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婵脚步轻快, 正欲与同门会合,可在转过廊角,望见眼前画面时, 她的步伐一顿。
几米开外,她的炼器师妹静静站立着。
而亓妙的对面, 赫然是前几日在武斗场,意图从他们苍梧宗抢人的东极炼器师。
此刻,褚平洲眉头紧锁, 合道巅峰的修为,散发出的气势无比骇人, 以至于他对面的亓妙,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亓妙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还未等她捋清和褚平洲对话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眼前一晃,下一秒,她被护在了身后。
亓妙呆了一下:“楚师姐?”
楚婵没有回话,她望着褚平洲, 眉眼如墨,疏离而又冷静:“亓师妹若有不当之言,还望您见谅。”
褚平洲看着满脸提防的楚婵, 又深深地向亓妙投去一眼,未再言一语, 转身离开。
楚婵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她偏过头:“他来找你的?”
亓妙任楚婵打量, 一边老实地回答:“碰巧遇见的。”
楚婵皱了皱鼻尖,嘟囔一句“运气不好”,然后又小心地问亓妙:“他还在邀请你去灵铸宗?”
亓妙眨了眨眼睛,摇摇头:“他已经放弃拉拢我了。”
楚婵还想说什么, 离她们不远的一扇门打开,闰义看见她俩,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不进来?”
亓妙这才发现她和褚平洲刚刚交流的位置离师兄师姐们有多近,怪不得楚婵刚低喃运气不好。
楚婵见状,便也将想问的话咽下去。
“我刚还准备去找你,”闰义小声发牢骚,“亓师妹,我给你发灵牒,你都不回我。”
“刚刚没有看到。”
庄玟玉向亓妙招招手,示意这边有空位让她坐过来,又对闰义说:“我都说她等下就来了,你非要去找。”
“……”闰义抹了把脸道:“我这不是怕她迷路吗?而且我动身的时候你们也没拦着啊。”
庄玟玉勾起唇角,语气无辜:“你都站起来了,我再叫你坐下也不合适。”
亓妙已经对债主们的斗嘴习以为常,她走到庄玟玉指的空位坐下。
这些师兄师姐给她留的位子视野很好,正对着拍卖台。亓妙歪过脑袋,一脸乖巧地向债主们道谢。
话音刚落,拍卖就开始了。
亓妙转回头,一个高挑的女修走上拍卖台。
女子身穿流光长袍,袍身绣着精巧的符文,她的嗓音清亮又悦耳:“诸位道友,竞宝会很荣幸各位莅临,我是本次的拍卖师,宗政燕。”
邱屠被同门委以重任,给亓妙讲解道:“宗政家擅符,你看她身上那件法衣,撰有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了一个阵法,可以让穿这件法衣的人说话时,无法撒谎。”
亓妙睁大眼睛。
她后面待着神情颇为恹恹的孟朝清,这位倒霉的符修师兄补充道:“法衣上是‘不言妄’阵,如果想在这阵中说谎,是发不出声音的。”
亓妙当即转头,请教起这阵的原理。
但听了两句她就放弃了,这‘不言妄阵’是宗政家独创的阵法,一般符修想学都难,更何况她这个半路修行,且无符修天赋的人。
还是情修的基础心法更适合研发灵器。
这时候,宗政燕也介绍到了竞宝会此次开阁的第一件宝物。
《凤华谱》、《凰笙谣》,两本相生的乐谱。
“它们是弦月仙尊当年突破至圣仙尊者,有所感悟而成的乐谱。”
“《凤华谱》奏乐时,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其乐声蕴含真凤涅槃重生之力,可以焚以对手的神魂。”
“《凰生谣》与它相伴,却予听者生生不息之气,听此弦乐,可静神,越境,破心魔。”
宗政燕的声音清晰可闻地传入每个修士的耳中,两个乐谱悬于她身前,随她的走动展示给四面八方。
宗政燕讲完弦月仙尊当年施展此乐的威力后,顿了顿,宣布起拍。
两个乐谱一起拍卖。
起拍价三百万灵石。
亓妙有些惊讶,这比她想象中的便宜。
邱屠似知她所想,缓缓开口:“竞宝会一般进行三个时辰,刚开始,拍卖的宝物都有所限制。”
比如只有音修需要的乐谱,只有炼器师需要的器文。
所以起拍价还算友好。
邱屠顿了一下:“不过,这乐谱最后的成交价应当不低。”
亓妙下意识问:“为什么?”
唐鸣钦抢在邱屠前面回答了:“这乐谱,广寒宫的音修会势在必得。”
亓妙愣住,她转头看了一眼唐鸣钦。她还记得,唐鸣钦第一次和她说很长的话,就是和她介绍广寒宫的音修。
剑修师兄对这西域的修士,总结为有钱二字。
仿佛应证他们的话一般,场中响起一道男声:“一千万灵石。”
随着这个声音,亓妙看见斜对角一个雅间顶上的灯笼亮了起来。
邱屠和她说:“只要对这件宝物有兴趣,对屋口的灯器注入灵气,再报出你愿意花多少灵石买下它,灯器亮起,意味着你参与竞拍成功,但若有人出价比你高,那你的灯器便会熄灭。”
拍卖场自始至终只有一盏灯器可以亮起,留到最后的,就是拿到宝物的人。
亓妙小鸡啄米地点头,她听邱屠讲这些的几句话功夫,乐谱的竞价还在上涨。
已经跨过了四千万灵石的槛。
亓妙动作很轻地靠回椅背,而后安详闭眼。
她果然还是很无知,才会觉得便宜。
乐谱竞到后期,只剩下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来自南字三号屋,一个来自西字一号屋。
双方一百万一百万地加价,一直加到了五千七百万灵石,才停了下来。
“祝贺西字一号屋的客人拍到弦月仙尊的乐谱,稍后竞宝会的管事会将乐谱送过去。”
宗政燕在场中唯一亮着的灯笼闪烁三次后,宣布了第一轮拍卖的结果。
宗政燕手上的两个乐谱很快拿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体修心法。
《梵天大掌印》,也是一体修仙尊自创的心法。起拍价同样是三百万灵石,最后加到了一千两百万,被北字一雅间的客人拿到手了。
时间悠悠过去半个时辰,亓妙看到了褚平洲提到的灵谭器文。
她紧紧盯着台上,灵谭器文起拍价是六百万灵石,这才过去一分钟不到,就加到了两千三百万。
很显然,炼器师和西域广寒宫的音修一样,都是不差钱的主。
亓妙粗一估算,照这个喊价的速度,灵谭器文最后的成交价绝对不会低于四千万。
“……”
她心绪难评地深吸两口气。
褚平洲刚刚,怎么能够说出她不买这器文就是懈怠炼器的刻薄话!
第52章
邱屠等一众苍梧宗弟子不是炼器师, 他们对灵谭器文的关注度不高。
亓妙内心迷惘时,柳如真恰从灵牒上掀眼,望见她盯着拍卖台, 一脸凝重的模样。
柳如真轻轻叩击背椅的扶手,语调略显慵懒:“你若想要这器文, 不妨与炼器坊的长老沟通一番。”
亓妙倏然回神,又在听到法修师兄的话后,不由“啊”了一声。
柳如真望着少女一脸懵懂, 低声道:“你也见了,前面拍出去的东西, 有乐谱、功法和丹方,这些东西适用于一类修士, 并不像灵兽、灵器这样的个人宝物,所以拍价的人,是站在整个宗门的立场上竞争宝物。”
“这些东西最终会流入宗门,相对的, 出价也是由宗门承担。”
柳如真一番解释,让亓妙如醍醐灌顶。
怪不得褚平洲知道她身负巨债,还觉得她会竞拍灵谭器文……褚平洲这是以为她可以代表苍梧宗炼器坊吧。
“所以, ”柳如真再次重复刚刚的话,“你可以问问长老, 炼器坊是否需要这份器文。”
亓妙乖巧点头, 拿出灵牒。
在灵牒密密麻麻的债主中, 找到自家长老的灵牒,照着柳如真的话,询问炼器坊需要这份器文吗?
四个长老很快回了消息,亓妙挨个点开。
穆己桂长老的回复简洁又直接:“嗯, 你方肖禹师兄正在竞拍。”
兰雪靖的回复有些无奈:“方肖禹已经和我们说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早点和我们讲,你在竞拍途中问,都未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赵琼很不客气道:“呀,亓妙,你要不等竞拍结束,再问我们需不需要灵谭器文。”
剩下的习蛟长老,回复的内容与她问的东西毫不相干:“你又没钱,跑竞宝会干瞪眼么?”
亓妙:“……”
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才想起现在离修仙界大比只剩三天,方肖禹和其他炼器弟子现在到中朝很正常。
她重新看了一下灵牒上的消息,猜到这几个长老应该待在一起,她想了想,又将褚平洲对灵谭器文势在必得的事告诉几个长老。
苍梧宗,炼器坊。
赵琼给亓妙透底,这器文竞价超过五千万灵石,炼器坊就不争了。
打发走少女后,赵琼收起灵牒,眉头紧拧,她看向炼器屋里其他三人:“亓妙怎么知道这灵铸宗的打算?”
很显然,楚婵她们找自家长老、师尊告状时,也没有漏掉褚平洲。
赵琼他们得知这件事,着实紧张了一下,可偏偏亓妙没提过,他们也不方便问。
“你怕他们私下接触过?”习蛟斜眼看赵琼。
赵琼没好气道:“亓妙已经拒绝东极了,她的性子只是看着软和,但仔细一摸,就知是个硬骨头,我这是担心灵铸宗一直纠缠她。”
器感一百的炼器师,数百年难一见。
赵琼不信东极知道他们苍梧宗藏着这么一个炼器弟子,能淡定起来。
习蛟一顿,长叹一声:“可惜不能让这些人知道她欠钱的事。”
亓妙浑然不知长老们的操心。
她停下与炼器长老的交谈后,耳边传来柳如真的声音。
“如何?”
亓妙老实地把已经有炼器弟子在拍这器文的事告诉对方,柳如真愣了一下,才想到这个时间点,确实应该有不少炼器弟子到中朝了。
柳如真忘记这件事很正常。
在朱雀宝阁出事之前,苍梧宗的各家弟子鲜少打交道。
如今这种各家弟子齐待一屋的场景堪称罕见,这是他们难得出于同一目的,一起行动。
这时候,灵谭器文的竞拍也接近尾声。
最后成交价是六千七百万。
亓妙因为穷,一开始就对这器文没抱什么幻想,所以现在看到器文被别人拿走,也只是惊叹一句成交价之高。
竞宝会着实给她开了不少眼。
之后拍卖台上展示了一批稀有石料,亓妙对着脑海里储备的知识一一辨认,一边被这些只在书中看到的稀有石料吸引,一边感慨它们的价格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再往后,竞宝会拍卖的物品成了个人宝物,比如成品的丹药、符箓、虫蛊和灵器。
每一件物品都竞拍到了让亓妙张口结舌的价格。
三个时辰地拍卖时光转瞬即逝,当最后一件拍品——一件超过一亿灵石天价成交的法衣尘埃落定时,宗政燕步若清莲,优雅地立于台上。
她面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清悦的嗓音传遍竞宝会每一个角落。
“诸位,”宗政燕笑吟吟地开口,“此次开阁落幕之际,竞宝会有一件好消息宣布。”
“修仙界大比即将在中朝开启,我的祖母,也是宗政家的家主,决定为这场盛会增添一份彩头。”
宗政燕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起众人的胃口,继续含笑道,“在大比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竞宝会将邀请他们,为他们的灵器、丹药提供无偿拍卖的机会。”
换言之,竞宝会帮忙给参赛者的奇珍异宝拍出一个好价格,但不会收取三成利润的服务费用。
这的确是一件好消息。
亓妙回到仙澜居时,难得在前堂遇到不少人,上楼时还可以听到别人在讨论这件事。
双一覆回勘测眼镜上,终于说话可以被亓妙听到。
它先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不与亓妙今日的小气行径一般计较。
然后在亓妙要强制关机它之前,转移话题,说起竞宝会的操作:“虽说宗政家这样做可以博得不少美名,但对参加大比的人而言,是个扬名的机会。”
“你现在就缺少这样的机会,等你扬名,你以后做的灵器就能畅销了。”
亓妙坐回案边,托着脸颊:“我才炼器多久,修为也低,没有信心能在炼器赛上脱颖而出。”
她临出发前,赵琼和她讲的话,她认真听了的。
赵琼被她的便携式火箭惊艳过,却仍然告诉她输了很正常,提前安慰了她许多,想也知道东极那边,天赋好的炼器师不少。
她想要出头很难。
双一:“这种机会很难得的……”
亓妙用手指按住它,同时弯了弯眉眼:“我当然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勘测眼镜上若隐若现,双一似乎洞察了亓妙的想法:“你是还想参加一下别的比赛?”
亓妙松开手,然后在屋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是呀。”
双一迟疑道:“据我所知,大比上只有炼丹赛和炼器赛是相当安全的。”
其他比赛都有一定危险,她的债主们不一定会让她参加。
亓妙听出了双一的言下之意。
她正色道:“所以现在就需要你帮我想想,我要怎么让他们同意。”
一人一机在屋中商量了半天,决定明天详细打探一下大比的内容,然后找一个亓妙有把握的,最后再逐一击破师兄师姐。
有了安排后,亓妙立即去补觉了。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亓妙睡得正沉,刻在她骨子的警报声于耳边尖锐响起。
“主人——”
“快醒醒!进行紧急避险了!”
亓妙茫然睁开眼,她脑袋还没清醒,身体已经先动了。
她坐起来,低声问:“什么情况?”
