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也不知道赵琼和穆几桂他们说了什么, 亓妙在炼器屋遇上他们,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勘测眼镜的功能后,三位长老皆是表示欣赏却不多问。
导致亓妙想和人分享一下科技修仙的愿望落空。
她落寞了半天, 就拾起了情绪,开始为接下来的外出做准备。
亓妙一边为炼器比赛奋力苦学, 一边在闲暇时间炼做防身的灵器。
参加过这次的擂台赛后,亓妙清楚地认识到,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她面对高她境界的修士,可能反应不过来就会被打趴下, 而就算没人打她,只是被修士之间打架的威力波及, 也够她受的。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状况,亓妙拿到长老们给的稀有石料后,便着手升级起外骨骼装备。
“一代是破烂,二代是废铁, 三代是基础,四代是标配,”双一神神叨叨地说:“我建议你直接做第四代。”
“四代的性能是不错, ”亓妙躺在床上,摊成一块小饼干, 蹙着眉道, “可它的机体, 在这里是不是太奇怪了?”
外骨骼属于轻型机甲,在经历漫长岁月的进化后,它的设计已经非常贴合人身了。
可第四代外骨骼在研发时,舍弃了便易合身的设计去提升机体性能, 穿戴后,在外骨骼拥裹下,整个人会‘魁梧’一周。
这在她原来的世界并非大问题,甚至还因此受许多人的狂热追捧,但这里……亓妙可以想象到自己穿上它后,其他人会用怎样怪异的眼神看她。
尤其是想到要利用外骨骼做防护就不得离身,亓妙喃喃道:“我不想到时候被债主们挨个关怀我的脑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双一:“……”
亓妙和灵器较着劲,外面的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她启程去大比的日子。
亓妙像往常一样在炼器屋听课,待赵琼结束教学,她告知赵长老自己明天要出发。
“这么早就走?”
赵琼面露不解,从北境到中朝只需两天,而大比还有十日才开始。
亓妙解释道:“师兄师姐们跟我讲,现在出发,不容易遇到麻烦。”
对各地的修士而言,修仙界大比是一场极其重要的盛事,大部分人无论是否参赛,都会前往大比的举行之地。
她的债主们担心晚出发的话人多事杂,所以想提早几日过去。
赵琼听懂了:“他们和你一起去?”
亓妙点头。
赵琼看到后,皱了一下眉:“很多人?”
“没有,”亓妙解释,“宗门这次不是有规定,说无特殊缘由不能过早去中朝嘛,所以只有几个人和我一起去。”
赵琼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扶着额叹道:“他们也太小心了。”
说完后,久久没听到亓妙的声音,赵琼撩起眼,发现少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亓妙在赵琼望过来时,慢吞吞说:“兰长老不是也说过吗,外面的修士脾性古怪,要我小心一些。”
“……”
糟糕的记忆浮上心头。
赵琼额头上渗出汗珠,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这是兰雪靖那厮当初阻止亓妙去大比随口编的话,隔了这么久,竟如回旋镖一样扎回来了。
赵琼和亓妙对望数秒,艰涩开口:“你这不是,已经在擂台赛上证明自己的实力了,无需再像之前那样担心你了。”
亓妙适时收敛刺头样,煞有其事道:“这样呀。”
赵琼缓缓地闭了一下眼,然后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你的天赋确实高,这段时日炼器水平也是突飞猛进,不过这次大比,东极的炼器师也会参加,他们之中不乏你这样的天才。要是这次炼器大赛没能发挥好,你也无需沮丧,毕竟他们修炼多年,而你是最近才踏入炼器这一道,追赶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亓妙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东极啊。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
翌日清晨,亓妙早早地醒来,进行完最后的收整,她赶到苍梧宗界碑处。
这儿是她和楚婵他们约好碰面的地方,亓妙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了。
“楚师姐,我来了。”
亓妙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来这么早呀。”
闰义靠在界碑旁,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狗尾巴草,有气无力道:“师姐一个时辰前就和我说你出寝舍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来了。”
亓妙愣了一下,神情腼腆道:“这次外出要过一段时日才回宗门,所以我来这里前,去了一趟御兽谷,把租借的灵兽先还了回去。”
这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邱屠拿出鹿呦剑:“那走吧。”
亓妙望着面前的众人各自拿出剑、灵兽或灵器,挪到楚婵身旁,小声问:“楚师姐,这么多人一起去啊。”
楚婵抬眸看了一眼四周,默了几秒道:“你要是动身得再晚一些,待会儿一起走的人会更多。”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宗门的规定……”
楚婵向她笑了笑,颇有几分桀骜不驯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跑就跑了,大不了大比结束后再回宗门受罚。”
亓妙:“……”
*
一日过去。
苍梧宗,宗务司。
体术堂的长老一脸愁云:“我这边跑了六个。”
武道殿的长老眉头紧锁:“武道殿溜了四个。”
百草园的长老惺惺相惜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们也是四个。”
御兽谷的长老长吁短叹:“御兽谷走了五个。”
阵法门的长老抚了抚心口,似是从对比中得到了安慰:“阵法门就跑了三个。”
剑峰的长老脸比炭黑,在众人的视线中难以启齿道:“剑峰,剑峰走了八个。”
“……”
习蛟惊讶不已:“和亓妙有渊源的剑峰弟子不多,跟着去的却不少。”
剑峰的长老们:“……”
剑峰的长老们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道法院,抱着拉个垫背的心思问:“你们呢?”
道法院的长老彼此对视一眼,宫文智主动站出来:“我们道法院跟着去了七个。”
剑峰长老们闻言,脊背重新挺起来了一点。
可屋中在宫文智话音落下后,变得乱糟糟。
“早知道我就应该亲自送亓妙出宗。”
“那些弟子想跟着,你就算亲自送亓妙出去,他们也还是会跑的啊。”
“这些人若是在中朝继续围着亓妙转,那少宗主的传言定是会再起一次。”
“这要是让宗主知晓可怎么办?”
“咳——”
宫文智重重地咳嗽一声,“诸位且先听我说完。”
屋内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看向他,宫文智颇为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放心吧,他们不会和亓妙住在一起,你们担心的事也不会出现。”
“我之前就料到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早就留了一手。”
*
亓妙出发的早,如师兄师姐们所愿,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更没有碰到麻烦。
在赶路的这两天,她就听着这些师兄师姐们讲大比、讲中朝和其他地域的修士。
到第三日,周围灵气充盈,朝霞初显时,亓妙越过云雾萦绕的山峦,看到了若隐若现仙宫阁楼。
天幕之上,灵鹤盘飞。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如果说北境是浑然天成的自然之地,那中朝就是一幅精工细琢的瑰丽画卷。
她望着错落有致的繁复宫阁,很给面子的赞叹:“好漂亮。”
一看就好有钱啊。
楚婵以前来过中朝,过去对这儿没什么感觉,现在瞅着以雕栏玉砌而成的偌大宫阁,赞同点头:“是还不错。”
散发着金钱的美丽。
其他人虽没说话,但也默默地欣赏了会儿象征着富裕的建筑。
半晌,柳如真打破寂静:“该进去了。”
一行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御物降至地面。
修仙世家在中朝四周设下了界碑,外来者想入中朝,必须走指定的地方。
邱屠叹息:“大户人家,规矩就是多。”
闰义酸溜溜道:“我一直不明白,这些世家的家业到底有多大,明明这些世家里经常有在外惹是生非的败家子,怎么还这么有钱?”
后方不知是谁,跟着酸溜溜地抹□□:“唉说不定和我们苍梧宗一样,是表面荣光。”
下一秒,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途还出现了几道闷哼声和低语。
“你这话给亓师妹压力怎么办?”
“就是,亓师妹最近都给一号债主还了一半的钱了……”
亓妙:“……”
她佯装没听到,加快脚步,试图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柳如真低头看着灵牒,懒懒问:“我们住哪?”
邱屠想了想说:“就在灵霄客栈好了,那儿虽偏,但人也少。”
唐鸣钦“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楚婵也没意见,转头想问问其他人,却发现亓妙的表情有点奇怪。
楚婵下意识地叫了一下亓妙的名字:“亓师妹?”
亓妙望向她,眨了眨眼睛,迟疑道:“长老们已经给我定了房间,说是让我来中朝后直接住在那里。”
“?”
一行人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亓妙。
楚婵愣了几秒:“长老们给你在哪儿定了房间?”
亓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碧色的玉牌,同时念出玉牌上的字:“仙澜居。”
楚婵一行人:“……”
亓妙仰起头,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小声问:“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柳如真捏了捏眉心,仙澜居没什么不对劲,它位于中朝中心,地段非常好,只是价格很贵不说,还很难抢到房间。
邱屠盯着那碧色玉牌看了良久:“长老们把它给你的时候,还说什么了吗?”
玉牌是长老们拉着她参观各家时,一个道法院的长老塞过来的,亓妙努力回想了一下说:“也没叮嘱我什么,只说我第一次参加大比,也第一次来中朝,要我趁这个机会增长见识?”
她看了一眼重新沉默下来的众人,手中的玉牌一时有些烫手。
楚婵揉了揉亓妙的脑袋,看着其他人说:“你等我们商量一下。”
话音落下,便招手示意其他人过来。
然后为了防止亓妙偷听,还用符设了一个阵。
“我觉得她去住仙澜居比较好,”楚婵率先发表意见,而后瞥向其他人:“你们的意见呢?”
“仙澜居吧,”邱屠思忖着说,“那里的环境比灵霄客栈好。”
唐鸣钦沉思片刻,也投了一票仙澜居:“住在那的人出手也阔绰,亓妙可以与他们结识一二。”
柳如真皱了下眉:“可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
牧永菁摸着怀里灵兽油光水滑的皮毛:“要不派一个人和她一起住在仙澜居?”
闰义倒吸一口冷气:“说得倒是容易,你觉得我们之中,谁住的起那里。”
叶如敏提议:“要不每个人出一点灵石,筹一份住的钱出来?”
庄玟玉合上灵牒,一脸平静道:“不用了,我问了一下中朝认识的人,她告诉我仙澜居早在半个月前就预定空了,有钱也没屋子住。”
众人:“……”
“好吧,”楚婵晃了晃脑袋,“大家选吧,是让亓师妹独自住在仙澜居,还是跟我们去灵霄客栈?”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做出各自的选择。
他们讨论的时候,亓妙就乖乖地站在旁边等。
双一好奇问:“主人,你想住哪里?”
亓妙想了想,小声回:“都可以。”
双一:“你要是去住灵霄客栈,不怕长老们知道后生气吗?”
“那是之后的事嘛,”亓妙一脸老实道,“天高皇帝远,现在管着我的是师兄师姐们,就算他们生气,也是等我回宗以后的事了。”
而且等回宗,还说不准长老们会冲谁生气。
双一安静了一小会,忽然说:“好长时间没看你叛逆了,乍一见,还挺怀念的。”
亓妙:“……”
这没大没小的AI,懂不懂什么是边界感!
亓妙准备批评几句这倒反天罡的家伙,眼余扫见楚婵他们散开,向她走过来。
她在心中给双一记了一笔,然后仰起脸,朝走到面前的楚婵问:“楚师姐,你们聊完啦?”
楚婵望着乖乖等他们的少女,又没控制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把他们商议的结果告诉亓妙:“嗯,既然长老们已经安排了你的住处,你就住在仙澜居吧。”
她顿了一下,又告诉亓妙他们不能住在一块的原因。
亓妙善解人意地点头,又看向其他人,脆声保证:“师兄师姐们,我来之前有备防身的灵器,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楚婵笑着点头:“走吧,我们先送你去仙澜居。”
他们走到了中朝的传送阵前,楚婵直接将传去的位置定在仙澜居。
一行人站在阵中,灵气幻成光,下一刻,众人直接出现在仙澜居的庭院之中。
仙澜居如其名,充满了雅致,他们前方是一汪池塘,几朵睡莲悠然绽放着,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亓妙站在庭院小径,瞅瞅左边的奇花异草,又看看右边山石嶙峋、有着人造清泉的假峰。
“走了。”
楚婵喊了喊亓妙。
亓妙收回目光,快步追上去,跟他们一起踏进仙澜居内。
“北境的诸位修士安好,”一个身着金橘色裙子的女子坐在厅内,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轻声细语道:“如果诸位是来这里投宿,那很抱歉,仙澜居的房间已经预定完了。”
柳如真略一颔首:“我们有一位师妹在这定了房间。”
亓妙闻言上前,把玉牌交给眼前的女子。
后者接过,看了两眼,笑容真切了几分:“确实在我这里定了房间,你的屋子东阁二楼,对着兰花的那一间。”
楚婵想了想问:“我们可以送她上去吗?”
仙澜居的主人看了他们一眼,面露为难:“你们都上去吗?”
“……”楚婵尴尬道,“就上去两三位。”
女子立刻恢复笑容:“那自然可以。”
亓妙拿回玉牌,正在听邱屠几人的叮嘱。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可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人找你麻烦,就用灵牒给我们发消息,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我们知晓你现在变厉害了,可为了安危,之后想出门,也一定从中找个人陪着你一起。”
亓妙“嗯嗯”点头。
楚婵轻啧了一声:“差不多行了,亓师妹赶了两天的路,让她回屋休息一会。”
其他人这才停下来。
楚婵和另外几个少女一起把亓妙送上去,亓妙到屋门口,准备同楚婵她们告别,隔壁的屋子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走出来,他个头极高,肤色冷白,眉眼间浮着一丝阴翳。
让人惊悚的是,他的颈上盘着一个两指粗的蜈蚣,肩上也趴着一只碧绿色的蜘蛛。
他出来后,似是察觉到什么,转头向亓妙一行人看去。
“亓师妹?”
亓妙一下子回过神,手指僵硬地停在扳机上。
楚婵本来想问亓妙手中凭空出现的黑色巨物是什么,忽地发现亓妙的脸色有一点点白。
她皱了下眉,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亓妙冷汗涔涔地收起手持离子炮,发现虫族要立刻剿灭的观念植入得很深,她刚刚险些就要动手了。
还好双一拼命地制止了她。
而隔壁屋的男子只是瞥了她们一眼,便漠不关心地下楼了。
亓妙定了定心神,低声问:“刚刚那个人肩上和脖子上的虫子……”
“是蛊修。”
叶如敏观察了一下亓妙的脸色:“你被他的蛊虫吓到了?”
亓妙诚实道:“第一次见。”
之前在逐鹿秘境听邱屠提过一嘴,刚刚看到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个半死。
“他们的虫子是很讨厌,”楚婵说着,抽出一道符向空中弹去。
亓妙什么也没看见,却听到一声尖细的叫声。
“这走廊又不是他的屋子,在这里乱放什么偷听人说话的虫子。”
楚婵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叶如敏摸了摸亓妙的额头,然后对楚婵她们说:“我们走吧,让亓师妹在屋里休息一会。”
楚婵又看了亓妙一眼,见她脸色微白,点点头说:“亓师妹,你先休息一会,我们在灵霄客栈住下后再来找你。”
亓妙压着心悸,乖巧地点头。
她确实需要一个人缓缓。
送走楚婵她们后,亓妙走进屋里。
她原本是想躺下来休息一下,可现在却静不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隔壁的屋子。
双一担心道:“要不你和师兄师姐们说一声,也去住灵霄客栈得了。”
亓妙摇了摇头:“我再适应一下,这次大比又不会只有他一个蛊修,我躲也只能躲一时。”
不如趁着现在脱敏治疗一下。
免得下次看见蛊修,控制不住情绪,掏出个离子炮就把人射个对穿。
*
尉迟明涓收到好友的灵牒传音。
她揉着眼睛从塌上坐起来,待看清灵牒上的消息后,瞬间精神抖擞。
万俟玥:“苍梧宗少宗主来了。”
尉迟明涓点字问:“她来这么早?”
万俟玥:“可能是想早些来中朝逛一逛。”
万俟玥又把亓妙住在仙澜居的消息告诉她,尉迟明涓略微迟疑道:“玥玥,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万俟玥发来一个问号。
尉迟明涓缓缓道:“前两天,东极来的卜命师投宿在了尉迟家的客栈,我当时想知道苍梧宗的少宗主什么时候来,就派了族中一人去问那些卜命师,他们说……苍梧宗哪有什么少宗主。”
万俟玥:“……不会吧?不应该啊。”
“今天苍梧宗来了差不多四十人,他们是一块来的。你可知,他们进中朝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少女先送去仙澜居,然后这些人转头去了灵霄客栈。”
万俟玥苦恼道:“我实在想不到,如果她不是苍梧宗少宗主,苍梧宗的人凭什么要把最好的地方给她住,而他们去了比较偏的灵霄客栈。”
“走之前,还要拉着她,悉心叮嘱很多句要她注意安全,遇到危险用灵牒找他们的话。甚至连回屋,都是几个人送上去的……”
第42章
亓妙歇了半个时辰, 收到灵牒传音。
她放下打发时间的书,收整好情绪朝楼下走去。
刚一到前堂,亓妙便发现楼下只站着四人, 都是百草园的弟子。
邱屠看到她,抬起手指, 屈指微勾,声音些许懒散道:“走,带你去吃饭。”
亓妙像小尾巴, 亦步亦趋地缀在他们身后,黑眸满是好奇:“不等其他师兄师姐过来吗?”
“嗯, 他们还在和中朝认识的人打探消息,怕你等久了, 才叫我们先过来找你。”
亓妙瞅着他们,想了想说:“邱师兄,你们若也有事,可以先忙, 我在仙澜居等你们闲下来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叶如敏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们和世家的人可不怎么熟。”
邱屠余光瞥见亓妙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地给她科普:“中朝几个世家比较排斥外来的医修。”
修仙世家底蕴深厚。
只有拥有世家血脉的弟子才能领悟、沿袭祖上的心法。这些心法非凡独特, 是世家的根基,也是世家引以为傲的资本。
然而五十年前, 中朝发生了一件轰动全修仙界的事。
中朝司空家的少主在外历练之际, 遭到合道期妖兽的袭击, 虽说护身法宝保住了他的性命,但被带回家族时已经命悬一线,濒临死亡。
司空家的医修束手无策,在当日就向各地发布求医令。
“当时去了很多医修, 但最后救活司空少主的医修是一名无籍的散修,再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司空家并没有履行求医令上的承诺,在确定他们少主性命无忧后,就把那个医修逐出了司空家。”
邱屠顿了顿道:“一年后,各地突然流传起司空家数百上千年以来沿袭的心法,一开始没有人相信,因为即使这套心法很厉害,但任何人都可习得它,完全不受血脉限制。”
“可司空家在不久后,又利用世家的权利,面向各宗,下达了一个诛杀令,诛杀令的对象正是之前救了他们少主的那个医修。”
亓妙听得入迷,连街巷上的热闹和繁华都无视了过去,眼巴巴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邱屠笑了一下,直接跨越了中间的曲折,告诉亓妙最后的结果:“原来中朝有七大世家,而现在只剩下六个世家了。”
纵然世家已经屹立于世数百上千年,可一旦他们倚仗的根基不稳,他们的命数也就到头了。
甚至,世家败落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叶如敏撇了撇嘴道:“归根结底,这就是一场由他们不付医钱的无赖行径引发的闹剧。”
亓妙有些震惊:“世家也会抵赖吗?”
