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你说什么?”


    贺雪权压制在乘白羽身上,露出的犬齿,寒光凛凛。


    那对犬齿,正在变尖变长。


    “没……”


    乘白羽抽气,“你别化形!”


    “为何?”


    贺雪权外眦到太阳穴一小片皮肤已化出毛发,“你怕我?”


    乘白羽脸色发白。


    他、他的原身,太、太……


    “没有,”


    乘白羽竭力镇静,“你稍后还要上荡剑台。”


    “阿羽,”


    贺雪权轻笑如恶鬼吐息,


    “你赶我?”


    “你在发抖。”


    腹间一物蓄势待发,危险更甚于犬齿,乘白羽吸气缩腹尽量避开。


    唇间有痛感,贺雪权紧紧攫住他的舌头卷弄舐咬,随之而来一股血腥气,肆意蔓延。


    “你就是怕我,不与我亲近,”


    贺雪权咬他,“是以要你来送我还须三催四请,许久才来。”


    “是以深居简出不爱露面,


    “是以三不五时不告而别,


    “是以……”


    “七十年前你才从我身边逃开,整整两年无影无踪,是不是?”


    “唔!”


    贺雪权越说越凶,碾过软腭,重重抵住他的会厌攮打,毫不留情,逼得乘白羽下颚大张双颊酸涩,涎水沾襟。


    “我该如何罚你才好?”贺雪权舔他的唇舌。


    “不是我说的。”


    乘白羽挣一个空隙为自己分辩。


    解契的话,又不是我说的。


    “?说什么?”


    “……”


    “啊?”


    乘白羽张嘴,“是你的护法应孚灵说——”


    “住嘴,”


    贺雪权重新覆住他的口唇,“你来得迟,还在外头和他们饶舌。”


    “我坐在内殿榻上,你也不来寻我,在外头愣着做什么?”


    “躺在我的床上,还敢说别的男人的名字?”


    “你这几日去哪了?”贺雪权孜孜不倦发问。


    身下的人,长发如墨,眼角一团轻柔的媚气昭然,像是漳水缠绵的水波。


    眼尾轻翘,眼神却冷得像荡剑台上的风。


    “怎么不说话?”贺雪权追问。


    说什么,原来你没听见啊。


    乘白羽躺平,手指在贺雪权胸膛上划过。


    “撒娇?”


    贺雪权捉他的手指,“知道错了?”


    乘白羽轻哼,模棱两可。


    他的身体婉顺,任君施为,他的手指轻巧,肆意招惹,他的嘴唇生得好,一开一合:


    “你弄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时辰。”


    言语间似乎是抱怨,可他的神态如坠梦中,似是畅想似是怀恋,隐有欲求之意。


    “阿羽想我了,”


    贺雪权伏在他颈边调笑,“刚才不是害怕么?”


    乘白羽昂起头,手掌轻拨,抓着贺雪权的衣裳说不清是拉是推,显得又畏惧又渴求。


    “每次都好久啊。”他小声道。


    “怪我么?”


    贺雪权托他的屁股往怀里带,“阿羽有两张嘴要喂呢。”


    碰到了,贺雪权的手指。


    “告诉我,哪个更想要?”


    “都想。”乘白羽张着眼睛。


    贺雪权呼吸骤然抽紧,指间力度猛地爆发。


    “可是,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呢。”


    乘白羽语带单纯,“你要去见阎闻雪,忘了?”


    他的身体水花涟涟,他在贺雪权耳边说:你约了阎闻雪,你忘了?


    夜厌的气息,重新铺开。


    乘白羽无惧无畏,眼神清白。


    贺雪权幽幽道:“又犯。”


    “不许说别的男人名字,记不住?”


    “是真的太久未罚你。”


    乘白羽无辜道:“还有半刻钟。”


    贺雪权瞪他。


    “张开。”


    “不好。”


    “你——”


    “我如何?倒是你,”


    乘白羽似笑非笑,眼睛转过两人相抵的腰间,“你这副样子去比武么?”


