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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屏幕闪烁了一下。

    他似乎用精神力短暂压制了缠绕着沈初一的触手。

    触手如藤蔓一般从她身上褪去, 沈初一从他怀里跳下去,看了看手臂上一个个吸出来的红印,又看章典:“你是很难控制自己?还是很难控制它们?”

    他睡袍上湿了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触手的水。

    章典脑袋歪靠在沙发背上昏睡一般,但耳后的腮心很细微的在开合, 像是在颤抖,也像是在捕捉她的气味。

    很快, 那些褪去的触手就窸窸窣窣从地毯上来寻找她的脚,吸盘发出“啵啵”的声音,就像一张张嘴巴在说她听不懂的话。

    沈初一捂着流血的手掌转过身。

    房间里的监控突然亮起微弱的光,齐齐集中在她身上, 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动,就像一双双章典的眼睛。

    沈初一扫了一眼,至少在四个不同方向看到了不同的监控探头,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监控,看来是为我准备的。”

    她既然来, 就无所谓沈初一这个身份暴露, 拍就拍吧。

    监控注视下,她走到冰箱前, 还没问是哪个柜子,冰箱旁边漆黑的柜子就亮起蓝色灯条自动打开了。

    柜子里放着医用药箱。

    她手伸过去, 药箱的盖子“滴”一声自动掀起。

    “你连药箱也是智能的啊?”她仔细观察了章典卧室里的柜子、家具, 几乎全是智能控制系统:“那你平时用异能操控房间里的所有设备, 岂不是连床也不用下了?”

    他的异能还真方便啊。

    沈初一在药箱里找到了止血贴,刚用嘴撕开。

    虚拟屏幕中就出现一行字——[消毒药棉在止血贴旁边,先消毒。]

    “来之前我消过毒了。”沈初一嫌麻烦,直接用抽纸擦了血后贴上了止血贴。

    屏幕中多了两个字——[你撒谎了。]

    沈初一懒得跟他狡辩, 她重新回到沙发旁,被湿漉漉的触手激动地缠住的脚踝,她也没挣扎,只是从沙发上捡起了巴掌大的电子平板,万幸她叼在嘴里的东西还真能一起带过来。

    她用电子平板在章典昏睡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新的勒索,通过这个平板入侵这个人的终端账户试试。”

    他耳后的腮心颤了一下,触手卷上来缠住了她的手腕。

    “真难缠。”沈初一被触手颤的跌坐在沙发里,用贴着止血贴的手抓住腕上的触手,它们立刻就往她的手指上绕,像用脑袋蹭她的狗一样,急不可待在她手指间蹭来蹭去。

    她抓住那些触手在掌心里狠狠捏了两下,它们就像爆掉的水蛋一样发出“啵啵啵”声喷出很多黏糊糊的水,在她掌心里颤抖着变小又涨大。

    身侧的章典发出重了很多的呼吸声。

    沈初一看过去,他耳后的腮心红得惊人,从耳后一直红到眼尾、脖子、胸口露出来的肌肤。

    “摸它们你喘什么?”沈初一当然知道,异能体原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比身体的感官更敏感,就像摸司康的兔耳朵和尾巴,比摸他的脸更让他受不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发布指令?”她故意用脚用力踩住了乱爬的触手。

    触手和他一起受不了地打颤,他眉头痛苦地皱起来。

    虚拟屏幕飞快的出现几行字——

    [别碰]

    [别动]

    [停下来,否则我没有办法好好跟你对话。]

    屏幕突然全黑了。

    在这一瞬间,沈初一听见许多细小的声音从“啵啵”声中传出来——

    “啊啊啊啊不要让她停下来!”

    “不要让她别动!”

    “不要让她不碰!”

    “你说要kiss!!”

    “你不要和她说话!你根本不懂怎么跟她说话!”

    “啊啊啊你明明也很喜欢!你为什么……”

    这声音只出现了三四秒,就突然被静音一般,同时缠裹着沈初一的触手颤抖着全部消失了。

    只留下一滩滩水和啵啵声。

    五秒之后,虚拟屏幕再次亮起来,照亮了章典绯红又痛苦的脸,他眉头仍然皱着,似乎在用强大的精神力压制着自己的异能体,胸口和脖颈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在蓝光下薄汗像细粉。

    沈初一每次看都想感叹:真漂亮,像美人鱼,章典是她见过出汗能这么漂亮的。

    怪不得鲍啸说,章教授夏天也会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不爱出汗,也很讨厌出汗。

    她很想伸手摸摸,但今晚有要紧事,她怕他受不了。

    “用你的异能侵入这个账号。”沈初一点亮了电子平板,界面上是密码输入,账户是【魏女士】。

    这应该是法医魏岚风平时用来看书、娱乐的平板。

    “不只是要侵入这个平板,我要你侵入这位魏女士的终端账户,找一样东西。”沈初一把平安放在了章典的膝上:“这对章教授来说不难吧?”

    他说可以通过电子设备侵入账户和系统。

    她侧头看上虚拟屏幕,上面正在输入一行文字——

    [你的伤是窃取它的时候留下的?]

    真聪明。

    和章典这样的人打交道最好真假话参半。

    所以沈初一说:“是。”又说:“反正你很快就能查到,我这次偷平板是接了一单生意,要从这位魏女士终端账户里找一份十年前的尸检报告。”

    她说得很直接也很诚实:“不过我劝你别查,因为这次的单主章教授也不一定惹得起。”

    既然章典大概率已经查到她沈初一这个身份,那她就坐实了。

    之后九尾狐的案子肯定会重启,他也肯定会知道这个案子是“沈于蓝”找出关键证据重启的。

    与其到时候被他怀疑“山羊勒索犯”是沈于蓝,不如怀疑她是帮秦荣做事的沈初一。

    她故意他引导去怀疑,她背后的大单主是秦荣。

    屏幕上输入短短的一行字——[你似乎不怕我找出你是谁了,给了我很多明确的信息。]

    “你不是已经查到我是谁了吗?”沈初一笑着伸手拿了他茶几上的红酒。

    红酒装在醒酒器里,旁边还放了一支喝了一半的红酒杯。

    她一点没客气地起身去餐桌上拿喝水的玻璃杯,冰箱旁的恒温酒柜“滴”声后自动打开,顶端的架子缓缓推出来,上面挂着一支支红酒杯、香槟杯。

    仿佛章典在对她说:请用。

    “你查到了沈一还是沈初一?”她像是摊牌一样问,取了一支红酒杯,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

    屏幕上的字全部消失,蓝屏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照片。

    沈初一看到了从她福利院开始时的每张照片,从沈一到沈初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留下过这么多的照片。

    她甚至看到了一些自己去医院、去便利店的人脸扫码动态照片。

    章典连这个也能查到,她毫不怀疑章典可以入侵每个监控、区域网、系统。

    她僵站在原地。

    每个监控聚焦在她身上,放大着她的脸。

    章典无法睁开眼,只能侵入监控观察放大着她脸上的每个细微表情,她被吓到了吗?她在想什么?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他很难不被她的眼睛吸引,昏暗下她的瞳孔在眨眼后变成了横瞳,暗暗的金色横瞳,像一双神秘又冷漠的山羊,静静地观察着照片,没有一丝情绪。

    宁静的令人惊叹。

    他居然无法分析出她的情绪,她笑了一下,回到沙发旁和他喝了一半的红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说:“答案正确,你找到我了。”

    她坐下,靠在他身旁,仰头喝了一口他的红酒,黑发垂在他的肩头和脸前,丝缎一样柔软冰冷,像她这个人,柔软的肌肤下是一颗坚硬的心。

    她没有被吓到,甚至没有太多惊讶,靠在他肩头欣赏着那些照片,和他说:“你查到我这么多踪迹,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

    他依旧不知道她勒索他的动机、她为何能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操控他、以及她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从赌场悬赏抓她之后,她的踪迹就再次消失了。

    他没有找到她近期的任何踪迹。

    她仿佛知道他的答案,笑了一下说:“所以找到我又有什么用呢?你依旧反抗不了我的勒索。”

    她把最后一点红酒倒在了他的电脑终端控制器上。

    小小的终端立刻发出“滋啦”声,烧坏一般,整个虚拟屏幕熄灭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她点亮的平板光芒,她捏住了他的下巴,手指几乎插进他耳后的腮心里,用命令的语气说:“现在做正事吧。”

    她手指冰冷,插在他开合的腮心中,令他呼吸都变得不适。

    身体里的触手快要压制不住,他无法在通过电脑端和她对话让她把手拿开,只能先侵入了她手里的平板——

    平板在她掌心里“嗡”了一下,密码解锁。

    沈初一看见解锁的平板界面展开虚拟屏幕,上面先出现了一行字——[手拿出去。]

    她却看着章典,手指滑过他的脖子,透过耳后腮一样的地方,插的更深了些。

    他发出了痛苦的呼吸声,身体也跟着收紧,黑色的触手尖尖从他的耳后冒出来,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快点做,比你求我拿出去效率更高。”沈初一贴近他的耳朵说:“我要魏岚风十年前在特罪署做过的所有尸检报告。”

    她的手指能感觉到他颤抖、想闭合的腮心,越往里腮心就越收紧的厉害。

    一根触手伸出来猛地卷住了她的手腕,可却没有攻击她。

    是不是因为聪明的章教授已经发现规定——她受到攻击就会离开?

    平板的虚拟屏幕打开了无数窗口。

    沈初一看的眼花缭乱,只隐约看见窗口里夹杂着很多账户登录的界面,一层叠一层,越开越多……

    界面突然变成了红色,上面显示:【请输入指纹,验证是本人登陆】。

    是终端监管局吗?章典的侵入被发现了?

    可沈初一却看见章典输入了一串密钥,然后红色的警告界面消失,魏岚风的终端信息展开在虚拟屏幕中。

    那是什么密钥?章典也是用这个密钥找到她那么多踪迹的吧?

    界面还在不停变换,很快定格在一份加密文件上。

    只是停顿了几秒,魏岚风的电子身份证照片、通讯录后台登陆界面一一展开,登录界面中显示着她的登录密码,密码是她的身份证后几位加她女儿的生日。

    章典在加密文件上输入了这个密码,解锁成功。

    沈初一立刻收回黏糊糊的手指,松开了章典打开那份文件,看见了三份尸检报告,其中一份正是十年前九尾狐惨案的尸检报告。

    她一面将这三份尸检报告发送给自己,一面点开名为【白雪芙尸检报告】的文件,迅速下划看到了一条检查结果——【因·阴··道、子宫被完整切除遗失,无法断定是否存在性···侵。】

    沈初一盯着这短短的一行字心跳得很猛烈,白雪芙子宫被切除,并且没有找到,这不就和她查到18年的那桩肢解案作案手法一样吗?

    果然,不是法医失误漏掉了一项检查,而是法医魏岚风故意删除了这一项。

    她为什么删除这一项?如果没有人授意她这么做,她怎么会多此一举?

    谁会授意她这么做?只能是凶手。

    凶手为什么会独独删除这一项?只能是因为这一项很大概率会暴露他。

    沈初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那是接近真相的兴奋……

    背后突然有触手轻轻卷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看见章典像是控制不住一般喘息着,脸颊和脖子红透了,无数的触手从他身后涌出来推着他的身体跌靠进沈初一怀里。

    “啵啵啵”声中,她听见很多细小的声音在重复——“kiss、kiss、kiss……”

    第42章

    ——“kiss、kiss……”

    那些声音不停在重复, 将呼吸很重的章典紧紧推进她怀里。

    沈初一轻轻笑了:“倒是很会替你们的主人讨赏。”

    异能体拥有独立的意志吗?它们会受到“主人”的情绪影响吗?

    沈初一能感觉到章典的呼吸浮动在她锁骨上,她托起章典的脸问他:“你的异能体受你影响吗?是它们想要kiss?还是你本人?”

    章典垂着的睫毛一直在颤动,像是努力想要睁开眼。

    平板虚拟屏幕上一直显示着[文字正在输入……], 但章典迟迟没有回复她。

    以至于沈初一都听到了“啵啵”声中那些着急、细小的声音变成了乱糟糟的——

    “快回答想要想要想要!”

    “你也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很硬!”

    “你的嘴巴动不了脑子也坏掉了!”

    “再不回答她就走了!!!”

    同一时间,缠裹着她的触手似乎急切地想要挽留她, 绕着她的手腕绑在了沙发扶手上,缠着她的双腿和章典的腿紧紧裹在了一起, 太紧,导致她失去重心和章典一起跌靠在沙发背上,她喘出一口气抓住触手对它们说:“冷静点,弄得我不高兴我可就走了。”

    收紧的触手果然停了停, 只有吸盘更黏糊地吸附在她皮肤上啵啵啵啵的碎碎念:“别走别走别走……kiss、kiss、kiss……”

    触手将章典的脸推正,他微张着喘息的嘴唇正对向她的唇,落在她的眼底。

    她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砰砰”声, 掀起眼帘看见沙发背后巨大的落地窗外,一簇簇烟花绽放在夜空中,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在放烟花。

    平板“哒哒”地出现文字输入界面。

    她扭头看见虚拟屏幕中慢慢地出现了一行字——[元旦快乐, 沈一。]

    元旦快乐,沈一。

    她看见那个遥远的名字, 那个她真正的、最初的名字[沈一]。

    因为她被福利院员工在门口捡到时是新年的第一天,所以她就被随便取了个名字, 福利院的小孩儿名字都很随便, 就像等待被领养的小猫小狗一样, 等它们到了新的家庭会有新的名字、正式的名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叫过沈一了。

    章典的呼吸声中,茶几下的抽屉自动打开。

    虚拟屏幕上多了一行字——[你的礼物。]

    沈初一低头看见抽屉里放着一件扎着黑色蝴蝶结的礼盒。

    她觉得很滑稽,被她勒索的“受害者”居然给她准备了礼物。

    绑着她手腕的触手自动松开, 缠绕着礼盒递到了她手边。

    这是章典操控的吧?他这不是能控制住他的异能体吗?

    “你怎么确定我元旦会出现?”沈初一拿过那个礼盒,托在手里轻轻地。

    屏幕上——[不确定,但你总会出现。]

    就像在告诉她,这不是一份由时间、节日决定的礼物,而是他想要送给她的礼物。

    “不会是个定位器吧?”沈初一玩笑一样拆开了那份礼物,笑容却凝在了脸上。

    是一支笔,一支三色的钢笔,宝蓝色的外壳上刻着银色的羽毛。

    和她初一时偷的那支钢笔一模一样的三色钢笔,那原本是班级第一名的奖品,可她被举报使用异能作弊被取消了第一名的成绩。

    奖品被第二名的同学获得,她在课间偷了这支笔。

    沈初一耳朵里听不见烟花的声音,仿佛幻听一样只听见老师问她:“钢笔是不是你拿的?你现在还回来老师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偷窃是很可耻的行为沈一。”

    那时她说了什么?

    她似乎什么也没说,但很愤怒,就像她被白世舟质问车子时,心虚的愤怒、委屈的愤怒,可又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的愤怒。

    因为她确实是个品德败坏、可耻的人,可她又觉得不公平。

    她那时12岁,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三色钢笔,她听见同桌和其他人说这是很贵的笔,F市还没有。

    她看见同桌用那支笔给同学们签名,黑色、红色、金色……

    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难以抵抗诱惑、品行败坏的人。

    “为什么送我这个?”沈初一没有去拿那支笔,她看向章典问他:“你在炫耀你把我查了个彻底吗?”

    屏幕上很快多了一行字——[只是觉得你该获得奖励,我看了你的试卷,满分的试卷应该获得想要的奖励。]

    她看着章典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会很感动吧?”

    她很随便地把那支笔取出来,轻飘飘的笔对她来说已经不值钱了,“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买一千支这样的笔。”

    章典却在屏幕里输入——[试试看,你那时一定没有使用过那支笔。]

    是的,她没有用过那支偷来的笔,她小心翼翼地藏着,每次看到那支笔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可耻和糟糕,那支笔变成了痛苦的记忆点,她把它藏在鞋盒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该死的章典,她讨厌章典像剖析罪犯一样剖析她。

    她惩罚似得拔下笔帽,用每一种颜色在章典的胸口重重的画了三个[x],错误,错误,错误。

    尖锐的笔尖几乎扎进他的皮肤里,他呼吸和胸口一起战栗了两下,触手缠紧了她的腰和腿,她的腿就缠在他的腿间。

    她又扭过他的脸,在他脸上重重划了个红色的[x],没想到他皮肤薄的冒出了血珠,耳后的腮心像鱼鳍一样快速的颤动着。

    “怎么不攻击我了?”沈初一扭回他的脸看他,他汗津津的脸贝母一样,脸颊的血珠轻轻滑下去,发红的薄唇微微开合着呼吸着:“是因为还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奖励怕我走吗?”