“世家以前可别提有多傲慢了,”又一个医修师兄啧啧道,“司空家当初为了救他们的少主,求医令上许下了很多东西。”
“见最后救下他们少主的是一个散修,背后无依无靠,必然是起了一些低劣的心思。”
“我听长老们说过,”走在叶如敏另一边的医修师姐也开口道,“他们当时好像准备用一点灵石和药材打发走那医修,谁料对方也是脾性烈的,当即把这事捅了出去。搞得好些人在背地里笑话司空家。”
“司空家觉得丢了脸,恼怒之下,直接将人逐出了中朝。”
“还有个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在把人赶出去后,还派族中的人去封口。”
亓妙眨了眨眼睛:“可他们没成功,还让那医修把司空家的心法公之于世了。”
她看见邱屠点头,忍不住又问:“他们直接就确定了是那个医修?没有找他麻烦吗?”
邱屠解释道:“司空家命数散尽之前,有找东极的卜命师算过,所以知道泄露他们心法的人正是当初结了梁子的医修。”
“他们本还想找到那个医修的下落,可对方是散修,当初接求医令的时候,留的也是假名。在把司空家心法抖出去之前,他就料到司空家会找卜命师求助,便提前就请了其他卜命师做了避占之术。”
“所以直到司空家败落,他们都没找到那个医修。”
亓妙望着邱屠,听他继续说:“司空家的事对各宗而言,只是饭后茶谈的东西。但对中朝的其他世家而言,却是一个威胁,世家知道了他们的家族并不是牢不可破。”
“也是在那之后,各世家都开始培养医修子弟,省得族中之人出事,请外来医修时,还要担惊受怕家族的传承外泄。”
邱屠回归亓妙最初的问题:“现在的世家子弟都受过长辈叮嘱,一直不怎么和我们这些非世家的医修大家来打。”
亓妙听后,仰脸问:“你们在治伤时,还能洞悉对方的心法吗?”
这岂不是行走的‘浮梦箓’。
邱屠额角青筋暴起:“怎么可能,要是真有这般容易,我们还勤勤恳恳地修医术做什么,干脆看看病,再偷偷摸摸地学你们的心法,最后开宗立派得了!”
叶如敏笑眯眯地解释:“那医修可以拆解开司空家的心法,是因为世家数百年来的心法出自同一根源。世家心法的厉害可以从古籍上了解,再加上那医修还给司空家血脉之力最浓厚的子弟治了半个月的伤,才破了司空家心法中的血脉限制。”
亓妙听懂了,然后垂下脑袋,娴熟地给债主认错:“对不起,邱师兄。”
邱屠:“……”
但凡换个人,他都要问候一下对方的脑子是不是需要看一下。
但这是一直把无知挂在脸上的亓妙……
亓妙不知道邱屠的‘隐忍’,等了几秒,见邱屠没再接着说她,又好奇地问起另一个她不解的事:“司空家出事后,其他世家只培养医修子弟,没试着改善或者再创心法吗?”
邱屠四人怪异地看她一眼,邱屠捏着眉心:“心法哪有这么好创。”
亓妙眨了一下眼睛:“可长老和我说,我们现在学的心法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等我们在自己的‘道’上走得久了,便会悟出属于自己的心法。”
“话是这样说没错,”叶如敏哑然失笑,“可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自己悟出的心法。”
她迎着亓妙求知的目光,和她慢慢地讲:“每个人的天赋、悟性都有区别,一个人从自己的道中悟出的心法,有可能是比不过他习得的其他心法。”
世家子弟便是如此。
留给他们心法的先祖都是绝世的天才。
世家子弟从自己‘道’上悟出的心法,远比不上先祖的心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舍弃了自己的心法。
邱屠看到亓妙还皱着个小脸,沉声问:“还有什么不懂的?”
亓妙摇摇脑袋:“只是还有些不理解。世家沿袭的心法是很厉害,但司空家的事不是已经说明了,这种令人无解的厉害仅存在于‘过去’吗,而一旦破解血脉限制,世家的荣光也就会从此消失。”
“这不也证明了,这种心法已经落后了?”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不变的真理。
“……”
邱屠眼神复杂地看着亓妙:“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世家的心法是落后的。”
“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得了,这要有世家的人听见,保不准就会让你感受一下他们落后的心法。”
亓妙一脸老实:“我不会在其他人面前乱说的。”
邱屠轻哼一声,抬眼扫荡一圈,指着一家酒楼:“就去那里吃吧。”
赶紧拿吃的堵住她的嘴。
亓妙乖巧点头,叶如敏扬了扬灵牒:“多点一些,楚婵他们说马上来。”
邱屠脸一黑:“跟他们讲,回头把饭钱给我。”
差不多四十张嘴,他可供不起。
亓妙犹豫了一下说:“邱师兄,我有钱,要不这一顿我请。”
她作为一个负债人,应该给债主们请吃饭,让他们给她一些时间还债——虽然现在还没一个人明面上催过她就是了。
“不行!”
邱屠四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邱屠心道楚婵那些人里,好多人的债主号码牌都在他后面。
那些人凭什么让亓妙请和他吃一样的东西?
其他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亓妙:“……”
不行就不行叭。
反正是省她的钱。
因为离大比开始还有几天,中朝的人不算太多。
邱屠在酒楼要了一个大的雅间,点上菜没一会儿,楚婵她们就一窝蜂地来了。
一伙人交换着打听到的消息,主要是大比的内容,边吃东西边竖着耳朵听。
虽然她和债主们说只参加炼器大赛,但她还想看看其他比赛上有没有商机。
然而没说多久,柳如真几人从外进来。
他来之后,便打断众人,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东极卜命宫的弟子前段时间在星罗古境历练,最近刚出来,因为离中朝近,又快到大比,便没多折回一趟,直接来中朝了。”
楚婵眼睛变得极亮:“他们住在哪儿?我待会去拜访一下。”
一句话引来数道附和。
“我也想去。”
柳如真报上卜命师弟子的客栈,他们便讨论得热火朝天。
亓妙也对卜命师有些好奇,她仍记得江苒说过,苍梧宗请东极来的卜命师算出了她是界外之人。
然而在听到其中一个师姐说了卜命师一卦的价格后,亓妙的好奇心迅速掐灭。
她不配。
怎么普通一卦都要一万灵石起步?
十多个字的批命都要好几万灵石,这卜命师说的话是金子吗?
叶如敏看着化悲愤为食欲的亓妙,温声问:“亓师妹,你待会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亓妙摇头:“我想回仙澜居看会书,再休息一阵。”
她怕去了,见到卜命师挣钱的轻松模样后,露出嫉妒的丑恶嘴脸。
在座的苍梧宗弟子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他们思忖几秒,楚婵和亓妙说:“今天正好养养精气神,明天带你逛一逛这里了。”
亓妙点点头。
饭后,众人回到仙澜居后和亓妙分开。
送走亓妙,一行人说话也不似在雅间那样委婉。
庄玟玉四下看了看,坦白道:“我是想找卜命师算一算亓师妹的未来。”
一句话引来众人回首,彼此对视一眼,楚婵弯眉笑道:“亓师妹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一个极好的炼器师,我这次去,是想从卜命师那儿讨个吉祥话。”
卜命师不止是会卜数占命,据说从他们口中占出的东西,偶尔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气运。
这种东西,苍梧宗弟子从前是不信的。
但现在……
希望借卜命师吉言了!
第43章
卜数未成, 不得入世。
这是卜命宫弟子修行时领悟的第一教义。
所以,卜命宫大师兄徐瑾辰,在带着师弟师妹们用过午膳后, 便又领着他们回灵溪客栈继续修行。
然而在快回到灵溪客栈前,他们被陌生人喊住, 徐瑾辰停下脚步,侧眸向身后看去。
叫住他们卜命宫的是两个男子,二人个头一高一矮, 容貌有些许相近。
高一些的男子向他们拱了拱手,朗声道:“我们是司空家的子弟, 我是司空卓,这位是我的胞弟司空亭。我们此番来, 是请诸位卜命宫弟子莅临司空家做客。”
徐瑾辰的目光落在这二者的脸上,缓缓开口:“二位请回吧,卜命宫有令,我等此次大比, 不得与世家、宗门有过于密切的联系。”
他的嗓音平和,可话里的内容却又直白而不留一丝余地,司空家的兄弟二人神色微变。
他们对视一眼, 司空卓抿了抿唇,仍上前一步:“如若我没有认错, 您是玄灵子尊者的徒弟, 徐瑾辰徐道友吧?我父亲昔日与玄灵子尊者相交甚笃, 还望徐道友看在旧日情分上,给司空家一个面子。”
“师尊同我说过,”徐瑾辰眉眼如画,额间点缀着一颗艳红如血的小痣, 更添几分嫡仙气质,他说话的语调也宛如潺潺流淌的清泉,不急不缓,“司空家的命数,她当年已经明确告知,再多的,我亦无从告知。”
“我知晓,”司空卓面色微白,“五十年前,是司空家未听卜命宫之言,才铸成大错,可这些年,司空家已饱尝苦果。”
他的视线掠过一众卜命师弟子平静的脸庞,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更加谦卑:“司空家不敢奢望卜命宫透露更多的天机,这次只是想问徐道友,玄灵子尊者当年批命,提及五十年后,司空家或有一线生机,尊者所言的转机,是否就是指陈家祠大比?”
徐瑾辰看到司空卓一副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模样,轻叹一声:“确是如此。”
他顿了一下,在司空兄弟俩激动的注视中,继续道:“师尊给司空家批命,还有后半句话,万事不得强求,这个可以就扭转你们司空家时运的人,也可能会是压垮司空家之人。”
司空卓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他取出一袋灵石,又作揖道谢:“多谢徐道友指点。”
徐瑾辰垂下眼,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无悲无喜的仙人:“我未做任何事,司空家的一切命数都掌握在你们手中。”
司空卓坚持把灵石留下,然后带着司空亭离开。
穿过数条街巷,回到司空家的马车上,司空亭终于露出了愤恨之情,嘟囔道:“只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偏偏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能说,分明就是推脱。”
“慎言。”
司空卓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东极的卜命师一向高傲。”
“哥,我说的是实话,”司空亭压抑着的不满全部爆发,“我们司空家还未败落前,就连卜命宫的尊者也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们。”
司空卓冷冷道:“可现在司空家已经不是七大世家了。”
司空亭沉默下来,眼里的怨毒却还未散去,半晌低声说:“如果不是当初那个医修……”
“阿亭,”司空卓定定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从族中哪个长辈口中听来的?”
司空卓沉下脸时,气势骇人,司空亭见状顿时不敢再吱声。
灵溪客栈。
徐瑾辰进屋,屁股后面跟着一众师弟师妹。
“司空家的气运已十分衰弱了,我觉得他们很难再翻身。”
“事在人为,说不定司空家可以找到扭转命数的契机……”
“难,你没看见他刚的德性吗?这会儿指不定在什么地方骂我们。”
“嘶,怪不得我算出我们最近会犯小人。”
“丛桦,你竟敢违背宫令,偷偷给自己卜数!”
刚刚还表现得十分淡然的卜命弟子们关上门,变得无比活泼,占着他们大师兄的房间,叽叽喳喳个不停。
徐瑾辰在一片嘈杂声中提醒他们:“这里人多眼杂,司空家的事少掺和,省得他们恨上卜命宫。”
一个梳着交心髻的少女皱起眉头:“司空家这般小心眼吗?”
“反正挺不讲道理的,”一个半束发的少年接话道,“他们司空家当初败落,揪不出那医修,为了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便在四处散布我们卜命宫的卜数也不过如此,连个散修的行踪都算不出。”
找不到折腾了他们家族的人,就诋毁卜命师。
卜命师招谁惹谁了。
“玄灵子尊者起初还提醒过司空家,结果他们目中无人,没有听信,事后却也埋怨尊者说得隐晦,是故意让他们沦落至此。”
卜命师弟子们脑袋挨着脑袋,八卦不停。
“这么过分?”
“世家的脾气都古怪,你们见多了就习惯了。”
梳着交心髻的少女托着脸说:“也不全是吧,我想起前两天,尉迟家的一个小姑娘来找我算卦,她的态度就挺好,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说,然而身边那个半束发的少年面色古怪道:“该不会是问你苍梧宗的少宗主什么时候来吧?”
“?”少女震惊地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
半束发少年扯着嘴角说:“因为她也问我了啊。”
两人面面相觑,又有三个同门惊愕道:“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吗?她也问我了。”
他们轮流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一一讲完后,屋子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人无语道:“怎么世家子弟中还有人听信这种离谱的传言?”
正说着,他们听到楼下的伙计喊他们:“天字一号,有人找。”
楼上一静。
徐瑾辰眼珠微转,而后叹道:“还真是说谁来谁。”
他起身,师弟师妹们也跟着站起来,徐瑾辰瞥了他们一眼:“我一人去即可。”
“徐师兄,一起吧。”梳着交心髻的少女一本正经道,“苍梧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不是一向对卜数不感兴趣的嘛。”
但凡是卜命师,都知晓苍梧宗的‘奇葩’。卜命师给苍梧宗弟子测卦,卦象好的,他们欢天喜地地夸一句,卦象结果不如意的,他们便只看一眼,就斩钉截铁地说卦象不准。
简直是将信好不信赖摆在明面上。
其他卜命弟子也纷纷表示要和徐瑾辰共进退。
徐瑾辰:“……”
卜命师常年卜数占命,有着超出平常人的直觉。
这些家伙看着是关心他,实际上却是感知到苍梧宗弟子此次前来无恶意,纯粹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要跟过去。
他漠然地拒绝,随即独身下楼。
“诸位道友,”徐瑾辰来到前堂,轻轻颔首,向苍梧宗众人问好。
柳如真直白道明来意:“徐道友,我们今日来,是想请卜命宫算一卦。”
徐瑾辰看着他们:“诸位要算什么?”
*
一炷香后。
卜命弟子们傻乎乎地看着面前的苍梧宗弟子。
邱屠伸出手,在同样怔然的徐瑾辰眼前晃了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徐瑾辰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桌上不知名的黑棍,神情不明道:“你要算做出这灵器的炼器师的前途?”
“对。”
徐瑾辰沉默两秒,艰涩道:“上一个道友已经向我请过她的卦了……”
“我知道,”邱屠高兴地点头,“她跟我讲了,你说亓师妹的命判,命理祥和,前程似锦。”
徐瑾辰:“……”
他木着脸问:“那为何还要再问我一次?”
邱屠不解道:“不可以再问一次吗?我付了灵石的。”
“…………”
其他卜命弟子面临着差不多的情况,他们花了半个时辰,才将苍梧宗这帮人送走。
屋子空下来后,一时静谧。
“这些人是来干嘛的?”
半束发少年打破寂静,脸上有些迷茫:“他们闹哄哄地来,就为了问一个炼器弟子的前途?”
“问就算了,”一个同门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他们怎么还要每个人问一遍啊?是钱太多了吗?”
卜命弟子中,一个之前聊天时表现得最寡言的弟子,此刻也捂着眼睛,些许崩溃道:“找我的人还嫌我说的内容比你们少,非逼着我多夸了两句才肯走。”
众卜命弟子:“……”
“好诡异,”梳着交心髻的少女捂着脑袋,“我刚好奇,想看看他们口中那个亓师妹是何人,命盘竟直接被拨乱,应该有很厉害的卜命师介入过她的命盘。”
她算不出‘亓师妹’是何人,也算不出‘亓师妹’和苍梧宗的渊源。
其他弟子看向徐瑾辰:“徐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不能,”徐瑾辰掐着眉心,额间的痣愈发鲜红,“干扰她命盘的卜命师应当与我师尊实力相当,我也看不透她的来历。”
屋中又陷入沉默。
半晌,半束发少年小声道:“苍梧宗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少宗主吧?”
卜命弟子们:“……”
所以是苍梧宗找卜命师干扰了她的命盘,他们才没能算出来?
他们猜对了一半。
亓妙的命盘确实是苍梧宗请卜命师混淆的,只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朱雀宝阁被毁的事传出去。
朱雀宝阁是苍梧宗数百年来一半的心血,它被毁的消息落在外面,定会引起一番震荡。
苍梧宗不想在元气大伤的时候,被其他势力盯上,所以在找炎啸尊者的卜命师好友算过亓妙的来历和未来后,便请对方干扰了亓妙的命盘,隐藏了朱雀宝阁的事。
这时候,天字一号的屋门被人叩响。
半束发少年就站在门边,听到声音后直接拉开门,看见了一个面熟的小姑娘:“是你?”
到访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找他算过苍梧宗少宗主的尉迟明淑。尉迟明淑看到一屋子的卜命师,呆了一下才回过神。
她局促地攥了下袖子,细声说:“我是来找卜命宫的各位算一卦的。”
卜命弟子们面上淡然,心中却嘀咕,今天这一小会儿工夫,来找他们的人可真多。
半束发少年问:“你想找谁起卦?”
尉迟家的小姑娘转了转眼珠,想着姐姐在她来时,叮嘱她此事重要,最好多问几个卜命师,但别问上次问过的卜命师,那些人的卜数可能不太好。
但现在在她面前的卜命师太多了,也不知道姐姐给的钱够不够。
要随便选几个吗?
尉迟明淑思考着,想到姐姐说这件事很重要,于是咬了咬牙,抱着大不了到时候联系姐姐来送钱的想法,指了指半束发少年和其他几人,怯生生开口:“我想找除了你们,剩下的人帮我起一卦。”
给尉迟明淑之前算过一卦的几个卜命师:“……”
他们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同门不给面子的闷笑出声,把他们赶出屋子。
尉迟明淑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卜命弟子,乖巧道:“我想请你们看看住在这里的是何人。”
徐瑾辰摊开纸条,报出上面的内容:“仙澜居东阁二楼,香兰屋。”
他话音落下,众多卜命弟子掐诀定盘,下一秒,陆续地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命盘好混乱,好熟悉啊。
*
尉迟家,书房。
“姐姐。”
尉迟明涓写着邀帖,听见门外响起小姑娘清脆纯净的嗓音,未抬头,直接扬声让她进来。
大门发出绵长的“吱呀”声,尉迟明淑小小的身躯挤了进来,活蹦乱跳地跑到尉迟明涓身旁。
尉迟明淑仰起头,额前的碎发滑开,露出稚气灵动的眼睛:“姐姐,你托我的事已经做完了。”
尉迟明涓写完最后一个字,灵力化微风,抚干纸帖,她扫了一眼妹妹的神情,心中的石头落地:“那些卜命师怎么说的?”
尉迟明淑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们说住在仙澜居那个的炼器师身份特殊,命盘被人为的干扰过,只能看出她与苍梧宗有很深的渊源。”
果然如此。
尉迟明涓心中大定,又听见自家妹妹说:“姐姐,我之前找的那几个卜命师果然卜数不准。我请其他卜命师看了卦象,要走的时候,他们把我上次付的灵石还了回来,说是因为卜数不精,算错了,不该收这钱。”
尉迟明淑懊恼道:“是我上次没找到厉害的卜命师,才耽误了姐姐的安排。”
尉迟明涓笑了一下:“这不怪你,你修为低,辨不出厉害的卜命师很正常。是我没想到这次来中朝的卜命师里,竟有好几位卜数不精的人。”
尉迟明淑闷声保证自己会好好修炼,然后看到尉迟明涓展开一张纸,提笔重新写起邀帖,她愣了一下:“姐姐,怎么还要再写一份?”
“这些卜命师提醒我了。”
尉迟明涓的邀帖自然是写给亓妙的:“父亲母亲之前便说过,苍梧宗似乎因为他们的少宗主踏入修行不久,格外保护她。我上一份写的是邀苍梧宗少宗主到罗裳铺一游,苍梧宗看到这邀请,未必会高兴。”
尉迟明涓心思缜密,她现在既知苍梧宗有意隐瞒少宗主的存在,自然不会触犯他们的忌讳。
——她是来挣钱的,不是交敌人的。
这个帖子在当天晚上被亓妙收到。
亓妙掐着点,下楼解决饥饿问题时,仙澜居的人将邀帖送了过来。
她坐在前堂,一边等着吃的,一边拿着灵牒和楚婵说这件事。
楚婵:“尉迟家给了你邀帖?”