双一简洁道:“仙澜居的温度在以不正常的速度降低,我还勘测到许多人都在靠近仙澜居。”
亓妙闻言,困意顿时丁点儿都不剩了,她捞起外袍,草草披上,毫不犹豫地按照双一规划的路线进行紧急避险。
她前脚下了楼梯,相邻的屋子中发出一声巨响。
亓妙站在前堂,看见隔壁蛊修的屋门掀飞,从楼上重重摔到她不远处。
亓妙后退一步,这道巨响仿佛是约定好的信号,紧接着,仙澜居寂静的深夜彻底结束。
流火如雨,砸向这客栈。
仙澜居住客骂声起伏,同一时间,剑光如虹,簌簌劈裂万物,仙澜居的法阵因受击而启。前堂微光一亮,阵法带来的威压惊人,亓妙的呼吸变得困难。
她待在前堂一角,望了望距离她不远的大门:“真的不出去吗?”
双一:“别出去,我扫到外面有三十多人。”
亓妙用灵气只能探到仙澜居外十几道气息,但她知道,双一的热成像扫描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所以她探不到的人,修为高她许多。
亓妙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意图,贸然出去很危险。
她看了眼楼上,其他住客被惊醒,已经施道法、挥剑迎敌了,她收回视线,拿出灵牒摇师兄师姐。
亓妙有自保的把握,但是遇到这种事必须要和债主们讲的,不然今天过去后,她好不容易拥有的自由会消失。
楼上剑风烈烈,道法震耳欲聋,亓妙不为所动,戳着灵牒报备。
她敲出最后一个字,一间屋子打斗的两人已经从楼上打到了前堂,亓妙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看热闹。
交手的二人,一个穿着白色中衣,是仙澜居的住客,一个全身裹得黑漆漆,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把灵丝蛊交出来。”
裹住全身的人声音沙哑,长剑刺向身穿中衣的少年。
少年脸色铁青:“你为何知道灵丝蛊在我这里?”
“我自有我的办法,”黑衣人将剑探出,划破少年脖颈一层皮,“是死还是交东西?”
少年眸色暗沉:“你们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在仙澜居动手。”
亓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杀人抢宝。
亓妙还正巧知道灵丝蛊是什么,因为这盅蛊虫,是今日出现在竞宝会上的一件宝物。
黑衣人是奔着灵丝蛊来的。
而这个少年是拍下灵丝蛊的人。
抢宝的黑衣人听出对面的少年在拖延时间,瞬间收声,不再与其废话,他瞄了一眼少年手上的储物袋,当即便要杀人夺宝。
长剑银光一抹,亓妙错愕地看着黑衣人对面的少年,少年并未倒在血泊之中。那长剑划开‘他’的脖子时,仿佛割开了某种禁锢。
无数只细小的黑色虫子从伤口处汹涌而出,如潮水般迅速得湮没了少年身躯。他身体内的虫子好似多的没有尽头,在裹起少年后,仿佛收到了命令,猛地扑向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瞳孔一缩,御气震飞这些虫子。
亓妙看得头皮发麻。
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冰凉的呼吸。
这次不用双一提醒,她本能地调动灵气,步伐轻盈地向旁边一闪。
“咦?”少年一手抓了空,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亓妙。
第53章
入夜之后, 仙澜居前堂仅悬着一盏油灯,亓妙猛然回头,借着摇曳的烛光, 看见了本应该被黑虫湮没的少年。
亓妙看到他,不禁回想起飞虫从他身体里涌出的壮观画面, 她攥紧手心,语气冷硬道:“你干什么?”
少年的眼瞳一片漆黑,不见丝毫眼白的痕迹, 他抬起头,诡谲的双目为他添上几分危险的气息, 声音低沉道:“你和他不是一伙的吗?”
“……”
亓妙拧起眉,险些破口大骂。
这人怎么只凭一个猜疑便动手?
好在理智占据上风, 亓妙瞥了一眼还在处理飞虫的黑衣人,又扫过打斗声激烈的楼上,强压下火气说:“你搞错了。”
少年上下打量着亓妙,挑眉问:“那这三更半夜的, 你怎么会在前堂?”
亓妙面无表情:“我没必要同你交代。”
少年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我不小心落在前堂的蛊告诉我,仙澜居遇袭, 就是在你刚下楼后发生的。”
亓妙怔了一下。
“如若说是巧合……”少年指向乱成一锅粥的各个客居,意味深长道, “你一个融合期修士, 见到这一幕, 竟还停在前堂,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不奇怪吗?”
亓妙听到后面,漂亮的小脸愈冷, 完全没了在债主师兄师姐面前的乖巧可爱:“你管我。”
她话音刚落,楼上客居传出几道破门声,而后又有数名住客跃至更宽敞一些的前堂,紧随其后的,是同样蒙面或伪装过的黑衣人。
在仙澜居的封灵阵下,亓妙刚运灵气躲开少年时有一种阻滞的感觉,但她看了一眼堂中其他人,怀疑这样的法阵对他们的作用不大。
这后下楼的客人看到前堂乱飞的虫子,根本不管是谁的,指尖狱火一出,空气中瞬间弥漫起虫子烧焦的气味。
少年见状,黑脸翻飞袖袍,将飞虫召回,又对别人怒道:“你们有病啊,动我的虫子干甚!”
其他住客没有任何愧色:“管好你的虫子,别让它们到处乱飞,自然会没事。”
亓妙没空为少年的吃瘪而高兴,到前堂的人变多之后,她可以待的安全区域大幅缩水。
趁着乱,她闪身到无人的角落,可歇了不过两口气,他们交手时的灵气余波便扫了过来。
“我觉得我现在像打地鼠里的地鼠,”亓妙被动施展步法躲避,有些头大地问双一,“我们还不能出去吗?”
双一在处理正事时一向严谨认真:“根据评估,外面的潜在风险较高,建议继续留在仙澜居,等纳兰家的人来处理。”
仙澜居外还守着三十个人,谁也不知道出去后会遭遇什么。
“他们还在蛰伏?”亓妙皱眉。
“对,”双一快速道:“我认为静守在仙澜居外的人是这次夺宝行动的后手。”
“可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吗?”
如果都是奔着夺宝而来,他们应当也会动手……
亓妙话音一滞,倏然意识到关键:“他们是同伙。”
双一肯定了她的猜测。
亓妙大脑飞速运转,捕捉着刚一闪而逝的违和感。
只是还没来得及探究这里面的古怪,她先察觉到了前堂有强烈的灵气起伏。
亓妙偏头,寻向灵气波动的源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名与蛊修少年交过手的黑衣人,后者此时手指沾血,在虚空刻画出繁复的符文,而他身后,飘浮着一扇透明的水镜。
她不认识这阵法的轮廓,却可以看到在场住客纷纷变了的神色。
下一秒,亓妙听到他们扬首对楼上的同门传讯:“快走!楼下有个疯子要拉我们进冥途镜。”
他们说罢便向仙澜居外冲去。
双一:“跟上他们。”
不用双一讲,亓妙也知道仙澜居不安全了,她拔腿跟着其他人往外冲。
刚一迈出仙澜居,眼前便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亓妙以灵气护体,全身涌起一阵胆寒之意。
她在视线受限的那几秒,十分后悔自己没有出门前先往外开一炮。
双一倒是不受影响,冷静地在她耳边规划出行进路线。
“何人敢在我仙澜居作乱?”
凛冽的女声从远至近,亓妙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灵力从她上方袭出,强横地镇压住四周。
她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湿润挤出去后,才模糊地恢复了视线。
仙澜居主人纳兰堇赶来了,今夜依旧是一袭金橘色的长裙,而她身后,是一众纳兰家的幕客。
纳兰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手下的人将袭击仙澜居的人拿下,亓妙一会儿怔怔地看着她,一会儿掠过那些捉拿黑衣人的纳兰家修士,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太多异色。
因为就在刚刚,她从双一那儿得到了一个有些惊悚的消息。原本守在仙澜居外的人一共三十名,纳兰堇来的那一刻,有十多人站到了纳兰堇的身后。
这些蛰伏在仙澜居外,伺机而动的修士,与闯进仙澜居袭击住客的修士,根本就是纳兰家自己的人。
*
“抱歉。”
“今夜纳兰家有重要的宴会,又因大比在即,我未料想会有人敢在仙澜居乱来,便将仙澜居内的幕客也一并带回家参宴了,这才酿下大祸,让诸位遇到麻烦。”
纳兰堇垂着眸,嗓音轻柔,语气真挚:“仙澜居会弥补诸位道友……”
“砰——”
闷重的拍桌声打断纳兰堇的话。
亓妙看向拍案的男子,那是住在她隔壁屋子的蛊修,而男子身边,坐着的先前贸然对她动手的少年。
仙澜居恢复灯火通明,少年的眼瞳也变得与寻常人无异。
“我们的灵丝蛊被抢了,仙澜居要怎么赔?”蛊修男子神情难看,他们为躲冥途镜,离开仙澜居便被不着痕迹地夺走了他们花大价钱拍下的灵丝蛊。
宝物被盗的不止他们一家,又有几人站出来,沉着脸质问纳兰堇。
亓妙听着咂舌,这些人都在竞宝会上有所得,仙澜居这里住的人……果真有钱。
双一和她分享它的监控结果:“千丝蛊是被站在纳兰堇左手边的第三个人拿走的,我亲眼看到的。”
亓妙:“……”
她老实地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喝茶,也不抬头看一眼双一说的是谁。
亓妙怀里揣着纳兰家自导自演的秘密,并没揭发的打算。
说她胆小也好,冷漠也罢,她不准备拿自己的安全去赌。
纳兰堇面对一众人的质问,神情未变:“我们已经帮各位追回了一些宝物,等在调查清各位的损失后,我会将宝物一一归还。”
“这些袭击了仙澜居的人,我纳兰家也会处理,给诸位道友一个满意的答复。”
亓妙不由一顿。
纳兰堇的话多少超出她的预料。
双一也有些不解:“纳兰家派人抢宝,现在又要归还,他们图什么?”
什么都没得到,还要搭进去一笔修复仙澜居的钱财?
纳兰堇这话一出,缓和了许多人暴怒的情绪。
仙澜居的行动力一绝,便按照各个住客的损失,向竞宝会要来这几件宝物的拍卖成功者的名单,核对后,如约把‘找’回来的宝物归还对方,还附赠了十万灵石的压惊费。
纳兰堇又柔声道歉,这一次,宝物被盗的人宽宏大量地掀过此篇。
然而——
“我们并未追查到万蛊寨所丢的灵丝蛊,”纳兰堇一脸歉意,“我纳兰家愿意拿出你们竞拍价的两倍,弥补陆道友你们的损失,不知可否?”
“那是万年的灵丝蛊,”亓妙邻屋的蛊修,也是名为陆彦松的男子不悦道,“不是灵石可以换来的。”
纳兰堇再次垂眼致歉,语气依旧温柔,脾气极好似的,又给这些万蛊寨的蛊修弟子们列出很多赔偿方案,比如承诺,接下来几年内纳兰家会给万蛊寨赔偿几蛊极品蛊虫。
周围人本来在得知只有万蛊寨弟子的灵丝蛊没被追回时,已经有些幸灾乐祸,但随着纳兰堇的条件越开越好,他们的目光隐约发生了变化。
亓妙将这些尽收眼底。
双一说出她的猜测:“纳兰家的目标是灵丝蛊。”
纳兰家将今夜抢夺来的宝物一一还回去,还又给这些人附上十万灵石的压惊费,就连亓妙这种没丢东西的住客,也收到了纳兰堇的一万灵石压惊费。
但唯独没有还灵丝蛊。
可因为纳兰堇刚刚的举动,竟没有一个人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双一听着纳兰堇的条件,还是不解:“纳兰家这般有钱,怎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拿走灵丝蛊?”
纳兰堇可以付得起灵丝蛊两倍赔偿,显然以纳兰家的财力,拍下灵丝蛊不是难事,何必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双一开始瞎猜:“会不会是纳兰家错过了今夜的竞宝会拍卖?”
亓妙轻轻摇头,这个可能性很低,邱屠和她讲了,竞宝会开阁,为了吸引修士,确保可以拍出高价,是不会隐瞒拍品的,纳兰家没道理不知道灵丝蛊会出现在竞宝会上。
“我更倾向于纳兰家对灵丝蛊是临时起意。”她拿出灵牒,敲出字给双一看。
可为什么要伪装抢夺,花特别大的代价拿到灵丝蛊?
亓妙脑壳又开始疼了。
她现在真相信了师兄师姐的话,中朝这些世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陆彦松听着纳兰堇不断开出的条件,隐隐心动,他偏头望向身侧的少年,低声喊他:“巫桓?”
巫桓才是万蛊寨弟子里做决定的人。
少年按了按额角,看向仙澜居的主人:“纳兰堇,别用你情修的手段蛊惑人了。”
纳兰堇不甚在意地弯起眼:“我只是希望大家可以不要意气用事,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决这件事。”
巫桓紧紧地盯着纳兰堇的双目,双方对视良久,他开口道:“再加一个条件,在大比结束之前,纳兰家要尽全力的找出抢走灵丝蛊的人是谁。”
纳兰堇颔首:“这是自然。”
“还有,我想问你一件事,”巫桓侧眸,目光锁定亓妙,“这位也是仙澜居的客人?”
亓妙右眼皮一跳。
纳兰堇看了眼亓妙:“对。”
“她在我遇袭前,刚好离开屋子,”巫桓决定相信自己那时的直觉,“我感觉她似乎知道一些事。”
一时间,很多视线投在亓妙身上。
亓妙:“……”
她现在是很想和仙澜居其他客人结交,但巫桓这话,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活该万蛊寨丢灵丝蛊!