    触手只是裹的她更紧,紧到她贴着他,呼吸也变得费力,每一次呼吸胸口都起伏的贴在一起。

    她很想弄得他更痛一点,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虚拟屏幕中却出现了很短的一个词——[kiss]。

    像是他的精神力又控制不住触手一样。

    沈初一抓着他的脸,在很重的呼吸中低头很用力的亲他,咬他的嘴唇,手指伸入他耳后的腮心,感受他浑身颤抖,缺氧一样张开口,就更用力的侵入他的唇齿间。

    虚拟屏幕不停在响,失控一样满屏幕输入——[kiss、kiss、kiss、kiss、kiss……]

    显然章典不知道还有比kiss更快乐的事情。

    沈初一挣出被触手缠裹的手,摸到了他薄薄的胸肌和腹肌……

    他反应很大的用触手裹紧她,紧到她无法动弹,想松开嘴让他控制一下触手,却在离开他嘴唇的瞬间被触手抱住后颈,紧紧贴回去……

    她感觉章典的手猛地抱住了她,耳边传来“叮”声——

    ※※

    下一秒,她汗津津地出现在酒店的房间里。

    她睁开眼,翻身坐起来,没搞明白梦境卡怎么就结束了,先伸手去摸怀里和身边有没有平板。

    在手边摸到了平板才松出一口气,还好带过去的东西会跟随她一起再带回来。

    没开灯的房间里,外面一片寂静,只有远远的地方时不时传来烟花声。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两点十五分了。

    这次是怎么突然结束的梦境卡?是因为章典抱了她?章典抱她意味着章典醒了?所以梦境卡结束了?

    那这梦境卡也太难受了……只能靠她“自动”。

    她身上汗津津的很不好受,先划开旧手环的账户,把接收成功的那三份尸检报告先发给了沈于蓝的账户,然后起身想去洗个澡。

    走到浴室门口又犹豫了一下,身体的情绪到了,但没吃到嘴里真难受……

    她换回沈于蓝的手环,发现在一个小时之前司康给她发了信息。

    司康:【睡了吗?】

    这是他自己睡不着的。

    沈初一回他:【没有,怎么了?】

    司康几乎秒回了她:【没什么,随便问问。】

    沈初一:【你过来找我吧。】

    司康正在输入好一会儿才发过来:【找你做什么?】

    沈初一没回,心想:难道他不知道做什么吗?

    果然,没一会儿她的房门就被轻轻敲了敲。

    她也没问是谁,直接拉开,看见穿着桑拿服的司康站在门口,对上她的目光脸就红了红,还想问:“你有什么事……”

    没问完,沈初一就握住了他的手。

    司康浑身过电一样呆呆看她,她今晚好不一样,脸颊红彤彤、眼睛也亮晶晶……掌心里着了火一样。

    司康握紧她的手,忍不住跨进去关上门去吻她。

    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很热情地回应了他。

    司康被吻的发蒙,什么也忘了……只记得她捂上他的嘴哑声说:“小声点,隔音不好。”

    ※※

    卧室里只有水流声。

    章典洗了很久的澡,他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很困惑。

    从前没有过这样,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摆脱了动物性的欲·望,可是……

    ——“睡袍上是你自己留下的,不是我们的!”

    ——“你就不要装了!你的身体比嘴巴诚实!”

    ——“呜呜呜你干嘛这个时候醒过来!你就不能忍一忍嘛!”

    ——“小羊都被你吓跑了!”

    ——“还有你送的礼物很糟糕!小羊都没有感动没有喜欢!你应该送一些贵重的钻石和包包!”

    ——“你的表现也很糟糕!她在你身上画了X!说明不喜欢!她可是在白世舟的眼睛上画了爱心!”

    蠢货。

    章典疲惫地将它们禁言,裹上浴袍离开浴室。

    寂静的客厅里,茶几上放着两个红酒杯,地上还掉着那只三色钢笔。

    章典走过去捡起来,慢慢放回了礼物盒里,他送礼物原本就不是为了讨好她,让她喜欢,而是为了“击碎”她。

    她这样的天才,要击碎她,才能看到她的弱点。

    事实上,他浏览了她过去那么多的踪迹,看到过受伤的她、孤独的她、坑蒙拐骗的她,却始终没有看到她的脆弱。

    哪怕她被白世舟送进警局,毁了唯一翻身的机会,她也从沈一变成了沈初一,用黑户的身份到处捞钱,越活越好。

    她像顽强的野草一样,被火烧干了,也会留下一粒种子继续生根发芽。

    就像他送她这样的礼物,想看到她的脆弱,她却只是用笔尖划伤了他。

    章典抬手摸了摸脸上细细的伤口,她是在惩罚他吗?原来这种疼痛是惩罚。

    ※※

    第二天吃完自助早餐,特罪署一行人就回了A市。

    沈初一连房门也没进,丢下司康就打车去了医院,借着看秦听的幌子,约见了秦部长。

    她在车里把那三份尸检报告全给了秦荣,告诉秦荣:“这才是白雪芙完整的尸检报告,白雪芙被人切除了子宫,如果有这份新的尸检报告就可以重启当年的案子。”

    她又点开另外两份尸检报告说:“这两份尸检报告我查过了,是魏岚风当初帮两位内阁高官动的手脚,更改了尸检报告,一个案子找了替罪鬼,一个案子疑案未结,我猜魏岚风就是靠着这三份尸检报告才和内阁诸位关系都这么好。”

    秦荣听着她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像魏岚风这样圆滑的人,替人办事一定会留下把柄握在自己手里自保。”沈初一就是猜到如果当年的法医真的在尸检报告上动了手脚,就一定会留下真实的尸检报告来自保,所以才想要侵入魏岚风的终端账户。

    秦荣不可思议地垂下眼看尸检报告:“你居然想到了这一点,还真拿到了完整的尸检报告……”忍不住又笑了:“我今早听人说魏岚风家中昨夜失窃,还在想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因为你刚问过我魏岚风的家庭住址,没想到真是你。”

    “是我请的人。”沈初一说:“不瞒您说,我在黑市请了个专门做这些生意的人,偷了魏岚风的电子设备,入侵她的账户找到了这三份尸检报告。”

    她希望知情人都误会,是她请了小偷沈初一来干这事儿。

    “不过您放心,她做的很干净。”沈初一又说。

    秦荣抬起头对她笑了:“不干净也没关系,既然有这三份尸检报告在我手里了,还怕魏岚风不帮着重启九尾狐案吗?”

    就是这个路子。

    沈初一真想和秦荣握手,秦部长就是秦部长,不用她说明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窃取到这份尸检报告,是为了要挟魏岚风“自愿”地协助特罪署重启九尾狐惨案,对外承认是她“自愿”提供了白雪芙的尸检报告,这样才能让这份尸检报告的来路光明正大。

    “剩下的我来做。”秦荣收起魏岚风的电子平板,笑着看她:“温泉酒店玩的开心吗?”

    沈初一点点头:“开心,温泉很不错,大家也都很照顾我。”不止玩的开心。

    “那里的温泉对身体是好。”秦荣笑着递了一样东西给她:“之前我在那里买了一栋温泉入室的房子,一直没有空闲过去住,闲置了好几年,你要是喜欢可以冬天住过去。”

    沈初一看见她手里的房卡,愣了愣没有接。

    秦荣却拉过她的手放进了她掌心里:“只是给你暂住,不用有压力,那套房子的户主是王可,你对外就说是租的民宿。”她拍了拍沈初一的手背:“带朋友去玩玩。”

    第43章

    秦荣的车子开进别墅区, 远远就看见了一辆警车。

    警车停在魏岚风的大门前,几名警察在检查入室抢劫的现场。

    魏岚风一晚上没睡看起来很憔悴,披着羊绒外套站在窗户旁听着警察和她说, 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和脚印,只在碎掉的窗户玻璃上发现了一点布料的残渣。

    他们初步分析是高科材质的布料, 这种布料柔软贴肤却有很好的隔水性,一般用在工业上。

    他们怀疑入室抢劫的疑犯可能就是戴了这种手套才没有留下指纹和血迹。

    魏岚风的背后是另一名警察在为她的新男友做口供, 问他有没有看清楚疑犯的长相。

    “太黑了脸没看清,个子很高,大概到我这里,不胖不瘦, 看起来很敏捷,我家里的狗也没有发现进贼了。”他废话连篇地形容:“应该是个女人,但我不确定, 因为从身形看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女性特征,头上戴着帽子也看不清长发短发, 但我感觉是女人, 我的第六感很准。”

    魏岚风有些烦躁的将碎发理到耳后,问警察:“所以那么多监控没有拍到疑犯的样子, 异能监控也没有拍到?我不明白终端的异能监测是用来监测什么的呢?”

    “魏教授您别着急,异能监控没有完全没有拍到, 只是没有拍到疑犯的样貌, 我们已经可以确定疑犯的异能体是羊系, 只是疑犯很狡猾谨慎,似乎懂得怎么避免触发异能监控,所以只拍到了TA逃跑时的背影……”

    “我只想知道能不能抓到人?”魏岚风打断警察:“除了异能体和背影,你们还查到了什么?”

    警察面对着她略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而是问:“您被盗的只有手表、耳环和电子平板是吗?”

    魏岚风的新男友一听就火大了,走过来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被抢的东西太少不值得浪费警力吗?要不是我及时从楼上下来吓跑了抢匪说不定整栋房子都被搬空了!”

    “林瑞。”魏岚风本就疲惫的大脑被吵的开始一抽一抽痛,伸手想拦住新男友。

    开着的大门被敲了敲。

    她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办事路过这里,听说魏教授家里出了点事过来看看你。”秦荣站在门前,身侧是为她敲门的王可,她对魏岚风笑了笑问:“魏教授还好吗?”

    魏岚风心里抽紧了一下,秦荣这个人怎么可能好心地顺便来看看她?她为什么事来?

    “秦部长。”几名警察忙朝秦荣走过去。

    秦荣客气的和她们握手说:“你们继续忙,别妨碍你们公务。”她跨进了院子里,看见狗窝里一只胖胖的金毛在晒太阳,笑着蹲下身对它招了招手。

    金毛热情的摇着尾巴。

    魏岚风明白,她看来是有事而来。

    ※

    送走了警察,魏岚风把秦荣和她的助理请进来房间,看着她的新男友殷勤的为秦荣倒茶就心烦,开口让他先离开了。

    房间里还保持着昨夜的凌乱,窗户下一地碎玻璃和碎花瓶。

    秦荣端着茶环顾了四周,这么多监控、红外线警报器和异能监测,居然没有拍到有用的信息,看来沈于蓝找的人手脚是干净。

    除了做得干净,还让秦荣惊讶,什么样的技术居然可以侵入魏岚风的终端账户,破译密码,找到尸检报告?

    不但侵入了,还没有引起终端监测的警报系统。

    到目前为止,她手里最厉害的黑客也做不到这一点,她原想培养王敏,开发她独特的异能将她训练成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如果可以,她倒是不介意将沈于蓝找的这位也收为己用。

    “家里很乱,秦部长别介意。”魏岚风关上门重新回到沙发旁,为秦荣添茶:“几年没见,秦部长比之前更年轻了。”这不是恭维的话,秦荣只比她小几岁,今年也四十五六了吧?可她看起来倒像是越活越年轻了,没有一根白发,不显一丝疲态。

    “魏教授倒是没以前精神了。”秦荣笑着打量她:“退休后也没有睡过安稳觉吧?”

    魏岚风笑容顿了顿,看住秦荣,她这话明显另有深意。

    “也是,手里握着三份动过手脚的尸检报告,怎么会睡得了安稳觉?”秦荣依旧笑着,轻轻放下茶杯,看见魏岚风握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整张脸顷刻间没了血色。

    魏岚风不可思议的盯着秦荣。

    秦荣抬手接过王可递过来的电子平板,放在了桌子上:“魏教授丢的是这个吧?”

    魏岚风头皮刺痛,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昨晚的人是你派来的?”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知法犯法?”秦荣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又说:“是我的助理今天偶然在二手网站上看到了有人在售卖这个电子平板,她留意到平板侧面刻有魏教授的名字,所以买了下来。”

    撒谎。

    魏岚风手指发僵,怎么可能会这么巧,才刚刚失窃就被她的助理看到了?

    “只是恐怕魏教授的密码已经被破译,你里面的重要信息说不定很快会泄露到网络上。”秦荣审视着魏岚风的表情:“包括那三份单独设了密码的尸检报告。”

    “直说吧。”魏岚风已经很清楚她的用意了:“秦部长既然看到了那些东西,就不用和我拐弯抹角了,你这趟来不就是为了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是帮助。”秦荣微微靠进了沙发背中说:“我可以帮魏教授控制信息泄露,至少可以保证三份尸检报告不会泄露,但需要魏教授做一点事。”

    “能把威胁说得这么动听也只有秦部长了。”魏岚风嘴唇上也没有多少血色:“秦部长不如直接说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带着白雪芙的尸检报告去特罪署投案自首。”秦荣看着她在这句话之后抿紧了嘴唇,嘴唇都发紫了。

    看来当初能让魏岚风改尸检报告的人来头不比她秦荣小,那不正是她猜的那位吗?

    “当然,我不会逼迫魏教授,只是就算你不去自首,白雪芙这份尸检报告也会泄露到网络上。”秦荣说:“到时候泄露的可就不只是白雪芙这份了。”

    她没有继续说,她知道魏岚风很清楚能选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自首,配合她重启白雪芙的案子。二是三份尸检报告全部“泄露”到网络,到时候就不只是白雪芙的案子重启了。

    没人说话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秦荣目光落到了楼梯口挂着的照片,照片上是魏岚风和她女儿的合照:“魏教授的女儿今年就要回国发展了吧?圣贞德学院最年轻的医学博士,如果你不出事的话她回国后前途一定远比魏教授远大。”

    秦荣颇为遗憾的看着魏岚风:“如果魏教授自首立功的话,我会尽力帮帮她,你知道我一向爱惜人才。”

    魏岚风紧绷着的唇终于抖了抖,泄气一般将抽痛的脑袋埋在了手掌里。

    ※

    接到白世舟的电话,是在元旦的晚上八点刚过,沈初一和鲍啸、安嘉树在附近的西班牙餐厅吃饭。

    这是鲍啸和安嘉树推荐的那家“漂亮饭”餐厅,开在迈赫车子会员餐厅里,非常难预约,尤其是在元旦这样的节日里。

    安嘉树找了朋友才预约到了今晚。

    为了拍好看的照片,鲍啸都卷了发、化了妆。

    沈初一没什么高档的衣服,就把参加慈善活动那套衣服又穿了出来。

    三个人才装模作样地落座,鲍啸的手环就响了起来,弹出来【署长】的名字。

    她接起来刚叫了一声署长,就听见白世舟问:“沈于蓝和你在一起吗?”

    “在啊。”鲍啸看了一眼身侧的沈初一:“你找她有事?我开免提。”

    她一边对沈初一说:“署长找你,他怎么不给你打电话?”一边开了免提。

    “沈于蓝。”白世舟的声音清晰从手环里传出来:“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拉出来。”

    鲍啸差点笑出声。

    安嘉树低低问:“你怎么把署长拉黑名单里了?”

    沈初一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环,看到白世舟给她打了两个未接来电,她把白世舟设为[来电不提醒],忘了取消了。

    顾不上取消,她先问白世舟:“怎么了?是有案子了吗?”

    她猜秦荣去和魏岚风谈过了。

    白世舟“嗯”了一声说:“通知司康,二十分钟后赶来特罪署。”

    ※※

    白世舟挂了电话,加快了车速。

    不到十分钟,他赶到了特罪署,在办公大厅里见到了已经退休多年的法医魏岚风。

    魏岚风抬头看见他,憔悴的脸上勉强维持出一点笑容,等他走近,她站起来对他说:“现在该称呼你白署长。”

    当年她退休时,白世舟还只是个警司。

    “魏教授。”白世舟和她握手,向她确认:“刚才通话里魏教授说您来自首?”

    魏岚风点了点头,还没开口。

    特罪署的大门就被人再次推开,三个人步履匆忙的跑进来。

    白世舟回头看见盛装的鲍啸、西装革履的安嘉树,以及穿了裙子、烫了卷发的沈于蓝,她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涂了口红。

    她脚步没停的走过来,白世舟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他没在她身上闻到过的香水味。

    “什么事?”她问白世舟,目光却在魏岚风身上。

    魏岚风抿了一下嘴,问白世舟:“白署长还记得十年前的九尾狐惨案吗?”

    沈初一猛握了一下手指,等的就是你,秦部长办事就是高效。

    第44章

    审讯室里, 魏岚风交出了那份真实的尸检报告,几张没人见过的尸检现场动态照片。

    白雪芙苍白的尸体清晰地出现在虚拟屏幕中,她的腹部几乎被掏空, 子宫不见了。

    屏幕的光闪烁在几个人脸上,饶是见过许多血腥场面的鲍啸也皱了眉, 为同为女性的白雪芙感到生理性的痛苦。

    司康下意识看了沈于蓝一眼,怕她会因为这样的照片感到不适, 她目光认真地盯着那一张张动态照片几乎没有眨眼,问魏岚风:“当时尸检全程的录像你有保存吗?”

    沈初一当然会感到不适,但为了重启这个案子她走的太多弯路,终于才光明正大看到白雪芙被害的真实状况, 她只想破案,尽快破案。

    “没有。”魏岚风如实说:“白雪芙尸检当时的监控摄像被人动过手脚,没有留下录像。”

    “是谁动的手脚?”白世舟问魏岚风:“魏教授当年能逼迫你在尸检报告上动手脚的人, 一定不是一般人,是谁?”他观察着魏岚风的表情又说:“既然你选择了来自首, 希望你能如实供述。”

    “当然。”魏岚风既然来就明白没有回头路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秦荣真的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这样至少她和女儿是安全的。

    她提供了一份很短的录音, 录音是一个自称“赵助理”的人约她在某个地方见面,说他的老板已经在等着她了。

    “这位赵助理叫赵友, 是外交部副部长方源的助理。”魏岚风说:“约见我的人就是方源, 让我在白雪芙尸检时动手脚的也是他, 包括尸检监控、以及后来特罪署数据库被入侵,数据大量丢失,都出自他的手笔。”

    鲍啸和安嘉树都吃惊的看向白世舟,十年前那次特罪署数据库丢失的重大事件, 居然是跟白雪芙的案子有关,是为了掩盖白雪芙的案子,入侵、故意丢失了那么多重要的案件卷宗。

    “当时见面方源警惕性很高,我只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魏岚风又提供了一张照片,照片看起来是在很远的地方拍的,只拍到了方源的侧影,以及他对面还坐着另一个人:“他对面坐着的是特罪署的前署长安思危,我想白署长能认出他来。”

    白世舟看着那张照片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他当然认得出来,因为安思危曾经是他的恩师,也是他亲手将安思危送进的大牢:“所以入侵特罪署数据库、更改白雪芙尸检报告、毁掉尸检监控这些都有前署长安思危的授意、协助是吗?”