亓妙点着灵牒:“邀帖上说是给苍梧宗的,可以去五人。”
楚婵有些不解:“只有你住在仙澜居,其他人都在灵霄客栈,邀帖怎么送到你那去了?”
亓妙老实地说不知道。
楚婵将亓妙转述的邀帖内容又看了看,邀帖写得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写着请苍梧宗同道明日去罗裳铺,共赏鲜衣华裳,品鉴灵材妙用。
并不是特指给谁的邀帖,楚婵皱着眉,半晌勉强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仙澜居离尉迟家近,也许后者收到风声,图省事直接给了亓妙。
亓妙吃上面的时候,楚婵才发来消息,问她想不想去。
亓妙实话道:“都行?”
罗裳铺,她在苍梧宗也听过。北境有它的分店,很受同门的欢迎。
但对她的吸引力不大,毕竟她没有钱消费。
而这邀请,就算去了也只是看一看。
楚婵回得很快:“那就去看一看吧,反正离大比开始还早,时间还很充裕。”
亓妙:“好。”
尉迟明涓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安排险些又腹死胎中。
翌日一大早,尉迟明涓便动身去罗裳铺。
今日罗裳铺不对外开放,只有收到邀帖的世家子弟、宗门贵客才可以来。
万俟玥也一大早就被她喊来。
万俟玥看着尉迟明涓仔细地检查着罗裳铺的每一处布置,又和铺主对了对今日的流程,整个过程迅速又枯燥,她打着哈欠道:“怪不得你们尉迟家的衣铺可以开得到处都是。”
尉迟明涓作为这次邀帖的发起人,也承担着宣传罗裳铺新衣的责任,她今日悉心画了妆容,又将发髻高高挽起,以一支蝴蝶金钗固定,鬓间则饰着几朵珠花,与耳畔摇曳的流苏耳坠相映衬。
她身上的衣裙也是精心挑选过的,是一袭蓝紫色的轻纱长裙,裙摆层层叠叠,薄如蝉翼,还以银线勾出睡莲的轮廓,在她走动时,便像是踏波而行,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尉迟明涓听到好友的话,眸光微转,轻笑道:“少在这儿笑话我。”
万俟玥无辜道:“谁让你这么早叫我来的。”
尉迟明涓抚过裙摆,坐在她身边,从罗裳铺二楼窗子朝外看去:“我不认得苍梧宗的少宗主嘛,你见过,才要你指认一下。”
万俟玥也凑到窗边,试图用冷风醒醒神,闻言说:“她要是和苍梧宗的其他人一块儿来,你一定可以认出她。”
尉迟明涓诧异她的笃定:“当真?”
万俟玥点头,一脸认真:“苍梧宗的人对他们的少宗主很夸张,在逐鹿秘境的时候,她过了一个噬骨河,几个人就一个劲的夸她聪明,一教便会。”
尉迟明涓:“……”
她很难想象这种画面,正在她想确认一下好友有没有添油加醋时,罗裳铺里的伙计上来禀报。
“大小姐,客人来了。”
尉迟明涓和万俟玥对视一眼,前者起身,单手拿出灵牒晃了晃,万俟玥点头道:“你去吧,我看见人会给你发灵牒的。”
“辛苦你啦。”
尉迟明涓移步楼下,迎上来客。
先来的是世家的子弟,赫连雪看见她的衣着,双目一亮。
“尉迟家可算舍得把你们这段时日做得新衣拿出来了呀。”
尉迟明涓笑着和她寒暄几句,而后又陆续有客人到访。
亓妙她们出发的迟,到罗裳铺时,里面已经有不少的客人了。
楚婵扫了一眼里面,和旁边的庄玟玉几人对视一眼,转头低声和亓妙说跟紧她们。
亓妙点点头。
然而一进去,就有一个气质脱尘的少女向她们走来,她浅笑盈盈,身后还跟着几个罗裳铺的伙计。
“诸位是苍梧宗的道友吧,我是尉迟明涓,这次邀帖的发起者。”
尉迟明涓语气轻柔地谢过她们的到来,而后说,“罗裳铺最近订做了许多新衣,我希望各位道友此行观赏愉快,所以给每位客人都安排了一位侍女,她们会为各位仔细介绍新款的衣裙、饰物。”
楚婵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亓妙。
其他人也下意识地看向亓妙,亓妙:“……我没事的,听尉迟小姐的安排吧。”
逛个铺子,又没什么危险。
再说了,她也有防护准备。
尉迟明涓心说万俟玥还真的没撒谎,一下子就可以从苍梧宗的一众人里找出他们的少宗主。
亓妙她们低声交流时,尉迟明涓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亓妙,亓妙衣着普通,一时让人无法将她和苍梧宗少宗主联系在一起。
可尉迟明涓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也是苍梧宗不想少宗主暴露的某种伪装手段。
亓妙和楚婵她们约好之后在罗裳铺门口会面,然后就跟着一个侍女往罗裳铺里面走。
进去后,她望着满目华服,再听着侍女在耳畔边介绍这些衣物是取何材,请何人,花了多长时日才做出来的。
双一偷摸着点评:“一定很贵。”
亓妙认可地点头。
侍女指着一件道:“亓道友,你可想选一件试一试?”
亓妙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她和侍女推辞之际,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清悦嗓音:“没有喜欢的吗?”
亓妙转头,看到尉迟明涓,她眨了眨眼睛:“不是。”
她是穷。
尉迟明涓看了一眼侍女,后者悄无声息地离开,尉迟明涓在亓妙察觉到之前,柔声道:“这些摆在外面的衣物确实非我罗裳铺之宝,亓道友不感兴趣也是情理之中的。”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
她不是,她没有。
尉迟明涓盈眸含笑:“亓道友不如随我入内,看看罗裳铺精心准备的珍品?”
亓妙张了张嘴,发现实在很难拒绝眼前浅笑颜兮的少女。
好像她要是说不去,就像是在批评罗裳铺的东西一般,可尉迟明涓偏偏是一副温柔又安静,耐心等着她回答的模样。
亓妙干巴巴地点了一下脑袋:“……好。”
尉迟明涓闻言,眉眼弯弯,走上前带路去只有稀客才能进入的内阁。
内阁的空间不大,与其说是铺子,更像是放着昂贵展品的展厅,整个屋内只摆着三件衣裙,尉迟明涓走到第一个展示台,轻声开口。
“这是碧水轻烟裙,采用极品灵蛛丝织就,轻盈如烟,色泽似天池碧水,亓道友你穿着它,定会身姿飘逸,行走之间如绘山水画卷……”
尉迟明涓边说,边用余光观察亓妙的表情。
她看着少女仰着脑袋,漂亮的瓷白小脸上有对这裙子的赞叹,但目光并不狂热。
已经掌控家族生意三年的尉迟明涓一眼便知这不是想买的神情,她顿了一下,直接移步到第二展台:“这件繁花锦裙,裙如其名,你看上面的花卉栩栩如生,这是尉迟家找匠人绘后,又请卜命师、符修赐福过的裙子。它只是做工材料就花费了三千七百万灵石……”
亓妙:“!”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多少?
她说多少?
尉迟明涓看亓妙望着裙子的眼神火热,可又感觉不像是喜爱,她拿不准亓妙的心思,想了想,低声问:“要试试吗?”
亓妙猛地回神,使劲摇头,结巴道:“不,不了。”
她甚至往后退一步,有些迫切地想离开这里:“我还是想去外面看看。”
亓妙站在这儿感觉烫脚,生怕呼吸的浊气污染到这天价衣裙。
尉迟明涓默了一下,不死心地拉住亓妙:“还剩最后一件,一起看完吧。”
亓妙被拉住,只好放轻呼吸,跟着她看向第三件柔软的白色仙裙。
“这是月光流萤裙,是我罗裳铺里花时间最久的裙子……”
尉迟明涓努力地将她铺中最好的裙子夸的天花乱坠,而亓妙是越听越心惊,呼吸也是越来越轻。
“亓道友,你觉得这件如何?”尉迟明涓心道这裙子,就算是她,当时看到的第一眼,也被深深地吸引,她就不信这裙子也拿不下亓妙。
她看向亓妙,发现少女脸颊微红,“嗯嗯”点头。
尉迟明涓眼睛一亮,激动之下,反而没有发现亓妙看墙看地,就是不看裙子:“这裙子罗裳铺本是不会轻易出的,但我今日初见亓道友,便觉得和你有眼缘。亓道友,你若是要的话,我也不挣你什么,就当交个朋友,五千万灵石卖给你。”
亓妙:“……”
这是要杀了她吗?
亓妙绷不住了,也顾不上礼貌,拼命摇头道:“尉迟小姐,这些衣裙无论是配色还是做工,都堪称一绝,但,但我买不起的,不用给我介绍这些。”
尉迟明涓看着面露抗拒的亓妙,心口一滞:“……”
堂堂苍梧宗少宗主,怎么可能没钱。
罗裳铺的珍品当真这么难以入她的眼?
第44章
内阁安静了片刻。
尉迟明涓勉强维持嘴角的弧度:“既然这些衣裙也不合亓道友的心意, 那我带亓道友去看看罗裳铺珍藏的首饰吧。”
首饰本来是尉迟明涓准备在亓妙买了珍品衣裙后,再配套推荐她的。
可现在安排被打乱,尉迟明涓只能硬着头皮进行下一个步骤:“罗裳铺不止经营衣裙, 还精造首饰,我尉迟家的匠人技工十分精巧, 一定可以让你找到满意的。”
双一听得震惊不已:“主人,她好像铁了心要你在这里消费。”
同样听出尉迟明涓不准备放她的亓妙:“……”
救、救命。
*
“曲奕君!”
罗裳铺丙字号间,一个红衣少女气冲冲地闯进来, 抄起刚买的玉簪,向两三步开外的男子砸去。
曲奕君反手接住玉簪, 动作潇洒:“钟淼,你发什么疯?”
钟淼上前夺过自己的玉簪, 向尉迟家的侍女歉然一笑:“我有事找他。”
侍女见他们是熟人,且曲奕君没有反驳,便听话地退走。
钟淼等人走后,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曲奕君, 又看了看左右,拽着曲奕君到无人的墙角,低声说:“你应该清楚中朝这些世家有多麻烦, 怎么还敢约赫连家的人。”
曲奕君垂下眼,他面容俊朗, 剑眉斜飞, 一双桃花眸明亮而温情。
他抚平被扯乱的衣服, 开口道:“是赫连家的小姐主动向我要的灵牒联系方式,我只不过顺水推舟。”
钟淼翻了一个白眼:“那是她不知晓你是同心宗的人。”
同心宗在修仙界的风评不一。
它位于西域,全宗以情为道。
这种独特的道,让同心宗弟子五感超脱, 情感充沛。他们的修行方式和卜命宫是两个极端。
卜命宫弟子不得轻易入世,而同心宗弟子需踏入红尘,纵身七情六欲,去领悟世间痴缠情缘。
这样的修炼方式,让同心宗弟子在修仙界惹下不少‘情债’,修仙界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同心宗的弟子过分随心所欲。
曲奕君神情散漫道:“钟淼,你也是同心宗弟子,没必要以这般口吻说我吧?”
“因为你是太过恣意妄为,破坏宗门名声的性子,”钟淼没好气道,“若是你惹到世家,我们也会受牵连。这次大比来人这么多,你要真想历情缘,去找宗门子弟啊。”
这样,即使最后结缘不成,也不至于被举宗追杀。
曲奕君扯了扯嘴角:“我没有那么随意。”
钟淼冷笑着看他。
双方僵持片刻,曲奕君按着太阳穴让步,在钟淼的盯梢下,把赫连家小姐的灵牒删掉。
做完这一切,曲奕君才把钟淼打发走,他倚在墙上,从袖中拿出一件玉铃手串,心道这礼物是送不出去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东西退回去时,听见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曲奕君稍一抬眼,便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跑进丙字号间,少女朝四下望了一周,和他对上视线时顿了顿。
少女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向后看了一眼,神情变得紧张,在他的注视下,她猫腰钻到两架衣裙之间。
下一秒,身形消失。
“?”
曲奕君挑起眉,随即看到罗裳铺的主家,尉迟家的少主尉迟明涓也来了丙字号间。
尉迟明涓站在门口,视线扫过四周,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
她辨认了一下:“曲道友?”
曲奕君拱手打招呼:“尉迟小姐。”
尉迟明涓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曲道友一直站在这吗?”
曲奕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尉迟明涓垂下眼,须臾缓缓开口:“那曲道友刚刚可否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修进来?”
曲奕君:“没有。”
尉迟明涓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是我唐突了,我还有事要忙,便不打扰曲道友您观赏了。”
曲奕君轻轻颔首。
亓妙借楚婵之前给她的符,隐着身形,呼吸放得极轻。
她刚刚横下心拒绝尉迟明涓的安排,还把自己没钱的事又讲了一遍,可对方一脸不相信,坚持要邀她观赏罗裳铺珍藏。
亓妙左右无法拒绝,心一横选择了逃跑。
——她有预感,如果当时继续跟着尉迟明涓,恐怕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里。
这会儿从衣架的缝隙里偷窥着,看尉迟明涓寻人无果走开后,亓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便听见和尉迟明涓刚交谈的男子喊她。
“出来吧。”
亓妙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除了匿迹符。
丙字号间还有尉迟家的侍女,所以亓妙仍蹲在衣架之后。
她仰头看向曲奕君。
男子头束玉冠,身着华美的法衣,桃花眸温柔地望着她。
亓妙小声说:“谢谢。”
曲奕君目光落在亓妙的脸上,看出亓妙修为才融合期,不免好奇道:“你为什么要躲尉迟明涓?”
亓妙迷茫道:“……可能因为我和她之前存在一些误会。”
她也不知道尉迟明涓为何不肯相信她没钱,她前面只差没把自己背负巨债的事讲出来了。
双一提醒亓妙:“主人,先出罗裳铺,尉迟明涓要是没在别处找到你,说不定会折回来。”
亓妙迅速回神,和曲奕君又一次道谢:“多谢道友帮我隐瞒,我得走了。”
曲奕君挑眉道:“你打算怎么出罗裳铺?用匿迹符?”
亓妙抬眼看去。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想告密”曲奕君笑道,“罗裳铺为了防止盗客,门口设有阵法,任何符箓在出入时都会失效。”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显然第一次知道这个事。
曲奕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反应。
这少女不知罗裳铺有阵法,看来也不是世家的子弟。
他又微一审视亓妙的穿着,看半晌也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尉迟明涓和她能有什么误会?
亓妙正思索着悄无声息离开罗裳铺的办法,听到对面的男子说:“我可以帮你。”
亓妙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盯着曲奕君开口:“你我素未相识,没必要帮我吧。”
曲奕君唇角轻扬,桃花眸里漾起醉人的柔波,声似蛊惑:“因为我觉得你合眼缘……”
亓妙听到合眼缘三个字,如炸毛的动物,倏然一个激灵。
上一个和她说合眼缘的人是尉迟明涓,不知何故,一个劲地给她推销天价衣裙。
而双一更是应激地在耳边哇哇乱叫。
“你带我出去要多少钱?”
曲奕君:“?”
这回轮到曲奕君愣住。
他看着亓妙漂亮的眼眸里满是警惕,一时迟疑地摸了摸脸。
他对自己的皮相还是相当自信,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人搭茬被对方怀疑另有目的。
曲奕君默了几秒:“我带你出去,不收你钱。”
双一直接发出尖锐暴鸣:“免费的就是最贵的,警惕诈骗啊啊啊!”
亓妙往后退了退,假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看到她小动作的曲奕君:“……”
一刻钟后。
和罗裳铺隔着一条巷子的酒楼里,亓妙把酒酿丸子推给对面的人。
然后略带羞愧道:“曲道友,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请你吃东西。”
曲奕君:“……”
同心宗弟子擅长控情,言语举止都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
可他一想到自己花了不少口舌,最后是以道心起誓,才让亓妙相信他不是冲着钱来的这件事,就觉得自己丢同心宗的脸。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每每快说服亓妙的时候,就有一个毫无感情的AI拼命喊着不要相信。
曲奕君抬起手,解除了施在亓妙身上的幻容术,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吃食:“这离罗裳铺可不远,你当真要在这里等你的师姐?”
亓妙一只手握着灵牒,闻言点点头:“我已经和师姐们说了我在这儿。”
曲奕君不禁又看了一眼亓妙。
少女提起师姐时的神情倒是乖巧。
他拿出灵牒:“加一下?”
亓妙这次没有迟疑,直接和曲奕君加上灵牒。曲奕君已经以道心立誓,他帮她不是图钱,再加上,曲奕君的衣着不掩昂贵,亓妙觉得这是一个潜在客户。
曲奕君低头看了一眼灵牒:“你是苍梧宗的弟子。”
亓妙点头:“我是炼器师……”
她正发展着潜在客户,耳畔掠过一道风,再一眨眼,她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亓妙抬起头,怔怔喊:“楚师姐。”
楚婵没有回头,冷脸看着曲奕君:“这酒楼位置这么多,同心宗的人非得和别人挤一桌?”
曲奕君挑起眉,盛起一勺酒酿丸子放入口中,眉眼慵懒道:“是亓妙邀请我来这里的。”
楚婵偏过脑袋。
亓妙点头,说:“曲道友前面帮了我一个忙。”
楚婵闻言,神情并未缓和,回过头时脆声道:“多谢曲道友出手相助我师妹,不知曲道友希望我们如何答谢?”
亓妙:“……”
亓妙扯了扯楚婵的衣摆,满眼急切,她们说好了,白帮忙的。
曲奕君把亓妙视财如命的抠门模样尽收眼底,饶有兴致的和楚婵道:“不必,这碗酒酿便是亓妙的谢礼。”
楚婵按住亓妙的手,听到曲奕君的话,干脆取出几张符箓放在桌上:“那怎么行,这些符便当做亓师妹的谢礼。”
然后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拉着亓妙要走:“我和我师妹还有事要做,便不打扰你用酒酿了。”
亓妙看着楚婵的神色,老实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走出酒楼,楚婵才回头,担忧的上下打量亓妙:“亓师妹,你怎么和同心宗的人走在了一起?”
亓妙把罗裳铺发生的事简述给楚婵,楚婵听到尉迟明涓带亓妙去看珍品衣裙时,也露出一丝迷茫。
但在听完亓妙离开罗裳铺的方式后,她如临大敌道:“那个姓曲的情修说无条件帮你?”
楚婵见亓妙点头,脸色难绷:“你之后若再见到他,离他远一些。不,你得离同心宗的人都远一些。”
亓妙老实点头,看到楚婵神情微缓,才小声问:“同心宗怎么了?”
亓妙只知道同心宗是与广寒宫在西域齐名的大宗。
楚婵捏着眉心:“之前是我们大意了,没和你讲这件事。”
“同心宗内皆是情修,他们以情为道,是完全跟着感官走的修士。”
楚婵和亓妙讲了讲同心宗修士的斑斑劣迹。
比如情修频频变心,更有离谱者,能够在结道大典时,做出看上另一人而抛弃道侣的混蛋之事。
比如一部分情修总讲快意恩仇,但往往因为冲动之举,导致很多无辜修士也被他们牵连。
后面那些都是其次的,楚婵着重讲的是情修的滥情。
“虽说不是所有的情修都这样,但你年纪不大,容易被他们的鬼话欺骗,所以还是防着些好。”
楚婵盯着亓妙:“听懂了吗?”