在她阴阳之前,纳兰堇先开口了。
“应当与亓道友无关的。”
纳兰堇笑着说:“她是炼器师,拿灵丝蛊并无用。”
纳兰堇在心里也将巫桓骂了个狗血淋头。
指谁不好,偏偏指苍梧宗的少宗主。
纳兰家可不想重蹈覆辙皇甫家的遭遇,成为世家第二个笑话。
第54章
皇甫家不会让传言鸟在主家骂了一宿的事传出去, 甚至可以说对外隐瞒得极好。
纳兰堇能够知道这件事,还多亏了武斗场。
她收到钱鸿达派人围住仙澜居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叫人进武斗场摸清事情的缘由, 武斗场的看客何其多,她很快便知道苍梧宗弟子节节胜利, 让武斗场赔了不少的事。
再加上武斗场还有一批人围着灵霄客栈,纳兰堇便锁定了武斗场的目标——亓妙。
仙澜居就住着亓妙一个苍梧宗弟子。
纳兰堇对亓妙初来仙澜居的阵仗还记忆犹新,一帮人乌泱泱地涌到仙澜居时, 她差点以为是来干架的。
调查出武斗场的目标后,纳兰堇正琢磨着怎么防范这些人, 她绝不可能容忍皇甫家得逞。
可还没有等她发力,手下又告诉她, 武斗场的人灰溜溜地撤了。
纳兰堇敏锐地意识到其中有猫腻,想也不想地打听钱鸿达的行迹,得知他前面去过皇甫家,纳兰家的幕客便也去皇甫家遛了一圈。
这一遛, 就知道了苍梧宗在皇甫家搞的事。
纳兰堇听到皇甫家出了这般一个糗,喜不自胜,她把这件事告诉家中, 家中长辈便问起了亓妙的身份。
她也是在那时知道了亓妙的‘身世’,知道了苍梧宗对亓妙的重视程度。
纳兰堇收回思绪, 不免再在心里骂了一遍巫桓, 怀疑谁不好, 偏偏怀疑亓妙!
她是情修,余光一扫亓妙,便察觉出亓妙情绪的不满。
纳兰堇眼睫微颤,当即又道:“我知道巫道友你们丢了灵丝蛊心情不好, 但没凭没据怀疑亓道友,也会给亓道友制造麻烦。”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周遭的住客。
亓妙懵住了。
纳兰堇自导自演了一场夺宝事件,还在她被怀疑的时候出面澄清,这是……在唱哪出戏?
她一头雾水,听着纳兰堇噼里啪啦一阵讲的巫桓也沉默了。
巫桓缓了缓,又看着纳兰堇,指向二楼东阁一间屋子,无语道:“我怀疑也并非没有凭证,我师兄,就住在她的邻屋。你们看东阁这些屋子,哪一间不是被人从外破坏了,怎么唯独她的屋子好好的?”
纳兰堇眸色一闪:“……”
这当然是因为她叮嘱过不用来这间屋子,亓妙一来没有在竞宝会买奇珍异宝,二来修为低。
她派什么人过去都不合适。
可这种事不该由她来说……
纳兰堇有点后悔没找人在亓妙那屋也搞搞破坏了。
而仙澜居因为纳兰堇的话,对亓妙不再关注的人又重新向少女看了过去。
亓妙眨了眨眼睛:“我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他们不来找我夺宝……还要手欠地破坏一下我的屋子吗?”
巫桓皱眉:“这话是真是假谁知道。”
亓妙听他这话,也露出不耐:“莫非你觉得万蛊寨的灵丝蛊是我一个融合期的修士拿走的?”
巫桓一顿,他自然不相信亓妙有这个实力:“如若你以道心发誓,你与这些夺宝的修士无关,我便信你。”
亓妙差点儿气笑,这时有客来访仙澜居。
能在这深夜来的,正是柳如真他们。
苍梧宗弟子刚一进来,便看到一个蛊修少年冲着亓妙咄咄逼人地说着什么。
管它三七二十一,一众苍梧宗弟子无视仙澜居侍从“只能进去十个人”的话,一窝蜂地挤了进去。
“这发生什么事了?”
楚婵神情自然,站到了亓妙身边,眼睛望着巫桓,目露警告。
这些师兄师姐的到来,让亓妙到嘴边的难听话咽了下去。
亓妙一脸老实,将万蛊寨丢了灵丝蛊、巫桓又追着她怀疑的事一一讲给他们。
她本来想要把自己感觉有异况才下楼的事也要说出来,但楚婵她们已经搞清楚巫桓朝亓妙发难的原因了,不等她继续说——
“哎,我这师妹出屋还要告知你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仙澜居的主人。啊,真正的仙澜居主人都不会这么多事。”
“你真是蛊修?你没察觉有人突袭,而我师妹下个楼就要被怀疑和夺宝的人有关,你这想象力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再者,那灵丝蛊在你们眼里是稀世珍宝,而我们苍梧宗地域寒冷,可养不活蛊修的娇虫子,这灵丝蛊,你赠予我们,我们都不要。”
巫桓:“……”
亓妙挠了挠脸颊,看向说最后一句话的邱屠,心道送的话,还是要一下的吧。这灵丝蛊,巫桓花了七千万买它,纳兰堇更是用一亿四千万从巫桓手里换过来。
这么值钱,就算不带回去,卖掉也可以的。
纳兰堇看着护犊子的苍梧宗弟子说够了,收起作壁上观的模样,打圆场道:“诸位道友莫生气,巫道友他也是丢了东西心急。”
她又向巫桓使了个眼色。
巫桓怀疑的理由本就难站住脚。
现在又被苍梧宗弟子左一句右一句的阴阳噎得不轻,再看到这些人越说越想动手的架势,他的气势一退,一时有些傻眼,纳兰堇这时给他递来一个台阶,他想也不想地便下了。
“我、我刚刚那些话有不妥之处,还望亓道友见谅。”
亓妙也有点没回过神,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苍梧宗弟子。
她没想到楚婵她们都不深究,就站出来为她说话。
明明他们说过了,只会在危险的时刻护她周全。
这一晚上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亓妙揉了揉额角,也没心思再与巫桓计较。
*
仙澜居被毁了个七七八八,亓妙便暂时从这里搬去灵霄客栈睡两晚。
——她的屋子是没坏,但楚婵她们担心再出什么事。
亓妙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
以邱屠为首的四个医修,在路上轮流给她检查了一下眼睛,确定没有问题才罢休。
“都什么人啊,竟然敢对仙澜居动手,”楚婵嘀咕着袭击仙澜居的人,“纳兰家的脾气可不好。”
亓妙默默回答,当然是纳兰家自己人。
“纳兰家够大方啊,”方玟玉叹息,“一出手就赔这么多。”
亓妙忍不住点头。
纳兰堇的行为奇奇怪怪,但是真的有钱啊。
仙澜居受袭,她拿了一万灵石的压惊费,被巫桓当众质问了两句,临走前,纳兰堇又派手下给了她两万灵石。
柳如真斜睨一眼亓妙,觉着她今夜有些奇怪,他叫住亓妙:“还惦记那个蛊修的话?”
邱屠他们诊断过,亓妙没有受惊,所以柳如真只能把亓妙的异常往巫桓那边联想。
亓妙偏过脑袋,看着柳如真拧眉不解的模样,知道自己的沉默有些奇怪,她转了转黑眸,找了个话解释:“没有,我正在阴暗地羡慕纳兰家有钱。”
因为阴暗,不想说话。
所以,也不用在意她。
第一次见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的柳如真:“……”
亓妙晃了晃头,不再想纳兰堇的目的,她恢复寻常,先问了冥途镜是什么。
“冥途镜?魂修的禁术,可以把人的神魂强制拉入幽冥界,它有一说法,被拖进冥途镜的人,十有九亡,还有一伤。”
柳如真挑眉:“你从哪儿听到的?”
亓妙实话实说。
牧永菁一边庆幸亓妙知道跟着其他人跑,一边皱起眉道:“看来闯仙澜居的这些人是群疯子。”
开启冥途镜,这是要拉着多少人共赴黄泉。
疯子……
亓妙微微垂下眼,她倒觉得那个黑衣人开冥途镜,是为了把仙澜居的人都驱到外面去。
巫桓他们的异宝,也是到外面被夺去视线后丢的,而随后纳兰堇就到场,没给他们去追的机会。
亓妙听着师兄师姐们挨个罗列有些疯性的势力,知道他们一点也没往纳兰家身上怀疑。
也是……仙澜居今夜损失了几个亿的灵石,谁会觉得是他们自己人动的手。
亓妙想了想,又看向柳如真:“柳师兄,纳兰家有蛊修吗?”
“有肯定有,但没听过扬名的蛊修,”柳如真懒散道,“纳兰姓的子弟,大多修的是武、情、咒三道。”
亓妙若有所思地点头。
“怎么好奇这个?”柳如真随口一问。
亓妙颤了一下眼睫,轻声说:“纳兰小姐允诺给万蛊寨赔几个极品蛊,我以为纳兰家也推行蛊道。”
“这和他们家修什么没关系,你不是也知道嘛,世家有钱,他们想弄来极品蛊,办法多的是。”
亓妙本来是想摸一摸纳兰堇的意图,听到这话,又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
这就是无所不能的钞能力吗?
双一小声问她:“不把纳兰家自导自演的事告诉别人吗?”
亓妙摇了摇头。
纳兰堇已经解决了仙澜居住客的牢骚,巫桓等人愤怒归愤怒,但他们对纳兰堇提出的赔偿方案是满意的。
这事在这些人看来已经掀篇。
而纳兰堇花了这么大的工夫拿灵丝蛊,肯定也不希望暴露。
说出去反而有可能会滋生出新的事端。
她也当不知道真相好了。
毕竟,这事和她也没关系。
*
纳兰堇比亓妙晚一个时辰离开仙澜居,她和所有住客沟通妥当后,直奔主家。
她踏进庭院,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早就等着了,看到她走上前禀报:“小姐,灵丝蛊已经交至段姑娘了。”
纳兰堇长舒一口气,旋即又揪心道:“现在情况如何?”
“段姑娘进去一个时辰了。”
纳兰堇微微颔首,然后赶去主院,到时,她发现族中长辈、受重用的小辈都守在院外。
“阿堇,”她的叔叔纳兰仇压下眸里的担心,向她笑着说:“今夜真是辛苦你了。”
纳兰堇扬了一夜的笑脸在回到家终于垮下,她望了一眼灵气浮动的院子,心神不宁道:“哪里的话,我为了父亲忙碌,何用辛苦二字。”
纳兰仇愧疚地看着她:“如果不是阿苍阿芫他们闯进族中禁地,家主也不会为了救他们,被冰鳞蝶的毒粉伤到。”
纳兰家的家主名为纳兰权,也是纳兰堇的父亲。
亓妙猜对了不少,纳兰堇费这么大劲抢灵丝蛊,确实是因为事发突然,急需灵丝蛊,也同样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晓纳兰家需要灵丝蛊这件事。
昨天家中几个小孩误入禁地,纳兰权进去救人,为了护小辈的周全,纳兰权被一只冰鳞蝶伤到了右臂。
纳兰权出来时还好,身体受影响不大,大家便也没放在心上,一直到晚上,他被医修剔除过一次毒素的手臂忽然失去了知觉。
连续唤来几个医修都束手无策后,族中陷入慌乱。
纳兰权身为一名武修,手臂对他至关重要,如果他失去了一只手臂,他的修行之路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
而纳兰权是纳兰家里天赋最高的武修,没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们将纳兰家的医修全部叫来,直到一个医修幕客段筱潇看过后,给出了治疗的方法。
蛊是毒,也是药。
段筱潇提出来,她准备用灵丝蛊吸出纳兰权体内的毒素、重接经络。
纳兰家有一只千年灵丝蛊,抱着一试的心态交给她,但这蛊虫没抵挡住冰鳞毒,吸食了纳兰权手臂中一半的毒素便死了。
不过这方法有用,纳兰权的手臂恢复了一点知觉,纳兰家的族人看到希望,当即便要找更高级的灵丝蛊。
然后就得到了消息,刚结束的竞宝会中,有人竞价得到了一个万年灵丝蛊。
纳兰堇查到对方是自己客栈的住客。
事关她父亲,纳兰家家主,她不能让外人知道纳兰家想要灵丝蛊。
而不用纳兰家的名义和万蛊寨交易……纳兰堇心知这事要磨很多天才能确定,而时间是她最不敢赌的。
她没什么犹豫,便设计了这一出夺宝。
纳兰家的声名她要保,父亲的安危她也要保。
纳兰堇从紧闭的屋门上收回视线,借着朦胧的月色,低声对纳兰仇说:“父亲醒后,若是因为夺宝一事责罚我,还请各位长辈不要为我求情。”
她了解父亲的脾性,纳兰权知道这灵丝蛊的来历后,定是会生气的。
不过纳兰堇也没丝毫悔意。
而纳兰仇和其他长辈皱起眉。
“这什么话,夺宝的事全压在你身上,要我们这些老东西脸往哪搁。”
“灵丝蛊是我要你去抢的,你父亲有本事向我说。”
“我们大不了努力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第二只万年灵丝蛊,然后再贴些灵兽赔给万蛊寨。”
他们说这些话时凶巴巴的。
纳兰堇哭笑不得,正要说什么,见到今夜帮她抢到灵丝蛊的大功臣黎初出现在主院。
她瞬间收起眸里的忧色,语气温和道:“怎么了?”
“小姐,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纳兰堇闻言,看了看黎初脸上的迟疑,她对长辈们说了一声,带着黎初走远一些。
“何事?”
