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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证据呢?”钟天泽坐在审讯椅中姿态轻松, 他看一眼时间用很平静的语气和对面的白世舟说:“我希望能尽快结束,两个小时后我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

    就像在他的办公室中。

    白世舟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沈于蓝进来, 坐在了她的身侧,因为他很清楚, 这桩案子里沈于蓝比他更了解钟天泽。

    “钟天泽,你说你不认识白雪芙、从未和她接触过是吗?”沈初一落座后问他。

    钟天泽坐在椅子中双手交握着放在审讯桌上, 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微笑:“原来是沈探员负责调查这桩案子吗?沈探员的派头倒是比白世舟更像署长。”

    你看,有权有势的天龙人从不会回答低位者的问题,他们擅长掌控节奏,擅长亲切的表达:你不配问我问题。

    可惜, 他比章典还差远了,他只是有权势却没什么脑子。

    沈初一没有再问,直接将王昭昭的口供录音、酒店送餐车拍下来的钟天泽那段监控, 播放给他听、给他看。

    虚拟屏幕的光一闪一闪照亮钟天泽的镜片,他脸上笑意全无, 在还没有听完时就开口说:“这就是沈探员说的确凿证据?”

    他甚至叹气笑了一下:“沈探员为了污蔑我, 不远千里去骚扰我的前女友,真是辛苦了。”

    然后音频结束, 他更放松的靠进椅子里问:“然后呢?沈探员打算就凭一段监控、一个人的口供诬蔑我性侵了白雪芙女士?强'奸这样重的罪名,可以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就定罪的吗?”

    “我现在问的是, 你认不认识白雪芙?”沈初一再次问:“看来你和你的朋友一样不清楚, 坐在这张审讯椅里的人叫嫌疑犯, 嫌疑犯该做的是警官问什么你答什么。”

    钟天泽看着她,眼神变得冰冷,却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白世舟说:“看来白署长培养出了一名了不起的警员。”

    白世舟依旧没有说话, 他既然把主控权交给沈于蓝就不会代替她发言,尤其是在钟天泽面前,他对沈于蓝的轻蔑,何尝不是对特罪署的轻蔑?对法律的轻蔑?他以为他可以立于法律之上。

    “钟先生还有心情扯闲篇,看来你的时间也不紧迫。”沈初一干脆侧头对白世舟说:“署长,不如就让钟先生在这里坐着,冷静地回忆回忆十年的事,我们继续去调查?”

    白世舟对上她的目光,明白她的意思,看了一眼时间说:“也好。”

    然后起身,带着她和司康要离开审讯室。

    钟天泽没想到他们是真的走,一下子冷了脸:“白世舟。”

    白世舟停下脚步,开门抬抬下巴让沈初一和司康先出去,回头看向了钟天泽。

    “白世舟。”钟天泽依旧坐在椅子里,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你倒是对你的下属言听计从,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谁一手提拔的你父亲?帮扶你的母亲?”

    “不需要提醒。”白世舟表情没有变化,“我很清楚我父亲是为维护蔚蓝星而捐躯,我的母亲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被委以重任,这些和任何人无关。”他看钟天泽,目光坚定而冷漠:“沈探员也不是我的下属,她是蔚蓝星特罪署的一名警员,是保护蔚蓝星公民的公职人员,不存在谁该对谁言听计从。”

    钟天泽恼怒的忍不住在心里骂:少他妈给我打官腔!

    可白世舟那副高尚的嘴脸像刀枪不入的冰山,又对他说:“需要我帮你联系律师吗?还是联系钟副首相?”

    钟天泽气的攥紧手指,等白世舟离开,审讯室的门关上才一拳打在桌面上,靠在椅子里脱下眼镜,捏了捏太阳穴,整理自己的思绪,沈于蓝一个小小警员怎么敢查到他身上?怎么有那么大本事去找到王昭昭?还能逼动王昭昭站出来作证?

    是了,沈于蓝背后绝不是白世舟或是特罪署,而是更大的靠山。

    这个靠山除了秦荣还能有谁?

    钟天泽终于想明白了,从这个案子重启开始就是秦荣利用特罪署和沈于蓝在对付他父亲,沈于蓝是她的枪,所以沈于蓝才这么胆大包天的跟他叫嚣。

    沈于蓝根本就是秦荣的人。

    他当然没杀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查出十年前他和白雪芙那点烂事,就算可以想办法不定性强·奸·罪,也会被秦荣抓住舆论造势把他父亲拖下水。

    马上就首相大选了……

    审讯室的门重新被推开了,一名小警员进来坐在他对面却也不说话,不提问。

    钟天泽不知道特罪署搞什么鬼,厌烦的重新戴回眼镜,决定还是要先和他父亲通个气,就对那名小警员说,他要找他的律师。

    没想到,小警员和他说:“按照规定审讯没结束前,律师不能在场和你会面。”

    钟天泽站起来走到警员面前问他:“什么叫第一次审讯没有结束?现在有警员在对我进行审讯吗?”

    小警员指了指自己说:“我啊。”

    钟天泽气愣了,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小警员走进来坐在他对面是沈于蓝的主意吧?明明不审问他,却要装作在审问他,占用他的时间,让他无法联系他的律师。

    小聪明用到了他身上。

    “去告诉白世舟,我要和他谈谈。”钟天泽重新坐回椅子里,西服还没整好。

    就听见小警员说:“署长和沈探员她们去调查了,不在特罪署。”而他也没有打算审问钟天泽的意思。

    钟天泽脸上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好,这是打算扣留他,让他在冷板凳上坐着等待是吧?

    ※

    “砰”的一声,白世舟将车门按上,站在车边皱眉看着沈初一:“你要去内阁议事厅提审钟康明?”

    “不应该吗?”沈初一看着他说:“署长也听到了,王昭昭说当初逼她做假供的也有钟天泽的父亲钟康明,也就是说钟康明知情自己儿子性侵白雪芙的事情,我不应该将他带回特罪署审讯吗?”

    这次连鲍啸也觉得她太冲动了,拉住她的手臂说:“我们可以通知钟副首相过来特罪署,或者先去重新调查绿洲酒店的服务员和白雪芙的经纪人,掌握更多的证据……现在媒体全在盯着特罪署和钟副首相,我们特罪署一旦冲去内阁议事厅提审钟副首相一定会闹的惊天动地。”

    虽然司康和安嘉树已经派去调查酒店服务员和白雪芙的经纪人了,但就这样冲去内阁议事厅太冲动了。

    “就是要闹的惊天动地。”沈初一看鲍啸又看白世舟:“难道署长还不明白吗?白雪芙的案子当年之所以会成为疑案,根本不是因为凶手多高明,而是因为凶手权势滔天让所有知情人都闭嘴,如果不趁着现在的舆论造势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是副首相也会被逮捕被提审,怎么能给更多知情人胆量站出来提供线索?”

    她的目光变得沉重起来,握着车门的手不肯松开:“十年了,就连第一案发现场都可能不复存在了,还有多少证据留给我们?如果不想办法让更多的知情人出面作证,这桩案子可能永远也无法水落石出了,署长,白雪芙已经等了十年了。”

    鲍啸抓着她手臂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十年,如果白雪芙没有被害,她现在或许成为了大明星,或许碌碌无为放弃娱乐圈梦想成了个小职员……哪一种都好。

    “就算钟康明父子不是杀人凶手,也是强·奸·犯和帮凶。”沈初一说:“他们就该受到舆论的审判。”

    白世舟一直看着她,她眼神里是愤怒、是痛恨、是绝不退让的坚定,就是没有畏惧。

    她好像一直如此,有用不完的勇气和赌徒式的决心,就好像刀山火海也要试一试。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对,可是这意味着她将赌上她的未来,如果钟康明父子不是凶手,或是瞒天过海再一次逃脱了,那她将会面临什么?她知道吗?

    她不能这么做,她这么年轻前途无限,不该赌上未来,但他可以。

    白世舟抬手握住了她抓在车门上的手腕,轻轻用力按下她的手:“提审钟康明不是你该做的,你和鲍啸去配合安嘉树调查绿洲酒店的所有服务员……”

    “怎么不是我该做的?”她反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禁锢自己,带着一些恼火说:“对我来说副首相和干洗店老板没有分别,杀人犯就是杀人犯,如果害怕得罪钟康明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接下秦部长递过来的那封匿名信。”

    她挥开白世舟的手,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砰”的关门声,像是震开了白世舟的“一扇门”,他回过头看她,有一瞬间的矛盾,她说的没错,如果畏惧钟康明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战队秦荣。

    她渴望获得权势,可她从不畏惧权势。

    这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

    车子奔上大雪茫茫的大道,驶向A室最高的建筑晶体大厦。

    内阁议事厅中,二十几位内阁大臣和秦荣、钟康明围坐在圆桌旁进行着将近两个小时的会议。

    门外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阻拦:“不好意思,不能进……”

    却被一个声音打断:“特罪署办案。”

    门被敲响,秦荣抬起头问:“进来,出什么事了?”

    蓝光粼粼的晶体门一左一右打开,白世舟站在门外,他右侧是拦下安保人员的鲍啸,左侧是跨入议事厅的沈初一。

    沈初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去,目光落在钟康明身上,亮出证件说:“特罪署警员沈于蓝,抱歉打扰各位的会议,有桩十年前的案子想请钟康明副首相协助我们调查。”

    钟康明看向她。

    一双双目光中,只有秦荣的目光带着微笑,注视着她,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叹,像是在说:她选的人果然没有错。

    沈初一与她对视,很快挪开,她想秦荣看到了,她的价值。

    第52章

    钟康明被带出晶体大厦, 堵在外面的媒体、记者如潮水般涌过来,他很清楚这是秦荣早就安排好的,他只是没想到一名小探员会越过安思危、方少威, 直接查到天泽。

    还如此迅速。

    他面对着镜头微笑说:“注意安全,请诸位不要堵在这里影响交通。”他回答七嘴八舌提问的媒体:“我当然会尽力配合特罪署查出十年前的真凶,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尽快找到真凶,好让我的家人安宁。”又说:“抱歉, 现在我对案情也一无所知,我想等水落石出那天特罪署会公布真凶和经过,请大家耐心等一等。”

    警员拦开人群。

    白世舟带着钟康明上了警车,他生怕沈于蓝冲动, 在媒体面前透露案情,没想到这一次她面对媒体什么也没说,迅速地和鲍啸上了另一辆警车。

    钟康明在车上温和的问白世舟:“我可以给我夫人打个电话吗?不然她看到新闻会很担心。”

    白世舟看向他说:“您不必担心, 您到达特罪署的时候,钟夫人应该也被带过去了。”

    钟康明侧头看车窗外, 果然看见沈于蓝那辆警车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他再看向白世舟没有再和他说话,因为很清楚说什么都是废话, 沈于蓝是秦荣的人,她敢接连提审他和天泽, 就一定会去骚扰他的家人。

    他划开手环给妻子林夕木拨通了电话。

    白世舟坐在他对面, 目光不掩饰的监视着他, 他只能和妻子说明情况,然后安慰她说:“你不必担心,一会儿特罪署的警员会去找你,只是例行办案, 了解一些情况,你知道什么回答什么就好,别害怕。”又嘱咐说:“你给佳期也打通电话,我怕她看了网上的新闻胡思乱想害怕。”

    白世舟看着他的每个表情,听见电话那端钟夫人一一应下,怎么听都像是恩爱夫妻。

    从钟康明结婚起,他就一直是爱护妻子,疼爱孩子的形象,一个人可以伪装几十年吗?可以滴水不漏地扮演着好丈夫,又一边杀人分尸?

    ※

    挂断电话。

    林夕木手脚冰冷得根本坐不住,墙上的虚拟钟表显示时间是十点二十分,窗外在下雪。

    她想她该上楼去换一身得体的衣服,等着特罪署的警员来。

    可她很累,好像呼吸都累,就那么静坐了三分钟才不得不起身,上楼去换下居家服,换上了得体衬衫、裤装,又去给女儿养的小猫添上猫粮,嘱咐家里的阿姨说:“不用准备午饭了。”

    她拿着羊绒大衣走到楼下,给女儿佳期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就听见女儿慌张的问她:“妈妈网上说哥他……性侵了那个叫白雪芙的,是真的吗?爸爸怎么也被带去特罪署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盯上我们家了?”语气说到最后是快要烦哭了一样。

    “没事的佳期,你别担心。”林夕木带着笑意温柔地和她说:“只是一些误会,你爸爸和哥哥会处理好的,你就待在章阿姨那里什么也别管,最好也别看网上的消息,过几天就好了。”

    门铃被按响,林夕木对要去开门的阿姨说:“我去吧。”

    最后和女儿说:“什么也别管佳期,安心的读书,等这次大考结束你就去国外念书了。”

    林夕木挂断电话,拿着外套走过去开了门。

    “钟夫人。”门外的沈初一和鲍啸向她微微点头,沈初一说:“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林夕木点了点头,穿上大衣。

    她的表情如此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沈初一看着她,等她穿好后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林夕木抬起眼看她,有几秒的愣怔。

    “我想查看一下钟天泽的房间。”沈初一出示了搜查令。

    林夕木反应过来说:“他不住在家里,但沈警官想看就看吧。”她还是侧身让开了。

    “小心些。”鲍啸低声说,留在外面留意着四周。

    沈初一套上鞋套和手套,走进了钟康明的住宅。

    客厅里是简约的装修,沙发用的都是环保木材。

    不是这里。

    沈初一眨眼点亮山羊之眼,从楼下到楼上,每个房间都大致过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当初和钟夫人握手时“闪回画面”里的场景。

    闪回画面里,钟夫人是坐在沙发上被花瓶碎片划伤的,她记得沙发腿应该是黑色的实木,和这套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都对不上号。

    钟康明名下有几套房产?难道会是他在绿洲的玫瑰园别墅?

    沈初一很快出来,带着林夕木上了警车,又问她:“钟天泽平时住在哪里?”

    林夕木如实答了,又听她冷不丁的问:“您腿上的伤好了吗?”

    林夕木抬眼看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右腿缩了一下:“什么?沈警官问我什么我没太听清。”

    “慈善活动那天,我在洗手间看见您右腿上有伤口,像是被划伤的。”沈初一看着她,再问:“那是怎么弄伤的?”

    林夕木一向温柔到没有生气的目光定定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回答说:“修花木时不小心刮伤的,这个跟案情没有关系吧?”

    “什么花木?在什么地方?”沈初一追问。

    连鲍啸也看住了她,有些不明白她怎么抓住这个问题问。

    林夕木先是回答说:“在阳光房里。”又说:“不记得什么花木了,这是我的私事,沈警官。”

    沈初一却依旧没有停下再次问:“那您在洗手间里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

    林夕木像是被问住一般,紧紧抿住了嘴。

    沈初一的目光像没有情绪的玻璃,静静的说:“希望林女士能明白,您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抓到真凶的关键信息,我想您也希望尽快抓到真凶,不是吗?”

    林夕木无法再和那双眼对视,收回目光看向了车外,动作很快的将碎发理到耳后说:“当然,我也不希望我的家人在受到媒体的骚扰。”声音轻的像在自言自语。

    ※

    特罪署里空前的气氛紧张,所有人都忙碌而紧绷着神经,副首相才被带进审讯室,副首相的妻子就被带了进来,特罪署上下弥漫着一种:干完这个案子就要完蛋了氛围。

    沈初一请鲍啸带林夕木先进审讯室,又招手叫来了建安和另外两名警员,吩咐他们说:“去给方源部长、方少、钟少都送一杯咖啡。”

    建安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照做。

    他端着咖啡进了钟天泽的审讯室里,就听见背后沈前辈大声说:“泡壶茶给钟夫人。”

    审讯室里的钟天泽坐直了身体,没接咖啡皱眉问:“钟夫人?哪位钟夫人?”

