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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白云外,红尘里

    转眼京城已入了冬,沈乘月如愿看到了雪,走在街头,所见的一切都被裹上了银装,屋脊飞檐、枝头树梢都是一片素净,乍然望去恍若仙境。

    沈乘月披着一件红色厚斗篷,迈着步子,在雪上踩出了一只小狗的图案,一旁的小黄狗似乎认出了她在画自己,兴奋地追在她脚边撒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人们就已经不再提起叛逃的沈瑕,也不再提起那场谋反了。百姓们已经有了新的话题,街头巷尾谈的都是京城里那位名声大噪的大商人。

    商人自称沈新桃,新桃,取“辞旧迎新、万象更新”之意。

    她年纪轻轻,就坐拥了城西大片土地,建了一大片供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欢度时光的楼台,废弃原本“胭脂苑”“春宵楼”等名头,统一给这片楼台取名“白云外。”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

    白云外建立以来,客似云来,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商人眼馋。

    有钱人一掷千金包下那些新奇的房间,普通人花些小钱去消遣,在令人愉悦的环境里尝尝美食,清苦书生买下一文一壶的热茶,在书室一坐便是一日,也可以在这里帮忙抄书换些工钱。

    让白云外声名鹊起的,是有一位书生中了进士之后,回来拜谢沈新桃。说他从家乡来京城赶考,没什么银子,只能和别人共同租住一间小院,那里吵吵闹闹,每天充斥耳边的都是夫妻吵架声和孩童哭泣声,根本无法读书,同时买书也是一笔极大的耗费,几乎掏空了他的钱袋,是白云外无条件接纳了他,提供了近乎免费的食水,对他几个月间趴在私塾门口蹭夫子们授课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他有问题还可以去请夫子们解答。

    他中举后,就来道谢,小桃却躲了躲,不肯受这一拜:“书室的主意不是我出的,这一拜也不该由我来受。”

    书生以为她是谦逊,大为感佩,回去写了一篇文章称赞白云外和它的主人。从古至今,书生才是传播一件事的最佳群体,白云外讨了读书人的好,从此人人交口称赞。不止穷书生常来,有钱的书生也愿意呼朋唤友来照顾生意。

    沈新桃又在城西的土地上陆续建了救助孤儿的济善堂,救助动物的普善堂,还有免费教百姓学一门手艺以便谋生的广善堂。

    惠及百姓,自然又是颂声载道,虽也难免有少数人觉得她乃沽名钓誉之辈。更有人觉得她是金家扶植出来、捧到台前的一个傀儡,却也没什么证据。

    最近几月间,夷狄频频动作,犯边抢粮。“攻打夷狄”再度旧事重提,但百官仍有自己的说法,不同意却也不明着反对,只是纷纷上书,有说刚经历过一场叛乱需要休养生息的,有说的确应该攻打只是军备力量不足需要征兵的,还有提议等下次武举多招揽些人才再议的。

    总之都是一个拖字诀,拖着皇帝,把计划无限期搁置。

    不过这夷狄人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转眼竟潜入境内掳走了一位皇帝派出去巡查天下的三品京官,叫嚣着让朝廷拿钱来赎,不然就地斩首,只把头颅还回来。

    京官的威严集体受了一回挑衅,反对的声音便没以往那么大了。

    百官还在拉锯,皇帝尚未做出决定,商人沈新桃在商会却已经喊出了保家卫国的口号,要带头给陛下捐出百万军费。

    其他与会的商人不知是被她喊的热血上头,还是觉得讨好皇帝的事不能让她单独出风头,亦或是被她的口号架得太高不得不出银子,总之大家纷纷解囊,转眼已经凑出了一笔不小的银子。

    皇帝深受感动,也提出要以身作则,削减宫内宫人数量,以此节省银钱。

    “大臣们当然也是感动不已,”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这样给沈乘月描述的,“纷纷在朝上提出,若皇帝削减宫人,他们也不得不削减府里下人数量,于是皇帝当场就允了。”

    “……”

    “大家感动得热泪盈眶,翰林院的孙大人还待再说,皇帝立刻问他是否也觉得翰林院不需要那么多僧道、书画、弈棋等方面的人才,也可以削减一部分来节省银两,于是孙大人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

    “所以,陛下命咱家来问问沈姑娘,你那边还需不需要人手。削减出来的宫人和各府下人可不能流落街头,你那边若容不下,老奴就另做安排。”

    “收得下,”沈乘月点头,“小桃最近风头太盛,又得了陛下赞许,难免引人嫉妒,是时候该给她扶持个对手了。”

    太监满意地微笑:“那咱家便不打扰沈姑娘了。”

    “公公慢走。”

    沈乘月去看了一圈城南的土地,这里的产业也即将开张了。这边与白云外不同,都是正经商行,比如每日用船从产地运来的罕见蔬果,比如与京城风格截然不同的衣饰珠宝,从遐来勿运来的蔗浆酒与黄蜡,从波斯离运来的香料与葡萄酒。价格不便宜,胜在新奇、材料优质、精益求精。

    云沾跟在她身后,新奇地四处打量着,还伸手摸了摸从未见过的盆中花草。

    沈乘月带着她,一路爬到了高楼之顶。

    云沾还在趴在窗前看风景,沈乘月忽然问:“云沾,我把这里交给你如何?”

    “交给我?”云沾还以为她在说笑,“那怕不是很快就被败光了。”

    “我认真的。”

    “什么?”云沾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可不行!”

    “你不喜欢小桃那边的风光?”

    “风光我当然喜欢,可我真的不行。小桃那边,是大小姐你在做决策啊!但你现在都要离京了。”

    “这边我雇佣了专业的管事帮忙打理生意,不必由你做决策,其余人手也都安排好了,但我不信任他们,”沈乘月坦言,“我信任你,需要你坐镇,帮我制衡他们。”

    “大小姐,我真的不行,我根本不是这块料,”云沾快哭了,“我只想做你的丫鬟!”

    “也好,你就做我一辈子的丫鬟好了,”沈乘月并不喜欢强迫,只是抚了抚她的脸,“将来等我嫁人了,你就跟我一道去姑爷府上好不好?”

    “当然好!”

    “将来若姑爷看得上你,就抬你做个妾室,倒也方便你我相伴,”沈乘月给她描绘着未来,“若不然,我就把你许给姑爷府里的下人。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定然不会委屈你,不会给你随随便便配个小厮,最好是管事的儿子,至少也是个主子面前得用的家生子。你们生儿育女,从此组建自己的小家,多温馨啊,是不是?”

    “……”

    “反而是站在高楼之上呼风唤雨,多困难,多孤寂,多冷情。凄风苦雨,斯人独立,手中流过再多冰冷的银子,也暖不了人心。”沈乘月长叹一声,虚假得令人发指。

    云沾沉默了,她不是不向往自己的小家,她还年纪轻轻,自然对未来的生活、未来的丈夫有些幻想与期许。

    嫁人后仍然陪在小姐身边,无事时就和兰濯她们闲磕牙,这就是她想过的最好归途。

    不知怎么,被沈乘月一描述,听起来就颇为古怪。

    仿佛一边是无尽的世界和冒险,一边是安稳的生活和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

    也不是不好,只是……还不够,不够作为天平上一方的筹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沾有些茫然地透过窗

    口远望:“这里能看到皇宫……”

    “是俯瞰皇宫,”沈乘月纠正,“我特地把楼建得很高。”

    “我、我心里很乱。”

    “我让孙嬷嬷帮你。”

    “真的?”云沾看起来放松了些,“我喜欢孙嬷嬷。”

    “我也喜欢孙嬷嬷,”沈乘月强调,“所以不可能永远让她陪着你,最多一年,等你这边渐入佳境,我就要接走她。”

    云沾扁了扁嘴:“你怎么不从小桃那边抢人呢?”

    “小桃那边,我也要带走一位非常非常重要的成员。”

    “谁?”

    “小黄。”

    云沾没反应过来:“小黄是谁?我认识吗?”

    “你决定了吗?”沈乘月不答反问。

    “为何是我,不是兰濯?”

    “你不同意我就去问她。”

    “……”

    云沾结巴起来:“我、我应了!”

    “很好,”沈乘月拍了拍她的肩,“城郊绿柳山庄也在重新修建,等建好了也由你负责。”

    “绿柳山庄?”云沾也听说过,“那不是更适合给小桃吗?”

    “不,我已经尽量撇清了关系,给你伪造了一个三代商户出身的身份,等你生意做起来,就会有人开始传播你的身世了。而小桃那边放的消息是她背靠金家,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你和她都与我有关,就算有人说,也不会有人信。你新起步,手里得有一些产业与小桃抗衡,免得旁人以为她要垄断市利,”沈乘月给她解释,“你们两个要假装不和,把这份不和摆在明面上,这样她得罪了的商人会支持你,讨厌你的商人会投奔她。”

    云沾懵懵懂懂地一点头:“好。”

    “那就都交给你了,”沈乘月欣慰地看着她,“你若有事,可能也未必找得到我,尽量自己解决。”

    “听起来真是令人安心……”

    “至少这里打手安排得足,没人能招惹你,”沈乘月挥了挥手,“那我们就此别过。”

    这未免也太雷厉风行了,云沾连忙叫住她,“等等!小桃那里叫白云外,我这里又叫什么?”

    沈乘月折扇一展,略作思索:“她叫白云外,你就叫红尘里好了。”

    第82章 第82章顺流南下

    杜成玉坐在小摊后,悠闲地啃着一块松饼,小黄被系在不远处的树下,酣然入睡。

    小摊前偶尔有人驻足问价,拿起摊子上的物件把玩一二,杜成玉都微笑应对。忽听得小黄一声略有些凄惨的叫声,回头才发现刚刚还在街角玩耍的一群孩子凑近了小黄,拿木棍去戳它。

    “去去去!”杜成玉大步上前,连忙抱起小黄检查它是否安好,“干什么呢?”

    几个小孩盯着他的动作,为首的孩子一声呼喝,竟有人捡路边石子去砸杜成玉怀里的小黄。

    杜成玉连忙把它护到身后,他喊了几句,那几个孩子都不肯停止,他没什么和小孩相处的经历,不知如何制止,被砸得又难免有些气恼,便动手推了那为首的孩子一把:“不许再砸了!”

    那孩子被他推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登时“哇”的一声放声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立刻有一女子从一旁的民房里冲出来:“怎么了小宝?谁惹你了?”

    “小宝哭了,”有个小孩立刻告状,抬手一指杜成玉,“他推的!”

    杜成玉连忙解释:“对不住,是他用石子砸我的狗在先。”

    “玩会儿你的狗怎么了?不就是条土狗,稀罕什么?”女子瞪了杜成玉一眼,嘴里骂了句什么,又冲着大门喊道,“快给老娘滚出来!你儿子被人打了,还在吃酒?”

    门帘一掀,几个身上冒着酒气的男子从门里走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拎了棍子。

    杜成玉试着与人讲理:“大哥大姐,的确是我推倒了令郎,但是他指挥几名孩童砸到了我和我的狗……”

    “胡说八道!”几人却没耐心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大喊一声,“小宝一向乖巧,哪里会无缘无故去砸你?我看是你的狗先咬了他吧!”

    杜成玉也不傻,见讲理不成,摊子也不要了,抬腿一踢,把摊子踢倒在几人面前,阻了一阻他们的去路,抱着小黄转身撒腿就跑。

    “追!”

    “沈乘月!救命!”杜成玉边跑边喊。

    “给我站住!”

    杜成玉从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子,回身撒在路面上,果然有人心动,停步去捡。

    “别捡了!”小宝爹喊道,“先把人抓了,待会儿回来捡!”

    “那可是银子不是石子,待会儿回来还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路边?早被人捡走了!”捡银子的人也不傻,“你们先追,我把银子捡了回去咱们分!”