    “是。”魏岚风像是终于说出了积压在心底的秘密,姿态反而放松下来:“如果没有特罪署署长的协助,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些?只是我拿不出证据,因为他们很谨慎,联系我都是方助理约见,每次会面是他们选的地点,要交出手环才会开始对话。”

    “不过我想这也不重要了。”魏岚风笑着看白世舟:“安思危坏事做的太多不差这一件。”早在八九年前白世舟就将安思危送进大牢判了无期。

    白世舟重新整顿了特罪署,成为了新的署长。

    可以说,白世舟创造了崭新的特罪署,真正公正、正义。

    “如果这件案子交给现在的特罪署,我愿意坦白我知道的所有事情,积极配合白署长破案。”魏岚风表明自己的态度,也表明:“十年前我有很多次挣扎,但他们用我的女儿威胁我,如果我不帮他们更改尸检报告,我的女儿随时会遭遇危险,如果白署长有孩子就明白我的身不由己了。”

    白世舟皱紧眉头,不认同她的说法,想问她当时为了女儿助纣为虐,十年后的今天又因为什么站出来?

    身侧的沈初一先开口问:“当初你们有在现场找到白雪芙丢失的子宫吗?或是有找过吗?”

    魏岚风看向了她,问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沈于蓝探员吧,我……”

    “回答我的问题。”沈初一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我想你没有搞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不是法医魏教授,是帮凶疑犯魏岚风,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魏岚风被她呛了住,说实话就算是当初威胁她帮忙的外交副部长也没有对她这么不客气。

    而白世舟并没有制止沈探员的不客气,甚至是没有再发言,将主控权交给了她。

    魏岚风只好不计较地回答:“没有。”

    “没有,是没有找到,还是根本就没有找过?”沈初一再问。

    “现场没有找到。”魏岚风再答:“我想警方得到安思危的授意也没有积极去找过。”

    所以白雪芙案的线索才会那么少,因为警方和特罪署根本没有去找。

    沈初一将虚拟屏幕中白雪芙尸检时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圈出了她大腿上的一点点模糊的纹路,问魏岚风:“白雪芙子宫被切除是因为怀孕吗?”

    魏岚风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初一,又去看那张照片,照片放大之后并不清晰,看不太清死者肌肤上的纹路,可她却这么准确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审讯室里的人没有不吃惊的。

    就连司康也站了起来,凑近认真去看那张放大后的照片,不明白沈于蓝是从哪里看出来死者怀孕了。

    “这是妊娠纹吗?白雪芙身上几乎没有皱纹,只有大腿上有这些看起来像皱纹的东西,你当时没有怀疑过这是妊娠纹吗?”沈初一看住魏岚风:“回答我,魏岚风。”

    魏岚风收回目光再次看住沈探员,叹息一般吐出一口气:“是,那应该是妊娠纹。”

    鲍啸的眉头一下子锁紧了,白雪芙死前怀孕了,且已经出现了妊娠纹,至少怀孕有五六个月了,她难以想象白雪芙死前经历了什么。

    “我当时怀疑死者大腿上是妊娠纹,但因为她子宫、卵·巢、输·卵·管完全被切除,所以我只能通过她残留的血液进行了血检。”魏岚风垂下眼,像是整个人憔悴下来一般:“她死前确实怀孕了,应该怀孕五六个月。”

    “那份血检报告呢?”沈初一不记得她加密文件里有关于白雪芙的血检报告。

    “在我女儿的电脑里。”魏岚风忙解释说:“她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偷偷压缩后加密存在了她的电脑里,我想就算我出事了,至少可以让她凭这个证据自保。”

    “你女儿现在在哪儿?”白世舟问。

    魏岚风看了一眼时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应该已经被秦部长接到了。”

    “秦部长?”白世舟问。

    她再抬起头恳求的对白世舟说:“该坦白的我全坦白了,白署长,我女儿对我做的事毫不知情,请你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沈初一坐直身说:“你现在该做的不是恳求白署长保护你女儿,而是配合我们尽快将凶手抓到。”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魏岚风,意有所指的说:“你应该很清楚,凶手只要知道你出卖了他,他就会想方设法灭口知情者,他可不会管你女儿到底知不知情,所以你要想清楚凶手到底是谁?是方源?还是他只是凶手的保护伞?”

    桌子下,白世舟的脚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脚,示意她停下来,审讯室里有监控,她这样引导性地审讯很容易事后被人投诉。

    沈初一扫他一眼,她说的话有什么错?

    ※※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秦部长的车子停在了特罪署门前。

    王可将魏岚风的女儿魏霄送进了特罪署。

    白世舟看见魏霄时,安嘉树正在向他汇报:魏岚风的电子平板失窃,信息泄露,她手里那份白雪芙真实的尸检报告已经流传到网络上了。

    现在热门、热搜全是关于九尾狐惨案、白雪芙尸检报告的。

    “我猜就是因为知道这份尸检报告泄露了,魏岚风才来自首。”安嘉树说:“这是她唯一能自保的机会。”

    “她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尸检报告一定会泄露?”白世舟感到疑惑:“这么重要的尸检报告她一定藏在终端账户最隐秘的地方,怎么会丢了电子平板就泄露了?”

    安嘉树也陷入了疑惑,要想入侵一个人的终端账户有多难,他很清楚,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一个入室抢劫的贼给入侵泄露了?

    魏霄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带了进来,身侧还站在王可。

    白世舟抬起头看见王可,看见沈于蓝起身迎过去问:“她的电脑带来了吗?”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魏岚风能来自首一定不只是因为尸检报告泄露,一定是有人对她施压,为她指明了这条路。

    而这么做的人,显然就是秦部长。

    那魏岚风的平板失窃、尸检报告泄露……以及这么短时间内就掀起的网络浪潮,和秦部长有关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杀害白雪芙的凶手可能是外交副部长方源吗?可方源和秦荣没有竞争的关系,他压根不在这次首相的大选名单内。

    白世舟来不及多想,沈探员已经接过魏霄的电脑,找到了那份白雪芙的血检报告。

    “我妈妈呢?”魏霄脸色苍白地问:“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拘留了吗?我想见见她。”

    “抱歉,你现在不能见她。”鲍啸过去先将魏霄和王可带去了另一间办公室。

    白世舟再去看沈于蓝,她在自己的工位上不知道忙什么,手指划来划去,目光盯着屏幕,又忽然握拳锤了一下桌面,抬起头眼光发亮地对白世舟说:“你来看。”

    看什么?

    白世舟起身走了过去,安嘉树和司康跟在他身后,几个人挤在她的工位旁,看见她的电脑屏幕中除了白雪芙的血检报告,还有另外一份被害者的尸检报告。

    两份报告放在一起对比,同样是年轻的女性被害,同样是虐杀后肢解、缝合,并且同样是切除了子宫。

    更惊人的是,两位被害者尸检报告中血检这一项都显示:死前已有身孕。

    “这不是你之前整理出来的……”安嘉树险些说漏嘴,马上闭嘴看了一眼沈探员。

    沈初一直接说:“我之前在查阅过去案子的卷宗时就发现九尾狐惨案和这桩18年前没告破的疑案很像,但是缺少了[血检]和[性侵]这两项检查,现在拿到白雪芙完整的尸检报告再看,两桩案子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查阅旧案宗时发现的?发现10年前的案子和18年前案子相似,这比大海捞针还困难吧?

    白世舟抬起头看她,想到前段时间她一直加班加点的在查看旧案宗,她发现这两个案子相似纯属巧合吗?

    还是说,她接到了秦荣的授意,要重新调查这两桩案子?

    白世舟忽然想到,方源副部长似乎和副首相钟康明关系不错,他是钟康明竞选首相的助力之一。

    两个小时后,重启[九尾狐惨案]的批准文件已经到了白世舟手里。

    同时到的还有秦荣本人,她带着那份几年前收到的匿名信来到特罪署,将匿名信、匿名信中死者的头发全部交给白世舟。

    也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猜测:“当然我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这封匿名信是钟太太寄给我的,因为知道我住所,以及和白雪芙相关的人我只能想到钟康明老师的太太。”

    白世舟的脸色沉的很明显,声音也冰冷的说:“秦部长,如果这是你没有证据的猜想,还请你不要对外公开,在白雪芙案子抓到真凶之前都请你不要对外发表任何言论,避免打草惊蛇,更避免伤害到无辜的人。”

    秦荣点点头说:“我明白的,我也不想对钟老师及他的家人造成任何困扰。”

    是吗?

    白世舟很难相信她的话,他在秦荣离开特罪署之后立刻吩咐特罪署的人:清理网络上泄露出关于白雪芙的所有信息、封锁秦荣关于匿名信的消息、安顿魏岚风的女儿魏霄。

    可还是晚了。

    两个小时后特罪署外赶来了一批媒体人,网络上关于白雪芙尸检报告的泄露不但没有制止住,还多了一条#钟康明太太匿名信#的热搜。

    秦荣带着匿名信来特罪署的消息就这么快传了出去,甚至连她的猜测也一起传遍了网络。

    副首相钟康明可能是凶手这件事,特罪署还没有查明就已经全网皆知了。

    白世舟脸色难看至极,他很清楚这条热搜就是秦荣所作所为,除了她还有谁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样龌龊的政治手段,他见得太多了。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沈于蓝、司康、安嘉树正在对18年前那桩女性肢解缝合案进行关系网的排查。

    桌子上放着没吃几口的早饭。

    “从现在起,特罪署所有人员没有批准不许单独行动,案子结束前就留在特罪署休息。”他停在沈探员跟前说。

    沈初一回头看他,“这个命令是专门对我说的吗?”

    “是。”白世舟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看着她说:“白雪芙案子告破之前,特罪署所有人员不能私下联系任何人,向任何人透露案情。”他又非常明确地补了一句:“包括秦部长。”

    沈初一皱眉站了起来,面对着白世舟问:“你什么意思?”

    安嘉树慌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小声劝说:“别误会,大家都别误会对方,好好说,好好说嘛。”

    “安嘉树、司康,出去。”白世舟命令说。

    安嘉树犹豫了一下,想再劝一劝,但白世舟又重复一遍:“出去。”

    安嘉树已经明显闻到他身上的“火药味”。

    “出去吧,放心。”沈初一拨开了安嘉树的手。

    安嘉树只好离开了会议室,在外看了一眼司康。

    司康从椅子里站起来,对白世舟说:“署长没有必要在这些事上苛责,特罪署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破案吗?”只要破了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别的重要吗?他不明白白署长为什么总要对沈于蓝发火。

    白世舟看也没看他,只是吩咐他出去关上门。

    司康走出去关上门,又透过门看里面的沈于蓝,希望她不要脾气上头跟署长硬碰硬,有气可以私底下解决。

    安嘉树马上朝着审讯室跑过去,推开门就对里面的鲍啸低低说:“鲍姐来一下。”

    鲍啸正在和魏霄谈话,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过来在她耳朵边耳语说:“署长和于蓝吵起来了,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鲍啸马上起身。

    ※※

    会议室里。

    白世舟将窗帘全部拉了上,打开灯照亮她的脸,直接问她:“重启白雪芙的案子是不是秦荣早就授意了你?”

    沈初一不回答。

    白世舟压着火气走近她,低声说:“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秦荣在把你当枪用吗?她重启这件案子是为了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沈初一看着他,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趣味性的审视着他说:“白署长,你是不是在批评中长大的?”

    白世舟一愣。

    她眼底里趣味性的笑意更浓了:“你很爱用反问句,我猜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你没有得到过认可,哪怕你很出色很优秀,你的父母或是长辈对你说得最多的也一定是反问句,比如:你觉得失误在哪里?你认为自己满分就很厉害吗?所以你无法接受犯错,因为你不被允许犯错。”

    白世舟愣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恍惚和难堪,就像是眼前过了一幕幕小时候被批评的情境。

    然后他愤怒了,打破了该有的距离逼近沈初一,离得很近:“不要用你分析罪犯的手法来分析我。”

    沈初一她抬眼能看清他瞳孔中有一圈浅浅的蓝色,她心里爽了。

    她从章典那里学到,没有人喜欢被挖出过去的痛苦和难堪来分析。

    “你是一名警员,难道你不明白你的一点错误就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吗?”白世舟质问她:“就像现在,秦荣在用舆论来给人定罪、用舆论来诱导我们朝着她想要的方向查案,沈于蓝探员这是你在学院里学到的侦查手段吗?这是你的老师教授给你身为一名警员该有的办案准则吗?”

    沈初一闻到了他信息素的味道,那味道带着天然的压迫,本能的让她想后退,可她不服,她伸手压在白世舟胸前冷声说:“你是在对我使用信息素压迫吗?这是你身为警察署长、我的上司让我服从的手段吗?”

    白世舟几乎瞬间熄了火,他僵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高大身影笼罩下的沈于蓝,她脸上是绝不屈服的表情,眼睛里燃着火一样与他对抗。

    他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炮火味”,那是愤怒的气味。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失态到信息素泄露,逼近她,压迫她。

    他立刻后退几步,后腿撞在椅子上,停下。

    背后的门被敲响,鲍啸在外面说:“署长,我点了咖啡要喝吗?大家一起喝吧……”

    他知道,鲍啸她们在担心沈于蓝。

    白世舟垂下眼冷静了两秒,吐出一口气就像叹气:“你很聪明,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秦荣并不在意真凶是谁,她只是想攻击政敌,这个案子才刚刚重启,所有人就已经在网络上断案了。你有没有想过凶手如果不是钟康明,他和他的家人会遭受这场无妄的舆论审判?”

    他抬起头看向沈于蓝,“退一万步,就算钟康明是真凶,现在全网络在讨论那封匿名信,他妻子的安全你有没有考虑过?”

    “所以才要尽快破案。”沈初一握了一下手指,她其实并不知道秦荣会将匿名信的消息也透露到网上,虽然她并不意外秦荣会这么做:“如果真凶不是钟康明,尽早破案尽早还他清白。如果真凶是钟康明,他也不会在这个风头上动自己的妻子,只有蠢货才会在全世界盯着他的时候杀了妻子灭口。”

    白世舟看到她脸上冷漠至极,听见她近乎残酷的说:“如果凶手真是钟康明,那他的妻子作为知情者,让无辜女孩十年含冤枉死,她吃点苦头不是自找的吗?”

    白世舟眉头一点点蹙紧,像是重新认识了沈于蓝一般。

    沈于蓝在这一刻带给他的感觉太熟悉,和当初的章典何其相像——天才,却对生命漠视。

    他之前以为沈于蓝和章典不同,她有野心有对人性的了解和体察,有对案子的着迷和对公正的追求,有时候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和大家说说笑笑。

    他认为她是比章典更能撑起特罪署的天才,他对她寄予了厚望,所以才会这么失望。

    第45章

    静下来的会议室里, 白世舟的眼神仿佛是有声音的。

    那声音沈初一很熟悉,是从小到大老师们对她失望的声音,认为她浪费了自己那点聪明的声音, 认为她终究扶不上墙的声音。

    就好像她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沈初一很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署长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更不必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她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去对得起谁的期望,就像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扶不上墙”, 她认为自己很厉害,既没有饿死自己,也没有随便结婚随便生孩子、随便把自己陷入糟糕的困境里,她自食其力活到现在, 没缺胳膊断腿,没委屈自己,还攒了很多钱, 怎么不算厉害?

    这些人从来没有养过她一天,施舍给她一毛钱, 倒是自顾自的对她失望起来。

    真好笑, 她沈初一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

    “如果署长认为我有违法规定的地方,给出证据我会接受处罚。”沈初一看了一眼时间:“但现在我希望署长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跟我争吵上。”

    白世舟看着她, 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门外站着鲍啸、安嘉树和司康, 他们齐齐朝会议室里张望, 让白世舟觉得好像自己会把沈于蓝吃了一样。

    “署长喝咖啡。”鲍啸笑着递过来一杯咖啡。

    白世舟说了不用, 直接叫上鲍啸和司康跟他一起去监狱提审前署长安思危,留了安嘉树协助沈于蓝。

    等他们一走,安嘉树就端着咖啡进了会议室,小声问:“你们没吵架吧?署长看起来脸色那么差, 你顶撞署长了?”