    建安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就没回答。

    钟天泽立刻又说:“白世舟回来了吧,让他进来,我要和他谈话。”

    建安放下咖啡如实的说:“抱歉,署长现在要给钟副首相录口供。”

    “谁?”钟天泽的身体一瞬间坐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说钟副首相?所以钟夫人真的是指他的母亲?白世舟他们居然把他父母也逮捕了?他们怎么敢的!

    他等不及建安回答,站起来就要朝外面走,被建安拦了住。

    “审讯还没结束,你不能离开。”建安挡在他身前。

    钟天泽后槽牙收紧,到底是坐不住说:“你们署长没空,叫沈于蓝来,不是要审讯吗?快点进行,别浪费我的时间。”

    建安朝另一名小警员示意,让他出去请沈前辈。

    小警员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说:“沈警官暂时没空,说请钟先生继续坐坐。”

    钟天泽气的维持不住形象,摘下眼镜大声叫了一句:“沈于蓝!”

    ※※

    门上挂着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咚”的声音。

    手环“嗡嗡”的在震动,蓝光照亮章典的脸,他像是被吵醒一般皱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他的大脑里出奇的安静,从未有过一刻是这样安静的,就仿佛那些吵闹的异能体全都不在了,他的脑子、身体里只有自己。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可他闻到浓郁的白酒气味,以及一种特殊的气味,那是他的气味混合着沈一体味的复杂气味。

    眼前老旧的窗帘静静垂着,他躺在柔软的窄床上,脚和手臂在地上,可怀里的沈一不见了。

    他坐了起来,看见狭小的屋子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沙发上、书本上挤满了他的异能体……

    满地的黑色触手像是“死”了一样全部瘫软在地上,如果不是时不时听见吸盘发出的“啵啵”声,他真的要怀疑这些异能体全面坏死了。

    脸上的异物感很重,他抬手摸到脸上沾了一张便签条,撕下来看见黄色的便签条上用钢笔写着:【多谢款待】。

    身上那些异样感就随着这四个字全部“苏醒”了,耳后的腮心红肿,胸前和背后也有隐隐的痛感,连嘴巴也是发麻的。

    他低头看见胸口的牙印,青青紫紫,渗血的地方已经干了。

    脑子里很多做梦一样的画面在闪回,他昨晚……白酒过敏,失控的非常厉害,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后来断片一样昏睡了过去……

    他只记得沙发被弄得很湿,沈一在她的桌子下面翻出一盒很久以前的安全tao……

    然后他有些生气,用异能体很紧的绑住了她的手脚,然后……

    他看向床头的架子上,上面还锁着一副坏掉的情·趣·手·铐。

    床单上有些血,是他的血。

    他背上的痛感很明显,摸了摸果然摸到几道血痂干掉的划痕,他记得她惩罚他,铐住他也不许他动,用钢笔在他背上很用力写了什么字。

    是什么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又失控了……

    他和沈一融为了一体。

    章典仔仔细细看着床上、房间里的痕迹,有些不可思议,他昨晚失控到这种程度?

    后来具体几次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沈一趴在他胸口说累了,他就断片了一样……

    她什么时候走的?这张便签又是什么时候贴的?

    他的异能体竟然跟他一起昏睡过去,连她走了也没察觉。

    章典又看见桌子上瘫软的触手身上也贴着一张便签条,拿过来,上面写着——【走的时候把门锁好,电闸关了。】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在床对面的落地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后背,红红的划痕好像是个【狗】字。

    他愣怔了几秒,又忍不住笑了,想到她坐在自己身上写这个字就觉得既可爱又好笑,原来是这么复杂的字。

    像小孩子报复性地标记。

    他再低头看那两张便签,忽然有一种聪明的沈一其实一直在扮演大人的可爱感,她爱咬人、爱挠人、□□是不计较后果的、惩罚也是小孩一样的惩罚,可她会留纸条叮嘱他记得锁门,记得关电闸。

    而这样的沈一带他体验了失控的快感。

    他慢慢将两张便签条叠好,手环突然又震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来电,打了好几个。

    是沈一吗?

    他接通了电话,听见那边传来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是章典章教授吗?”她有些着急,怯怯的问。

    “你是?”章典声音很哑。

    那边马上回答:“我是钟佳期,我们之前见过的。”

    第53章

    钟佳期?

    钟康明的女儿。

    章典想挂断, 又想起沈一。

    沈一从他这里得到了钟天泽的行踪,一定去给了秦荣,现在钟康明的女儿突然找他, 想必是钟康明那边出了什么事。

    动作真快,她昨晚有睡觉吗?

    章典想知道沈一做了什么, 就没挂断,他一边敷衍的问了一句:“什么事?”一边想操控异能体清醒一点, 把沈一的房间收拾一下。

    太乱了,他甚至找不全自己的衣服。

    可异能体像是“宿醉”一般,乱七八糟地回应他——撞桌子上、碰门上、贴在门上、东倒西歪、吵吵闹闹地开始说胡话。

    ——“不要这里……一一不要……”

    ——“小羊的舌头……”

    ——“受不了&”

    ——“是狗,小羊喜欢狗, 章典是狗……”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章典太慢了……”

    ——“变狗变狗……变小狗……”

    ——“受不了要昏倒了……”

    怎么能神志不清成这样?

    章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昨晚的白酒过敏引发的异能体“瘫痪”,还是其他原因。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异能体这个状态,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醉话里, 听到手环那端钟佳期的回答。

    “对不起打扰章教授了,我听章阿姨说您回特罪署了是吗?”钟佳期语调着急:“您能帮帮我哥吗?”

    “钟天泽怎么了?”章典引导她继续说下去, 在小床上花了很大的精力才将那些神志不清的异能体收回身体里, 因为异能体的原因,他的身体变得酸软敏感, 头也晕起来,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

    听着钟佳期说, 她哥哥被冤枉性侵了白雪芙, 现在特罪署把她父母都带去审讯了。

    “我想章教授也一定能明白这是秦荣对付我爸的手段, 如果我爸和我哥哥真的是违法乱纪的恶人,他们怎么会去配合调查?”钟佳期着急为父亲和哥哥自证:“他们大可以利用职权让针对他们的小警员闭嘴……”

    章典猜这个“小警员”指的是沈于蓝。

    他没耐心听她发表这些愚蠢的言论,打断她问:“你找我是为了说这些?”

    他从床头找到了自己的皮带,床边找到了裤子, 衬衫在沙发上……

    房间被异能体搞得既乱又脏,地板上全是干掉的水渍,他的衣服裤子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但他没有其他选择,暂时勉强穿上,将凌乱的书本一本本捡起来放好。

    “不是的章教授,您先别挂……”钟佳期怕他挂断,忙说:“我想求您回特罪署帮我哥哥调查清楚真相,现在特罪署里的人全是秦荣的人,尤其是那个新人警察沈于蓝,她根本就是在针对我哥哥和爸爸,故意帮秦荣把事情闹大,煽动舆论给我哥哥定罪,您那么厉害,如果是您一定能查清真相,逮捕真正的真凶,平息舆论。”

    她对她的父兄有一种天真的信任,不然也不会自投罗网来找他查清真相。

    杀害白雪芙的真凶,他还不确定,但至少钟天泽确实性侵了白雪芙,沈于蓝虽然是秦荣的枪,却没有冤枉他。

    “你怎么就能断定你哥哥和父亲是无辜的?”章典立好那些倒下的相框,问她:“十年前你只有九岁?你清楚你父亲和哥哥做了什么吗?”

    钟佳期被问得语塞。

    “想要我帮你查明真相,至少要给我一些你哥哥和父亲不在场的证据。”章典引导她,他想以沈一的性格,大概只有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他捡起钢笔,指尖抚摸着尖锐的笔尖,背上的痛感和昨晚的快感一起出现在脑子里、身体上。

    床单被弄的很脏,他回忆不起太多昨晚的混乱,却很清晰的记得沈一趴在自己胸口,声音被撞的很碎,呜咽着咬他肩膀的那一刻。

    她像只野蛮生长的小兽,会因为太舒服而攻击让她舒服的人……非常可爱。

    他胸口好像还有沉甸甸的重量感,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灵魂和肉'体都融为一体的亲密感。

    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只是很明确的知道,他很想要再见见沈一。

    “我记得你母亲曾经做过护士?对吗?”章典冷不丁的问钟佳期。

    钟佳期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母亲,下意识说:“护士?没有啊,我妈妈是医学生。”

    “方便见面谈谈吗?”章典装作温和的问。

    ※※

    学医的?

    特罪署里,沈初一快步迎上安嘉树,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文件。

    安嘉树和司康兵分两路去调查,司康负责重新去审讯白雪芙的经纪人。

    安嘉树原本要赶去绿洲酒店调查酒店的服务员和经理,却被沈初一叫了回来,让他帮忙查钟夫人林夕木的信息,从她的家庭到她的学历、社交圈,把她的过去全查一遍。

    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但安嘉树动作很快,没多久就见了沈初一过来看。

    钟夫人林夕木是学医的,毕业于国外一家医科大学,父母皆是大学教授,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但很奇怪,安嘉树查不到林夕木就读的小学和初中,高中查得到,转了两个学校,是插班生,却没有查到毕业相关的成绩。

    “能查到的信息就这么多?”沈初一看着屏幕上,林夕木的信息集中在她大学和大学毕业后嫁给钟康明,她在嫁给钟康明之后又拿了硕士学位,然后投身在公益事业里,去福利院做老师,去贫困地区医院开义诊,到她生下儿子后也没有停下过做公益。

    这些信息就仿佛在为钟康明的形象锦上添花。

    而林夕木的过去,她的高中、她的初中、她的小学统统查不到。

    “是,只能查到这些。”安嘉树也疑惑:“有点奇怪,按理说林夕木的父母家境不错,她就读的小学、初中都不应该很差,至少能查到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相关信息。”

    为什么?

    沈初一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一个人过去的信息统统查不到,因为她可能换了一个名字、一个户口。

    “钟夫人”的本身就像一个谎言,像是被钟康明精心包装出来的谎言。

    沈初一开始怀疑,林夕木是她的真名字吗?

    她垂眼看了安嘉树,很想问他能通过人脸识别侵入终端信息库吗?

    就像章典通过人脸识别找到她曾经“沈一”这个身份。

    但到底是没问,这是违法的,安嘉树完全没必要为了一桩案子搭上自己的事业,但章典可以……

    要命。

    她收回目光真想锤自己一下,她又在想走捷径,就像从前一样,靠着山羊之眼逢赌必胜就再也无法收手了,捷径让人上瘾,可是不能,人不可能永远幸运。

    越利用章典,她暴露的就越多。

    特罪署的大门打开,司康带着一身雪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对上沈初一的目光就迫不及待说:“白雪芙的经纪人提供了一个新信息,白雪芙曾经有两个通讯号。”

    果然,钟康明被带回特罪署调查的舆论闹得越大,就会有越多的知情人开口。

    她要给所有人绝对的信心——就算真凶是副首相也一定会被缉拿归案。

    “一个号码是工作的,一个是私人号码。”司康快步走向她,把调查来的信息递给她:“之前特罪署调查的是她的工作号码,她的私人通讯只绑定了她另一部通讯手环,知道的人不多,那个通讯手环在她被害后就找不到了。”

    沈初一接过来司康的调查笔录,飞快翻了翻。

    白雪芙的经纪人在这一次才坦白承认,十年前特罪署的署长安思危亲自审讯的他,特意提点过他:不该说的不要说。

    他知道白雪芙的被害和安思危有关,才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他没想到十年后这个案子会重启,更没想到能看到副首相父子被提审,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说白雪芙的私人号码连她父母都不知道,她本身朋友就不多,应该只有他知道那个私人号码,白雪芙很可能是用私人通讯号和方少威那群人联系的。”司康耳朵被冻的很红,飞快说。

    沈初一找到笔录里经纪人提供的那串私人号码,递给安嘉树说:“你能查到这个号码的通讯记录吗?”

    “可以。”安嘉树马上去查。

    可号码输入进去,却发现这是个根本不存在的号码。

    沈初一不意外这个结果,要清理掉一个号码的存在痕迹对钟康明来说应该毫无难度。

    她拿了外套,对安嘉树和司康说:“把林夕木父母的详细地址发给我。”

    司康马上反应过来,她要去调查林夕木的父母,“我和你一起去。”怕她不肯又说:“不要单独行动。”

    沈初一没有拒绝,点了一下头,和司康一起又开车离开了特罪署大楼。

    ※

    去的路上,司康都很想和她说话,可她低着头一直在查看白雪芙和林夕木的信息,他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在她拿水喝的时候开口问:“你昨晚没回去睡?”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警惕的看他。

    “我没有监视的。”司康立刻解释说:“是家里的智能门锁有出入记录推送,我看到你是凌晨两点多才回去的。”

    是了,沈初一记起来白世舟那套房子从房门开始都有智能监控,她喝了一口水敷衍说:“去朋友家了。”

    “朋友家?”司康几乎是下意识想问:什么朋友?男朋友女朋友?怎么他不知道她在A市还有朋友?

    可他又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这样问她?只会惹她厌烦。

    犹豫间,她已经说:“不要继续问,我会烦。”

    司康握紧方向盘,心里像是被注入冷气一样难受,他从车镜里看她,她低着头继续在查看信息,碎碎的黑发从耳后散落。

    他想:她一定有很多朋友,巨鹿学院的优等生,追求者数不胜数,更何况现在她这么的优秀,比肩章教授,前途无量,他不过是她众多“朋友”中不起眼的一个。

    昨晚她去的“朋友家”就比他更好吧?

    车子停在一栋很老的小洋房前。

    林夕木的父母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家境虽然比不上富豪,但绝对殷实,这栋老洋房的价格已经翻了十几倍了。

    沈初一和司康下车敲开门,先看见了林夕木父母家的保姆,出示警员证之后保姆依旧很警惕地说:“我没有听太太说,有警察要来。”

    她口中的太太是指林夕木。

    沈初一脚尖抵住了她要关上的门,直接推开门进去说:“你们太太现在在特罪署接受调查不方便给你打电话。”

    保姆自然拦不住她,只能跟在身后有些气愤的说:“我不知道你要调查什么,但家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她说话都不利索……”

    沈初一进入客厅,看见了坐在窗边轮椅上发呆的老太太,应该是林夕木的母亲林明君,她已经七十二岁了,头发花白,早些年就患上轻微老年痴呆症,丈夫去世后她更是恶化到人也不认得的地步。

    林明君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看得很出神,也可能只是在呆滞状态内。

    沈初一没过去打扰她,回头对保姆说:“林夕木女士的房间在哪里?麻烦带我去看看。”

    保姆想拒绝,司康已经出示了搜查令请她配合。

    保姆只好带着她们上了二楼,打开了一间卧室门。

    林夕木的卧室空间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温馨,白色的床上铺着碎花的床单被罩,书柜占据了两面墙,上面除了书之外还有很多林夕木的奖章、相框。

    窗下不是梳妆台,而是一张小书桌,上面摆放着林夕木带着女儿和父母的合影,还有一些字帖。

    沈初一目标很明确的去翻看了林夕木的奖章和相册。

    司康略微思索了一下问她:“你是想找林夕木高中之前的信息吗?”

