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解云锦的纸鹤是告诉黎烬安她已经出发并来到了哪个域,这张纸鹤是告诉黎烬安,她要延迟到达环琅域,因为又有蛇妖找她认祖宗,她需要解决一下这些没眼力见的蛇妖。
作为一条常见的白蛇,解云锦的品种并不稀奇,更和那些上古神兽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也就意味着全澜沧大陆的蛇都能和她扯上关系。
不管是白蛇,还是黑蛇、青蛇、黄蛇、橙蛇……都算是她的同族。
虽然解云锦不乐意用妖族的法子修行,但是她有个好祖宗,让她一变蛇就能拥有化神期的修为,把妖丹彻底炼化以后,直接突破练虚期,不管是在人界还是妖界都算是一方大妖。
人界一直都是人族的地盘,蛇蛇们并不好混出头,只能在占山为王,经常得和别的妖抢地盘,时不时还要遭到想要把它们开膛破肚的修士的骚扰。
是以在人界看到解云锦那么修为高深的蛇妖,被修士毒打,又学到了修士的狡诈的蛇妖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跟着解云锦混,不仅要抱她大腿,还非要现出原形给她看蛇身上受的伤。
身份认同障碍愈发严重的解云锦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而且很想在澜沧大陆发起灭蛇运动,彻底消灭这些着实没有眼力见的蛇!
黎烬安把纸鹤递给谢怀雪,如此评价道:“这条蛇还是这般的没出息,一看到别的蛇就哭天抢地。”
“我还未问过你,你请解云锦来环琅域是有什么事吗?”谢怀雪问道。
黎烬安转了个身背对着谢怀雪,眼神乱瞟,想了又想,又转过来对着谢怀雪含糊不清地说道:“有点事想请她见证一下。”
这个死嘴以前不是很会说吗,怎么现在需要发挥的时候反倒不会说了!
谢怀雪丹凤眼一弯,轻声问道:“是见证两宗大比还是见证你我之事?”
都不是。
是见证钟绯这个半妖为了潜伏在道宗、潜伏在清霄仙尊身边付出多大的努力,证明钟绯对道宗、清霄仙尊心怀不轨。
不过论迹不论心,等解云锦到了,这三件事一同见证就是了。
于是黎烬安利落地点了点头,“好事当然要一同见证!”
谢怀雪眸中笑意愈发浓郁,应了一声,“好。”
说到见证,黎烬安忽然想到什么,懊恼地用右拳砸左掌,“失策失策,忘了用留影石录下我家麒麟子的英姿,这可是极烬峰上下的重大突破!”
“戚岭子这声师娘怕是喊得生疏,还要分出极烬峰和清霄峰。”
黎烬安小心翼翼地去瞄谢怀雪的神色,平和舒缓,波澜不惊,看着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她立马放下心来,胳膊搭在谢怀雪的肩上,笑嘻嘻地说道:“可不是么,师傅做不到的,徒弟做到了,我恨不得普天同庆。”
谢怀雪含笑瞥她一眼。
黎烬安高兴地扬了扬脑袋。
那可是天书盖棺定论的主角,就算是她这个做师傅的想搞死兰慈都不容易,而戚岭子在擂台上堂堂正正地反败为胜,击溃兰慈。
这不只是为极烬峰争了光,还意味着黎烬安先前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仨孽畜的气运真的流失了。
自此以后,对付仨孽畜就没有那么困难了,毕竟在天书里仨孽畜堪称心想事成,就算是越级战斗也从未一败,算计人更是一算一个准。
现在好了,兰慈成了输给没出场过的炮灰的主角。
以黎烬安那么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敢保证这样的主角绝对不讨看客喜欢。
这都是她家大徒弟的功劳啊!
黎烬安眉梢挂满欣喜,“说起来戚岭子的名字还是当年你我二人共同定下的呢,这名字真好,一点都没起错!”
嗯,给徒弟起了名字,志得意满的极烬剑尊特地去道宗给清霄仙尊得瑟一下,也算是两人共同定下的了。
她们这一脉起名字的方式很独特,不随师傅的姓氏,而是从过往前辈先人的名字挑选出一个姓氏,就像黎烬安并不随炽炘剑君的姓氏一般。
当时黎烬安一眼就相中了戚这个姓,大手一挥起了戚岭子的名字,然后得意洋洋地去和谢怀雪显摆,等谢怀雪转头就收了大弟子,她在极烬峰气得跳脚,说谢怀雪是学人精。
而此刻在黎烬安嘴里便是她们二人一起给戚岭子起的名字了,颠倒黑白的能力可见一斑。
谢怀雪语调带笑地说道:“我岂不是贪了你的功劳。”
黎烬安满脸正经,很有道理地回答道:“我是她们的师傅,你是师娘,我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
两人回到清霄峰时,医修长老已经给戚岭子和兰慈诊治过了,住在客舍的两端,井水不犯河水,其余的人守在各自的大师姐床边。
只不过整个清霄峰的气氛都很是剑拔弩张,大师姐在擂台上分出胜负了,师妹们跃跃欲试地想在台下一决高下。
灵丘满眼心疼地在给戚岭子擦拭手腕、脸颊和脖子。
“冰箭符、雷暴符、火球符、木棘符……够用了!”谭宴衣嘴上念念叨叨,在一旁捣鼓符箓,“趁她病要她命!咱们去偷袭她们三个,给大师姐报仇吧!”
灵丘越看脸色苍白的戚岭子越是心疼,满口应下。
两人刚出门的那一刻脸色一变,抬脚就要折返回去。
打击报复别人的时候正撞上对方师尊和己方师傅,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可惜这时候再跑已经来不及了。
黎烬安朝她们招招手。
谭宴衣和灵丘老老实实走过来并自觉上缴一摞攻击符箓。
黎烬安摆了摆手,没有收下,当着谢怀雪的面若无其事地说道:“在道宗的地盘上,破坏规矩的人下场不会太好,但是有的地方就不需要遵守规矩,打打杀杀下个死手什么的太正常了,布置陷阱下个毒都很司空见惯,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这些可都是她的经验之谈。
看到两张蒙圈的傻脸,黎烬安气不打一处来,只得耐心提醒,“哎,你俩名次都不低,想来都能进入孤山秘境吧?这可是个老秘境了,地图非常完备,例如哪里有珍惜灵植高阶妖兽什么的。对了,在外可不要惹是生非,丢我的人。”
此次两宗大比在道宗举行,获胜弟子的奖励也是道宗出的,孤山秘境正好适合修为金丹期及其以下的弟子历练。
俩人恍然大悟,无比敬佩地看着自家师傅。
高,太高了。
阴险,太阴险了!
论阴险狡诈这一块,还得是她们师傅!
黎烬安冷哼一声:“别在这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谭宴衣和灵丘被嫌弃也不难过,兴致勃勃带着符箓跑回去。
黎烬安无辜地走回谢怀雪身边,兀自叹气,“说起来,以前被人围追堵截的次数太多了,都有经验了。”
是的,一般来说,黎烬安不是那个设置陷阱的人,她是被人设下陷阱、设局下毒的人。
她的敌人一边齐声高呼黎烬安罪该万死,为修真界除恶除害之类的口号,一边嗷嗷叫地冲过来。
然后黎烬安就会马不停蹄地带着这些人去找谢怀雪,倒不是打不过,纯粹是想给谢怀雪添堵。
那时候没有技巧,就是纯恨。
黎烬安觉得这也不能怪那时候的她,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到这个地步呢……不对,天道能想到,因为修真界就没有比天书更无常的东西。
谢怀雪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黎烬安满脸无辜,推着谢怀雪的肩膀走,积极地转移话题,“等戚岭子醒了,我再宣布咱俩的事,第一声师娘必须由戚岭子来喊,她是大功臣!”
正巧这个时候,表情沉郁的钟绯和宁烛风从客舍里走出,见到谢怀雪时皆眼前一亮,就要跑过来行礼问安。
“师尊……”
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阵劲风打到身上,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两人滚出去老远,狼狈极了。
还没爬起来呢,就听见极烬剑尊咳嗽一声,故作惊讶地说道:“哎,本尊一甩袖子的功夫,你的两个弟子就飞出去了,这不能怪本尊吧?”
“……不能。”谢怀雪无奈又好笑地回道。
“那就好,要不然本尊不仅不会道歉,还会再甩一袖子。”黎烬安坦诚说道,她凤眸一凝,哼笑一声,又甩了一袖子,“嗯,这次是故意的了。”
上一次是有意,两者还是有分别的,分别在于这次更气人。
黎烬安继续添油加醋:“啧啧啧,她们的大师姐都重伤昏迷过去了,她们还那么高兴,清霄峰不会发生什么师姐妹阋墙的事吧?那可别脏了清霄峰的地方。”
原本会,但现在说不定了,实在是黎烬安太会拉仇恨了,所以不怪她的敌人明知打不过还要冲过来,这张嘴占有很大的原因。
“清霄峰自有规矩在。”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还轮不到仨孽畜犯上作乱。
“你不会怪我爱操心你的事情吧?”黎烬安满是哀愁地说道,眼里是满是威胁,好似在说谢怀雪敢答应就完了。
“不会。”
黎烬安这才作罢,留给钟绯和宁烛风一个轻蔑的眼神,和谢怀雪相携走远。
钟绯正在恼怒,被黎烬安这样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泛起阵阵冷意。
极烬剑尊不会要杀她吧?
不会不会,极烬剑尊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钟绯想和宁烛风一起控诉极烬剑尊,话还没说呢,脸色无比阴沉的宁烛风就起身离开了,根本没等她。
“都该死!”
三日后,昏睡已久的戚岭子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就是自家师傅含笑的脸。
“醒了?这是你师娘,快喊人。”黎烬安说着,让出了身后的谢怀雪。
戚岭子呆愣一秒,两眼一闭,竟是又晕了过去。
第62章 师傅何故先降!
黎烬安眨眨眼睛。
她想着在戚岭子醒来的时候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好达成双喜临门的成就,一同庆祝。
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是太惊喜了吗?惊喜到又睡过去了!?
睡了三天还没睡够吗?
到底是年轻,倒头就是睡。
黎烬安摇头轻叹:“年纪小,经不住事,还得多历练历练。”
好歹给个反应,喊声师娘再睡过去啊!
这孩子怎么在那么重要的时刻掉链子,都不知道喊人的嘛!
谭宴衣和灵丘以为师傅在吓唬刚睁眼的大师姐,先是责怪似地看了一眼自家师傅,等她们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后,齐齐尖叫出声。
“啊?*??”
由于听力速度过快,当她们意识到听到了什么内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师、师、师……娘!!!”
在黎烬安鼓励的眼神中,谭宴衣先是舌头打结,一个师字磕磕绊绊地说了好几遍,然后一口气上不来,使劲大喘气,才把那个娘字吼出来。
最后把脸憋得通红,止不住地咳嗽,却仍是坚强地抬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位好整以暇的长辈。
灵丘更是眼前一黑,踉跄几步扶住桌子才站好,她好像明白了大师姐为什么那么干脆利落地又昏了过去,如果不是身体太健康了,她也想晕过去以示她对听到这个消息的敬意。
祖师在上,她们师傅彻底疯球了!!
谭宴衣表情要哭不哭的:“我想回剑宗,我想师祖了。”
她真的好害怕。
师祖你在哪,快来啊!
你徒弟被鬼迷了心窍了!
她要找师祖给师傅驱邪,看师傅是不是被人用邪法算计了。
何方邪修如此大胆,竟敢诅咒修真界最讨厌清霄仙尊的极烬剑尊,简直不知死活!
灵丘更是无比警惕护在戚岭子床前,她觉得自家师傅肯定是被人夺舍了,才会说出那么反常且要命的话,为免这个假货师傅恼羞成怒,狂性大发,她得保护好大师姐。
“你别过来!这里是太上道宗,道尊和道君在此镇守,一切邪祟无处遁形,你能迷惑清霄仙尊,却骗不了我们,我告诉你,你再不离开,我们便请道君将你这缕孤魂野鬼打得魂飞魄散!”