黎初低下头:“前面在仙澜居,我注意到苍梧宗的小道友未曾看我们一眼。”
没有正眼看他们,也没有用余光扫一下。
“我原本以为时间她修为低,不敢看我们,但听了万蛊寨那个少年的话……”
黎初的声音充满不确定,“这也是我的猜测,本来不该禀报小姐你,但我又怕真是我想的那样,那纳兰家做的事也可能会暴露……”
纳兰堇一瞬知道了他为何踌躇。
她有些愣神。
巫桓说的那些怀疑,她压根没信。
因为她到的时候,亓妙也中了纳兰家在外的埋伏,甚至因修为低,比其他人多花了两秒才缓解眼睛的不适。
可现在。
纳兰堇不愿意往坏的方向想,但亓妙是苍梧宗少宗主,她要是对今夜的行动有所察觉也不奇怪。
而且,她观察过亓妙的气息。
少女不是怯懦的性子,绝不会一眼都不看他们。
纳兰堇下意识攥紧手,面上却不露声色:“你莫要多想,我明日借机试探一下便知。”
第55章
亓妙住进灵霄客栈后, 已经将仙澜居和纳兰堇的事当做插曲,抛之脑后了。
她栽进床上补了一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天边稍泛起鱼肚白。
她发了会呆, 揉揉脸爬起来。
洗漱过后,亓妙挨着窗户边坐下, 一边吹着凉风,一边拿出灵牒,在自己的广大人脉中翻啊翻。
她挑来选去, 找到了一个心仪目标,紧接着, 她厚着脸皮给对方发去骚扰。
“牧师姐,你醒了吗?”
牧永菁回得很快:“嗯, 怎么了?”
亓妙点点戳戳,发去请求:“牧师姐这会儿忙不,我想请教你点大比的事。”
牧永菁有些意外,想了想, 告诉亓妙她住哪间屋子。
亓妙得到允许后,飞快地穿鞋出屋。
客栈此时还很安静,她动作很轻地带上门, 蹑手蹑脚地从廊道穿梭,经过几间师兄师姐的屋子, 停到了牧永菁的房间外。
“笃笃笃——”
她叩过门, 等了两秒, 牧永菁出来了。
牧永菁一拉开门,便撞见亓妙猫猫祟祟地望着四周。
她好笑地看着亓妙,侧开身子让少女进来,同时随口问了下心里的疑惑:“你怎么想着来问我的呀?”
亓妙走进屋子, 坐在牧永菁留给她的凳子上,闻言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因为牧师姐你最靠谱。”
亓妙不知道的是,她这句话被很多苍梧宗弟子听见了。
她在仙澜居遭遇夜袭一事中毫发无损,在暂搬住处的路上,苍梧宗弟子面上没什么异色,但在她回屋后,都默契地分了一部分神识,时刻留意着亓妙的情况。
亓妙刚刚出门,牵动神识,很多人都有所察,本能地竖起耳朵,留心她的动向。
楚婵他们留这一抹神识,本意是确保亓妙的安危,当他们发现亓妙是去找牧永菁后,不少人打算收回神识。
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
一时之间,好些人纷纷坐起,望向牧永菁的屋子。
“这是什么没良心的师妹,”邱屠一边碎碎念,一边十分不服气,亓妙之前最常找他问东问西,难道不是他最靠谱吗?
“凭什么牧永菁最靠谱啊?”
楚婵一脸困惑地支起身子,就牧永菁,前天还抱着一只满身鳞片、黑得跟炭似的,长得四不像的灵兽,一个劲地直夸可爱。
这种审美的御兽师和靠谱哪里沾的上边啊!
柳如真捏捏眉心,然后给邱屠发消息,让他等下复查一下亓妙的眼睛。
唐鸣钦眉头紧锁,他们剑修才是修仙界出了名的靠谱,亓师妹眼光真不好。
闰义紧紧盯着门扉,亓妙在擂台赛找他合作时,还说他靠谱,她放心呢。
这会儿唯一能乐出声的人只有牧永菁。
但乐过后,牧永菁不太自然地瞟了一眼隔壁。
她要不要告诉亓妙,这灵霄可不比仙澜居,客居之间没有隔绝声音的阵法,这话怕是被其他人听到了。
牧永菁想了想,没有出卖别人,但有意替亓妙圆一圆,故而俏声道:“想问我什么就直接问,也不用嘴甜成这样。”
亓妙没听出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她坐直身体,神情乖巧道:“我说的是实话呀。”
牧永菁:“……”
邱屠等人:“……”
“我去逐鹿秘境那次,其他师兄师姐都夸大秘境的危险,唯独牧师姐你没有。”
亓妙解释道,说到后边不由皱了一下鼻尖,她在整个秘境,也就遇到了牧永菁提到的兽潮。
而兽潮的凶险程度,也与牧永菁的描述不差,她可是凭着几分运气才从四瞳狼妖嘴里活下来的。
当初同样是拿百年难一遇的兽潮危机来试图阻止亓妙去逐鹿秘境的牧永菁:“…………”
而其他屋子,前面还愤慨的一众人瞬间哑火了,毕竟他们确实和亓妙夸大了秘境的危险。
唯独邱屠四人的心情微妙。
他们可是明确知道牧永菁和其他人没区别。
但是……亓妙会觉得牧永菁最可靠,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亓妙在秘境提到牧永菁时,他们抱着让亓妙日后不涉险的想法,谁都没去拆穿牧永菁。
“所以我才想来问牧师姐。”
亓妙说完,久久不见牧永菁搭理她,于是有点迷茫地唤道:“牧师姐?”
“……嗯,我在听,”牧永菁艰涩应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澄清这个误会。
亓妙一心惦记着正事,便也没察觉牧永菁的反应奇怪,确定牧永菁有在听后,她直接切入主题道:“我就是想问问牧师姐,大比里都有哪些不分道派,所有人都可以参加的比赛,具体又是比什么东西?”
牧永菁的纠结被打断,她微微一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亓妙弯了弯眼眸,笑容腼腆,如实道:“我想看看有没有适合我参加的比赛。”
“!”
牧永菁还没来得及掐灭亓妙这个大胆的念头,便又听见她说。
“牧师姐,你放心呀,我现在只是想先了解清楚情况,如果没有合适的比赛,我也不会硬要参加。”
牧永菁抿唇不语。
亓妙老实地望着她,小声说:“我也是怕楚师姐他们知道我问这个的原因,会为了打消我的念头,故意把比赛说得很危险,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牧师姐你肯定不会糊弄我。”
她本来计划着先找方肖禹、江苒这些非债主的师兄师姐打听,之后再想办法让债主们同意。
但前面打开灵牒,梳理了下想问的东西,发现有点多后,亓妙临时决定找个债主嚯嚯。
牧永菁便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
牧永菁垂下眼帘,只见亓妙鸦睫轻扇,注视着她的黑眸明亮又充满信任。
“……”
她艰难地咽了下唾液,还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僵硬,是被一种陌生的、名为偶像包袱的恐怖东西狠狠地架住了。
隔壁几屋的邱屠四人莫名从牧永菁的沉默中,生出些许心虚。
半晌,牧永菁缓缓开口。
“不分道派的比赛,也只有比武斗法、心性考验和禁制探宝了。”
牧永菁揣起炼器师妹送来的信任,决定实话实说,然后把拒绝亓妙的难题交给其他人。
“比武斗法与咱们宗门的擂台赛相似,都是比斗,且也会累积积分,进行最后排名,不过呢,大比的比武斗法有规定,累积输三场比赛后就会淘汰,失去继续参赛的资格。”
牧永菁看亓妙一眼,语气凝重道:“还有,大比的比武斗法是在幻境中进行的,在那里比斗,是生死不论的。”
幻境里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可在里面经历死亡,出来后也是重伤状态。
亓妙认真地听完,歪了下脑袋,好奇道:“比武斗法只有个人赛吗?”
牧永菁笑了笑:“大比所有的比赛都是个人的。”
亓妙闻言,默默给比武斗法打了个叉。
想也知道,师兄师姐肯定不会让她参加这个比赛。
“心性考验没有固定的比赛时间、地点,每个人遇到的考验内容也不一样,若是报名,你甚至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被拖进了比赛。”
心性考验的比赛方式很玄乎,历来都是情修尊者操控,可以让人无所察觉的进入考验。
“它比的东西也很难说清,有人会遇到最害怕的事,有人会遇到源于内心深处的诱惑,怎么渡过,全看个人的选择。”
牧永菁叹了一口气,“上次大比我参加了一次心性考验,遇到的是灵兽背主,我没通过,很快就淘汰出来了。”
亓妙在苍梧宗的时候,去过御兽谷好几次,她撞见不少御兽师或抱,或背着比他们人还大的懒妖兽负重前行的画面,所以她多少能感觉到灵兽背主对御兽师的打击。
牧永菁看向亓妙:“你要参加的话,可以先想想你最害怕的事,然后想办法克服它、消灭它、解决它。”
亓妙想了想,低喃道:“我最害怕的事是债务加重。”
还不完,根本还不完。
牧永菁:“……”
亓妙:“……”
债主和负债人相看无言,连最渴求的事都省略没问,默契进入到下一个话题。
“心性考验我了解的也不多,你之后问问其他人,”牧永菁清清嗓子,“我先和你说禁制探宝。”
“禁制探宝在秘境进行,为期七天,比的是寻找特定信物的数量。”
“这个秘境与逐鹿秘境不同,比赛的秘境并不蕴含机遇,反而有妖兽、道法与阵法陷阱、各种灾害……”
“而信物一般是由主办大比的势力决定并安放。”
“每找到一个信物,就可以加一积分,当然,除了在秘境寻找信物,你也随时可以向其他人出手。不过出一次手,要扣十个信物,你可以抢走对手的储物袋,拿走他全部的信物,也可以把对方从秘境淘汰,得到他一半的信物。”
亓妙听得认真,下意识问不解的地方:“在秘境里可以看到别人有多少信物吗?”
“前四天不行,”牧永菁解答道,“最后三天,你可以用信物来窥探别人有多少积分,一个信物可以查三个人。”
亓妙若有所思,又问:“那若是拿起信物,又放下,这个信物会算在自己头上吗?”
“不会,”牧永菁笑了,她知道亓妙已经抓到了禁制探宝的关键,前四天攻、抢,后三天守。
抢的方式五花八门,守的方式也是如此。
两人一问一答,当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时,亓妙了解得差不多了。
“谢谢牧师姐。”亓妙再次乖巧道谢。
牧永菁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问答转换,轮到她打听:“所以你想参加哪个?”
亓妙一脸无辜,达成目的后就开始装傻:“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参加呢。”
牧永菁冷哼一声:“你这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服我吧。”
“现在不早啦,”亓妙弯弯眼眸,赧然地转移话题,“我有点饿了,师姐,我们去楼下,我请你吃东西。”
牧永菁无奈点头。
亓妙站起身,略思索后,决定为自己争取点时间:“牧师姐,你能先别和其他师兄师姐说我想参加其他比赛的事吗?”
牧永菁出乎亓妙意外地爽快答应:“可以。”
她看着少女有些惊讶的表情,心里默道,也许不用她说,别人就知道了呢?
*
两人在楼下吃饱肚子就分开了。
牧永菁带着灵兽去遛弯,亓妙则以休息为由回了屋中。
亓妙准备琢磨着参加什么比赛,又怎么说服债主时,楚婵他们也找到了牧永菁。
闰义幽幽看她:“呦,这不是亓妙最靠谱的牧师姐吗?”
牧永菁:“……”
楚婵干咳一声,上去把这件误会解开。
众人得知牧永菁并不是债主中的‘叛徒’,当即换到下一个话题。
“这都不重要,”庄玟玉语气轻柔,“亓师妹相信你是件好事,但你怎么还把比赛的情况如实告诉她了?”