    “是。”沈初一把相册翻了遍说:“真奇怪,就连相册也只有高中以后的林夕木。”

    司康也觉得很奇怪,书架上的书、收在文件夹里的成绩单全部没有高中之前的,就仿佛这个房间只存在过高中以后的林夕木。

    沈初一走到书桌前,眨了眨眼,看见字帖上细微的灰尘,这个房间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保姆打扫只会擦桌子,字帖、毛笔这些小东西上积了一些灰。

    她又看向书架,暗暗生光的山羊之眼停在一本书上,因为两面墙的书架都有些积灰,唯独只有这一本书上是干净的。

    有人近期拿过这一本书。

    沈初一过去戴上手套,抽出了这一本书,是一本医学相关的书,中间像是夹着什么东西。

    她翻开书页,在厚厚的书页中看见了夹着的东西——是一篇打印下来的报道。

    而这篇报道正是十八年前,李娟丽采访钟康明的报道。

    “钟康明的报答?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会单独打印下来夹在书里?”司康过来看了一眼。

    沈初一拿着那份报道很慢地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采访的记者是李娟丽。”

    “李娟丽?”司康惊讶:“那位十八年前肢解缝合案的被害者?”

    这说明了什么?

    沈初一没有作证的大胆猜测一下,这说明林夕木不只知道钟康明杀了白雪芙,她也知道或是怀疑钟康明还是杀害李娟丽的凶手。

    不然她为何单独复印下来这一份报道?

    “是林夕木故意打印下来的?她为什么打印下来?”司康疑惑不解。

    是啊,她为何打印下来这份报道?

    “或许是她当初寄匿名信的时候打印下来的。”沈初一猜测:“她想将这份报道也放进匿名信里,透露更多信息给破案人员,但后来又觉得不妥取了出来?”

    司康吃惊的看她。

    她依旧在盯着那张报道喃喃自语:“为什么觉得不妥?是因为她也不确定李娟丽是不是他杀的?那就说明她百分百确定白雪芙是他杀的……百分百确定……可为什么几天前又抽出了这本书?”

    司康开始听不懂她的喃喃自语。

    “是在重启案子的时候抽出了这本书?”沈初一抬起眼扫视整个房间,眨眼放大再放大,看见书桌其中一个抽屉的缝隙中没有积灰。

    她过去抽开抽屉,里面放了很多各样的纸张、文房四宝、以及牛皮纸文件袋。

    “她在几天前也打开了这个抽屉。”沈初一突然理通顺了,回头看向司康说:“或许在几天前她想再次寄出匿名信,用这些文件袋装上那篇报道。”

    可她犹豫了,又重新将抽屉关上,将报道夹回书本里。

    为什么呢?

    “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司康想不通:“如果那封匿名信真的是林夕木寄的,她的行为就很矛盾,既想提供证据,又想替她丈夫隐瞒?”他不懂。

    是啊。

    如果林夕木明知钟康明以那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两个女孩儿,并且在不断家暴她,她又为什么忍受?为什么一面想提供证据一面又想替她丈夫隐瞒?

    “或许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又或许这桩案子还牵扯到她的儿子?”沈初一却在想,如果林夕木是十年前就知道钟康明是杀人凶手,以她这样殷实的家境没有办法和平离婚吗?

    她总觉得林夕木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她把书本交给司康,快步离开卧室,趁着保姆不注意溜去了楼上的主卧里。

    推开门,老旧的家具被收拾的很干净。

    她眨眨眼,放大房间里的所有痕迹,地板刚刚拖过、床铺也是新洗过的、床头柜上摆放着林明君老太太和丈夫的合影。

    只有她和丈夫的合影,却没有一家三口的合影。

    沈初一走过去看那张照片,却在相框的背面看到了另一张相片,这是双面的相框。

    翻过来背面是一张林明君和丈夫抱着小婴儿的合影,那婴儿看起来才刚满月的样子,是林夕木吗?

    她拆开相框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在背后看到一行娟秀的小字——爱女书臣。

    书臣?不是林夕木?

    沈初一再翻过来相片看,忽然猜想:这个家里没有林夕木高中之前的痕迹,是不是因为林夕木是被领养的?高中才带回来?

    “谁准许你动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沈初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怒气冲冲的朝她走过来,伸手就要夺走她手里的相片,她躲开了女孩儿的手。

    “还给我!”女孩儿顿时大怒,抬手就要推搡沈初一:“你是警察就能随便闯入别人家中搜查吗?拿来!”

    她的手才刚刚按在沈初一胸口,就被沈初一擒住手按倒在了床上。

    她痛的叫了一声。

    “嘘。”沈初一嫌吵地押着她轻声说:“你是钟康明的女儿钟佳期吧?别这么吵吵闹闹,你也不想吵到你外婆。”

    钟佳期气得说要起诉她,起诉她利用职权骚扰她外婆、暴力执法。

    “出什么事了?”司康慌慌张张跑下楼,刚要冲进来却又定住了脚步,“章教授?”

    沈初一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外沙发旁注视着她的章典。

    她立刻低下了头,眨眼将山羊之眼熄灭,心却突突猛跳了几下,随后又觉得自己心虚什么?章典又不是没有见过“沈于蓝”的山羊之眼,同为羊系异能体,山羊之眼一样很正常。

    这个章典,醒了乱跑什么?怎么哪儿都有他?

    “您怎么在这儿?”司康一边问章典,目光一边看见主卧,担心地立刻跨进来低声问沈初一:“有没有事?她是谁?”

    沈初一松开了钟佳期,“钟康明的女儿。”

    钟佳期站起身气红了双眼,胳膊都快断了一样痛,盯着沈初一的警员证说:“沈于蓝是吧?你有搜查令吗?你在没有告知家属的情况下擅自骚扰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沈初一懒得听她说话,抓着司康肩膀把他挡在自己眼前,“你来处理。”然后绕开司康就走出了卧室。

    沙发旁的章典依旧在看她,手臂里搭着他的大衣外套。

    他好像换了一套衣服,也洗过澡了,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气味。

    但沈初一的眼神太好了,隔着几步还是看见了他脖子上的咬痕和耳朵后的红肿,他的腮心已经完全不见了,但耳朵后面像过敏一样红红肿肿。

    一想到他背后刻着一个【狗】字,她就想乐,她记得自己写得很用力,都出血了,应该是洗不掉的。

    活该,谁让他那么爱咬她舌头,又那么爱用触手绑住她的手脚。

    她走过他的身侧,要径直走向窗下的林明君老太太。

    章典忽然说:“沈探员不和我打声招呼吗?”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迎上他带着微笑的双眼,装模作样说了一句:“好巧啊,章教授。”

    她看见他轻轻嗅了嗅,像是疑惑一般微笑着问她:“真奇怪,我在沈探员身上闻到了,我一位朋友的气味。”

    靠。

    沈初一抿了一下嘴,头皮收紧,他是什么狗鼻子?能辨认出来她的味道??

    难道哪怕她变成沈于蓝的样子,气味也是一样的?

    可是她没有信息素,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身上有什么气味?也没人从气味就分辨出她是“沈一”。

    连白世舟那个异能是嗅觉很灵敏的人,也没有在她身上闻出什么异样啊。

    诈她的吧。

    沈初一也摆出疑惑的表情:“是吗?章教授的哪位朋友?”脚步却走向了窗边,敷衍的很明显说:“不会是司康吧?那我们确实用同一种洗发水。”

    她像是对章典和他的言论都不感兴趣,笑着停在了轮椅旁,俯身将手里的照片递到了呆滞的林明君老太太眼睛下,轻声说:“您女儿书臣长的真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书臣”的名字,老太太看向窗外的目光动了动,慢慢移回来先看向了沈初一,薄薄皱皱的嘴巴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书臣,书臣病了。”

    “书臣病的严重吗?”沈初一惋惜的说,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小女孩儿:“这是书臣还是夕木?您记得吗?”

    老太太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落在照片上,颤巍巍的手抬起来想拿照片,却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更含糊不清地哭着说:“书臣、我的女儿书臣病了,病了……夕木不是书臣,书臣病了回不来了……”她又指着外面:“救护车马上来,救护车马上……”

    沈初一顺着她的手指看出来,看见她一直在看的窗外是洋房区的通道入口。

    她在等救护车吗?

    “你干什么!”钟佳期挥开阻拦的司康冲过来,抱住轮椅上痛哭的外婆也快要哭了,气的瞪沈初一:“你们帮着秦荣针对我哥哥,带走我爸妈还不够!连我姥姥也不放过吗?”

    沈初一直起身看钟佳期,多么年轻又没有烦恼的一张脸,她想林夕木一定有在尽力保护这个女儿,或许钟康明这个好爸爸扮演得也确实成功,令他的女儿对他深信不疑。

    可李娟丽、白雪芙被害的时候也不过比她大一两岁。

    “钟小姐,你母亲林夕木是领养的吗?”沈初一问她。

    她那张脸肉眼可见的变白了,眉头皱的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钟佳期没有立刻否认,看来这个信息是对的。

    第54章

    真奇怪。

    他在沈于蓝身上闻到了沈一的气味。

    章典站在几步外看着窗下的沈于蓝, 仔仔细细闻着她的气味,那气味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不是洗发水、也不是信息素, 是来源于她肌肤、血液、体··液的特殊气味。

    因为品尝过,所以他对沈一的气味格外清晰, 她的气味和所有人都不同,他找不出词语来形容这种气味, 但只要闻到他体内的异能体就先有了反应。

    或许是她“荷尔蒙”的气味。

    可他居然在沈于蓝身上也闻到了这种独属于沈一的气味,太奇怪了。

    除非她刚刚和沈一亲密接触到沾染体··液的地步,不然他真的要再次怀疑,她就是沈一了。

    章典的目光从她的脸, 到她的脖子、再到她的手腕——她的脖子上没有吻痕,露出来的手腕上也没有吸盘吸出来的淤青印子。

    这些属于沈一的痕迹她全部没有。

    他狐疑的轻轻皱眉,样貌可以易容、身份可以盗取, 但身体是不可能换成另一个人的吧?

    她的个头似乎也比沈一高一点,西裤下的腿看起来也没有沈一的肌肉感明显, 这些怎么可能造假?

    可她闻起来又那么像沈一的气味。

    太令他困惑了……

    “钟小姐请配合我们工作。”背后传来司康的声音, 他着急的从章典身侧冲到沈于蓝面前,伸出手臂拦住了激动的钟佳期, 也不知道是怕钟佳期动手,还是沈于蓝动手, 又说一遍:“请配合我们工作。”

    章典闻到了司康信息素的味道, 那股甜腻的黄油面包味越靠近沈于蓝越明显, 他在对沈于蓝发情?

    章典忽然想到前阵子司康频频注射抑制剂,而那段时间似乎就是沈于蓝住到他隔壁的时间,原来他喜欢上了沈于蓝。

    可惜,他认为沈于蓝不会喜欢司康, 因为司康太平庸了,而沈于蓝是像沈一一样真正的天才,天才和庸才怎么可能同频共振。

    就像王**。

    “看来钟小姐是知道你母亲林夕木是被领养的,并且你母亲告诉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愤怒。”沈于蓝面对愤怒的钟佳期依旧清晰的问。

    “我妈妈不是罪犯你们没有权力调查她!”钟佳期愤怒的大声叫保姆去喊安保人员过来驱赶沈于蓝她们。

    这只能更加说明,沈于蓝分析的没错。

    正常人被突然问:你母亲是被领养的吗?

    会先困惑,而不是像钟佳期这样被戳破秘密似得愤怒跳脚,着急的叫安保人员驱赶她们。

    章典注视着沈于蓝,她的目光在钟佳期和嚎啕大哭的林明君老太太身上来回了一下,像是确定了继续跟她们纠缠下去也得不到更多有用信息,收起照片转身就走,不浪费任何时间。

    甚至没有和他再打招呼,只有司康和他匆忙告别又快步追上她。

    章典回头看见特罪署的车子飞驰离开,笑了一下,他想用不了多久他又可以见到沈一了。

    因为沈于蓝一定会去查林夕木的过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沈一来找他侵入终端数据库。

    他心情不错的对哄着林老太太的钟佳期说:“先告辞了。”

    钟佳期抱着痛哭的姥姥一愣,慌忙说:“章教授您不是要帮……”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走的干脆利落。

    外面的雪刚停,章典走到自己的车边,低头给沈一发了条信息——【午安,沈一。】

    他喉咙里有些反酸,应该是那些异能体还没有“酒醒”过来。

    ※※

    手环震了一下。

    车里的沈初一划拉开,看见了建安发来的信息。

    建安:【沈前辈,钟天泽说他想起来一些事情,一定要见了你才说。】

    少来这套。

    沈初一冷笑,钟天泽这可不是要招供,是听到他父亲也被提审之后冷板凳坐不住了,大概率她过去见他,也只会听到一些没有用的屁话。

    她给建安回:【让他继续等着吧,等审完他的副首相爸爸,贤内助妈妈自然就轮到他了。】

    冷板凳继续坐着吧。

    “回特罪署吗?”司康问她:“还是去查一查林夕木的朋友?要不然去一趟她的高中,或许能查出来一些她过去的信息。”

    沈初一摇摇头,这样查太低效了,她要在24小时内就知道林夕木过去的名字、户口。

    如果没有办法在24小时内找出能拘留钟康明、林夕木的重要线索,那就得释放他们,到时候钟康明一定会反击,就更难查到什么了。

    她重新看向手里那张【爱女书臣】的照片,吩咐说:“回特罪署。”

    车子开的飞快。

    沈初一下车后就直奔特罪署大厅,找到安嘉树对他说:“帮我查查林明君夫妇,能查到的信息我都要。”

    “林明君夫妇?林夕木的父母?”安嘉树坐到工位上,一边查一边问:“查她们做什么?”

    沈初一拖了张椅子坐下,没回答只是盯着安嘉树的屏幕。

    在众多的数据中,她看到林明君曾经为自己的女儿办理过死亡证明。

    安嘉树惊讶的把那份死亡证明提出来,是一份《婴儿死亡报告书》,登记的婴儿姓名是:林书臣。

    “林明君还真的曾经生下过一个女儿。”司康站在椅子后说:“没满月就病逝了。”

    沈初一查看了一下死亡证明的时间,是在林明君快四十岁的时候,高龄产子,女儿没满月就病逝。

    她又对照了一下安嘉树之前查到过林夕木高中入学的时间,就在林明君办理了死亡证明半年后。

    可是查不到领养证明,就像是林夕木是她们养在外面的女儿一样,到年纪带回来了。

    是钟康明清理掉了这些信息吗?

    沈初一又重新翻林明君夫妻的信息,发现她们夫妻从年轻开始就资助过很多贫困家庭、福利院里学习优异的孩子,其中有11名是女孩儿。

    因为资助是通过正式的手续资助,所以每位被资助的孩子信息都是登记在册的。

    沈初一专门挑着女孩儿的信息点开看,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叫王盼好的女孩。

    只有这个女孩没有信息,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躺在资助名列里。

    “不可能没有信息啊。”安嘉树皱眉进入这个资助儿童的[麦苗基金会]系统中,可怎么也无法在数据库里找到这个女孩的信息。

    “在资助名列里说明曾经她的信息入过档案。”司康说:“现在又找不到她一个人的信息,那就只能是被人清除了信息。”

    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初一其实有想过找章典走“捷径”,但他今天已经在用气味试探她了……

    她盯着屏幕只思考了十几秒,就站了起来,她决定试一下。

    既然林夕木寄出过那封匿名信,就证明她动摇过要揭发钟康明。

    走到审讯室门口时,她回头对跟着她要一起进去的司康说:“你别进去。”

    司康愣了一下。

    她已经推门进去。

    ※

    审讯室里,鲍啸正在负责审讯林夕木,也没问出什么来,林夕木温温柔柔的坐在对方,问什么都很礼貌的说:她确实不知道。

    沈初一手掌落在鲍啸的肩膀上,对她说:“鲍姐你出去休息一下,我和钟夫人谈谈。”

    鲍啸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门轻轻在背后关上,沈初一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对面的林夕木问:“我该称呼您林女士?还是王盼好?”

    林夕木看着她的眼睛定了住,手里握着的一次性茶杯发出一声很轻的响动。

    是她手指收紧捏出来的声响,但很快她就眨动了一下睫毛问:“什么?王盼好是?”