    其他人一听也在理,就没再管他。

    “沈乘月!”杜成玉转身又撒了一把碎银子,惨叫道,“再不出来,我要被人打死了!”

    好在这只是一座小镇,杜成玉操着他的大嗓门沿街呼喊了一通,还真把沈乘月叫了出来。

    彼时,他因不熟悉路线,被堵在了一座死巷子里,几名大汉挥着棍棒狞笑着上前,把瑟瑟发抖的杜成玉和小黄逼在了角落里。忽听得一声呼喝:“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凌弱小和小狗,还有没有王法?”

    伴着这一声威武的呼喊声,沈乘月从天而降,落在了大汉和杜成玉之间。

    杜成玉抬头去看,见两侧没有窗口,也不知这厮是从哪儿蹦出来的,难不成是特地爬上了屋顶,就为了装这么一下?

    不应当吧,没人会这么无聊。

    沈乘月已经和几人动上了手,数月间,她的拳脚功夫又精进了不少,身体也比从前强韧了些,贴地一个扫堂腿,就把当先一人撂倒在地。接下来踩墙借力,身子向上一纵,躲过了挥来的一棍,抬腿侧踢,正中此人肋骨。对手惨叫一声,她趁机抓住其肩膀,用力一卸,用巧劲把人手臂扯脱了臼。那木棍脱了手,被她抢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小黄汪汪叫着,杜成玉也大声给她鼓劲。

    沈乘月把木棍贴在腰间转了一周,这招叫玉带缠腰,特别适合耍帅,把对手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举棍挥舞,正正抽中几人脑门、嘴角,把几人打得晕头转向,有人一张口,竟吐出一颗门牙来。

    这几人虽然凶悍不讲理,打起架来却没什么招式可言,并非她一合之敌,很快败下阵来,倒在地上呜哇乱叫,杜成玉连忙兴奋地给她鼓掌叫好。

    “受伤了吗?”沈乘月见他摇摇头,才又问道,“你不是拿着京城特产去摆摊,看看这里有没有人感兴趣吗?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一个月前,她乘船南下,带上了杜成玉、兰濯和小黄,还有一船的货物,打算沿途看看各地盛产什么,当地人又喜欢什么特产,为今后的生意做些调查。

    船是从金家租赁来的一艘游船,沈乘月想要的全天下最大的船只还只有个雏形。她入冬时便说要出发,实际上又等了云沾那边开张一个月后,见情况稳定下来,云沾也不再畏手畏脚,才顺流而下,往南边而去,一路得见冰雪消融、春水初生,眼底收尽春光。万物复苏、生命疯长的模样,看着便让人充满希望,觉得似乎一切都会好起来,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家里人自然舍不得,又担心她的安危,却也知道京城再也关不住她。

    好在沈岫白还在京里,三个孩子当中,沈家大哥成了最懂事的那一位。

    今日这事儿杜成玉说起来确实委屈,他把小黄递给沈乘月抱:“我的摊子还在他们那儿呢。”

    “走,我带你要回来!”

    “等等,”杜成玉蹲下搜身,“刚刚有人捡了我的碎银子,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春光下,沈乘月扛着棍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方,杜成玉跟在她身边给她指路,兰濯牵着小黄跟在一旁看热闹。

    沈乘月忽然想起了当初的事,曾几何时,某一个七月初六,她请杜成玉带她去青楼,她以面纱遮脸,跟在他身后,等着他塞银子打听消息。

    过去和如今在她眼前交汇,最终融入春光里,化成了嚣张一笑:“就是你们欺负我的狗?”

    杜成玉看着她那狷狂的笑容,又看向她问话的对象——一群还不及她腰高的小孩,不由在她身后捂住了脸:“这个场子其实不用你帮我找。”

    沈乘月气势汹汹地抢过其中一名小孩手里的绒布填充玩偶,抡起木棍就打,其情其状,分外凶残。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打我的虎虎!”

    “你打我的小黄,我就要打你的虎虎!”沈乘月恐吓他,“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

    的,这一次错误是虎虎替你承担的,下一次可就要你自己来承担了。”

    沈乘月教训了小孩,抢回了摊子。

    兰濯侧目看杜成玉,低声问大小姐:“您当初为何要带上他?”

    “我去和他告别,他死皮赖脸跟上来的。”

    “没什么用。”兰濯评价。

    “解闷用呗,你还想要怎么用?”沈乘月奇道。

    杜成玉尚不知自己一个诗文俱佳的公子,已经被嫌弃成了这样,正在她们身后欣赏着自己的双手:“唉,离京这么久,我的手有点糙了,都不好看了。”

    “……”

    小黄去扒他的腿,大概是刚刚被他保护了,现在想安慰他。这一路上它看起来都特别开心,哪怕刚刚被石头砸过,也不萦于怀,转瞬又摇起了尾巴。

    杜成玉摸了一把它的脑袋:“好孩子,哥哥去给你买松饼吃。”

    三人一狗叼着不同口味的松饼,准备继续踏上前行的路。

    “沈姑娘!”沈乘月正试图用自己的半只豆沙馅换兰濯的半只樱桃馅,身后一道男声叫住了她。

    沈乘月不认为在这座陌生的小镇里会有知道自己名姓的仇家,于是坦然回头,看清了叫喊的男子:“咦,是你?”

    眼前之人是一座商行的少东家,沈乘月在上一座停泊的城池中遇到他,谈了笔生意,不料在这座小镇上再次相逢。

    他大步走到近前,含笑提出邀请:“沈姑娘可否赏面,与李某共进一杯?”

    “何谈赏面,少东家,请。”

    一行人在码头附近的食肆里坐定,少东家点了几道菜:“这里没什么太好的酒楼,不过因着靠水,鲜鱼丸子倒是一绝,不尝尝实在可惜。”

    三人都对美食有着共同的热爱,闻言便开始搓手期待。

    少东家又点了酒,酒过三巡,待眼前三人各自干掉了几碗鱼丸子,才趁着酒意说出:“沈姑娘,我得坦诚,其实我上次听说你要顺流而下,每座城池都会停留后就动了心思,今日就是特地来找你的。”

    杜成玉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找我做什么?”

    “我心悦沈姑娘,一见之后便对你难以忘怀,”少东家从身上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只木盒,“这是我家传的夜明珠,价值连城,今日就赠予姑娘。”

    他在她面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成人拳头大的珠宝,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少东家又合上盖子,只留一孔洞,让她窥视,几人轮流看了,见盖子合上后,夜明珠周围暗下来,其光芒便由柔和变得耀眼。他们在京城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都看出这的确是非常珍贵的宝物。

    “沈姑娘,”少东家把木盒推到她面前,“我一片心意,还请收下。”

    “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沈乘月正推拒,忽听旁边杜成玉轻哼了一声。

    “沈姑娘近来不怎么喜欢这些珠啊宝啊的,”杜成玉酒彻底醒了,“既然这夜明珠价值连城,不如少东家把它换成几座城池再来送礼?说不定沈姑娘还会更开心些。”

    “……”

    第83章 第83章八爪鱼

    沈乘月遗憾地制止了杜成玉:“这不合律法,不然我早就想买几座城玩一玩了。”

    “你还真敢想啊?”

    沈乘月摆了摆手,向少东家正色问道:“少东家缘何会对我一见难忘?”

    “只有你欣赏我,”少东家叹气,“我把我的发明给别人看,哪怕是家人,都对我冷嘲热讽。”

    杜成玉忍不住插话:“什么发明?”

    “你吃过爆米花吗?又叫熬稃,”少东家解释,“上元节时吴中各地都有爆谷的风俗,街头处处都会支起铁锅。”

    “这和你的发明有什么关系?”

    “我创造了一个小玩意,可以挂在腰间,随身随时随地做熬稃吃。”

    “……”杜成玉将谴责的目光投向沈乘月,“你欣赏这东西?”

    “是个很好的想法,”沈乘月笑道,“假如某一日你流落荒岛,身边只有一捧大米而你又不会煮饭的时候,它就会显得格外有用。我订了一些,打算回京当新鲜玩意儿卖给有钱人。”

    少东家感动道:“沈姑娘还鼓励我不要放弃,继续创造出一系列可以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儿。”

    杜成玉和兰濯盯着她,强烈质疑她在误人子弟。

    “行行出状元,”沈乘月摊手,“干嘛非要矫正别人?”

    少东家又问:“沈姑娘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沈乘月如实道:“我想建一所天底下最大的客栈。”

    兰濯和杜成玉忍不住吐槽:“你对‘最大’到底有何执念?船要最大的,客栈也要最大的。”

    “这是有钱人独有的执着,”沈乘月颇感高处不胜寒,“你们两个不懂。”

    她把盛着夜明珠的盒子推回少东家面前:“还请收回吧,我们倒是可以做个知音,也许你只是难得遇到知己,才会误以为这是喜欢。”

    少东家有些怅然:“对不住,是我太急躁了。”

    杜成玉见她拒绝,顿时大度起来,揽住少东家的肩安慰道:“你还年轻,将来会遇上真正喜欢的人。”

    少东家点了点头,又问:“姑娘在这间小镇上可有发现什么商机?”

    “安静清幽,是个避世休养的去处,”沈乘月道,“我买下了一间小客栈,准备改建,不过我需要一个人帮忙督工。”

    “我会给你逗闷子,”杜成玉生怕被留下,连忙阐述自己的重要性,“我会吟诗作对,为你缓解旅途疲惫,而且小黄最粘我了。”

    “不切实际,”兰濯务实道,“姑娘,我会洗衣服。”

    “但只有我会开船,”沈乘月看着两人,“我猜我的重要性不容辩驳。”

    “……”

    “洗衣服,对了,这个很重要,”兰濯正得意洋洋看向杜成玉,下一刻又听沈乘月道,“想让顾客宾至如归,客栈里就应该提供这些。”

    “……”

    “我要沿途买下很多家客栈,给它们取同一个名字,让旅人一旦有住客栈的打算,就立刻想起我们。”

    “好主意,”杜成玉和兰濯偷眼看她,“你决定谁留下了没?”

    “我既会作诗也会洗衣服,”沈乘月宣布,“但我不会中途抛弃旅伴,把你们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少东家,可否请你派人帮忙?我会按市价付你督工费。”

    “没问题,反正镇子离我那里不远。”少东家应承得痛快。

    “多谢。”

    他们在码头上告别,沈乘月驾船离开,船后方系着一只木鸟,船开得足够快的时候,那木鸟就会被放飞起来。一登船,杜成玉就抱着小黄兴冲冲地爬到了木鸟上,享受飞翔的感觉。

    小黄显见已是习惯了,丝毫不畏惧,反而吐着舌头露出一张微笑的脸。

    那大概是与自由最接近的感觉。

    少东家目送着船只远去,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歆羡。

    沈乘月一路南下,看到合适的地方就出钱买下,花钱如流水,一点一点扩张着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

    京城带出来的精致货品也很受一些地方富户的欢迎,几乎已经兜售一空,但船的重量丝毫未减,因为没到一个地方,三个人都会分头去搜刮当地特色,大量购置,再到接下来的一些目的地中分散卖掉。稍稍提价,把东西运给遥远的地方需要它们的人。

    杜成

    玉原本信奉“义不经商”那一套君子行事,如今却也渐渐得了趣味,每每下船时,带着小黄,冲得比沈乘月还快,诗也不怎么做了,日日在沈乘月耳边感叹读万卷书竟不如行万里路。

    兰濯也分外沉浸,她看中的货物,赚来的钱,自然也有她一份,如此看着荷包慢慢鼓起来,不止获取了金钱上的满足,更是对自己眼光的肯定。尤其沈乘月从来不吝于赞赏,见她赚了钱,就会送上大拇指,附上一句“独具慧眼,远见明察”,把她夸得几乎合不拢嘴。