亓妙相信牧永菁,多好的机会,这不可以随便说得天花乱坠,打消亓妙参赛的念头。
牧永菁有气无力道:“你们被她用那种全然信任的眼神盯着试试,我哪儿好意思骗她。”
牧永菁说罢,换上无赖的口吻:“我就算不糊弄亓妙,你们态度强硬点,拒绝她不就好了。”
邱屠双手一揣袖:“我们医修不善拒绝人。”
唐鸣钦紧跟其后:“我们剑修不善言语。”
楚婵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我们符修也不行。你看我们几个,不是与亓妙关系好,就是亓妙擂台赛的手下败将,我们拒绝没什么说服力。”
柳如真则看向御兽谷其他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是牧永菁和亓妙说的大比内容,拒绝她也该由你们御兽师来。”
其他人赞同地点头。
牧永菁拿出杀手锏:“亓妙可不知道你们偷听我和她的话,别逼我告诉她。”
众人:“……”
牧永菁呛成功他们,抖了抖袖子,愉快地招呼同门:“走,去散步了。”
第56章
天光大亮, 仙澜居昨夜遭遇夜袭一事犹如野火燎原,迅速在中朝蔓延开来。
城中到处是议论声,灵霄客栈亦是如此, 随着前堂坐满,嘈杂声更甚。
“纳兰家幕客虽不多, 但论武力,绝对在世家中名列前茅,这些人敢在仙澜居动手, 摆明是没把纳兰家看在眼里。”
“有这胆子的,不是丧心病狂之徒, 就是和纳兰家有深仇大恨。”
“你干脆把皇甫家的名字报出来得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半个字没提皇甫家。”
“嚯, 搞得像谁不知这两家不和似的。”
“在这揣测也没甚意思,还不如等纳兰家查明昨夜袭击仙澜居的那帮人是什么来历。”
“我倒是觉着,以世家的效率,这一晚上过去, 一定可以查出点东西,但现在也没传出什么风声,指不定有什么隐情。”
在客栈的前堂, 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一张小桌旁, 静坐着一位少女。
她面容清秀, 却不出挑。
少女的手指轻轻搭在桌上, 偶尔抬起抿一口茶水,优雅而从容地聆听着陌生人的闲谈。
在这人声鼎沸的客栈中,无人在意她,也无人知晓她竟是他们议论纷纷的纳兰家子弟, 还是纳兰家家主的女儿纳兰堇。
纳兰堇利用幻容术,装成个普通的客人,见聊天的风向不对,恰时开口:“我倒是听到一些内情。”
这句话引来他人的注意,纳兰堇不紧不慢道:“我听说昨夜袭击仙澜居的那帮人是奔着异宝去的。”
“仙澜居有宝贝?”其他人下意识问。
“仙澜居没有,但住在仙澜居的客人有,”纳兰堇轻笑,“你们忘了么,竞宝会也恰逢昨日开阁,而仙澜居里住的都是各方势力里拔尖的天才,都有能力在竞宝会拍到奇珍异宝,这不便遭贼人惦记了。”
她开了头,真正听到内情的路人也坐不住了,紧随其后道:“对,我也听说了,闯仙澜居的那帮人是为了夺宝,他们还得手了,得亏纳兰家的人赶到及时,镇压了贼人,把被贼人抢走的宝物也一一归还了。据说有一件没追回,仙澜居也承诺会给对方赔偿。”
“嗐,我就说这得是失心疯才会在仙澜居动手,真以为纳兰这个第一武修世家的名头是空话啊。”
有人感慨纳兰家,也有人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知情的修士颇为窘迫,讷讷地回答:“竞宝会拍卖落幕后,鉴宝不是还会持续一天嘛,我便想趁着深夜人少,检验一下我近半年来绘制出的符箓成果。然后在那儿撞见仙澜居的人来找竞宝会管事,说了这事,还索取了十几件拍卖宝物的名录。”
“十几件?”旁人错愕。
“对,”知情人用拇指和食指拉出几厘米的空隙,唏嘘道,“我亲眼见到竞宝会管事把这么厚的拍卖名录交给了仙澜居的人。”
灵霄客栈哗然,又不禁打听起仙澜居的住客都是什么来头。
纳兰堇继续做她不起眼的客人,直到置在桌上的灵牒响起。
她伸手捞过灵牒,按亮界面,看清发消息的人后,勾起唇角,知道她一直等待着的时机到了。
给她发灵牒的是昨夜刚加的住客。
广寒宫—藤令:“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对外声张昨夜的事吗?怎么现在到处都在提仙澜居!”
纳兰堇点字回复:“昨夜我与你们分开后一直在追查那伙贼人的来历,也是刚听说这事儿。”
广寒宫—藤令:“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啊?”
昨夜,纳兰堇和住客们协商时,他们一致决定将遇袭的事压下不外传,竞宝会刚落幕他们便遇到这种事,很容易让外人联想到他们身怀异宝。
一旦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也会给他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纳兰堇盯着住客发来的抱怨,目光无波:“你们知道的,仙澜居遇袭一事传开对我纳兰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这事肯定不是纳兰家传出的。”
广寒宫—藤令:“那也不会是我们自讨苦吃。”
下一秒,纳兰堇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会不会是没在竞宝会拍宝物,或是没丢宝物的住客传出去的?”
纳兰堇拨动耳畔的碎发,思忖几秒,混淆视听道:“也可能是万蛊寨的人,他们的宝物被盗,或许会心绪难平。”
“有道理!”
纳兰堇继而安抚道:“这事仙澜居会查的,藤道友也别太忧心,如今大比在即,等过一两日,就不会有人再议论这事了。”
像藤令这样来询问的住客不少,她陆陆续续地回了一阵,而后轻轻合上灵牒,起身离开桌位,穿过依旧热闹的前堂,步伐从容地走上楼梯,来到亓妙屋门前,叩响门扉。
亓妙正在学双一给她整理出的一套话术,准备到时来攻克师兄师姐,听到敲门声,她上前打开门,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微微愣住。
“是我。”
纳兰堇恢复原声,浅笑开口后,又无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可以进去聊吗?”
亓妙听出是纳兰堇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
双一给她打气:“不怕,这里又不是仙澜居,她要是来找麻烦的,你喊一声,你师兄师姐保准护你平安。”
亓妙:“……”
她侧开身子,让纳兰堇进屋。
“我这里没什么招待你的,”亓妙慢吞吞地坐到纳兰堇对面。
纳兰堇摇头,脸上的伪装逐渐褪去:“无妨。”
亓妙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这是幻容术吗?”
纳兰堇也未第一时间道明来意,顺着亓妙的话寒暄:“亓道友知道?”
“见过一次。”
亓妙如实说,她在被尉迟明涓追着推销昂贵珍品的那次,是曲奕君用幻容术带她逃出罗裳铺的。
纳兰堇笑了笑:“这是情修的高级术法,用它出门很方便。”
亓妙赞同地点头。
她们之前没有任何交流,亓妙闲话聊完,干巴巴问:“我还不知纳兰小姐找我有何事。”
“之间叫我名字就好,”纳兰堇也进入正题,“我来找亓道友,是关于仙澜居遇袭一事。”
亓妙故作茫然地看着她。
纳兰堇自然不会傻到透底试探,她说话时也在观察亓妙,见亓妙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纳兰堇声音很轻:“我本来打算将此事暂时压下,但事与愿违,如今已是满城风雨。连那伙贼人,是奔着住客们在竞宝会上拍得的宝物而来的事也知道了。”
“这让好多住客都感觉到麻烦,他们前面与我发了灵牒,觉着可能是有人故意走漏了风声,才能传得这么快。我作为仙澜居的主人,对此事自然责无旁贷。此番来拜访亓道友,也是为这事。”
“我并非是不相信亓道友,如今所问,只是图个心安。”纳兰堇微微一顿,继续说:“我想确定一下,这些传言与亓道友无关吧?”
亓妙看着纳兰堇,这位纳兰家的小姐眸光澄澈,语气温柔,让人感觉很真诚。
可惜……
她要是不知道仙澜居遇袭的真相,现在肯定就相信纳兰堇的话了。
鸦色的睫毛半敛,亓妙垂眸回想着自己昨夜的一举一动,觉得毫无破绽可言。
——纳兰堇得有多丰富的想象力,才可以猜到她知道一切。
“与我无关。”
纳兰堇敏锐地感知到亓妙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一点,她轻挑了下眉:“那亓道友有怀疑的人吗?”
亓妙不明所以地抬头。
纳兰堇笑盈盈道:“就你觉得这事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报一个名字,便顿一下:“万蛊寨的修士?宝物没丢的修士?还是,纳兰家?”
亓妙刚放下的心又倏然提起来。
纳兰堇朝她眨眼睛:“哈哈,最后是我瞎说的。”
“……”
亓妙跟着干笑两声,回答纳兰堇:“我不知道的。”
“不为难你了。”
纳兰堇脸上虽还笑着,但心沉了下去。
亓妙身上传来的情绪波动不对劲。
屋子在纳兰堇说完话后安静下来,亓妙不相信巧合,所以纳兰堇前面的问题吓她一跳。
她不知道纳兰堇是不是在试探她。
亓妙又看了一眼纳兰堇,初次感觉到情修的棘手程度,几秒过去,她没有听双一的话摇债主镇场,而是开口道:“仙澜居的住客没有伤亡。”
很突兀的一句话,纳兰堇掀眸,对上亓妙漆黑安静的眼睛。
亓妙斟酌着措辞道:“而你昨夜来得很快,帮忙追回了绝大多数宝物,没能找到的,你也承诺会给出相应的赔偿……所以我认为,纳兰小姐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亓妙攥起手,如果纳兰堇真的怀疑她,听到她这句话,应该可以知道她不准备插手这件事。
纳兰堇确实听出了。
亓妙这是在表明她的态度。
纳兰堇轻声问:“是吗?”
她的目光集中在亓妙身上,一旦亓妙给出违心的反应,她能立即察觉到。
亓妙使劲点头。
她周身的气很平稳,代表着她没有撒谎。
纳兰堇深深地打量着亓妙,表达出对纳兰家名声的在乎,“你们住仙澜居,是相信纳兰家,而我不想让住客们失望。”
双一试图分析:“她是不是想告诉你,纳兰家用这种方式拿走灵丝蛊,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亓妙眨了眨眼睛:“我认为大家不会失望的。”
——她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亓妙做了两次保证,纳兰堇停下了委婉的试探,郑重道:“多谢。”
纳兰堇同样未挑明这件事,心里默默地领了这份情,然后说:“我想问的事已经问完了,那便不打扰你啦。”
亓妙晃晃脑袋,表示没事。
纳兰堇起身,同时拿出灵牒:“我可以加一下亓道友吗?”
亓妙从善如流地取出灵牒:“好呀。”
纳兰家可有钱了!她当然乐意加。
纳兰堇笑了笑,和亓妙碰过灵牒,正要改一改她的备注,玉片界面亮起,一条消息闯入她的眼帘。
亓妙眼尖地注意到纳兰堇嘴角的弧度僵住了,她小心地喊:“纳兰小姐?”
纳兰堇握着灵牒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将看到消息的目眩感强行压下,又勉强勾了下嘴角:“都说了不用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纳兰堇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转身告辞。
亓妙看着纳兰堇仓促离开的背影,注意偏移。
情修最擅长情绪掌控,可纳兰堇那一瞬间的色变,连她都察觉到了。
纳兰堇在灵牒看到了什么消息?
*
亓妙没去深究,因为纳兰堇前脚离开,楚婵她们后脚便来招呼她用午膳。
灵霄客栈前堂已坐得满满当当,楚婵他们便带亓妙去外面的酒楼吃,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楚婵低声问:“我前面好像看到有人从你的屋子出来?”
亓妙如实道:“是纳兰堇。”
她将纳兰堇找她的表面理由告诉楚婵。
楚婵轻啧一声,咕哝一句:“她一个仙澜居的主人,竟还为这种小事亲自上门。”
亓妙胡乱道:“可能因为昨天万蛊寨蛊修的话,怕别人对我产生误解,所以亲自登门了。”
楚婵看亓妙神色轻松,不似被纳兰堇为难,于是放下心来。
他们确实不知道找亓妙的人是谁,纳兰堇可不是亓妙,她见到亓妙第一眼,便阻断了他人的神识探查。
苍梧宗一行人悠闲地去酒楼时,纳兰堇已经重回主家。
踏进主院,她的脸色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了。
庭院内,纳兰家的长辈正围着一个满脸歉色的女人。
女人身上带着医修独有的温婉气质,纳兰堇走到她面前,艰涩道:“段姑娘,不是说有灵丝蛊就可以拔除冰鳞蝶的毒了吗?”
段筱潇抿唇,随后歉然道:“我低估了禁地里的冰鳞蝶,它在纳兰家主腕处种了毒种,一旦灵丝蛊靠近毒种,毒种就会瞬间喷发毒素。”
“我用灵丝蛊吸食一宿的毒素,纳兰家主手臂处的毒种痕迹并未变淡,照这个情形下去,在毒种变成空壳前,纳兰家主的身体可能会撑不住。”
灵丝蛊是会吸食毒,但它也会吞食覆有灵气的血。
纳兰堇如坠冰窟,她安静片刻,继续问:“那若用灵丝蛊强行吞噬毒种呢?”
“这要赌,”段筱潇看向纳兰堇,定定道:“要冒险用这种法子,一旦稍出差错,纳兰家主恐怕也会有性命之忧。”
纳兰堇垂下眼,敛起眸里的慌乱:“那依段姑娘所看,如今该怎么办?”
段筱潇沉默了一阵,给出和之前医修一样的结论:“当断一臂,从根处掐断毒种的毒素扩散。”
“不行!”
断臂等同于绝了纳兰权的修行之道,纳兰堇重声否定。
而她身边的几个长辈皱紧眉头,不死心地询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段筱潇是纳兰家幕客,知晓这些人的心情,她轻声道:“抱歉,我医术不精。”
合道期的医修说这样的话,一时让主院陷入死寂。
须臾,纳兰堇低声问:“有无可以减缓毒素扩散的办法?”
段筱潇猜出了纳兰堇的打算,轻叹一口气:“有。”
“吱呀”一声,主院紧闭的屋门从内打开。
纳兰权走了出来,昔日威严的纳兰家家主脸色微白,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断臂吧。”
在场的众人在听到动静后,便下意识噤声,等着纳兰权发话。
纳兰堇闻言,重重咬过下唇,第一次忤逆道:“父亲!”
纳兰堇直勾勾地望着纳兰权:“现在不到放弃的时候,还望父亲谨慎考虑。”
纳兰权也在看自己的女儿,他在纳兰堇眼里瞥见熟悉的固执,微叹一口气,道出纳兰堇的打算:“你想对外放求医令。但你有没有想过,司空家一事后,有多少医修对世家嗤之以鼻,又有没有想过,我中毒一事传开,纳兰家会被多少世家盯上。”
纳兰堇以沉默回答纳兰权。
纳兰家长辈同样站在纳兰堇身后。
发布求医令,是纳兰家最坏的一个选择。
但同样是纳兰家最后的选择,如果非要在纳兰权和纳兰家名声之中选一个,纳兰家会选择前者。
纳兰仇走上前:“我去禁地找找那冰鳞蝶,让它也在我身上刻个毒种,然后再以救我的名义,发个求医令不就得了。”
纳兰权沉下脸:“胡闹。”
纳兰堇茅塞顿开,正色道:“叔叔,你和父亲都是武修,怎么能随意拿自己修行的道开玩笑,不如让我去。”
反正她是情修,心不瞎就可以修道。
*
城中人多,邱屠他们走了几个酒楼,才找到一个可以容纳他们的雅间。
亓妙等着饭菜,双一和她嘀咕:“你师兄师姐今日不对劲。”
亓妙:“?”