谭宴衣带着哭腔冲着黎烬安大喊:“你这个脏东西快从我师傅身上下来!”
“……”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真的能笑出来。
黎烬安气极反笑,愣是气乐了,这两个傻子真的不是趁机骂她吗?
……警惕得很好,下次别警惕了。
没有双喜临门不说,还净挨徒弟的骂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她下意识地去看谢怀雪的反应。
很好,谢怀雪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这位应该不是被气的,纯粹就是被逗笑的。
天杀的,两个活宝傻子都能把在人前无甚表情的清霄仙尊给逗乐了,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好本事!
然而对面的灵丘还没有停下来,激动地说道:“作为师傅的徒弟,师傅喜欢什么我们或许不知道,但师傅讨厌什么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师傅她最讨厌的就是清霄仙尊了,偏生你这个孤魂野鬼不知道,还敢来装相!”
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清霄仙尊就在旁边了,让她师傅清醒过来才是大事。
她和谭宴衣都在悄摸往外送传信纸鹤,希望来个人救救她们,救救她们脑子坏掉的师傅!
黎烬安和谢怀雪同时出手,截停了往外飞的小纸鹤。
这要是成功飞出去了,净亭道君还不得乐死?
往前千年往后千年,都没有这么喜庆的乐子,黎烬安可不想见一次净亭道君就被笑话一次,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谭宴衣和灵丘在戚岭子床前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看得出来她们害怕极了。
害怕的什么,显而易见。
怕野鬼黎烬安把她们杀人灭口。
就算是害怕成这样,她们依旧颤颤巍巍地挡在了戚岭子的床前。
同门情谊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就是对她们的师傅很不友好。
黎烬安看着她们,缄默一瞬。
此情此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内心的迷惘。
有时候她真的很疑惑为什么她收的徒弟都是那么的不同凡响、不落俗套、不落窠臼,别具一格、别开生面、别具匠心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对她过往一千年过于桀骜的教训吗?
黎烬安满心疲惫,朝着她俩招了招手,语气凶狠,“你们给我正常一点!要为师复述一遍你们曾经干的蠢事吗?”
谭宴衣和灵丘很有防诈骗意识地看着她,并没有相信她的话,因为夺舍之后,新人就能得到旧人先前全部的记忆,这无法证明什么。
就在黎烬安攥紧拳头,怒瞪两个倒霉徒弟的时候,床上躺着的戚岭子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眼珠一动不动,没有聚焦,发散地看着虚空。
好半天过去,意识才凝聚起来,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声音虚弱到恍若未闻,“师傅,师妹,灵丘……”
灵丘耳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立马转身看去,惊呼一声,“大师姐你还好吧!”
“好。”戚岭子安抚般地往上扯了扯嘴角,还艰难地拍拍灵丘的手背,“扶我起来。”
灵丘照做,护崽似的把戚岭子靠在她身上,小声说道:“师傅中了邪,你小心说话,别惹怒了她。”
谭宴衣在旁边使劲点头。
“……”
黎烬安不用转头都能察觉到旁边人传来带着笑意的视线。
“有没有一种可能,为师能听得见你们嘀咕呢?要死啊你们,现在说坏话都不背着人了是吧?”黎烬安指着她们三人,气得不轻,觉得这仨让她在谢怀雪面前丢尽颜面,没好气地继续说道,“有没有被夺舍,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谁能夺舍我!谁敢夺舍我!谁能夺舍我!我又不是你们这样的小傻蛋。”
这年头实话实说还没人相信了,真是奇了怪了!
黎烬安长长地舒了口气,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再者说了,修真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为师和仙尊关系缓和点不很正常吗?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正常个鬼啊!
都要喊师娘了,这是关系缓和一点的问题吗?
天道在上,她们极烬峰何时有过体统这种东西!
戚岭子撑住发软发酸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目光呆滞地看着黎烬安,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之前不是做噩梦啊。”
合着是以为刚才是做噩梦,才丝毫不带犹豫地晕了过去。
这下好了,黎烬安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还不如把闭眼躺着呢,至少不会说她不喜欢听的话。
本以为三个徒弟里就戚岭子能体察到她的良苦用心,谁知道也是一丘之貉!
戚岭子靠在灵丘身上,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求证般地看着黎烬安,“师傅,是、是真的吗?”
黎烬安觉得她现在说话都不算数了,遂看向谢怀雪,“你说是真是假!”
“是真的。”谢怀雪语调不重,却给人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感觉,仿佛在说着世间永远不会动摇的真理。
三个字就让对面躁动不已的三个小傻子安静下来。
她们想了一下,要现在的师傅真是个假货,绝对骗不了清霄仙尊。
那也就是说……
对上三双滴溜圆的大眼睛,黎烬安想了一下,执起谢怀雪的手,十指相扣握在一起,还对着她们晃了晃。
“现在明白了吗?”黎烬安努力把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但得意已经从眉梢眼角跑出来了,又提示道,“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快喊师傅师娘!
谭宴衣率先抢答:“师傅,您投敌了!”
“咳咳咳!”
黎烬安傻眼。
谢怀雪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愉悦。
从谭宴衣这句话,不难看出,极烬峰平日里的教育是怎么样的,极烬峰上下又是对清霄仙尊如何的视如寇仇。
黎烬安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凉气,握着谢怀雪的手,语气沧桑地说道:“你先出去等我,我有点小事要解决一下。”
“好。”
谢怀雪捏了捏黎烬安的指尖,轻飘飘看她一眼。
清冽眼眸似是带着弯钩,朝着黎烬安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上钩去。
黎烬安视线追随,等人走出院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转头就是三张表情复杂到极致的脸。
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非常好懂。
徒儿正欲死战,师傅何故先降!
师傅,何故谋反!
师傅,你对得起在擂台上浴血奋战的徒儿吗!
师傅!!
刚醒来就要飞速转动大脑的戚岭子也是如此,她脸色茫然,有种努力的意义从根本上被否定了的虚无感,轻声问道:“不是说要为极烬峰争光吗?”
黎烬安莫名心虚一瞬,又振振有词道:“你们就说吧,还有比把清霄仙尊抢回极烬峰更争光的法子吗?”
“……好像还真没有了。”谭宴衣想了想,极为肯定地说道。
戚岭子表情呆滞,像是被说服了又好像没说通的样子,本就因为受伤而转不动的脑子现下更是乱成一团。
灵丘提出疑问:“以师傅您刚刚的表现,是您被抢到清霄峰还差不多!”
人还在这,魂已经跟着仙尊飘走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也不知道给师傅留点面子。
“胡说,让清霄仙尊对为师死心塌地,情根深种,还不够证明为师的争光争气吗?”黎烬安高抬下巴,满脸傲然,不可一世地说道。
三人一言不发,眼神莫名地看着她。
面面相觑,又尴又尬。
黎烬安恼羞成怒:“以后多个仙尊师娘还不好啊?赶紧去喊人!”
第63章 此后为我道侣。
还是没有喊人。
因为灵丘灵动的眼珠滴溜一转,说改口这样的大事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大师姐还躺在床上,总不能大师姐坐着喊师娘,让仙尊站着受礼吧。
这才是真的成何体统。
戚岭子虽不明白自家小师妹的意思,但她选择无条件溺爱并支持小师妹的决定。
谭宴衣有点不明所以,她还等着改口之后仙尊给她改口费呢,仙尊总比她们师傅家底厚且大方,如此一来,她也就有灵石可以挥霍、追求漂亮小弟子了。
追求道宗的漂亮小弟子安全系数高一些,至少不会发生几个剑修来砍人的恶性事件,砍人的时候可不管她是不是剑尊弟子。
不过灵丘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为了同门情谊,谭宴衣勉为其难地应下了。
黎烬安想了一下,灵丘说得对,反正不急于一时,还是郑重点比较好,正好弥补一下谭宴衣那句投敌的无心之言。
如此想着,黎烬安远在道宗清霄峰给剑宗极烬峰立下了新的规矩——在师娘面前,不许败坏师傅的形象。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从前种种,就让它们随风逝去吧,莫要再提起了。
为免她们不上心,黎烬安还多强调了几遍,直到把重伤初愈的戚岭子念叨得两眼发昏才罢休。
在黎烬安走后,谭宴衣才问灵丘为什么这样做。
灵丘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极烬峰马上就和清霄峰是一家人了,这种好事怎么能厚此薄彼,不让仙尊弟子知道呢?”
极烬峰上下除了一脉相承的没出息外,传承最好的就是记仇。
兰慈在擂台上对大师姐的折辱,灵丘可不打算就那么轻易地过去了。
极烬峰的老老小小在报仇这种事情上非常认真,一般来说都是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她对清霄仙尊没有丝毫意见,还觉得仙尊被她们师傅烦了千年,终于对恶势力妥协了,她就是对兰慈钟绯宁烛风这三人有很大的意见,觉得这三人的存在就是仙尊白净的衣袍上的灰尘,让人手痒痒忍不住想要把这三个脏东西弹走。
谭宴衣反应过来,高兴地一拍手,“还是你鬼机灵!我们想不到师傅会通敌叛国,她们就能想到了吗?而且她们好像对仙尊很看重,每日晨昏定醒,说话还黏黏糊糊的,届时她们知道了这件事……”
三人相视一笑,嘎嘎嘎地笑起来,空气里满是快活的气息。
不得不说,黎烬安和她的徒弟们坏到一起去了,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
徒弟们只是觉得仨孽畜对清霄仙尊过于的看重,别人多看一眼仙尊都会招来仨孽畜无尽的恶意,以她们单纯的脑瓜,绝对想不到仨孽畜会如此大逆不道地觊觎师尊。
但是黎烬安知道啊。
单单的肉//体打击怎么够,精神层面的毁灭才是重中之重。
当然了,黎烬安肯定不能就那么直接和谢怀雪说出她的目的。
“既然是极烬峰和清霄峰的大事,就不能草草了事,不光戚岭子她们得改口,你的弟子也得改口喊我师娘,找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咱们两峰人正式见一面。”
虽然黎烬安觉得她已经很委婉了,但谢怀雪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轻声应好。
很显然,黎烬安的心眼子在谢怀雪面前根本不够用,谢怀雪还不了解她么,一眼就看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黎烬安丝毫不心虚,反而趾高气扬地扬了扬脑袋。
看出来又如何,谢怀雪不还是答应她了嘛!
总归谢怀雪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对了,别忘了准备改口的礼物,要不然那三个小傻子可就要大失所望地看着你了。”
“我记得了。”谢怀雪眸色认真地回道。
她好像把给戚岭子三人送礼物的事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很是煞有介事的模样,许是担心黎烬安的徒弟误会她是来抢她们师傅的,或者误会她不喜欢她们。
明明面容冷淡,语气也不热烈,黎烬安却觉得她无法言喻的可爱。
黎烬安抿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谢怀雪微微错愕的目光下揪了揪她的脸,然后得意大笑。
“不用担心,她们巴不得我被你抢走。”
自己的徒弟自己了解,若是谢怀雪真要把她抢走,谭宴衣和灵丘能拉上戚岭子敲锣打鼓,唱着山歌地欢送她,并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占山为王,说不定连极烬峰的名字都保不住。
“嗯……别捏了。”
又三日。
兰慈也苏醒过来,并且可以行动自如,不用两个碍眼的师妹搀扶她。
只是相比于载歌载舞的极烬峰团伙,她和钟绯、宁烛风这里气氛便诡异多了。
兰慈睁眼之后就失神地望着上空,并不理会她的好师妹们。
钟绯和宁烛风也不是好心来探望她,她们是觉得兰慈拿了她们的好处却没有把事情做好,还坏了清霄峰永远不会输给极烬峰的铁律,给师尊丢人,是以语气很冲。
“大比之前信誓旦旦,一副把我等都踩在脚下的样子,大言不惭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惜大话说过了头,被人一剑就挑了下来。”
钟绯不复在外人面前的明艳开朗,神情隐喻,眼中浓郁的恶意都要漫出来淹没在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三人。
“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丢了西瓜又丢了芝麻,在你昏迷的这几日里,师尊可是从未来看你一眼。”
“你自己丢人也就罢了,不要连累到我!”