    错判的时候当然也不少,但几人都在积累经验,逐渐成长着。

    很快,几人走过的地方,百姓们讶然发现,有一家叫“花期酒约”的客栈悄然开张,很快开遍了大江南北。

    客栈内部十分洁净,哪怕只是小小一间也五脏俱全,提供当地特色的餐食、美酒、暖茶,还有基础的沐浴、洗衣等,另外靠河就提供游船,陆地就提供奔马,靠海就有专人带着潜泳看鱼,靠悬崖就在崖下拉起安全的网绳供顾客跳崖玩,务必令宾至如归。

    目前很多小客栈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干净整洁,旅人们暂时落脚后,便忙不迭地离去。但“花期酒约”最大的卖点就是清清爽爽、一尘不染,又提供了生活所需的一切,莫说外地旅人,便是本地人,也有嫌家里打扫麻烦,干脆在店里长期租赁房间居住的,省下了家中雇佣下人的银子,倒也算不得浪费。

    有人图它方便,有人图它干净,有人觉得既然能开起那么多家,那必然不会太差,选择客栈时下意识便选了这一间。

    沈氏商人之名,也一时传遍了四海。

    但并没有人把她和京城沈家的长女联系起来。

    沈乘月也去过北边几趟,关外的马种不同,养得比中原要强壮一些。不过牧民虽不算夷狄人,却对一样中原人有些敌意,沈乘月跑了几趟,才投其所好讨了他们的欢心,成了唯一一个能从他们手里购置马匹的中原商人。

    据当地人说,她是唯一一个肯学当地言语的商人,其他人只想着赚钱,半点诚意都没有。

    那边的人参也不错,沈乘月购置后,派人运回京城,部分送给善堂,免费救济急需之人,部分卖给平日达官显贵用来平日保养,堪称暴利。再用暴利中的一部分购置礼物送给牧民,讨其欢心。

    她还走遍了波斯、大食、月氏、大宛等国,见识了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看到了靠宗教治国的国家,听了截然不同的开天辟地的传说,交换了形形色色的货物。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很有一些言语方面的天赋,在当地待上一日就能学会些诸如早上好、晚安、这个东西多少钱、你大爷的等简单用语,至少学得比杜成玉和兰濯都快上不少。

    她甚至阻止了两个不知名小国之间因为语言不通而产生的战争,不过公平来讲,两个小国加起来不过几千人,算不上是特别伟大的功绩。但当地居民都对她感激涕零,扑通扑通跳下海捕了许多当地特产的八爪鱼送给她。

    沈乘月尝过八爪鱼做的菜式,十分惊艳,当即决定将其运回去卖,她的船里有间小冰室,便冷冻了不少,开船回去。不过旅途太过漫长,途中几人一日三顿,时炒、时红烧、时烧烤,把八爪鱼消耗一空。

    沈乘月看着空空如也的冰室,不由有些惊讶:“我这船上是养了三头猪吗?”

    杜成玉觉得好笑:“你这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沈乘月摸着肚皮:“我难辞其咎。”

    八爪鱼没了,几人倒也不必回去了,干脆又调转了方向,继续出海。

    杜成玉甚至有些没吃够,天天在船上支鱼竿,企图蒙中个八爪鱼钓上来。

    小黄有时安静地陪杜成玉钓鱼,有时在船上撒欢,到处跑来跑去,最开始大家都担心它会突然跳海,但盯了几日,发现它却也不傻。它只是喜欢趴在船边,低头看着水里的游鱼。

    兰濯悄悄问沈乘月:“姑娘,你说,八爪鱼也和普通的鱼一样会咬钩吗?”

    “兴许会吧。”

    “但杜公子钓了三天了,”兰濯叹气,“连八爪鱼一条腿都没见。”

    这话被杜成玉听见,白了她一眼:“我钓上来的鲔鱼你不也一样吃得很开心?没良心的。”

    “那倒也是,兴许是八爪鱼并不生活在附近吧。”兰濯承认,几人从河里一路开进了海上,吃的都是最新鲜的鱼虾蟹,从最开始摸索着弄熟吃了些苦头,到后来到处沿岸学习当地人的菜谱,才算是吃到了人间美味。

    三人一狗乐不思蜀,丝毫生不出返京的念头。

    第84章 第84章短暂酋长体验

    沈乘月成为了一个部落的酋长,此事说来话长。

    简而言之,三人一狗在海上迷失了方向,遂决定猜拳,谁赢了就按谁指的方向前行。把前路交给运气最好的那个人,沈乘月坚信这个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最后,是杜成玉赢了,给她们指向了一条通往食人族的路。

    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食人族,因为那群人一般不食本地人,只食外地人。

    那些长相不同、说着另一种语言的外地人,在他们看来只是另一种动物罢了,与会哼哼的猪、会爬树的猴无异。

    最初,沈乘月一行靠岸时,当地人很热情地欢迎了几人,杜成玉开开心心地就和他们勾肩搭背地去喝酒了,兰濯也被几个女人拉着去换上她们本地服饰,入乡随俗。

    沈乘月则被一群小孩子包围起来,小黄不知为何开始狂吠,她把它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看着小孩子裸露的臂膀上彩绘的汉字,颇有些惊喜:“你们这里来过汉人?”

    小孩子听不懂汉话,沈乘月就指了指他身上的汉字,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小孩子大概是懂了,指了指天空,这回轮到沈乘月茫然了。她用树枝挑起小孩子脖颈间的挂链,那是一串人的牙齿:“这看起来可不太像小孩子自然掉落的乳牙。”

    四目相对,沈乘月转身撒腿就跑,往杜成玉和兰濯离开的方向追。追了一半,发现那群人钻进了茂密的树丛后真的全无踪迹,实在没有头绪,又发现身后有追兵,只能换了个方向逃窜。

    另一边,杜成玉和兰濯已经被拉着入了席,高高兴兴地接过当地人用木杯奉上的酒,品了一口。

    兰濯凑近杜成玉,压低声音:“杜公子,你觉不觉得,尝起来有些像料酒?”

    “不知道,我也没喝过料酒啊。”

    当地人很兴奋地做了个举杯的手势,示意他们继续,于是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难喝得皱起了眉。

    此次时刻,沈乘月正在丛林里跋涉。小黄在她怀里挣扎,示意她放开自己,她照做后,发现在丛林里还是四条腿的有优势,小黄反而要时不时回头吠叫着提醒她快跑,见她快被追上,还返回来,要去咬那人的腿,被她阻止,让它自己跑。

    沈乘月看着前方的猴儿举重若轻的模样,也开始效仿它们,甩着手臂,双腿纵跃着。跑着跑着,她忽然想起这里并没有认识自己的人,便耸了耸肩,尝试了一下四肢着地的跑路姿势,身后的追踪者忽然发出惊呼,指着她大叫起来。沈乘月不解其意,后来稍稍熟悉了这里的语言后,才知道这群人喊的是一个类似“萨满”的词语。

    沈乘月并不知道追兵此时此刻在脑海里乱想什么,只知道四肢着地的姿势,对于习惯了双腿走路的人而言并不太好用,便又直立起来,重新完成了从猴到人的变化过程。

    一边你追我逃,一边笑语欢声。

    沈乘月躲过了身后射过来的一只木箭,内心暗骂自己让杜成玉指路的决策,早知道还不如小黄冲哪个方向汪,她们就往哪个方向前进呢。

    “姑娘呢,怎么还没过来?”兰濯对当地人比划着,询问自己的同

    伴在何处,只得到了当地人举杯劝酒的回应。

    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比划,杜成玉却坐在原处,一声不吭,她有些不满,转头去看他,才发现喝得比她更多更快的杜成玉双眼已经开始迷离,对上她的视线,努力对她做了一个口型——“跑”。

    兰濯反应不慢,立时要迈步,却感觉到从小腿散开的一阵麻痒,那一瞬间,她内心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

    再醒来时,兰濯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火堆前,一个小孩拿着刷子,在她的脸上涂着某种似乎是用来烤肉的油。

    她拼命挣扎着,转头去望,发现杜成玉就被绑在附近另一只火堆旁,一个小孩绕着他,均匀地把某种调料吹在他身上,他正鼓着腮帮子和小孩对着互吹,力图把奇奇怪怪的调料吹远。

    “……”

    领头人——大概是当地人的酋长忽然大喝一声下了命令,人群一拥而上,把两人绑在木棍上架上了火堆。杜成玉又开始鼓着腮帮子吹火,兰濯忍无可忍:“没生过火吗你?火借风势,你越吹它烧得越高!”

    杜成玉双眼被烟熏出了眼泪:“沈乘月啊,要是你能听见我说话,就快跑吧!转头告到我爹那儿,让他老人家拉两船兵马来为我复仇!”

    兰濯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此人如此大义凛然,自己居然还凶他,忽又听他喊道:“当然,你要是有办法救我们的话,最好还是救一下,生活挺美好,我还不想奔赴黄泉。”

    “……”

    那酋长并不清楚他叽哩哇啦地在喊些什么,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石刀,走到兰濯面前,将小刀贴上了她的脸颊,看那握刀姿势,似是打算片块肉下来。

    “没熟啊,”杜成玉大惊失色,“她还没熟呢!”

    兰濯吓得紧闭双眼,忽听不远处一阵狗吠声传来,酋长一指,示意众人捉住。一群人便又去抓狗,小黄跑得飞快,投入沙滩上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手里火折子随即落地,众人惊见沙粒被点燃,火光沿着一道引线袭来,下一刻,巨大的爆炸震耳欲聋,地上的沙粒被掀起,掀起了遮天蔽日的沙尘,尖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那些踩进埋伏圈的人通通被卷入了爆炸当中。

    沈乘月携着小黄,狼狈逃窜出爆炸的范围,直冲火堆前,在杜成玉、兰濯敬仰的目光中,在酋长又惊又怒的呼喊声中,举刀与他对打,他一边喊人一边急急后退,踩到了石块向后跌倒,被一支竖立在地上鱼叉穿胸而过,没了声息。

    “……”

    这就是沈乘月被推举为新任酋长的始末,当地人不认识火药,认为她是神明的使者,竟能将沙子点燃。

    她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任人唯亲:“朕封兰濯为内阁大学士,封杜成玉为护国大将军,掌管、唔,掌管小黄起居住行等一应事宜!”

    “……是!”

    沈乘月示意众人将老酋长埋葬,用手势指着尸首比划了半晌。那群人却似乎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含恨望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把老酋长架上了火堆。

    “嗯?”

    杜成玉歪头看着:“兴许他们的传统是火葬。”

    当地人已经掏出小刀,从老酋长大腿上割了一块肉,还没烤熟,就血淋淋地盛在石碗里,呈给了沈乘月。

    她看向杜成玉:“这又做何解释?”

    “第一口给你吃,表达对你的尊敬?”

    兰濯头皮发麻,转头不肯再看。沈乘月也是疯狂推拒,但当地人听不懂,拼命示意她烤都烤了,就赶紧吃吧。

    “也许我们该学一下当地的语言了。”杜成玉喃喃道。

    “不,”沈乘月叉腰,“我是他们的酋长,现在该是他们来学我的语言!”

    她抬手打翻了盘子:“‘不’,就是这个意思。”

    “卜?”当地人指着地上的盘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差不多,”沈乘月要求并不严格,“能听懂就行。”

    她过上了短暂的作威作福的生涯,虽然她的手下们常常当着她的面大声密谋着什么,但她听不懂,便过得足够安然。换上了草裙草帽,每日下海捉鱼,上树摘椰子。

    她的子民不过几十人之数,每日上朝时都等着她的重要批示,她任命的户部尚书举着鱼叉指向其他人,操着学来的为数不多的汉话:“杀他?”

    沈乘月拍板:“不杀他。”

    于是此人的鱼叉又指向另一个人:“杀她?”

    “也不杀她。”

    “杀鱼?”

    “可。”

    有人想把自家儿子嫁给酋长,被她忙不迭地拒绝。

    杜成玉不阴不阳道:“我看那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陛下怎么不肯收啊?”