    “是你。”沈初一将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丢在审讯桌上:“这才是林明君夫妇的亲生女儿。”

    林夕木看见那张父母怀抱着一个婴儿的合影,如果她记得没错,背面写着【爱女书臣】。

    “你去了我父母家?”林夕木再抬起头,温柔的神情也变得冰冷,蹙着眉说:“你问了我母亲关于书臣的事?她那么大年纪你……”

    “我还在你卧室里找到了这个。”沈初一把那张打印出来的新闻报道也放在了桌子上:“李娟丽的采访,是你打印出来的吧。”

    她看见林夕木顿时发白的脸色,听见林夕木指甲划过纸杯的声音。

    “李娟丽,十八年前被杀害,肢解缝合,挖出子宫。”沈初一说:“死法和白雪芙如出一辙,你是想告诉我,杀害白雪芙的凶手也杀害过李娟丽是吗?”

    林夕木垂着眼不敢看她,很勉强的说了一句:“我听不太明白沈探员在说什么。”可手指却在轻微的颤抖。

    虽然她很快握住手指,把手收到了膝盖上。

    “你明白。”沈初一对她继续用肯定句,称呼她:“林女士你明白的,你明白能重启这桩案子的人只有秦荣。”

    所以寄给了秦荣匿名信。

    “你明白如果真凶不抓到,你很可能是下一个被害者。”她看着林夕木。

    “你也明白,我有能力查出真凶,逮捕真凶。”她坐直了身体靠近她,声音很低的问:“所以你在几天前就想把这份报道提供给我,你甚至拉开抽屉要拿出压在下面的牛皮袋……”

    林夕木睫毛一颤的掀起来看住她,吃惊到忘记伪装情绪,沈于蓝怎么知道?怎么像是在房间里装了监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又把它放回了那本书里?”沈初一问她:“你在担心无法将真凶绳之以法他报复你?还是在担心毁了你孩子的前途?我猜都有,也都不是,你女儿钟佳期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我查到你在几年前就为她存了大额信托,足够她吃喝玩乐三辈子。”

    “而你的儿子,你很清楚可怕的基因是会延续下去,从他性·侵了白雪芙开始你就意识到,他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你害怕他会走上他父亲的路,是吗?”沈初一看定她。

    林夕木紧紧抿住了嘴,可手指抖的太厉害了,她冷的出奇,她生理性的恐惧爬满了脊柱。

    “如果不是感到绝望,你怎么会寄出那封匿名信?”沈初一想,没有母亲是不想保护儿子的,揭发钟康明无疑是毁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林夕木被家暴那么多年都可以忍受,怎么会突然在白雪芙被害几年后寄出了那封匿名信?

    不是良心发现,是因为她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对吗?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林夕木发抖却紧紧抿着嘴巴。

    沈初一站起来突然走到门口锁上审讯室的门,将所有监控全部关闭。

    林夕木震惊的抬起头看她,这是不合规矩,是严重违规违法的……

    可沈初一看着她,声音轻却坚定的问:“你发现钟康明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你对吗?”

    林夕木抖的快要坐不稳,她朝她走过来很低声的说:“现在只有我和秦部长能救你,你听得明白,林夕木。”

    林夕木抬头看着她,心里早就枯萎的求生欲望像是又被点燃,她突然很想抓住她的手,大声呼救。

    可是还来得及吗?或许从十年前就来不及了……

    “秦部长会保障你的安全。”沈初一更低声的说:“我也不会逼你站出去作证,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外面传来敲门声,林夕木浑身都被惊的一颤,沈初一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有力的像是能敌得过所有人,问她:“白雪芙的第一被杀地点在哪里?”

    林夕木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是天才探员,她是秦部长的人,她能那么快查到钟康明,能查到她曾经是王盼好……

    或许她和秦荣真的可以。

    第55章

    审讯室里, 白世舟头顶的监控警报突然“滴——滴——”响起来。

    怎么回事?

    坐在他对面的钟康明也抬头看了一眼闪烁着违规警报的监控,笑着说:“白署长要出去了解一下吗?看来是特罪署那位年轻的警员违规审讯了。”他再看向白世舟:“该不会是哪位沈于蓝警员吧?”

    白世舟冰冷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眉头细微蹙了一下。

    钟康明却露出很理解的表情:“天才嘛, 总是不服管教,不知天高地厚, 你身为特罪署署长该提点她,别毁了大好前途。”

    白世舟怎么可能听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

    警报声仍然在响, 显然是违规审讯的人依旧没有停止违规行为。

    白世舟起身将钟康明交给另一名警员,开门离开了审讯室,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另一间审讯室门口围聚着的鲍啸、安嘉树和司康。

    唯独没有沈于蓝。

    “怎么回事?”白世舟快步走到审讯室前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这间审讯室里的监控被关闭了。

    他心里已经猜到是谁在违规审讯, 却还是问:“谁在里面负责审讯?”

    几个人都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白世舟伸手去推门发现门也被从里面反锁上了,再次问:“是沈于蓝在里面吗?”

    鲍啸马上说:“肯定是操作故障。”

    什么操作故障能同时关闭监控、反锁门?

    白世舟简直感到头痛, 她怎么能一次性把所有违规的事全做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规定是为了维护程序正义,更是为了保护警员自己?她为什么从来不把她的前途放在心上?

    他拉开鲍啸, 抬手要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初一从里面快步走出来, 没有丝毫解释,只是对白世舟说:“我着急去办事, 违规的事等案子结束你再给我处罚。”根本不等白世舟回答,直接对鲍啸说:“鲍姐拿车钥匙陪我走一趟。”

    “沈于蓝。”白世舟抓住了她的手臂, 几乎是拖拽着将她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沈初一明白挣扎只会更浪费时间, 所以干脆任由他拉进办公室。

    门关上的声音都带着怒气。

    沈初一先说:“我知道我违规了, 但如果不这么做林夕木根本不会说实话。”

    “那你知不知道你关闭监控,就算林夕木说了实话,你的笔录、她的口供也根本不能作为证词使用?”白世舟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和她说,和她讲:“全程录像的存在是为了证明审讯程序的公正性, 而现在哪怕林夕木直接指认凶手是钟康明,钟康明也可以起诉作废她的指认,因为没有录像证明你没有威逼利诱,没有严刑逼供,钟康明甚至可以以这项违规将你免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不重要。”沈初一随口应付,快步走向白世舟低声说:“林夕木说钟康明杀害白雪芙的地方是她名下的林木马场。”

    白世舟愣了愣,没想到她居然问出了白雪芙的案发现场,更没想到凶手竟然真是钟康明,而林夕木就是投放匿名信的那位妻子……

    这一切在重启案子那一刻就全被她预料对了。

    他低头看见她眼里精亮的光,闻到她“兴奋”的气味,那是一种类似硫磺的气味,就好像现在的她,只需要一簇火就能烧起一场大火,她丝毫不在意这场火会不会把她置于危险之地。

    “趁着现在钟康明和钟天泽被拘留在特罪署。”沈初一飞快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署长,等到钟康明被释放一定会销毁所有证据。”她像是真的打算干完一票就不干了似得:“案子结束我愿意接受你的所有处罚,哪怕撤职。”

    白世舟越来越看不懂她,每个案子她似乎都当成最后一次,为什么?明明她拥有这样惊人的天赋,连秦荣都看好她,可她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前途光明。

    “鲍啸留下。”白世舟到底是说:“我和你去。”

    “不行。”沈初一说:“你要继续回去审问钟康明,免得他起疑。”

    白世舟没有再说话,她说得对,钟康明能安稳的走到今天除了权势,还有足够谨慎,他突然离开不出现,钟康明一定会猜出来他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就算钟康明无法和外界联系,但他的手下一定在暗处盯着。

    如果他没有记错,钟康明的异能体是蛇雕,而钟康明的助理异能体也是蛇雕,他们的异能除了听力、视力之外,还有特殊的音波感应。

    ※※

    审讯室中。

    钟康明闭着的眼睛重新睁开,他再次抬头看向监控,警报器已经不响了,导致监控警报响起来的人是沈于蓝吗?如果是沈于蓝,那她应该在负责审讯他的妻子。

    有意思。

    沈于蓝从他妻子那里得到了线索吗?

    毕竟他的妻子近些年来没有那么听话了。

    会是什么线索呢?白世舟出去这么久,是去调查这条线索了吗?

    门被推开,白世舟重新走进来坐在对面,没等他开口,钟康明就先笑着问:“那位天才探员在负责审问我妻子吗?”

    白世舟看着他说:“钟先生不用试探。”他低头又看了一眼钟康明的异能监控,确定钟康明在审讯期间没有使用异能。

    “怎么会是试探,我只是对沈于蓝探员很感兴趣。”钟康明微笑着注视白世舟:“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我一向很欣赏这类女性,她们意气风发,有能力也有野心,认为凭着自己的聪明可以改变命运。”

    不知道为什么,白世舟感到强烈的不适,他迎上钟康明的目光,听着钟康明说:“从慈善活动上第一次见沈于蓝探员,我就知道她和其他女孩儿不同,她太聪明了,没有根基的聪明会让她更迫切地想要走捷径。”

    白世舟闻到他身上“傲慢”的味道,像一种埋在沼泽中腐尸的气味,随着他的侃侃而谈挥发出来,令人作呕。

    如果他是杀害李娟丽、白雪芙的凶手,那他现在无疑是在将沈于蓝和那些被害者类比。

    白世舟忽然想:他挑中的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是沈于蓝?

    这个念头令他毛骨悚然,也许从慈善活动秦荣把沈于蓝带到钟康明面前,他就已经知道沈于蓝是秦荣用来对付他的枪,那时候沈于蓝在钟康明眼里就是白雪芙、李娟丽,他只是没想到沈于蓝会如此迅速,在他没来得及动手之前就已经把他扣留在特罪署里……

    手环一震。

    他低头看到安嘉树给他的回复:【异能检测显示,钟康明的助理、司机、保镖都没有异常,但林木马场出现了异能监管故障。】

    白世舟心里猛地一沉,林木马场出现监管故障,而沈于蓝正在赶去调查,如果钟康明早就盯上了沈于蓝,那他一定在今天被提审之前就已经筹划要杀她……

    连环杀人犯会挑选某种特定类型、重复作案。

    钟康明是打算在林木马场杀沈于蓝?

    白世舟站起来,将安嘉树和司康叫进来审讯钟康明,快步离开审讯室。

    他一面朝电梯走,一面给沈于蓝打电话,可只听到忙音。

    该死,她还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他又给鲍啸打了电话,直到他带着一队特罪署的警员乘坐电梯下楼之后,鲍啸才接起来。

    他立刻说:“你们到哪里了?停下来,别去林木马场,我现在带人去马场,你们留在原地。”

    没想到,通话断了。

    挂断的?一定是沈于蓝挂断的。

    他气得咬牙,带着警员全部上车赶去林木马场。

    ※※

    “奇怪,这里居然会没有信号?”鲍啸的车子才开进通向林木马场的林间道路上,通话就断掉了。

    手环显示没有信号。

    “这个地方不对劲。”鲍啸马上警惕起来,林木马场就在A市之内,现在A市怎么可能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除非有人故意屏蔽干扰了信号。

    “是不对劲。”沈初一低头看自己的手环,发现连异能监管都受到了干扰。

    能在监管局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程度,还不被警方调查的能有谁?

    车子越行驶,道路两旁的树木越茂密,几乎遮天蔽日的看不见天空,阴沉沉的光将车子吞没。

    沈初一在车子停到林木马场的铁闸门前时,摸出了枪,低声对鲍啸说:“小心些,你就在这里等我。”

    “你一个人进去?”鲍啸皱眉。

    “我要偷偷翻墙进去。”沈初一小声说:“要是大摇大摆进去还能查到什么?你留在这里一来接应白署长他们,二来万一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我,你就立刻开枪将他击毙。”

    鲍啸忍不住笑了,配合的说:“行,保证击毙。”

    沈初一开门下车,透过铁闸门朝里面扫了一圈,偌大的马场没有看到一个人,且四周居然没有一个监控。

    或许是马场的主人很清楚,监控容易被侵入,只要被拍下来就有泄露的风险,所以没有在这个地方装任何监控。

    铁闸门高高立在阴沉沉的雪天下,白雪芙是不是曾经从这扇门走进去,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她抓了一下铁闸门,足尖快速蹬在车顶上,利落的翻身一跃进入,干脆利落的落地。

    鲍啸掏出枪,视线锁定在她左右。

    第56章

    马场里静得诡异, 既没有安保人员,也没有打理马场的工作人员。

    就算是钟康明送给林夕木的私人养马场,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小心点。”鲍啸在她落地后低低说。

    沈初一回头看见铁闸门外的鲍啸在枪上装上了异能扫描器, 但她猜大概率扫描器也会被“干扰”。

    整个马场范围内连终端局的监管都能干扰,更何况是小小一个扫描器。

    “鲍姐如果我没有鸣枪呼救, 你就不要冲进来。”沈初一又低声嘱咐了一句。

    她很清楚这个马场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她也很清楚有一双眼睛现在一定就在盯着她, 等着她进入腹地。

    在审讯室里林夕木告诉她白雪芙是从林木马场消失的,但她又极力的阻止沈初一前去马场。

    她说:“任何人都可以去,但沈探员你不能去。”

    在沈初一的一再追问下,她也只是说:“沈探员不觉得自己跟李娟丽、白雪芙很像吗?”

    沈初一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她忽然想起慈善活动那一次,钟康明和她握手交谈时,林夕木不小心打翻的水果盒子。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 钟康明就盯上了她?而林夕木敏感的察觉到了钟康明挑选“猎物”的意图?

    雪还在下,落在马场的土地上很快融化成泥泞的路。

    马场建在大片的山林内, 进去是个门岗亭, 但没有人在,右边是宽阔的跑马场地, 左边是几排红屋顶的马房马厩,从中间的石子路朝前走是临湖而建的休息区。

    整个休息区都建得像景区一样豪华, 只是潮湿的空气中飘荡着草料味和马屎味。

    沈初一朝里走, 留意到马厩旁还圈出一块地养了许多山林黑猪。

    猪圈里清理得很干净, 红砖砌成的矮墙上一圈积雪,只有喂食的地方积雪凌乱,像是有人刚刚喂过猪。

    背后的休息区传来开门声,沈初一下意识撑着矮墙想跳进猪圈里躲一躲, 手在碰上矮墙时眼前突然像掉帧的电影一样闪过几帧画面——穿着胶靴的一双脚走过来,将手里端着的一盆东西全倒进了猪圈的食槽里,热气蒸腾而起喷在一张黝黑的脸上,那张脸上长着一双鹰似的眼睛。

    “你是谁?”背后有人在远处问。

    沈初一猛地收手回过头,在短暂的晕眩中对上一双金色的、鹰一样的眼睛。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休息处大门口,和闪回画面里的男人一模一样,只是年纪比闪回里大一些。

    是十年前的他?

    “你是谁?”中年男人穿着胶靴和背带工作连体裤,一双眼盯着沈初一又问一遍,然后看向铁闸门外停着的警车。

    沈初一扫了一眼,发现鲍姐已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有一辆车子在门口,就顺势亮出警员证说:“特罪署警察。”她朝中年男人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和钟康明是什么关系?”

    既然钟康明认为她像白雪芙,那她就当一次“白雪芙”。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她的警员证,目光又落回她脸上,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得回答说:“我是马场的员工,钟康明是我老板林夕木的丈夫。”

    他没有说他的名字,也没有问沈初一是怎么进来的,而是问:“警官来找谁?我老板和她丈夫都不在这里。”

    “马场里只有你一个人?”沈初一问他,目光扫进他身后的房间里。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错开身问:“警官要进来检查吗?”