宁烛风并没有像钟绯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而是细细地审视着面色苍白到失了往日温润的兰慈,又看了看大放厥词的钟绯,玩味地笑了笑。
都说魔族最低劣肮脏,可面前这两位仙尊弟子不遑多让。
“擂台上风云变幻,始料不及,发生什么事也不是咱们金丹圆满的大师姐可以控制的。”宁烛风照旧讽刺一句,稚嫩的眉宇间全是凉薄,话锋一转,“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追悔莫及可没有用,最重要的是如何消弭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就算师尊不在乎,可难保宗主和其她长老在乎,长此以往下去,师尊也会对你我心生不满。”
“所以我们要挽回在师尊的心意。”
宁烛风语气蛊惑,话虽是对着兰慈说的,眼睛却看向钟绯。
钟绯第一次见到这位温润如玉的大师姐如此狼狈,心中满是快意,主动跳出来,语气恶劣地说道:“谁丢人谁弥补,总不能我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干,便让我给极烬峰那几人道歉吧?我可丢不起这人。”
“极烬剑尊有多小心眼你不是不知道,因为你,我和宁烛风在师尊面前被极烬剑尊打落在地,狼狈不堪,丢尽颜面!”
“总不能她牵连了我们,却独独放过你这个罪魁祸首,你猜她会不会报复你呢!”
或许是听到了给极烬峰道歉和极烬剑尊报复的关键词,兰慈倏然转头,眼神凶狠,直勾勾地盯着钟绯看,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暴戾嗜血。
可惜钟绯对她已经没了敬畏,只觉得她外强中干,冷笑一声,“我说的有错吗?难不成是我去祈求极烬峰的原谅吗!”
宁烛风只觉得这一幕过于好笑,两位师姐一个比一个愚蠢,不足为虑,更重要的是解决在清霄峰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极烬剑尊。
兰慈猛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极为用力地说道:“我不会再输给戚岭子!此事我一人担当!”
宁烛风心里好笑,大师姐分明是道心不稳的样子,话里话外都是恼怒,一听就知道她在意极了,如此心态再遇上极烬峰的人,怕是又要重复当日情形。
钟绯也不相信,只不过兰慈看她的目光很是冷漠,仿佛她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当场杀了她似的。
无言的沉默中,三人耳边同时响起谢怀雪的传音。
“速来洞府。”
短短四个字便让三人变了脸色,钟绯最沉不住气,霍然起身,“师尊愿意见我们了?”
兰慈和宁烛风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只不过兰慈的表情更为复杂,带着一丝退缩。
若是赢了戚岭子,对于擂台上的折辱,她也好为自己辩解,可是她没有赢,不知如何面对师尊。
而宁烛风浑身冰冷,心里生出点不好的预感,莫名想起那日极烬剑尊语气矫揉造作地对师尊说会不会怪她爱操心的话……
钟绯可没有给她们纠结的时间,理了理衣服就往山顶走去,兰慈和宁烛风对视一眼,默默跟上去。
到了地方就发现就差她们三个没到了。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坐在左侧,桌上摆放着茶水糕点果盘,不见外地吃吃喝喝,本是挂满笑容的脸在看到她们后骤热变黑下来。
师尊和极烬剑尊高居主位,一个白衣,一个红衣,气势分庭抗礼,气氛却无比和谐。
没有时间细想,三人恭敬见礼,“弟子拜见师尊,见过极烬剑尊。”
空气缄默下来。
半晌,是极烬剑尊让她们起来的,还极其虚伪地说道:“今天大好日子,不必那么拘谨,快起来吧。”
语气难得的温和,没有往日里对她们的不屑轻视,而兰慈三人心里更加忐忑,总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她们并不想看见的事情将要发生。
黎烬安正要张嘴说话,忽然想起什么,嘶了一声,看向谢怀雪,很是善解人意道:“你是她们的师尊,你说的话,想来她们更容易接受。”
才怪。
更容易臆想破灭,在谢怀雪面前露出丑态。
兰慈三人心中愈发躁动难安。
谢怀雪在她们的目光中,握住黎烬安的手并十指相扣,平淡说道:“极烬剑尊此后为我道侣。”
第64章 极烬剑尊胁迫?
谢怀雪是个极为内敛的人,在情绪上从不外放,可此刻不一样,她的语气仍是平铺直叙的,听众却仍是能从中听出坚定的意味。
唯有黎烬安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从谢怀雪话里听出了只有她能听到一丝的喜悦——谢怀雪在为此欣喜,为她们新的关系而欣喜。
而谢怀雪更为用力地攥住她的手,继续说道:“极烬剑尊不止是我的道侣,还是与我同行的道友、家人,你们不可懈怠,要敬她如敬我。”
被几句话感动得不行的黎烬安顾不得在场碍眼的六个人,泪眼汪汪地看着谢怀雪,眸光温软下来,耳尖通红,眼看着就要往谢怀雪身上扑过去。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感动的情绪立马就不连贯了,她嘴巴鼓了鼓,眼神惊恐极了,连连说道:“好意我心领了,但不用什么东西都拿出开招待我,不用敬我,也不要敬你,被要求出来的敬意光在脸上不在心里,你我受着也膈应!”
她俩一个剑道魁首,一个人族尊者,走哪都是座上宾,又不缺人敬着,何必要仨孽畜的敬意。
仨孽畜的敬意是什么好东西吗?腥臭腐烂的玩意,扔到地上,她踩到了都嫌弃会不会弄脏了鞋子。
天书中,仨孽畜倒是很会在人前装模作样,翻来覆去地表达对师尊的敬仰和倾佩,可是她们师尊的清正端方并没有改变这几个肮脏的东西,反倒让她们更加丧心病狂地想要拉高岭之花跌落尘埃。
对于仨孽畜来说,越是洁白无暇的存在,就越是映衬出她们有多卑劣龌龊,灵魂都是污秽至极的,恼羞成怒下,更想把让干净的清霄仙尊推进泥潭里。
她们就是这样毫无人性的东西,相比于人,她们更多的是没有开化的野蛮兽性,教导规训对她们起不到丝毫作用。
所以不管她们的师尊究竟是不是谢怀雪,无所谓好人还是坏人,仨孽畜都不会让其好过。
因为她们本性就是如此,无药可救,而且也没谁必须该舍身去拯救她们,谢怀雪好端端的没对不起任何人,不该承受这个孽。
所以更擅长用武力规劝别人的极烬剑尊从未想过感化仨孽畜让她们走上正道,她只管杀不管埋,把她们送入往生,怎么不算是一种净化呢?
往前一千年,往后万万年,她只会插足谢怀雪的因果和命运,替她质问苍天,挥剑鸣不公。
黎烬安表情很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我为道侣,往后的日子自然是只有你我二人来生活,其她人无关紧要,无需在意。”
谢怀雪在意她就行了,可不能把目光分给别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
又不是和仨孽畜过日子,管她们作甚,仨孽畜还没到可以影响她们的地步。
“好。”谢怀雪心间一动,同样郑重地应下。
黎烬安凤眸弯了弯,笑容满面,她就喜欢谢怀雪冷淡却不拒绝她的样子。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表情很是古怪,看一眼主位上两个人,迅速移开目光,再看一眼又移开……来来回回,心情极为复杂。
一眼不看浑身难受,看完难受一天。
可不管多少眼,见到如此温柔的师傅,她们都觉得很不适应,像是全身有小虫子在爬一样坐立难安。
那个因为她们输了比试而暴跳如雷,骂骂咧咧的师傅哪去了!
说实话,师傅真的没有被夺舍或是掉包吗?
她们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要是真被掉包了,假货师傅可得把真货师傅给藏好了,要不然照这局面,到时候剑宗不和道宗打个昏天黑地都不好收场了,真货师傅也将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看,说不得会炸了修真界,和清霄仙尊同归于尽……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们师傅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废物,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最大的邪修都无法夺舍她们师傅。
就算那么多天了,她们觉得还是有点接受无能,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纯粹是她们师傅和清霄仙尊过往死对头的关系太坚固了,就像一块顽固的厚冰,想要一下子就砸碎它,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这种印象在世人眼中都根深蒂固,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亲身参与其中的人,于是便在不可思议和这俩人真般配两种思绪中反复横跳。
感情经验最为丰富的谭宴衣得出结论,还是清霄仙尊调//教人的手段太厉害了……不对,是专门调//教极烬剑尊的手段非常厉害。
她们师傅软硬都不吃,就吃这一套,一句话就能让她心花怒放,高兴得像是要入赘清霄峰的时候,还要把她们三个当成陪嫁丫鬟一同打包带过来。
究竟是谁没出息啊!
就在极烬峰三徒弟挤眉弄眼之际,对面的仨人终于从石化中脱离,有了反应。
“师尊……师尊!”钟绯最沉不住气,率先惊呼一声,第二遍师尊都破音了。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紧紧盯着对面三人的表情变化,她们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虽不知内情,但也是能看得出来她们对仙尊看得有多紧。
最开始看对面三人呆呆愣愣的样子还以为她们接受能力不错,合着是还没反应过来。
兰慈也是如此,刚落座就骤然起身,难以置信恍若被背叛的眼神死死地看着谢怀雪,表情受伤极了,“师尊,您说的是真的吗?您不要徒儿了吗?”
“这怎么可能!”宁烛风也不装单纯懵懂惹人怜爱的少女了,表情扭曲,神情阴鸷,她带着哭腔,急忙找补道,“您和极烬剑尊不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吗?是极烬剑尊胁迫了您吗?这里是道宗,若您不想,没有人可以逼迫您!”
宁烛风最擅长的是话里话外的引导,而非直白说出她的企图。
现在因为过于的震惊,直接把谢怀雪的意愿罔顾成黎烬安的威逼要挟,可见她听到这个消息有多诧异,又有多无法接受。
毕竟在她看来,她忍辱负重来道宗卧底,就是为了引诱清霄仙尊坠凡,不仅可以迅速提升她在魔族的地位,打压她那愚不可及的蠢货兄长,还可以通过双修攀升修为,彻底在魔界站稳脚跟。
想得很美好,可惜还没等计划实施呢,结果师尊说她有了道侣,还是那个时常欺辱她们的极烬剑尊!
师尊究竟置她们于何地!
这让宁烛风也有种了被背叛被辜负的感觉,看向黎烬安的眼神也不再掩饰,明晃晃的嫉妒和杀意。
兰慈急切地看着谢怀雪,上前几步,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捂住胸口痛苦地哀求道:“师尊,您真的不要徒儿了吗?您怎么能不要徒儿呢!师尊,求求您,别不要徒儿好不好。”
“师尊……”
说着她还要上前,扑到谢怀雪身上,被黎烬安一道劲风挡下来。
兰慈没再上前,仍是祈求地看着谢怀雪。
她和谢怀雪相处时间最长,自以为和钟绯宁烛风都不一样,现下血淋淋的事实却直接将她击垮。
满门被屠杀后她虽不思索怎么报仇雪恨,反而满脑子臆想救她的授业恩师,但也确实移情到了谢怀雪身上,是以比钟绯和宁烛风还要难以接受这件事。
如果说戚岭子的反败为胜让她感到吃惊耻辱,不愿面对,那么谢怀雪便仅仅用道侣两个字就把她打击到陷入无法自拔的崩溃中,道心不稳,隐隐出现了裂痕。
宁烛风还有功夫把这件事定性为极烬剑尊威胁清霄仙尊,耍小心机,兰慈是真的痛到撕心裂肺,受到的打击最重,也是最破防的。
她跪伏在地,泪流满面,想要爬到谢怀雪的脚边,可惜黎烬安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师尊,您怎么能弃徒儿而不顾……”
黎烬安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满脸狰狞的仨孽畜,神清气爽,心情快活到像是把冰块扔进岩浆里,咕噜咕噜冒泡泡。
真是一出好戏。
她不说话,她的徒弟们反而忍不住了。
灵丘蹭得一下站起身,叉着腰就开始骂人,一点都不给仨孽畜留脸。
“大好日子非得给自己哭丧,嚎什么嚎!我寻思着师娘也不欠你们的,怎么找个道侣还得征求你们的同意了?简直是倒反天罡,弟子还给师尊做主上了!师娘给你们传道授业解惑,就是让你们给自己哭坟的吗?!”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师傅师娘愿意,师祖愿意,道君愿意,怎么到你们这还不乐意上了?人家是胸怀宽广,你们倒好,心胸狭窄,管得挺宽的,仙魔大战的时候就应该派你们三个过去,一哭二闹三上吊,魔族就鸣金收兵了,逃走之前还得给你们仨磕一个响头,求你们别嚎了,难听得要死,就差把上任魔尊给嚎活了!”