    沈乘月忧国忧民道:“他的父亲、兄长皆在朝为官,朕甚恐外戚干政啊!”

    几十人间的小型朝廷里,上演着一出新旧党争,时而瞒天过海,时而借刀杀人,他们还试图把沈乘月骗走,趁机干掉酋长身边蛊惑人心的小白脸杜成玉。

    可见人的智慧除了从书里获取,也可以从实践中总结,这群人朴素地用出了一招调虎离山。

    杜成玉哭倒在地,泪水涟涟地在君王面前诉苦:“臣冤枉啊,陛下为臣做主啊!”

    陛下十分偏心这妖臣,当即怒斥了众人所作所为。

    于是,当晚,陛下本人迎来了一场政变。

    当地人放火点燃了几人的茅草房,打着除掉杜成玉的旗号逼迫酋长处置了他,不然就把酋长一起处置了。

    杜成玉看得稀奇:“他们还懂清君侧?”

    兰濯提议:“要不我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是啊,”杜成玉连忙附和,“再待下去,他们怕是迟早要干掉我们,或者更糟,干掉小黄。”

    “可他们十分尊敬我,”沈乘月恋恋不舍,“他们还特地为我发明了一道菜!”

    第85章 第85章改变

    “什么菜?”杜成玉不解,“再不走,咱们就要变成新菜了!”

    兰濯反应过来:“凉拌海蜇算什么新菜?”

    “但他们以前捉到海蜇都是囫囵吞了的,”沈乘月痴痴地望着这座岛,“他们为我改变了。”

    兰濯大惊失色:“离开萧公子后,您这劲头很久没犯了,怎么在这儿复发了?”

    杜成玉疯狂拉扯她。

    沈乘月挣扎:“不,我的子民!”

    杜成玉气得差点破音:“就为了当个土皇帝,你不顾死活了?”

    “也许你说得对,”沈乘月叹了口气,“终究是我与这座岛有缘无分了。”

    “……他们在海蜇里给你下药了?”

    沈乘月大发了一阵戏瘾,迅速冷静下来:“没有,咱们是该离开了。”

    她把刀架在杜成玉脖子上,对当地人道:“我,杀他,单独,你们,闭眼。”

    当地人不疑有他,淳朴地闭上了眼。

    三人一狗立刻撒丫子狂奔,当地人反应过来被骗,也跟在身后狂追,手里的箭矢纷纷向杜成玉、兰濯、小黄射去。

    “他们没射我,”沈乘月发现,“他们爱戴我!”

    小黄灵活得很,在丛林中四蹄生风,闪转腾挪,一箭未中。另外两个人就有些惨了。

    杜成玉上气不接下气:“沈乘月,别感叹了,救、救一下!”

    话音刚落,他小腿被一箭射中,箭头上淬了从当地某种果实里提取的麻药,杜成玉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在地。好在关键

    时刻,沈乘月重新变得靠谱,一把架住他,转身一个雷火弹吓退众人,抄近路从悬崖上跳水,和兰濯一左一右硬生生架着他游到了船边,把他扛上了船。

    直到船只开出了海,沈乘月才双臂颤抖着靠着船舱坐下,刚刚用力过度,有些透支。杜成玉人麻着,但嘴皮子仍不肯闲下来:“陛下逊位了。”

    沈乘月深情道:“但愿他们的下一位酋长,能英明似我,爱民如子,励精图治。”

    “你的皇帝梦可以醒了。”

    “权力使人沉迷。”沈乘月反省。

    “在咱们之后,万一再有迷路的旅人被捉怎么办?”杜成玉刚出狼窝,转眼又担忧起了别人。

    “我命子民们在岛里的石头上到处刻字,‘食人族,快跑’,你们两个没看见?”

    杜成玉瞥她一眼:“都怪我,竟然一直忙着担心我的项上人头,没分心去注意其他事。”

    兰濯奇道:“姑娘让他们刻字,他们就老老实实刻了?”

    “我骗他们那是护佑平安的图腾。”

    “所以他们满怀着崇敬之心,刻了满岛的‘食人族,快跑’,”杜成玉笑道,“我几乎有些同情他们了。”

    三人一狗平摊在甲板上,任船只顺水漂流。

    沈乘月翻了个身,取出纸笔,趴在地上开始奋笔疾书。

    “在写什么?”

    “写游记,记载海上风光,给内陆无缘出海的人看看。”

    “你有心了。”

    “你误会了,”沈乘月解释,“我是想诱惑大家出来游览,我规划了几条观光路线,百姓们可以去当地花期酒约客栈缴费,参与观光。我还把这边的稀奇东西都画下来了,明码标价,有人想买,我就派人送过去,有人订了一株价值黄金千两的红珊瑚呢。”

    “怎么送?通过驿站?”

    “我建客栈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每间花期酒约之间间隔都不算特别远,每座城都有雇来的镖局人手负责运送,这株红珊瑚会在每一间花期酒约间传递,直到传到顾客所在的城池。”

    “为什么不干脆让镖局的人一路直接护送到顾客手里?”

    “因为他们还要回原地等待下一件货物,每个人都只在自己周围几座城池范围里活动,稳定,也方便,雇工不用离家太远,也开心。”

    “成本未免太高。”

    “只是针对昂贵物品,便宜些的就不必镖局人手运送,客栈的人就负责骑马送到下座城里了。”

    “是个有趣的主意。”

    “主要是挺方便的,我在京城时就想,要是想要附近几座城的小吃,就随时有人可以送上府门该多好,”沈乘月笑道,“现在,我的花期酒约就可以做到了,就算一个人想尝一尝千里之外的美酒,只要付得起银两,这坛酒不过数日就会出现在此人家中桌上。”

    “生意如何?”

    “一般,主要还是因为远途运送不便宜,很多人舍不得,目前接的最多的是丢三落四那些人的短途生意,”沈乘月叹息,“比如某个商人出发了一日才想起忘带路引,托我们去他府上取,赚得不多,不过还算稳定,各地管事们还挺满意的。”

    “可你听起来并不满意。”

    “因为我想赚的是大钱,不是小钱,”沈乘月愁得咬笔杆,“人力太辛苦了,我想过用木鸟代替,在两城之间传递物件,更快,更方便。但木鸟还没这么灵活,只能先用人力。”

    “真是层出不穷的点子,”杜成玉崇拜地望着她,“迟早有一日,你定能富可敌国!”

    有个崇拜自己的人随身带着也挺好,沈乘月得意点头:“借你吉言。”

    这一次,几人因为迷失方向,在海上逗留了太久,沈乘月急着靠岸,想去打听些夷狄那边的消息。

    好不容易在小黄的带领下摸回了码头,三人找了间酒馆,一问方知,关于那被夷狄绑走的三品命官,百官一开始拖拖拉拉,拿不定主意。

    沈乘月清楚这群官员的德性,一听便知,又是拖字诀,等那三品官愤而自裁,朝廷就不用拿钱,百官也不用为他的性命承担责任了。

    但那三品官却也不是个刚烈之辈,在夷狄吃好喝好睡好,活得十分顽强。

    百官见此路不通,又商量着先把银子拿了,把人赎回来再说。这一提议自然有人反对,认为此举伤我国威。

    于是两派争吵不休,至此,朝上的水已经彻底搅浑。至少大家不再一致反对出兵了,不再是皇帝一人对百官的局面,他可以安心坐山观虎斗。

    过了不久,又出了一桩事,朝中周大人与夷狄可汗的信件被人截获,呈到了御前。

    周大人乃一品内阁学士,举足轻重,他若通敌,那可是惊天的大案了。

    周大人伏在御前喊冤,说被截获的只有夷狄可汗来信,压根没有自己的回信,怎能说是证据?八成是夷狄刻意陷害朝中肱股之臣,意图毁本朝根基。

    皇帝只回了一句“哦?”

    周大人有些慌了,又继续说,定是那叛逃的沈瑕陷害自己,他曾是沈瑕外祖父楚征的弟子,在楚征通敌叛国后,他站出来大义灭亲,得了沈瑕的记恨,刻意污蔑。

    此言一出,有不少同他一派的朝臣附和,却也有政敌觉得好笑:“周大人是说,沈瑕一个闺阁女子,无奈叛逃后竟还有余裕唆使夷狄可汗来针对你?”

    “一个叛逃时偷了京城布防图的闺阁女子?此女肖似其外祖,心机深沉,不容小觑!”周大人伏地不起,“陛下,臣冤枉啊!”

    他压制不住心下慌乱,当年他亲眼目睹了楚征是如何一步步被陷害下狱的,如今自然也担心自己步了其后尘。

    “朕自然是信得过周大人的,”皇帝沉吟,“只是朕一个人信你也是无用,此事朝野之间已经传遍了,百官不信,百姓也不信。尤其周大人你坚持反对出兵夷狄,不太容易取信于人啊。依朕看,为了还周大人清白,还是先停官,请大理寺仔细调查清楚后,再官复原职就是。”

    “臣冤枉啊!臣何曾反对出兵?”周大人也反应过来了,原来皇帝是在这儿等着呢,“臣只是忧心人手、军费,但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必当全力解决这些困难,为陛下分忧!”

    其实相信这封信的人并不太多,但无论如何,有了这封信在,周大人为了摆脱嫌疑,都不能再对出兵之事多加置喙。

    沈乘月听到这里,折扇一展:“果然对手里混进了自己人,才好办事啊。”

    给她讲故事的邻桌人一愣:“什么?”

    “没什么,大哥请继续。”

    “没什么可继续的了,目前我听说的就到这儿,这叫一个磨蹭啊,出个兵像要了他们老命一样!”

    同桌的人给他一记肘击:“喝多了,乱说话。”

    那人闭了嘴,安心喝酒去了。

    沈乘月道了谢,不再多问,开始低头尝自己面前的鱼虾瘦肉粥:“味道不错。”

    兰濯也心动,主动起身:“姑娘,我去试试能不能买来方子。”

    杜成玉望了望她的背影:“她倒是变了不少,记得刚离京时,我想去找大厨买方子,她还奇怪地看着我,说那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怎会轻易教给我。”

    “大概是想通了,世界没那么多规矩,脸皮也没必要那么薄,砸钱买不了,道声歉意再往前走就是。”

    待兰濯回转,看两人都是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奇道:“怎么?我脸上黏了什么,还是你们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沈乘月笑了笑,坦诚道:“杜公子觉得你比刚出京时有些变化。”

    “是说要方子的事吧?是有些变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兰濯承认,“只是陌生的地方会让我更勇敢,在常年生活的府里,大家眼里的我都已经定型了。如果我做出什么超出他们预期的事,他们就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所以我不想行差踏错。但陌生人不会,我做错了,道个歉,他们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有道理,”沈乘月以粥代酒,“敬你一碗。”

    “……”兰濯望着眼前的稠粥,艰难地与她一道干了一大碗粥。

    第86章 第86章手下人的欺瞒

    “兰濯,帮我发一封信,”用了膳后,沈乘月道,“就说京城戏园子该上演新戏了。”

    兰濯点点头,去找附近的花期酒约客栈借用信鸽。杜成玉奇道:“什么新戏?”

    “是一出百官软弱、外族入侵、屠戮百姓背景下,一对爱侣经历悲欢离合的新戏,我离京前就排好了,”沈乘月解释,“戏剧是最好的传播方式之一,有些事百姓们也该清楚了,谁说民意不能裹挟百官?”

    杜成玉听懂了:“这不是明着挑衅百官吗?”

    “没错,但也是在向皇帝示好,”沈乘月笑道,“百官再怎么制衡、掣肘,皇帝才是那个君命无二、势位至尊之人。”

    “皇帝嘴上轻飘飘一句发兵,最后苦的不还是底下的兵士?!”隔壁桌上几人大概是又多喝了些,开始争论不休,声音传到了沈乘月耳朵里。

    他的朋友反驳他:“话不能这么说,夷狄犯边多年,侵扰百姓,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

    “天子一怒,底下兵士死伤无数,反正要我说,那些怂恿出兵的人会有报应的!”