    沈初一抬眼看他,他没有想回答问题,他只想快点请她进去。

    她没有犹豫,跨步进去,偌大的休息室里融合了开放式餐厅、咖啡台和几张餐桌,右边是更衣室和单人休息室,左边是整面墙壁的虚拟屏幕。

    屏幕中正在播放一部很老的恐怖片,血浆横飞,尖叫连连。

    背后的休息厅大门“砰”的关上,中年男人朝沈初一走过来。

    他脚步又轻又快,沈初一回过头,他已经站在自己一步外,这远超出了社交距离,近得令人感到不适,他却开口问:“警官要喝咖啡吗?还是喝茶?”

    “不用,我什么也不喝。”沈初一没有后退,只用不悦和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你是马场的负责人吗?把马场里所有员工叫过来,我要了解一些情况。”

    他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其他废话,异常配合地说:“好的警官,我马上去叫他们过来。”又领着她到虚拟屏幕的沙发旁说:“请警官在这里稍等片刻。”

    沈初一踏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停住脚步,点了一下头,等看着他走去单人休息室里才用脚尖踏了踏脚底的地板,空的。

    电影里的尖叫声在身后,沈初一看向沙发,白雪芙当初是被这样请进来坐在沙发上的吗?

    她扶着沙发扶手坐在了沙发上,可眼前什么画面也没有闪现,沙发像是新的。

    虚拟屏幕里鬼怪尖利的爪子捅入人类的胸腔,血浆飞溅。

    沈初一脚尖点了点左右的几块地板,全是空的。

    她弯下腰去系鞋带,手指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尖叫声和眼前闪回的画面同时出现——地板突然下陷,沙发上的女孩随着沙发一起翻进了“地板上”,她手里的咖啡洒在了地板上……

    不等沈初一眼前的画面消散,她就感觉指尖下的地板细微地震动——

    沙发下的一片地砖蓦然下陷,连带着沙发一起反转,坐在沙发里的沈初一整个人失重随着沙发的反转栽倒进一片漆黑中。

    扑鼻的药水味涌上来,沈初一在掉进“地板下”的瞬间眨眼、手臂撑地。

    落地的瞬间翻身一跃,山羊蹄和山羊之眼齐齐触发,她在跃到角落的刹那就听见“哐”的一声巨响,一个大铁笼子砸下来,就在她刚刚掉落的地方。

    漆黑之中,一扇门轻轻推开。

    她看见一双穿胶靴的脚,抬头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眼睛。

    他也看到了她。

    沈初一跃起的一瞬拔枪朝他开枪。

    “砰砰”两枪响在漆黑的地下房间里,一枪是沈初一射·向他,一枪是他射·向沈初一。

    双双打空之后,沈初一落在沙发上,撑着沙发翻身跳到沙发后,眼前又闪起了画面——砸在地上的花瓶,惊恐着躲在沙发角落里的林夕木,迎面伸来一只手抓住了林夕木的头发,林夕木痛叫着抬起头,对上的是钟康明微眯着的鹰眼,那双眼阴冷至极盯着她问:“我听说秦荣手里有一封匿名信,是揭发自己丈夫的,你知道是什么匿名信吗?”

    林夕木惊恐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钟康明伸手很温柔的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可抓着她头发的手指紧到像是要把她头皮掀掉:“夕木,你该清楚面对谁可以撒谎,面对谁不可以撒谎。”

    “我真的没有……”林夕木想解释,却被他扯着头发拽走了。

    “躺上去。”钟康明的声音结束了画面……

    沈初一在晕眩中看不清四周,只听见很轻的脚步声逼近她,她凭着声音开枪,凭着记忆再次跃起躲避。

    可对方太快了,在她落地的一瞬扑身而来。

    视力没有恢复的情况下,沈初一只感觉后颈一凉,她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后颈猛地按倒在了什么地方上。

    “铛啷”的声响中,沈初一的手腕被按在身下的台子上狠狠扭了一下,枪脱手飞出去,她在疼痛中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

    “躺上去。”钟康明将林夕木按倒在冰冷坚硬的台子上,伸手打开了台子上刺目的灯。

    那是一张手术床。

    林夕木瑟瑟发抖地哭起来,跪下去紧紧抱住他的腿不停重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撒谎……别杀我……”

    沈初一的手腕被冰冷的皮质带子紧紧扣在了台子上,眼前的画面中哭泣的林夕木突然变成了另一张面孔——

    “别杀我!”白雪芙苍白的脸在刺目的灯光下,没有血色,她挣扎着,可双手双脚被皮质带子紧紧扣在手术床上:“别杀我……我没有撒谎,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钟天泽的!是他的!我从酒店里回去后再也没有陪过其他男人,我没有撒谎……”

    “是吗?”钟康明的脸出现在她惊恐的眼睛里,他垂着眼在手术床边看她。

    她美丽的脸上全是泪水,不停地点头说:“是真的,是真的,我怀的是你的孙子……不不我马上去把孩子打掉,我不要钱了,我也不要钟天泽对我负责,我会彻底消失……求你别杀我……”

    “嘘嘘。”钟康明竖指让她闭嘴,有些遗憾地说:“你其实不太够格,你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但正因为你够蠢,才让你拥有了超出常理的野心,你居然以为打电话给我会比直接威胁天泽有用。”

    他的手指轻轻摸过白雪芙裸露的肚子,“女性的子宫是伟大的器官,怎么能被当成筹码?”

    “别杀我……”白雪芙惊恐地叫起来。

    钟康明欣赏着她的惊恐,深感遗憾:“可惜你太蠢了,除了没用的求饶呼救,不懂怎么跟我博弈,我还是喜欢聪明一些的美丽女性,她们躺在这张床上会因为惊恐说出很多聪明话,想尽办法说服我求生,直到被解剖开也没有放弃……那种生命力才是我喜欢的……”

    双脚被紧紧抓住拉直。

    沈初一猛地剧烈呼吸,晕眩令她想吐,她听见皮质绑带拉开的声音,双腿被擒住的恐惧感瞬间占满她的身体,不能被绑住双腿,绑住就再也逃不了了,死也不能。

    她立刻大声叫了一句:“鲍姐在这里!”

    抓住她双腿的人一顿。

    在这愣怔的几秒内,她用足浑身的力气挣出一只脚,羊蹄狠狠踹在中年男人身上,听见惨叫声,又在晕眩中用力挣扎绑住双手的皮质扣子,用力到整张床跟着晃动。

    中年男人再次扑过来,手里的枪指住了她的脑袋:“别逼我现在就打死……”

    话还没说完,沈初一就明白,钟康明一定下令只让他们抓住她,囚禁她,钟康明喜欢亲手解剖“被害者”。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开枪打死她。

    她猛地仰头顶在中年男人身上,山羊角异能触发的刹那,她听见了“砰”的枪响声。

    血喷在她脸上、身上。

    有人冲过来,“砰砰”又补了两枪,一脚将被羊角贯穿胸口的中年男人踹开。

    “蓝蓝你怎么样?”

    沈初一眨眼再眨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鲍啸。

    真的是鲍姐,沈初一没想到随便一喊鲍姐真的会出现,击毙中年男人。

    “你受伤了吗?能动吗?”鲍啸飞快解开绑住她双手的皮质手铐,却又立刻举枪看向门外。

    沈初一看见她黑色的豹子耳朵立在黑发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拉着沈初一蹲在手术床下低声说:“还有人在。”

    一道影子从门外飞快晃过去。

    鲍啸“砰”的一枪打出去,身形快似闪电,眨眼就冲到门口背抵着门举枪用异能扫描扫出去,却听见了“滴滴”声。

    什么声音?

    她寻着声音俯下身,耳朵贴近地面时那“滴滴”声就更清晰了。

    沈初一握着右手快步过去,眨眼目光落在了一块地板上:“这块地板的缝隙不是实的。”

    鲍啸立刻抽出腰间的瑞士军刀,撬开了她指的地板。

    地板掀开的瞬间,“滴滴”声就像清晰的倒数声。

    地板之下是如同蛛网一样的炸弹线管,一块拳头大的炸弹控制器正在倒数,倒数数字是89秒。

    看来钟康明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失手,被发现案发现场,就会炸掉现场,亦或是炸弹整个马场。

    “快走。”鲍啸拉住沈初一。

    沈初一却回头看向了漆黑的地下房间,她看见黑色的实木沙发、看见手术床、看见晶体冷冻柜里摆放着各种解剖器材、依旧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

    满屋子的证据,满屋子惨死之人的痕迹。

    白雪芙曾在这间房间里被囚·禁、被解·刨、被杀死。

    李娟丽是不是也死在这里?

    还有其他死者吗?

    她不甘心,这桩案子何其艰难,她好不容易找到案发地点,马上就能将钟康明绳之以法,她怎么能甘心看着这么多证据被炸毁?

    沈初一没有犹豫地冲到晶体冷冻柜旁,盯着密码锁眨眼再眨眼,将密码锁放大百倍,仔细看清显示屏幕上的指纹痕迹:8两下,3一下,0三下。

    她飞快地在密码锁上试着这几个数字。

    鲍啸站在一旁快要急死了,破案比命重要吗?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在沈初一试错第三次的时候,鲍啸想击昏她带她出去,却听见了“咔”的声音,冷冻柜打开了。

    鲍啸目瞪口呆。

    沈初一抓了浸泡人·体·器·官的透明器皿塞给鲍啸,“你速度快,拿着先去车上,我跟在你后面,50秒绰绰有余。”

    鲍啸不疑有他,马上答:“好。”抱着三个瓶子窜了出去,疯狂地朝马场外冲。

    沈初一却在门口停下,又低头去看地板上倒数的炸弹显示器,还有60秒。

    以她异能体的速度,要从这里冲出马场三十秒足够了。

    为什么不试试?不赌一把?

    沈初一蹲下身再次眨眼放大炸弹显示屏幕和四周的线管,雷'管在哪里?哪个是雷'管?

    她用沈于蓝的手环直接拨打了章典的电话。

    没想到他秒接起来:“沈于蓝?”

    沈初一将镜头反转对准地板下的炸弹:“雷·管是哪个?拆哪个可以阻止爆炸?”

    章典很明显愣了一下,就听见她说:“沈一是我的人,帮我拆了这个炸弹,我就让她再见见你。”

    倒数还在“滴滴”。

    章典说:“镜头近一点,对准倒数器侧边。”

    沈初一立刻俯身将镜头贴近倒数器侧面,却听见章典说:“这不是炸弹的主控倒数器,只是这个房间的控制器,你就算拆了这个房间的,其他区域也会爆炸,马上离开,沈于蓝。”

    “那就告诉我这个房间的怎么拆。”沈初一马上说,她只用三十秒就可以撤离,拆一点是一点,能幸存多少是多少。

    滴滴声听得人心烦。

    章典在一秒之后就说:“倒数器右侧全拆。”

    沈初一抽出配备的瑞士军刀将右侧的导线全部割断。

    显示器“滴”的一声全部归零。

    沈初一立刻拔身跃出地下房间,回到休息大厅却站住脚,看见地板上有一些不清晰的泥脚印,这些泥脚印是从外面进来,又跑出去的。

    不是鲍啸的,是个成年男人。

    而脚印的方向指向一间开着门的单人休息间。

    是匆忙之下忘了关门吗?还是认为没必要再关门了?

    她快步过去,一进门就看见了伪装成电闸的机关控制装备,以及正在倒数的炸弹。

    “这个是炸弹的主控吗?”她过去第一时间就对准倒数器右侧。

    “不是。”章典仿佛已经预判了她下一句话,直接说:“右侧导线割断。”

    沈初一手起刀落,倒数器再次归零,可这次归零的瞬间,她听见外面马厩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右侧的窗户直接被爆炸波冲碎。

    “跑……”她听见章典的声音,身体却已经被爆炸波冲得飞跌回去。

    背后一只手猛地抱住了她,强烈的硝烟味、爆炸波之中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卷了起来,她和那个毛绒绒的东西一起翻滚出来。

    她听见了一声低吼声,抬眼在硝烟中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巨狼环抱着她,被火光一瞬吞没,而在那一瞬间她被紧紧抱着卷进了它的肚子下。

    ※※

    “轰——”的爆炸声让整个马场都在震动。

    鲍啸和特罪署的组员在马场外眼睁睁看着署长冲进大厅的瞬间,四周的马厩马棚、跑马地轰轰爆炸,没有爆炸的大厅也被火光和硝烟吞没,地动山摇。

    她们齐齐后退,眼前的铁闸门也轰然倒下,地面下陷。

    “署长!”

    “叫救护车和消防车,马上!”鲍啸立刻下令。

    声音刚落地那爆炸的硝烟中就翻滚着冲出一匹白色巨狼,它背毛全着了火,怀里卷着什么东西,翻滚扑灭背上的火焰,“哐”的摔在铁闸门之上。

    “署长!”鲍啸立刻冲过来,看见它巨大的四肢下完好无损的沈于蓝,她吓得心快不跳了,破案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明白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什么破案,什么伴侣,都不应该比自己的命重要才对!

    第57章

    冰冷的雪花落在沈初一脸上, 她在巨狼的身体下睁开眼,感觉到眼球剧烈的震颤感,终于忍不住俯身趴在地上吐了。

    她抬手压着眼睛, 在震颤感中晕眩恶心,怎么回事?她的眼睛是怎么了?

    “于蓝!”

    “沈探员!”

    耳边有很多声音, 似乎有人想拉她起来,可震颤感、晕眩感令她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一般, 每个声音在放大,每个触碰都变得极其“重”。

    她的身体像是无法承受那些声音和触碰居然开始抖了起来。

    一只毛绒绒的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听见白世舟的声音:“开车门,让她进去。”

    然后她被抱送进车里, 那只长毛的大手掌托起她的脸,和她说:“你的眼睛怎么了?让我看看沈于蓝。”

    她在长毛的手掌上睁开了眼,晕眩中看见冰蓝眼睛的巨大白狼头在车门外盯着她的双眼愣了一下。

    “瞳颤?”白世舟用狼爪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让她闭眼休息。

    车门被关上,声音和寒冷一起减弱大半, 沈初一干脆躺在了后排的车座中, 意识到现在眼球的“震颤感”可能是闪回画面带来的。

    在地下房间时她就意识到,频繁地闪回受害者画面会加重晕眩和短暂的“失明”。

    她在触发闪回画面时看不见眼前任何东西, 这太糟糕了。

    如果在危险的情况下,闪回这项技能会让她丧失抵抗和躲避的能力, 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右手腕的痛感越来越清晰, 她自己捏了捏骨头确定不是骨折了, 可能是脱臼,也可能只是拉伤,她一面感觉糟糕,一面又安慰自己没关系, 她现在知道“闪回”的弊端了,下一次就能避免了。

    她的哪项异能不是在一次次危险状况下提升和熟练的?

    或许她也该搞一个章典的手套戴着……

    她又听见爆炸声,车子跟着地面晃动,她在晃动中紧抿着嘴唇,是哪里又爆炸了?地下房间保得住吗?

    乱糟糟的脑子里很多碎片画面在晃动,她压着眼睛仔细回想自己在闪回中看到的画面,仔细回想如果地下房间被毁还有什么证据可以明确证明杀人凶手就是钟康明……

    不知道想了多久,车门突然打开,冷空气扑进来她的肌肤和头皮敏感到被冷空气刺痛了,好在一只毛绒绒的手将她抱了住。

    “救护车来了。”是白世舟的声音。

    沈初一没有睁眼也知道自己又被白世舟抱出了车子。

    她听见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闹哄哄的声音,鲍啸在高声喊:“尽量保护案发现场!”

    “注意安全 !”

    “先检测爆·炸·物!”

    “快快!”