    “我只是打破了他不切实际的期望。”沈初一面对着虚拟屏幕,屏幕中是18年前受害女性林娟丽的信息和关系网。

    在脑子里和白雪芙做对比。

    这位受害者和白雪芙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她出生在家境贫寒的多子女家庭,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父母是普通打工族,但她本人很争气,从小就成绩优秀,勤工俭学,考上了非常好的大学,一毕业就进入国企做新闻采编工作。

    她的社交圈和关系网比白雪芙简单太多了,朋友都不超过10个,日常联系的人只有两三个。

    被害之前没有交往过男朋友,没有暧昧的异性对象,日常生活两点一线。

    她和白雪芙的共同点只有年轻、漂亮、不安于现状。

    沈初一没有在她的交际网中看到和白雪芙重合的地方,李娟丽甚至不认识钟康明,以及钟康明相关的人。

    18年前的案子,太多信息都没有收录了,她觉得一定是有所遗漏,就问安嘉树能不能查到李娟丽工作上打过交道的人,以及他报道过的新闻。

    安嘉树说他可以试试。

    而白世舟那边抵达了A市郊外的青山监狱,提审了已经关了几年的安思危。

    特罪署灯火通明,重新忙的全员脚不沾地。

    早上七点十分,白世舟回到特罪署通知在会议室,整合信息、做第一次侧写会议。

    这一次沈初一主动站起来,先做了第一次侧写分析。

    她将自己查到的信息全部放在虚拟屏幕中,密密麻麻的没有规律,也没有做分类。

    她早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司康发言的“格式”,但她还是认为用自己的方式最简洁明了,所以她直接将信息投放,只分成了两类:“左边是18年前李娟丽肢解案,右边是10年的白雪芙肢解案,两桩没找到凶手的疑案,凶手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她将两名被害者的尸检报告和照片提出来对比:“被害者全是被虐杀之后,肢解、放血、缝合,而被害者的子宫都被完整切除。”

    “尸检时血检结果两位被害者死亡时都怀有身孕。”她除了标红这一点,还标出了最重要的一点:“最明显的一点是两名被害者死之前都身体不好了一段时间,然后失联了一个星期以上。被害者的家人、朋友在她失联之前都收到过她要“回老家”的信息。”

    白雪芙是提前告知经纪人,她要回老家一段时间之后失联的。

    而李娟丽是向公司请假一周说她要回老家。

    “身体不好的原因应该是两位被害者怀孕了。”沈初一说:“之后的失联应该是被凶手囚禁、虐待了一周以上,然后被杀害肢解再抛尸。”

    她把两位被害者的尸检报告放大,被害者手腕、脚踝处有明显的捆绑痕迹和淤青。

    尸检报告里也写了:死之前遭受过长达四五天的捆绑、饥饿。(胃中没有食物残存。)

    “所以我认为。”沈初一把自己写的分析结果放上来,非常简短,只有五条。

    “1:两桩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

    “2:两位被害者曾在被害之前,因为怀孕去找过凶手,被凶手囚禁虐杀。”

    “3:凶手的身份地位远高于被害者,甚至可以操控特罪署署长、高官为他更改尸检报告,包庇他。”

    “4:凶手极其憎恶被害者以怀孕为理由的纠缠,所以切除被害者的子宫,是一种上位者对玩物变态型的惩戒。”

    “5:钟康明是最大嫌疑人。”

    她将五条说完,白世舟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仿佛不能理解她这第四条是怎么推测分析出来的。

    “因为我查过两位被害者的关系网。”沈初一将李娟丽和白雪芙的关系网图张开:“她们二人共同打过交道的人,只有钟康明。”

    她在冗杂的关系网中点亮两条:白雪芙曾参加过[方少威]的酒店派对,三天时间和钟康明的儿子钟天泽待在同一家酒店。

    另一条是:李娟丽曾经采访过当时刚成为A市市长的钟康明。

    “而两位被害者全在这一次的接触之后,半年内有孕、被害。”沈初一标出她们和钟天泽、钟康明接触的时间,又标出她们的被害时间。

    两个不同的女孩儿,全在和钟家父子接触之后半年内怀孕、失联、被杀后肢解抛尸。

    这难道不明显吗?

    可白世舟问:“你还有其他佐证或是间接的证据吗?”

    “暂时没有。”沈初一说:“但只要调查钟天泽和钟康明就一定会找到线索和证据。”

    白世舟看着她,将一份口供记录投屏说:“这是安思危的提审口供,他在见到我们之后就认罪了。”

    什么?认罪?

    沈初一回头看向虚拟屏,又听见白世舟说:“他承认当初是他杀害了白雪芙。”

    沈初一在口供里看见,安思危详细地供认了十年前他杀害白雪芙的全规程。

    “和你分析的吻合,白雪芙在方少威那次酒店派对后发现自己怀孕,认定孩子是方少威的孩子,以怀孕为由勒索方少威,方少威的父亲也就是外交部副部长方源拜托安思危解决掉白雪芙。”白世舟标出安思危自己承认的那一段口供:“安思危见色起意,囚禁白雪芙,性侵数日导致白雪芙流产,失血过多而死,他为了掩盖性侵和白雪芙怀孕的事实才切除她的子宫和□□器官。”

    凶手是前特罪署署长安思危?

    沈初一仔细盯着那份口供。

    白世舟示意司康进行他的分析。

    司康起身过去,看了一眼还站在虚拟屏幕前的沈探员,心里一点也不开心。

    他原以为看她“失误”,或是“赢过”她,自己会开心。

    司康将自己的侧写分析投到虚拟屏幕中,却没有按照自己原本写好的来说,而是在沈探员原有的分析,补充说:“沈探员漏掉了几点重要信息,1:白雪芙和方少威的关系。2:方少威父亲方源和安思危的关系。3:更改白雪芙尸检报告以及法医检测的始作俑者是方源和安思危。”

    这些都是有佐证来证明的。

    1:白雪芙当初是方少威亲自邀请去酒店参加的派对,有白雪芙的经纪人作证,方少威对白雪芙很感兴趣,亲自要了白雪芙的联系方式,并且以过生日为由邀请了白雪芙参加他的生日派对,还支付了两百万的“劳务费”。

    据白雪芙的经纪人说,白雪芙在去参加生日派对前做了全身美容,提前吃药将经期推后,声称要拿下方少威嫁入豪门。

    经纪人也提供了白雪芙另一个手机里,她和方少威在酒店派对之前的暧昧聊天记录,方少威表现的就像是要追白雪芙,想要和她认真恋爱。

    其中有一句是方少威和白雪芙说:【我对其他女孩儿从来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真的。】

    2:方少威的父亲是外交部副部长方源,而方源和安思危是世交,安思危唯一的女儿安敏是方少威的妻子。

    方少威和安敏在安思危落马入狱之前就已经订婚,结婚时间是在安思危落马入狱之后,方家低调的没有举办婚礼。

    3:法医魏岚风的口供和证据表明,当初威逼利诱她更改尸检报告的就是方源和安思危。

    “安思危供认的杀害过程,和白雪芙的身体特征也完全吻合。”司康标出了口供中的一点,安思危说白雪芙的牙齿很丑,不整齐还缺损,性侵的时候刮伤过他的……

    他留意到沈探员不适地握了一下手指,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目前来看,安思危和方源父子嫌疑最大。”

    沈初一忽然问:“那封匿名信呢?安思危的供词里说他不知道那封匿名信。”

    “是。”司康回答:“他妻子12年前就和他离婚了,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婚,他说他不知道匿名信是谁寄的。”

    “你们没有问他记不记得18年前的李娟丽案子。”沈初一看向司康和白世舟:“他也没有回答他为什么要将尸体肢解后又缝合。他过去有家暴或是暴力的行为吗?”

    “应该没有。”司康说:“他和前妻是和平离婚,他的前妻在他入狱后还来看过他很多次,应该不存在家暴行为,但还需要具体调查。”

    “他在撒谎。”沈初一再看向口供说:“他记得白雪芙的身体特征,记得杀害白雪芙的详细过程,可他却说忘了第一案发现场?”

    她指着口供里的几句话,那几句是白世舟问安思危杀害白雪芙的第一犯罪地点在哪里,安思危先说:太久了,记不太清。

    后来又补充说:是在他郊区的一套房子里,但那套房子已经拆迁改成了温泉酒店。

    “凶手囚禁了白雪芙七天以上,怎么会忘记这个地点?”沈初一说:“这很明显是安思危不知道、或者不方便说出案发地点,怕暴露真正的凶手,所以撒了谎。”

    白世舟没有否定,他也认为安思危这份口供疑点重重,很可能是为了替人顶罪才认罪。

    但他和司康全都认为,方源、方少威父子嫌疑更大。

    “安思危已经判了无期,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实话的,提审他没有用。”沈初一走向白世舟,对他说:“现在该先将方少威和钟天泽带回特罪署拘留审问,如果可以我希望署长能把钟康明和他的妻子也带回来。”

    白世舟抬头看着她:“你应该清楚现在的舆论导向,媒体在盯着钟康明夫妻,网络在引导钟康明是凶手,如果我们特罪署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将钟康明带回来,舆论会直接给他定罪。”

    他再次问:“除了钟天泽曾经可能接触过白雪芙之外,你还有其他证据或是线索吗?哪怕是白雪芙可能私下与钟康明会过面的证据。”

    “我需要去调查,我需要特罪署批准我去调查钟康明父子。”沈初一说。

    “沈探员,刑侦不是你毫无证据的怀疑谁就去调查谁,[司法公正]、[保障人权]这八个字你是全然不记得了。”白世舟慢慢站了起来:“如果没有某些原因的引导,你会认为钟康明父子的嫌疑最大吗?如实回答我。”

    他的语气很严厉。

    安嘉树和鲍啸各自拉住了沈初一的一只手臂,示意她不要冲动。

    “会。”沈初一笃定的回答,因为那封匿名信、因为慈善活动现场她在钟康明太太身上看到的闪回、因为两桩案子两位被害者唯一共同有接触的人只有钟康明、因为她的直觉。

    可她知道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证据,白世舟也根本不会认同。

    白世舟仿佛认为她在“犟”,拿起警帽吩咐:“白雪芙案由司康主要负责,你和建安去联系安思危的前妻了解情况,其他的不用做。”

    什么意思?要把她踢出这个案子?

    沈初一脸一下子冷了,伸出手拦住要走的白世舟,尽可能地和他解释清楚:“能做出虐杀、肢解切除子宫的凶手一定不会是第一次作案,他可能从小就有暴力倾向,并且仇恨女性包括他的妻子,而安思危和他的前妻离婚后还保持不错的关系,说明他没有家暴历史,至于方少威……如果他的凶手,安思危要替他顶罪,那面对一个虐杀肢解女性的变态凶手,安思危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他?”

    难道不是吗?安思危只有一个女儿,一个人该多恨自己的女儿,才会在明知对方是这样变态的凶手之后还把女儿嫁给他?

    她压低声音:“我百分之百确定钟康明有家暴历史,只要你给我批准令让我去调查钟康明,我一定会很快找出证据破案。”

    白世舟停下脚步看她,产生一种困惑,她好像不明白司法程序的重要性,要先有证据来启动调查才能对公民进行调查,不是怀疑就可以。

    “沈于蓝,学院里没有教过你作为警员应有的司法公正吗?”他困惑的问她。

    沈初一愣在那里,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没有教过,差一点她就能在学院里学到什么是司法公正了。

    ※※

    七点半,白世舟带着特罪署核心成员浩浩荡荡离开,去调查方源、方少威父子,以及从昨天到今天有没有联系过监狱里的安思危。

    只有沈初一留在特罪署里,和一名刚来的实习警员建安,给安思危的前妻韦书玉打通了电话,请她到特罪署一趟。

    沈初一在一旁听着,又看了一眼建安,建安看起来很老实,一板一眼,说话也慢慢的。

    她听见电话里安思危的前妻说自己在医院陪护女儿,不太方便过来。

    她听到“女儿”两个字,直接问:“你在哪家医院?我们过去一趟。”

    等韦书玉报了医院的名字,是一家A市很权威的妇科医院。

    沈初一戴上警帽,让建安开车去了这家医院。

    距离不远,只是路上下了雪,建安把车子开得很慢,急得沈初一几次提议她来开。

    建安却忙说:“沈前辈手臂的伤还没好,这不安全。”

    沈初一扭头看车窗外的飘雪,开始想念鲍啸了。

    好不容易到了,沈初一按照地址直接找到了病房门口。

    vip病房里只有安思危的前妻韦书玉和她的女儿安敏,韦书玉正坐在床边替女儿按摩小腿和肿胀的脚,看见两位警察站在门口,先对女儿轻声说了一句:“你先看会书,妈一会儿就回来,别担心。”

    安敏却握住了母亲的手说:“没事儿的妈,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问的?”又对门口的沈初一和另一名警察说:“请进来吧,是为了我爸改白雪芙尸检报告的事吧?”

    沈初一不意外,全网都知道白雪芙的尸检报告是方源、安思危威胁法医改的,安敏不可能不知道。

    她走过去,看见安敏高高隆起的肚子,又看了一眼安敏的病历显示卡,原来她已经快到临产期了,在住院等着临产。

    “安小姐现在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沈初一怕刺激到安敏,所以还是问了问。

    安敏还没回答,韦书玉先说:“她现在不方便,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十年前她还小,在外上学根本不清楚她爸爸那些事。”

    “十年前安敏小姐应该是十八岁?”沈初一依旧看着安敏问她:“你现在的先生方少威比你大五六岁,那个时候你们认识吗?”

    十年前白雪芙也很小,很年轻。

    安敏没想到她问这样的问题,困惑地看着她回答说:“认识,我和少威从小就认识。”

    “哦,世交、青梅竹马,那十年前他在绿洲酒店的生日派对一定邀请了安小姐吧?”沈初一微微笑着又问,目光就定在安敏的脸上。

    安敏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很难看地说:“他没有邀请我,我爸也不会允许他邀请我去那样的派对。”

    看来,安敏很清楚沈初一在说哪一场派对,且对这场派对的性质非常了解、厌恶。

    “安小姐认识王昭昭吗?”沈初一又调转矛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王昭昭?”安敏被问得有点转不过弯,想了想这个名字才回答:“哪个王昭昭?我只是认识一个王昭昭,她是钟天泽的前女友,我跟她不太熟。”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沈初一又问。

    “有加过通讯,很久不联系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删除。”安敏倒是拿出了手机,搜索了一下王昭昭的名字,没想到居然真找到了。

    沈初一马上留下了王昭昭的联系方式。

    安敏不解的又问:“你们特罪署到底是来问什么的?我老公怎么了吗?是因为十年前的九尾狐案子?可是他十年前不就接受过调查,他只是请了一些模特、外围来开派对,那个白雪芙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啊。”

    “有没有关系要调查清楚了才能断定。”沈初一看她一眼,把那句:你知道你爸承认是他性侵虐杀了白雪芙吗?

    换成了:“你知道你丈夫方少威和白雪芙之间的往来吗?”

    安敏扶着肚子说了一句:“知道,但他说他没碰过白雪芙,他只是请那些女孩儿来陪朋友玩。”

    “陪哪位朋友他有说吗?”沈初一又问。

    安敏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十年前的烂事他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

    “他不是跟你特意解释了他没碰过白雪芙吗?”沈初一看着他:“是什么时候解释的?为什么会突然解释十年前的事?”

    安敏被问愣住了,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就像是要被她看穿一样。

    韦书玉忙要插话拦住沈初一继续问。

    沈初一先说:“安小姐你有看过白雪芙小时候的照片吗?”

    她划开了手环,将一张白雪芙六岁时的照片展开在安敏的面前,那是一张戴着生日王冠小帽子,脸上涂了奶油的照片,小小的白雪芙像小花猫一样冲镜头笑。

    安敏看着这张照片难以把她和网络上流传那张“九尾狐惨死”的照片结合在一起。

    “安小姐,你口中的“那些女孩儿”,模特、外围也是普通家庭里的普通女孩儿。”沈初一说:“你也是即将做母亲的人,我想你很能明白孕育一个生命的不易。”

    安敏忽然有些鼻酸,手掌下肚子里的孩子在动,是啊,孕育一个生命多么地不容易,她从怀上开始就住院保胎,几个月没下床……

    “方少威为什么会突然跟你解释他没碰过白雪芙呢?”沈初一又问。

    安敏垂下眼,喉头酸涩的说:“不是最近解释的,是我们订婚前,他追求我,我爸问起这件事,他发誓说他绝对没碰过白雪芙,白雪芙全程在陪他的朋友……”

    “哪位朋友?”沈初一马上问。

    不奇怪吗?白雪芙是方少威亲自邀请,甚至还互加联系方式聊天暧昧过的女孩儿,可他邀请来酒店却没有碰她?

    要么就是方少威在撒谎,可他当着安思危这位署长的面撒谎不是找死吗?安思危有一百种方式调查他。

    安思危能同意他和唯一的女儿订婚说明,安思危认为他没有撒谎。

    要么方少威没有撒谎,白雪芙确实全程在陪别人,是谁能让方少威割爱呢?

    钟天泽吗?

    可安敏摇摇头说:“他没有提过,我爸也没追问……我不知道。”

    第46章

    临走之前, 安敏的手环亮了起来,沈初一看见来电显示是[老公]。

    安敏接起来,没戴耳机, 沈初一隐约听见了一个男人在说:“老婆我今天有点事不能去医院看你了,你自己多注意, 妈在你身边吗?”

    安敏看了一眼旁边的韦书玉,“在啊, 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你别担心,帮我和妈说要是今天警察找她问话,就有什么说什么, 不知道的就别提。”方少威说。

    安敏下意识抬头看了沈初一,伸手取来耳机戴了上,才说:“警察已经来了, 现在就在旁边,到底是什么事啊?”

    沈初一听不到对面方少威的声音, 但大概猜到方少威没想到她这个警察居然来的这么快。

    方少威只和安敏说了两句, 安敏就摘下了耳机递给沈初一说:“我先生想和你说两句。”

    沈初一接过耳机刚挂在耳朵上就听见对面的男人说:“你叫什么名字?警号多少?”