    “胡说,两国已是世仇,不死不休!出兵才是势在必行!”

    杜成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乘月的脸色:“那是醉话,你别往心里去。”

    “也许的确会有报应,”沈乘月耸耸肩,“但我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就算有报应又如何?”

    “乘月……”

    “姑娘。”话未聊上几句,兰濯已经回转,身后跟着一位管事。

    “老板。”

    “赵管事。”两方互相见了礼。

    “既然您在这里,是否要让其他客栈将他们开业至今的账本汇总过来?”

    沈乘月激动搓手:“好,大部分客栈已经开业一月有余,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盈利了。我在这里待三天,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账本。”

    “是。”

    杜成玉偷偷在一边给她竖拇指:“大老板气势威武!”

    沈乘月笑看他一眼,带着一个随时随地给自己捧哏的家伙还是挺开心的。

    于是三人在此地停驻了三日,沈乘月一个人在客栈平躺,另两个人却闲不住,到处乱蹿,杜成玉每每买到什么好吃的糕点零食,就在她窗下呼唤,沈乘月就探个脑袋出来,接住他抛上来的投喂。

    躺上一整日,等发现了好店的兰濯来她窗下呼唤:“姑娘,酉时三刻西街左起第五间云来酒楼一道用晚膳!转告杜公子一声。”

    “好!”

    然后沈乘月就在晚间起身用饭,出门夜游。

    悠闲了两日,此地管事很快送上了各地账本。

    最初沈乘月看得十分开怀,看到收益远高于预期的就拊掌欢呼,举杯庆祝。看了一夜之后有些麻木了,躺在床上边打哈欠边看。又坚持了一上午,生无可恋,开始思念那些身边有位带脑子之人的日子。

    但事关金钱,沈乘月再怎么不情愿,还是打起精神一鼓作气把账本看完了,挑出了几本不太对劲的,发信去问,又过了几日,就收到了回信。其中有一间收益太低的,给出的回答是老板拨款不够,很多设施无法建设完备,导致顾客不愿入住,希望老板能再拨下一笔银两。

    沈乘月皱眉,打算亲自去看看。

    她在街上找到了玩得不亦乐乎的兰濯和杜成玉两人,说明情况:“你们两个跟我一道,还是在这座城等我回来?”

    “当然是跟你一起!”两人异口同声。

    “那就出发!”

    “等一下,”兰濯低头翻看自己的笔记,“我们途中会经过邬州和安城,我记得那附近的人还挺喜欢这边的竹编盘子的,我去多买一些,顺路带过去!”

    “好。”沈乘月点了点头。

    几人立刻出发,顺水而下,又乘了半日的马车,才抵达当地的花期酒约客栈。

    杜成玉和兰濯二人先装作住客,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才出来与沈乘月会合,汇报了情况,三人一道气势汹汹地迈进了大门。

    “叫你们管事出来!”

    柜台前的小二眼皮都不抬:“我们管事不在。”

    沈乘月把一只令牌拍在他眼皮底下:“再说一遍,叫你们管事出来。”

    “老、老板?”花期酒约的雇工也许没见过沈乘月的脸,但一定认得这块牌子,“我这就去叫!”

    他匆匆从后门跑了,过了一炷香时间才领回了管事,后者脚步匆匆,身上有一块水渍,衣襟上还沾着块瓜子皮碎屑。沈乘月扫了一眼便知:“这是去茶园听戏了吧?”

    “沈老板果然一双慧眼,”管事没想到她会亲自前来,连忙赔笑,“我是和人谈一笔修缮窗子的生意,约在了茶园。”

    沈乘月也没多计较,只是问道:“我天南地北开了几十间花期酒约,除了地处沙漠的那一间,独你进账最少,解释解释?”

    “这……”管事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虽说这里并非地处沙漠,但位置也不太好。”

    杜成玉不满:“这分明是座人来人往的大城池。”

    “公子说的是,的确是大城没错,但这大城里早有其他老牌客栈,来来往往的旅客、行商早就住惯了,”管事叹气,“他们不肯来我们花期酒约,我也没什么办法啊。”

    “这么说,是我选址时考虑不周?”

    “不敢。”

    “我说过客栈里要有一些方便百姓的设施,比如一间帮他们暂且看孩子的玩乐室,有专人看管,提供孩子专用膳食,每日负责接送他们去私塾,以便吸引更多的顾客。但这样的房间,这里似乎一间都未见。”

    “这一点我在信里也说了,是款项不够,”管事嘴上说着不敢,却又滔滔不绝,“听说隔壁的天水城的款子比我们多得多,老板你看是不是再考虑给我们多拨点银子,我好把这客栈上上下下多提升些。”

    “天水城临水,我要建水上设施,才多耗费了些银子。”

    “我们这鹤城货价贵,食材贵,建材也贵,”管事总有理由,“老板不拨银子,依我看,就只能靠客栈里提价了,住店、打尖的价都往上提一提,才能满足老板您想要的进账嘛。”

    “嘴皮子倒是挺利索。不给我赚钱,还想让我继续给你出钱?我给你们的工钱高于市面上两成,你就是这么忽悠我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里做生意不是如此?不舍得投入,哪来的进账?”管事振振有词,“老板是做大生意的人,何苦跟我们计较这点投入?”

    杜成玉差点被他气笑了:“我看是你们中饱私囊,吞了建设的银子,又做了假账,吞了收益才是吧!”

    管事的确是从客栈第一个月收益里捞了不少,眉毛一竖,立时就要反驳,被沈乘月打断:“把副管事叫来。”

    管事袖手,示意小二去叫人,不多时,副管事到场,态度倒是比管事恭谨些,但嘴上仍是和管事同一套说辞,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外界的错,想提升收益,就请她先拨款。

    “这件事,简直就像百官试图压制皇帝一样可笑。”沈乘月评价。

    “什么?”管事没听清。

    “没什么,”沈乘月笑了笑,“我觉得你说得有理。”

    管事也跟着乐了:“肯听意见的,就是好老板!”

    “这里货价贵,食材贵,什么都贵,”沈乘月重复着他的观点,“大城里又早有其他老牌客栈,花期酒约竞争不过。”

    “老板你毕竟还年轻,我和副管事都在鹤城商界混了几十年了,”管事笼着手笑道,“听听我们的建议也不丢人。您在鹤城啊,绝对雇不到比我们还称职的雇工了!”

    杜成玉冷笑:“你是说鹤城蛇鼠一窝,从事这行的人都互相认识,互相串通包庇?哪怕换掉了你也一样,就赌一个强龙难压地头蛇?”

    管事怒视他:“公子何故血口喷人?老板,我绝无此意,您可要信我啊!”

    “你说得都对啊,千真万确,我当然信你,”沈乘月用合拢的折扇点了点他的肩,“我承认这是我失败的决策导致的。所以,我决定,立刻关停这间客栈,转头把楼卖掉回点本。”

    管事一怔:“什么?”

    沈乘月摆了摆手:“也别说我不厚道,楼里所有雇工,都去账上支三个月的月银,然后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不,”两人顿时慌了,就算不提他们中饱私囊,单说月钱,也比别处赚得多些,哪里舍得让它倒闭,一见忽悠得过头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上前阻拦,“老板,您这刚开张一个月就要关停,这前期投进去的银子岂不是白费了?”

    “两位不必为我忧心,”沈乘月安慰道,“反正我家大业大,一间不赚钱的客栈还关得起。”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两位的意思不就是这客栈赚不到银两吗?”

    “不是,我们是说如果老板多拨些银子……”

    “若我不想呢?”

    “那……”副管事戳了戳管事,示意他赶快说些好话,“那我们努努力?”

    “你是说下个月我派人来时,能提走排在我所有客栈收入前十的

    漂亮账本,和账上真真切切的银票,“沈乘月摇头,“不,我怎能这样为难你们?”

    “不,不为难。”两人嘴里发苦,下个月要前十,说不准他们这个月贪的都要吐出来填补一部分。

    “怎么会不为难呢?”

    “我们是地头蛇,”副管事背后冷汗涔涔,“最清楚当地顾客看重什么,我们会努力揽客。”

    “也要做到让顾客满意,不能砸我的招牌。”

    “当然,一定满意。”

    沈乘月一笑:“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第87章 第87章三人遇险

    沈乘月醒来时,立刻被一阵剧烈的头痛侵扰,她茫然地张开双眼,视线不太清晰,恍惚中还以为再度看到了月华院里的芙蓉花帐。

    她吓得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恢复清晰,才看清眼前只是一阵白雾,并非什么纱帐,她略略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回到了七月初六,她只是被绑到了一个陌生的石室,手脚上带着镣铐而已。

    她身上发软,力气还没彻底恢复,所以低头观察了一会儿手上镣铐后,又安静地躺了回去。床板很硬,她躺得不太舒服,她也算是个习武之人了,感觉比从前敏锐不少,此时总有一种被窥视的烦躁感。

    “你醒了。”一道男声传来,声音飘忽,大概是用了什么机关传声,沈乘月感觉房里四面八方都在响,一时判断不准发声的方位。

    “怎么不说话?”见她沉默,男声又问,“你不好奇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管事?副管事?抱歉我不记得你们的名姓了,”沈乘月揉了揉脑袋,“不至于吧?我要卖个酒楼而已。”

    男声怔了怔:“什么?”

    “不是他们,”沈乘月的记忆也逐渐回笼,昨日……如果她昏迷未超过一日的话,那昨日她们一行三人已经离开了鹤城很远,如果有人一路跟踪,她应当会发现才对。几人是在经过一座荒山时遇袭的,对手用了比较下作的迷药,“跟我一道的两个人呢?小黄呢?”

    “不用担心,你待会儿就会见到他们,活的。”

    “……”

    “你不接话会显得我很傻,”男声无奈道,“我给你介绍一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如何?”

    “请。”沈乘月是个很有礼貌的姑娘。

    “你右手边有一把匕首,”男声介绍道,“你可以选择它的用法。”

    “匕首有什么用法,会喷火不成?”沈乘月提起就是一阵心酸,会喷火的匕首她还真做出来过,把生肉切成薄片的一瞬间就可以将其烤熟,直接入口,多方便的东西,多新奇的构思!可惜最终无人问津,压根没有顾客买账。

    “是选择用在你自己身上自裁,保全清白,还是……”男子拉长了语调,按下一道机关,正对着沈乘月的墙壁升起,露出后面昏迷的陌生男人,随着一道白雾喷过,里面的男人动了动,逐渐苏醒,“还是用在他身上,奋力解决他。无论如何,半个时辰后,我才会开启通往外面的大门,杀他还是杀己,甚至自愿与他做点什么,都由得你。”

    “我不明白。”沈乘月摸了摸身上,发现袖箭一类的东西果然已经被搜走,不过头上簪子等首饰还在。

    “可以理解,人在恐惧时总是很难接收外界的声音,”男子语调稍显愉悦了些,“我可以再给你重复一遍。”

    “选择杀人还是杀己那段我听懂了,”除了智慧水平的确还不错的沈瑕,沈乘月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把自己当傻子,“我不明白的是,你绑来我就为了让我杀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会使我身心愉悦,”男声笑道,“也会使其他看客心旷神怡。”

    “哦,”沈乘月懂了,“变态一窝。”

    “在我们绑过的所有人当中,这已经最文雅的骂法了,”男声道,“你眼前的男人被我们下了春药,愉快享受接下来的旅程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应当是有人按动了机关,沈乘月身上的镣铐应声而开。

    她房里的男人醒来后便有些躁动不安,此时终于忍不住向她的方向扑去。但她仍躺在原处未动,在她身后,墙壁之外,不知有几双眼睛闪烁着,贪婪而兴奋地望着房里的一切。

    “她吓傻了吗?”一道稍显粗犷的声音不满地抱怨着。

    一旁的黑衣男子关掉了传声的机关:“吓傻了,就当看一场活春宫,也没什么损失。”

    在房中男人即将扑到沈乘月身上的那一瞬,众人却忽然眼前一花,床上的人仿佛一片轻飘飘的叶子,在被扑中的前一刻,飘到了几尺之外。

    看客发出了一阵略显兴奋的讶异声。

    房中男人又向沈乘月扑去,她抬腿一踢,当胸一脚把人踢开,男子行动没什么章法,只是凭借本能试图压制她,沈乘月打算用匕首逼退他,但他已失去了理智,顶着被匕首划伤也要逼上前。

    “她不敢杀人,”墙后有人议论起来,“无趣,总有些胆子小的,不敢一上来就杀人。”

    “都是些平常人家的儿女,”黑衣男子劝道,“一上来就杀人才奇怪吧?”