灵丘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猛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很有黎烬安风范地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还极烬剑尊胁迫?我师傅要真是胁迫,那肯定最先打死你们几个不敬畏强者和长辈的人,都没有打死你们,还不够说明我师傅的和善吗?我师傅分明善良的不得了!”
好骂!
好嘴!好口才!好会憋气!
戚岭子和谭宴衣无比佩服地看着她,像是说书人讲到故事高//潮的部分,齐齐叫了一声好,没钱打赏,但是很捧人场,呱唧呱唧鼓掌。
她们嘴巴笨,不咋会骂人,只能用叫好和鼓掌表明她们无比赞同的态度。
灵丘扬了扬脑袋,算是骂舒心了,终于把看见大师姐在擂台上被折辱的怨气发泄出来了,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
爽!
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爽快!
心境澄明了不少,境界也有一丝丝松动,难道她的天赋在于骂人解气还能突破境界吗?
黎烬安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忍笑对谢怀雪说道:“看到和我做道侣的好处了吧?武的有我,文的有我三徒弟,绝对不会让不长眼不长脑子只会臆想的蠢人冒犯到你!”
“是,人才济济。”谢怀雪莞尔一笑。
刚才还桀骜不驯的极烬峰三人立马星星眼地看着她们风华绝代的师娘。
谭宴衣在想要不要多练一门骂功,光打扮得亮眼还是不太行,要是漂亮小弟子被刁难的时候,她打扮亮眼地帮忙反骂回去,还不得爱死她!
黎烬安被人才济济这个词逗得失笑,自在地把玩着谢怀雪修长瓷白的玉手,目光悠然地看向极度崩溃的三人,眉毛微微上挑,很是漫不经心。
“不同意?你们对本尊有所不满?”
第65章 这孩子心直口快
这是个好问题,附赠答案的那种。
在场的八人对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答案——不满,大大的不满。
如果兰慈钟绯宁烛风三人对黎烬安非常满意那才是怪事,就算是变态如仨孽畜也很难做到对她们又抽又打的人产生好感,她们是喜欢凌辱别人,但还不是受虐狂。
只不过事实虽如此,但话却不能那么说,以往仨孽畜再对黎烬安不满,也只是在心里想好了她的百种死法,未在嘴上对黎烬安喊打喊杀,否则的话,谢怀雪这一关就过不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
师尊要和她们最最最厌恶忌恨的极烬剑尊结为道侣了!
若是再把不满藏起来,师尊真的一意孤行怎么办?
可惜兰慈还在崩溃,还在地上,整个人碎到拼不起来。
宁烛风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绯实在按耐不住,心急如焚,干脆利落地承认不满,好在她还记得极烬剑尊凌辱她们时展现出的绝对武力,让她说话的时候不得已的恭敬起来。
“弟子不敢欺瞒师尊,确实对极烬剑尊心生不满,因为弟子并非圣贤,对师尊的仇敌做不到熟视无睹,更看不得至亲至敬的师尊奔赴火海,还望师尊三思啊!”
此番话让还算理智的宁烛风都忍不住诧异抬眼,以往的钟绯可没有这么高的说话水平,三言两语间钟绯就能掉入她的陷阱中。
可见极烬剑尊无形之中给钟绯带来了多大压迫感,哪怕表达不满,也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是因为极烬剑尊欺辱她们而不满,只能说是因为师尊的缘故。
这让总是踩着钟绯上位的宁烛风都愣了一瞬,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做出一副为师姐找补,为师尊忧虑的模样,面向黎烬安说道。
“我等并非对剑尊不满,只是剑尊和我们师尊是众所周知的死敌,结为道侣是两宗两峰之事,整个修真界都会关注,不可轻率决定,我们难免觉得不可置信,而且……”
宁烛风停顿了片刻,表情犹豫地看向黎烬安身侧的谢怀雪,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的样子。
她确实比钟绯聪明多了,把黎烬安和谢怀雪结为道侣说成剑宗和道宗、极烬峰和清霄峰的事,而不是单单她们二人的事,也是在说为敌那么久,双方之间的血海深仇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如果说钟绯是灵光乍现,那么宁烛风就是稳定发挥了。
黎烬安先反驳了钟绯话里的一个点,抬起和谢怀雪十指相扣的手晃了晃,眉宇轻扬,“至亲至敬这个词用在你们身上一点都不恰当,我和清霄相识千载,形影不离的日子数不胜数,她与我最亲;我们同为人族尊者,受天下人敬仰,也互相尊重,是为至敬。”
“我与你,才是至亲至敬,至高至明。”黎烬安看向谢怀雪,带着一丝委屈,压低声音说道。
那双凤眸似是会说话一般,水润地望着谢怀雪,好像在说只有她才可以,别人都不许。
黎烬安以为自己是轻佻慵懒,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精神层面狠狠打击仨孽畜,实则在戚岭子三人眼里,她就是在委屈撒娇。
戚岭子默默闭上眼睛,亲亲相隐,徒为师隐,师傅这般矫揉造作的丢人时刻,做徒弟的能怎么办呢,只能当作自己眼瞎看不见了。
谭宴衣眼睛瞪圆,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超绝丢人瞬间,灵丘也是,很想鼓掌以示心中惊叹——她们师傅还真是有两副面孔啊!
她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谢怀雪。
谢怀雪喟叹一声,眉梢上带着一丝餍足,安抚身边受委屈的剑修,“是,只有你。”
超得意的黎烬安抬眸斜睨宁烛风,仿佛大发慈悲般地施舍说道:“而且什么,说吧。”
那股子居高临下的轻蔑不屑,直白的看不起瞧不上溢于言表,径直砸到宁烛风面前,就好像她得到了多大的恩赐一样,让她瞬间想起她那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魔尊父亲和兄弟姐妹,也是如此地看着她,当着她的面笑话她卑贱的出身。
她因不甘低贱而选择让魔身沉睡,夺舍别人来太上道宗卧底,期间付出心血精力无数,而经过这么一番努力过后,她忽然发现这些只不过是无用功,一切还停留在原点,她还是那个被人看不起的魅魔之子。
别人的幸福总是能衬托出她的不堪,好像她怎么不择手段都得不到美好一样。
宁烛风喉间一腥,硬是生生咽下被气出来的血,垂下眼睛,盖住眼中滔天的杀意,心情平复下来后跪伏在地,对着谢怀雪无比虔诚地说道:
“师尊您修行无情道,怎可动情呢?这不是坏您道心,阻碍您修行有成么。”
宁烛风忍下心中难言的嫉妒,缓和了语气,继续劝诫道,“您是光风霁月的清霄仙尊,是人族的中流砥柱,亦是定海神针,在凡人修士中是不可撼动的旗帜,只要有您在,我等便知晓天不会塌下来,可若是您无情道破,和极烬剑尊结为道侣,想来会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届时不好收场。”
说完,她还犹豫地看了黎烬安一眼,未尽之意是极烬剑尊过于狷介佻达,和她们清绝冷寂的师尊着实不相配。
黎烬安心里实在好笑,一个魔族,还扯起人族大义的高帽了,还真是讽刺至极。
天书中谢怀雪修行的不是无情道么,凡人修士还是那些,怎么不见仨孽畜放过谢怀雪?
臆想的时候忌恨授业恩师修行无情道,现在又拿这个说事,还真是正话反话都叫她说了,道理全成她的了,不是一点无耻。
黎烬安眼神冷凝,放出威压,漠然地看着地上三个奇形怪状的仨孽畜,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散漫地吩咐一声,“灵丘,你告诉她为什么。”
灵丘立马切换战斗状态,叉腰站起来,冷笑连连,又到了她发挥的时候,师傅懒得搭理宁烛风,她可不介意骂人。
“我就不明白了,别的弟子上学宫学习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赶猪去了,要不然怎么会把师娘的无情道理解为小家子气的小情小爱?你们是多缺人爱才满脑子是这东西,就没点正经东西吗?动情不是道心动摇,更不是坠入魔道,为何谈之色变?”
“说你们不学无术都是侮辱这个词,无情道的全名是太上无情道,说的是师娘心性坚定,理性公正,不为世俗纷扰束缚,心有大道和苍生,对世间众生宽宏博爱!若是不能动情便可修成大道,那修真界早就实现人人如龙,人人飞升的愿景了,一般人还真不会有你们会吹牛。”
“连无情道是什么都讲不明白,也别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师娘,我觉得你们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在这上蹿下跳地反对我师傅师娘,而是回学宫好好学上几年,省得一张嘴就让人发笑。”
“你!”钟绯气急,抬手怒指灵丘,目光凶狠,看样子像是恨不得活剥了灵丘一般。
宁烛风也是对灵丘怒目而视,而兰慈还陷在她自己的思绪和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灵丘不仅没有被吓到,而且还鄙夷地冷嗤一声,“你什么你?我师傅喜欢谁、我师娘和谁结为道侣那是她们自己的事,旁人无从干涉,这个道理我都懂,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还是说你们无知到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别拿世人说事,世人可管不了我极烬峰的家事!我想也没人敢在师傅师娘面前叽叽歪歪说三道四,毕竟世人所求只不过是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能降妖除魔罢了,她们对师傅师娘可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她又看向钟绯,很气人地撇了撇嘴。
“你看起来记性不太好,接下来的话可要认真听,剑宗和道宗守望相助,共担风雨,不会不同意两位人族尊者结契,反而会将这件大好事昭告天下,晓喻三界,反正我们极烬峰是不觉得这有什么,至于你们那就另说了。”
“至于什么死敌仇敌的。”灵丘怪模怪样地哼笑说道,“一看你们就是不懂情缘道侣还拿这个说事的人,这种东西在相爱的时候不是问题,而是情趣,在榻上回顾从前,扮演一下死对头多有意思……”
“咳!”黎烬安打断她,“可以了。”
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谢怀雪看她带的徒弟是这个样子,不会以为她也是这死样吧?
虽然她确实是,但说出来多让人害羞啊。
黎烬安难得露出窘态,“这孩子心直口快,别和她计较。”
谢怀雪好整以暇地欣赏黎烬安坐立难安的样子,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要和她计较了?”
灵丘嘿嘿一笑:“师娘大气!”
黎烬安瞪了灵丘一眼,让她收敛点。
谭宴衣嘎嘎乐,视线触及戚岭子通红的脸时立马沉默下来,她决定憎恨修真界一秒,怎么极烬峰上下就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人家是排外,到她这就是排内了是吧!
前面灵丘指着鼻子骂了那么多都没让仨孽畜真正生气,毕竟她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灵丘说的情趣和谢怀雪的不和她计较才真正让她们破防。
她们三人非常在意师尊愿意和极烬剑尊结为道侣这件事,在意得快要发疯。
就连发愣许久的兰慈都回神,更加崩溃地看着谢怀雪,面上满是失望,仿佛信仰全面崩塌一般。
师尊怎么可以这样!她就该完美无瑕地坐在神坛上,怎么会和极烬剑尊结为道侣!
绝对不可以!
“师尊!”
兰慈声音有些尖利,让人听着分外不适。
黎烬安撩起眼皮,“有没有一种可能,本尊只是将这件事告知你们,而并非征求你们的同意呢?”