    “我可没说名字,”


    乘白羽细白的手指抚过贺雪权眉宇,“盟主大人,莫生气。”


    “你很在意阎闻雪?”


    贺雪权眼风细细密密投来,“你不喜欢他?”


    “有些吧,”


    乘白羽大大方方承认,“不应该么?魇症不会让人说谎话,只会让人说平日里不好说出口的真话。”


    “他的真话就是,我,”


    乘白羽指指自己的鼻子,


    “是个废物,你难道还要我喜欢他么?贺盟主,未免强人所难。”


    “盟主大人,”


    他眼睛弯弯,“我难道是个很贱的人么?”


    “别这样说,”


    贺雪权额角抽搐,“你……”


    似乎很是费心措辞一番,最终却只道:


    “你不必为不值当的人多心。”


    乘白羽歪歪脑袋。


    叩叩——


    叩门声传来。


    很近又很远,远在外殿之外,近也很近,就在军帐门口。


    “权哥,”


    男声清亮,浑然没有当日的癫狂,“将士们还等着,何时开场?”


    嘻嘻,乘白羽笑得狭促,手上一推。


    “阿羽,”


    贺雪权居高临下,俯身攥他的手,殊无一丝笑意,“你在此间等我,哪都不许去。”


    “不要再拿知务殿的差事作借口。”


    “你领的牌子该去何方,我一清二楚。你并没有去,我也一清二楚。”


    “别逼我带夜厌亲自抓你。”


    乘白羽无言。


    一卧一立,无声对峙。


    叩叩叩,


    “权哥?你在么?”


    “权哥,你亲口答应与我上荡剑台的,风声已放出去……”


    “就来。”


    贺雪权满目阴悒盯一眼榻上,大步流星出帐。


    呵。


    “抓我?”


    乘白羽望一眼床梁,“你的夜厌忙得很,哪里有闲暇抓我。”


    嗯,贺雪权这厮,手长得好。


    手指修长,关节虬劲但不突兀,是很劲的一双手。


    乘白羽静卧,等待那只手掀起的浪潮过去。


    叩,叩,叩,


    门口敲门声复又响起,蓝当吕的声音:


    “春行仙君,盟主请您观战。”


    “……”


    乘白羽清清嗓子,“劳烦你带话,就说我——”


    帐外蓝当吕打断道:


    “盟主说不介意亲自来请,还说不介意让将士们等两个时辰。”


    “……好吧。”


    ……


    荡剑台四周,人声鼎沸。


    或凭栏遥立,或御法器近观,仙鼎盟门人以及沿途宗门弟子无不引颈。


    石台两边,一人执剑一人立斧,摆开架势。


    却不是对阵的架势。


    乘白羽从主帐缓步而出,倒有不少人瞧见,乘白羽恍若未闻,自顾自往外张着眼睛看。


    若说他是依盟主之令观战,可蓝当吕觉着他甚至没在看荡剑台。


    若问他到底在看什么,蓝当吕又说不清。


    看上去,这场比试的输赢不重要。


    它的目的应当是振奋军心,乘白羽大致看两眼。


    两个人的招式十分花俏,你一招、我一式,分明在互相喂招,为的就是让众人看看,咱们头头厉害厉害真厉害。


    一时卷起一汪漳水,一时撼动一方闲云。


    动静挺大,姿势挺美。


    云起时贺雪权眼里只有光斧,水落时夜厌拂过阎闻雪的发丝。


    知道的是在比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偕舞呢。


    正出神,袖中微荡,乘白羽单手托出春行。


    凝目细观,透过半透明的珠贝灯罩可看见内里殷红的灯芯,大红之中独有两抹异色,一玄一白。


    玄者乃夜厌联结留下的痕迹,白的,是那个老神仙的白玉葫芦。


    以前李阁主在乘白羽这里是老家伙,可他毛遂自荐要给阿舟当靠山,那当然不是老家伙,是老神仙呢。


    此刻夜厌酣战正忙,传信的自然只有白玉葫芦。


    话说回来,老神仙的白玉葫芦法铭为何?