    说话的人撇了撇嘴:“你总有话来辩解,算了,好歹这次你抓来的人足够漂亮,赏心悦目。”

    “的确美貌,”另有人附和道,“还好她没选择自尽,不然多可惜。”

    黑衣男子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勇气杀人,难道就有勇气杀己不成?”

    房中,男人不顾匕首的伤,张开双臂向沈乘月抱去,她将身一矮,向侧边一个翻滚,绕到男人身后,一记重击向他膝弯而去。男子吃痛跪地,沈乘月站起身,手中匕首向男子头顶猛地落下。

    “要杀了要杀了!”墙后有人欢呼。

    不料中途沈乘月手中匕首一转,木柄向下,硬生生击中了男子头顶穴道。男子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她不确定此人是墙后众人的同伙,还是一样被抓来的倒霉蛋,到底是手下留了情。

    “好!”有人叫好,也有人失望,更有人着急撺掇那黑衣男子,“快点开下道门,还真要我们陪你干等上半个时辰不成?”

    黑衣男子无奈,计划中是先看一场追逐、反抗、挣扎、犹豫,但沈乘月动作太快了,不需要犹豫挣扎,上来就把人敲晕了,压根没跟着他那“杀人杀己或做点什么”的思路走。

    也是,既然有本事做到兵不血刃,何必还纠结犹豫什么杀人或杀己呢?

    男子的流程被打乱,下一关却也准备好了,抬手按动机关打开了大门。

    不料沈乘月却不慌不忙,环顾一周,盯上了房中的椅子,凑近摆弄,众看客不解,片刻后,见她卸了条椅子腿下来,才恍然大悟。

    “还挺有防范意识,”有人夸了一句,“换了别人,看到门开,忙不迭就跑了,谁想得到后面还有其他机关呢?”

    沈乘月拿着椅子腿在手里掂了掂,不算满意,但也只能凑合,匕首太短,她需要个长一点的武器。

    她提着椅子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石室,眼前是一道堆满碎瓷片的大坑,大坑另一边有一条路,她看了看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醒来时鞋子已经不翼而飞只剩袜子的脚,瞬间了悟。

    “到底是什么人喜欢看这种东西?”

    看她为了逃生,脚底被碎瓷片划得鲜血淋漓?

    看客们也在墙后悄然跟着挪了位置,仍旧坐在最佳观看席位上。

    这大坑她无法一跃而过,沈乘月用外袍裹了手,小心翼翼地蹲下拨了拨,瓷片堆叠得很厚,拨开一层还有一层,显然不是她靠一人之力能清理得完的。

    她转身又钻进了刚刚出来的石室,看客疑惑:“怎么?破罐子破摔了?”

    沈乘月又盯了上椅子,这一次,花了些力气把椅子坐板拆了下来。

    众人沉默。

    沈乘月还想拆床板,掀开床单一看,底下竟是石床,连个床褥都没有,怪不得刚刚躺得分外不舒服。

    看客们这才乐出了声:“就一片木板,看她怎么办?”

    沈乘月无奈只能拿椅子坐板凑合着用,却也没怎么迟疑,将木板向坑里

    用全力一掷,自己又飞身跳了上去,借身体跳上来的重量,带动木板继续滑行向前,一口气滑了十余尺之远。

    这操作看起来的确赏心悦目,但实际上危险得很,但凡稍有不慎,木板磕到一片支棱起来的瓷片上急停,沈乘月就有可能控制不住向前扑倒,整个人摔在碎瓷片上,从脸孔到身体被划得鲜血淋漓。她想都没想就敢干,看客们一时也说不好是她脑子不好没想到这种风险,还是胆子大得出奇。

    好在她暂时没有出现类似风险,只是碎瓷片终究不够平滑,离彼岸还有一段距离时,木板就停了下来。

    沈乘月蹲下身,挑了周围几块大片些的瓷片,尽可能铺平了眼前一小块位置,又把床单折叠几遍铺在其上,才小心地踩了上去。

    “接下来她要这样一步一步挪过去?”

    挪过去当然也是个办法,但沈乘月惦记着失踪的两人一狗,如何肯这样浪费时间?

    众人刚刚发出疑问,就见她已经故技重施,踩在被铺平的那一小块位置上把木板掷了出去,下一刻自己也跟着跳了出去,这一次却没有滑行,因为全力一跳后距离已经不远,沈乘月踩在木板上借了下力,再次跃起,一鼓作气跳上了对岸,落地后将袍角一甩,回身望了一眼那瓷片坑。

    这一下行云流水,身轻如燕,纵跃之间矫健如龙,腾空时那飘然的一角衣袂,让墙后的变态们也忍不住看呆了去。

    但沈乘月当然不会在意他们怎么看,在她眼里,这群人已与死人无异:“请吧。”

    有人按动了机关,她身前道路的尽头,又有一扇大门洞开。

    沈乘月人未进去,倒先感受到了一阵水汽扑面,下一个机关与水有关?她精通水性,丝毫不慌地踏了进去。

    待看清门中情景,终是怔了一怔,握紧了拳头。

    她脚下是一座通往对岸的木桥,木桥周围都是池水,两侧水面上分别悬着一只上锁的铁笼子,笼子里正是她的两个同伴——杜成玉与兰濯。

    两人看到她,都极为惊喜:“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们呢?”

    “我们没受伤,”杜成玉叹气,“但看这架势,也没什么好盼头。”

    他这乌鸦嘴话音一落,耳边就听得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关着两人的铁笼子都忽然下降了一截,离水面越来越近。两人几乎一伸手,就能摸到池里的鱼。

    “怎么样?猜到下一个机关是什么了吗?”黑衣男子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他们都是你的同伴,就由你来二选一,让谁生让谁死。你选中的人,我们会打开笼子,放其出来;你放弃的人,会被沉入水中,上演一出浸猪笼,绝望地被淹死,然后尸体被鱼分食。我会好心让你目睹这一切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闭起眼睛。”

    “如此俗套的机关,”饱读话本的沈乘月摇了摇头,“我看到两人第一眼就猜到了。”

    第88章 第88章求生

    “选兰濯吧,”杜成玉叹了口气,“谁让我是死皮赖脸非要跟你出来的呢?”

    “不,姑娘你别选,选谁你都会痛苦!”兰濯连忙阻止她,“不如……不如让我和杜公子猜拳!”

    杜成玉摇了摇头:“没用的,猜了拳,她就不会后悔了吗?”

    她其实是个心肠特别软的姑娘,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死在这里,她都会后悔她为什么要去鹤城问帐,后悔她选了这条路,后悔她没能救下所有人。杜成玉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容颜烙印于心。

    “选兰濯吧,我做了鬼绝不会报复你的。”他说。

    “……”

    沈乘月正观察形势,思索对策,那边两人已经快演完了一出苦情戏。

    “想好了吗?”关押两人的笼子不断下坠,大有一种她不选就让两人都被淹死的架势。

    沈乘月指向兰濯的笼子:“选好了。”

    “好。”

    随着机关被按动,兰濯的笼子被铁索牵引,横向平移到岸边,锁眼轻响,笼门弹开,沈乘月搭了把手,将兰濯扶了出来。后者已是泪眼涟涟,视线在杜成玉和大小姐之间来回游移,焦急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另一只笼子已经开始下降,沈乘月大喝一声:“杜成玉!”

    “嗯?”杜成玉困惑,“你和我告别的语气就不能温柔点吗?”

    “接住我!”

    “什么?”

    沈乘月已经飞身一跃,整个人合身扑到了关押他的笼子上,杜成玉反应倒是不慢,连忙从缝隙中伸出双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牢牢箍在笼子外围。

    她选择留下杜成玉,就是因为他力气更大些,方便更好地配合。

    沈乘月抬手摘下一只耳环,把铜线掰直后,捅入了锁眼。杜成玉大喜:“你还有这本事?厉害啊!”

    两人随着笼子一同向下坠去,脚尖没入水面,水里饥饿的鱼早在等待,见状猛地扑过来咬向沈乘月,杜成玉一低头,就看到了鱼儿尖利的牙齿和看起来十分有力的下颚:“这什么东西?!”

    “大概是某种食人鱼,”沈乘月抬腿用力一踢,鱼儿像个皮球似的飞远,“我在书里读到过。”

    “你……”杜成玉眼睁睁看着她一边开锁,一边还要对付这些鱼儿,心都替她提到了嗓子眼儿。

    兰濯捡起了沈乘月带过来的凳子腿,趴在水边击打去围剿大小姐的鱼儿,她有些紧张,咬着牙生怕漏掉了哪一只。

    “别紧张,”沈乘月安抚她,“想象自己是在打马球。”

    兰濯深呼吸,这古怪的安抚竟似乎真的起了效果,把眼下一切想象成一场游戏,反而开始棍棍命中,打得漫天飞鱼。

    “真是一幅奇景,”杜成玉忍不住抬头张望,“上一次看到类似的情景,还是在海上,一条巨鲸拍打水面,拍得鱼儿乱飞。”

    这锁有些复杂,沈乘月额头渗出了细汗。

    “说真的,跟你出来这一趟,遇到了那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人事物,实在是不枉此生了。”他认真地看着她,她认真地看着锁。

    铁笼持续下坠,两人的小腿已经尽数没入了水中,木棍太短,兰濯的力气使不到水下,杜成玉倒还好,他身处笼中,那些体型宽大的鱼一时游不过缝隙,被围攻的只有沈乘月一人。

    兰濯连忙把椅子腿抛给杜成玉,他单手揽住沈乘月的腰,单手持棍,隔着铁笼,用力戳向不停游过来的食人鱼群。

    随着两人的腰身也没入水面,吸引过来的鱼儿越来越多,他隔着笼子,终究是力不能及,沈乘月的踢打也只能对付脚边的鱼,一心二用,终于是被一条鱼的利齿咬中,从背上撕下一块肉来,她双手却动也不动,稳若泰山,继续应付那只锁眼。

    一片血色浮开,刺激得鱼群越发疯狂,杜成玉双目赤红,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她的伤口,承受着鱼儿们的攻击。

    兰濯在岸上急得四处乱转,却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兵刃,她很早就来到沈乘月身边了,曾经的大小姐娇气任性,但从来对她不坏,两人之间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情谊深厚。她看着大小姐背部的伤口,咬了咬牙,跑到岸边就要下水帮忙。

    “不许跳,”沈乘月却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接下来不知还有什么机关,得留你一个无伤的人。”

    “……是。”

    “上去吧,放弃吧,”杜成玉劝

    沈乘月,“如我刚刚所说,出来这一趟,不枉此生。我……没什么遗憾了。”

    “不行!”

    你真的把自己当神了不成?

    曾有人问过她这样一句话,沈乘月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她清楚自己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但有些事,总要尽力而为,方能不留遗憾。

    人命并不是能轻易舍弃的东西。

    鱼群进攻得越发猛烈,但她手下的动作丝毫不乱,耐心地探索着锁眼当中的关窍。

    “这才是我想看的东西。”墙后有人评价道。

    “你是喜欢坚韧、情谊,还是喜欢看活人被撕咬?”