亓妙点了点头,她听懂了,情修里人渣多,容易被骗感情。
亓妙看着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的楚婵,歪头问:“楚师姐,我有点好奇,我要是和他人结成道侣,我的债务能分对方一半吗?”
楚婵:“?”
“不能。”
亓妙大惊:“道侣都不能帮我分担债务吗?”
楚婵沉默,伸手点着亓妙脑袋:“别动什么歪心思,冤有头债有主,和我们结了渊源的是你。”
想恶意碰瓷渣男结道,幻想着可以分给渣男一半债务的亓妙:“……”
第45章
邱屠之前说亓妙鬼灵精, 很不让人省心时,楚婵还不以为然,觉着这是邱屠的偏见。
可现在, 她承认是她眼拙了。
寻常人听到情修的事,避之唯恐不及, 亓妙倒好,小脑瓜一转,便语出惊人, 露出一副想上赶着去‘以毒攻毒’的跃跃欲试之情。
楚婵浇灭亓妙的幻想,又感觉, 比起头疼离谱的情修不怀好意接近亓妙,她更应该担心亓妙会不会乱来。
于是, 楚婵在其他人回来前,肃容道:“亓师妹,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万不可被外界的诱惑和困难动摇道心。”
“一旦走上歧途, 理性便会受到侵蚀,逐渐生出心魔,拉你一步步堕入魔道。”
“当沦为魔修, 世道不容后,等着你的只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亓妙看着语重心长给她上思想教育课的符修师姐, 作出乖孩子的姿态, 老实地表示她会谨记。
楚婵不放心地盯着她。
亓妙眨了眨眼睛:“楚师姐, 我还有一件好奇的事。”
楚婵的右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下,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确定没问题后,才道:“什么?”
亓妙歪头:“堕入魔道会比欠两百亿灵石更惨吗?”
楚婵:“……”
这、这倒不好说。
*
罗裳铺二楼私屋。
万俟玥正撑着脑袋丢盹儿, 听到门口有动静,撩起眼帘,看见好友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她到嘴边的调笑话咽了下去:“怎么了?”
尉迟明涓一言不发地坐到万俟玥的对面,端起杯盏,将早就凉了的茶一口饮尽。
杯盏和桌面磕碰一声后,她才缓缓开口:“苍梧宗弟子皆是悭吝之辈。”
“?”
这开端毫无预兆,万俟玥露出讶异的神情:“苍梧宗少主没买几件吗?”
尉迟明涓抬眸,双瞳莹润:“岂止!她根本就是一分钱没花!”
“我向她介绍罗裳铺的珍品,她分明都看不上,却因为不清楚我已知晓她的身份,以没钱为理由糊弄我。”
尉迟明涓神情悲戚:“然后我想带她去看首饰,她直接跑了。”
“我前面在铺中寻她,伙计告诉我,和她一起来的苍梧宗弟子正在离开,说是她们的师妹已经等在外面了。”
用脚趾想也知道,这个师妹说的是亓妙。
“我将给她们领路的侍女叫来问话,你敢信——”尉迟明涓攥起拳头:“苍梧宗今日足足来了十人,可她们最后竟只在罗裳铺买了一件衣裙。”
“挑得还是铺中最便宜的。”
一个月前出谋划策,撺掇好友敛苍梧宗钱财的万俟玥:“……”
*
庄玟玉几人及时到来,让楚婵侥幸逃过了亓妙的难题。
庄玟玉停下脚步时,柳眉紧拧:“不是说在酒楼吗?怎么到外面来了?”
楚婵得救似的上前,揽下全部责任:“对不起,是我拉着亓师妹出来的。”
亓妙看着楚婵的背影,挠了挠脸颊。
叶如敏踱步到亓妙身边:“亓师妹,你出来这么早,可是尉迟家的侍女对你有所怠慢?”
医修师姐到底是心思更细腻,她们和亓妙一起进罗裳铺,不过两刻钟,亓妙便用灵牒告知她出来的事。
这点时间显然不足以将这半条街的罗裳铺逛完,所以叶如敏判断出亓妙是提前出来的。
叶如敏问完,其他人也下意识噤声,看向亓妙。
亓妙摇摇头,把罗裳铺的事又讲了一遍,只是降低了曲奕君的存在感。
楚婵在旁听着,也未吭声,所以庄玟玉她们的注意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尉迟明涓身上。
谁也搞不懂这位世家小姐是何心思。
她们围在一起,懵懵地讨论了片刻,干脆把它归在世家的古怪行径之中。
眼下还早,庄玟玉便提议在城中继续逛逛,众人一致通过。
亓妙瞅了瞅她们:“庄师姐,你们不把罗裳铺逛完吗?”
庄玟玉她们来得都很快,显然是收到消息就离开罗裳铺了。
“我倒是不用,”庄玟玉轻叹一口气。
罗裳铺的衣裙首饰虽美,可更美的是它的价格。这些东西可不是她这种小金库告竭的人能够随意消费的。
其他师姐赞同点头。
她们一样没有闲钱买买买。
于是,绕着城赏玩的事定了下来,亓妙跟在这些师姐身后,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暮色降临,霞光映天,楚婵请客,带着一众人坐进画舫,游湖到水中央悬着的亭子中用晚膳。
娴静的氛围下,亓妙很开心。
除了早上在罗裳铺被吓到外,她今日的行程堪称完美。
庄玟玉瞥到亓妙不掩愉悦,对什么都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低声对身边的人说:“带她早些过来这里玩一玩果然是对的。”
叶如敏她们点点头。
亓妙吹着风,惬意地趴在亭栏上,耳朵听着师姐们讲各家的糗事斗嘴,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湖中丢鱼食。
时间过得很快,天幕渐沉。
众人准备乘画舫回岸时,楚婵的灵牒响了。
她随意扫去一眼,在看到灵牒上的内容后脸色骤沉:“有人找我们苍梧宗的麻烦。”
*
武斗场,玄字号雅间的长廊中,邱屠等到了楚婵她们。
“跟我走。”
邱屠没有一刻犹豫,看到她们后就朝前开路,只是走出两步后,他猛然回头,望向缀在楚婵身后的少女,倒吸一口冷气道:“你们怎么把亓妙也带来了。”
楚婵学着邱屠,压低声音回道:“你灵牒上没有说清楚具体的情况,我担心亓师妹一个人回去有危险。”
邱屠:“……”
这会儿再送亓妙走也来不及了,他张了张口,楚婵已经料到他的决断:“亓师妹身上有我画的护身符箓。”
邱屠点了下头,当即不再纠结,示意楚婵她们跟上她,而后说明情况。
苍梧宗弟子商量过,亓妙身边只要保证每天有几日足矣,所以楚婵她们带亓妙去罗裳铺的时候,邱屠和唐鸣钦一行人来武斗场打发时间。
中朝武斗场是世家所开。
这里的比斗有投注,看客可以在每场比斗开始前押胜负。
他们报名参加后,一直在赢,久而久之,在他们上场时,武斗场的看客便会押很多钱赌他们赢。
仅半天下来,他们便备受瞩目,主办武斗场的两个世家管事任他们在比斗中大出风头,直到孟朝清第五次入场。
匹配的对手是一只灵寂巅峰的妖兽,和他实力相当,虽是棘手了一些,但磨得时间越久,孟朝清的胜算越大。
邱屠压抑着愤怒道:“但武斗场的人提前拿草药诱发,让那只妖兽进入狂躁。”
进入狂躁状态的妖兽,会无差别、无止境地攻击四周,而武斗场的场子不大,孟朝清没有躲避的空间,最后是撑过一刻钟,到缓歇期时认输了。
“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是巧合,可后面,凡是我们上场的比斗,遇到的妖兽不是中途狂躁便是发情,我们才意识到被算计了。”
“孟朝清之前比斗结束后没回来,这里的人和我们讲,他是去武斗场的医修那里治伤了,我当时感觉有点奇怪,我在这儿,孟朝清为何要去找别的医修。”
邱屠沉下脸道:“直到我们去质问武斗场的管事,他们见事情暴露,便拿孟朝清威胁我们。”
武斗场的管事要他们不准声张,且必须遵循报名的条件,参加满七场比赛后才会放人。
楚婵骇然不已,“那现在……”
邱屠知道她们担心什么,低声答:“已经有七人受伤。”
“若不是后面押我们的看客变少,受伤的人会更多。”
“他们参赛的时候,我和唐鸣钦出来找孟朝清,发现孟朝清被关的地方设有阵法。”
阵法门此次来了三人,男修只有孟朝清一个,邱屠肯定武道场是知晓这一点,所以选择扣下孟朝清。
在武斗场的苍梧宗弟子解不开阵法,才有了邱屠喊楚婵来的事。
楚婵眼露凶光:“我没记错的话,这武斗场是皇甫和司空家一起建的。”
庄玟玉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救人要紧,算账的事回头再说。”
楚婵点头,将这笔仇记上。
邱屠在前带路,刚走几步,他腕上的灵环亮起。
灵环的光在昏暗走廊上十分显眼,邱屠一愣:“我被选中参赛了。”
一行人愕然,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只是一眨眼,亓妙看到好几位师姐同时出手,符箓、剑风和法阵向廊上空无一人的角落挥去。
“是魂修。”
楚婵恨恨地盯着有灵气波动的角落,他们刚刚被监听了。
邱屠脸色难看,沉吟一秒道:“你们先在这等着,唐鸣钦要是看见我上场,定会过来找你们。”
邱屠说话时,灵环不断地收缩,勒紧皮肉后也没停下,警告着他赶快入场。
楚婵皱眉:“别受伤。”
邱屠笑了笑:“我尽力。”
亓妙安静地收回视线,仰面叫住邱屠:“邱师兄。”
邱屠偏过头,抬手接住朝他怀里扔来的东西。
他低下头,看向还没有手掌大的奇怪小瓶,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亓妙拿着和邱屠手里一样的子弹状瓶,她带着薄茧的莹白手指压在凸起的按钮处,眼眸微亮:“这里面,是噬骨河水。”
噬骨河水……
半刻钟过去,邱屠站在武斗场的栏门前,复杂地看着掌心,他握着瓶身的力道紧了松,松了又紧。
这噬骨河水来自逐鹿秘境。
邱屠还清楚记得,亓妙将两瓶噬骨河水塞进储物袋时的欢喜模样。
亓妙说噬骨河水是一种炼器材料,邱屠持以怀疑的态度,但回归宗门继续修行之后,他渐渐忘了这事。
他压根没料到亓妙真的可以用噬骨河水做灵器。
“轰隆隆——”
栏门缓缓上升,邱屠深吸一口气,抬腿向前。
他进入武斗场后,身后的栏门重新关上,与此同时,在他正对面,和他隔着二十多米的栏门逐渐打开。
栏门彻底拉开的一瞬,邱屠掠身至左边两个身位,下一秒,他原本站着的位置多了一滩黑水。
黑水“呲啦”灼着地面,不难想象这一下落在身上是何下场。
而邱屠也看清了自己的对手。
双头蟒,化神初期。
通体碧绿的巨型蟒蛰伏在幽暗的通道中,无声地吐着蛇信。
邱屠对上四只冰冷的金色竖瞳,心道武斗场还真看得起他。
“蛇皮的色泽通透,一定是纯血双头蟒,看来这个医修要倒霉了!”
“真期待这医修看到它的模样。”
“你买了医修输?”
“那当然!”
庄玟玉停了一下脚步,望向传出这些对话声的雅间。
“他们这是想杀人!”叶如敏攥起拳头。
医修对妖兽的攻击手段只有用毒,而双头蟒无惧毒术,邱屠这是‘抽’到了下下签。
其他人的神色同样不好。
武斗场绝对是故意的,这是在用双头蟒警告试图破坏他们规则的邱屠。
亓妙耳朵里,双一也在愤慨激昂:“好卑鄙的伎俩,这武斗场真是下作。”
亓妙默默点头,又将皇甫和司空两个世家记在心里。
庄玟玉看了看灵牒,难看的脸色终于稍微转晴:“楚婵和唐鸣钦碰面了。”
邱屠被选中参赛后,亓妙她们稍一商量,便兵分两路。
救人不宜大张旗鼓,她们人太多,稍一商量,庄玟玉她们便和楚婵分道,楚婵独自留在原地等唐鸣钦过来,庄玟玉她们则去和其他弟子碰面。
“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叶如敏再次驻足:“玄字32号,是这屋吧。”
她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柳如真扫过她们,神色疲惫道:“进来。”
成为一名修行者后,亓妙的五感有了质的飞跃,所以踏进屋的一瞬间,她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绕过屏风,亓妙瞳孔微缩。
数位师兄脸色苍白,或坐或卧,昏黄的光影照在他们渗出血的绷带上。
叶如敏和另一个医修师姐走上前,挨个给他们看伤。
庄玟玉走出两步,想到什么,回头看到怔怔望着其他人的少女。
她顿了顿,挡住亓妙的视线。
“吓到了?”
亓妙回过神,摇了摇头。
星际从来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她见过很多更残酷的战事。
庄玟玉看了看她的神色,的确不像是被吓到,便指了屋中一个空位,示意亓妙去休息一下。
亓妙依言坐过去,然后发现前方有一个记载型灵器,投影着武斗场的画面。
现在双头蟒的栏门正在向上升起。
“武斗场给邱屠安排了双头蟒,等下你随我把邱屠接回来,”柳如真瞥了一眼武斗场上邱屠不断躲闪的画面,捏着眉心和叶如敏道,“绝不能让武斗场再以治伤为借口把邱屠带走。”
叶如敏点头,低声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一刻钟。”
只有比斗开始一刻钟,进入歇缓期,参赛修士才能认输。
柳如真扯了下嘴角:“一刻钟不成问题,武斗场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不想完全撕破脸,邱屠对阵的这个双头蛇没有被诱发到狂躁状态。”
如果武斗场的世家杀了他们一个人,那就真正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屋中一时沉默。
每个人心里都酝酿着自己的想法,但碍于在武斗场的地盘,没有交流。
“不用一刻钟,”亓妙按着椅子扶手,回过头,打破寂静道:“邱师兄不会输的。”
所有的苍梧宗弟子看向亓妙。
炼器师妹的修为最低,这句话换成其他人来说,或许是鼓舞人的安慰话。
但亓妙的表情太认真了。
她迎着他们的视线,语气依旧平静:“双头蟒会死在邱师兄手里。”
邱屠御剑腾空,心跳如鼓,他看着双头蟒支起蛇身,预备蓄力上扑,却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的对峙后,蛇尾在地面鞭出重响,双头蟒弹射而出,蛇身在空中划起一条流畅的弧线,两只头都大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邱屠。
邱屠仍未躲避。
众多看客已经倒吸一口冷气,别过眼不想看双头蟒吞人的残酷画面。
亓师妹。
邱屠脑海里回荡着亓妙丢给他灵器后,教他怎么用的那些话,他的手指覆上液体子弹的按钮,双眼紧盯双头蟒的动向。
双头蟒腾空而起,距离他还有二十米、十五米、七米……
邱屠用力一按。
瓶身内的噬骨水仿佛被唤醒的巨兽,随着邱屠的动作,喷嘴处瞬间打开,冲击器文生效,一股高压气流推动着高浓噬骨水以惊骇的速度喷出。
幽绿色的噬骨水划破空气,液滴化为无数细小的颗粒,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住了双头蟒。
双头蟒来不及调道,被密集如雨点的颗粒砸了个满头,千万根水针扎入,带去剧烈的刺痛,双头蟒视线变得模糊,整个兽身遭受着噬骨水毁灭般的吞噬,发出凄厉无比的嘶吼。
邱屠的胳膊还有些发颤,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几个呼吸间便失去生息的双头蟒。
似有液体滴到了手背,邱屠一个激灵,以为是噬骨河水,惊吓回神后,才发现是他的汗掉了下来。
亓师妹这灵器。
好吓人。
*
武斗场爆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发生什么了?你看见了吗?”
“双头蟒怎么突然倒下了?”
“那个医修做了什么?双头蟒这死状……好惨。”
无数看客为遗漏或是没看清的这一幕躁动起来。
整个地下武斗场,只有苍梧宗弟子的屋子安静得诡异。
庄玟玉恍惚道:“邱屠用了你给的那个灵器?”
亓妙老实点头。
叶如敏的视线扫过双头蟒,双头蟒的尸体已经千疮百孔,且此刻还在不断消融着。
她目光移向亓妙,艰涩道:“你那灵器,真的是用噬骨河水做的?”
柳如真的目光一顿。
亓妙:“……”
怪不得医修师兄上场参赛后,其他师姐也没细问灵器的事。
听叶如敏师姐的话,显然之前没将噬骨河水当真。
“噬骨河水是材料之一,”亓妙反手取出黑色小瓶,给他们介绍,“这是液体子弹。”
这是液体子弹,但也非传统意义上的液体子弹。
液体子弹是一种近距离防身的化学武器,制作方式非常简单。
亓妙在它原本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
这是她第一次在炼做武器时,融入复杂的炼器手段。
她实验了很多次,终于将液体子弹的攻击距离延伸了三倍,攻击范围扩大了五倍。
只是液体子弹里装的是噬骨河水,亓妙私下试过一次改良版液体子弹的杀伤力后,默默把它束之高阁了。
噬骨河水太凶残,这玩意对着人用,那是奔着人命去的。而杀妖兽虽在行,但拿它杀完妖兽,妖兽的尸骨也留不下多少,保不住妖兽的价值。
所以亓妙一直以为液体子弹很难派上用场。
但天道不巧。
有不长眼的人凑了上来。
第46章
庄玟玉一行人看着娓娓而谈的亓妙, 再瞥一眼她手中不起眼的小巧灵器,最后望向武斗场投影上那只死无全尸的双头蟒,情绪一时翻涌不息。
亓妙的炼器天赋极高。
这已是全宗皆知的事, 他们也在擂台赛上领教过一次。
只是在那时,亓妙的手段固然诡谲, 可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灵器大多以控制为主,杀伤性不强。
他们为之惊奇、赞叹。
但这液体子弹不同,很难想象这外形小巧, 其貌不扬的灵器竟然蕴藏着能将妖兽一击毙命的惊人威力。
这让不知光剑或亓妙是光剑炼造者的弟子,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高炼器天赋的恐怖。
——尽管亓妙口口声声说着液体子弹有次数限制, 范围也不够大的种种缺陷,但这些瑕疵在它的威力下不值一提。
在他们的认知之中, 灵器至少到达圣品阶,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可灵力一探,就知这个名为液体子弹的灵器仅是上品。
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液体子弹强大威力带来的震撼, 压过了亓妙能够用噬骨河水炼做灵器的惊讶。
众人失语之际,就看到亓妙反手拿出了一把液体子弹,神情很是随意, 好像这种厉害的灵器很不值钱一样,给他们每人怀里塞了一支。
“一支液体子弹可以用八次左右, 应该够大家的需求。”
“需要我再讲一遍用法吗?”
亓妙发完最后一支, 歪了下脑袋看着这些师兄师姐。
“这些全部是液体子弹?”柳如真看到亓妙点头, 妖冶俊美面孔此刻略微扭曲,道出众人心声:“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种恐怖的灵器竟然还是量产的吗?