    她的耳膜也跟着鼓胀起来,雪落在眼皮上都能令她惊到似得抓紧了抱着自己的手臂,柔软的触感让她好受一点。

    她听见白世舟在和医生说:“她爆炸之后出现晕眩、呕吐、瞳颤的状况。”

    “瞳颤?”医生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放上来,坐着我先看了她的瞳颤。”

    她似乎被放在医疗小床上,硬而冰冷的触感无比强烈,她下意识抱住毛绒绒的手臂,不想坐上去。

    “怎么了?”白世舟问她。

    同时她听见医生戴上手套的声音:“来,睁开眼让我看看。”

    戴着手套的手托在她脸上,“冷”的触感放大百倍,她下意识推开那只手:“很不舒服……”

    没说完,她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她应该是感官过载,尽量不要在这个时候触碰她。”

    是章典的声音?

    她吃惊地睁开眼,章典的双眼出现在她眼前。

    章典看见她暗金色瞳孔轻轻“颤动”,像蝴蝶抖动翅膀,她很快又不适的闭上眼睛,手指又抓紧了一些白世舟的兽化的手臂。

    “是瞳颤。”章典放低声音说:“极少数羊系异能体会出现的状况,通常会出现在羊之眼异能上限极高、使用极其频繁之后,她的身体感官过载引发的不适,让她待在安静的环境里,找条毯子把她缠起来。”

    “什么?”沈初一有些没听懂。

    章典已经上了救护车,找出两条毯子过来从她的腹部开始裹。

    沈初一本能的抗拒,她觉得她贴着温暖柔软的东西会好受点,就像白世舟毛绒绒的手臂。

    “沈探员配合一点。”章典语气很轻地说:“还有尽量别睁眼,瞳颤严重的状况下你会失明。”

    这么严重?

    沈初一无法想象自己失明,那比杀了她还痛苦。

    她没有再动,任由章典和医生用毯子把她缠得像个粽子,又在她头上搭了一条柔软的毯子盖住她的耳朵和半张脸。

    “把她放到驾驶座。”章典说,又补充:“空间越小越好。”

    她被抱起来塞进了驾驶座,挡板和车门全关上,暖气轻轻吹着她的双腿,她缩在毯子居然真的感觉好很多,像是被紧紧包裹着和所有声音、触感隔开了。

    眼球的震颤在减轻,她脑子里疯狂翻涌的画面也在一片片平静,她忽然觉得这种包裹下的“安全感”很熟悉:是不是在妈妈子·宫里就是这种感觉?

    这个念头也有种熟悉感,她在昏昏沉沉中想起来,好像在小屋里和章典做···爱之后,他的触手变得很热,紧紧缠着她的身体,她趴在章典怀里时就有过这个念头:在妈妈子·宫里是不是这种感觉?

    ※※

    火扑灭得很快,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所有爆炸点的炸药也全部拆了出来。

    大厅坍塌了大半,但好在大厅下的炸药没引爆,消防员清理坍塌之后发现大厅下面的地下室没有坍塌。

    白世舟也终于在变回人体后没多久就撑不住的昏厥,被送去了医院。

    他背上的伤口在变回人类形态后严重到吓人,整个背全是血淋淋的烧伤、撕裂伤,他被送上救护车时还在往下淌血。

    但他嘴硬得要命,要不是昏厥,还不肯去医院。

    鲍啸被他和沈于蓝气死,吩咐赶过来的安嘉树陪他去医院,自己带着其他警员和消防员在清理通向地下房间的通道,尽可能的保护现场。

    章典顺着她们清理出来的通道下到地下房间,托沈于蓝的福,除了天花板龟裂、部分角落坍塌,这间地下房间保存的还算完好。

    晶体冷冻柜已经断电,地上倒了许多柜子,漆黑的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章典拉上口罩走进去,看见死在手术床下的中年男人。

    他蹲下身查看尸体,中年男人脸朝下趴在血泊中,脑袋上有枪伤、胸口有贯穿伤。

    贯穿伤?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检查了一下尸体上的贯穿伤,发现这伤口像是被什么弯曲的、不规则的尖锐利物从胸口捅穿所致。

    不是棍、不是剑,像是……犄角?

    他又环顾房间,没有发现房间里有尖利的犄角。

    “章教授要小心点。”鲍啸带着法医进来和他说。

    法医也忙和章教授打招呼。

    章典让开了一些,听着检查尸体的法医和鲍啸对话。

    鲍啸复述了当时的状况——沈于蓝被中年男人绑在手术床上,她听见沈于蓝的声音在暗处一枪打穿了中年男人的脑袋。

    “他胸口的贯穿伤呢?”法医问。

    鲍啸面露疑惑,凑近看了看说:“不太清楚,当时很昏暗,状况很混乱,或许是他在和于蓝的争斗中自己弄的吧,又不是致命伤,我一个人写报告就行了。”

    法医看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她可太清楚鲍啸了,警员就算在合法合规的情况下打死疑犯也需要写详细的报告上报,鲍啸就是不想让沈于蓝也写报告。

    “红姐,好红姐,你是不知道于蓝这次多拼命,报告这种事情我来做就行了。”鲍啸笑着低低说。

    章典用戴着手套的手拨了拨手术床上的皮质手铐,想起沈于蓝手腕上的一圈红肿淤青,原来她是被绑在了这张手术床上……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大概能想象到被绑着双手困在手术床上的沈于蓝,和抓着她双脚的中年男人,从血的痕迹看,这个时候的中年男人应该还没有胸口的贯穿伤。

    应该是在鲍啸开枪前,沈于蓝为自救贯穿了他的胸口。

    在这个手术床边能抓到什么利器?什么利器也抓不到,那就只能是她自己身上的利器——犄角。

    沈于蓝的异能还有【山羊之角】吗?

    可是,如果他没有记错,沈于蓝应该是羊系中的绵羊,绵羊异能是没有【山羊之角】的。

    章典睁开眼,惊讶至极。

    他想起沈于蓝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问他怎么拆炸弹。

    她用沈一来做筹码,可她怎么知道他和沈一的关系亲密到他愿意为了再见沈一而帮她?

    而且她说的是“我就让沈一再见见你”,这意味着她清楚他和沈一见过面。

    沈于蓝怎么会那么清楚他和沈一之间的事?

    他不认为以沈一那样谨慎的性格,会和沈于蓝分享这些私密事……

    沈于蓝身上有沈一的气味。

    沈于蓝或许拥有沈一的异能【山羊之角】。

    他很难不怀疑,她们就是一个人。

    “于蓝你怎么来了?”鲍啸的声音响在身后。

    章典回头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沈于蓝,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她重新扎了头发,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眼睛也恢复了平时的琥珀色,看他一眼又很快挪开。

    “我已经好了。”沈于蓝理好自己手上的手套,没有多废话,进来后在手术床边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什么。

    章典嗅了嗅,她的气味真的和沈一太像了。

    脑子里异能体的声音大着舌头出现——

    “是小羊吗?是不是呀?别管是不是,先对她好,万一是小羊呢?”

    “NoNo,这样不行,这样一一会吃醋。”

    “就是就是,既然我们是小羊的人了就要洁身自好,章典只能做一一的狗,狗要忠诚……”

    “忠诚忠诚!”

    闭嘴。

    章典额角痛起来。

    第58章

    章典又在沈于蓝身上闻到了和沈一类似的气味。

    他没说话, 也没离开,只是退让到一边静静注视着沈于蓝,她走到手术床旁边抬起头看了一眼会翻动的“天花板”。

    那应该是她, 以及其他被害者掉进这间地下房间的位置。

    她戴着手套的手没有去碰任何东西,只站在那里不动, 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章典凝视着她的侧脸在想:如果他来为沈一和沈于蓝做侧写画像,那么她们必定是完全重合的“一个人”。

    因为她们身上有太多相似的语气、动作、眼神、情绪, 这些都来源于她们高度重合的内核——赌徒心态。

    沈一是个喜欢以小博大的人,她从一开始选择的勒索对象就是他,而她的筹码只有一张所谓的床·照,以及他异能体的信息。

    之后她每次见他, 都是在拿很小的筹码从他这里勒索她想要的信息。

    她不是觉得她会万无一失,一定能勒索到他,而是她在“赌一把”, 赌她赢的概率。

    沈于蓝也是如此。

    她明明可以不要管炸弹,顺利地脱身, 却要“赌一把”拆炸弹。

    拿沈一来做筹码, 给他打电话,她也不是百分百确信, 他会帮忙,她也在赌一个赢的概率。

    万一他帮忙呢?

    万一能阻止爆炸呢?

    哪怕是知道地下房间的倒计时器不是炸·弹的主控器, 她也在想:拆一个是一个, 万一能保存下案发现场呢?

    而她们的性格还有最为明显的重合点:成功成瘾性, 渴望成功,难以理智地及时止损,面对一次的成功会更加难以接受现实,产生“不甘心”的状态, 想继续“搏一把”。

    19岁的沈一已经考上巨鹿学院,却想再“搏一把”赢更多钱。

    如今的沈于蓝已经拆了一个房间的雷·管,却想再“搏一把”,拆更多炸弹。

    背后的心理机制是完全相同的,因为自身足够聪明,所处环境又足够糟糕,才会产生强烈的不甘心,促使成功成瘾性,无法收手,无法止损。

    可沈于蓝所处的环境远没有沈一糟糕,她原生家庭不错,直到成年后父母才意外去世,可她经济条件并不差,顺利进入巨鹿学院后也因为优秀被老师、乃至院长格外照顾。

    章典看过她的考核录像,她的内核远比沈一稳定的多,她也从未在考核中表现出赌徒心态……

    他不是没怀疑过沈于蓝就是沈一,是什么令他打消了这个怀疑?误导了他?

    章典仔细想了想,是第一次“kiss”,她在那一次突然,他没有从她身上看到沈于蓝肩膀上的伤口,她和他kiss,让他把注意力从调查她是不是沈于蓝上,完全转移到了:她为什么kiss他?

    真聪明啊……

    原来连“kiss”也是她的手段和计策吗?

    真聪明,真令人心碎。

    沈于蓝转过脸来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绝不服输的坚毅。

    章典望着她轻轻眨了眨眼,沈一不笑时的脸在他脑子里和眼前这张脸重合。

    他突然之间兴奋的心跳加速,这才是真正的天才,连他都被算计在内,被利用,被误导。

    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同类。

    ※

    他在一直盯着她。

    沈初一实在无法忽视章典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盯的更明目张胆了。

    她现在没心思理会他,听着法医和特罪署现场勘察警员在收集现场的证据、信息。

    这里有大量钟康明的指纹、脚印,房间右侧的洗手间里也提取到钟康明的毛发。

    只是除了钟康明,还有林夕木的指纹、脚印、毛发。

    以及房间里、沙发上还有另一名马场工作人员樊毅的指纹、脚印,而樊毅就是被鲍啸击杀的中年男人。

    没有发现白雪芙和李娟丽的指纹、毛发等信息。

    “这里还有一个……子宫?”鲍啸吃惊的从晶体冷冻柜角落里托出一个翻倒的玻璃器皿。

    沈初一快步过去,看见鲍啸小心翼翼托着的玻璃器皿,器皿已经摔破了,福尔马林流出来一半,里面是一个被浸泡的器官。

    “是子宫。”法医过来小心接过去。

    “怎么会还有一个子宫?”鲍啸吃惊地抬头看沈初一:“我已经抱出去两个……”

    在爆炸前沈初一就交给鲍啸两个子宫先抱了出来,现在又发现了另一个子宫。

    “说明受害者不止两个。”沈初一让开路,等法医和其他组员清理晶体冷藏柜。

    很快就清点完毕,晶体冷藏柜里除了子宫,还有两个婴儿胚胎,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器官,只剩下一些麻醉剂、消毒水之类的液体。

    法医红姐初步判断,从这些器官能看出了的被害者有三名女性。

    “三名被害者?那另一具尸体呢?”鲍啸皱眉,沈于蓝盘查了近二十年内的所有分·尸·肢·解案子,没有第三个能够对应的被害者。

    沈初一忽然说:“猪圈。”

    “哪里?”鲍啸扭头看她,猪圈两个字令她瞬间毛骨悚然。

    ※

    沈初一带着一组人出去,赶到养了山林猪的猪圈旁。

    猪圈已经是一片废墟,矮墙倒了一片,山林猪被炸死、压死了几只,剩下的全跑了。

    沈初一吩咐组员将猪圈清理出来,仔细勘察一下矮墙、地缝、食槽里有没有其他被害者的DNA。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埋头做事,在浓烈的臭味和硝烟味中仿佛身处在恐怖电影里。

    直到有人在猪圈食槽下的泥土里找到了一片指甲,人类的指甲。

    雪已经停了,可这天晚上格外地冷。

    是凌晨零点十分离开的马场,回特罪署。

    鲍啸的车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无法发动,其他组员和法医挤在另外两辆车里。

    章典邀请沈初一上他的车。

    沈初一没有拒绝,她只想赶快回到特罪署见林夕木,其他不重要。

    车子里似乎提前开了暖气,她坐进副驾就觉得暖和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眼球的问题,她这次感觉特别的累,索性靠在车座内闭了眼休息。

    可脑子里却没有停下来,一个一个问题冒出来。

    ——第三位被害者是谁?她的尸体为什么会被肢解喂了山林猪?如果她的家人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一定报的是失踪案。

    ——只有这一个案发地点吗?钟康明只杀了这三个人吗?他为什么执着地要肢解、保留子宫?

    ——案发地点那么多钟康明的指纹,可那些肢解被害者的凶器已经被消毒清理的找不到任何人的指纹……

    ——没有直接性、可以直接给钟康明定罪的证据。

    ——三位被害者一定是被邀请来的马场,然后从沙发上掉入地下房间,那么她们一定联系过钟康明,是不是可以找章典侵入钟康明的终端手环调取他曾经的通讯记录?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过着信息,扭伤的手腕突然冰了一下。

    她惊的立刻睁开眼睛缩回手,就看见章典一只手拿着一张冰贴在她手边。

    “抱歉,我只是想给你的手腕敷上冰贴。”章典抬了抬手递给她:“你是右手腕扭伤了吧?”

    沈初一看他一眼,才接过来将冰贴裹在了红肿的右手腕。

    “你该找医生看一下。”章典说。

    “我会找的。”她等案子结束就会去找医生,贴好冰贴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车镜里章典的眼睛,他又在盯着她。

    车子开的很稳,驶过山林。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沈初一皱眉问他:“这样开车安全吗?”

    她不自觉的语气不好起来,因为她不喜欢被这样凝视,像是随时随地都被一张视线的网兜住一样。

    可章典却没有生气,依旧很温柔地说:“我只是想等沈探员不休息的时候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沈一?”

    沈初一想起来,她答应了拆除炸弹就让沈一去见他。

    “等案子结束。”沈初一回答他,又问:“你这么想见沈一吗?”

    她很好奇,他为什么想见沈一?

    “我以为你在对我提条件时就已经清楚,我很想见沈一。”章典依旧从车镜里看着她,像是在留意她的每个表情:“难道沈探员只是试一下,赌一把?”

    沈初一对上他车镜里的目光,意识到这是他的试探,自己似乎暴露太多,再一次引起他的怀疑了。

    她不回答他,转头直接看住他的侧脸问:“章教授这么想见沈一,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章典明显愣了一下。

    “不然你怎么会帮沈一侵入终端?”沈初一尽量在转移章典的注意力,让他多想情情爱爱,少往沈于蓝身上调查:“你喜欢沈一?”

    章典没有立刻回答,身体里的触手却叫起来——

    “搞什么嘛!你回答呀!”

    “说喜欢啊!”

    “这个时候嘴巴闭得那么紧干嘛呀!嘴巴是用来说话的!”

    “你喜欢得不得了!那天晚上你被一一包裹住就宕机了!你身体喜欢得要死呢!”

    “你大脑宕机当都侵入大楼所有的电器把电器烧坏了!”

    “说喜欢说喜欢说喜欢!快一点!”