    “当然是后者。”众人大笑起来。

    笼子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彻底被淹没的前一刻,沈乘月手下咔嚓一声,笼门弹开,两人紧紧拉住对方,游到岸边,兰濯连忙把二人拉了上去。

    杜成玉身上还死死咬着一只鱼儿,沈乘月心狠手辣,拔下头上簪子,戳入鱼眼,又从一边的眼里透出来,戳了个洞穿,鱼儿吃痛张口,被兰濯一巴掌拍开。沈乘月却动作未停,手腕一翻,猛地将簪子掷出,墙后众人不解其意,直到有人忽然尖叫起来,那支刚刚把鱼儿刺了个对穿的簪子,流星般迅速直入墙上一只用来窥视的洞口,正正好钉进了一个正趴在小洞口前窥视的男子左眼,她大概是用了全力,那簪子几乎整根没入,楔入了他的脑子里。

    男子向后倒地,倒是还有气,周围人吓得大叫起来。

    沈乘月对着这个方向一笑:“刚刚你们笑得太大声了。”

    墙后一片混乱,没人想到这里围观还会遇到风险,更没人想到那细小的洞口能被人射穿,那需要多么精准的掌控力?

    劫后余生,三人抱在一起,其中两人都在痛哭。

    水下的两人都受了伤,杜成玉手上最严重的伤深可见骨,眼下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撕了兰濯的外袍包扎了伤口。三人修整片刻,互相搀扶着向下一个关口走去。

    墙后有人受了伤,被拉去治疗,而其他人的围观居然还在继续,只是安静了许多,偶尔才发出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要看这三人惨死的画面!”

    显然他们之间并没什么深情厚意,但是沈乘月触碰到了他们群体的利益,让他们感受到了危险。

    围观还在继续,机关自然也在继续开启。

    但既然大家发了话,要看三人惨死,负责操纵机关的黑衣男子也不再多话,直接打开了一道死门,把人引向几乎不可能通过的机关。

    三人被引入一间圆筒形状的建筑,沈乘月抬头看到一只悬空的网兜,大概就已经猜到了里面有什么:“换汤不换药。”

    杜成玉靠在墙上,墙是稻草扎成的,不知是否在模仿谷仓:“但这次的汤很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沈乘月把匕首递给兰濯:“试试看能否挖开墙壁。”

    兰濯试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但这稻草太厚,怕是无法在机关启动前挖穿!”

    下一刻,机关启动,网兜上被划开一道口子,有碎瓷片从上空坠落,三人连忙躲避,但这里空间极狭窄,很难躲得开。

    兰濯声音发颤:“这是要一片一片将人活剐了不成?”

    沈乘月观察着关闭的石门:“里面没有锁孔,我刚刚听到了落锁的声音,那锁孔应当在外侧。”

    “也可能压根没有锁孔。”

    兰濯提议:“那我挖石门旁边的稻草墙,看能否挖出锁来!”

    “好,你试试。”

    机关再次启动,网兜上的口子被加大,更多碎瓷片坠落下来。几人躲无可躲,只靠沈乘月的一块小木板左支右绌,互相推让,接连被划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乘月眼睁睁看着上方网兜的豁口再度加大,“上方是空的,我爬上去试试!”

    “能行吗?”

    “差不多,稻草墙没那么光滑。”她把木板留给地上二人,自己撑住左右的墙手脚并用向上挪去,好在这里狭窄,才得以两面都有支撑。但攀爬途中无法专心躲避,一块瓷片很快命中她的左臂,钉进了肉里,让她险些滑落下去,沈乘月咬紧了牙关,反而加倍用力撑住了墙面。大概也只有循环中无数次受伤、死亡锻炼出的忍耐力,才能忍眼下常人所不能忍。

    “太能忍了?”墙后的人忍不住感叹,“这还是人吗?”

    好在爬得越高,碎瓷片造成的伤害越小,沈乘月硬生生顶着剧痛,一路攀登至最高处,这里没有房顶,她直接翻了出去。

    在外侧近距离围观的人大惊,连忙纷纷散开,墙壁外侧没有可借力之处,以沈乘月的功夫,还做不到无伤落地,她却完全没犹豫,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抓了块碎瓷片,紧握在手里,一端扎进茅草墙内试图减速。

    碎瓷片割破了茅草墙面,也割破了她的手心,淋在墙面上一路鲜血淋漓。

    滑了一半,瓷片在墙里被卡住,无以为继,沈乘月也立刻应变,抬腿在墙面上用尽全力一蹬,看准方向,借力冲着一个最胖的围观者扑去。

    那看客因为太胖,跑得慢些,不料就此做了沈乘月的肉垫,被砸得几乎一命呜呼。

    第89章 第89章逃出生天

    人群四散奔逃,身下的肉垫半死不活,一片混乱中有人在大声指挥:“往左边跑!右边没有路!”

    这一指挥,瞬间就让他脱颖而出,黑衣男子感受到后背一阵冷意,一回头,就对上了沈乘月的视线,这道视线冷静而锐利,仿佛某种食肉动物盯着自己已在囊中的猎物。

    他转身向石台一个飞扑,右手前伸,沈乘月猜到他要按动机关,手里碎瓷片瞄准了他的手腕,全力一掷,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握着手腕倒在地上,沈乘月几步冲到近前,见那手腕被碎瓷片砍进了一半。

    “这剩下一半连皮带肉的,看着不甚爽利,我帮帮你好了。”沈乘月拔出瓷片,手起刀落,操着那不甚好用的瓷片,硬生生用蛮力把男子的一只手剁了下来,男子痛晕又被痛醒,面上涕泪横流。

    沈乘月用力踩住他的断腕:“放人出来!”

    男子大叫一声,吓得裤子湿了,身下洇开一片水渍,沈乘月皱眉:“废物。”

    这群人观看其他人的苦难时哈哈大笑,轻松愉悦地进行点评,一旦自己面临险境,竟如此窝囊。

    他们之间显然没什么情谊可言,有些人见沈乘月已经开始伤人,跑得快些的,出了左边那道门,竟然立刻回身落锁,把其他慢了几步的人都关在了里面。

    在一片破口大骂声中,沈乘月打眼看到谷仓外门上有锁孔,她也怕黑衣男子故意按下其他机关,反而害死里面的两个人,连忙自己扑过去开锁,把杜成玉和兰濯放了出来,两人身上都是血迹,但没有致命伤。兰濯看到地上的黑衣男子,气得一脚踢了上去。

    杜成玉身子有些摇晃,沈乘月连忙扶住他,趁这工夫,另有人向石台飞奔而去,她闻声一回头,见那人一手捂着鼻子,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几乎在那人按下机关,让室内散出一阵白雾的同时高声提醒:“闭气!”

    但这一声终究是晚了点,沈乘月回身时,兰濯已经软倒在地,杜成玉也身子发重,她干脆扶着他平躺在地。

    因为他们有不少自己人还在这间石室里,所以这东西大概不会有剧毒,顶多是迷药,沈乘月屏住呼吸,上前进攻,不过几招就捉住了那按动机关的家伙:“告诉我开门的机关,不然我乱按一阵,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那人不说话,沈乘月一发狠,握拳就向离自己最近的机关砸去。

    “不要!那是乱箭齐发!你按了大家都活不了!”

    “原来你不是哑巴。”

    “……”

    “别拖时间,”沈乘月提醒,“论起闭气,我总撑得过石室里这几位脑满肠肥的家伙。”

    说话间,已经有人接连晕倒,发出躯体撞在地上的闷响,被威胁的人恨恨看了她一眼,按动了中间一道机关,石室左侧门应声而开。她低头,记住了机关上的图案。

    沈乘月把此人打晕过去,将兰濯和杜成玉一一拖出了石室,她已经不剩什么力气了,只能委屈二人后脑勺和地面亲密接触,一边拖,一边罪恶地思索会不会把两人后脑头发磨秃。

    出了门,眼前是一条走廊,沈乘月回身关了门,没有管那一室倒地的人。沿着回廊前行,很快经过一片铁笼,笼子里被关押的人看到她和她的满身血色,惊喜地扑到笼

    边:“你也是被捉进来的人吗?救救我们!求你!”

    “……”偌大的笼子里只有两人一狗,不知是捉来的太少还是消耗得太快。沈乘月看到锁口处有层层叠叠的血色,有新鲜的,也有的早就干涸凝结成了暗红发黑的颜色。狗正是小黄,看起来精神不错,见到沈乘月,就冲她摇着尾巴。

    笼中年轻人承诺:“我是当今武林盟主的侄子,你救了我,我叔叔必有重谢!”

    沈乘月困惑:“武林盟主的侄子怎么被捉进来的?你不会功夫?”

    “不会啊,我想考科举的嘛,”年轻人试图增加筹码,“你对功夫感兴趣?救我出去,我让叔叔亲自教你几招!”

    “……”沈乘月承认自己心动了,虽然不心动她也一样会救人,毕竟小黄也在里面。她放下兰濯两人,掏出了自己的铜丝耳环,开始捅锁眼,这种锁一回生二回熟,她很快把人救了出来,在两人的千恩万谢中摆了摆手,“帮我扶着地上的人。”

    “好!我们往哪儿走?”

    “去抓人。”小黄去舔了舔杜成玉和兰濯的脸,看起来有些担心,沈乘月捉住它,检查了一遍它身上有无伤口。

    “我是不是听错了?”年轻人话有点多,“我们难道不是该去逃生?”

    “据我观察,这应该是山里,他们挖空了山体,不方便找路,”沈乘月解释,“抓人,跟着他们出去……”

    “原来如此。”

    年轻人刚松了口气,又听她继续道:“或者把人杀光,我们自然就安全了,可以慢慢寻找出去的路。”

    “……”

    兰濯和杜成玉悠悠醒转时,已经过了半日,一张大脸近距离贴在两人面前:“你们醒了?”推开这张大脸,两人才看到沈乘月正伏在一张石台前不知鼓捣着什么。

    杜成玉低头,看到自己的伤口已经经过简单包扎:“我们这是……得救了?”小黄见他醒了,飞扑上前,被他抱在怀里亲了亲额头,“好孩子。”

    “算是吧,不过我们还没走出这座山,”沈乘月给两人送上水和食物,“想不想看看接下来的表演?”

    “什么表演?”杜成玉不顾自己的伤口,凑了过去,趴在墙边孔洞上一看,顿时乐了,“哟,是刚刚在墙后看热闹的人?”

    “没错。”

    兰濯一听,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地凑上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位置多着呢。”沈乘月又给她指了一个观察孔。

    杜成玉见沈乘月娴熟地在石板上操作着,不由好奇:“我们才晕了多久?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多练练就会了,”沈乘月捂脸,“我不小心烧死了两个人,吊死了一个。”

    “还让一人跌进了地下的陷阱刀坑,失血过多而亡。”一旁的年轻人替她补充。

    “总之,不小心杀了几个人之后,我多少长了点记性,”沈乘月耸肩,“他们还想用财富来诱惑我放过他们,被我忍痛拒绝了。”

    她按下传声的机关:“诸位,你们所处的石室完全封闭,空气只够一个人呼吸五个时辰,或十个人呼吸半个时辰,而我在两个时辰后才会打开大门。墙边兵器架上有十八般兵刃,请诸位抉择吧。”

    “好残忍。”兰濯下意识道。

    “这本是他们准备用在咱们身上的法子。”

    兰濯立刻改口:“他们罪有应得。”

    杜成玉开始掰着手指算数:“两个时辰,那是能活几个人来着?”

    “我也没算明白,”沈乘月随意极了,“随缘吧。”

    “……”

    “放心,我也没想在这里杀死他们,吓唬吓唬而已,这关听起来挺无趣的,一炷香以后,我就把人放出来,进行下一关更血腥些的。”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沈乘月猛地回头:“嗯?这就开始了?”