亓妙眨了眨眼睛,手指虚虚比划着试剂瓶的大小:“柳师兄,你知道的呀, 我有这么大两瓶噬骨河水。”
当初亲手给亓妙盛装噬骨河水的柳如真:“……”
是吗……原来他应该知道的啊。
亓妙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仅剩的两支液体子弹:“而且,也没有很多吧。”
试剂瓶规格为500ml,一支液体子弹筒仓的容量是10ml,若直接填充,她可以炼做一百支,但她选择往里面填充加工过的高浓噬骨河水,因此最终成品只有三十三支。
堪堪够给参赛的苍梧宗弟子人手一支。
听到亓妙以稍显失落的语气说这句话时,一众弟子:“……”
在此刻,他们对亓妙这个看着十分乖巧的炼器师妹,是破坏了朱雀宝阁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有了实感。
*
邱屠叩了两下栏门,没好气地“喂”了两声:“双头蟒已经死了,还不打开吗?”
半晌,栏门上升。
邱屠径直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望向前方二人。
皇甫家的管事钱鸿达与司空家的管事闫亮站在分岔口,昏暗的烛光照在他们难看的神色上。
他们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觉得已经拿捏住这些不知规矩、过分狂妄的外来修士。他们早就发现邱屠和另一个剑修弟子的动向,一直不动声色,待关键的时刻,让邱屠上场,给他安排双头蟒,目的便是要给苍梧宗弟子一个教训,让他们老实一些。
但就在刚那一眨眼的工夫,双头蟒倏然死了,它庞大身躯砸在地上的巨响还在耳边回荡。
钱鸿达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皇甫家这位管事是身高九尺的壮汉,浑身肌肉虬结,犹如一尊小山般杵在通道中。
还虚期修士迫人的威压直逼邱屠面门,邱屠面色不改,挑眉道:“你们不知道?看来还虚期修士也不过如此。”
说完后,他有意瞥向闫亮:“哦,我忘了,这位管事只到化神期。”
闫亮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个头还不到钱鸿达的胸口,只是不同于钱鸿达的凶,他脸上神情平静,却无端让人觉着毛骨悚然。
闫亮以长辈的口吻,说着令人厌恶的话,“小道友到底年轻气盛,你这次运气好,苟活了一次,难道还能场场如此走运吗?”
“运气好?”
栏门孔缝中,双头蟒已经溶解了一半的尸躯成为邱屠的背景墙,他哂笑一声,清隽雅逸的脸庞凭空添加了一分冷冽。
“那不若让我上场,再放一只双头蟒出来,”邱屠目光如刃,语气恣意,全无医修救死扶伤,悲天悯人之态,“让我们瞧瞧,究竟是你们如愿让我受伤,还是妖兽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钱鸿达闻言,双拳攥得嘎吱响,闫亮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随便动手。
一来,武斗场看客们都知道邱屠无伤战胜双头蟒,这要闹出大动静,或是落下什么伤势,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地下武斗场的猫腻。
二来,闫亮和钱鸿达已经摸清了邱屠他们的来历,如柳如真猜测的那样,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动杀手。
邱屠看着他们二人的反应,心口浊气微散。
怪不得世家子弟和世家的狗腿都喜欢用嚣张的气焰和人讲话,这样子膈应人可真解气。
闫亮死死按着钱鸿达,一边阴冷道:“小道友,你说这些话时可有为自己的同门考虑?”
邱屠一脸诧异:“我观二位在武斗场上使阴招,也未考虑过世家的名声啊?”
“这位闫管事我尚能理解,毕竟已不是大世家了,这位钱管事……”
邱屠话未尽,只意味深长地看对方一眼。他太懂如何踩雷了,大世家在乎名声,而司空家的人最听不得看低的话,一时间对面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邱屠佯装看不到一般:“若不用我接着上场,就劳驾二位给我挪个道吧。”
须臾,邱屠大摇大摆地从钱闫二人中间走过。
他沿着通道走出一段距离后,加快了步伐,同时拿出灵牒,一边查看是否有楚婵和唐鸣钦的消息,一边往玄字32号观武雅间赶,欲将亓妙的灵器留给同门。
下一秒,他顿在原地。
楚婵和柳如真都发了消息。
前者通知了她与唐鸣钦会面,正在破扣着孟朝清的法阵,后者则和他讲,要他从武斗场出来后,直接去帮楚婵和唐鸣钦。
让邱屠驻足的是柳如真后面的消息,柳如真告诉他,他们已经知道亓妙的灵器有多可怕,但不用他特意回去送灵器,因为亓师妹很大方,给每人配了一件名为液体子弹的灵器。
“……”
邱屠喉结滚动,手指悬在灵牒上,只觉得这几行字陌生的可怕。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赶去。
他找到武斗场关着孟朝清的屋子时,楚婵解阵法也到了尾声。
布下阵法的人非同寻常,繁复的符文看得人目不暇接,盯得久了,会被渐渐抽走灵力,楚婵额间满是细汗,目光专注,有条不紊地拆解着足下的封仙阵。
唐鸣钦看到邱屠,诧异道:“武斗场没有为难你?”
“怎么可能?”邱屠探查了一下四周,又回道,“他们拿化神期的双头蟒对付我。”
唐鸣钦愣了愣,上下打量邱屠。
中朝地下武斗场分为三个区域,一个是修士之间的对战区,供修士互相切磋,一个是妖兽间的对战区,用于妖兽与妖兽的打斗,还有一个是修士与妖兽的对战区,也正是他们参加的。
孟朝清被扣的这个屋子位于修士之间的对战区,而这里和邱屠上的武斗场距离很远,所以唐鸣钦不知道邱屠的情况。
他没在邱屠身上发现伤,目光移向腰间:“你用光剑了?”
这是唐鸣钦唯一想到的邱屠能赢的方式。
邱屠摇头。
亓妙给剑峰弟子做了一百把光剑的事至今未传开。
这些光剑分配给了苍梧宗最优秀的一百名剑修弟子,而他们并未大肆张扬。
光剑刚到手的时候,由于剑修弟子在宗内也找不到用它的时机,便拿着光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搞了不少破坏,剑峰为此不得不到处赔钱道歉,之后长老们将他们狠批了一顿,又严令他们少用光剑嚯嚯宗门。
他们在赔了几次钱后就收敛了。
后来擂台赛上,也没人拿来用,一方面是因为光剑的杀伤性大,要谨慎使用,另一方面是大比即将到来,大家都想藏一手,等到大比上再让光剑亮相。
而邱屠在宗内,也没炫耀过光剑。
他是医修弟子,平日里打打杀杀的事离他比较远,他也没机会用。
“我本身是打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动用光剑……”邱屠神情复杂道,“但亓妙给了我一件灵器,我用它解决了双头蟒。”
唐鸣钦露出惊讶的神情。
邱屠叹气道:“我可算知道四瞳狼妖那会儿,我和柳如真赶回幽谷时,你为何是那副神情了。”
老实说,他按下液体子弹,看到双头蟒的惨状后,也有一丝恍惚。
估计连双头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邱屠五味杂陈地回味了一番,又对唐鸣钦说:“我当时不该在心中腹诽你表现得那么失态。”
要不是因为在其他人的地盘,他定比唐鸣钦的反应强烈。
唐鸣钦:“……”
他感觉自己被无端辱骂了。
前方阵法的光亮渐暗,两人停下对话,抬头看去。
楚婵解开最后一道阵法,脸白如纸,她转头看向唐鸣钦二人,扶着墙张了张口。
邱屠赶忙上前,给楚婵恢复灵力的丹药。
楚婵吃下一颗,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拽住邱屠的衣袖,邱屠看了她一眼:“有很重要的话?”
楚婵点头,盈盈双瞳满是急切。
邱屠给她注入灵气,一边道:“你说吧。”
唐鸣钦也停下破门的动作,看向楚婵,而后听到这位阵法门天才气若游丝道:“亓师妹给你们做了光剑?!”
邱屠二人:“……”
这就是她一定要在歇缓过来前说的重要话?
第47章
在楚婵的注视下, 邱屠面无表情地收回传予灵气的手,他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被关着的孟朝清的不尊重。
唐鸣钦亦是转过头, 推开紧闭的屋门,身形一闪, 沉默不语地进去捞人。
楚婵:“?”
她顽强道:“你们这是何意?”
邱屠揉了揉额角,甚是无语道:“你在破阵的时候还分心?”
他和唐鸣钦全程就只提了光剑两次,亏她听到了。
楚婵轻呵一声, 自傲道:“封仙阵不过尔尔,不须我全神贯注!”
邱屠看着靠在墙上支撑着身体、说话明显气力不足的楚婵, 陷入沉默。
两秒后,邱屠妥协道:“当初回宗门不久后, 唐鸣钦找亓妙去了一趟无名崖,让她在剑峰长老面前用了一次光剑。剑峰长老当场便与亓妙订了一百把光剑给剑修弟子,唐鸣钦是其中一人。”
楚婵安静地听完,直击要害:“那你呢, 你个医修弟子,凭什么也有光剑?”
邱屠:“……”
他的光剑当然是他争取来的。
只是在说这几句话的瞬息,唐鸣钦已如轻风般掠回, 背上携着昏迷的孟朝清。
闲聊自然终止,邱屠拧眉上前, 把住脉给孟朝清检查:“武斗场给他吃了梦断神昏丹。”
话毕, 邱屠发现两个别家弟子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于是顿了顿,言简意赅道:“在中朝世家,度不过心魔的修士会服用这种丹药,使身体进入长时间的沉睡。”
楚婵和邱屠说话时, 也在调整体内气息,这会儿她缓过来一些力气,听到邱屠的话,不解地挑眉:“这有什么用?”
“心魔又不是睡个长觉就可以消失的。”
邱屠确定孟朝清身上没被武斗场的人再动其他手脚后,松了口气,示意他们该回去和柳如真一行人碰面了。
唐鸣钦背着人走在最前面开路,楚婵灵力匮空,便走在中间,而邱屠落到最后,负责收尾。
他们一边往回赶,邱屠一边解释:“长眠确实无法消除心魔,世家做此丹药,是为了让无法突破心魔的弟子沉睡,在这期间,家族里的人帮忙解决他们心魔的源头。”
楚婵错愕不已:“还能这样?”
邱屠耸耸肩:“一些歪门邪道,但确实有用。”
楚婵啧啧称奇:“怪不得世家子弟内心一向脆弱,他们这般依赖梦断神昏丹,必是忘记磨练心性了。”
邱屠点头:“我也觉得如此。”
一直默默听着的唐鸣钦忽然说:“换区了。”
转过这个廊口,就进到了修士和妖兽的对战区,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交流,放轻脚步,快速穿行。
廊道之中,烛光摇曳。
玄字32号观赏雅间,亓妙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重复听到的话:“皇甫家的先祖是以摧毁了浮梦箓而成名?”
柳如真颔首:“对,浮梦箓是流云尊者凝聚此生心血的超品界灵器,它屹立在世间有数百年。而皇甫家先祖皇甫兆是在七百多年前,以一朝雷音万钧掌摧毁了当世第一的记载型灵器浮梦箓,皇甫家因此崛起,跻身于中朝,成为七大世家之一。”
“皇甫家虽是大世家中扬名立万最晚的一支,但他们凭借皇甫兆摧毁浮梦箓的惊世之举,吸引来了各方大能,使他们甘愿成为皇甫家的幕客。借此东风,皇甫家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一跃成为中朝首屈一指的第一世家。”
亓妙略微有些恍惚。
双一咋呼着说:“主人,我记得你提过,你在秘境里遇见过浮梦箓。它当时和你讲,它是拿假灵器瞒天过海偷溜的,所以这皇甫兆摧毁的是赝品浮梦箓吧!”
亓妙轻轻点头。
双一沉默两秒:“但居然一直没人发现这事,世家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亓妙摸了摸鼻尖,她也一时间不知该惊讶那软性子的器灵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还是应该惊讶皇甫家族这个第一世家竟只是空有其名。
亓妙的思绪不禁飘远,回想起了她在浮梦箓那儿使劲薅羊毛的事,她下意识喃喃:“早知道它这般厉害,我当时应该抱一下大腿的。”
是她有眼不识珠,被书室寝屋里的三瓜两枣迷走了神智。
双一小嘴跟淬了毒一样安慰她:“唉,主人,你这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亓妙:“……”
柳如真皱了下眉,看着心不在焉的亓妙:“亓师妹,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亓妙回过神,忧郁道:“我正在为我的眼瞎反省。”
她要是那时知道皇甫家的事,再怎么死皮赖脸也要试试把浮梦箓骗出来。
亓妙扼腕叹息。
柳如真:“?”
亓师妹不是在问皇甫家的事吗?怎么一下子将话题歪到了他不知怎么接的地方。
亓妙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目光转向柳如真,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我们哪怕出去揭露武斗场的内幕,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是亓妙一开始不理解的事。
她这些师兄师姐们商讨了一会,决定救出孟朝清,然后按约定参加完比斗再离开,只字不提算账的事。
她当时问柳如真之后要揭露武斗场的内幕吗?柳如真摇头,在她困惑的目光中,和她讲起皇甫家的来历,也就是刚刚那番对话。
亓妙在听到皇甫家如今在中朝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后,隐隐猜测到了柳如真他们不说的原因。
柳如真笑起来:“他们不是不会信,而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和皇甫家翻脸。”
谁也不想和第一世家对上。
而且经司空家败落一事,剩下六个原本有些微妙的世家达成了一个平衡,在其他世家出事时,他们也许不会像过去那样完全袖手旁观。
所以这种事说出来也没用。
亓妙闻言,抿抿唇。
柳如真看着亓妙皱巴着小脸,忍俊不禁:“不用太怄气,武斗场用来交战的妖兽也是他们千辛万苦抓来的,今日用你这灵器,够让他们损失很多了。”
亓妙抬眸看他一眼。
她知道柳如真是在安慰她,如果武斗场不使阴招,即使没有液体子弹,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也不会少。
“柳师兄,你们会甘心这么算了嘛?”
亓妙深呼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对方。
她和这些师兄师姐相处了几日,不敢说有多了解,但也觉得他们并非是隐忍不发的性子。
“当然不会,”柳如真顿了顿,狐狸眼中锋芒毕露,他神情冷峻,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笔账我们会在大比上向皇甫家子弟讨回来。”
他话里的自信与轻蔑听得亓妙热血沸腾。
亓妙握握拳,有点亢奋,可很快想到她只参加炼器大赛,而且现在的实力还不足够支撑她说出这么狂妄的话,顿时蔫了下来。
柳如真将她一系列的反应看在眼里,失笑:“这皇甫家又没欺负到你头上。”
亓妙表现得比他们还愤怒。
亓妙眨了眨黑眸:“因为他们太讨厌了。”
她永远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参加高级机械师考核时,自己是如何被那些拥有特权的人折腾得没通过的事。
而且……
亓妙扫了一眼不远处,那里躺着几个因为受伤而闭眼休憩的师兄。
亓妙垂下鸦黑的眼睫,大脑搜刮着自己能做的事,很快,她抬起脑袋:“柳师兄,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柳如真看亓妙一脸正色,眉梢微动:“嗯。”
亓妙愣了一下:“柳师兄,不先听一下是什么事吗?”
柳如真懒散道:“可能因为亓师妹你看起来不像是要找我帮什么大忙。”
亓妙:“……”
她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虚伪地弯了弯嘴角,凑过去嘀咕了一番。
她刚取出一个储物袋交给柳如真,唐鸣钦四人回来了。
屋中看着武斗场投影的一众人呼啦啦地围住了孟朝清和邱屠,楚婵趁柳如真起身走开,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拉住想去瞅一眼的亓妙。
“亓师妹,孟朝清没事。”
亓妙歪了下脑袋,发现她楚师姐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看着她。
亓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挨着楚婵坐下后迷茫开口:“楚师姐?”
楚婵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亓师妹,你给剑峰弟子和邱屠做了光剑吧。”
亓妙:“……”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句话有那么一丝丝耳熟。
似乎在苍梧宗的时候听过差不多的内容。
楚婵幽幽道:“那我呢?”
亓妙:“…………”
她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楚婵和柳如真在之后没找她说过光剑的事,亓妙自然而然的将之当做了玩笑话。
只是……
她窥了窥楚婵的神色,觉得肯定不能这样和楚师姐讲。
楚婵伤心地喊她:“亓师妹。”
亓妙额头冒汗,急中生智道:“楚师姐,并非我不想给你做光剑。只是我最近炼器有所提升,正准备改良光剑,在光剑原来的基础上增加强度。”
“我想着楚师姐你并非剑修,当下买光剑并无用处,便打算改良后再同师姐你说这件事。”
楚婵还记得早上亓妙对着情修的大胆发言,没有立刻相信一向看起来老实的少女,狐疑道:“那邱屠怎么回事?”
亓妙瞥了一眼邱屠,医修师兄被其他师兄师姐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压根没空注意她这边后,她倏然把心落回肚子里,肆无忌惮道:“邱师兄钱多,让他多买两次。”
正在向同门讲使用液体子弹是什么感觉的邱屠一顿,忽觉后背有些发凉,他抬头看看四周,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楚婵眼眸微亮。
亓妙看了看楚婵的反应,黑眸转了转,再接再厉道:“柳师兄也没光剑的,真的不是漏了楚师姐你一人。”
之前碍于面子,没好意思问柳如真是否有光剑的楚婵:“!”
她不是唯一一个知道光剑却没有的人了!
第48章
两位世家的管事放邱屠走后, 立即吩咐手下的人把双头蟒的尸身带出来。
双头蟒这类妖兽历来是医修的克星,他们迫切地想要弄清,邱屠究竟施展了何种手段, 让双头蟒在顷刻间失去了生息。
钱闫二人移步到兽葬台,当手下将双头蟒搬来的那一刻,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只化神期的双头蟒体型庞大,全身覆盖着碧绿的鳞片,然而此刻, 它威风凛凛的尾巴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更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双头蟒标志性的两颗硕大头颅已完全损毁, 连带着锋利的剧毒獠牙也消失得不见踪影,而粗壮有力的蛇躯, 竟还处于消融的状态。
钱鸿达望着惨不忍睹的双头蟒尸躯,眼神冷沉,武斗场当初为了活捉这只化神期的双头蟒,费了不少力气, 甚至有几个手下为此负伤。
可如今它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个医修的手里,死状还尤为凄惨。
这让他倍感憋闷。
“褚大人。”
守在兽葬台的侍从高声喊出外来者的名字,钱鸿达和闫亮闻言, 同时转头向兽葬台入口望去。
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俊的男人步入兽葬台, 他似乎对周遭弥漫的妖兽血腥味颇为不适, 正眉头紧锁, 缓缓向他们走来。
“褚道友。”
钱鸿达迅速收起眼里的阴冷,拱手向男人问好。
闫亮也同样有礼地问候了一下这位比他年轻许多的修士,随后切入正题:“我们请褚道友前来,是为了弄清一件事。”
褚平洲浅色的眼瞳掠过他们:“我来武斗场的路上, 你们的侍从已经和我说了情况。”
褚平洲是合道巅峰的修士,同时也是来自东极的炼器大师,他近日受皇甫家的邀约,前来武斗场,为这里炼制新的记载型灵器。
钱鸿达和闫亮虽然没有看清邱屠的动作,但凭借他们的经验,初步判断出邱屠是借助了某种灵器杀死了双头蟒,于是派人请来了褚平洲。
褚平洲越过他们二人,瞥到双头蟒时一顿,又很快重新打量起来,他观察得极其仔细,在发现双头蟒正在消融成一汪血水的蛇躯时,他的目光瞬间凝住。
“这好像是噬骨水。”
褚平洲端详了片刻,极淡的眸里露出一丝趣味,“而且其威力比一般的噬骨水还厉害。”
钱鸿达和闫亮对视一眼,他们刚刚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可……
“噬骨水会侵蚀万物,”钱鸿达不解道,“那个医修弟子是怎么将它携在身上的?”