    乘白羽想着,回到主帐,指尖冲着灯芯邈邈一点。


    很快,一团雾气浮于灯罩之上,渐广渐浓,氤氲不休。


    “啊?”


    乘白羽呆呆望着凭空出现的李师焉,低头瞧瞧自己的灯,


    “你何时,有这等的出息?能隔空传物?”


    “胡话,”


    李师焉脸色平常,“此非我真身。”


    乘白羽定睛细看,是呢,是大半截白袍子的虚影。


    “如此么,”


    乘白羽目露沉思,“为何从前旁人与我传信,只能传字?”


    李师焉想也没想:


    “从人是个修为低微的废物。”


    “……那我岂不是……还有仙鼎盟岂不是……”


    全是废物?


    乘白羽拢一拢袖口,


    “好的。”


    他抬眼:“阁主,有何喜事?阿舟醒了?”


    “?”


    李师焉眸光一闪,“你怎知有喜事?”


    “阁主先前不是在笑么?”


    “不曾。”


    “好吧,”


    乘白羽老老实实,“敢问阁主有何要事?”


    李师焉静静悬浮,


    少时,道:“已访过灵皇岛,你子经脉无虞。”


    “当真?”


    乘白羽笑从两靥生,“多谢阁主。”


    正当时,对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稚子童音。


    “是阿爹么?”


    是乘轻舟的声音。


    “是,”


    似是伸手拎起一物,李师焉道,“你父日理万机,不得空陪你瞧病。”


    乘白羽收回抻长的脖子,只有声音,李师焉手上有拎起的动作却并无实物,看来显不出阿舟的影像。


    “阿舟,听见阿爹么?”


    乘白羽语气温软,“别听他瞎说,过两日去瞧你,好不好?”


    “好,”


    阿舟的声音很静很乖,“阁主说往后阿舟要喊他爹爹?”


    “不曾说过,”


    李师焉抢白,“是狂僧乱语。”


    原来他二人返程途经南海乘龙观音宫,佛前留名,保许乘轻舟的安康。


    哪知一洒扫小僧误会,以为二人是父子。


    乘轻舟不吱声了。


    说是“狂僧乱语”,李师焉却没有很恼怒的语气。


    乘白羽摇摇脖子,拿不准。


    啊,这座靠山,性情真是难以捉摸。


    这就是高人风范吗。


    “我即刻回阁中,”


    李师焉的影子旋身飘走,“回头再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凭虚显影之法,”


    李师焉道,“你不是无能的废物,想必一教即会。”


    言罢李师焉的身形全然泯没于灯焰之中。


    殿中只余轻烟袅袅。


    乘白羽怔然,过一刻莞尔一笑。


    听多了“乘白羽那个草包”,偶尔听一听“乘白羽你不是废物”,这滋味。


    笑意戛然而止。


    帐外有人。


    是什么人?


    “听闻你上知务殿领庶务?”


    阎闻雪推门而入笑容满面,“我知道有一件事,你一定想去。”


    乘白羽倚在帷帐边不言语。


    “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


    阎闻雪笑得格外开朗良善,一丝阴霾也无,


    “上回我病中扰你寝殿清净,只当赔礼。”


    “不必,”


    乘白羽徐徐开口,“我手头已有差事,恐没有余力承接你的歉意。”


    “不妨听听,”


    阎闻雪道,“你知道鲤庭西溯,通往何方?”


    乘白羽不说话。


    “接伊水,过师每,穿闲鹤州,直通章留山,”


    阎闻雪自问自答,


    “贺临渊就镇压在章留山底。”


    攸地,他满脸如同朝晖一般的明朗之气褪尽。


    “当年几大宗门联手构陷承风学宫,”


    阎闻雪逼近,


    “昭雪以后几个始作俑者被权哥斩杀殆尽,只有贺临渊,仗着和权哥的一点血脉亲缘苟活至今。”


    “权哥一直不肯告诉你他关在何方吧?”


    阎闻雪贴在乘白羽耳边,“说到底,当年他们为何对付乘氏,你不想追根溯源么?”


    乘白羽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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