    他们不过聊了几句话,那边居然已经有一人当先冲过去,抢了兵器架上最趁手的长刀,就开始杀人。

    那倒在地上,少了只手腕的黑衣男子成了他的第一目标,求情的话还没出口,胸口就中了一刀,见其还未死,接连又是几刀把人戳了个透心凉。

    其他人怒视此人,他却理直气壮:“我也是在帮你们的忙,他一个废人眼看活不了了,何必还浪费这石室里的空气?”

    其实沈乘月特地给黑衣男子包扎过,就为了让他活下来,因为他了解这里的机关,说不定会产生更有趣的效果。

    “谁不服不妨站出来!”

    “老兄,你做得对!”立刻有人赞扬道,“让我和你一队!谁骂你我都不依!”

    “好。”

    众人一看这奸诈东西抱上了大腿,也急了,连忙三三两两开始拉帮结派,疯狂抢夺兵刃。第一个人的死亡给大家开启了一个血腥的口子,眼见兵器架上没剩什么好东西,余下几人捡了个别人都拿不动的链子锤,合力抡起来一锤,将其他人砸倒,砸到肋骨都凹了下去。

    几人大喜,连忙合力握着这大锤,满屋子追着人打,风头太盛立刻就招来了围攻,其中一人被偷袭,后背中了一刀,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余下两人握不住武器,锤子脱手滚落在地。

    “别看了。”沈乘月捂住了兰濯的眼睛,杜成玉捂住了小黄的耳朵。

    “姑娘?”

    “他们是罪有应得,”沈乘月把她和杜成玉都拉开,“但单单观看有时候对善良人也是一种折磨,我不想让你们做噩梦。”

    她关了传声的机关,自己趴到了窥视孔前。同样被她拉开的年轻人奇道:“怎么你自己可以看?”

    “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人。”

    杜成玉几人闲不住,在外面找了一圈离开的路,一炷香后归来时,正碰见沈乘月打开了石室大门。

    “有几个人出来?”

    “一个人都没有,”沈乘月摇摇头,“还活着的也重伤了,自生自灭吧,我们走。”

    “……”一炷香时间而已,其实他们只要迟些动手,就都可以活过这关的。

    “人性真是太黑暗了,”她回身望了一眼血肉模糊的石室,“我后面准备的刀山火海还没用得上呢,他们就在这里自相残杀殆尽了。”

    杜成玉倒挺乐观:“那是因为这群人本来就是坏人啊。如果是你我在里面,你肯定不会动手杀我的。”

    “也对。”沈乘月笑了笑,和余下几人一道摸索着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重见天光那一刻,几人都激动地红了眼眶,脱力地倒在了草地上。

    沈乘月回身关上大门,把所有的罪恶都关在了门内。

    门外阳光灿烂,仍是看起来十分美好的一天。

    第90章 第90章武林

    顾及里面还有一个被自己打晕的人,

    沈乘月没有落锁。

    她带着人下山,想找间医馆,刚刚经历了这种险境,她疑心较重,特地绕过了山下最近的小镇,去了隔壁的城池才找了大夫。

    杜成玉和兰濯两人几乎要被包扎成了只粽子,沈乘月看着自己的伙伴:“对不住,是我托大了,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两人都摇了摇头:“怎能怪你?”

    “要不要回京?我送你们回去,”她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们都受伤了,需要休养。”

    “你呢?”杜成玉问,“你只是送我们回去?你不是也有伤?”

    “我的伤不重,我还要护送这位小兄弟回家,”沈乘月身上的纱布也是左一圈右一圈,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指身旁的年轻人,“顺便拜见一下他那做武林盟主的叔叔。”

    “那我也去!”杜成玉立刻决定,“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武林盟主呢!”

    兰濯也跟着点头:“我们是需要休养,但姑娘你休想甩开我们!”

    “那这样好不好?”沈乘月哭笑不得地给出折中方案,“我附近海边有一片宅子,你们在那里养伤,等伤好了就给我去信,我们再会合。”

    “我还没听说过谁家的宅子用‘一片’来形容,”年轻人惊讶,“财大气粗啊你。”

    “不是用来自住的,一半用来售卖,一半用来租赁,”沈乘月笑着摇头,“装饰风格不同,一切设施齐备,买下宅子后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能搬进去,方便不愿意自己布置的懒人。”

    几人离开前,沈乘月去报了官。她自己也弄死了不少人,本是担心报官会自找麻烦,但转念一想,只有报了官,才能查出过往有多少死在山中的人,给那些人一个交待。

    于是她把官兵带到山上,等他们发现里面的机关和亡者,讶然地开始进行调查后,她把自己的详细供词用石头压在门口,悄然打马而去。

    一行几人去了沈乘月的海边宅邸,住在楼上,每日一开窗就能看到大海,夜晚又能听着涛声入睡。心情开阔时,伤好得似乎也快些。

    她也受了伤,年轻人坚持让她养养伤,再护送自己,当然,真正原因也可能是他最近沉迷乘船海钓,乐不思蜀。

    兰濯闲不住,养伤时把方圆几里的左邻右舍都拜访了一遍,回来兴奋地找到沈乘月:“姑娘,您这生意很红火嘛,尤其是租赁那一半,都快住满了。”

    沈乘月握着鱼竿坐在岸边,不知在想什么:“我的人手正在各地宣扬海边游览的乐趣,大家都图个新鲜,等其他商人也开始构建这种模式,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兰濯在她身边坐下:“如果我说得不对,姑娘别往心里去。但我跟在你身边太久了,我觉得,您从前似乎没有这样急躁过。”

    “哦?”

    “跟您出门这么久了,我多多少少也长了些见识,”兰濯道,“比如您的客栈,迅速开遍了天下城池,似乎略显急躁。如果先开张一部分,观察效果,再调整后期开业客栈数量、位置、策略,大概会更稳妥。”

    “你说得对。”

    “但这一点你不可能想不到,”兰濯望着她,“所以,你一定很急,急着在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版图。就连休养这几日,你也不停地在与人通信。”

    “所以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是不是因为二小姐?”兰濯大概早有揣测,此时问起来顺畅无比,“因为她的事刺激了你,让你想尽快拥有势力,来保护家人?保护老夫人和老爷?”

    沈乘月叹了口气:“早知道该带云沾出来的。”

    “……”兰濯笑了笑,“我就当姑娘是在夸我比云沾聪明了。”

    “你个小机灵鬼。”

    “说起来,云沾和小桃都怎么样了?”

    “小桃的生意可谓风光无两,你没听说?”

    “怎么?”

    沈乘月神秘一笑,白云外有一处供人客串判官来查案的布置,她曾悄然把刑部几桩悬案混在其中,民房现场、邻居证人布置得和卷宗中所记载一模一样。大概一个月前,八王府的小郡主呼朋唤友去玩,其中一人喝得酩酊大醉一头栽到了桌子底下,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撞击的位置恰和桌下一凹痕吻合,众人开始不着边际地猜测,竟你一言我一语把真相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大家只当是一场游戏,这群人藏不住话,回到白云外时炫耀自己解开了谜底,向小桃索要奖励,恰好传到了一旁独坐饮酒的一位老人耳中,老人当年曾任职于刑部,被这么一提,就想起了二十余年前自己经手过的一桩案子,连忙拦住众人细问。

    众人没什么心眼,听有人问,就得意地说了,老人一拍脑袋:“对了,邻居,是邻居啊!只有邻居才来得及!”

    少年人们嘻嘻哈哈:“对啊,我说了是邻居吧。”

    “跟我来!”老人激动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谁破的案子,随我去刑部!”

    “老人家,您入戏太深了吧,我们只是游戏啊。”

    “不不。”老人连忙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明了来龙去脉。

    少年们面面相觑,最终在小郡主的带领下,一同去了刑部大堂。

    刑部的人自然不想管二十余年前一桩不甚要紧的悬案,但见了这许多官家儿女,倒也不好推脱,耐下性子听完了众人说话,让手下去打听到当年的邻居还在京城,干脆就派人去传唤。

    当年的邻居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被小郡主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了真相,老泪纵横,长叹一声:“报应啊!二十多年了,还是来了!”

    小郡主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你啊?”

    邻居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力气,当场认了罪,颤颤巍巍地被官差押了下去。

    刑部的人也分外惊讶,看看小郡主,又看看曾任职于此的老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刑部又派了人去问询白云外,小桃早有准备,一口咬死是为楼里撰写案件时,到处去民间探访打听到的。刑部破了悬案,也算功绩一桩,便没有多加为难,算是放过了白云外这一回。

    小郡主等一群纨绔参与并破解了一桩悬案,自是大觉光荣,扭头就告诉了所有认识的人,好生风光了一回。

    白云外也再一次声名大噪,一群年轻人日日泡在布置好的案件现场,试图蒙中一桩案子,也跟着风光一次。

    这段时日,白云外的生意更是好上加好,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沈乘月自然也开心于自己的决策,虽然后来听说那被关进大牢的凶手本就生了病,命不久矣,就算不判斩首也活不了多久。但真相被人知道,总好过平静无声地湮灭。

    沈乘月一行人在海边休养了半月有余,又闲不住地踏上了前路。

    换了旁人,经过山中诸事怕是要吓破胆了,但兰濯和杜成玉丝毫没有要回京过安稳日子的打算,仍是坚持要跟着沈乘月到处乱跑。

    “无趣的安稳,和波澜起伏的冒险,换了你,你选哪个?”杜成玉在她提出疑惑时,反问道,“今后雇些护卫,注意安全也就是了。”

    沈乘月没有反驳,只是多多少少也长了个心眼,去信把留在京里帮忙的两名杀手调了过来,随时跟在身边保护。

    一行人很快到了武林盟主的地界,对方已经收到了侄子的信件,很热情地欢迎了他们,还打算重金酬谢。

    沈乘月拒绝,提出想跟着盟主学上几招。盟主打量了她的身子骨,在她腕间搭了两指:“你现在的基础是自学的?”

    “是。”

    “自学的话,悟性当真值得一赞,”盟主中肯道,“根骨也还可以,若你今年只有六岁,看在悟性的份上,我可以收你,为你锻炼根骨。可惜了你现在起步太晚,难有大成。”

    “我也不求能飞天遁地,”沈乘月施礼,“只想请您教我几招保命的绝技。”

    盟主抬手一指她的臂间和腰间:“保命的绝技不是在这里吗?”

    沈乘月并未提起过自己的袖箭和其他小东西,却被他一眼发现。

    “那是身外之物,”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必令侄也讲过了我们的遭遇,有些时候,还是需要真正实力的。”

    “看在你救了他的份上,我可以收你做个记名弟子,”盟主颔首,“但正式弟子想都不要想。”

    沈乘月大喜:“是!”

    “至于另外两个,”他又察看了杜成玉的根骨,眉头一皱,“生来享乐的骨头。”

    “……”这说法挺委婉,总之是说他学不成功夫了。

    兰濯见盟主看向自己,有些紧张地退后一步,还但是老老实实地递上了手腕。盟主沉吟片刻:“根骨灵秀,可以留下来试试。”

    “根骨灵秀?”杜成玉自己虽然是一身废骨,但忍不住为兰濯高兴,“这么说她能有大成?”

    “远着呢,根骨灵秀者并不少见,”盟主摇头间,自带几分威仪,“走在路上抛一把石子都能砸中几个,但真正能大成者万中无一。”

    “……”

    “如何?”盟主问兰濯,“你若肯留下,我找个弟子来带你。”

    兰濯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征求沈乘月的意见。

    沈乘月把声音压到最低:“你若想留,就留下试试,实在坚持不下去再跑也来得及。”

    “怎可如此?”武林盟主的听力不简单,“习武是非常严肃的事,不下定决心,总惦记着退路,不如干脆就不要尝试了。”

    兰濯讪讪:“请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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