褚平洲收回视线,说道:“你们与我具体讲讲当时的情况。”
空气一时静默,褚平洲疑惑地望向钱鸿达和闫亮,钱鸿达尴尬笑道:“当时变故发生得太快,我们并未留意。”
他们以为教训个邱屠是板上钉钉的事,压根没有过多的关注,等察觉异常时,邱屠已经解决了双头蟒。
褚平洲皱了下眉:“那有看清的人吗?”
“这……”闫亮迟疑了一瞬,如实道,“恐怕无一人看清。”
他说罢,想了想又道:“褚道友不妨先在武斗场休息一阵,等会儿我们会再安排那医修弟子上场,到时再请您分辨。”
褚平洲垂眸,思忖几秒应了下来。
他对这件能瞬间重创双头蟒的灵器很感兴趣。
闫亮先吩咐手下将褚平洲引领至雅间歇息,而他和钱鸿达则留在原地,静候手下剖解双头蟒的蛇躯。
然而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这只疑似被噬骨水侵蚀至死的双头蟒已然失去了利用价值,噬骨水早已渗透双头蟒千疮百孔的尸躯,自内而外的进行着侵蚀,全部消融只是时间问题。
武斗场的手下在剖解过程中一无所获,还折进去了两把剖解妖兽的灵刀。
闫亮和钱鸿达得到结果,心情不免沉重,准备离开时,一位负责修士对战区的侍从匆匆赶来,声称有要事禀报。
闫亮看到邻区手下一脸惶恐,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猜测成真。
“钱大人,闫大人,那个关押在封仙阵里的苍梧宗弟子被救走了。”侍从颤着声音道。
此刻四周无外人,钱鸿达勃然大怒,一把掐起面前的侍从的脖子,脖颈青筋根根暴起,厉声喝问:“你说什么!人怎么会被带走?!我分明已经派人告知你们苍梧宗弟子欲破阵救人,你们莫非没有将他转移走?”
皇甫家的魂修一路跟着邱屠和唐鸣钦,已经洞悉了苍梧宗弟子的打算,钱鸿达第一时间便派他把这件事告知邻区的管事,要他们把孟朝清转移。
闫亮冷眼旁观着痛苦挣扎的侍从,后者脸色涨得紫红,艰难道:“是康大人说苍梧宗弟子绝对无法破开他的封仙阵,要我们无须多事。”
他口里的康大人是康辛,正是负责修士之间对战区的管事。
康辛和钱鸿达一样是皇甫家的管事,他们一向不合,钱鸿达顿时便知这是康辛故意所为,他咬牙恨念:“康辛!”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钱鸿达暴怒不已,直接拧断传话侍从的脖子,随后丢到了一边。
闫亮视若无睹地吩咐旁边的手下,要他们去把苍梧宗弟子的屋子包围:“他们要走,便告诉他们,如若不按照报名的条件参加够一定场次的比斗,就休想在中朝过一天安宁日子。”
钱鸿达听到他对手下的安排,虽余怒未消,但还存着几分理智:“这样可行吗?万一他们将武斗场的情况揭露……”
闫亮沉声说:“这里是中朝,他们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出去也只会让人觉着是他们输不起的气话,不会有人信的。”
“但这样一来,就差不多是撕破脸了。”
闫亮诧异地看了一眼钱鸿达:“你以为现在还没撕破脸吗?”
钱鸿达一噎。
闫亮:“梁子已经结下,还不如想办法把武斗场今日的损失挣回来。”
钱鸿达思索了一会,重重点头。
“走吧,先去招待褚道友。”
褚平洲离破境圣仙尊者只有一步之遥,是皇甫家极力想拉拢的炼器师,钱鸿达身为皇甫家幕客,绝不能拖此后腿。
他们到褚平洲所待的玄字上等雅间时,武斗场正好迎来新一轮的比斗,关着妖兽的栏门尚未升起。
褚平洲瞥了一眼他们,重新看向武斗场投影中的人:“我听侍从说,这位法修弟子是和前面杀了双头蟒的医修弟子都来自同一宗门?”
钱鸿达看了一眼武斗场中的柳如真,点头道:“褚道友或许听过他师尊的名字,琉镜法尊。”
“苍梧宗法修尊者?”褚平洲有些意外,他再次看向钱鸿达,似是戏谑,“你们竟是什么人都敢招惹。”
据他所知,琉镜尊者只有一个亲传弟子。
闫亮微微一笑,和煦道:“褚道友这是哪里的话。”
褚平洲深深看他一眼,对武斗场的事不再多评。
他转眸看回武斗场投影,这一场和柳如真对上的是一只灵寂巅峰的石鬼。
石鬼是一只灰肤石魈,其型瘦小,行动灵敏,且肤硬如铁,有些克制需要时间掐诀施法的法修。
至于这样的对战是否暗藏玄机,褚平洲就无从得知了。
钱鸿达笑着和褚平洲说:“褚道友,我们不如按照武斗场的规矩来赌一赌,看他和石鬼谁能胜出,当然,若是赢了,灵石归褚道友所有,若是输了,损失由我们皇甫家承担。”
褚平洲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我尚无经验,只观赛就好,省得让皇甫家白白损失钱财。”
钱鸿达闻言,微微一顿,到底没再多劝。
皇甫家是要拉拢褚平洲,但也不能太失世家的风范,让褚平洲觉得皇甫家多想倒贴似的。
武斗场上,妖兽的栏门已然开启。
柳如真看着隐匿在黑暗中,安静观察着他的石鬼,心中有数。
武斗场没让这只石鬼进入狂躁。
柳如真敛下眼,心道只是对付它的话无须用亓妙的灵器。
但是……
他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宽袖之中,一支圆柱状的小巧黑瓶出现在手上。
——事到如今,谁还要和武斗场的妖兽正儿八经地打。
柳如真指尖拨弄两下液体子弹,随即给狡诈蛰伏着的石鬼卖出一个破绽。
妖兽当即凶残地出击,柳如真瞬间掐诀成法,石鬼踏出栏门的那一刻,武斗场变为焚域,烈火熊熊地扑咬向石鬼。
石鬼的动作一滞,又迅速恢复了灵敏。
柳如真盯着焚域之中的妖兽,心道石鬼的防御力果真名不虚传。
而石鬼赤红的双目锁定焚域中央的人,它佝下身子,随即肌肉一动,化作灰色的闪电在火海中跳跃奔腾。
柳如真面容沉静,步伐稳而快地与不断逼近的石鬼拉开身距,他在石鬼又一次扑空之后,手指轻扬,于虚空中勾勒出绚丽的雷火之纹,霎时间,石鬼所立足的天空仿佛被激怒,倾泻出一片紫红色的妖异‘雨幕’。
石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意识到了紫红‘雨幕’的致命威胁,开始灵活地躲避如影随形的云幕。
在它只顾天上的危机时,一脚重重地踏在武斗场的地面,这一次,它的脚未能像之前那般蹬足移动。烈火下的地面不知何时被水相覆盖,成为一滩容易陷足的软泥地。
石鬼踉跄向前跌去,双爪反应极快地将诡异的地面石化,欲借力挣脱,可雷火先一步抵达,刺入它的身体。
所有看客看到了这场比斗的结局。
柳如真却是在给石鬼致命一击的时刻,收起了所有的道法,让武斗场清晰的呈现在
他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放着记载灵器的地方,抬起手臂,将小巧液体子弹的喷口对准了倒在地上的石鬼。
同一时间,玄字上等的雅间,闫亮倏然起身:“那是什么东西?”
钱鸿达也紧盯着柳如真的一举一动。
包括褚平洲在内,一起望向柳如真手中看不出何物的灵器上。
就在下一瞬,他们看到柳如真手指微动,伴随这一动作,幽绿色的水液猛然迸射而出,在空中铺开一张半隐的绿网,将石鬼兜了个正着。
而石鬼上演起让闫亮和钱鸿达熟悉的一幕。
当那幽绿色水液触到石鬼的刹那,石鬼发出了凄厉的吼声,随即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两圈,之后便骤然静止不动了。
石鬼的躯体比双头蟒小许多,所以噬骨水在它身上的效果更显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呼吸的工夫,石鬼的尸躯消失了大半。
钱鸿达心口一滞,这不用等武斗场的手下赶过去,石鬼就会被消融成一滩血水。
褚平洲闭了闭,脑海中浮现出柳如真手中的物件一闪而过的器文,他挑了下眉。
如果他刚刚是对杀死双头蟒的灵器感兴趣,那他现在,更好奇炼出这灵器的炼器师。
褚平洲在皇甫家做客已经有一段时日,虽然他极少来武斗场,却多少知道一些武斗场的内情。
他看向身侧二人:“苍梧宗弟子一开始上场便用了这种灵器?”
闫亮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不好道:“不,这是他们第二次用这个灵器。”
“那之前可有弟子在武斗场受伤?”
褚平洲问完后,屋中一度安静,他屈指叩响扶手:“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灵器,还是中途才有此灵器神助?”
闫亮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在苍梧宗弟子叫同门来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武斗场受了不轻的伤,可未见他们使用这种奇特的灵器。
邱屠是第一个使用这个灵器的人。
而他正好也是和后续赶到的苍梧宗弟子第一个碰面的人。
这件灵器,定是之后抵达武斗场的苍梧宗弟子所赠予。
闫亮人老成精,再加上生性狡诈,褚平洲知道从他那里得不到答案,但钱鸿达就不一样了。
这位体修管事尚算年轻,脾性暴躁,不懂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他端详着钱鸿达的情绪变化,片刻间有了决断。
褚平洲漫不经心地端起杯盏,仔细品着茶,佯装不知钱鸿达和闫亮在拿灵牒探查后来抵达武斗场的苍梧宗弟子。
有世家的人帮忙寻找炼出这个灵器的炼器师,会给他省很多事。
调查需要时间,在这期间,武斗场上的比斗不曾停歇,而褚平洲不用别人介绍,便能够认出上场的弟子是否为苍梧宗修士——凡是苍梧宗的弟子上场,都会十分大度地展示那个杀死双头蟒和石鬼的灵器。
而与他们交战的妖兽,无论是正常还是狂躁的状态,都无一例外,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钱鸿达逐渐藏不住自己阴沉的脸色。
他终于知晓柳如真为何正大光明地暴露这种灵器的存在了。
如今看客都明白了这个灵器的威力,现在只要是苍梧宗的弟子入场,看客们几乎是无脑地投他们胜利。
苍梧宗的弟子每比一场,武斗场便会赔进一笔钱。
更加让钱鸿达窝火的是,武斗场的妖兽是两个世家各自抓获,所以这里有规定,用来参赛的妖兽死后,其妖兽躯体的归属权属于抓来妖兽的世家。
司空家不在是大世家后,族内幕客纷纷弃离,导致司空家的手下实力也一般,这些年抓来的妖兽亦是普通,一般都投入妖兽与妖兽的对战区。
所以今天和苍梧宗弟子交战的,绝大多数都是皇甫家抓来的妖兽。
可如今这些妖兽全部死在苍梧宗弟子手中不说,尸躯还没有一点利用的价值,钱鸿达沉着脸,起身以托辞离开雅间,而后用灵牒联系皇甫家主。
皇甫家家主名为皇甫恩,钱鸿达将武斗场今日的事禀报后,皇甫家主给来答复:“大比在即,莫要惹是生非,放走他们即可。”
钱鸿达有些不甘:“可家主,这样一来,武斗场今日会亏损严重。”
苍梧宗弟子现在携着那诡异的灵器上场,他们武斗场里的看客最会见风使舵,一个个押苍梧宗弟子胜,已让武斗场赔了不少灵石进去。
原本还能用妖兽的残躯收回一些损失,而现在……
皇甫恩:“大比各方势力齐聚,尔等行事依吾之意,避免祸患缠身为上。”
看着皇甫家主担心他因为招惹苍梧宗而挂心的话,钱鸿达心生感动,在灵牒上又献了一番衷心,表示对皇甫家誓死效忠。
发完这些,钱鸿达收起灵牒,转了转眼珠,没有去回原来的屋子,而是去了玄字32号雅间,把围着苍梧宗弟子的手下全部撤走。
“可闫大人……”
钱鸿达打断开口的侍从:“闫亮那边我会和他说。”
侍从们对视一眼,乖乖听令。
钱鸿达赶走人后,就折回玄字上等雅间。
他原以为苍梧宗弟子发现没人拦着后会很快离开,但一刻钟后,他看着被选中上场的苍梧宗弟子,脸色难看起来。
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闫亮已经从手下那里知道了钱鸿达擅自主张的事,只是因为司空家势微,装作不知情,现在看到钱鸿达的反应,心里十分愤恨。
他就不明白,皇甫家明明是世家之首,各种阴私的事没少掺和,但每逢碰到硬茬的时候,就立即避其锋芒。
没有一点世家的傲骨。
而司空家现在还要为他们的窝囊承担一半!
钱鸿达焦灼地等着苍梧宗弟子走,然而在送走这些煞神前,他先收到了亓妙她们的情况。
世家之间,彼此有认识的人。
亓妙她们白日受邀去罗裳铺的事并未隐瞒,便有知晓的世家简单地说了一下亓妙她们的身份。
他们一下子锁定亓妙。
倒不是因为亓妙以讹传讹的苍梧宗少主之名——这件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他们关注到亓妙,是因为她是那一批弟子中,唯一的一个炼器弟子。
褚平洲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他站起身,稍整衣衫,向心思已经不在这里的二位世家管事提出告辞。
钱鸿达和闫亮此时确实无心顾及他,勉强周到的要送他走。
褚平洲温声婉:“我知晓怎么离开,二位管事不必多礼。”
*
亓妙对这些事一无所察。
她正在向师兄师姐们讨教修仙界各势力的发展史。
吃一堑长一智,亓妙在意识到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后,一改先前对其他势力漠不关心的姿态,开始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给她科普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这差事还是落在了邱屠身上。
因为这医修师兄给她科普常识科普得最多,知道她的常识有多薄弱,所以讲得很细致,甩开其他几条街。
她一边听邱屠说,一边梳理。
如今中朝的六大世家分别是皇甫、尉迟、万俟、宗政、赫连和纳兰。
讲到差不多的时候,邱屠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皇甫家:“往日有传言称皇甫家的风气极好,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亓妙很有捧哏的潜质:“传言不可信。”
楚婵在外溜了一圈,回到屋内,打断他们:“武斗场的人真的走了。”
“现在知道留我们对武斗场十分不利,又想送我们走了?”柳如真冷冷一笑。
“唉,他们怎么能够出尔反尔,”闰义休息了一个时辰,体修顽强的体魄让他的伤势恢复了七八分,他极力表示:“我反正是一定要按照报名的要求参加够比斗场次的。”
赔死武斗场。
其他弟子跟着起哄地喊“就是就是”,屋中吵闹不断,叶如敏受不了地看他们一眼:“说话小点声,这儿还有伤患呢。”
她指的是还在昏睡的孟朝清。
一群人乖乖地噤声。
闰义小声说:“邱屠一直在给亓妙讲东西,也没见你让他小点声啊。”
叶如敏杏眼圆瞪:“那能一样吗!孟朝清要是知道邱屠是在给亓师妹介绍中朝,必定是不会介意的。”
众人:“……”
好双标,但是好有道理。
亓妙:“……”
她的耳朵烧了烧,当即向邱屠表示改日再听。
柳如真宽慰她:“没事,我们不会在意的。”
亓妙:“……”
可她在意啊啊啊!
正在亓妙想着要不装睡糊弄过去时,屋内谈笑的师兄师姐倏然收声,亓妙也有所查,望向门口。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楚婵上前,拉开门,看向出现在他们屋子前的陌生男人。
褚平洲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展示着自己没有恶意:“诸位是苍梧宗的小道友吧?”
他的目光缓缓划过屋中众人,最后落在亓妙身上。
亓妙猝不及防地和褚平洲对上视线。
很快,邱屠他们动了动身子,挡在褚平洲和亓妙中间。
褚平洲望着警惕的苍梧宗弟子,语气平和地道明来意:“我是东极的炼器师褚平洲,刚刚观望了几场比赛,对诸位小道友用的灵器有些兴趣,所以想来拜访一下炼制这灵器的炼器师。”
他的语气加上刚刚看亓妙的目光,显然已经笃定了亓妙就是液体子弹的炼制者。
柳如真他们望着褚平洲的眼神愈发不善。
“只是作为炼器同道聊一聊,”褚平洲看向苍梧宗弟子身后,“你们应当知晓,我要是有敌意,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
一众人的神色微变,亓妙也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实力,但她看到了师兄师姐的反应。
她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面前几个师兄师姐的后背。
褚平洲看着从苍梧宗弟子身后走出来的少女,眸色微深。
他从武斗场的投影上判断出苍梧宗弟子用的灵器只是上品灵器,便感觉到古怪。
这般厉害的灵器竟品阶不高,现在看见亓妙后,顿时有些明了,眼前这位炼器少女只有融合期的修为。
亓妙走出来,但也没有和褚平洲走得太近。
她抬起懵懂的黑眸:“我们就在这里聊吧。”
褚平洲勾起唇,目光带着审视:“怎么,你还是要跟在师兄师姐身后的乖孩子?”
亓妙一点没被激到,甚至顺着褚平洲的话装傻充愣地“嗯嗯”道:“是呀。”
褚平洲和本来有些气愤的苍梧宗弟子:“…………”
空气安静了几秒,褚平洲看了看双脚生根,不肯再往前一步的亓妙,又瞥了一眼其他随时准备动手的苍梧宗弟子,轻叹一口气。
他是可以强行带亓妙去个安静的地方谈话,可他有预感,这么做了的话,这些苍梧宗弟子绝对会闹起来。
他还要在中朝再待一段时日,暂时不想和皇甫家生嫌。
褚平洲衡量一番后,选择妥协,而后直接道:“他们在武斗场上用的那件灵器是你做的吧。”
亓妙点头。
“你这灵器的杀伤力固然极强,但是缺陷也很明显,”褚平洲一边说,一边观察亓妙的神情,“想要反制你的灵器十分简单,只要在你那灵器释放水液前,及时拉开身位,或召风将水液吹走,它就废了。”
亓妙又点头。
她之后用不到液体子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要柳如真他们把液体子弹暴露在众人面前,加快武斗场赔钱的进度。
如今用液体子弹杀了不少妖兽,会被人看出它的缺点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这还是比她修为高许多的炼器师。
她见褚平洲迟迟没有说话,便主动问:“然后呢?”
褚平洲扫过亓妙平静的神色,轻扬起眉,话锋一转:“不过你才是融合期的炼器师,能炼出如此灵器已是非常不错,敢问小道友你的炼器天赋如何?”
亓妙眨眨眼,含糊道:“还可以。”
褚平洲望着她自始至终荣辱不惊的反应,眼里露出一丝满意。
“抱歉,前面还没来得及告知你。我是东极灵铸宗的长老褚平洲,我观小道友你在炼器一道的造诣极高。可是你应该知晓,北境的炼器有限,苍梧宗虽也有一位炼器尊者,但据我所知,你非他的亲传弟子。”
“所以你在苍梧宗能学到的炼器之术注定有限,而我东极灵铸宗,是炼器师毕生追求之地。”
“灵铸宗有数不胜数的炼器材料、有珍藏的典籍,还有炼器大师的传承……”褚平洲笑起来,胸有成竹道:“小道友,你要来东极吗?”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
双一:“我擦,他是来挖墙角的。”
柳如真他们也在愣了一瞬后,反应过来褚平洲的意思。
他们第一反应便是要阻止,可话在嘴边又顿住。
他们的私心当然是不希望亓师妹走,如果亓妙去了东极,他们很难确定亓妙是否会继续还债。
毕竟以亓妙的天赋,想要得到一些势力的青睐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即使她无视苍梧宗的债务,苍梧宗也难有办法讨回。
如果亓妙逼急,把苍梧宗的状况告知外界,他们苍梧宗会陷入不利之地。
但他们又十分了解东极对一个炼器师的吸引,还没有等他们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权衡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阻止时,亓妙已经拒绝了。
“不了,我在苍梧宗感觉很好。”
轮到褚平洲和其他人愣住。
褚平洲看着亓妙没有半分动摇的神色,有些不理解:“小道友,这件事事关你日后的修行,你应当慎重考虑。”
怎么会有炼器师拒绝东极?