第66章 是清霄得天之幸
空气蓦地一静,让人战栗的压抑感油然而生。
黎烬安着实算不上什么好脾气的人,刚才耐下性子看仨孽畜表演发癫,纯粹是因为她在对比天书内外的仨孽畜,欣赏她们的心碎瞬间。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像是仨孽畜这种级别的脏东西,教导规训的温和手段根本改变不了她们,只能以暴制暴。
在天书里仨孽畜横行霸道,杀人无数,因为一句话不合她们的心意,就陷害同门师姐妹的事情没少干,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就差把她们往死里转了。
现在没了耐心,也是她看腻歪了,觉得没什么意思,有这时间她还不如牵牵谢怀雪的小手,探讨一下要不要回顾从前,扮演死对头什么的,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事情。
“本尊行事无需向你们解释,通知你们一声,已经算是本尊为数不多的耐心,莫要不知好歹,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黎烬安的语气平和,不带怒意,像是和善的长辈真心叮嘱调皮的后辈,把自己的人生经验都传授给后辈。
这句话比灵丘说的那么多句话都有效果,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兰慈都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心底不断蔓延出冷意,往骨髓里浸透,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们意识到一件事,极烬剑尊那么平静,单单是因为她不在乎她们的意见,更不在乎她们,完完全全的漠视。
是以无论她们怎么反对,极烬剑尊都不会生气,原因很简单,谁会在意根本就不重要的人呢。
三人沉默下来,终于认清事实,不再发癔症,不再长篇大论妄图说服师尊回心转意,安安静静地坐在极烬峰小恶人团伙对面。
灵丘高傲地晃了晃脑袋,她觉得这仨人那么快接受这件事,和她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甚至还有一丝可惜,要是这仨人继续挣扎就好了,她觉得刚才没有发挥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能把她们骂得都羞愤欲绝,无地自容。
倒是经常惹祸的谭宴衣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对面三人,她在各种事情上都经验丰富,特别是做错事给师傅做保证上,嘴上说着错了,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下次还敢。
所以谭宴衣觉得对面三人刚才还在咋咋呼呼、痛哭流涕,怎么说都接受不了现实,现在因为师傅一句话就安静下来,真的不是在憋着坏吗?
黎烬安没给仨孽畜一个眼神,心里憋着坏又如何,有了天书知道仨孽畜会怎么恶心人,谢怀雪还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就算这样还输给仨孽畜,那她就不要在修真界混了,还做什么极烬剑尊。
她悠然一笑,继续剜仨孽畜的心,“早这样不就好了,净做一些耽误时间的无用功。”
饶是满腹算计的宁烛风听见这话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似乎还能听到旁边传来的微弱磨牙声。
真是可悲,动怒都不敢表露出生气的样子,只能忍气吞声。
宁烛风心里暗暗发誓,她必杀极烬剑尊!
“清霄,你刚才听见了吗?我的徒弟可是已经喊过你师娘了,你不得表示表示?”
黎烬安对着仨孽畜说了一句,并未在意她们的反应,便调笑着看向谢怀雪。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立马星星眼地看向谢怀雪,很有她们师傅眼巴巴望着人时的风范,可怜又委屈,放出惹人怜爱。
黎烬安明示一声:“想要礼物,还不快喊人。”
“师娘!”
三人很上道,当即异口同声地响亮叫道。
谢怀雪抿了抿唇,轻飘飘地瞪了黎烬安一眼,让她不许起哄,又应了戚岭子她们一声,“嗯。”
黎烬安在旁边偷笑。
谢怀雪朝着她们温柔地招招手,“来。”
从没有被长辈这样温柔以待的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迷迷糊糊地走过来了,乖巧地站好,一副能把极烬峰卖了换灵石都送给师娘博她一笑的傻样。
“师娘。”三人没了刚才的牛劲,一脸的傻笑,极其忸怩地小声喊了一声谢怀雪。
黎烬安无语至极地撩了撩眼皮,她怎么不知道这三个小傻子还有那么矫揉造作的模样,但凡谢怀雪多笑几下,都不用说话,就能把这三人忽悠瘸了!
没出息!
也不知道向她这个师傅多学习学习,增强对美色的抵抗力。
黎烬安在谢怀雪想把手抽走的时候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迎着谢怀雪不解的目光,凤眸眯起,鼓了鼓嘴巴,很不高兴的样子。
谢怀雪莞尔一笑,只得任由她牵着,另一只手轻轻挥动。
三枚储物戒指便落入三个眼巴巴的小傻子手心里。
“改口费。”清绝冷冽的仙尊如是说道。
大手笔!
戚岭子三人不用把神识探入储物戒指里,就已经笑开了花。
只要比她们师傅大方,她们就大赚特赚。
三人立马抬头挺胸,在黎烬安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齐齐高呼一声,“师傅师娘佳偶天成,永结同心,仙道昌盛,长生久视,百年好合!”
很齐整,一听就知道是排练过的。
但是。
黎烬安起身一人敲了一个脑袋瓜,咬牙切齿地说道:“百年好合,就只能好百年是吧?你们仨是咒我们俩赶紧黄啊,还是觉得为师就活百年啊?”
到了她这个修为,可以说是想死都很难,寿元一眼望不到头,闭个关的时间都不止百年了。
百年好合对于黎烬安和谢怀雪这样的大修士来说,还真是诅咒,而不是祝福。
三人一愣:“是哦。”
主要是她们连黎烬安年岁的零头都没活到,对时间的感触并不深。
黎烬安眯眼:“重说一遍。”
戚岭子她们用师傅你好迷信的眼神看她,决定给师娘这个面子,老老实实地又说了一遍,“师傅师娘佳偶天成,永结同心,仙道昌盛,长生久视,好合万万年!”
黎烬安满意了,摆了摆手,“走吧,把地方让出来。”
她又看向兰慈等人,眼神微动,嘴角噙着一抹笑,语气不明地说道:“也到你们改口了。”
刚坐下的谭宴衣嗖地扭头,嘶了一声,疑惑问道:“这以后咱们岂不是和她们成了连襟?”
灵丘和她探讨起来:“你怎么想的,还连襟呢,咋不说是妯娌啊!她们是师娘带过来的继姐妹。”
还是那种恶毒的继姐妹,话本子里有写这样的,可坏可恶毒了,她们得提防起来,先下手为强!
谭宴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戚岭子也在旁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复杂的伦理关系。
话虽如此,她们之间的仇怨可不会一笔勾销,主要是她们看得出来师傅很不喜欢这三个人,既然师傅都没有爱屋及乌,那她们也就不必对折辱大师姐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黎烬安嘴角一抽,脸色有点臭,“我们修士不讲究这些!”
仨孽畜也配说是谢怀雪的孩子?
“哦。”
虽然黎烬安否认了这层关系,但兰慈等人的表情也没好看起来,这对她们来说显然不是好事,极烬剑尊没杀成,反倒成了她名下的继女?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黎烬安轻轻扬眉,唇角勾起,眼眸带笑,口吻温和道:“本尊可是也为你们准备了改口费。”
谢怀雪也跟着看过来。
两人的眸光都有些冷。
兰慈暗自咬牙,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心里再屈辱不甘都无可奈何,纵是阐述无数弊端亦是于事无补,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杀死极烬剑尊,让师尊回心转意!
她给另外两人一个眼神,上前一步,钟绯和宁烛风沉默地紧跟着,拱手弯腰,一同行礼,“见过师尊、师娘!”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不落人口舌,不给极烬剑尊发难的机会。
总有一日,她们会把今日耻辱一一讨回来!
黎烬安才不管她们心里有多会安慰自己,她知道天书中肆虐修真界,可谓是无恶不作的仨孽畜又一次底垂下了她们高傲的脑袋,对着她们恭敬行礼,无异于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她下意识底看向同样淡然受礼的谢怀雪,恍尔一笑,想着这也算是为谢怀雪出气了,哪怕谢怀雪不知道也不需要。
还得是她,微微出手,天书就已经面目全非,仨孽畜不仅不敢放肆,还得对着她们行大礼。
黎烬安的指尖在谢怀雪冷白的手腕上轻轻抚摸,来回滑动,在谢怀雪看过来的时候,凤眸流转,得意一笑,私密传音道:“你赚大了!偷着乐去吧!”
谢怀雪不用思索,都知道这人说的是,能和黎烬安结为道侣是她赚大了。
她垂眸,同样传音说道:“能得剑尊青睐,是清霄得天之幸,不敢辜负,定会从一而终,至死不渝,还望清霄与剑尊情深意重,两心相许。”
谢怀雪一字一顿地传音道:“清霄与尊上,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这便是谢怀雪对黎烬安至亲至敬,至高至明的回应。
黎烬安没再传音,脸红心跳,耳朵发热发烫,嫣红一片,匆匆“嗯”了一声,才看向仍是弯着腰的仨孽畜,也懒得和她们计较了。
“起来吧,往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互相指教。”
最后的指教二字,黎烬安说得极为有深意,她忽而一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世人皆知我们剑修不富裕,那本尊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便将我这一脉最重要的万年火玉髓和火珊瑚赠与你们。”
这两样东西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更不要说对冰灵根修士了。
但谁又能说极烬剑尊不重视仙尊弟子呢?
黎烬安温和地笑了笑,心里漠然想着,就当是给仨孽畜出殡的礼钱了。
“怎么,不喜欢吗?”
第67章 神异的一对奇葩
火玉髓是用来给火灵根修士提纯灵根,剔除杂质的,火珊瑚则是用来锻体,至于前缀的万年二字……这年头修真界造假的还少了么,秘境都有造假的,黎烬安说火玉髓和火珊瑚已有万年太正常不过了。
这样说来,显得火玉髓和火珊瑚很珍贵的样子。
其实不然,提纯灵根和锻体不仅需要特定的秘法,还需要大量珍惜的天材地宝,不是黎烬安这一脉的剑修,根本无从得知。
不管是送去拍卖行,还是私下里卖给别人都不太行,因为修真界大部分的火玉髓和火珊瑚都是往极烬峰送过去的,上面自然有极烬峰的印记。
这样的亏本买卖就连黑心商人商当歌都不愿意做,赚不了多少,还能招来极烬剑尊的打击报复,何必呢。
所以这两样东西到了仨孽畜手里毫无用处不说,甚至不能卖了换灵石,看着还闹心。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该满意该喜欢的还是不能少,忍辱负重都到现在了,不差这一会了。
黎烬安也没有再刁难她们,利落爽快地放她们离开,又对着戚岭子说道:“你先好好养伤,去秘境的事不着急。”
“是,徒儿明白。”
黎烬安摆了摆手,谭宴衣和灵丘在戚岭子两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还能听见她们说修真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不仅和平共处,还成为一家人了,这和剑宗宗主宣布偿还过往的全部欠条,并带着门下剑修无偿帮忙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喊了师傅师娘,还是觉得很神奇。
“大惊小怪。”黎烬安嘀咕一声,拿起谢怀雪的手贴到脸上,极为自然地蹭了蹭。
冰冰凉凉的,真舒服,正好给温度过高的脸颊降温了。
谢怀雪的手都要被暖热了,黎烬安脸上的温度还是没有下去,只要一想到谢怀雪说的话,心底的浪潮就涌过来。
她思考了一下,又拿起谢怀雪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
谢怀雪顺势捧住她的脸,眉眼含情,眸中波光粼粼,凑近轻声问道:“尊上需要清霄帮忙吗?”
黎烬安喉间滚动,咽了一下口水,眼睛发直,在想谢怀雪不会是用亲她的方式帮忙降温吧?
这不是帮倒忙添乱吗!?
“需要!那本尊就麻烦清霄了!”黎烬安闭上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来吧,她无所畏惧!
就让面红耳赤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她受得住!
忽地,一个温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脸上,触感温润细腻。
黎烬安一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谢怀雪往后撤了撤身子,正拿着一块上好的冷玉往她脸上贴。
“……”
她就说怎么那么不对劲呢,真当她没有亲过谢怀雪的嘴唇啊,根本不是这个口感好不好!