    章典没有回答,而是问:“沈一认为我喜欢上她了吗?”

    沈初一简直想发笑,“我发现章教授这种习惯了分析别人的聪明人,每句话都在试探,永远在把问题抛回去。我问你喜不喜欢沈一,你试探我沈一和我透露过多少你们之间的事、沈一对你有没有意思。我真好奇,章教授是不是没有朋友啊?你这种性格能跟人正常沟通吗?”

    章典在车镜里看着她笑了,多么聪明,多么具有攻击力,和沈一一模一样。

    “我确实没有朋友。”章典依旧没有生气,挂着笑容说:“但我认为我和沈一会成为朋友。”

    沈初一顿了顿看他。

    他带着微笑很友好地在回答说:“没有回答你喜不喜欢沈一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认为喜欢不足以表达我对沈一的情感,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同类。”他把收回去的眼睛又看回车镜里的她:“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沈一能和我成为朋友,亦或是对手。”

    他的眼神真诚而平静,有那么几秒钟沈初一几乎要被触动了,朋友亦或是对手。

    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没有过长久的朋友,她也孤独过、渴望过朋友,后来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朋友,她只需要很多很多钱,找很多很多男人。

    “沈一未必这么想。”她对章典说:“我听沈一说她的朋友多得很,哪条道上的朋友都有。”

    她不想继续和章典聊天,侧过头准备继续闭目养神,就听见章典说:“包括她那位坏朋友吗?”

    什么坏朋友?坏朋友到底是指谁啊?

    沈初一不想理他,就当没听见。

    他停了一会儿,仿佛确认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冷不丁换了个话题:“沈探员知道钟康明的出身吗?”

    沈初一闭着眼“嗯?”了一声。

    “钟康明的母亲在他十一岁的时候死在家中,死因是小产后抑郁症自杀。”章典说。

    沈初一睁开了眼,等着他继续说。

    “根据法医的尸检和死亡证明来看,钟康明的母亲是跳楼自杀,在她小产后的第六天。”章典静静地说:“家中有护工和保姆作证,也有十一岁的钟康明提供的证词,说母亲在自杀前就不正常地大哭和说要自杀,警方最后也断定非他杀。”

    “但我了解到她在自杀前一天预约了周五的美容和美甲上·门·服务。”章典说:“她还订好了一个月后的盆骨恢复训练。”

    他又说:“她在小产当天账户里收到了钟康明父亲的大额转账,据说她小产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楼梯。是不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沈初一扭过头看他,是,通常喊着要自杀的人不会真的自杀,更像是在用自杀威胁什么。

    而不小心摔下楼小产听不起来不奇怪,可结合着小产后就收到她丈夫大额的转账就有点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章典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又干嘛告诉她?

    “我母亲是钟康明父亲的朋友。”章典说:“所以对钟家的事了解一些。”

    是啊,钟家从钟康明爷爷辈起就是内阁大臣,一直和旧皇室交好。

    沈初一想了想问:“钟康明的父亲家暴吗?”

    章典看向她,露出了很欣慰的表情,点点头说:“是,钟康明的父亲曾经“不小心”家暴过他母亲几次,只不过她没有闹大,很快就原谅了。”

    “钟康明的母亲出身不太好吗?”沈初一又问。

    “是,她家乡是偏僻的小县城,她是空姐。”章典再次肯定。

    沈初一忽然就明白了,家暴和杀人犯的基因是会“遗传”的,生物上、心理上、家庭环境之下,钟康明会成为一个更恶劣、更完善的杀人犯。

    ※

    特罪署的门被推开。

    沈初一快步走进来,没有废话,直接问:“林夕木还在审讯室里?”

    司康立刻站起来迎上去,还没说话就看见她身后的章典,章教授最近好像很频繁的出现在她身边?

    “跟我进去。”沈初一这次特意叫上了司康,避免违规审讯,不能作为证据。

    她推门进入审讯室内,看见了静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林夕木。

    林夕木像受惊一般抬起头,看见沈初一吃惊到了极点:“沈探员……你、你还好吗?”

    她看起来疲惫又苍白,手腕上还贴着冰贴,但一双眼亮得惊人。

    监控镜头亮着正常的光。

    沈初一把口袋里装在特殊密封袋里的指甲放在了林夕木的面前:“第三名受害者是谁?除了李娟丽、白雪芙还有谁死在钟康明手下,尸体被喂给了山林猪?”

    林夕木盯着那枚指甲,整个人惊惧得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她没想到沈探员真的能活着回来,真的能查到了……

    “林夕木,你不觉得你和钟康明的母亲很像吗?”沈初一盯着林夕木问:“那么多的女孩儿在你眼前被害被肢解,你不害怕吗?你不害怕你的儿子也成为下一个钟康明吗?”

    林夕木浑身颤抖着抬起头,眼泪无知觉的从眼眶里流下去,她崩溃一般说:“我当然害怕,我没有一天不害怕!所以我才寄出了那封匿名信,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出真相……”

    为什么没有办法?

    沈初一再次想起那封匿名信里的被害者毛发,林夕木说她是在地漏里发现的,可她进过地下房间的浴室,没有触发任何被害者闪回画面。

    也就是说白雪芙并没有进过那间浴室,那么林夕木在哪里得到了毛发?

    沈初一盯着林夕木,回忆起林夕木在地下房间里被打的画面,她被钟康明拖到了手术床旁边,也就是她是被允许进入地下房间的,她害怕那张手术床,因为她很清楚躺上去的女孩都是被怎么解剖的……

    林夕木爱撒谎、出身不高、被林明君夫妇收养后,读了医学。

    沈初一忽然手指冰冷,看着林夕木问:“林夕木,你也参与了解剖白雪芙吗?”

    林夕木骤然抬起头盯住她,突然停止了哭泣,只有泪水在往下流,一秒又一秒,像是过了很久才低低、无力的说:“我是被逼的……被钟康明逼迫的……”

    站在沈初一身后的司康,听见身侧的章教授轻轻深呼吸了一下,他下意识朝章教授看过去,发现章教授目光牢牢的盯着沈于蓝,眼睛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热烈”,仿佛热烈到需要深呼吸来平稳情绪。

    为什么?这也太奇怪了……

    第59章

    匿名信里白雪芙的毛发根本不是在地漏里捡到的, 而是林夕木在被逼迫着参与解剖白雪芙的时候偷偷保留下来的。

    林夕木之所以没有办法揭发钟康明、屡次动摇揭发钟康明,不是因为孩子、畏惧,而是因为她已经被钟康明变成了共犯。

    审讯室里充斥着林夕木的痛哭声。

    司康已经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看着沈于蓝终于慢慢地坐进了审讯椅里,像是叹气一样说:“所以你的行为像那封匿名信一样矛盾, 提供线索却又无法站出来直接指证凶手。”

    林夕木的所有矛盾行为在这一刻全部合理了,因为她内心是矛盾的, 她很清楚钟康明被抓她这个帮凶也逃不了,可她又很清楚钟康明迟早会杀了她,而她的儿子钟天泽也早晚会成为第二个钟康明。

    “我是被钟康明拿着枪逼迫的……”林夕木崩溃的哭着为自己无力地辩解:“我跪下求过他,可是没用, 真是没用,如果我不听他的话我就会被绑在那张手术床上成为第二个白雪芙……”

    “那时候白雪芙死了吗?”沈初一看着她,问她:“你解剖白雪芙的时候。”

    林夕木满脸泪水地点头, “是钟康明杀了她,杀了她之后逼迫我……切除她的子宫……”

    她抖的牙齿撞在一块, 一句话说的很零碎。

    沈初一却很平静地又对她说:“林夕木从犯如果有立功表现可以减刑, 告诉我第三名被害者是谁?”

    何止是聪明,她很擅长“看人”。

    章典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同频共识感,看她审讯仿佛是一场享受, 她的每句话都是正确的, 直击要害的, 这是司康这样的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

    就像她会在这时候先问林夕木:解剖白雪芙的时候,白雪芙是否死亡。

    这无疑像一枚定心丸,给林夕木辩解的机会,也给林夕木希望来证实自己不是杀人凶手, 只是被逼迫解剖了一具尸体。

    然后她没有反驳,而是肯定了林夕木,告诉她还有立功这条路可以选择。

    沈探员会这么和林夕木说,是因为她很清楚林夕木是个“利己主义”,只有对林夕木有好处她才会招供。

    所以她立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周晓晨。”林夕木握紧双手没有再有丝毫犹豫说:“她叫周晓晨,是钟康明的实习助理,六年前被钟康明骗去马场杀了。”

    “六年前?”沈初一又问:“是在你寄出匿名信之前?”

    那封寄给秦荣的匿名信正是在六年前。

    林夕木没意识到她反应这么快,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你在周晓晨被杀之后才寄出的那封匿名信。”沈初一看着满脸泪水的林夕木说:“因为你突然意识到,钟康明连身边的助理都敢杀,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你对吗?”

    林夕木愧疚地点点头,不敢直视沈探员的眼睛,仿佛要被她看穿。

    “周晓晨能成为钟康明的助理,一定是个极其优秀的女孩子,能培养出学历突出,能力优秀的孩子,她的家境很可能并不比你的家境差。”沈初一依旧看着她说:“这样家世不错、社会背景复杂的助理,钟康明都敢下手杀害解剖她,你一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所以你终于下定决心,把保存几年的白雪芙的毛发寄给了秦荣。”

    “你既希望秦荣抓住这封匿名信扳倒钟康明,又不想案子被彻底查清。”沈初一问她:“对吗?”

    林夕木低着头轻轻点头,眼泪一滴滴落在紧握的手指上,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必要隐瞒了,她的所有谎言、伪装在沈探员面前都显得很可笑。

    “我不是没想过救白雪芙……”林夕木握紧发抖的手指:“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是个女人,是个做母亲的人……我听见白雪芙的呼救,看见她被绑在手术床上折磨得生死不如……我试图救过她,我想把她放出去,可是我被钟康明发现了……”

    沈初一看见她抖得很厉害,那是生理性的恐惧,所以钟康明逼她参与解剖了白雪芙?

    “钟康明很生气,他认为我背叛了他,我不够听从他……他让我看着白雪芙被杀死……用枪指着我,逼我取出了白雪芙的子宫……”林夕木像是无法再讲下去一样,在剧烈的抖动中,剧烈的颤抖,然后缺氧似得倒了下去。

    沈初一立刻站了起来冲过去,听见章典在身后说:“惊恐发作,过度呼吸导致的碱中毒,找个纸袋或是口罩罩住她的口鼻。”

    “好。”司康马上冲出去拿了个装面包的纸袋子回来,罩在了林夕木的脸上。

    沈初一托着林夕木的背,抓着她颤抖又冰冷的手,感觉她在纸袋中奋力地调整着呼吸,像一只濒死的飞蛾。

    惊恐发作。

    所以林夕木一直都有焦虑症?或是抑郁症?

    沈初一忽然想:钟康明的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被他的父亲,折磨成了抑郁症?或许是自杀,或许是被钟康明的父亲所杀……但她在死之前一定就已经非常痛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夕木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她抓着沈初一的手又哭起来,在纸袋里闷闷说:“我真的有想过救她……救她们……”

    沈初一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说:“我相信你。”

    她怔了一下,忽然嚎啕痛哭。

    她愿意相信她,哪怕她撒了那么多谎,她也愿意相信她没有那么坏。

    花了一些时间,林夕木终于平复下来,她重新坐回椅子里,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洗刷干净,只剩下苍白的脸和漆黑的眼,她很轻的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漆黑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望着沈初一说:“我保存了白雪芙和周晓晨被钟康明约到马场的通讯记录,在我母亲的手环里。”

    沈初一迎上她的目光,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才是她要的直接证据。

    “我的手环一直被钟康明监控着,我只能保存在我母亲林明君的手环里。”林夕木说:“她并不知情这件事,她连手环的密码也忘了。”她脸上多了一丝苦笑:“密码是她的亲生女儿林书臣的出生年月日。”

    她在沈初一起身的时候,又说:“沈探员,求你在去取通讯记录的时候,不要告诉我母亲我被拘留了……她虽然认不得人,糊里糊涂,但是有时候能听懂话,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沈初一看着她,点了点头。

    离开审讯室,沈初一吩咐其他组员去调查“周晓晨”这个人,联系她的家人。

    一刻也没停地要亲自再去一趟林明君家中,其他人去她不放心。

    “我开车和你一起去。”司康马上拿了外套,可他没想到章教授会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陪沈探员去一趟。”章典收回手,笑着看了一眼司康:“你留下。”

    司康顿了顿,他很想开口问章教授不忙吗?章教授什么时候对特罪署的案子又重新感了兴趣?章教授是对案子感兴趣?还是对沈于蓝感兴趣?

    可他对上章教授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违背过他。

    他从来没有对章教授说过:不。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章教授的话,有不同的意见。

    只是犹豫的几秒钟,沈于蓝已经头也不回走出了特罪署的大门,章教授跟在她身后,随手替她取下了搭在椅背上她的外套。

    司康再想跟上去已经晚了,她并不会等他犹豫几秒,她不在意搭谁的车、司机是谁,她只在意如何能更快的达到她的目的地。

    ※※

    漆黑的夜幕又下了雪。

    章典的车子飞快驶过高架桥,他从车镜里看了一眼副驾的她,她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除了上车时她说了一句“开快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在想什么?”他轻轻问她,他无法抑制对她的好奇,她在思考什么?她此刻的感受是什么?

    他对她精神领域的好奇,远超过肉'''体。

    她睫毛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你猜啊,你不是很擅长分析吗?”

    章典笑了笑,认真想了想说:“我猜你在想王盼好。”

    她睁开了眼看向他,眼神里是吃惊。

    章典感到一种满足,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你看,他和她就是能够同频共振的唯一同类。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也能轻而易举看透他,她们完美契合。

    “从审讯室出来你的情绪就很低迷。”章典说:“我想你在这种情绪里想的一定是带给你这种情绪的人,那就应该是在想林夕木。”

    “那你为什么不用林夕木这个名字,而是用王盼好?”沈初一好奇地问他,王盼好是林夕木没被领养前的名字,而她也确实是在想王盼好。

    “因为你之所以情绪低迷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王盼好。”章典从车镜里看着她说:“在她说出直接证据时,在她求你不要让她母亲伤心时,你或许看到了她身上唯一真实的底色:穷苦出身的女孩,对养母的感恩。”

    他问她:“或许王盼好触动了你,因为你觉得你们有相同的底色?”

    沈初一迎上他在车镜里的视线,笑了一下,“我们可不一样,你不是调查过我吗?你应该知道我父母没去世之前全心全意爱我,我是独生女,她们恨不能把所有的爱和钱都用在我身上。”

    是吗?

    章典看着她。

    她却翻了个白眼冷笑说:“不过你确实猜对了,我是在想王盼好。但我只是在想,这世上有很多穷窝里出生的“王盼好”,林夕木已经是最走运的那一个,她幸运地被高知家庭林明君夫妇收养,上好的学校,出国留学,但她为什么会活成这样?”