    这熟悉的傲慢语气。

    “沈于蓝。”沈初一直接说:“我想方先生对我不陌生。”她最近很红的。

    “沈于蓝?你就是那个天才探员沈于蓝?”方少威果然知道她,语气压低了一些, 傲慢却丝毫没减少:“我不管你是谁,警告你在我妻子面前说话小心点, 她马上要临产了, 你要是刺激到她出一点事儿……”

    “会刺激到方太太的不是我吧。”沈初一打断他, 不想听他废话:“是她的疑犯父亲,从犯丈夫,帮凶公公。”她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劝方先生还是好好配合特罪署调查,早日将真凶缉拿归案, 不然方先生可能就要在特罪署的审讯室里错过方太太的临产期了。”

    “你……”方少威气恼地想再说什么。

    沈初一已经将耳机摘下来还给了脸色苍白的安敏,公事公办的说了一句:“打扰了。”

    然后带着实习警员建安离开了病房。

    建安跟在她身后紧张的小声问:“沈前辈这样说会不会不太好?很容易被方少威抓住机会投诉的。”

    沈初一却没说话,她低头在看手环没太听清建安在说什么,她完全不在意方少威会不会投诉她,对她来说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出真凶。

    其他的她不关心。

    她拨打了从安敏那里得来的王昭昭的号码,果不其然没打通,现在这个号码是空号。

    她又用王昭昭的名字和这个号码网络搜索了一下。

    找到了王昭昭的社交媒体主页,点进去之后看到很多她十年前发的照片和vlog,但最后一条动态是在九年多前,她用文字回应说:【已经和小天和平分手,希望各自安好,就让这个号停留在我们最美好的夏天。】

    再往上倒的动态是她发布的最后一个vlog,记录了她和钟天泽恋爱三百天的纪念日。

    沈初一点开视频快速浏览了一下,这条viog是王昭昭和钟天泽在绿洲度假时拍的,里面有一段是王昭昭说:“过几天是小天发小的生日,我们现在要出门去为他挑礼物,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他朋友的生日宴,一起来帮我挑一条适合的裙子吧。”

    那这个视频的录制时间点应该就是参加方少威生日派对之前。

    而发布这条视频之后王昭昭五个月没有更新,再更新就是发布了她和钟天泽分手的消息。

    之后她舍弃了这个几百万粉丝的媒体账号、换了手机号码、从网络上消失了。

    沈初一把王昭昭的媒体主页大概全浏览了一遍,提取了一些信息:王昭昭的家境很好,从小就在国外生活、上学,父母身份不方便透露,但在国外有几套房子,她和钟天泽是在国外的知名大学里认识的,钟天泽那时在留学,王昭昭是他的学姐,他主动追求王昭昭,告白告的很轰动。

    王昭昭是他公开的唯一一任女友,他还带王昭昭见过父母,两个人原本已经在准备订婚了,又突然分手。

    在发布分手动态之后的两个月,白雪芙被杀,而在十年前特罪署调查的口供里,特罪署传唤了钟天泽和王昭昭。

    钟天泽声称自己没有留宿在方少威包下的酒店里,和他的女友王昭昭住在钟康明绿洲的别墅里。

    王昭昭也替钟天泽作证,方少威生日那三天,钟天泽确实一直和她在一起,没有留宿酒店,也没有和白雪芙接触过。

    可除了口头作证并没有其他证据。

    多好笑,特罪署十年前的笔录里记录,参加酒店派对的有十几个富二代、官二代男,却每一个都声称自己没有和白雪芙发生过关系。

    而酒店很多监控缺失,那么多的酒店服务人员都对白雪芙这个人:没什么印象、没有留意、她好像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没有陪同过其他宾客。

    敢情方少威是花钱请白雪芙去度假的吗?

    这明明不该是个难查的案子,可就是因为杀人的有权有势,帮凶的尽心尽力,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提供证据,硬是让这个案子埋了十年,所有的线索都难以追查。

    沈初一想:这么铺天盖地的舆论下,当初的知情者、或是当初在酒店里目睹过白雪芙遭遇了什么的知情人,是不是也躲在网络背后看着?如果让这些人知道,就算真凶有权有势也一定会被缉拿归案,这些是不是会更有勇气站出来提供线索呢?

    要找到突破点,要利用这场舆论。

    就算程序不正义,只要真相是公正的又有什么不可以?

    “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沈初一朝前面的路口指了指,对建安说:“我住的地方在附近,我回去取个东西。”

    “取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东西吗?”建安问:“署长吩咐了不能单独行动,我陪沈前辈一起回去吧。”

    “取卫生棉条。”沈初一坦然撒谎说。

    建安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说:“那我在沈前辈的小区门口等你吧。”

    沈初一随他的便,下车后直接上楼回了住的地方。

    快中午十点了,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金灿灿地铺了一地,司康不在,房间里格外安静。

    沈初一回到自己的卧房锁上门,从床底下摸出了自己的旧手环,开机,给章典发了一条信息。

    ※※

    手环亮起来。

    章典很意外地看到是来自【山羊】的信息。

    他坐在疗养院的特护病房里,对面是餐桌旁是他的“母亲”,旧皇室最后一位巨鹿公主章凤仪。

    她精神很好,面色也不错,五十多岁的年纪却不显疲态,裹着羊绒披肩正在和钟康明夫妇说话,目光却时不时扫向章典,像是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做错一般。

    “看您恢复的这么好我就放心了。”钟康明笑着对章凤仪说。

    章凤仪笑着应和一句,扫见章典垂眼看着手环,脸上难得露出意外的神态,她很少在章典脸上看到这种神态,更没见过他看着一条短信看这么久。

    是谁给他发了信息?

    “原本佳期也要一起来看您,她还给您织了一条围巾兴冲冲地想拿给您看。”钟康明无奈的笑笑又说:“可这两天网络上的风波波及到了她……”他停下来叹了口气。

    章凤仪收回目光看向了他:“佳期怎么了?那些谣言我看见了,太荒唐了,我以为没人会信,什么杀人什么匿名信摆明了是在竞选之前的舆论操控。”

    钟夫人林夕木慢慢坐回了椅子里,垂下眼看着桌上的红茶杯子。

    “舆论攻击我没关系,但让我夫人和女儿受到波及我很愧疚,媒体这两天堵在佳期学校的门口,导致她无法正常上学。”钟康明笑容也苦涩了起来,他歉意地握了一下林夕木的手。

    林夕木拿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她本能一般惊恐的抬头看他,又马上低下了头抿紧了嘴,仿佛在努力掩盖自己的失态。

    “佳期还好吗?可怜的孩子。”章凤仪真情实意的说:“要不然先替她请几天假,让她住过来我这边,这里安静,我也可以陪陪她。”

    钟康明很感激的谢过章凤仪,一边用手指安抚一般蹭了蹭妻子的手背,一边又说:“要是她愿意来当然好,只是怕她不肯麻烦您,况且马上就要大考了。”又看向窗下的章典:“她倒是托我帮忙问一下,章教授方不方便添加她,她有些题目想问章教授这位学长。”

    “不方便。”章典拒绝的很干脆,脸上挂着笑意,目光却还在手环上,像是在等待谁的回复一般,对钟康明说:“我最近很忙。”

    钟康明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又笑着问:“章教授最近是又回特罪署了吗?在忙白雪芙的案子?”

    章典依旧没有看他,只是侧身用手托腮看着手环没有回答他。

    手环里【山羊女士】非常罕见地给他发了三条信息——

    【替我查查王昭昭十年前在绿洲的行踪。(附带发了一张王昭昭的照片)】

    【十年前七月十三、十四、十五号,她住在哪里。】

    【你不是能入侵终端数据库找到我过去脸部识别的所有行踪吗?她的一定也不难查吧?】

    他有些失望,但又很有收获。

    三条短信透露给了他很多信息,他现在至少可以百分百确定,山羊女士在帮秦荣做事,之前让他入侵魏岚风的终端就是为了帮秦荣重启白雪芙的案子。

    不知道秦荣给她多少劳务费,但愿她开价不要太低,至少不要低于秦荣想收买他时开的价。

    他给她回了一条:【你第一次在白天联系我,看来你很着急。】

    但她到现在还没有回他。

    章典莫名耳朵发痒,像是那一晚上她手指探入腮心的触感又浮现上来,真奇怪。

    ——“不奇怪,你这两天想她想得没有一晚上睡着,是思·春啦,快点和她说:好的,我马上去办。”

    他皱了眉,重新将冒头的异能声音压下去。

    第47章

    手环再亮起来, 章典看到她的回复。

    山羊女士:【给你个抓到我或是杀了我的机会,天黑之前查清王昭昭的行踪,我会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去见你。】

    章典看着这条回复禁不住笑了一下, 她真的非常聪明,她已经意识到现在只靠威胁对他不怎么有用了。

    几次的接触下来, 她或许发现了,那些所谓的私密照、他异能体的秘密已经不足以“勒索”他, 他更感兴趣的是她本人。

    所以她调整了策略,给出了更有吸引力的“奖励”——在清醒的状态下和他见面。

    正确。

    章典产生一种奇异的同类感,她是如此地了解他,百分百清楚他真正的需求, 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需求。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找到的“天才”吧,不是司康那样后天塑造的,是生来就有别于其他人的“异类”, 她孤独地长大,无论在何等环境下都是孤独的, 没有亲人、朋友、爱人, 没有人可以和她产生共鸣,哪怕是她身边环绕了无数的人也依旧是孤独的……

    她才是他在找的伙伴。

    “失陪一下。”章典站了起来, 向章凤仪和钟康明夫妻告辞,匆匆离开房间。

    钟康明皱皱眉, 却又很快换上笑容, 对章凤仪说:“唉, 总觉得章典没小时候爱说话了,好像自从出了那次的事之后他性格就变得孤僻了些?”

    章凤仪只是尴尬地笑笑不说话,有些秘密说出来对谁都不好,她需要一个出色的天才儿子, 而章典想要一个母亲。

    她们各取所需,角色扮演罢了。

    门轻轻合上。

    ※

    沈初一走出了卧室,将旧手环也贴身藏在了内衣里,章典能查到她曾经黑户身份时的踪迹,就一定能查到王昭昭十年前的踪迹,只要他愿意。

    她猜她开出的条件对章典还算有诱惑力,毕竟章典能耗费精力跟她这个勒索犯周旋这么久也算是一种投入成本,他怎么会不想要彻底抓住她?或者除掉她?

    只是现在她没有梦境卡使用,无法确定真和清醒的章典见面,她能不能全身而退。

    章典会杀了她吗?

    应该不会,至少在弄清她的“底牌”之前,他对她还算有兴趣。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把章典那些“床照”和异能体的秘密编辑保存为定时发送的短信,暂时存在了后台里。

    锁好门,她匆匆忙忙下楼,看见建安老老实实地等在小区楼下,看见她就忙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等她坐进车里,他又塞了一样东西给她:“沈前辈拿着暖暖,我听说这个挺有用。”

    沈初一低头看见是个暖宝宝贴,上面还贴着便利店的标签,像是他刚去买回来的。

    虽然他长的普通了点,但人是不错。

    “多少钱?我转给你吧。”她看向建安。

    建安不自在的笑笑说:“很便宜的,沈前辈不用转给我,之前你还请我们喝过咖啡呢。”

    沈初一记得是她奖金发下来后请特罪署全组喝的咖啡,她低头撕开袋子又听见建安说:“沈前辈是我的偶像,不对,应该是我们实习警员的偶像,我们都想像沈前辈一样厉害……虽然我们肯定没有沈前辈那么聪明厉害。”

    “你们在背后讨论过我?”沈初一好奇地问他:“那你们认为我和曾经的犯罪克星章典谁更厉害?”

    建安一下子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红着脸不敢正面回答。

    沈初一把暖宝宝捏在手里心想:她可以使用章典,怎么不算比他厉害?

    她低头划开手环,搜索到了安敏的社交媒体主页,低头认真地往十年前翻。

    ※※

    回到特罪署是中午十一点多。

    鲍啸和安嘉树重新调查审讯白雪芙的经纪人和朋友。

    方少威父子已经被带回了特罪署,由白世舟和司康负责审问。

    沈初一在审讯室外,通过审讯室里的监控看到,白世舟负责审问方少威的父亲方源,司康负责方少威。

    半年前,方源就卸任了外交部副部长的职位,退休养老了,在他退休前他就为自己的儿子方少威铺好路,那么多花边新闻的方少威现在居然任职检务督察。

    真讽刺。

    沈初一看着不同审讯室里的两父子,两父子各自坐在审讯室中,神态自若,连说话方式都那么像。

    面对着白世舟,方源说:“当年我确实和安思危一起见过魏岚风教授,但我们只是正常聚餐,根本不存在要挟魏岚风教授改尸检报告。我不知道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我已经记不太清十年前的聚会上我说了什么话,不知道特罪署有没有当时的录音?或是其他证据?如果可以我能不能请魏岚风教授过来叙述一下当年在那场聚会里我说了什么?”

    另一间审讯室里,方少威对司康说:“我确实不知道我岳父是杀害白雪芙的凶手,我现在也很吃惊,只是我不明白特罪署把我带回来是想问什么?就因为我十年前邀请过白雪芙参加派对吗?可当时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在那次之后和白雪芙没有过联系,不知道特罪署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证据怀疑我是帮凶?如果没有,我希望特罪署对这次提审我和我父亲、以及骚扰我妻子做出合理的解释。”

    根本不可能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之所以如此镇定自若的撒谎,是因为他们背后还有更加权势滔天的靠山,他们确信只要把杀人罪全推给牢里的安思危,就可以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脱身。

    他们确信,他们的靠山足以摆平一切。

    “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方少威甚至微笑着对司康旁边的另一名女警员说。

    令人作呕的嘴脸。

    沈初一看见女警员推门出来接了一杯咖啡,过去伸手说:“我来吧。”

    女警员对上她的目光点点头,把咖啡交给了她。

    沈初一端着咖啡进入审讯室,拉开椅子坐下,把咖啡放在自己跟前问方少威:“加糖吗?”

    司康和方少威一起看向她。

    司康没想到她会进来。

    方少威没想到她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初一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警官问你要不要加糖,你是不会回答吗?”

    语气和动作不客气至极。

    司康下意识想阻止她,但被她用手在桌子下先按了住,她的手凉的很也不知道在外吹了多少冷风。

    方少威哪里受过这样的语气,脸色一下子阴了,盯着她连名带姓的叫她:“沈于蓝是吧?我想你没有弄清楚,我不是疑犯,我只是来协助调查,原来你们特罪署就是这么办案……”

    “哪儿那么多废话。”沈初一直接打断他,语气冷硬的说:“回答是或不是。”

    方少威气的怒目圆睁:“你以为有白世舟这个保护伞就没人……”

    “方少威。”沈初一再次打断他,直入主题问他:“你妻子说你曾经对安思危保证没有碰过白雪芙是吗?”

    方少威被问愣了愣,张口想说什么,又一次被沈初一提前打断。

    “只回答是,或者不是,不用解释,我只问你有没有。”沈初一命令一般说。

    方少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彻底激怒,伪装不下去的说:“你在命令我?叫白世舟过来见我。”

    沈初一点开了自己手环里的录音,录音里传出方少威妻子安敏的声音——“不是最近解释的,是我们订婚前,他追求我,我爸问起这件事,他发誓说他绝对没碰过白雪芙,白雪芙全程在陪他的朋友……”

    “你妻子的声音你应该认得出来。”沈初一再次问他:“现在回答我,白雪芙全程在陪你哪位朋友?”

    方少威在听到这段录音之后,像是破防一样愤怒的站起来,指着沈初一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审问我?还敢去骚扰我妻子!如果她出事拿你的命也赔不起!”

    沈初一笑着靠进了椅子里,说了他前面没说完的一句话:“原来检务督察就是这么用权势压人的。”这才是他真正的嘴脸,对付他这种天龙人就是打断他、像对待底层人一样对待他,他就会受不了。

    方少威被僵在了原地,他下意识看向监控,来之前他父亲嘱咐过他,现在秦荣正操控舆论盯着他们,一定不能被抓住一点把柄,不然就会被秦荣推上风口浪尖。

    可沈初一根本没有给他平息怒火、重新伪装的时间,她又将一张截图展示在了审讯室的虚拟屏之上说:“这是你妻子的社交媒体主页,这张照片是你吧?”

    方少威看见虚拟屏幕上,是十年前他向安敏表白时,安敏发的两个人的合照,照片里有城堡和烟花,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可以清晰看到他的脸。

    “你是在她发布这条图文当天告白的吧?”沈初一说:“告白的时间是那年圣诞节之后。”她又展开一张白雪芙的尸检报告图,白雪芙被肢解的照片交叠在那张告白合影之上:“你告白三天后白雪芙被抛尸,你告白两天后是白雪芙的死亡时间。”

    尸检报告上有法医检测出来的白雪芙死亡时间,正好是方少威向安敏告白的两天后。

    连司康也有些吃惊,这两个时间挨的太近了。

    “是巧合?还是你因为某些事突然决定要向安敏告白?”沈初一看见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不敢直视虚拟屏幕中白雪芙的肢解照片。

    “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方少威的愤怒不见了,皱着眉不明白地看向沈初一:“我向我的妻子告白和白雪芙有什么关系?你想诱导我什么?我和敏敏从小认识,我早在她满十八岁的时候就向她告白过了,那天只是刚好陪她去城堡餐厅玩,想要哄她开心又告白一次而已。”

    “是吗?那当天安思危在场吗?”沈初一再问他。

    方少威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是在想如果安思危是杀白雪芙的凶手,他当天应不应该在场吗?”沈初一揭穿他说:“还是在回忆安敏这条图文里有没有提到安思危在场?”