谢怀雪不解其意地问道:“怎么了?”
黎烬安磨牙,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多麻烦,你给我点冰灵力不就行了吗?”
透心凉心飞扬,一下子就不觉得心里火热了呢。
“对,这个法子更好。”谢怀雪莞尔。
黎烬安发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关系有没有发生根本性的转变,谢怀雪都能把她气得磨牙跳脚。
她敢保证谢怀雪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果然还是那个坏女人!
倏然,黎烬安听到谢怀雪轻声一叹,表情平淡,却不见冷意,反倒是有些无奈的样子。
“清霄已经表明心意,可是还未见到尊上的诚意。”
黎烬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明确地表达她喜欢谢怀雪并愿意结为道侣这件事,被捧住的脸颊皱巴一下,哼哼唧唧地说道:“清霄仙尊干嘛这么着急,就不许本尊给你一个惊喜吗?”
“那清霄拭目以待。”谢怀雪温声道。
“哼。”黎烬安撇嘴。
她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才不会被谢怀雪带歪节奏。
这般天大的喜事怎么能轻率地说出来,随随便便地说出来那成什么样子了,所以她打算给谢怀雪一个永生难忘的诚意。
黎烬安打算搞死个孽畜庆祝一下,只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谢怀雪。
谢怀雪揉了揉黎烬安的耳垂,目光平和,凑近黎烬安。
“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再上当一次,你不要当我傻……”
话还没说完,两人额头相抵,高挺的鼻尖相撞,清浅的呼吸喷洒出温热的湿气,嘴唇之间的距离微乎其微,稍稍动一下,便能紧密贴上去。
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心脏跳动的幅度一般无二,仿佛下一秒就能蹦到对方的手心里。
不管想要对方的人还是心,都不必费力气,唾手可得。
黎烬安脑袋晕晕乎乎的,彻底无法思考,就那么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冷面容,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你……”
“嗯?”
黎烬安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一切的口是心非和言不由衷都在此刻显得尤为苍白无力,硬气的嘴巴和抽风的脑子也在此刻达成共识。
“唔。”
黎烬安抱住谢怀雪,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满足地叹息一声,闷声闷气地说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谢怀雪懂她的意思,轻轻捋着她的长发:“清霄与尊上,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以后这句话只能说给本尊听。”
“好。”
黎烬安露在外面的耳尖红红的,凤眸狡黠,忍不住闷笑起来,胸腔跟着震动起来,将她的愉悦的好心情也传达给谢怀雪。
能把谢怀雪抱在怀里,就是很开心。
“嘿嘿嘿嘿嘿……你不许笑话我。”
笑出声之后,黎烬安第一时间“警告”怀雪,那股霸道的劲就从未改变过。
谢怀雪在黎烬安耳边说道:“清霄不敢。”
黎烬安鼓了鼓嘴巴,笑声还是从唇齿间倾泻而出。
这个死嘴,净是和她唱反调!
……
黎烬安近来多了个爱好——喜欢听仨孽畜叫她师娘,戚岭子她们喊谢怀雪师娘。
一点不会听腻,并乐此不疲。
她比执法堂的长老更让人闻风丧胆,背着手在清霄峰溜达来溜达去,逮到一个人就让对方喊师娘。
别说仨孽畜了,就连戚岭子谭宴衣灵丘她们也怕了她了,眼巴巴等着两宗大比奖励的秘境开启,非常想痛痛快快地修士、妖兽厮杀一番,总好过天天被师娘二字折磨得强。
她们现在觉得清霄峰的花草树木成精第一句话都得喊师娘,没办法,先天胎教就是这个样子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的孤山秘境迟迟不开启,刚开始是因为第一名第二名都昏过去了,现在不知道被什么耽搁住了,潇湘和钧行两位剑主还带着剑宗弟子在道宗等着,不过她们也不着急就是了。
暗暗搞事情的黎烬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还没背手装深沉太久,就开始骂骂咧咧地给解云锦传送小纸鹤。
这条蛇是在路上被人捉去做蛇羹了吗?
化成原型,匍匐前进都该到了!
终于在黎烬安一天三个小纸鹤的催促中,解云锦终于到了太上道宗山脚下的城镇,慢悠悠地给黎烬安和谢怀雪都发了个传信纸鹤。
本来解云锦要去的是剑宗的地盘,结果黎烬安催命似的让她来太上道宗,她就知道这俩人又粘在一起,索性一起放飞小纸鹤,省得又被这俩人一起三连问。
解云锦算是除长辈外第一个看出谢怀雪对黎烬安怀有极强占有欲的人。
虽然她当纯血人族的时间仅仅二十几年,也就对黎烬安有过微妙的好感,返祖做蛇以后更不可能找条小母蛇做媳妇,感情经验相当的不足,但作为混迹过风月场所的纨绔子,她很容易就看出来谢怀雪的不对劲。
在这方面,解云锦比黎烬安通透一百倍都不止。
早在解云锦返祖变蛇后和黎烬安、谢怀雪接触的一些时日里,她就发现谢怀雪对于每一个接近黎烬安的人都抱有极大的警惕心,不动声色间便将人审视了个遍,觉得无害的,才能让这个人接触黎烬安。
若是谢怀雪觉得有害的……黎烬安根本没机会见到这人。
解云锦从此就对谢怀雪产生了极大的敬畏心,因为以谢怀雪的标准,她都不该出现在澜沧大陆,要知道她可是带着黎烬安在外城把能玩的都玩了一个遍!
喝茶听说书人讲故事的时候,不得找些琵琶女弹奏顺带唱唱小曲什么的……
这也就罢了,偏偏!
偏偏黎烬安什么都察觉不出来,谢怀雪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正常,简而言之,这俩人都没开窍,但都觉得自己和对方的行为没问题,完全可以接受。
一个素如积雪不近人情但占有欲爆棚的冰块,一个时常炸毛骂人的呆瓜。
一个不爱说话,一个不爱说人话。
一个修行无情道,一个生锈的铁剑脑袋。
在打打杀杀中维持着摇摇欲坠,但怎么都不会断掉的关系。
多么神异的一对奇葩啊!
于是解云锦不仅敬畏谢怀雪,还敬畏起了修士这个神叨叨的群体,于是就造成了她对人族、妖族、魔族都没有归属感的情况,可见这俩人对她的影响有多深,又在她的蛇生里留下了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不是黎烬安死命威胁她,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凑到这俩人面前的。
解云锦坐在茶馆二楼,沧桑地抬头望天,如果说对黎烬安产生一丝丝好感是她犯下的滔天大罪,那么她现在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罪行,悔不当初,愿意积极改造!
“你怎么还叹上气了,又有哪条小蛇要给你生蛋吗?”
第68章 驴唇不对马嘴。
解云锦第一时间没有搭理黎烬安,而是往她身后看去,没看到人,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没找到,便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黎烬安。
黎烬安比她还迷茫,“你到底在找什么?有蛇妖追着你过来了?”
解云锦心道,差不多,都是让她不得安生的妖精。
“不是,我在看谢怀雪有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她没有来。”黎烬安仍是狐疑地盯着她看,“怎么,你不怕谢怀雪了?”
来见解云锦之前黎烬安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怎么把谢怀雪糊弄过去,毕竟她和解云锦商量的事情对道宗不太友好,谁知道谢怀雪寒毒又有发作的迹象,黎烬安立马就想鸽了解云锦,留下来给谢怀雪输送灵力。
谢怀雪制止了她,说得益于她之前的帮忙,这次寒毒发作并不严重,还着重夸了夸她。
在黎烬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迷迷糊糊地出现在了道宗山脚下的城镇中,来到就看见解云锦跟个傻子似的四处张望,甚至还想往她头发缝里看了看,难不成她头发里还能藏人吗?
解云锦略带深沉地看着黎烬安:“你以为的怕和我的怕应该不是同一种怕。”
在她变蛇以后她就躲着黎烬安和谢怀雪,不止是这俩人给她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她发现自己不是人,而是一条小白蛇,还因为她觉得这俩人的脑子都很不正常。
虽然她已经不是人了,但她觉得在脑子方面上,和这俩人相比,她简直不要太正常。
黎烬安也觉得她脑子有毛病,说话颠三倒四的,估计是被源源不断投奔她的蛇蛇给吓得,怜悯地看了她好几眼。
有了道侣以后,就容易关注其她还是孤家寡人的友人们,然后就发现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友人都注定找不到情缘道侣了。
江枫眠不用说了,对谢怀雪的暗恋注定无疾而终,好在她一点都不伤心难过,现在正对去玄玉峰避难的戚岭子三人头疼呢,而商当歌就看不上活人,只能看上她们的灵石,除非能找到一个灵石精,前二者至少还有喜好,至于解云锦就更惨了,人、妖、魔三个种族都不在她的择偶范围之内,也不喜欢灵石这种死物。
于是黎烬安看向解云锦的目光愈发慈爱。
“……”解云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想来肯定不礼貌,所以就不要告诉我了,我并不想知道。”
黎烬安可惜地叹了口气,她还打算把她的发现告诉解云锦呢。
这些老朋友还是太了解她了。
“说吧,催命似的找我来做什么。”解云锦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直,“先说好,如果你找我来是帮你和谢怀雪打架,那我无能为力,我怕还没进入道宗呢,就被人捉了去!”
作为一条有自知之明的小蛇,哪怕有先祖的妖丹,她也不觉得能在道宗的地盘上兴风作浪,目前她还不打算给威名赫赫的净亭道君再添一笔功绩。
她是真怕脑袋不开窍的黎烬安要她偷偷潜入道宗套谢怀雪的麻袋——黎烬安被谢怀雪气得跳脚的时候,不止一次和解云锦这样说过。
但解云锦从来没有把黎烬安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谁家好人都是死对头了,还黏在一起的?也就这俩奇葩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都是老眼光了,找你来不是这事。”黎烬安忸怩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谢怀雪现在是我道侣了,我肯定不能再这样对付她。”
“哦。”
哇塞,开窍了呢,真是了不得的好消息。
“你都不震惊的吗?”黎烬安瞪大眼睛。
解云锦想了想,反问道:“那你打败你的道侣了吗?如果打败了,那我将会无比震惊。”
净说些不乐意听的话。
“……好了好了,让我们说回正事。”黎烬安说道,“我们要对付的是谢怀雪的二弟子!”
在解云锦眼里,黎烬安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这有什么区别吗?你俩调情的时候非得拉上我吗!”
是不是有点太热情好客了?怎么什么事都分享呢!
这让解云锦有种黎烬安沉着谢怀雪不在的时候,非要拉着她上火炕的感觉。
谢怀雪不会和黎烬安生气,还不会生她的气吗?