而今不在东极的炼器师,都是因为其道侣不在东极。
亓妙歪了下脑袋,正色道:“我是深思熟虑后才回答您的。”
她没有对灵铸宗的邀请心动。
也许是因为她曾承诺会留在苍梧宗,也许是因为,她脑袋里一闪而过赵琼他们教她炼器的画面,还可能是她希望自己做到问心无愧。
褚平洲神色不明道:“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亓妙看出褚平洲的不悦,她弯了弯眼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褚长老非我,又怎知我在苍梧宗会可惜?”
世间的炼器大能皆在东极又如何。
她依旧可以在这里找到属于她自己的炼器之道。
第49章
褚平洲神情莫测地盯着亓妙看了良久。
半晌, 他悠悠开口:“皇甫家和司空家已经查明,你这些同门所使用的灵器皆出自你之手。”
此话一出,苍梧宗弟子神色微变。
“依他们两个世家的脾性, 必是会记恨上你,”褚平洲无声地掠过在场其他人, 继而对亓妙道,“但如若你是灵铸宗弟子,皇甫家和司空家会看在我的面子上, 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听到这儿,苍梧宗的一众人当即坐不住了。
“我们苍梧宗的人何须他人庇护。”
“亓师妹是我苍梧宗的弟子, 我们自己会照顾。”
“就是,搞得好像是我们苍梧宗怕这两个世家一般。”
“他们敢动亓师妹, 便是与苍梧宗为敌!”
褚平洲此次来的目的明确,就是要拉拢亓妙这个年轻的小炼器师,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觉着皇甫家和司空家也许会派人过来。
一旦这两个世家发现他在这, 必会知晓他无意坐镇世家。
因此,褚平洲看到苍梧宗弟子的反应时,有些许诧异, 但并未深思其中的微妙之处。
他无视这些人,从宽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灵气汇墨, 挥洒自如地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
旋即这张纸条轻轻地落在亓妙面前。
褚平洲平静地看着亓妙:“如果你改变主意, 就来这里找我。”
亓妙顿了顿,褚平洲的语气看似温和,却透露着上位者那不容拒绝的态度。
她鸦色的长睫颤了一下,随即抬手, 拿过悬浮在空中的纸条。
褚平洲见她收下,便不再多耽搁,留下一句“来日见”后,背身离开。
应付走这位东极来的炼器长老,亓妙转过身,想安安债主们的心,却发现楚婵她们已经收整完毕。
看到她回头,楚婵扬了扬下巴:“亓师妹,该走了。”
亓妙愣了一下:“师兄们报名的场次,不是还没有参加够吗?”
接她话的人是闰义:“我仔细想了一下,没有这个必要。”
少年一本正经,浑然看不出他前一刻还在叫嚣着要赔死世家。
亓妙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褚平洲刚那番话,在向她表明灵铸宗的地位,但也间接地提醒到了这些师兄师姐。
她被世家注意到了。
这武斗场是皇甫家的地盘,她深知师兄师姐不会拿她的安危去赌。
亓妙起身,乖乖听从师兄师姐的安排。
*
“大人,苍梧宗弟子走了。”
地下武斗场玄字雅间,侍从哆嗦着进来,给两位管事禀报。
钱鸿达将杯盏重摔在手下面前,脸色铁青:“那还不去追。”
侍从闻言,连滚带爬地翻起身。
钱鸿达皱着眉,一转头,发现闫亮品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立刻不满道:“闫管事?”
闫亮屹然不动地放下杯盏,不紧不慢地说:“我记得我有派人围住苍梧宗弟子待的屋子,但先前好像没有收到他们离开的消息。”
钱鸿达瞬间不吱声了。
他听出闫亮这话里的潜台词。
如果闫亮的手下还守在苍梧宗屋外,找出那炼器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他前不久为了送走苍梧宗这些活阎王,将守在那里的侍从全部驱走了。
闫亮没直接点出他的名字,也是在告诉他,追查亓妙的事该由皇甫家独自负责。
钱鸿达心虚后又万分恼怒,这件事是他弄错了又如何。
司空家败落之后,皇甫家完全可以把武斗场占为己有,这些年还分予司空家一份利润,不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而司空这样一个翻不起身的世家,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
亓妙回了仙澜居。
苍梧宗一行人出武斗场时,也纠结了一阵要送她去哪休息。
最后选择了仙澜居。
仙澜居的客屋之所以十分紧俏,一方面是因为它地段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它背靠纳兰家,会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住客的安危。
加之纳兰家与皇甫家因为先祖间的渊源,素有嫌隙,想也知道,皇甫家很难在仙澜居对亓妙下手。
亓妙站在屋门口,和送她过来的师兄师姐道别。
“亓师妹,这两日你就在屋中歇息,为大比养养精气神。”
亓妙一脸乖巧地点头,表示自己会的。
等楚婵一行人离开,亓妙进屋里洗漱。
沐浴之后,已是深夜,亓妙没有倦意,她想了想,坐到案前,打着烛光,取出一本书。
她一边习书,一边指尖灵气翻飞,将长至心口的、湿漉漉的黑发吹干。
双一细致地观察了一会儿亓妙翻页的频率,发现与往日别无二致,它不免打破静谧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波折,你是一点没受影响。”
亓妙乐了,她的视线从书页移至放在案头的勘测眼镜:“谁说我没有受影响?”
“罗裳铺里,尉迟家小姐不知何故对你表现得异常亲昵,武斗场因你的灵器蒙受不少损失,皇甫和司空家或许会找你的麻烦,再加上那个东极的炼器师还想拉拢你……”双一细数这一日种种,最后说:“遇到这么多事,你竟然还能看进去书。”
亓妙慢吞吞开口:“尉迟家小姐像是在觊觎我的钱,而灵铸宗的事,我也已经拒绝褚长老了。至于被世家盯上……我担心也没用,既然楚师姐他们说在仙澜居无需多虑,我相信他们。”
“倘若皇甫家真的闯进来……”
亓妙一顿,声音终于透露出了一点危险:“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对我动手。”
双一一想,觉得亓妙说的都有道理。
亓妙弯起眼眸,脸上的冷意倏然消失:“我想这些也没用,所以还不如看看书。”
双一安静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灵铸宗吗?根据我的数据判断,灵铸宗的炼器水准更高……”
亓妙打断它:“但灵铸宗不一定适合我。”
双一机脑想了一下,果断放弃:“确实,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提到褚平洲,亓妙又忍不住和双一蛐蛐这件事:“我之前就想说了,这里的人收徒好随意,一点背调都不做。”
她在苍梧宗炼器坊测出天赋,惊醒报喜鸟后,不知道她负债情况的赵琼长老就急着想收徒。
这位东极的炼器长老也是如此。
“我拒绝他,他或许有些不甘,但我要真的跟着去了灵铸宗……”亓妙鼓着脸道,“知道我的情况后,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把我扫地出门。”
双一震惊不已:“这么冷酷无情吗?”
亓妙:“……”
为什么她的AI可以如此自然的说别人冷酷无情。
她揉揉眉心,决定和它换个话题。
今天在武斗场看到了改良版液体子弹的实战效果,亓妙便愈发想把二代光剑做出来。
控制光刃变幻长短的器文已经有了,现在只剩下如何让光剑按照使用者的心意改变光刃的长短。
亓妙在这一步卡了有段时日,但今日她稍微有了头绪:“医修可以就从气观态,我原本一直想着从医修这边找突破点,但试了好几次,成果都不满意。”
亓妙停顿一秒,和双一说起她的打算:“我觉得也可以从情修这边入手。”
白日里,楚婵告诉她情修最善玩弄人心,对情绪的变化尤为敏锐。她当时就有一点想要借助情修功法,完善二代光剑的念头,但没表现出来。
双一听完,迟疑着问:“情修,你是打算找……”
“当然是找今天帮了我的那位好人。”
亓妙一本正经的补上双一未尽的话。
毕竟她只认识这么一个情修。
双一金属质感的声音微微扭曲:“你忘记你楚师姐说的话了吗?”
亓妙振振有词:“我只是在灵牒上请教一些问题,这称不上和同心宗有过多接触吧!”
双一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惊到,“那要是被她知道怎么办?”
亓妙:“……”
她转了转眼珠:“师姐说要我待在仙澜居避几日风头,她不会知道的。”
“……”双一努力地劝亓妙:“你就不怕那个姓曲的男修,像你楚师姐说的那样,对你心怀不轨?”
“那不正好,”亓妙义正言辞道:“他要是真有其他心思,我一定会告诉他,我是个爱慕虚荣之人,想要追求我,请直接给我钱。”
她愿意和对方各骗各的,谁能骗到谁各凭本事。
双一:“…………”
*
亓妙的行动力一向强。
翌日一早,曲奕君便收到了她的传讯。
曲奕君有些惊讶。
他是对亓妙有一些兴趣,但昨天看到亓妙师姐对他那防范的模样,他还以为亓妙绝不会联系他。
曲奕君垂眸扫向灵牒,将亓妙的消息纳入眼底。
亓妙先自报了家门,又问他:“曲道友,情修真的可以感知他人的情绪吗?”
曲奕君抬手点字:“嗯。”
亓妙很快又问:“这是情修生来就有的,还是心法所致?”
曲奕君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亓妙的问题。
这问题是常识。
以往看到别人问类似的话,肯定是对他抱有情意,但——
曲奕君回想了一下他昨天主动帮亓妙,却被亓妙误以为他想索要天价报酬的画面……
曲奕君不禁咬了咬牙。
不可能。
亓妙但凡对他有意,都不会在弄清那是误会后,只请他一碗小吃就糊弄过去。
曲奕君翻身坐起,抱着想看看亓妙是何来意,认真地回答起她的问题。
“一般是后者。”
情修的心法并未特意教导情修识别他人的情绪,但修其功法后,他们能够自然而然地抿出别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下一秒,灵牒一亮,亓妙言及欲向他借一本情修的基础心法。
曲奕君顿了顿。
各家的基础心法都是公诸于世的,任何人想找都不难,这种小事无需向他求助才对。
亓妙吝啬的模样还在记忆中鲜活如初,曲奕君内心却不禁泛起一点波澜,万一这是苍梧宗炼器师妹为了拉近关系的拙劣方式呢。
曲奕君斟酌着敲字:“那今晚我们在靖水楼见?我把它带给你。”
亓妙:“不行的。”
“?”
亓妙老实道:“这两天外面有点危险,我不能离开客栈。”
曲奕君:“……”
他英俊的面孔微微变形,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亓妙:“可以劳烦曲道友把书送到仙澜居吗?我会付钱的。”
曲奕君沉默了。
他作情修这么多年,第一次生出自恋过头的羞耻感。
缓了几秒,他动了动手指,打出冰冷的二字:“没空。”
“好吧。”
曲奕君看到亓妙发来的这两个字,磨了磨牙,负气合上灵牒。
刚收起灵牒,灵牒又响了。
曲奕君抿抿唇,打开看了一眼。
亓妙:“那曲道友方便给我推几个其他情修的灵牒吗?”
曲奕君认识亓妙两天,就被亓妙气笑了两次。
“亓道友,你不是在同我说笑吧?”曲奕君深深呼吸着,不断点字,“这种小事,你问问同门都可以办到吧?”
亓妙这次的消息回慢了许多:“这种事我不敢找师兄师姐帮忙的。”
“……”
亓妙趴在床上,等了一会不见曲奕君的消息,她对双一叹了口气:“唉,钱都没法打动他。”
双一:“……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个穷光蛋。”
亓妙噎了一下,把双一丢到床角,然后开始翻灵牒。
还没有等她甄选出可以给她搞一本情修心法的师兄师姐,便又收到了曲奕君的消息。
“下来,我在仙澜居前堂。”
“!”
亓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走出两步,又把甩到床尾的双一带上。
她兴冲冲地走到楼下,一眼看到曲奕君。
曲奕君今日穿着一袭云水蓝为底的锦袍,腰间束以一根玉带。
他面容俊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若丹砂,今日更将头发也精心梳理,编成一道繁复的发髻,给人一种他生而行于云端之上的错觉。
曲奕君紧紧盯着朝他走来的亓妙。
看到亓妙双眸亮晶晶地向他走来,他不动声色地站得更笔直,而后——
“曲道友,心法呢?”亓妙上上下下地看他,眼神有着急,有激动,唯独没有欣赏。
特意打扮了一番的曲奕君:“……”
他臭着脸道:“请我在这吃顿饭吧,就当是来送心法的酬劳。”
亓妙真的没有注意到曲奕君的扮饰,她昨晚和双一聊二代光剑的项目聊到很晚,没睡多久就醒来,现在依旧亢奋,满脑子都是拿到情修的基础心法,实践一下自己的想法。
双一倒是注意到了,它本来要和亓妙说这事,却发现亓妙压根没有察觉。
于是双一想了想,选择沉默。
它怕亓妙对这扮得花枝招展的情修说,不如送她一点钱花花这种虎狼之词。
*
亓妙安生待在仙澜居的时候,武斗场的手下也摸到了亓妙的住处。
如楚婵她们所想,武斗场的人对仙澜居犯了难。
钱鸿达也很快听到了这件事。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你说苍梧宗弟子都住在灵霄客栈,唯独那个炼器弟子住在仙澜居?”
钱鸿达难以置信地问侍从。
这件在楚婵他们看来普通的事,在别人眼里,里面的水可深了。
钱鸿达对亓妙的情绪一变再变。
最初是愤怒,要不是她,武斗场也不会亏损那么多。
其次便是兴奋,因为他得知了亓妙只有融合期。以这个修为炼出可以越阶杀妖兽的灵器,亓妙的炼器天赋不言而喻。
钱鸿达当时就起了把她招进皇甫家的心思。
只是亓妙之前的行为,他准备先给一棍再给一颗枣。
但现在,他在世家里培养出的直觉告诉他,亓妙的身份或许不一般。
钱鸿达当即改变了之前的安排,想将这件事上报给家主,但他还没行动前,就被叫到了主家。
钱鸿达到皇甫家时,发现主家正乱。
珍书阁是皇甫家最高的一座建筑,此时一只黑色机关鸟站在阁顶,叽叽喳喳地骂着人。
“皇甫家,羞羞羞。”
“还自诩中朝第一世家,办个武斗场爱玩阴的,伎俩不行,报复心还挺强。”
“你们要是敢伤到我们苍梧宗弟子一根毫毛,就等着瞧吧!”
钱鸿达一脸呆愣,他看着那只声音传遍整个主家的机关鸟,结巴道:“这、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康辛没好气道,“就是因为你昨日干的蠢事,苍梧宗才会这只鸟在昨夜闯进主家法阵。”
“这玩意待在上面骂了一晚上了。”
钱鸿达脸一白。
全然没有了在武斗场时的傲慢。
“和我有关系?”
“不然呢,”康辛冷笑,“没听见它都指名道姓了吗?武斗场!昨日和苍梧宗闹事的不就是你?”
钱鸿达:“……”
他佝着虎背熊腰,紧张地见到了皇甫兆。
皇甫兆的年龄很大,头发已花白,唯一双眼睛极其锐利。
他沉声问钱鸿达都干了些什么。
钱鸿达结巴地讲完昨日的事,然后就开始认错。
皇甫兆皱着眉,半晌道:“只是这种程度,苍梧宗不会大张旗鼓的给皇甫家难堪。”
武斗场没有伤及苍梧宗弟子的性命和根基,依照苍梧宗的个性,是不会来找麻烦的。更何况苍梧宗弟子和武斗场的交锋,最后是苍梧宗弟子赢了。
钱鸿达有一些迷茫,然后猛然想起手下刚禀报他的事,他立即将亓妙的事说出。
包括对亓妙身份的怀疑。
皇甫兆听后,派人去查亓妙的情况。
皇甫家是中朝第一世家,不过半日,便从尉迟家那里得到了亓妙的身份。
苍梧宗少主。
皇甫兆按了按额角,知道了问题所在。
一定是苍梧宗弟子在发现武斗场的动作后,把这事告知了宗门。
他也还记得苍梧宗不准备声张少宗主的事。他当时未放在心上,哪料皇甫家能这么倒霉地触上这个霉头?
皇甫兆对钱鸿达下令。
“把武斗场盯着苍梧宗宗的人收回来。”
“这次与苍梧宗的恩怨也就此了结。”
第50章
钱鸿达冷汗涔涔地应下, 他在出府的道上,都不敢看一看据说在珍书阁顶骂了半宿的机关鸟。
这鸟既打不坏,又无法阻止它的声音, 苍梧宗拿它来羞辱皇甫家,简直欺人太甚……
钱鸿达不知道的是, 派机关鸟警告皇甫家这件事,已经是苍梧宗宗主极力按下其他人,费了百般口舌才争取到的温和手段。
武斗场的恩怨牵扯到了亓妙, 唐鸣钦他们不敢大意,昨天夜里, 他们前脚将亓妙送回仙澜居,后脚便纷纷取出灵牒, 联系自家长老、师尊,把武斗场盯上亓妙的事告状给宗门。
苍梧宗的长老们收到灵牒的消息后,顿时急了。
亓妙如今连百分之一的债都没还掉,绝不能出事。
一群人火急火燎, 当即欲前往中朝,收拾武斗场。
但被宗主拦了下来。
苍梧宗宗主唤各家长老与尊者到宗务司,对他们叹气道:“你们这般大张旗鼓地过去, 亓妙是苍梧宗少宗主的传言恐怕会再次兴起。”
这些人不是答应过他,不会再让这种传言扩散吗?
各家长老眼观鼻, 鼻观心, 皆闭口不言。
这时候, 体术堂方向,若瑶尊者微微抬起下颚,声色冷冽:“我去足矣,武斗场也弄伤了我的徒弟, 我出手教训皇甫家,名正言顺。”
若瑶是亓妙的债主之一,也是甘金蕾和闰义的师尊。
她此话一出,各家长老赞同地点头。
“对,若瑶尊者,请务必别让皇甫家好过!”
“就是,堂堂第一世家,竟这般输不起。”
苍梧宗宗主头疼地打断他们,然后看向若瑶:“那些弟子已经把受到的委屈回敬了一二,你一代尊者再插手并不合适。而且现在皇甫家还未做出伤害亓妙的行动,我们不宜反应如此之大。”
“宗主,总不能等他们真的对亓妙动手后,我们再有所行动吧,这里面的损失,他们皇甫家会赔予我们吗?”