她不由偷偷瞄了瞄就近的几人。
柳如真照常在用灵牒打发时间,唐鸣钦抱剑假寐,楚婵玩着符箓,闰义在与另一个体修师兄掰手腕……
她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亓妙轻轻敲了一下耳朵上挂着的双一,双一说:“之前他们待在一起话不少,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忙,谁都不搭理谁。”
亓妙听完,再观察了一下。
气氛是有些安静,但应该还正常?人总有不想说话的时候嘛。
柳如真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灵牒,一边和其他人一样,反反复复地在心中复习着可以拒绝亓妙参加其他比赛,还不伤人的话。
“那个……”
亓妙声音一出,苍梧宗弟子一个激灵,齐刷刷向她看去。
同时心道来了。
亓妙忽然受到了一堆目光的注视,她迟疑着开口:“我想加一份吃的,可以么?”
苍梧宗弟子:“……”
庄玟玉咳嗽一声,以缓解尴尬道:“点吧。”
楚婵也强装镇定地与亓妙闲聊:“你最近的胃口倒是不错。”
有一说一,中朝的伙食比苍梧宗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亓妙对楚婵点点头,黑眸转了转,小声问:“你们是吵架了吗?”
她刚出声时的氛围着实诡异。
难道还真让双一蒙对了不成?
楚婵摇头:“没呀,你怎么会这么想?”
亓妙看楚婵神情不似作伪,又有点怀疑自己感觉错了,她揪了揪发尾,一脸老实道:“你们刚刚看起来有点奇怪。”
众人:“……”
不是,这怪谁啊!
楚婵手指压着亓妙的脸颊,迫使亓妙脑袋转回去,看不到后者的眼睛后,她坦然道:“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亓妙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饭菜很快上桌,雅间里唯有亓妙享用得很踏实。
邱屠心中暗自思量,这情形好像有些不太对,明明是亓妙改想办法获得他们的同意去参加别的比赛,可怎么眼下,反倒是他们一个个为了如何拒绝亓妙而焦虑?
亓妙确实是打算趁着午膳和师兄师姐们推心置腹,把参赛的事定下来。
她在腹中七分饱时搁下筷子。
唐鸣钦瞥到她的动作,心说这回总该来了吧?
亓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会儿说,债主们应当也不会因为她的叛逆想法影响多少食欲。
“师兄师姐,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柳如真即刻搁下筷子,迫不及待道:“你讲。”
亓妙眨了眨眼睛,换上一贯乖巧的姿态:“我想参加禁制探宝。”
终于轮到他们了。
亓妙想参加的比赛和他们猜想中的一致,楚婵一本正经道:“大比每项比赛都是要花时间准备得,你现在专门准备一个就好。”
“炼器比赛在禁制探宝前面,两个比赛中间还隔了十天,”亓妙自是有备而来,她条理清晰道,“我肯定会先为炼器比赛全力准备,禁制探宝是后边的事了。”
柳如真等人不愉地看了楚婵一眼,这人想了这么久,只搬出了这么个拒绝理由?
楚婵只当看不到。
柳如真接棒道:“我不同意。”
“禁制探宝过于危险,你修行尚浅,恐怕难以对付里面的危险。”
闰义附和:“没错,而且你要是在这大比中出什么岔子,我们回去没法交代的。”
亓妙坐得板直,仿佛面对导师答辩似的:“我觉得我没问题的,按照比赛的规则,前四天其他人看到我,必不会花十个信物对我出手。而要是遇见妖兽,也未必不能一战,师兄你们见过我灵器的威力呀。”
叶如敏肃然道:“你的灵器很厉害,但都需要找到使用的时机。”
“没错,”唐鸣钦点头如捣蒜,“你的灵器固然很强,但用不出来,也是白搭。”
亓妙隐约觉得这剑修师兄的话有些耳熟,她好像就这样评价过自己的光剑。
她把熟悉感压下去,然后挺起胸膛,骄傲道:“我对妖兽的习性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亓妙迎着一众不信的目光,坦然地让他们考一下。
邱屠:“那你讲讲月影鼠?”
亓妙边说边比划:“月影鼠体型小,灵智高,擅于隐匿身形,可以变幻自身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它们常年喜欢蛰伏,等出现在一个人的盲点时,会发起致命一击……”
接下来一刻钟,亓妙便是回答各种妖兽的习性。
她当然不是所有都可以回答上,但能够讲出来的,所给信息十分详细,简直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庄玟玉惊讶地看着亓妙:“前些日子去武斗场的时候,你不是还对妖兽一无所知吗?”
在武斗场观战的时候,亓妙还需要他们科普一下。
亓妙还未说话,双一便在她耳边臭屁起来:“哼哼~”
“……”亓妙眨眨眼睛,无视想被夸的AI,诚实道:“其实也就是这一两天了解的。”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柳如真他们:“这还多亏了师兄们帮忙。”
柳如真似有所察,他狭长的眼眸半眯,想到什么,忽地问:“你在武斗场要我们放的那东西是什么?”
其他人也看过来。
亓妙当时找柳如真帮忙,交给柳如真一个储物袋,储物袋里装着许多个小小的黑球。
她要柳如真他们帮的忙,便是要他们上场时都揣一个,出武斗场后,把这玩意放在妖兽与妖兽的对战区。
帮亓妙放这个东西的弟子不少,他们都有印象。
“是记载型灵器。”
亓妙弯弯眼眸,取出黑色小球,也就是基础型的监控器,“那些灵器收集到的画面会汇集到我擂台赛所用的记载型灵器上。”
亓妙之前出售的修炼计划至今还让在场的苍梧宗弟子受益匪浅,所以他们很快反应了过来。
“它还可以整理妖兽的习性啊?”楚婵惊讶道。
亓妙点头,实话道:“妖兽的习性其实更好整理。”
柳如真神情莫测地问:“所以你人不用去武斗场就可以了解到这些妖兽的习性?”
亓妙挠了挠脸颊:“这是有距离限制的,走出中朝我就接收不到画面了。”
那也很逆天了。
邱屠看着有点羞愧的亓妙,真的很想拍拍这炼器师妹的脑壳,告诉她好歹关心一下他们的反应,别在他们震惊的时候反省自己的灵器还不够好啊!
牧永菁本来不打算讲话,这会儿也忍不住道:“你在武斗场放记载型灵器干什么?”
总不会是那会儿就想着参加禁制探宝吧?
亓妙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放记载型灵器,是想着等摸清武斗场妖兽的情况后,到时去坑武斗场一笔钱。”
她有双一用算法帮她,预测输赢可以轻松拿捏。
众人:“!”
第57章
亓妙没有察觉债主们的失语, 继续说:“武斗场欺负我们苍梧宗在先,柳师兄说这笔账你们会在大比上向皇甫家和司空家讨回来。”
“比武斗法之类的我也帮不到什么忙,只能用这种法子凿凿武斗场的船。”
亓妙眨了眨黑眸, 漂亮而又无害,声音软软甜甜, 却又振聋发聩:“我偷偷赚武斗场的钱还你们呀。”
多么让人心房震颤的一句话,苍梧宗弟子:“!!!”
宰!必须狠狠地宰武斗场一笔!
闰义率先从晕乎乎的状态中醒过来,随即挤开柳如真他们, 握起亓妙的双手,热泪盈眶道:“对!不能让武斗场白白欺负我们, 亓师妹,你一定要为我们出一口恶气。”
孟朝清身为武斗场使阴招一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对他成为人质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会儿跟在闰义后面震声道:“没错,亓师妹,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要放过这个武斗场!
亓妙点头, 但不忘正事,趁着孟朝清他们激动:“那我现在可以参加禁制探宝了吗?”
“……”
热血一下子凝固了,孟朝清滚了滚喉结, 对上亓妙澄净的乌黑眼瞳,默默移开, 含糊道:“这比赛也不止妖兽, 还有阵法陷阱什么的……”
亓妙斜眼觑他。
这人刚怎么说的来着?大胆去做想做的事?
孟朝清似乎也意识到他两幅面孔变化得太快, 讪讪笑了一下,试图给自己辩解:“一码归一码嘛。”
闰义趁着亓妙没看他,也不动声色地退回自己的位子。
亓妙没揪着孟朝清不放,她心里清楚, 就算孟朝清不问这问题,其他师兄师姐也会问。
“禁制探宝要再过一段时日才比,我准备在这期间了解一下,到时候避开这些危险不去。”
亓妙在债主们挨个拒绝她前,赶忙扔出最大的筹码:“我一定会在这场比赛中保护好自己,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日后出门全都听你们的安排。”
这句话戳到了一众人的心窝。
庄玟玉动摇了,望向亓妙,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亓师妹这么想参加禁制探宝吗?”
居然不惜押上自己的自由。
牧永菁同样注视着亓妙,她早上被亓妙一句最靠谱哄得晕晕乎乎,完全忘了询问亓妙为什么想参加其他的比赛。
“虽然我很想说是为了磨练自己,但实话是……”
亓妙眨了一下眼睛,坦诚道:“昨天去竞宝会,宗政燕提到过,竞宝会会帮大比每个比赛的表现优异者无偿拍卖宝物。”
“我想去,可我目前还炼不出圣品阶的灵器,没有信心能在炼器比赛取得好成绩。”
庄玟玉失笑:“那你对禁制探宝就有信心了?”
亓妙摇头,答得振振有词:“多参加一个比赛,多一点成功的几率。”
其他人对视一眼,邱屠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炼器师妹说:“既然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参加禁制探宝,那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往届大比,禁制探宝这类比赛,一般都是卜命师排在前面。”
卜命师能掐会算,最擅趋吉避凶。
在禁制探宝比赛里,他们找信物快,躲得也快,甚至无需信物,就知道该对谁出手。
亓妙听得认真,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点退缩之意:“我想试试。”
话音刚落,亓妙耳边响起一阵不绝的风铃声。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四周,寻找这声音的由来,下一秒听见邱屠开口。
“有人发了求医令。”
话落,邱屠和叶如敏这些百草园弟子起身,推开就近的窗子,晴朗日空之下,一个青绿色的阵法浮在蔚蓝的天幕上。
阵法边上有余波颤动的痕迹,很显然,风铃声出自此处。
雅间其他人虽未有动作,却都好奇地投去视线。
亓妙问身旁的符修师姐:“这是谁发的求医令?”
楚婵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亓妙的额头:“只要你听到风铃声后去看了外面这阵法,等铃声结束,这儿就会收到求医令的内容了。”
亓妙微微睁大眼睛,被求医令的通知方式震惊了一下。
风铃声持续了两分钟,天幕上的阵法轮廓逐渐清晰,楚婵和孟朝清他们也眯起眼,认真观察起求医令的阵法。
铃声消失的一瞬,如楚婵所说,亓妙‘听’到了求医令的内容。
“诸位仙门同道,我乃纳兰世家子弟堇,我叔父不幸被冰鳞蝶种下毒种,四肢失衡,寻遍族内医修无解,又有性命之忧,特此放出求医令,愿求救治之法。”
“若成功解救我叔父,纳兰家会以万年寒玉髓、家族书阁功法以及灵石为重酬答谢……我以道心为誓,纳兰家的承诺绝不会食言。”
“纳兰堇敬上。”
纳兰堇?
亓妙险些没绷住表情,她与纳兰堇分别不过半个时辰,这会儿就向全修仙界发布求医令了?
天幕阵法消失,楚婵惊讶道:“纳兰家?世家居然还敢发求医令?”
世家和医修那点恩怨世人皆知。
叶如敏坐回自己的位子,淡淡说:“确实稀奇。”
“报酬倒是丰厚,”闰义问邱屠,“你们不心动?”
邱屠没好气地瞪了这体修一眼:“纳兰家的医修都没辙,我们去能治好?”
亓妙不懂就问:“这是很厉害的毒吗?”
邱屠看向亓妙,敛起看到求医令的情绪,解释道:“冰鳞蝶的毒性凶猛,但保全性命不是难事,暂封毒源,断除毒种即刻。纳兰家这求医令提到中了冰鳞蝶种毒有性命之忧,要么是纳兰家在求医令上隐瞒了伤者的真实情况,要么是他们不止想要保全伤者性命。”
楚婵瞥了他一眼:“所以你们不去纳兰家?”
邱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取出灵牒看了一眼,然后才说:“还是要去一下的。”
闰义有一点没说错,纳兰家给出的报酬很高。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邱屠对自己天赋有信心,但也不会盲目觉得自己有可能治得好纳兰家医修幕客都没辙的伤者。
他现在说要去,是指跟着百草园的长老去。
他的师尊刚发来灵牒,告诉他百草园的长老姬无锌准备去凑凑热闹,让他也去见识一下冰鳞蝶。
邱屠简要和亓妙他们说了一声,起身准备招呼叶如敏他们一块走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亓妙。
“亓师妹,你跟我们一道过去吧。”
亓妙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邱屠点头,认真说:“带你去长长见识,看看中了妖兽毒的人是什么模样,如果你见了后还不改主意,我就同意你参加禁制探宝。”
第58章
街头巷口无比热闹, 亓妙跟在邱屠身后,努力跟他讲道理:“我在武斗场见过闰义师兄他们受伤的模样,知道被妖兽伤到会是什么情景。”
“他们受的伤不重, 养些日子就可以恢复,”邱屠瞥亓妙一眼, “你还没见过被妖兽伤到濒死的人。”
亓妙张了张口,发现无法辩驳后,索性闭了嘴, 听邱屠的安排。
邱屠照着同门的传讯,走了半晌, 终于与其他百草园弟子会合。
他和同门寒暄了一会,把亓妙留给叶如敏几人看管后, 去找姬长老知会一声。
屋中,姬无锌正在与祝丹宁讲话,看到邱屠进来,话音一顿。
祝丹宁也有所察觉, 偏过脑袋,扫见邱屠后,她如释重负道:“长老, 剩下的你跟邱屠讲吧。”
姬无锌瞪了她二人一眼:“一个个的就知道偷奸耍滑。”
祝丹宁垂着头认错,话却不含糊:“邱屠来找您一定是有事要问, 我先去看看百草园的弟子来齐了没。”
说完, 脚底抹油地溜了。
邱屠看着祝丹宁如风般掠走, 目露困惑:“姬长老,您跟她说什么呢?”