“你看你又着急,先等我把话说完。”
解云锦死鱼眼,等着黎烬安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屁话。
黎烬安言简意赅:“谢怀雪的二弟子是半妖。”
解云锦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瞪大,往桌子上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塞进嘴里磕起来,来了兴味,“怎么回事,你说说!”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见多识广了,但仙尊弟子是半妖的事她还真没见识过。
别看道宗对黎烬安和极烬峰包容性极大,那完全是谢怀雪和净亭道君的功劳,而正常状态下的道宗可以说是汇聚了修真界最顽固的那一批老古板,在别的方面上,道宗一向奉行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宁杀错杀,不可放过,从来没有人和妖和平共处的想法。
要不是黎烬安三催四请,解云锦绝对不会踏入环琅域,可见道宗威名。
“她的情况和你大同小异,身上有大妖的完整传承遗泽,所以我想着你都那么有经验了,拆穿她应该不成问题。”
“……能详细地讲述一下吗?比如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我是真的很好奇。”
解云锦对黎烬安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疑虑,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就不是黎烬安能发现的事情。
“这你别管。”黎烬安表情狰狞一瞬。
还能怎么知道的,丧心病狂的天书呗。
解云锦倒是误会了,以为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学了谢怀雪那一套,暗戳戳地审视谢怀雪身边的每一个人。
于是解云锦挤眉弄眼地看着黎烬安,嘴里也不断发出怪动静,“哟哟哟。”
黎烬安默然一瞬,真诚问道:“你眼睛抽着了吗?是不是空气很烫,要不然嘴巴怎么就闲不下来呢?你没抽空在嘴里炒两个菜吧?要吃你自己吃,不用招待我。”
很好,驴唇不对马嘴。
在这种偏意识流的对话中,她们根本说不到一块去,都觉得讳疾忌医不好,对方真的该去医修那里看看脑子了。
有些人成为朋友不是没有理由的。
解云锦就当没听见她的三连问,“让我们说回怎么拆穿谢怀雪的二弟子吧。”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黎烬安是怎么发现谢怀雪的二弟子是半妖这件事了,实在容易友谊破碎,拼都拼不起来。
“也行。”
两人艰难地达成了共识。
“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这件事吗?这样的话会不会降低谢怀雪的威望,她那么大一个仙尊,被手底下的弟子蒙骗那么久,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黎烬安回想起仨孽畜诡异的气运,以及被天道制止的那么多次,咬了咬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近来就有个很好的时机,两宗大比前三十的弟子进入秘境那天。”
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件事钉得死死的,要不然黎烬安担心钟绯还能翻身继续兴风作浪,不是害怕,而是烦躁,就像跳蚤一样,怎么都捏不死,招人烦。
黎烬安很有忧患意识,仨孽畜死了,她都看看是不是假死,会不会死灰复燃。
不怪她这么谨慎,有时候气运之子这个东西就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被恶心一次就够了,可不能让仨孽畜来来回回地恶心她和谢怀雪。
“嘶!”解云锦倒吸一口冷气,无比震惊地看着黎烬安,身体前倾,做贼似的问道,“你不会是想通过和谢怀雪结为道侣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打败并毁掉谢怀雪吧?”
黎烬安:“……你能盼我点好吗?我不是,我没有!”
解云锦还是很怀疑。
“我俩是正经道侣关系!我就是很为谢怀雪不值,除了时不时气我一下,她对得起宗门、人族,对得起任何人,不该有这般心思诡谲的人带有目的地接近她!”
“再者说,图谋不轨的又不是谢怀雪,她就算不够亲和,但也对门下弟子尽到了传道授业解惑之责,错的人又不是她,何来的损失威望。”
黎烬安漠然冷声道:“如果真有这般头脑发昏之人犯到谢怀雪面前大放厥词,我会让他怎么把话说出来的,就怎么把话收回去。”
解云锦将信将疑地说道:“那出事了,你俩可别怪我,我可不想两头都落不到好。”
末了,她很是感慨,“几百年了,你终于学会心疼谢怀雪了。”
从很久之前就对这样一个家伙抱有极大的占有欲,在漫长的时光中终于把人哄开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弟子还被道侣发现是半妖。
任谁见了,不得说一声清霄仙尊一帆风顺的人生中,唯一遇到的坑就是极烬剑尊。
这个坑还太深了,一头扎进去就爬不上来了。
如此想着,解云锦敬畏地看着黎烬安,做下保证,“你放心,只要不让我化为原型以及把蛇放在我面前,别的事情上我一定竭尽全力,谁叫我是你朋友且经验丰富呢。”
还没等黎烬安欣慰。
“对了,道宗不得追杀我吧?有生命危险吗?”
“不会,没有,把心放到肚子里!”
解云锦还是不怎么放心,但是贼船已经下不去了,只得继续和黎烬安商讨怎么揭穿谢怀雪二弟子的真面目,并彻底形成威慑,让不怀好意之人从此看见谢怀雪就绕道。
翌日,天朗气清,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三十名弟子齐聚道宗开山祖师雕像之下,面容肃穆,听着道宗少宗主激励她们。
黎烬安站在谢怀雪身侧,另一侧是被她邀请而来的解云锦,三人齐齐往下望去。
她微微抬手,拦住一缕清风,悠然长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起风了。”
第69章 “我永远信你。”
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一碧如洗,万里晴空。
晴云轻漾,薰峰无浪。
黎烬安站在高处,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家里的三个小傻子没什么好说的,谭宴衣和灵丘又在为戚岭子打败兰慈赢得第一这件事振奋起来,昂首挺胸,骄傲得不行,同时神情还有点贼兮兮的,估摸着是在想坑兰慈等人一笔大的。
至于兰慈钟绯宁烛风仨孽畜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了,都很阴郁,但碍于今天的好日子,又不得不把阴郁藏起,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周围弟子时不时自以为隐晦地往兰慈脸上看去,让兰慈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她输给戚岭子的事实,而且极烬峰三人还在那里欢天喜地,这让她愈发的暴躁,眼里写满不耐烦。
其实她完全想多了,周围弟子看她不是因为她输给戚岭子,虽然这件事确实让人很震惊,但输赢乃是兵家常事,像清霄仙尊那样从未一败的嫡仙人在修真界才是少数。
周围弟子看兰慈是因为前些日子在擂台上兰慈形象的全面崩塌,认为她给清霄仙尊丢脸。
要知道清霄峰仨孽畜在外一个比一个会装相,若是有人说了一声她们在哪一点上肖似清霄仙尊,她们便会极为高兴还会腼腆地问是真的吗,不管是在长老还是弟子中,风评都极好。
而现在只会让人觉得兰慈心机深沉,手段阴毒,往日伪装太好,现下终于暴露真面目了。
然后周围弟子就会在想除兰慈外,钟绯和宁烛风会不会也是这般表里不一。
兰慈一叶障目,但宁烛风没有,被牵连得愈发烦躁不耐,顺带觉得以前她对兰慈的警惕提防有些好笑。
这位眼中除了师尊再无旁人,目空一切的大师姐顺风顺水惯了,因为太过看重师尊,为了相配,便在心里过于的拔高自己,以至于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猛地被打击回原形,就受不了,直接崩溃。
宁烛风越想越觉得好笑,兰慈这种人族的天之骄子也没比她这个魔族好到哪去。
于是宁烛风姿态放松下来,偶尔看向兰慈的眼神愈发玩味。
忽地,高处的黎烬安收回目光,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
正在观察钟绯的解云锦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心情愉悦,就该多笑笑。”黎烬安答道,又看向谢怀雪,“对不对?”
谢怀雪像是认同黎烬安说的话一般,亦是展颜一笑,“对。”
解云锦的嘴都快撇到天上去了,深刻觉得这俩人在折磨人上很有一套,以前以她们两人为中心,方圆十里地都是战场,现在好了,妻唱妻随,一起挤兑她,共同的是都不顾旁人的死活。
少宗主讲话结束,走到净亭道君身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这种小场面无需净亭道君出马,但她为了看自己促成的小情侣感情进展如何,今日也出席了。
净亭道君随意地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少宗主轻轻颔首,对着众人说道:“启程!望诸君毫发无伤,满载而归!”
三十名弟子齐齐行礼。
就在剑宗、道宗的长老要带着弟子飞上灵舟,前往孤山秘境之际,黎烬安声音不轻不重地“啧”一声。清晰可闻地在每个人耳畔边响起。
戚岭子瞬间扭头,看向谭宴衣和灵丘,试图确定现在是今夕何年,从两个师妹眼中同样的疑惑可以判断出,她们并没有回到当日的收徒大典,可为什么既视感那么强呢?
又是一个随地大小啧。
放着的心终是提起来了。
不是对师傅不放心,而是她们对师傅搞事情的本事太有信心,总觉得今日秘境之行绝不会顺遂了。
仙尊已是她们的师娘了,师傅不得想出什么阴招损招对付师娘……吧?
净亭道君也是这样想着的,好笑着说道:“上次收徒大典你啧了一声,和清霄成为一家人了,现在还啧什么?世上可无第二个清霄仙尊让你啧回家了,难不成你嫌一个清霄不够?”
察觉到谢怀雪看过来的目光,黎烬安本来严肃的情绪立马被迫中断,莫名心累地解释道:“……我没有!我啧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关键时刻还是谢怀雪比较靠得住,顺着黎烬安的话问下去。
而净亭道君只想看好戏,发黎难财,有时候黎烬安都怀疑净亭道君到今天还没被打死,仅仅是因为她修为高深,别人打不过她,而不是别人不想套她麻袋。
黎烬安板着脸让出身侧看热闹的解云锦,“这是本尊的好友解云锦,乃是妖族大能,她刚刚传音告诉了本尊一个很奇妙的消息,本尊很是震惊,想来你们听到这个消息也会极为震惊。”
“先听听这个消息,再让弟子前往孤山秘境,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在黎烬安介绍好友的时候,解云锦配合地抬了抬下巴,演出了妖族大能目中无人的高傲。
刚才黎烬安和解云锦确实私下传音了,不过说的是道宗风景,解云锦一直在感叹借了黎烬安的光,她一个蛇妖也能光明正大地进入道宗地盘。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可以破解两人传音对话的净亭道君静默不语,眉梢微动。
少宗主明白净亭道君的意思,抬手让其余人先停下,等极烬剑尊闹腾完再出发也不迟。
反正剑尊又不是要一剑削了道宗开山祖师的雕像,听她说说这个极为震惊的消息就是了。
以前剑尊没少在道宗搞东搞西,也不差这一回了,少宗主就当是演习她上位以后可能会遇上的疑难杂事。
众人反应不一。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彼此对望一眼,皆是愁苦地叹了口气,不是说事不过三的吗?为什么到她们这里就成了一回接着一回,没个消停呢?
再这样相依为命下去,她俩都快爱上彼此了。
因为唯有她们彼此才能相互共情,换个人都不行。
兰慈和宁烛风有种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的感觉,心里很是不耐烦,但也不觉得意外,只有无尽的麻木,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极烬剑尊折磨人的手段就那几样,大不了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喊极烬剑尊师娘呗。
唯有钟绯死死地盯着黎烬安、谢怀雪、解云锦三人并列的身影,她在黎烬安介绍解云锦大妖身份的时候便已经满心的惊惧不安,一直在说服自己大乘期及其以下的修士都发现不了,就连净亭道君都看不穿她的半妖身份,随随便便什么大妖就能看穿了吗?
可饶是竭力说服自己,钟绯还是莫名地觉得这就是冲着她而来的。
钟绯咽了咽口水,浑身紧绷僵直,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色泽暗沉的玉牌,直到掌心冒汗,冷风吹过,激起阵阵颤栗。
这个时候黎烬安反而不着急了,要不是几百双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她真想掏出张桌子和果盘,烧壶热茶,边吃边喝边慢慢讲述。
可是这样太招人恨了。
黎烬安只得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因为谢怀雪也在看着她,于是指了指解云锦,“你是行家,你来说吧。”
解云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顶着修真界最卓越的长老和弟子的目光,简略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在场中应该有知道我事迹的人,就是我从一个纯粹的人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妖族,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研究如何从一个纯粹妖族转化成纯粹人族,当然了研究没成功,又改而继续研究如何掩盖妖气和收敛气息,以及妖族如何在别人眼里是个纯粹人族,是以极烬剑尊才说我是此方面的行家。”
也不重要的是解云锦的这些研究都失败了,但已经很唬人了。
黎烬安找她来为的就是这个权威性。
要不是她们剑修在神机门、回春谷的信用破产了,她铁定找几个炼丹狂魔,和对人族、妖族身体精通的医修撑撑场子。
下方的钟绯心跳如擂,在解云锦谈起她对研究时,脸色愈发不好,只是心里还带着庆幸,选择按兵不动。
就连身侧的兰慈和宁烛风都发现了她的异样,她俩不算是笨人,各自思索起来,已然明白极烬剑尊是冲着钟绯而来,是钟绯怀有妖族血脉?