    章典认真地听着,和她探讨一般说:“我想是因为她的自身条件不够优秀,她高中的成绩并不好,大学的学历也有作假的水份,说明她既不聪明也不想刻苦,所以她选了一条看起来最简单的捷径——嫁给钟康明,做市长夫人。”

    她难得认同他的点了一下头,又侧头看向了黑茫茫的雪夜。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章典又问她。

    她笑了一下说:“我……听沈一说过一个道理:赢男人的钱比卖乖讨好骗男人的钱容易太多了。我很认同。”

    章典依旧在看着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聪明的孩子。

    到林家时,林明君老太太已经睡觉了。

    沈初一没有吵醒她,很顺利从她手环里拷贝下来一份密码文件,用林夕木女儿的生日打开了这份文件。

    在里面看见了两段录音,和几张截图。

    第一张截图,是白雪芙发信息给钟天泽,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情。

    钟天泽给她回的是:【谁知道是不是我的,要钱你就说。】

    之后是白雪芙给他打电话的录音,她语气很激动,说如果钟天泽不负责就去起诉他强·奸,要闹到他父亲那里,让所有人知道钟市长的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再下面的截图是白雪芙和钟康明的信息截图,白雪芙真的发信息给钟康明,告诉他,她被钟天泽性·侵并且怀孕,要么钟天泽给她两千万和一套房子,要么她去起诉。

    而钟康明给她的回复是:【白雪芙女士是吗?方便来林木马场谈谈吗?我的司机会去接你。】

    最后面的几张截图和录音是来自于【实习助理小周】。

    每一张截图都是动态视频,每一段录音都有具体时间。

    林夕木把最直接的证据保存了下来。

    第60章

    沈初一再回到特罪署已经是凌晨, 大雪的凌晨特罪署外却围满了媒体和记者。

    她忙得连轴转根本没有功夫留意网上的舆论动态,所以不知道从马场爆炸开始,舆论就再次发酵, 这一刻的全网热点全是钟康明和凶案的相关词条。

    即便她没有来得及向秦荣透露案情的相关信息,秦荣的人也早在马场爆炸之后就知道了一些案情进展。

    乌泱泱的记者、媒体人朝刚下车的沈初一、章典围过来, 警员慌忙过去阻拦。

    沈初一在嘈杂的声音里听到很多句以章教授为开头的问话。

    “章教授!钟康明的案子交由您来侦查了吗?”

    “章教授凶手真的是钟康明吗?”

    “章教授认真网上传的白雪芙、李娟丽和不知名第三位受害者是死于钟康明之手吗?钟副首相是连环杀人魔吗?”

    这让沈初一非常不爽,明明案子是她侦查, 备受瞩目的是她,可章典一出现她就不再是中心人物,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她讨厌得第二, 她喜欢永远做第一名。

    好在章典还算有点眼色,对众人说:“这个案子一直由沈于蓝探员负责,我只是作为沈于蓝探员的朋友来看看她, 对案子进展不了解。”

    谁跟他是朋友?

    沈初一提高声音说:“请不要妨碍公务,我理解大家对案件进展很关注, 但在案件未告破前不要随意引导舆论破案, 钟副首相现在只是配合调查。”所有视线回归她身上,她松展开眉头对着一个个镜头说:“我也希望大家相信特罪署、相信我, 无论是过去十年还是二十年、无论真凶是普通人还是首相,我一定会找出真凶, 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她听见很多人叫她的名字, 向她提问, 这才跨步朝着电梯走过去。

    章典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电梯,看着她,想起她那间小窝里的奖状和成绩单, 不免又有些遗憾起来,她拥有天才资质,又有争强好胜的野心,如果可以进入巨鹿学院,或许早已超越了他的成绩。

    “章教授很闲吗?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沈初一低头翻了翻网上的热门词条,没好气的说。

    章典忍不住笑了,“沈探员卸磨杀驴未免也太快了些,我才刚刚做完你的司机。”

    沈初一却没再顾上回他,网络词条前几全是——#钟康明林木马场# #林木马场猪圈里发现被害者指甲# #第三名被害者# #副首相连环杀人魔#。

    她大概能猜到特罪署或是法医部门也有秦荣的人,所以秦荣能第一时间就得知林木马场的进展,并且再次掀起舆论高潮。

    一时之间她心情也很复杂,因为她想:当初钟康明的权势是不是也这样侵入了特罪署、各个执法部门?才能瞒天过海几十年。

    正义掺杂的权力就很难保持正义。

    可是她又想:现在有秦荣可以扳倒钟康明,那如果秦荣犯罪,也一定会有下一个掌权者来将她绳之以法。

    这个世界上有秦荣这样的弄权者,可是也有白世舟这样偏执的正义执法者,不是吗?

    她虽然怨恨白世舟,可她认同白世舟的存在,她最多只是想锤两拳白世舟从来没有想过他去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还没有苏醒吗?不然他早就闹着要离开医院回来办案了……

    沈初一划拉开通讯录,把白世舟从免打扰里拖了出来。

    旁边的章典听见脑子里触手的声音——

    “糟糕,她把白世舟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啦!”

    “她要给白世舟发信息了!”

    “章典你马上就没机会了!”

    “我们已经确定她是小羊了吗?是小羊吗?”

    是吗?

    章典忍不住垂眼去看了她的手环,只看到她将手环关闭了。

    她主动给白世舟发了信息?发了什么信息?

    异能体纷纷回他——

    “好像没法!她打了几个字:醒了吗?然后又删掉了!”

    “是的是的,小羊没有发!”

    “为什么不发?如果是普通同事的话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呀?小羊不发才不正常呢!”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的,近情情更怯,我懂这个。”

    章典皱了皱眉,随后又笑着问:“白世舟受伤了,你要不要发信息关心一下你的上司?”

    沈初一狐疑的看向他,“章教授为什么突然很关心我的事?我们似乎并不熟。”

    章典像是被她的眼睛看穿一般,竟然没能回嘴。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沈初一没有一秒耽搁转身走出了电梯。

    ※

    推门进入特罪署,吵闹的声音扑面而来,沈初一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只见大厅里一群人在打架一样拉拉扯扯,哭声、骂声、叫喊声。

    之间还夹杂着安嘉树和司康的声音。

    “住手!停下!这里是特罪署!”是司康的声音。

    “请清静一点!我理解我理解……”是安嘉树的声音。

    “滚开!”安嘉树的声音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你动手了是吧?”

    是钟天泽的声音。

    沈初一立刻快步过去,就见乱糟糟的人群里有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女正在哭着奋力挣脱警员的阻拦,要上前去打钟天泽。

    而钟天泽被他的律师拦着,脸上居然被抓伤了一道,要推开律师。

    “谁准许你离开审讯室?”沈初一高声呵斥,直接上前,取下手铐干脆利落的扭住钟天泽的手腕将他铐了住。

    钟天泽咒骂一声,他的律师已经先一步对沈初一说:“沈于蓝探员,钟先生只是配合调查,你们特罪署有确凿的证据指控钟先生吗?如果没有请打开手铐,审讯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沈初一根本不和律师废话,挥开他,扭着钟天泽的手臂就将他推进开着门的审讯室,直接将他脸朝下按在了审讯桌上。

    钟天泽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一瞬间异能体【鹰爪】就激发了出来,要回击。

    律师立刻跟进来,按住他的手说:“不要冲动。”

    钟天泽看了一眼监控,又咬牙忍下,收起利爪,任由她押着,听律师在和她说:“起诉她暴力执法……”

    可没说完,沈初一就毫不合规的说:“滚出去。”

    律师气得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安嘉树以“审讯期间,律师不能陪同”为由拦了出去。

    审讯室的门关上。

    钟天泽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都气笑了,“沈于蓝你以为有秦荣给你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有证据证实我强·奸了白雪芙吗?就靠我前女友几句话、你的几段小视频?白雪芙是收了钱的……”

    沈初一听的恶心,直接划开了虚拟屏幕,展开在他眼前。

    钟天泽看见屏幕上居然是他父亲和白雪芙的通讯记录。

    白雪芙联系过他父亲这件事,钟天泽知道,他知道白雪芙用怀孕和强·奸的事威胁过他父亲。

    可是他不知道,他父亲给白雪芙回过信息,那条信息还是约白雪芙去林木马场……

    钟天泽有几秒的愣怔,随后突然意识到,难道……杀害白雪芙的人真是他父亲??

    他浑身如坠冰窟,白雪芙的死,他一直以为是安思危为了巴结他父亲,替他做的……他一直以为凶手真是安思危。

    怎么会是他父亲亲自杀的人?

    他想不通,明明他父亲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掉白雪芙,怎么会亲自动手?

    “你父亲的号码你认识吧?”沈初一问他:“林木马场你也熟吧?”

    她又把林木马场里的地下房间、房间里肢解人体的工具、浸泡器官的器皿、房间里钟康明的帽子、外套、剃须刀……

    这些收集来的罪证一一展示在钟天泽的眼前,看着他从愣怔到愤怒,狗急跳墙似得怒斥:“你随便拿几张通讯记录就能作为证据吗?我父亲从来没有联系过白雪芙,他压根不认识白……”

    “这些通讯记录是你母亲提供的。”沈初一打断他说。

    钟天泽一下子愣了,猛地从桌子上扭过头看沈初一:“你说谁提供的?”

    “你母亲,林夕木女士。”沈初一清清楚楚告诉他。

    钟天泽的瞳孔突然变成了金色。

    沈初一听见头顶的监控“滋滋”声,红光闪烁着,像是受到了信号干扰一般:“这就是你们蛇雕系的异能之一,怪不得林木马场范围没有任何信号。”

    她感觉到手下的钟天泽猛地震开了她的手,在他没挣开手铐之前就掏枪——“砰”一声射·穿了他的大腿。

    钟天泽完全没想到她敢在审讯室里开枪,吃痛惨叫的刹那,枪口就指住了他的脑袋。

    干扰的监控“噗”的彻底烧坏了。

    连沈初一都吃惊的抬头看突然爆掉的监控,这次可不是她。

    只见章典背抵着审讯室的门,对她抬了抬手,一副“请便”的姿态。

    是他爆掉了监控?

    沈初一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转回头看脸色苍白的钟天泽,忍不住笑了一下:“章教授和异能检测都可以作证,是你使用异能破坏监控,对警员我发起了攻击,我还手纯属正当防卫。”

    被权势喂大的蠢货,还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沈于蓝你敢动我,你活不过明天!”钟天泽被枪口抵着额头,语气却硬的很:“你以为抓了我和我父亲就能安然的活命吗?想明白,秦荣能护你几天?我就算判了强·奸也不过是关押几年而已,想清楚,沈于蓝。”

    多么明目张胆的威胁。

    沈初一“砰”的一枪打穿他的手臂回应他。

    他的惨叫声还没出口,枪就抵在了他的下··体·上。

    沈初一低头看着他问:“你刚才是承认你对白雪芙实施了性·侵·犯、性·暴·力是吧?”

    她可不管能活几天,她这种人原本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钟天泽满脸是汗的盯着她,这一刻丝毫不怀疑她会开枪,她根本不像警员,像一个知法犯法的亡命之徒。

    门边,章典双手在身前轻轻交握,将兴奋躁动的异能体压回去,你瞧,她和他是多么的像,多么的契合。

    他很希望她能继续开枪,处决钟天泽,体会一次身为智者审判罪人的感受。

    但他也明白,她现在不杀钟天泽是获利最多的选择。

    她想继续做警员沈于蓝,想获得成功,想功成名就,就不能杀他。

    ※※

    怎么会有枪声?就在隔壁?

    审讯室里的钟康明听着枪声,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已经过去了一夜,可还没有传来沈于蓝和白世舟的死讯。

    而此时特罪署里却响起了枪声?

    是谁开的枪?

    难道马场的炸药没有引爆?还是谁连炸药也没有炸死沈于蓝?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两名年轻警员,他们从白世舟离开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他对面,并不审讯,只是在看着他。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审讯时间就结束了。”钟康明主动开口,温和的问他们:“白署长和沈探员还没有回来吗?那恐怕很遗憾,我不能等她们了。”

    两名警察都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

    审讯室的门就被推了开。

    钟康明看见完好无损的沈于蓝走进来,身侧是和她一起去马场的鲍啸,以及司康。

    居然没死。

    “很惊讶吗钟副首相?”沈初一笑着拉开了椅子坐下,“我不但没死,还带回来一些东西。”

    钟康明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血的气味,那血的气味像是……

    沈初一打开了虚拟大屏幕,将一张照片投在了屏幕上问他:“钟副首相认识她吧?周晓晨,你曾经的实习助理。”

    钟康明看着那张照片,意识到,她不但没死,还找到了一些不该找到的东西。

    她在屏幕上一张一张地播放:食槽下的指甲、地下房间的照片、被害者的器官、通讯记录……

    钟康明只是看着不说话。

    直到她展开了一张记者李娟丽的照片。

    钟康明终于看向她,抬手松了松领带,笑了一下说:“这位又是谁?沈探员要把所有无头疑案都栽赃到我身上吗?那你可真辛苦了。”

    “钟副首相可能记不太清了。”沈初一直接说:“那我来替你回忆一下。”

    “第一位受害者死于18年前,她叫李娟丽,是一名年轻的记者,在一次采访钟副首相……那时候你还只是钟市长。”沈初一清晰地说:“钟市长收下了李娟丽的名片,并且在私下与她联系,发生了关系。”

    钟康明没想到,她展开了一张他和李娟丽的通话记录,那上面是李娟丽给他发来的验孕报告。

    她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记录?他早就清理得一干二净才对。

    “你收到李娟丽的验孕报告之后,把她约到了林木马场。”沈初一说:“在地下房间里杀害她,并且解剖她,保留下了她的子宫。”

    “沈探员在哪里得来的这份通讯记录?”钟康明问:“连我自己都没见过……”

    “第二位受害者死于十年前,她叫白雪芙。”沈初一没有回答他,直接打断他说:“这位受害者你熟悉吧?你儿子钟天泽性·侵了她,导致她怀孕。”

    屏幕上是白雪芙与钟天泽的通讯记录,以及白雪芙与他的通讯记录。

    钟康明忽然明白过来,看向沈初一直接问:“是林夕木提供的这些记录?”

    沈初一依旧没有回答他:“你如法炮制,把她约到马场,困在地下房间内杀害了她,并且在你的妻子试图救下她失败后,你威胁你妻子林夕木协助你解剖白雪芙,逼迫她成为你的同伙。”

    “是林夕木告诉你的?”钟康明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语气里也早没有一点温和,眼神里阴骘暴戾毕露:“回答我。”

    “第三位受害者的被害时间是六年前,她叫周晓晨。”沈初一坐在那里,不回答不回应,只是陈诉着他的罪行:“你使用对付李娟丽那一套,以上位者的姿态诱导她,追求她,让她成为你的情人,直到她怀孕,并且告诉你,她要生下这个孩子,你认为她用孩子在威胁你,再次起了杀人……”

    “这些只是你的臆想。”钟康明打断了她,“证据呢?”

    “钟康明你为什么会在她们怀孕后起杀心?为什么会保存她们的子宫?”沈初一靠近一点看着他:“是不是因为你的母亲也是靠着怀孕“上位”?一名家境贫寒的空姐能嫁给你从政要员的父亲,且在婚后第二月就生下了你,是因为什么呢?”

    钟康明盯着她,眼睛里的杀气被点燃一般一字字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再说我的臆想。”沈初一坦白承认说:“你母亲在四十多年前去世,我很难查证她真的是自杀?还是死于你、或你父亲的手,但我查到你父亲屡次家暴,每次家暴之后就会转给你母亲大额金钱,而最大额的一笔是在你母亲不小心流产之后,据知情人士称你父亲当天就在家中,他和你的母亲在一起怎么还会发生这么不小心的意外?我很难不怀疑,你母亲是不小心流产,还是那天你父亲再次对她家暴……”

    钟康明像被激怒的野兽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紧绷的嘴唇像是维持着上位者的君威,不发一言用眼神压着沈初一。

    可鲍啸立刻站起来举起电击棍抵在他胸口两指宽的位置:“钟副首相请坐回去。”

    沈初一看着他慢慢笑了一下,这才是他不能提及的要害。

    一个看着母亲屡次被家暴,又在拿了钱后屡次原谅乖乖做金丝雀的孩子,并不会去恨他的父亲,因为他很清楚父亲是权威的执法者,而他身体里携带着父亲暴力的基因。

    他只会痛恨他软弱的母亲,并且成长为他的父亲。

    她要在激怒他之后再罗列证据,这样他才会丧失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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