“这次大比百草园弟子的安排,既然你来了……”
姬无锌刚起了个头,邱屠连忙道:“这事您还是和祝丹宁讲吧, 她比我擅长,我要看着亓妙,您知道的。”
姬长老:“……”
他没好气道:“离宗前其他长老不都和你们讲了,不要一直围着亓妙转。”
邱屠心道真放着亓妙不管,最后必是整个宗门都跟着着急。
不过他没有辩解,姬无锌不轻不重地批评了他两句后,淡淡道:“准备一下,等人齐了就出发。”
邱屠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长老,您真要接纳兰家的求医令啊?”
纳兰堇的求医令可有很多漏洞。
怎么看都觉得这事很棘手。
四下无人,姬长老便直说了:“你没有看见纳兰家开的报酬吗?”
邱屠:“……看到了。”
“纳兰家出手如此阔绰,我为何不接这求医令?”
犹豫一秒都是对灵石的不尊重。
“…………”
姬长老咳嗽一声:“况且,冰鳞蝶罕见,它的毒种我也只在古书中看到过,如今正巧可以带你们见识一下。”
邱屠不语。
只觉长老的找补好苍白。
姬长老看向邱屠:“怎么?你有什么顾虑?”
邱屠摇头:“我只是觉得去了也不一定救得了人。”
姬无锌一本正经道:“救不下人,我们在纳兰家混一顿饭也不亏的。”
邱屠:“……”
姬无锌睨着邱屠:“跟我讲实话。”
邱屠悻悻道:“我感觉和世家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事。”
姬长老早先已从其他长老口中获悉了武斗场对他们弟子做的事,又有司空家的先例,他能理解邱屠的排斥。
“万物皆有两面性,世人内心也不全然只由善而成。”
“世家亦如此。”
他们之中有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人,也不乏心怀正义之辈。
姬长老只粗点一下邱屠,这里面的东西,还要他在日后的历练中慢慢领悟。
邱屠垂眼默念这句话,而后对姬长老道:“弟子受教了。”
*
亓妙混在百草园弟子之中,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冰鳞蝶来打发时间。
“他们提起冰鳞蝶,都要加上据说二字,看来这冰鳞蝶是一种罕见的妖兽。”
双一同样无聊地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在亓妙快要被这冗长的交流催眠前,他们总算出发了。
亓妙跟着大部队走出一段路,瞌睡劲儿渐渐褪去,她无意一回头,瞥见浩浩荡荡的医修大军,不由睁大眼睛。
她看向身侧的人:“邱师兄,叶师姐,这么多人都要去纳兰家吗?”
邱屠和叶如敏闻声看向她,脸上露出‘有何不妥’的神情。
亓妙:“……”
她没仔细数,但也知道眼前的百草园同门,少说也有近百个。
这么多人去合适吗?
亓妙又看了一眼邱屠二人,觉得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邱屠和叶如敏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然后,他们就在纳兰主家门口被拦下了。
拦他们的侍女看着乌泱泱的人头,沉默片刻,强颜欢笑道:“姬先生,您一次最多可以带五名弟子进去。”
带着在中朝的所有百草园弟子,准备就地拿纳兰仇来讲堂课的姬无锌:“……”
他震惊不已:“只能带五人?”
侍女重重点头:“主家还有很多医修做客,主院容不下这么多人……”
她面上露出难色,嗫嚅道:“不过我们能将剩下的人带去别处休息。”
亓妙待的位置靠前,闻此言,默默道原来不是她的问题。
而后不用其他人说,很自觉的后退一步,她不是医修,怎么着也占不到这五个名额。
姬长老痛心地转身,纠结地做起选择。
邱屠也想到不能把亓妙带进去,微微皱起眉,就在这时,负责招待医修大能的侍女之一也将这事禀报了纳兰堇。
“苍梧宗医修姬无锌受求医令而来。”
纳兰堇看着侍女说话吞吞吐吐,不由挑眉:“怎么?”
侍女想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心一横,闭眼道:“这姬先生一下子带来了数十弟子。”
纳兰堇一愣,随即脸一臭。
姬无锌以为这里是习堂吗?
很快,纳兰堇又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她是来找医修帮忙的,医修和世家之前有过节,会做出落面子的事很正常。
说来说去,这都是司空家造的孽。
纳兰堇咬牙,又把司空家拎出来骂了一遍,而后捏了捏眉心问侍女怎么处理的。
侍女如实回答,纳兰堇得知姬无锌在听到只能带五人进主家也未不悦后,才彻底没了脾气。
“居然已经处理,便不必再同我说。”
侍女闻言,迟疑了一下:“小姐,我来向你禀报这事,是因为黎初姑娘也在,她说苍梧宗来的人里,有您今早去见过的炼器师。”
纳兰堇错愕地看向侍女,黎初是昨夜抢到了灵丝蛊的幕客,她说的炼器师不然是亓妙。
可亓妙怎么会来?她又不是医修。
纳兰堇很快便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亓妙是苍梧宗少宗主,来凑求医令的热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其他宗门的少宗主,纳兰堇也不会给对方面子,但亓妙……
她一想到与亓妙隐晦暗示的对话,头便隐隐作痛。
……
姬长老斟酌了许久,才挑中五个弟子。选完后,还不忘对其他弟子安抚几句,告诉这些弟子他选这几人的原因。
亓妙准备目送邱屠他们进去时,纳兰家一个侍女正向她走去。
侍女离亓妙还有几米的距离,便感觉到许多人都盯向了她。
亓妙这儿的医修债主也不少。
侍女被多道目光看得脚步一顿,识趣地站在原地。
“亓姑娘。”
亓妙抬起眼眸,见侍女向她笑道:“我们家小姐听到您来了,特意请您进去。”
姬长老他们还没动身,听到此话,瞬间皱起眉头。
侍女心道小姐果然料事如神,随后迎着一众不善的目光,镇定道:“小姐知道您是苍梧宗弟子,听到您与姬先生一道来的,所以您和姬先生待在一起即可。”
亓妙突然被告知受邀进纳兰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双一惊叹道:“纳兰堇的消息好快。”
这效率好快。
亓妙惊了几秒,没过多纠结道:“多谢纳兰小姐。”
回过侍女后,她又看向满脸戒备的债主们,小声给邱屠他们解释:“邱师兄你们知道的,纳兰小姐前面找我问过几件事。可能是觉得麻烦我了,所以我现在过来,也不好将我拦在外面。”
邱屠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毕竟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姬长老未多言,重新敞亮身份后,带着亓妙他们进入纳兰家。
他们一行人随侍女的引领去了一间侧院,院中已有不少医修。
约莫一刻钟过去,纳兰堇踏入院中。
“感谢诸位愿接求医令,救我纳兰家族人。”
纳兰堇恭敬地向在场的所有医修致礼。
“诸位皆是医修大能,想必清楚我在求医令上有所隐瞒。”
纳兰堇的声音轻轻地传入众医修的耳里:“这也是事出有因,我叔父习武道,昨日被冰鳞蝶种下毒种后,很快令族内医修拔除毒素,那时,我叔父尚未有什么异状。”
“直到昨天晚上……”
纳兰堇先与他们说明纳兰权的情况,只是这伤全部冠上了纳兰仇的名义。
她将父亲的伤势告知众人,而后顿了顿,郑重道:“只要有人可以在保全我叔父性命与手臂的情况下解决毒种,我纳兰家必会奉此人为上宾。”
“求医令上的那些酬劳也可以翻倍。”
纳兰堇求医令开出的报酬已经很高。
此话一出,院中的呼吸声都轻了一分。
亓妙脑海里飘过两句话。
纳兰家好有钱。
当医修也好挣钱啊。
纳兰堇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便开始按照他们接求医令的顺序,挨个请人过去救治。
亓妙他们来的不算早,所以要在这里等一等。
亓妙趁着空闲,向师兄师姐薅了几本医修的书过来。
邱屠好笑道:“怎么,想改行修医了?”
亓妙睁大眼睛,飞速摇头。
她半点医修的天分都没,对这也不感兴趣。前面听医修弟子闲聊,都听得昏昏欲睡。
见亓妙这幅表情,叶如敏不解道:“那你看这些书作甚?”
祝丹宁看着亓妙,若有所思:“该不会是想学一些简单的药方,省下整脉的钱吧?”
亓妙:“……”
“祝师姐,”亓妙看着祝丹宁,她在苍梧宗几次生病时,都是这位医修师姐诊治的,她艰涩道,“你怎么这样想我?”
祝丹宁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我对有个炼器师妹生病,为了省钱哭着不肯喝药的事印象很深。”
亓妙脸一热:“……”
她没哭出来。
祝丹宁眼神戏谑:“后来找我要安神的药时,还一个劲地求我,让我开便宜些的草药。”
“……”亓妙语气虚弱,“祝师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没看到旁边的邱屠和叶如敏快要用眼神把她刀死了吗?
第59章
亓妙心头七上八下的, 有一种生病不好好喝药被家人抓包的心虚感。
“亓师妹。”
叶如敏板起脸,那眼神俨然已将亓妙看作一个顽固不灵且不听话的病患。
亓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打断了叶如敏未脱口的批评。
“呦,这不是苍梧宗的姬长老吗?”
亓妙她们抬起头,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踱步而来,他看起来与姬无锌年纪相近,身后跟着三个与亓妙她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男人嘴角噙着笑, 目光却轻慢地扫过亓妙一行人,语带讥讽道:“我听说您今儿带了不少弟子来纳兰家, 怎么现在只有这几个弟子?”
姬长老本在闭目养神,看到找不痛快的人是谁后, 眼神一凛:“这关你们碧霞宗什么事?”
男人,也就是碧霞宗的医修长老挑起眉:“你我同是宗门之人,我可不想因你们苍梧宗不守礼数,而遭到牵连, 让碧霞宗跟着一块遭旁人耻笑。”
姬长老扯了扯嘴角:“平日没少见你们碧霞宗奚落世家,嫌他们规矩多,现在倒是装得个正经。”
碧霞宗长老笑道:“我们是觉得世家规矩多, 但也不会做出一下子带几十个医修弟子来接求医令这种儿戏事。”
“这有什么办法,我们苍梧宗医修弟子出色的太多, 我难以抉择便全都带来了, 你不理解也正常, ”姬长老呵呵,瞥向对方的身后,“谁叫你们碧霞宗挑来挑去,也只能拎出来这三个可以上台面的弟子。”
碧霞宗长老:“……”
两人争执之际, 中朝各个世家也因求医令热闹着。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司空家。
司空卓收到灵牒传讯,直奔司空亭的院子。
他赶到后,入目已是一片狼藉。
司空卓拧起眉,身形一动,随即释放灵气威压,再出现时,他已经将失控的弟弟掼在了地面上。
“你又在闹什么?”司空卓冷冰冰地看着司空亭。
司空亭因暴怒而砸屋,此刻被司空卓暴力镇压,以脸着地的巨大疼痛感袭来,让他眼底的猩红渐褪。
他听到司空卓问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憋屈道:“哥,难道你没有看到纳兰家的求医令吗?纳兰堇那是什么意思?她发求医令何必特意强调要以道心为誓,绝不食言报酬。”
“她分明是在刻意羞辱我们司空家!”
司空卓失望地看着弟弟:“我这些日子要你在家中反省,你竟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已经告诉过你,司空家的辉煌过去了,你这份傲骨只会毁了你自己。”
“哥!”司空亭难以置信,挣扎着拧头看向对方。
司空卓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司空亭,同时抬手一挥,撤去院子中的阵法:“你既不信,就去外面好好看看,现在究竟会有几个人提起司空家。”
司空家在闹,而其他大世家在看到求医令后,没有派人趁机做什么,只叫人盯着纳兰家的情况。
和纳兰家有恩怨的皇甫家也是如此。
皇甫兆为这求医令,甚至特意召来族中子弟,严令他们不要去做多余的事。
他是家主,一言令下,自然无人不应。
只是在离开主家后,他们少了点乖顺,皇甫戬招呼许久未见的姐姐叙旧。
皇甫格思忖几秒,和他一同上车。
坐进马车后,皇甫戬的神情放松下来,发牢骚道:“真搞不懂堂叔是怎么想的。纳兰仇在纳兰家地位虽高,但也不至于因为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动用求医令。”
“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是有隐情又如何?”
皇甫格无奈道,“堂叔可是直接说了,不要去做多余的事。”
“所以我才说搞不懂堂叔是怎么想的,明明纳兰家这些年一直因为一些小事找我们不痛快,一点没把我们这个第一世家放在眼里。如今纳兰家有空子可钻,我们就该探清他们的底细。”
皇甫戬说着,端茶一口饮尽,抬手之间,袖口下滑,露出了左臂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疤,他恨恨地嘀咕:“怎么出事的人不是纳兰权呢!”