    方少威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就像被戳穿一样,虚张声势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在诱导我……”

    “如果我这么简单的话方先生都听不懂,就直接回答。”沈初一再次打断:“安思危在你告白当天有没有在场?”她双眼盯着方少威,又补一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不记得了。”方少威回答说:“十年前的事情我不记得很正常吧?”

    “不记得就好好回忆一下!”沈初一音量也加大了,冷声说:“方先生是以为特罪署请你和你父亲来走个过场吗?还是方先生认为凭着你检务督察的身份可以敷衍了事?那是一条人命,你岳父是杀人的疑犯,你和你父亲都有包庇、帮凶的嫌疑!”

    方少威僵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一点嚣张的气焰也没有了。

    审讯室中安静下来,连司康都没有敢开口,他非常具象化的明白他和沈于蓝之间的差距,她在每个方面都比他更优秀。

    那是他努力一辈子也追不上的。

    ※

    直到下午两点多,审讯才结束,方源和方少威被暂时扣留在特罪署。

    但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没有进展,扣留不能超过24小时。

    而现在的审讯结果很明显,没有进展,没有有用信息。

    从安思危认罪开始,白雪芙的案子就陷入了僵局。

    连魏岚风法医也不清楚凶手是谁,她能提供的线索只有尸检报告和威逼她改尸检报告的指使者,可指使者方源矢口否认,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安思危,说是安思危组的局,他并不清楚安思危和魏岚风的勾结,也不清楚安思危和白雪芙的事情。

    魏岚风虽然咬定,当时在场的方源是知情的,但她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指认方源才是主控,安思危只是替他办事。

    会议室里,沈初一听着白世舟他们发言,自己却一言不发的低头吃盒饭。

    直到白世舟叫了她的名字,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才抬起头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只是负责去了解安思危的前妻而已,我了解到的情况建安不是已经向你汇报了吗?”还能有什么说的?

    白世舟看着她,像是被呛到了,她却又重新低下头吃手里的盒饭。

    他只好收回目光,安排人手和他去调查安思危、方源父子的住处……

    没说完,沈初一就开口说:“署长我下午要请两个小时的假。”

    请假?现在?

    白世舟看向她,她捂住肚子说:“经期第一天肚子痛,请两个小时假在休息室躺一会儿。”

    白世舟抿了抿嘴,没有拒绝她。

    ※※

    半个小时后,白世舟带着人马离开特罪署。

    沈初一躲进休息室里锁好门,把内衣里的旧手环拿了出来,果然看见有两条未读信息,全来自于章典。

    刚才会议室里旧手环震动,她就猜是章典。

    他这么快就查到了?

    沈初一点开未读信息,先看到一条巨长的短信,里面夹杂着动态照片、文字标注、时间、地点。

    是王昭昭十年前在绿洲的所有行踪记录,章典以时间轴做成了表格发给她。

    七月十一号,王昭昭和钟天泽搭乘飞机抵达绿洲。(附带乘机记录、航班记录照片。)

    下午入住钟康明在绿洲玫瑰园的别墅。(附带钟天泽豪车出入别墅门岗的人脸录入,以及王昭昭的人脸录入登记。)

    七月十一、十二号,王昭昭和钟天泽都住在这套别墅里,期间钟天泽带着王昭昭去过奢侈品商场、海边冲浪。

    这些都有每天出入别墅门岗的人脸录入,和在商场、海边的消费记录。

    七月十三号,钟天泽带着王昭昭来到方少威包下的绿洲大酒店,参加方少威的生日派对。

    有钟天泽豪车开入停车场的录入和照片,以及钟天泽和王昭昭进入酒店的监控。

    以上这些和王昭昭口供里没有出入。

    再往下,是七月十三号晚上十点十一分,酒店停车场钟天泽那辆豪车开出停车场的记录。

    可在当天十点四十的时候,钟天泽这辆豪车就又开回了停车场,有停车场的监控画面——车子停在贵宾停车位,钟天泽穿着一件T恤独自下车,进入了电梯。

    而王昭昭在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用打车软件打了一辆车子,从绿洲酒店附近的机场开往A市。

    (有她软件订车的记录,以及她在机场外的监控画面)

    沈初一点开了这段只有五六秒的监控画面,看见王昭昭只拿着一个包,脚上还穿着酒店的拖鞋,站在机场大厅外在给谁打电话,还抬手擦了脸,似乎在哭。

    再往下翻,是王昭昭十四号凌晨八点二十分,在A市一家高档小区人脸录入的照片,当时录入登记的身份是【9幢106业主的客人】。

    这是她的朋友家吗?她连夜离开绿洲回了A市她的朋友家?

    后面直到十六号,王昭昭都没有离开过A市。

    这条信息就到十六号为止。

    沈初一又点开了另外两条未读。

    章典:【如果你为你的雇主提供钟天泽这三天的行踪,她会给你开价多少?】

    沈初一很清楚,章典这是开始反钓她了,以钟天泽的行踪为诱饵。

    她也知道,章典一定是真查到了钟天泽的行踪。

    章典这条信息其实是在问:如果他为她提供钟天泽的行踪,她会给他什么价码?

    沈初一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信息。

    钟天泽、方少威、王昭昭全在撒谎。

    王昭昭当天确实陪同钟天泽参加了方少威的生日派对,却在当天晚上的十点多,穿着酒店拖鞋独自离开,并且没有回钟天泽的别墅,直接去了机场,在机场外哭泣,订了一辆车,连夜乘车回到了A市朋友家。

    穿着酒店拖鞋,说明是临时决定要离开,并且匆忙着急到不愿意再回去换鞋子,只想离开。

    她不只是想要离开酒店,是想要离开绿洲,所以她先去了最近的绿洲机场,或许是发现没有当天的航班了,可她等不到明天,所以在机场大厅外打了一辆车回A市。

    要知道从绿洲开车去A市至少需要十个小时以上,是什么导致她必须马上离开绿洲,连一晚上也不能等,宁愿坐车十个小时也要离开?

    之后钟天泽穿着T恤开车匆忙离开酒店,应该是去找她了,也许没找到,或者她根本不想见他,所以促使她马上打车,搭上车离开?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或是她看到了什么令她极其愤怒、恶心、害怕的事情,所以她迫切地想要回到让她觉得可以投靠的地方——朋友家。

    是什么事情?关于白雪芙吗?

    钟天泽在回到酒店后又做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白雪芙在当天十一点多的时候出现在餐厅里,疯狂进食。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王昭昭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沈初一很清楚,王昭昭当初既然愿意帮钟天泽撒谎,做假供,现在就不可能轻易站出来推翻自己的供词说出真相。

    一定要证死她,逼得她不得不站出来才行。

    沈初一睁开眼,先给王可发了信息,请她帮忙查一查王昭昭投奔的那位【9幢106】的业主朋友是谁?

    又给章典回了信息:【今晚八点在F市红区废品站门口等我。】

    这一面是一定要见的。

    很快,王可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了那位业主的具体信息。

    很巧的是,这位王昭昭的朋友现在就职在外交部,曾经是方少威的父亲方源的下属。

    只是碰巧吗?还是为了收买王昭昭的朋友,方源给了她这个职位?

    “她知道什么是吗?”王可问她。

    “应该是。”沈初一简单和她说了王昭昭的情况。

    王可应了一声说:“我明白了,我来处理这件事。”

    沈初一挂断电话,越来越明白这么轰动的案子当时是怎么成为疑案,并且十年内没有任何相关线索出现的。

    因为这张权势滔天的网将所有人关联在内,没有人敢第一个挣脱冒头。

    权势真是样好东西。

    第48章

    章典开车到达F市是晚上七点二十, 半路下起了雪,天黑得很厉害。

    按照导航他找到了短信上说的红区废品站,车子停在废品站外的空地, 他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

    漫天的夜雪铺在漆黑的路上,他坐在车里太阳穴有些发涨, 因为脑子里那些异能体的声音太吵了,从收到短信开始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现在仍然在窸窸窣窣的讨论他的衣着打扮、建议他用点香水、求他去买一束花……

    它们似乎以为这是一场约会。

    但这对于“沈一”来说是一场交易、一场和他的博弈游戏。

    她一定想好了对策怎么从他手里套走钟天泽的行踪又能全身而退。

    她甚至未必会真的如约出现, 和清醒状态下的他见面。

    章典可以想象到如果他拿着一束花出现,她那张嘴巴里会说出多么刻薄的讥讽。

    ——“她讥讽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会难过得死掉。”

    ——“就是就是。”

    ——“你都没有做怎么知道她会讥讽?上次她惩罚你是因为你送的礼物不好,但送花肯定没问题。”

    ——“就是就是。”

    ——“虽然她嘴巴讥讽你,但说不定她心里很开心, 她开心就会跟你kiss,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啊。”

    ——“就是就是。”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kiss,不过它们小小的脑袋向来不擅长思考。

    章典压了压太阳穴, 让它们安静下来,想将车熄火, 就看见有人从废品站门口探头出来。

    车灯照亮细细的雪, 也照亮那张探出来的脸,她在光芒中眯了眯眼走出来, 就站在车灯中朝他招了招手。

    是沈一。

    章典有几秒的愣怔,他假设过这次和她见面的可能性, 她那么狡猾谨慎一定不会轻易地和清醒时的他见面, 可她现在就这样随便地走出来, 朝他招招手,就像是他们是寻常的朋友,这是一场寻常的碰面。

    大雪下,她穿着黑色的大皮衣, 宽大的遮到大腿,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靴,像是很怕冷,她缩着脖子藏起半张脸在毛绒绒的领口里看他。

    ——“老天她真可爱!!!”

    ——“她就像一只小羊!可爱的小羊!!”

    ——“呜呜呜呜她在等你唉!她一定一直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天!这就是约会!”

    ——“就是就是!你冰冷的心也被她可爱到了吧!”

    章典想:她这样轻易的出现,是有别的计划吗?

    车灯中,她朝他的车子走了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歪下头透过玻璃看他。

    她眨眨眼,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横瞳出现,淡淡的金色在她瞳孔中心流转,隔着玻璃准确的找到了他。

    章典的心奇异的跳快了两下,那真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你很难不被吸引。

    他推开车门,闻到冰冷空气中她的味道,不是香水或是洗发水的气味,是她本身的气味,他形容不出这种气味,但她靠近他时这种气味就会勾起她每一次亲密接触时的记忆。

    像是闻到食物的香气,就会开始觉得饥饿。

    “走吧。”她在大雪里看他一眼,既没有防备也没有更多的话,只是转身带着他往废品站里走。

    她要带他去哪里?她有什么计划在等着他?她打算怎么从他手里得到钟天泽的行踪?

    章典对她好奇极了,望着她的背影跟着她走进废品站。

    原来她这么高,应该到他的下巴。

    原来她这么瘦,两条腿在靴子里晃荡。

    她身上没有任何配饰,黑发也只是随便用黑色头绳扎着。

    她似乎很怕冷,手指缩在袖子里。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往前走,带着他绕过成堆的废品,又穿过废品厂中的一条小路,走进了废品厂后面的老旧居民楼,上了一层楼梯,打开了一扇生锈的防盗门,把他带进了一间漆黑的房间里。

    是她曾经住的地方吗?

    章典听见她又转身去了门口,猜想她是想在这里迷昏他?还是抓住他绑了他?

    就听见“咔哒”一声,她似乎拉开了电闸,章典头顶上的灯亮了起来,橘色的光照的他短暂的眯眼,然后听见她关门的声音。

    “坐吧,这里是干净的。”她掀开了单人沙发上的沙发布,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章典睁开眼,看清了这间屋子,很小的空间,看起来不到五十平,没有厨房和洗手间,只放了一张床、衣柜、一张单人沙发和矮桌子就已经显得很拥挤。

    可这样拥挤的房间里堆了很多纸质书和各种各样的玩具,床边有投影仪,墙边摆放着很多相框。

    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和他想象中有些出入,他以为独自长大、东躲西藏的沈一是极简主义,居住的地方不会有这么多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

    “坐啊。”她抬起头看他,又对他说:“你站着太占地方了。”

    他在这狭窄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高大,站在沙发旁成了最高的“家具”。

    “抱歉。”章典坐在了单人沙发里,看着她在小小的房间里忙来忙去,陷入了困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打算干什么?她似乎没有要问他钟天泽的行踪,而是开始整理她的房间。

    她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很老的取暖器,插上电,确定它还可以用,像是满意地拍了它两下。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手环,从床头摸出了一个更古老的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

    投影仪居然也可以亮起来,只是颜色变得饱和度很高。

    “你先随便看。”她把遥控器放在了小桌子上:“我马上回来。”

    章典看见她起身要出门,忍不住问:“去哪里?”

    “取外卖。”她重新拉好衣服,和他说:“外卖送不进来。”

    她居然还提前点了外卖。

    章典看着她关门离开,不明白她的用意。

    ——“这就是约会啊!”

    ——“你没有约会过你不懂,这就是约会,她把你带回了她的家,还给你点了外卖,等一会儿你们会一起看电影,看着看着就在沙发里kiss了!”

    ——“没错!是约会!天啊她奖励你一次约会!”

    ——“昏倒!”

    ——“说不定你是第一个被她带回家的男人!”

    ——“昏倒!”

    ——“我就说你应该带束花!你真的很不浪漫!”

    约会?

    章典更困惑了,这是约会?是她对他的奖励?

    投影仪的光照亮狭小的房间,电暖气发出轻轻的嗡嗡声。

    章典坐在窄小的沙发里环顾这间小屋,这里是她曾经的“家”吗?

    对面的地上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书的旁边放着空花瓶、和一些反扣过去的相框。

    章典伸手将那几个相框拿了过来,相框里是奖状。

    沈一初中异能竞技赛第一名的奖状。

    沈一年级第一的奖状。

    沈一F市优等生冠军的证书……

    各式各样的第一名她有十三个,旁边的书本里还夹着几张年级成绩第一的奖状。

    原来她把自己的奖状全部好好装裱了起来。

    不只是奖状,她用过的书本、试卷也有好好的收着,从初中到高中。

    章典翻看着她的课本,在课本上看见许多她的涂鸦,她似乎很喜欢在课本上写写画画。

    这么喜欢读书的沈一,在被巨鹿学院除名后痛苦吗?

    这里没有她变成沈初一后的痕迹,只有沈一的痕迹。

    她是不是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

    她从几岁开始独自住在这里?初中?

    他记得她应该是十二岁读的初一,十二岁的沈一就开始独自生活了吗?

    章典看向她的床铺,窄窄的单人床上铺着毛绒绒的床单。

    他摘下手套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床,窄小的床铺的很柔软,床垫是好的床垫,被子是羽绒被,枕头旁边还放着几个玩偶。

    原来小时候的沈一也像普通小孩一样喜欢玩具和玩偶。

    投影仪的光芒下有灰尘在飘动。

    章典仿佛看到小小的沈一抱着玩偶坐在床头,一个人看着影片。

    她会看什么呢?

    她在那个时候有没有幻想出来一个妈妈陪在她身边?

    章典掌心贴在毛绒绒的床单上,忽然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共情感。

    就好像曾经躺在这张小床上的人是他。

    曾经独自长大的人是他。

    他和她都没有父母,亲人,朋友,像个异类一样独自抚养自己长大。

    不同的是,沈一比他更顽强。

    十二岁的沈一扮演着自己的母亲,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装裱自己的奖状,为自己买玩具,让自己睡在柔软的床上,温暖的小屋里。

    他伸手轻轻抚摸沈一的枕头,幻想着小小的沈一在枕头上哭泣。

    背后的门忽然被拉开。

    沈初一站在门口狐疑地看他:“你在干嘛?”

    章典收回手,回头看她,她靴子上粘了一圈雪,手里拎着两包外卖,鼻子和脸颊冻得发红。

    她在门口脱了靴子,光着脚进来在矮桌子旁的地毯上屈膝坐下,打开手里的外卖,是几瓶酒和一些卤味、烤串。

    “你吃晚饭了吗?”她很自然的问章典:“我还没吃,陪我吃点吧。”

    就像约会。

    章典快要忘了今天为什么而来。

    她把一切都变得自然平常,打开卤味,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

    “我不喝白酒。”章典闻到白酒很浓烈的酒精味。

    “从来不喝?”她好奇地问章典,见章典点点头就更有兴致地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输的人喝酒或者要回答一个问题,不能撒谎。”

    章典看着她的双眼,“这就是你今天的计策吗?”

    “不是,只是喜欢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沈初一坦诚的说。

    章典又问:“你今天的计策是什么?”

    “赢了我,我就回答你。”沈初一把酒杯添满酒,“你不是对我很好奇吗?只要赢了我就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绝对不撒谎。”

    任何问题。

    这无疑对章典是有诱惑力的,他非常好奇她为什么“勒索”他?勒索的目的是什么?又是怎么每次出现都让他无法清醒?

    所以章典问:“什么游戏?”

    沈初一从桌下摸出了一副扑克牌:“比大小,各抽一张牌谁点数大就算赢,很简单。”

    章典看着她笑了笑:“我记得你是赌场的常客,逢赌必胜。”

    沈初一脱下了厚重的皮衣,坐在电暖器旁边抽出牌,手指翻飞地将一副牌洗得花样百出,“但比大小比的是运气,我运气一向很差。”

    她里面穿着最普通的黑色高领薄毛衫,可不知道为什么章典觉得她穿得很漂亮,或许是因为她看着他洗牌时露出的得意表情。

    她说着谦虚的话,却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非常可爱。

    所以他抽了第一张牌,红桃十一。

    他抬眼看对面的沈一,她在看了自己的牌后对他说:“你输了。”

    然后她翻开了自己的牌——黑桃十二。

    章典有些好奇:“你知道我是什么牌吗?如果我是十三呢?”