要是单纯的含有稀薄的血脉还好,若是真和妖族有直接关系,钟绯怕是……
这下宁烛风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最愚蠢的钟绯都怀有那么大的秘密,只是她并没有想着为钟绯出头,而是在想既然钟绯无用,连伪装都做不好,那就没什么留在清霄峰的必要,可别牵连到了她。
解云锦看了黎烬安一眼,在众人没有任何防备且满头雾水的情况下,直接挑明实情。
“仙尊二弟子钟绯乃是半妖,人族生父没有言明的必要,妖族生母想来大家都有所耳闻,乃是妖王墨麟,对,就是那个掀起兽潮攻打人界的墨麟。”
轰——
全场从落针可闻的寂静变得无比喧哗,瞬间炸开了锅。
而黎烬安第一时间看向身侧之人,抬手攥住谢怀雪的手腕,无声做着口型,“信我吗?”
谢怀雪直视她的凤眸,同样无声说道:“我永远信你。”
在人声鼎沸中,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有师长亲友死在兽潮中的修士下意识地仇恨地看向面色长白,满眼愤恨看向黎烬安、谢怀雪、解云锦方向的钟绯。
事实如何,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了,可还是感到了巨大的荒谬之感,这可是澜沧大陆第一仙门,不是纸糊的地方,怎么就让一只半妖潜伏如此之久了呢!
“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说着,解云锦严谨地掏出一枚灰扑扑的铜镜。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钟绯不再犹豫,也不选择为自己辩解,果断地凌空飞起,疯了似的向远处遁逃。
须臾间,一道刺眼的白光落下,在太阳的映照下,晃得人眼睛发酸发痛。
第70章 之所以是师傅。
事情在很快一瞬间开始,又在很快一瞬间结束,直到解云锦说了一句不用我帮忙了吗,才将众人拉回神来。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白光溃散,钟绯的尸体掉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那道白光不是任何人出手造成的,而是太上道宗的护宗阵法开启了!
黎烬安没有意外地扬了扬眉,指尖还在谢怀雪的手腕上闲适地摩挲着。
她看得分明,在钟绯疯狂逃窜的时候,净亭道君朝着她们这里望了一眼,谢怀雪微微点头,紧接着道宗护宗大阵便开启,瞬间锁定钟绯,犹如雷霆灭世般降下惩罚,丝毫都没有听取钟绯辩解的打算和余地。
都说剑宗霸道护短,是一群难缠的剑疯子,吐槽腹诽不绝如缕,但是可有人敢议论太上道宗的行事作风吗?
没有,哪怕道宗并没有明令禁止,也从无修士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道宗。
和咋咋呼呼,杀人报仇也要大张旗鼓的剑宗不同,道宗出手从不给人准备,雷霆手段,铁血镇压,强势暴力且狠绝,整个过程充斥着不容置喙的暴戾之感。
有无数修士和势力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冒犯道宗者,死无葬身之地。
道宗威望不可动摇,不容侵犯,不得有一丝瑕疵。
所以不需要拿出钟绯这些年陷害过多少弟子的证据,因为这并不重要,如果钟绯是个正统的人族修士,只要没亲自动手,就算陷害同门弟子,她作为仙尊弟子,即使被执法堂审判,也不过是关十几年的禁闭罢了。
但她是半妖就不一样了,只此一点,便是天大的死罪。
更不要说解云锦还开口点破了她的母亲乃是妖王墨麟。
几乎在解云锦说完的下一刻,净亭道君和在场的所有道宗长老便给钟绯定下了死刑,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一个区区半妖潜入道宗十几载,甚至还拜入清霄仙尊门下,仗着仙尊弟子的身份为非作歹,若不是极烬剑尊带来的妖族友人点出这件事,此半妖还能继续潜伏下去……不管此半妖有没有窃取到道宗机密,这件事已经狠狠地挑动了道宗老古板的神经,她们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如鲠在喉。
占据仙尊弟子的名头在道宗潜伏十几年,下一步岂不是要刺杀沉睡的道尊?!
道宗威严何在?届时修真界如何看待道宗!
虽然就算是钟绯的妖王母亲墨麟亲自到来都没这个本事,但并不妨碍道宗的老古板们做出这样的假设。
只要谢怀雪没意见,曾经对钟绯极为和善的净亭道君立马会面无表情地开启护宗大阵,全无放水的念头。
除了道宗自己人以外,没有谁会比黎烬安这个编外人员更了解道宗的作风,从净亭道君身上便可以看出道宗的趋向,平时收敛起锋利的爪牙,老神在在的,还有些人畜无害,而一旦被危及到了利益和威望,就会毫不留情地撕碎一切的敌人。
在道宗的名誉和利益面前,情面不值一提。
也没有审判的必要,她们并没有兴趣知道钟绯的心路历程,在罪名成立的那一刻起,钟绯便不是仙尊弟子了。
仨孽畜还是太年轻了些,对道宗的根本法则了解得不够透彻,想来这一次会给另外俩孽畜一个深刻的教训。
至于解云锦是如何得知钟绯的母亲是妖王墨麟,这自然归功于黎烬安。
有那本倒了血霉的天书在,黎烬安什么不知道?
她昨天还特地翻了一遍天书的后半部分,找到了有关钟绯身世的内容。
然后就被气乐了。
因为天书鼓吹钟绯之所以那么优秀,会成为一方妖王,完全是她血统纯正,血脉优秀,而她的母亲正是被清霄仙尊杀死的妖王墨麟,是以她对人族才那么痛恨,对清霄仙尊态度才那么复杂别扭,爱恨交织,明明非常在意,却仍是要伤害她……
哈哈哈哈哈哈。
没少杀过妖王的极烬剑尊愣是气笑了,报仇就报仇,搞什么恶心人的爱恨交织呢?
合体期修士的手上至少人手一条妖王命,难不成这些大修士都得心甘情愿被妖王生下的小崽子巧取豪夺吗?
以妖族的繁衍能力,全修真界合体期及其以上的修士可不够被瓜分的。
那黎烬安完了,她就一个人,完全不够分的,要知道她以前但凡没灵石了,就会去猎杀妖兽,手里的妖命不计其数,难不成她都要和它们的后代虐恋情深吗
这是什么道理?人族本就是和妖族、魔族三足鼎立,互相仇视,也可以说一声互为食谱,反正妖族和魔族吃人的时候可没犹豫。
难不成她和谢怀雪放过这些妖王,它们就不会吞吃凡人百姓了?
谢怀雪杀了掀起兽潮攻打人界的妖王墨麟,当时的凡人百姓可是争先恐后地要给谢怀雪立下长生牌位。
再者说,钟绯少时因为控制不好半妖之身,时常化作半人半妖的形象,被附近百姓视为怪物,抵触赶走,这也不是谢怀雪的错吧?毕竟生她的是妖王墨麟,扔下她的是她的生身父亲。
合着钟绯是被欺负了就怨恨生母生父,强大以后就对生母生父心怀感恩,鼓吹她的血脉有多优秀,这底线也太灵活了吧?
失神只在一瞬间,黎烬安看着天上掉落的尸体,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钟绯似乎死得有些太容易了。
她不觉得钟绯可以逃过道宗护宗大阵的锁定,而是在怀疑钟绯还有别的手段。
仨孽畜不值得她如此小心警惕,但气运之子不得不防。
倏忽间,黎烬安、谢怀雪和净亭道君三人同时抬眼,朝着尸体掉下的相反方向看去,某处的空气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波动。
这丝波动几近没有,如果类比的话,比掠过的飞鸟、花草上的虫子的气息还要微弱,仿佛喧闹鼎沸的街道上悠然飘落下一张树叶,并不突兀。
若是寻常,黎烬安不一定会发现这么点动静,但现在她正专注地神识扫视全场,一切变化都无处遁形。
就是因为动静太过微弱,才让她发现了不对劲。
可是黎烬安并没有出手,抬手自然地揽住谢怀雪的腰肢,让她也不要动,抬眸看向净亭道君,满脸无辜地笑了笑。
她不出手是因为在道宗的地盘上还轮不到她出手,不让谢怀雪出手则是因为不想谢怀雪背上弑徒的坏名声。
虽然黎烬安根本没把仨孽畜当成谢怀雪的亲传弟子,但也不想谢怀雪身上出现这种污点。
既然净亭道君开启了护宗大阵,那就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再送钟绯最后一程,也算是有始有终,全了钟绯和道宗的情谊。
多好啊。
能死在净亭道君手里,也是钟绯的福气。
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净亭道君有情有义!
净亭道君无语地拿手隔空点了点黎烬安,这倒霉孩子,道侣需要保护,长辈就可以使劲摧残了是吧?
在这么紧张刺激的氛围中,黎烬安、谢怀雪和净亭道君三人显得过于的松弛,和其她人格格不入,就连旁观的解云锦都比她们焦急。
净亭道君不再拿乔,冷哼一声,右手张开,快速合拢,霎那间有什么东西便被她抓到了手里。
五指微动,不怎么费力地就将那东西彻底碾碎。
同时一道凄厉不似人声的可骇嘶吼响起,在众人耳边炸开,余音绕梁,久久回荡。
一片寂静中。
净亭道君负手而立,冷然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人,“愿尔等引以为鉴,莫要自误。”
被她看过的解云锦从心地颤抖了一下,默默移动脚步,往黎烬安和谢怀雪身边挨过去,这时候也就她俩能给她点安全感了,要不然她真怕净亭道君顺手也把她给收拾了。
至于那群误入道宗清理门户的血腥场面的剑修们不是在抬头望天,就是在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更是紧紧贴在一起,心脏跟疯了似的跳个不停。
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就成了剑宗干涉道宗内政,两宗彻底交恶都有可能……不行了不行了,这太刺激了,她们这种老实剑修根本玩不转啊!
而极烬峰三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师傅之所以是师傅,果真是有理由的。
她们最多是想着去秘境里套兰慈麻袋暴打一顿,师傅她老人家就不一样了,一出手就是借刀杀人,完全不需要亲自动手。
以前师傅和师娘做宿敌的时候顶多打打架,现在成了一家人了,对清霄峰的破坏力反倒上了一个档次。
是她们的错觉吗?总觉得师傅威力上升的同时,也更阴险狡诈了,以前的师傅可是绝对想不到借刀杀人这种招数。
黎烬安脸上依旧是全然无辜的表情,仿佛钟绯的死和她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
她心里失笑,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气运之子看来同样不堪一击,还以为钟绯会多挣扎几次呢。
黎烬安凑近谢怀雪,并不小声地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求仁得仁,亦复何怨,早在以半妖之身拜入道宗的那一天她就该预料到今日之事,总不能那么多年白白享受仙尊毫无藏私的教导,却不承担任何风险,更何况她一看就是动机不纯,所以你千万不要有负担。”
谢怀雪眼眸微动,睫毛一颤。
黎烬安明白了她的意思,握住她的双手,满是感慨,“别说了,我懂你,含辛茹苦教导出来的弟子竟然人面兽心,不可貌相,可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不要责怪自己,不要伤心,你还有我,有我的徒弟。”
其实谢怀雪表情的意思是她没有负担,不用为她担心,但是没关系,黎烬安自己有嘴,她可以胡编乱造,肆意解读谢怀雪的表情。
谢怀雪缄默一瞬,低低地应了一声。
旁观的人群一脸的麻木,还有功夫去想极烬剑尊用的成语非常贴切,还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人面兽心——
钟绯看着人模人样,实则内里的心是颗妖丹。
可惜直到第二次死亡,她们都没看出钟绯的原形,想来和妖王墨麟一样,也是条墨蛟。
更奇葩了,一条蛟龙,给自己起名叫墨麟,碰瓷墨麒麟吗?
怪不得被清霄仙尊打死了,死得真不冤。
旁人还有心情吐槽,而兰慈和宁烛风直到队伍重新启程前往孤山秘境时还浑身冷汗,后怕不已。
而黎烬安、谢怀雪和解云锦已经来到了宗门大殿中,若无其事地看着道宗诸位长老,和满头雾水刚被拉来的江枫眠。
江枫眠左看右看,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怎么还有她的事呢?
她分明为了躲避黎烬安三个烦人的徒弟,特地没来,结果还是被喊过来了。
合着是躲了徒弟,究竟还是没躲过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