皇甫格不动声色地扫过皇甫戬的手臂,那里是纳兰仇十几年前在大比上留下的痕迹。
纳兰家的武道已是出神入化,纳兰权一扇挥舞,若不是皇甫戬当时反应快,用胳膊挡在身前,这道长疤势必会落在皇甫戬脖颈上。
而皇甫戬在幻境被这样残忍杀死,也会成为皇甫戬永生难跨的心魔。
纳兰仇当年不掩杀心,他是奔着毁了皇甫戬去的,皇甫戬会记恨纳兰家理所应当。
但纳兰仇会对皇甫戬做出这种残忍的事,又因为……
皇甫格无声地叹息一声。
这里面牵扯的恩怨太多了,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是尽头。
她看着皇甫戬,再次提醒道:“不管家主是什么想法,他现在的命令是不准我们乱来。”
皇甫戬抬头,发现皇甫格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稍变脸色:“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格收回视线:“我只是不想看你丢了性命。”
*
姬长老和碧霞宗长老的交锋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纳兰家的幕客发现。
然后分开了他们两拨人。
亓妙看着碧霞宗长老离开,转过脑袋,小声问,“我们真的和碧霞宗没有恩怨吗?”
“没恩怨,”叶如敏无奈道,“他们碧霞宗是南岭第一宗门,我们苍梧宗是北境第一宗门,两边还隔着个中朝,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就是最近两次大比,输我们苍梧宗太多,看我们不爽罢了。”
所以才出言来嘲讽。
纳兰堇作为求医令的发起者,这会儿却无暇关注这些事。
她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听着面前的医修给出了没有新意的、让她失望的结果。
“我医道浅薄,令叔父所中的毒种罕见,唯有断臂一途,方有望解毒保全性命。”
“此法虽不符合求医令的要求,然生死关头,不得不为。”
纳兰堇听着让她谨慎权衡,速做决断的话,轻轻垂下眼帘,掩住眸里的郁色。
半晌,她温声道:“辛苦您了,此事重大,再让我考虑一下。”
医修说清情况后,也未多劝。
段筱潇守着床上的男人,纳兰权正因为她的丹药而陷入昏睡,开门声响起,段筱潇抬眼,看向送人回来的纳兰堇。
“这位布卫尊者也拿冰鳞蝶的毒种无法,还要继续吗?”
“当然,”纳兰堇掀起眼皮,眸里的犹豫尽数褪去,“求医令一出,天下医修都会看到。”
“总会有知道怎么解冰鳞蝶的医修。”
段筱潇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你就不怕纳兰家的心法也被传出去?”
她敢笃定,被纳兰堇求医令吸引而来的医修中,一定有试图效仿当年那个医修的存在。
纳兰堇笑了下:“段姑娘,我纳兰家所走之道,是守,是护。我可能会因为保全纳兰家的名声放弃求医令,但绝不会因为担心心法外露一事而放弃。”
心法是纳兰家成为世家的底气,但又不是他们能够长久稳定世家之位的根基。
段筱潇轻声道:“是我狭隘了。”
“段姑娘莫说这话,”纳兰堇看向床上顶着叔父面容的父亲,“说起来,我还没谢你提醒我用幻容术,把父亲伪装成叔父的模样。”
她和叔父当时险些为谁去找冰鳞蝶送死吵起来。
段筱潇摇摇头:“小姐你们当时担心则乱。”
纳兰堇出神地看了一小会父亲,迟疑着问:“这幻容术真的不会被尊者识别出来吗?”
段筱潇:“小姐的幻容术已经修到炉火纯青之境,只要家主不用灵气,即使是尊者也没办法看破的。”
也正因为如此,纳兰权现在是昏睡的状态。
纳兰堇点点头,她和段筱潇说了几句话,心头的负担减轻不少。
缓和心情后,她吩咐门外侍女,请下一个医修过来。
下一个医修便是苍梧宗姬长老。
亓妙走在最后,远远地瞅了一眼床上的伤者,紧接着目光一顿。
男人赤着上身,面容惨白。
他的右臂被青紫血泡缠绕,像是怪物的肢体。
纳兰堇低声说:“我叔父前些日子刚突破圣仙尊者的门槛,只是不稳定,便未声张。”
纳兰堇这句话是假的。
纳兰仇是合道巅峰的修为,纳兰堇这样说,是为了避免医修探查到纳兰权的真实修为,怀疑躺在床上的人是谁。
姬长老进屋后,神色便凝重起来。
他走上前,轮流抬起伤者的两个手臂,一一把脉后,皱起眉头。
邱屠他们也试着看了看纳兰权的情况,纳兰堇也没有阻止。
不多时,姬长老和邱屠他们低语几句,亓妙在旁边听着,讲冰鳞蝶毒种活性这些她听不太懂,但是结论她听懂了。
想保全性命就得断臂求生。
可纳兰仇是武修。断臂对他而言,也是断绝他的修行之道。
武修心法,贯通每一寸骨骼,缺一只手臂,便意味着武修永远无法炼到心法极致。
他的修行到了尽头。
这种事对修行者而言相当残忍,更何况纳兰仇还是一名步入圣仙尊者的修士。
“失去手臂固然可以保全性命,但接下来的日子,他势必每日要与心魔抗争。”
稍有差错,便会堕入魔道。
亓妙惊讶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然后有点儿事不关己的胡思乱想。
断胳膊在她那个时代不是什么大事,治疗不及时,回头改造机械臂就好。
机械制物的肢体,功能超强,用了的人都说好!
第60章
机械化是星际时代的趋势。
机械义肢便是代表之一。
它历经岁月洗礼, 不断演进技术,已经拥有了高精度、高灵活、超强负载以及智能感知等核心功能。
这种强大远超出人类肉身的极限,所以在亓妙曾经的世界, 不少人对机械化有着狂热的追求。
而机械义肢这些功能的实现,寄托于其制作设计的极端精密性和众多算法, 这使得制作机械义肢,非常考验机械师的功底。
亓妙在晋升成首席机械师之前,与机械义肢较劲了很长时间, 对其相当熟悉了。
她这会儿思绪飘到机械臂上面,一时也刹不住车。
残疾者用上机械义肢, 可以与正常肢体无异,但机械臂对修士的适用性是多少?
机械臂的操控连接着肌肉神经, 其内部金属结构也模仿着人自身的骨骼设计,想做什么动作都不成问题。
让亓妙觉得难的点是,机械臂恐怕承受不住修行者的灵力冲击。
尤其是武修,出手时灵气会贯通全身, 差一些的结果,就是武修装上机械臂,动用灵力, 手臂炸开。
“……”
亓妙幻视了一下这画面,有些心虚的从伤者身上移开视线。
姬长老他们已经商定完了, 开始告知纳兰堇他的诊断结果。
亓妙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儿了, 她在脑海中列出抗灵力的石料、增强材料耐损的器文, 一边思索可以替代的零件,一边尝试着改良机械臂的设计方案。
这一想,亓妙便有些亢奋。
无关其它,仅是觉得很有趣, 很有挑战性。
她在好奇,机械臂这种科技产物,和修行者放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
亓妙把冒出的几个念头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头丢给双一,让它算一下成功率。
姬无锌的结论和其他医修没区别,纳兰堇麻木地将他们送出院子。
姬长老并没什么沮丧,能轮到他来救治,必定是前面去的医修给出了和他一样的结论。
纳兰仇的手臂保不住。
不肯接受结果的是纳兰家。
他在回别院路上,继续考查祝丹宁几人,问他们的诊治心得。
见祝丹宁他们对冰鳞蝶毒种的特性总结得头头是道,姬长老颇为欣慰。
“等下离开纳兰家,你们抽空将这次所获撰一篇记载,回头我会把记载收进疗录册。”
疗录册是百草园用于教习弟子的书,里面记载着各类疑难杂症、罕见伤病的病症和医治方法。
祝丹宁五人一一应下。
姬长老叮嘱完这事,便也不再管他们。
邱屠把冰鳞蝶毒种的要点简略记在灵牒,这才有空回头去看亓妙。
然后看到少女心不在焉地跟在他们后面,轻蹙着眉,微微垂着脑袋,似乎在思索什么复杂的事。
亓妙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发现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邱屠伸出手,无奈地按住亓妙快撞上来的脑袋。
额头抵在温热宽厚的手掌上,亓妙一怔,迷茫地抬起头。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连路都不看一下,”邱屠没好气道。
亓妙望着医修师兄,反应慢半拍:“啊?”
邱屠瞅到亓妙懵懂的神情,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被纳兰仇身中毒种的模样吓傻了吧?”
“……没有,”亓妙眨了眨眼睛,从思绪中抽离,“我在想其他的事。”
邱屠狐疑地盯着亓妙。
他看不出亓妙有什么不对劲后,暂且信了她,而后直白道:“禁制探宝在秘境进行,稍有不慎你也可能落得这种下场,还想参加这比赛吗?”
亓妙忙点头。
邱屠审视了她一会,发现亓妙没露出怯意,微一颔首:“行,你不后悔就好。”
亓妙闻言,弯起眼眸,黑瞳盈满开心:“邱师兄,你同意了?”
邱屠按按额角,残酷地给她泼冷水:“我同意了,其他人不一定同意。”
亓妙颤了下眼睫,眸光闪动,她乖巧地冲邱屠笑笑:“那邱师兄你帮我和其他师兄师姐讲讲情。”
邱屠扯了扯嘴角:“想得倒美。”
他顿了一下:“你乱省钱不吃药的账我还没同你算……”
亓妙:“!!”
她如临大敌,心道这事儿不应该掀篇了嘛,然后迅速打断对方:“邱师兄,我前面听你们讲,这伤者是武修,他若没了手臂,就有堕进魔道的风险?”
“嗯。”
亓妙紧接着问:“难道变成魔修,手臂的影响就对他不大了吗?”
邱屠瞥了一眼天真的炼器师妹:“你可听说过魔修的心法是什么?”
亓妙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邱屠又道:“世间魔修大多是无法战胜心魔,堕进魔道之人。他们只是理智被心魔侵占,并不会一下子抛弃原来的道,无师自通学会另一种心法。”
亓妙听懂了。
堕魔的魔修所修的,还是原来的道,所掌握的还是原来的心法。
“他们会堕为魔修,也是因为受心魔引诱,会试图用邪法战胜心魔。”
邱屠压低声音,“如果纳兰仇当真要断臂,他必会日夜沉浸在无法施展武道极致的痛苦中,心魔会一遍遍告诉他,世间有一法,名为断肢再生术。”
“只要他献祭多少修士的血给魔渊,魔气会滋养他,给他生出一个全新的手臂。”
亓妙睁大眼睛。
邱屠知道她所想,直接道:“但这是假的,他确实可以生出新的手臂,但那也只是魔气所凝成的肢体。”
只是魔修蒙骗自己的一种手段。
亓妙听完,踌躇了一阵,小声说:“难道不可以安一个假的手臂吗?”
“假的手臂可没办法灵活自如,魔气凝成的手臂虽假,但受魔修控制,看起来似乎是和真的一样。”
邱屠看亓妙一脸欲言又止,停下来耐心等她开口。
半晌,亓妙因机械师尊严,还是没忍住,憋出一句辩解:“假的手臂也可以和真的一样。”
只要融合传感器、机械机构设计优化、智能算法以及多轴协同与同步控制……技术就可以实现。
邱屠:“?”
他感觉有点奇怪,想问亓妙何出此言前,叶如敏打断他们的对话。
“邱屠,等一会我们和祝丹宁他们不同路,先商量一下长老布置的课业吧。”
他们已经进了别院,现在正准备一起整理‘纳兰仇’的病症。
邱屠闻言,走出两步,又回过头。
亓妙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手臂,挥挥小爪,示意不用管她,她会照看好自己。
亓妙目送邱屠走开后,找了个院中没人的角落,掏出灵牒,在上面敲出自己的想法,和双一交流。
双一看着亓妙的模样,建议道:“主人,你这行迹有些鬼鬼祟祟,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认为比起机械臂,你更应该先把传感目镜做出来,这样我们就能无障碍交流了。”
亓妙:“……”
为什么一个人工智能可以这么自然地说出‘无障碍交流’几个字。
她冷酷地在灵牒重重敲下“别管”二字。
双一说归说,正事也没耽搁,亓妙敲这两字的功夫,它已经将亓妙列出的几个方案进行了一遍筛查。
“初步看,第三和第七方案符合机械臂现行常用的RRT和PRM算法,剩下的估计要重写算法,到时整个设计方案都要大改动。”
“还有,你担心的问题我也暂时没办法,我的库里没有武修尊者的数据。”
亓妙问双一前,心里大概也有个数,她想了想问:“你说,我去找纳兰堇毛遂自荐如何?”
双一慢吞吞说:“在纳兰家放弃求医前,你和纳兰堇提这个,激怒她的可能性会更高。”
它说完,还不忘叹息一声:“主人,你的人情世故是都用在了债主身上吗?”
怎么对其他人,还是以前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亓妙:“……你别乱讲,我是心急,太想看看机械臂在修士身上的运用情况。”
双一疑惑道:“没有纳兰堇高额报酬的缘故吗?”
“……”
“哦,”双一十分擅长从沉默中找答案,“看来也有一点。”
“……”
亓妙试图给自己挽尊:“这还不是,纳兰堇给的实在太多了。”
她找邱屠打听过,纳兰堇所给的报酬,诸如万年寒玉髓等药材,零零总总加起来的价值高达两亿灵石。
更不要提纳兰家还会附加灵石和心法。
她当时听得眼冒绿光,还找邱屠和叶如敏借了几本医书,准备找找捞钱的机缘。
亓妙不死心:“真的不能提前说吗?”
她掰着手指道:“等离开纳兰家,我就没那么容易知道纳兰仇的情况了,而且万一说的不及时,纳兰仇先一步没抗住心魔,堕进魔道,我做了机械臂也白搭。”
双一思考了一下,这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
“主人,你就没想过,纳兰堇可以找到救治纳兰仇性命,还可以保全他手臂的医修吗?”
“想过。”
“我还想过,我这机械臂不一定适配修行者。”
亓妙缓缓敲字:“可我总不能完全坐以待毙,等确定纳兰仇保不住手臂的时候再行动呀。”
机会是需要自己争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