    “你是红桃十一。”沈初一笃定地说。

    章典握着自己的牌惊奇的问:“你的异能似乎没有透视这一项,是通过观察我的瞳孔吗?”

    “好奇啊?”沈初一手肘放在桌面上,探身靠近他的脸,轻轻笑着说:“赢我啊。”

    她的气息飘散在他鼻尖,他听见身体里的触手在尖叫。

    “喝吧。”她把满满一杯的白酒推到他手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喝酒,把钟天泽的行踪告诉我。”

    章典放下牌,端起酒喝了下去。

    一整杯的白酒喝下去,他从喉咙烧到了胃,感觉身体也热了起来。

    沈初一重新洗牌。

    他抽了第二张牌,这次没有看,也没有翻开,而是直接扣在桌面上。

    沈初一笑了一下,抽出牌看也不看直接翻过来:“你又输了。”

    那张牌居然是一张黑桃十三,最大的点数。

    章典意识到,在赌牌上他确实不是她的对手,她有一百种技巧来赢他。

    她重新倒满一杯酒,边推给他边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在抽牌时我就能知道你的牌,我也能抽到自己想要的任何牌,你喝完这杯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章典接过酒,皱眉喝了下去,这次感觉火烧的他想吐。

    沈初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热,抓在章典没戴手套的手上,他下意识想缩回。

    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精神力渐弱,体内压制的触手在她一碰之下涌了出来,从掌心里缠绕上她的手腕。

    她也惊的一顿,随后又笑了:“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指甲反光,我眼神很好的。”

    章典愣了愣,她的异能居然可以通过指甲反光看出牌?怪不得她逢赌必胜……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触手越涌越多,撞翻桌子上的酒杯缠住她的手臂,从桌子下缠住她的腿,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

    太禁不住撩拨了。

    初一被它们热情的包围,立刻往后撤了撤,手臂压到桌子上的遥控器。

    投影仪亮了亮,不知道是按到了哪个按钮,自动开始播放上一次关闭时的影片。

    亲吻声、喘··息声和男女之间的呻··吟声充斥满整个小屋。

    章典困惑地抬头看过去,看见虚拟屏中在播放一部大尺度的赤··裸电影,从13分钟开始播放,而影片显示的播放来源是十年前的终端下载。

    沈初一拿起遥控器退出播放,抓着触手说:“控制一下你的异能体。”

    章典想说“抱歉”,但他的嘴唇因为酒精发麻变得有些迟钝。

    他又看了一眼虚拟屏幕上的界面,她退出了那个影片播放,回到的界面是【播放记录】。

    播放记录里只有这一部大尺度电影,而这部电影的下载终端显示是【来自王**的终端连接】。

    很显然,不是沈一自己的终端,是另一个人在她的小屋里连接了她的投影仪下载了这部影片。

    ——“是谁!王**是谁?谁下这样的电影教坏了小羊!”

    ——“十年前小羊才十八岁!是谁这么坏!”

    ——“只看了13分钟,是不是13分钟那个人就开始kiss小羊了!”

    ——“好坏的人!”

    ——“她的初吻不是你是王**唉。”

    ——“你也不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王**才是!”

    ——“她有交过男朋友啊,原来她不是没有朋友,只有你没有朋友,孤单单一个人……”

    章典头痛的将额头低下去抵在了手指上,指尖按压太阳穴,用精神力将涌出来的异能体全部压了回去。

    “这么快就醉了?”沈初一歪头看他:“还玩吗?”

    他从手指里抬起眼看向她,眼尾和眼球都有些发红,喉咙被白酒烧的有些发哑:“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把钟天泽的行踪给你。”

    他看起来就像是醉了,不想玩游戏,只想进入主题。

    谁心急谁就会先开出条件,只要开出条件,她就能想办法应对。

    原本她还想,等灌醉了章典再问钟天泽的行踪。

    没想到,他先心急了。

    为什么心急?

    沈初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身体暖烘烘的,虽然不明白章典为什么心急,但她发现了章典的新弱点。

    她看看他没戴手套的手指,又看他发红的耳朵,他手背上和耳朵后红了好几片,他是对白酒过敏?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耳后的红色皮肤。

    被他紧紧抓住了手。

    他的手指变得热起来,盯住她的眼神也变得有温度,哑声说:“别碰。”

    “又不是没有碰过。”沈初一凑近他,几乎贴在他唇边说:“你清醒的时候可没有睡着的时候听话。”

    她的呼吸带着热热的酒气。

    章典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找出她的软肋,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可他耳后的腮心不可控地微微颤动起来,酒精令他自控力变差,异能体快要压制不住……

    “要不要先接吻?”她的唇离得那么近。

    章典脑子里的思绪一下子全乱了,只听见异能体的叫嚣。

    他的身体失控,本能一样吻上了她的唇。

    热热的唇贴在一起,越吻越密,越吻越不够。

    她主动的攀上他的脖子,推开桌子,挤进他怀里坐在他的膝上与他在沙发中热吻。

    脑子里在嗡嗡作响,章典大脑停滞一般,只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手很热,她的嘴唇很软,她的舌尖怎么也吃不到……

    她亲吻他,抚摸他,手指玩弄他的腮心,被他抓住手又低下头将舌尖送入他的腮心……

    触手失控地挤满狭小的房间,将桌子、书本、衣架压倒,散落一地。

    章典被她压在沙发上,快要被这种异样的感觉折磨疯掉,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低头咬住了她抓在肩膀上的手指。

    她的手指伸进去压住了他的舌头。

    他听见她在腮心旁低喘着说:“不要咬,tian。”

    她的指尖在他舌头上微微用力,像是不满意他的迟钝,抽出了手指,重新吻上了他的唇,舌头卷着他的舌头,像是在教他。

    他只想吞掉她的舌头,托住她的后颈,吻的更深咬住了她的舌头。

    她吃痛一样,推他,推了两下没推开,被章典紧紧抱进怀里,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内。

    痛。

    沈初一只觉得舌头被咬破一样痛,奋力挣开,一巴掌打在章典脸上。

    章典却抓住了她的手,像是在努力克制一般重重呼吸,盯着她、看着她,用热热的唇吻她的手指,又舌尖包裹住她的手指,着迷一样低低说:“我轻一点……我轻一点好吗?”

    他舔她的手指、手臂、隔着薄薄的毛衫吻她的肩膀、脖颈,学着她的样子含住她的耳垂,低低哑哑说:“我会轻一点,沈一。”

    沈初一浑身像是要热融了一样抓住他的肩膀,他滚烫的唇吻过她的脸,又来吻她的唇。

    她用仅存的理智捂住了他的嘴,哑声问:“你的问题呢?”

    触手缠住了她的手腕,攥紧她的袖子。

    他在掌心里抬起眼看她,发红的眼睛和微红的眼尾带着湿热的重量黏住她。

    她的手被触手拉下去,他吻上来,托住她躲闪的脑袋在唇齿间含糊不清地问她:“你交过坏朋友吗沈一?”

    沈初一没听明白他的问题,坏朋友?什么坏朋友?不是该问她勒索他的问题吗?他好奇的不是她怎么让他陷入迷昏的吗?

    他找到她流血的舌尖,舔舐着她的伤口,又重重闷闷的问她:“我会给你钟天泽的行踪,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从前有交过亲密的……坏朋友吗?”

    带你看大尺·度电影。

    在这里和你kiss,和你亲密的坏朋友。

    第49章

    坏朋友?

    湿热的呼吸中, 沈初一还算认真的想了一下他的问题,可她不明白什么叫亲密的坏朋友?

    所以她努力侧开头收回自己的舌头,重重呼吸着问:“什么叫坏朋友?我带回家的都是好朋友……”

    他的手托住她的脸扭回来, 目光在她的唇上胶着,“你有很多亲密的好朋友?”

    “什么又叫亲密?什么程度叫亲密?”沈初一觉得他的问题问的太抽象了, 皱眉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章典从她的唇望到她的眼,微微愣怔,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卡顿”了,是啊,他到底想问什么?坏朋友、好朋友、亲密的朋友……

    问出一个明确的问题对他来说怎么会变得困难起来?

    是因为脑子里那些异能体太吵了, 一个说:“带小羊看瑟瑟电影的朋友就是坏朋友!好朋友也是坏朋友!”

    另一个也说:“可小羊不觉得他是坏朋友!小羊一定是喜欢他!认为他是好朋友!”

    其他的又着急说:“亲密朋友就是会kiss的朋友!是男朋友!小羊是不是交过很多男朋友?你问她问她呀!问她是不是带很多男孩子回家!和他们kiss!你都问!好朋友、坏朋友、会kiss的朋友都有谁都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一个问!你就是都想知道嘛!”

    他意识到,问题难以明确是因为他想要问得太多了, 他对她的探究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而她的嘴唇被吻的通红,开开合合就在他眼底下, 他的舌尖还有她血的味道, 这个味道引诱的触手涌过来想要去找她流血的舌头。

    章典抓住触手,自己重新吻了上去。

    沈初一被吻得大脑缺氧, 明明在热吻,却还是听见了章典的声音。

    “和你kiss的叫亲密。”他的声音好像从每一条异能体上传来, 又好像直接传入了她的脑子里, 问她:“这样的朋友你有很多吗?”

    沈初一含糊不清地随便答他:“很多。”

    吻突然停了, 他停下来看她:“很多?”

    沈初一对上他的眼睛,有些惊讶的想:他不会以为她只亲过他一个人吧?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吧?

    显然他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所以他又重新明确了他的问题:“你有很多可以带回这间房子,挤在沙发里亲吻的朋友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沈初一问他要:“钟天泽的行踪。”

    他还抓着她的手, 看着她胸口和腮心都因为亲吻后的余韵起伏不定,像是要生气又想继续亲吻,低了一下头。

    沈初一的膝盖就抬起来抵住了他的肚子,阻止他亲上来,又重复:“钟天泽的行踪。”

    他握住了她的膝盖却没有拉开,因为知道她有随时“消失”的能力,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今晚。

    钟天泽的行踪对他来说原本就只是钓她的诱饵。

    所以他用异能体打开手环,当着她的面将一份存在存稿箱里的短信发送给了【山羊女士】。

    她的手环“嗡”一声亮起来,她马上就要挣出手去查看那条短信。

    触手缠住了她的双手,章典拉下她的膝盖,扭过她的脸重重吻她说:“我不会骗你,现在专心回答我的问题,你从前有过几个亲密的朋友?”

    “你每一个都会带回来?亲吻他吗?”

    “他会给你看刚才的电影?会在13分钟时亲吻你?你允许他这么做?”

    “然后呢沈一?”

    “你允许他睡在你的小床上?允许他翻看你的奖状?允许他留在这里陪伴你?”

    他问了很多很多问题,在越来越激烈的吻里。

    沈初一身体和大脑被情欲充斥着,已经听不清他在问什么,只觉得他啰啰嗦嗦问的很好笑,因为他重复的问:“沈一他们是你的朋友吗?他们了解你的聪明、孤独、与众不同吗?他们不是你的同类,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是不是喝了太多酒?他变得像他的异能体一样啰嗦。

    沈初一不想回答也不想听,用脚踩住了他冰凉的皮带,按住他的双肩将他往下压:“你只会接吻吗?”

    他顿了顿。

    “你不知道接吻之后要做什么吗?”沈初一懒得解释,伸手摸到遥控器,直接点开了刚才的小电影。

    影片中男女的声音才出来,投影仪就发出电流声,和头顶的灯一起“滋啦”一声灭了。

    黑暗中,他的异能体将她双脚分开,他压下来说:“我不需要影片,我不是不知道姓爱的过程。”

    他只是不屑,只是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低级的欲·望。

    可现在酒精和她的气味令他的大脑卡顿,他无法控制异能体,异能体低级的欲·望全面干扰了他,食欲、情·欲、爱抚·欲……

    他的双眼在漆黑中是暗红色的,他看着沈初一问她:“你也这样邀请你那位姓王的亲密朋友吗?沈一。”

    什么东西?谁姓王?

    沈初一根本没明白他的脑回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话少的好,不耐烦的去摸他的腮心,随便应付他:“我只邀请过你。”

    他在她的手指下费力呼吸,握紧她的手,哑声说了一句:“撒谎。”

    黑暗中,他咬了一下她的膝盖,又抓住她怕她逃跑一样细细密密吻她的腿,她是个习惯性撒谎的坏孩子……

    ※※

    凌晨十二点多,老旧居民楼里有人披着衣服出来,看了一眼整栋楼,发现整栋楼的灯都灭了。

    两个中年人在检查楼道里的电路和电箱:“怎么会又短路了啊?这一晚上短路多少次了啊?真是奇了怪了……”

    “是啊,从九点开始就时不时短路,也不知道哪儿出问题了。”披着衣服的人回到楼道里说:“大冬天的要把人冻死了。”

    电路重新通上,楼道里的灯亮起来,几个维修电路的人就看到尽头那一户有人打开铁门走了出来。

    是个高高的年轻姑娘,穿着宽大的皮衣,眼睛很亮,看他们一眼就锁好门离开了。

    “那户原来有人住啊?”几个人低低议论:“我还以为没人住,好几年没见过那户有人啊,之前那户是不是住了一个小女孩?说是爸妈很有钱,在这里给她买了个小户型让她上学方便?”

    沈初一走进大雪里,很快就听不见背后的声音了,没想到他们还记得她当初撒的谎,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刚住过来怕被人盯上,就谎称她不是一个人住,父母有钱又很忙,在这里给她买房子上学方便,父母偶尔会过来一起住。

    后来她带前男友回来住过,谎称是她哥哥。

    这套小小的房子,是她曾经花光了所有积蓄长租了七十年的房子,也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雪还在下,路上积了很多雪。

    她快步走出废品站,在无人的街道上查看了手环里那条来自于章典的未读短信。

    短息在大雪中展开,她先看见了一段只有几秒的视频。

    她点开视频——摇晃的画面定格在一扇写着【观海】的酒店房门前,机械的声音传出来:“您好,您的酒水送到了,请开门。”

    这是机器人送餐车的声音?

    然后那扇门打开,穿着浴袍的钟天泽出现在画面里,同时房间里传出女生的哭声,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哭什么?你收钱来这里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少哭哭啼啼给人添堵,钟少已经够烦了……”

    这是方少威的声音。

    沈初一立刻听了出来,而那个哭声……难道是白雪芙?

    她不太确定,只看见画面里的钟天泽弯腰拿走了送餐车上的酒水,重新关上了门。

    视频结束。

    沈初一立刻去查看了视频的来源和时间。

    果然,视频来源是绿洲酒店机器人送餐1号车,而录制时间是十年前的七月十三号,晚上十一点。

    那不就是方少威生日派对第一天晚上,而王昭昭是当天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离开酒店,打了车。

    钟天泽是当晚十点十一分开车离开停车场,十点四十分又开车回到了酒店停车场。

    刚好和这个视频接上了。

    只要确定这个视频里的声音就是白雪芙,那就能证实,钟天泽不但留在酒店里,还和白雪芙待在一个房间里。

    她猜测钟天泽他们一定没想到酒店的送餐机器人上会有自带的监控系统,所以他们清理了一切痕迹,唯独忘了清理送餐机器人。

    再往下翻,是送餐机器人记录的送餐记录,那一晚送的东西除了酒水、冰块,还有安·全·套。

    最后几张照片,是绿洲酒店停车场拍到钟天泽最后离开停车场的画面,他离开的时间是七月十五号下午四点。

    根本不是他声称的十三号晚上就和女朋友王昭昭一起离开了。

    ※

    凌晨两点半,沈初一回到A市,快速洗了澡换回沈于蓝的手环。

    打开手环就看到王可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王可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发短信告诉她,王昭昭的那位朋友许煦愿意匿名作证。

    她立刻给王可打了过去,又想起现在很晚了,或许王可已经睡了。

    没想到,只响了两下王可就接了起来。

    她没有废话,直接问:“许煦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见一见王昭昭?”

    “现在吗?”王可和她确认时间。

    “最好是现在。”沈初一不想等,怕夜长梦多。

    王可很快就说:“好,你现在去机场,剩下的我来安排。”

    沈初一随便套了个外套,下楼去停车场开上她的新车直奔机场。

    抵达机场时,有空乘人员已经在等着她了,叫了她一声:“沈探员。”直接将她带上了秦部长的专机。

    不到十分钟,王可就带着疲惫的许煦出现在她面前。

    许煦已经三十多岁了,黑发只简单扎着,不安的和她握手,恳求一样说:“沈探员,我不是不想作证,只是我也有难处,我在方源身边工作,我儿子才刚刚三岁……我得罪不起他,更得罪不起……钟少。”

    沈初一握着她冰冷的手指想:这桩案子从重启那一刻开始就是秦荣和钟康明的权力博弈,许煦得罪不起钟康明,却又不敢得罪秦荣。

    权势真是好东西,前提是你手握权势。

    第50章

    王昭昭所在的城市和A市有两个小时时差。

    许煦按响王昭昭住宅的门铃时才刚刚五点, 天空才泛白,阳光里没有一点温度,她只穿了羊毛大衣站在寒风中冷得身体在打颤, 强绷着神经将门铃按了一下又一下。

    洋楼别墅里的灯亮了起来,是王昭昭家里的阿姨先出来开门, 问了姓名又进去告知王昭昭。

    没一会儿就重新回来请她们进去。

    沈初一和王可跟着许煦一起进去在客厅里落座,在来的路上王可就把王昭昭的近况简单告诉了沈初一。

    王昭昭退网之后又去读书考博, 后来接管了她父母的公司,与这座城市的副市长王盾结婚几年,前年才刚生了一个女儿。

    “煦煦你怎么突然来了?”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沈初一抬头看见披着羊毛开衫下楼来的王昭昭,三十多岁的王昭昭比年轻时丰腴了些, 看见她和王可微微顿了一下。

    “这两位是?”王昭昭走过来问许煦:“你的朋友?”