苍梧宗宗主压了压手,让众人稍安勿躁:“皇甫家一向避讳与人交恶,眼下事态尚未严重,警告一下他们即可。”
他好说歹说了一阵,找到一个折中的方式,才勉强打消这些人直奔中朝的念头。
百草园沛煜尊者摊开手,一只黑色机关鸟身形灵巧,双翼如刃,在空中疾驰而过落在他的掌心。
这是一个极品阶的灵器,传言鸟。
“我和阿静结道前,常用它来交流,”医家尊者手指轻轻拨弄着机关鸟,颇为怀念道:“它能够无视任何法阵的限制进入到目标之地,将我们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过去。”
而这极品阶灵器,即使是尊者级别的实力,也无法将它损坏。
用它来警告皇甫家再合适不过。
当然,如果警告无用。
那便直接动手。
*
日光斜下,天边云扉映成一片连绵的橘金画卷。
褚平洲回到问客居。
他看着屋中的少年,顿了顿:“不是要你去盯着武斗场的动向吗?”
少年是灵铸宗弟子,也是褚平洲的徒弟,他闻言低头道:“师尊,武斗场围在仙澜居外面的人都撤走了。”
褚平洲入座后,浅色的眼瞳落在他身上:“他们抓到亓妙了?”
少年迟疑了一下:“没有,武斗场……似乎是收手了。”
褚平洲愣住。
他原本是想等着武斗场的人对亓妙施压,再给亓妙选择灵铸宗的机会。
现下武斗场这不按常规的出招,打乱了他的计划。
褚平洲对这变故也一头雾水。
少年继续说:“我抢了一个武斗场侍从的灵牒,是武斗场管事钱鸿达对他们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褚平洲皱着眉问:“那他们可有可无其他动作?”
少年摇头:“没有,连盯着灵霄客栈那些苍梧宗弟子的人也收回去了。”
褚平洲偏过头,从敞开的窗口望向武斗场的方位。
他在中朝和钱鸿达接触过几次,对方绝不是吃了亏会无缘退让的性子。
能让钱鸿达做出这样决定的,必然是皇甫家的命令。
是因为大比在即,皇甫家不想在中朝生事吗?
褚平洲眉头皱得愈紧,有些想不通。
少年偷偷掀眼,看了一下褚平洲的神色。他知道自家师尊想要那个叫亓妙的苍梧宗弟子加入灵铸宗,但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要先让武斗场给亓妙一些威胁。
直接提出来不就可以吗?
只要是炼器师,都会向往东极才对。
褚平洲没把亓妙已经拒绝过一次的事告知徒弟,也无暇关注徒弟此刻的想法。
他在沉思片刻后,写下一张拜帖,御灵送至皇甫家,没过多久,皇甫家一个后人赶到问客居,恭恭敬敬地向褚平洲致歉。
没错,是致歉。
“褚先生,还望您见谅,”皇甫家小辈不安道,“今日主家有急事,家主要我向您转达,明日才能与你相见。”
褚平洲看着皇甫小辈满脸愧色,对主家有事这句话并未怀疑。
他是皇甫家极力想要拉拢的炼器师,皇甫家待他一向殷勤,放在平日他登门,皇甫家必是会热情招待。
但今日稀奇的事太多了,褚平洲敲了敲桌面,似是忧心道:“皇甫家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能否用得到我?”
皇甫小辈连连摇头:“不必不必,一些小事而已,明日家主会派人来请褚先生。”
褚平洲佯装没有看出皇甫小辈的抗拒和语无伦次的推拒,他温和地笑了笑,送他离开。
第二日,如皇甫小辈说的那样,皇甫家主派人来请他。
褚平洲乘世家的马车而去,他踏进皇甫主家,敏锐地发觉这里和上次来有细微的区别。
上次来,皇甫家的幕客、小辈都在,但这次……褚平洲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越过无数花丛树影,愣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清静的有些陌生了,褚平洲望向引路的侍从:“家中今日无人?”
侍从听到他的话,僵硬了一下,回道:“临近大比,家主要族中小辈别像往日那样闲散,所以大家都在修炼。”
褚平洲挑了下眉,没有去质疑这句话的真伪。
很快,他们步入主宅。
皇甫兆住在一处宽敞的庭院中,院中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四季不败。
庭院中央屹立着一座假山,假山上流水潺潺,细泉从石缝中流出,缓缓汇入底下的池塘。
褚平洲看了一眼假山,又收回视线。
修士情绪激烈时流露出的灵气余波,会破坏周遭事物,第一个受影响的便是这座假山。这座假山非他上次见的模样,看来昨天皇甫主家发生的事还不小。
他走进主厅。
皇甫兆已经在等他了。
褚平洲低声对皇甫家主问好,他不想深入世家太多,便然后直接引到了武斗场的事。
“我昨日送拜帖来,是有一事想要劳烦您。”
褚平洲开口道:“两日前,武斗场钱鸿达管事找我帮忙,要我识别一件可以残酷杀妖兽的灵器……”
“炼做那灵器的是一个融合期的炼器弟子,”褚平洲端茶饮了一口,掩起神色道,“她的炼器天赋不错,又与我同为炼器一道的修士,我惜才心切,但观钱管事似乎对她有敌意,所以想求您同钱管事讲讲,让他饶过这个炼器弟子。”
褚平洲不提昨日的事让皇甫兆很满意,但一听褚平洲讲的人是谁后,眸色渐深:“褚道友多虑了。”
皇甫兆顿了一下,平静地告知对方亓妙的身份。
“她是苍梧宗少宗主?”
褚平洲震惊地看着皇甫兆点头,一时思绪复杂。
在东极时,他也听过苍梧宗少宗主的传言,只是那时,卜命宫辟谣了。
褚平洲思及此,望着皇甫兆硕:“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皇甫兆侧目:“什么误会?”
“我并未听闻苍梧宗有少宗主一事……”
皇甫兆失笑:“苍梧宗不欲公开此事,你不知晓也正常。”
褚平洲扯了一下嘴角。
皇甫兆看了他一眼,似是看到他未收住的不信任之情,语气笃定道:“她确实是苍梧宗少宗主,尉迟家找卜命师看过的。”
褚平洲:“……”
是、是吗?这卜命师在东极和中朝,竟有两幅面孔吗?
*
楚婵她们在仙澜居观望了两日,确定武斗场的人完全撤走后,才放下心来。
翌日一早。
楚婵来到仙澜居时,亓妙还在蒙头大睡。
楚婵叩了叩门,隔了几秒,屋中才响起拖拉的脚步声,片刻后门打开了。
楚婵看着满脸困倦,明显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头发还稍许凌乱的少女,好笑道:“都什么日头了,还在睡觉。”
符修师姐戏谑的声音传入耳里,亓妙像小动物似的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楚婵看着她的动作,弯弯眼睛,正想说什么,看见亓妙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时,蹙起眉头。
“亓师妹,你这几日可未曾好好休息?”
亓妙一滞,像是大半夜在被窝玩游戏被家长逮到一般,迟疑着点了下头。
楚婵没有发现亓妙的心虚,只担忧看着她:“莫不是在担心武斗场的事,这两日才没休息好吧?”
亓妙眨了眨眼睛,她思忖了一下,老实道:“不是的楚师姐,我在仙澜居闲来无事,便在炼器,昨夜也是因为在炼器,休息得比较晚。”
这两日,她沉迷钻研着从曲奕君那里拿到的情修心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二代光剑的进程有了巨大的突破。
楚婵看着说起炼器又亮起黑眸的少女,微微沉默:“……”
好吧,她不应该低估背负巨债还没堕入魔道的炼器师妹的心态。
楚婵倚在门边,笑问:“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去竞宝会看看吗?今日竞宝会开阁拍卖,要去吗?”
亓妙一下子有精神了。
天材地宝、灵器、丹药、极品灵兽蛋、符箓、阵法图、剑式、器文……让世间修士心动之物,皆可在竞宝会找到。
她第一次听竞宝会时,就想去见识一下。
只是——
亓妙想到什么,脸上的兴奋微退,些许踌躇地开口:“可楚师姐,武斗场那边……”
楚婵笑盈盈道:“不用担心,我们沾你的光,已经请长老们帮忙解决了。”
亓妙挠了挠脸,知晓是债主们为了她的安危又发光发热了。
楚婵打断她的思绪,催促道:“所以快回屋收拾吧,我在前堂等你。”
“好!”
亓妙话音落下,飞快溜回屋子,洗漱一番,又到前堂吃了点东西后,跟着楚婵走出仙澜居。
带她去竞宝会的人只有楚婵一个,其他人已经先去竞宝会占位置了。
楚婵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亓妙,发觉她不像刚来中朝那两日,对什么都会感到好奇,抻着脖子到处东张西望。
楚婵不禁调笑地问了一下亓妙。
亓妙一脸老实道:“这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亓妙对很多事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她投身到喜欢的事上时,更是会对周围丧失兴趣。
双一语调怪怪地道:“工作狂是这样的。”
亓妙歪了下脑袋,神情自然地将别在耳朵上的珍珠夹取了下来。
耳边瞬间清静了。
呵。
亓妙在心里回敬这臭AI,现在又不是原来的世界,休想再像以往那样随地大小唠叨她。
楚婵注意到她的动作,不解道:“亓师妹,你怎么把它取下来了?”
亓妙看向楚婵,睁着眼睛开始胡说八道:“我觉得它与我今日的衣服不配套。”
楚婵目露迷茫。
是吗?可既不配套,为何只取一只耳饰下来?
亓妙不给楚婵再问的机会,她指了指并行的修士,小声问:“楚师姐,这些人也是去竞宝会的吗?”
楚婵成功被转移话题,她逐一和亓妙从身边这些修士的举止和衣着上分析他们的来历。
竞宝会位于城东一隅,在繁华闹市之外,亓妙她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亓妙之前问过邱屠竞宝会的限制,医修师兄直白地告诉她,慕名来竞宝会的修士很多,但最后能够买到心仪物品的人却是少数。
有一些宝物在离开竞宝会后,便会遭遇抢夺,所以竞宝会自然不会建在城中,避免在人口密集之处引发骚动。
亓妙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来的。
毕竟,买,买不起。
抢,没实力。
她跟着楚婵穿过石径,见到了隐匿在郁葱林木间,庄重而充满古韵的建筑。
亓妙看着笼罩整片竞宝会的精妙法阵,与悬挂在阁角充当装饰品的防护灵器,默默给这里贴上了富得流油的标签。
竞宝会一共三层。
“拍卖在最顶层进行,而其余两层用于鉴宝。”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两层都用来鉴宝呀?”
“嗯,”楚婵笑道,“竞宝会背靠宗政家,宗政为竞宝会,邀了各道大能来坐镇。所以无论是丹药,灵器还是天材地宝,都可以在这里鉴定,还是免费的,有不少人都是冲这个来的,鉴宝的地方自然就占了两层。”
楚婵拉着亓妙,朝着人流少的地方走,一边说:“不过这种免费的鉴宝是在大堂进行的,凡是路过的修士都会看到。若要在里面进行私密鉴定也可以,可这样一来是要花点钱的,但同样,鉴定会更加周全。”
可不管哪一种,当宝物鉴定的结果达到竞宝会的标准时,竞宝会便会派人来询问是否将此物拍卖。而一旦由竞宝会代卖物品,竞宝会会收取三成利润,宝物拥有者则获取剩下七成。
亓妙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三成利润?!”
这竞宝会怎么不去抢!
楚婵看到她的反应,乐道:“凡是能上拍卖的宝物,皆是这世间顶级的奇珍异宝。从竞宝会拍卖,宝物的价值会上涨不说,出宝物的修士也能隐藏自己的信息,还不必担心对方赖账。”
“所以竞宝会取利虽高,但大多数人还是会将宝物寄存在这里进行拍卖。”
楚婵说罢,抬起手指戳了戳亓妙的脸颊:“怎么这幅表情?”
亓妙仇富道:“想和这些有钱人拼了。”
楚婵被她逗得直笑,她取出灵牒看了看:“柳如真他们已经排到三楼的雅间了,不过拍卖还没开始,你是想直接去找他们,还是在一二层逛逛?”
亓妙选了后者。
楚婵对她的选择并不意外,她带着亓妙进入鉴宝展厅。
大厅共有八方位,每个方位上有一张牌匾,牌匾刻着的字也不相同。
楚婵指着写着‘医’字的牌匾:“丹药、丹方就去这里鉴定。”
她手指往旁一挪,指向写着‘符’字的牌匾:“那儿是鉴符箓和阵法图的。”
亓妙环顾一周,找到刻着炼器二字的牌匾:“这里是鉴灵器和器文的?”
楚婵点头:“你可以去这里鉴你的灵器,就算不到竞宝会的标准也无妨,周遭若是有人对你的灵器感兴趣,便会找上门和你交易。”
鉴宝处也算是间接提供了一个交易的平台。
亓妙恍然,她看向别的鉴宝处:“若是想要别的东西,也可以蹲在在对应的鉴宝处?”
“没错。”
楚婵见亓妙差不多了解后,便要和亓妙分开。
她也要去鉴自己的符箓。
亓妙乖巧地点头,楚婵把柳如真他们排到的雅间告诉了她,要她逛的差不多后直接过去。
楚婵敢放亓妙一人在竞宝会逛,是因为宗政家会派两名圣仙期的尊者在此坐镇,禁止任何形式的打斗。
亓妙和楚婵道别后,果断地向炼器牌匾走去。
鉴宝灵器和器文的人有许多,围观者也极多,亓妙找了半天,才凑到一个还算空的鉴宝台前观看。
灵器鉴宝的速度比亓妙想象中的快许多,负责在这儿鉴宝的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他低头往巴掌大的星盘中注入灵气,几息后,便把星盘交还给对面等着的炼器师,同时宣布鉴定结果。
“上品九阶星罗盘,价值十七万灵石。”
周遭发出一阵可惜的叹气声。
上品九阶和圣品阶灵器只有一线之遥,可两件灵器又有天差地别。
亓妙看着星盘的主人,是个和鉴宝修士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他接过星盘的神色黯淡。
亓妙顿了一下。
鉴宝处有失落者,自然也有得意者。
亓妙旁观了一阵,有点蠢蠢欲动,也想拿自己的灵器试一试。
然而还未等她排队,身后传来她的名字。
“亓妙?”
亓妙迷茫地转头,和闲逛到这边的同心宗弟子曲奕君四目相对。
“真的是你……”
曲奕君“唰”地冲到亓妙面前,有些震惊,旋即目光悲痛道:“你不是和我说,你不能轻易离开仙澜居吗?”
他这几日多次约亓妙,后者都说她必须待在仙澜居,那为何现在在竞宝会?
亓妙:“……”
“今日是同门师兄师姐带我出来的。”
顿了顿,亓妙有些尴尬地小声道:“之前拒绝你的理由也不是胡乱编的。”
曲奕君紧紧盯着她。
情修的感知告诉他亓妙没有撒谎,这让他内心稍稍好受了一些。
至少不是故意拒绝他的。
曲奕君张口正要说什么,发现亓妙正在小幅度地往远挪,他眯了眯眼睛:“……你在干嘛?”
“!”
亓妙迎着曲奕君的视线,有种小动作被发现的局促,她挠了挠脸颊,腼腆地开口:“我们保持点距离聊吧,要是我师兄师姐看到我们待这么近,到时候可能会有麻烦。”
她私下找曲奕君帮忙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万一被哪个师兄师姐撞见……亓妙不想被揪着念了。
她害怕。
曲奕君:“……”
刚刚好转的心情又变糟糕了。
不知为何,他与亓妙见一次,就会怀疑一次自己的魅力。
这种人莫非就是师尊所言的情修克星?
亓妙趁着曲奕君沉默,又往边上挪了挪,觉得他们的距离安全后,软声问:“曲道友来这儿鉴宝?”
曲奕君望着他和亓妙中间可以插一个人的空档,脑瓜子嗡嗡乱响,须臾,他揉着额角,不答反道:“亓道友,你前几日还不是这幅面孔。”
亓妙讪讪狡辩:“人心本就复杂。”
深谙此道理的情修弟子:“……”
曲奕君和亓妙大眼瞪小眼,半晌,前者妥协,语气无奈道:“我来这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合心意的灵器。”
亓妙眼睛微亮,笑容比刚刚真挚许多:“不知曲道友对什么类型的灵器感兴趣?”
曲奕君一眼看穿亓妙的心思,他直白道:“我想要买圣品阶的攻击型灵器。”
目前只能炼做出上品阶灵器的亓妙:“……”
她悻悻地摸了下鼻尖:“那祝你可以找到心仪的灵器。”
曲奕君看到亓妙吃瘪的模样,终于有种出了恶气的感觉。
曲奕君灵牒响了一声,他悠然道别:“我先走了。”
亓妙摆摆手,她没有把曲奕君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对方走后,她就排上了鉴宝的队伍。
竞宝会鉴宝的效率高,很快就轮到了亓妙。
亓妙把1.5版本的光剑递给鉴宝的炼器师。
后者端详片刻,很快给出评价。
“上品二阶,六万灵石。”
亓妙接回光剑,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看来这免费鉴宝处,主要是以灵器上镌刻的器文来鉴定灵器的威力,在这里查不出更细致的东西。
除非去收费的鉴宝处……
亓妙想着,找到一个竞宝会的侍从问了问私密鉴宝的价格,一听二十万灵石鉴一次后,她果断地放弃了。
这价格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亓妙收起鉴定的兴致,跑去各个鉴宝处溜达了一圈。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亓妙收到师兄师姐的灵牒消息,和她们讲了声马上就到后,从鉴宝处登上三楼,去找师兄师姐会合。
然而竞宝会很小。
亓妙在找到楚婵她们前,先碰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
她眨了眨眼:“褚长老。”
这位东极的炼器长老盯着她,突兀道:“我已经知道你不会轻易离开苍梧宗了。”
“?”
亓妙对褚平洲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有些意外。
褚平洲居高临下看着亓妙,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你的情况我已知晓。”
他仔细盯着亓妙的反应。
发现少女先是怔住,又有几分讷讷开口道:“褚长老,您知道了啊……”
褚平洲对亓妙身份的最后一点怀疑,也在此刻消失了。
他终于相信了皇甫兆的话。
亓妙也有一点尴尬。
她背负巨债的事终究还是让对方知道了。
果然,任何人知道她背负巨债,都会死了拉拢的心。
褚平洲望着亓妙,仍有一些惋惜。
但他知道的,苍梧宗少宗主不会来灵铸宗。
“为何那日不直接告诉我?”
亓妙睁大眼睛,干巴巴道:“这种事也不方便张扬吧。”
谁会有事没事对外喊自己欠了很多钱啊。
褚平洲回想起皇甫兆提及苍梧宗有意隐瞒少宗主之事,再听到亓妙的回答,他不禁联想到在武斗场时,苍梧宗弟子对亓妙的过分关心。
他稍作停顿,决定不深究苍梧宗的内部事务。
褚平洲浅色的眼瞳映出亓妙的模样,淡声掀过上一个话题:“你今日也是为了灵谭器文而来吧,我事先与苍梧宗知会一声,这器文必是我灵铸宗囊中之物。”
亓妙懵懵地看着褚平洲:“啊?”
灵谭器文?今日拍卖的物件之一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啊。
亓妙不明所以,发现褚平洲似乎在等她的答复,她只好试探性开口:“嗯嗯,它是你们灵铸宗的。”
褚平洲:“……”
亓妙看不出他的神色,小心补充:“褚长老,我是不会和你们竞争的呀。”
这位东极的褚长老不是已经知道她的债务情况了吗?
“为何不买灵谭器文?”褚平洲皱起眉。
灵谭器文是流云尊者独创的器文,没有炼器师不想要,可亓妙这幅模样,也不像是对灵谭器文感兴趣。
难道是因为……
褚平洲想到那些自持甚高的世家子弟,严肃地看向亓妙:“你总不能因为你的身份而懈怠炼器吧!”
亓妙被褚平洲问得一愣一愣:“……”
她、她拿什么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