    沈初一起身和她握手说:“沈于蓝,A市特罪署的警员。”

    王昭昭握上她的手愣了几秒钟,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特罪署?”

    “我来是为了十年前的白雪芙案。”沈初一开门见山说:“有几个问题想要问王女士。”

    她拿出了自己的警员证。

    王昭昭的笑容彻底消失, 收回手说:“白雪芙的案子十年前我就已经接受过特罪署的调查了,我知道的早就说清楚了, 我不明白这位警员找我问什么?”

    “看来王女士知道这桩案子重启了, 你也一定在留意着案子的进展吧?”沈初一却依旧笑着说:“不然也不会我提起白雪芙的名字你立刻就能对上号,已经过去十年了, 王女士却还记得白雪芙这个名字。”

    王昭昭冷了脸,下意识拉住开衫毛衣的领口, 变得防备起来:“当然, 这桩案子最近在网络上那么热门, 我也上网,我当然会看到。”她又看向许煦,皱眉问:“煦煦该不会是被你们特罪署强行带来的吧?”

    许煦脸色很差,看起来很疲惫。

    王昭昭反应过来, 她和许煦已经五六年没见过面了,连她孩子的满月酒许煦都忙得只送了礼物人没来,怎么会突然在早上五点来“拜访”她?

    原来是被特罪署强行带了过来。

    “沈警员有调查令吗?”王昭昭的声音不高,语气却变得异常冷硬看着沈初一说:“A市的特罪署跨国来到我家中,没有出示调查令就对我进行盘问合规吗?况且我朋友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特罪署以什么理由将她带来这里?”

    她才刚说完,楼梯上就传下来脚步声。

    王昭昭回头看见自己的丈夫王盾从楼上下来,似乎刚换上衬衫,还在扣袖口的扣子,目光却已经望下来。

    “你怎么下来了?吵到你了?还是小葡萄被吵醒了?”王昭昭忙迎了两步,放低声音问。

    “没有。”王盾摇了一下头,目光越过她又看向客厅里的几人,和她说:“秦荣部长打电话过来说,她的助理陪同有位叫沈于蓝的探员来调查一些事情,请我多照顾。”

    “秦荣部长?”王昭昭惊讶的回过头再次看向沈初一。

    这次沈初一身边的王可才朝王盾伸出手说:“王先生,您还记得我吧?”

    王盾握上了她的手,笑了一下说:“记得,王助理。”他当然记得王可,经常跟在秦荣部长身边的那位万能助理,他和秦荣部长的几次见面都是这位助理安排的。

    “抱歉,打扰您和您的家人了。”王可歉意的说,又向王盾介绍沈初一说:“这位是沈于蓝警员,是秦部长的好友。”又笑笑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也是秦部长的恩人。”

    沈初一被给足了面子,她没有谦虚,和王盾握手,被王盾重新邀请坐回沙发里。

    这一次,王昭昭紧抿着嘴唇,交叠着双手坐在王盾身边,脸色和身体都变得紧绷。

    显然,她不想当着丈夫的面提起那些旧事,而她又很清楚丈夫是不会去得罪秦荣部长的。

    “不知道沈警员登门是为什么事?”王盾带着困惑主动开口问:“我太太被什么事情牵连了吗?”

    沈初一接过阿姨送来的茶,望着王昭昭说:“只是有一些情况想向王女士了解一下,不知道王女士方不方便单独谈谈?”

    王昭昭抬头看向她,几乎是立刻点头,请她去书房谈。

    沈初一起身带着许煦进了书房,王可心领神会的留在外面和王盾寒暄。

    ※

    书房门关上。

    王昭昭脸上的焦虑情绪彻底显露出来,主动说:“沈警员到底想了解什么情况?十年前我该说的都说了,当初我只是见过白雪芙一面而已。”

    “王女士要是还装傻,就没必要单独谈了。”沈初一看着她说:“你应该很清楚,我可以在你丈夫的面前说出你十年前在特罪署为钟天泽做假供的事实。”

    王昭昭抿了一下嘴,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沈初一直接展开了手环虚拟屏,调出了王昭昭十年前在绿洲机场半夜打电话痛哭的监控记录:“王女士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吧?”

    视频里年轻的王昭昭映照在现在王昭昭的双眼里。

    “如果你不记得,我提醒你一下。”沈初一没有等她回答:“这是七月十三号当晚,你在当晚从绿洲机场打车去了A市,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住进了你A市朋友家中。”她又看向许煦,问许煦:“她在你家中住了两天对吗?”

    一直紧绷着的许煦交握着双手看向沈初一,点了点头。

    沈初一再看向王昭昭,直接问:“那为什么王女士在十年前的口供里说,十三号到十六号你一直和钟天泽住在绿洲的别墅里,从来没有分开过?”

    “你从哪里弄来我的行踪?”王昭昭没有回答先恼怒说:“我不是嫌疑犯,也不是A市市民,你们特罪署以什么权利调查我的行踪?这是违法侵犯我的隐私!”

    “王女士替杀人疑犯做假供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在做违法的事?”沈初一毫不客气说:“还是说王女士认为以钟家的权势能让假的变成真的,就算违法也能瞒天过海?”

    她朝王昭昭走进一步,又打开了一段监控——监控里钟天泽穿着浴袍开门,方少威的声音传出来……

    王昭昭连嘴唇也没了血色,怔怔的盯着画面里的钟天泽,做不出任何表情管理。

    “看来王女士不是很清楚,我既然登门来问你,就是有确凿的证据。你认为是谁能查清楚你、许煦、钟天泽的行踪?特罪署确实没有这样的权利,但有人有。”沈初一又逼近王昭昭,放低声音说:“不是特罪署在调查这桩案子,是秦荣部长。”

    王昭昭被逼得后退,眼前的沈警员停下脚步语气却依旧咄咄逼人:“我坦白告诉王女士,就算你今天继续装傻隐瞒,我手里的证据也足够将你和钟天泽带回特罪署,你做假供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到那个时候你父母的公司、你的先生都会被你牵连,你认为钟天泽父子是会捞你?还是会想办法灭口你?”

    王昭昭冰冷的手指扶住了椅背,听见她又说:“或许用不着等到那个时候,可能再过两三个小时钟天泽父子就会知道我和秦部长的助理来拜访了你,我猜他们会防患于未然,你觉得呢王女士?”

    王昭昭后背抵着椅子,已经无路可退。

    许煦忽然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快崩溃的恳求:“昭昭拜托你和秦部长说清楚,我真的不能出面作证,这桩案子原本就和我没关系,当初我是好心收留你,你不在A市可以什么也不害怕,但我父母和孩子都在A市,我谁也得罪不起……”

    王昭昭看向许煦,很清楚她会被带来这里是遭受了怎样的威胁。

    她对许煦感到愧疚,当初许煦接到她的电话,毫不犹豫就收留她,让她去投奔……这对许煦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王昭昭低下头沉默了很久,这桩案子对她来说已经不是要不要站出来为白雪芙说话了,而是她要选站队秦荣还是钟天泽父子。

    她手臂冷得厉害,像是无法冷静思考一般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烟盒,走到窗户下推开一点窗户,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

    她已经戒烟很久了,生了宝宝更是烟酒不碰。

    可现在,尼古丁让她的大脑重新动起来,她想:就算她什么也不说,钟天泽父子一旦被调查就会想办法让她开不了口,而她的丈夫和秦荣部长一直有所往来。

    她在烟雾中转过头重新看沈初一说:“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我有一个要求。”她看向了许煦:“这件事和许煦没关系,秦荣部长能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吗?”

    许煦看着她忽然很想哭。

    “可以,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沈初一说:“但我也有要求,你要现在就跟我回A市特罪署录口供。”

    “现在?”王昭昭皱紧眉。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沈初一问她:“你难道要等到钟天泽父子回过神来再动身去特罪署吗?”

    王昭昭闭上了嘴。

    ※※

    早上八点半的特罪署忙得不可开交。

    白世舟、鲍啸她们几个人通宵工作,没有休息过。

    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要将方少威父子释放,白世舟可以想象到特罪署上上下下会收到怎样的投诉,但他没有功夫管这些,他又问了一次鲍啸:“沈于蓝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再打不通派人去接她,半个小时后必须在机场见到她。”

    鲍啸能感觉到他在压着怒火,昨天于蓝不舒服走的很早,署长让她好好休息一晚,明早要一起赶去绿洲的那家酒店调查。

    可于蓝的手机从早上七点开始就打不通,她人也没来。

    怎么回事啊?于蓝不是那种消极怠工的人啊,难道是病了?起不来了?

    鲍啸又重新拨打了于蓝的电话。

    从审讯室才出来的司康看见电话还没打通,直接过来说:“我去接她。”

    才说完,电话就接通了,不等鲍啸说话,于蓝就先说:“我马上到。”

    她的马上快到惊人,电话才挂断没两分钟,沈于蓝就推开特罪署的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鲍啸立刻站了起来,看见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怎么回事?”鲍啸过去拉住她低声说:“怎么连我打你电话都打不通啊?署长等你一个小时了。”

    “在飞机上没开机。”沈初一脚步没停,带着身旁的王昭昭直接去推开了白世舟办公室的门:“署长,到审讯室来。”

    白世舟坐在办公室里本来一肚子怒火,被她这句话说懵了,就好像她才是署长一样,但他还是站起来冷着脸跟上了她。

    鲍啸怕她和署长再吵起来,也拉着司康一起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关上。

    沈初一向他们介绍:“王昭昭,钟天泽的前女友。”

    白世舟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打开虚拟屏,将两段王昭昭、钟天泽十年前的监控录像,以及两人的行踪图投在屏幕上,简短说:“十年前七月十三号钟天泽在绿洲酒店内的监控录像,他那时候和白雪芙住在【观海】这间套房里。这段监控是送餐机器车录下来的。”

    鲍啸立刻站了起来,将监控录像的声音放大,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还有方少威不耐烦的声音。

    “这个哭声是……”鲍啸问。

    “是白雪芙。”坐在审讯桌对面的王昭昭平静地说:“十年前方少威在绿洲酒店举办生日派对那三天,钟天泽一直在酒店和白雪芙在一起。”

    司康和鲍啸都下意识看了白世舟一眼。

    白世舟抬眼看向沈初一,她从哪里来的这些个人行踪?监控?是秦荣给她的?

    他没有在此时此刻问她,而是看向王昭昭问:“王昭昭女士,你在十年前的口供里说生日派对那三天你一直和钟天泽在一起,并且为他证明,他没有和白雪芙碰过面。”

    “是,当年是因为钟天泽求我让我替他做假供。”王昭昭交握着双手说:“他说他不是杀害白雪芙的凶手,他只是那时候贪玩和白雪芙发生了关系,他只是不想惹上一身骚……他父亲那时候刚升任副首相,也来找我,话里话外都是请我帮忙说点假话,我那时候害怕他父亲,也想着他不是凶手,我撒谎只是帮他避免一些麻烦而已,就做了假供。”

    她看向沈初一。

    “所以当初钟天泽和白雪芙发生过关系是吗?”沈初一把话题从她做假供上引回正题:“十三号当晚,你从酒店里突然离开,半夜打车回A市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让你等不到明天的飞机,一定要在晚上坐几个小时的车子离开绿洲?”

    王昭昭握了握手指,没有过多地犹豫坦白说:“因为我看到钟天泽在泳池里侵·犯白雪芙。”

    “侵·犯是指什么样的侵犯?”沈初一问:“明确一点。”

    “性·侵·犯。”王昭昭说。

    “白雪芙当时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沈初一再问。

    王昭昭更紧地绞住手指说:“我无法断定,因为当时很晚了,大概是晚上十点钟左右,天很黑,泳池里早就没有人了,我去健身房找钟天泽路过泳池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哭声,走进去才看见是钟天泽和白雪芙。”

    “也就是说,你看到钟天泽侵·犯白雪芙时,她在哭?”沈初一继续问:“你除了听到她的哭声还听到了什么?”

    王昭昭低下头有些痛苦的说:“听到她好像在说:别这样钟少,我是方少的女朋友,我不干这个……”

    “所以你当时明确地听到白雪芙在拒绝钟天泽对吗?”沈初一明确结论。

    “应该是。”王昭昭说。

    “所以你当时明确的看到钟天泽在强行·性·侵·犯白雪芙对吗?”沈初一再次明确。

    王昭昭手指握紧到发白,像是再说起来还觉得痛苦:“是,如果只是一些肢体接触和亲吻,我不会恶心到崩溃,一定要在当晚离开钟天泽。”她抬头看向沈初一和白世舟他们:“我明确看到了钟天泽性·侵白雪芙,在泳池边的长椅上。”

    沈初一抿紧了唇,慢慢靠在椅背上。

    是性·侵,是强·奸,是两个有权有势的富二代用金钱、用权势将白雪芙哄骗到那样的派对上,分食了她。

    就算钟天泽不是杀人凶手,他也是强·奸·犯。

    “署长。”她看向白世舟:“现在有足够的理由逮捕钟天泽了吗?”

    白世舟明白了她从昨天开始的“消极怠工”,她不是真的累了病了,她是在和秦荣暗中调查钟天泽父子,用她的办法来找到这些新的证据。

    她看向他的眼神也不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她是对的,只是迫不及待想要逮捕钟天泽。

    ※※

    下着雪的A市早晨,特罪署的警车呼啸着驶过高速大道,进入最繁华的地段,停在了市中心大厦门前。

    大厦门口人山人海,今天是A市的消防宣传日,由市里几位领导和消防大使一起在市中心大厦前宣传演讲,官方的媒体记者正在拍摄。

    警车鸣笛而来,就停在人群外,引起记者、媒体骚动。

    台上正在演讲的消防部部长钟天泽被打断,他停下来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白世舟,以及那位最近很红的天才探员沈于蓝。

    特罪署的警员两侧分开将舞台包围一般。

    白世舟带着那位天才探员和另一名女警,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就停在台下。

    钟天泽推了推无框眼镜,笑着说:“白署长是来参加消防宣传?还是有什么要事?”他目光扫到天才探员,那真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像是未经人事的优等生,听说异能体是羊,可爱的哺乳类:“如果是为了要事能不能等我结束这场活动?”

    镜头在闪烁。

    白世舟还没回答,身侧的沈于蓝就跨步上了台,像是生怕他会同意钟天泽的要求一样。

    她迫不及待走到钟天泽面前亮出拘捕令说:“钟天泽是吗?白雪芙小姐你还记得吗?”

    钟天泽看住她,镜片后的眼睛在她身上很快的打量了一下,依旧笑着说:“白雪芙?那最近重启的那桩九尾狐案子吗?”

    “是你十年前在绿洲酒店性·侵的那位白雪芙。”沈初一看着他,没有一丝顾忌地说:“你涉嫌强·奸·罪,现在依法逮捕你。”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清晰到台下的媒体、记者每个人都听见了,镜头全对准了她。

    钟天泽脸上笑容没淡,目光却冰冷的像枪口,扫了一眼她的证件说:“强·奸·罪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沈于蓝警员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如果没有我会联系我的律师……”

    “联系你的律师不如联系你的父亲。”沈初一打断他,放轻声音说:“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怎么敢诽谤副首相的儿子?”

    钟天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森森的盯着她。

    白世舟立刻上台站在她身侧,半个肩膀挡在她与钟天泽之间,对钟天泽说:“你可以联系你的律师,但现在跟我们回特罪署。”

    钟天泽的目光从白世舟身上又看回沈于蓝,非常冷的笑了一下,多么有勇气的年轻探员,看来她还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

    特罪署的审讯室内。

    方少威坐在椅子里看着手环上的时间,还差最后一分钟就到了拘留审问的最长时间。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叫安嘉树的警员,拿起了自己的西服外套穿上,笑着说:“沈于蓝警员还没来上班?等我走了帮我转告她和白世舟,很快就会收到停职检查的通知了。”

    安嘉树没说话,看着他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扣好自己的西服扣子,一脸的得意,心里恼火却也没有办法。

    最后一分钟结束。

    安嘉树只能站起来,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才刚拉开,一只手按在了门上。

    沈初一站在门口,看他一眼,又越过他看向方少威说:“恐怕方少还得继续坐回去配合我们调查。”

    方少威阴着脸推开安嘉树,刚要斥责她,却看见了钟天泽。

    钟天泽怎么会被带过来?谁敢把钟天泽带回来调查?又怎么会调查到钟天泽身上?不是做得很干净吗?怎么会……

    “要不要跟你的老朋友打个招呼?”沈初一笑着和他说:“毕竟说不定还要一起坐牢呢。”

    方少威愤怒的瞪向她,看见她脸上比他更得意的表情,怒火中烧想上前,却被安嘉树警惕的拦住,警棍抵在他胸口。

    方少威抓住警棍低声对她说:“你这是在找死。”

    “你在威胁我吗?还是在暗示动了钟天泽就会有人杀了我?”沈初一笑了一下,眼神没有一点退让,“那你们可快点动手,毕竟我很快就要把真凶缉拿归案了。”

    她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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