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31章 爱恨一笔烂账

    脆弱的眼镜腿刚硬却易折,金色又梦幻。

    白洋还没有松开唐誉,一只手就把他两个手腕握住了。

    岩兰草的香气没规矩地扑面而来,白洋死撑着,不让它充满自己的脑海。

    唐誉轻轻松松地对上了他的面庞,白洋是首体大的明星,学弟学妹们在表白墙上变着花地夸他,潇洒、强悍、工作能力强、性格超级稳定、温柔和煦有礼貌……等等等等,看得唐誉每天都咬牙切齿,眼底发红。

    他极慢极慢地靠近白洋,用异常微妙的角度看着他。他半含半叼地咬着纤细的金色镜腿,牙齿在上面轻碾,一览无余展示在白洋眼前。白洋的手指更加用力,像是要把他一把搂紧。

    头也微微底下,唐誉的鼻息喷洒在白洋颈间,潮湿温热。

    白洋的手缓缓松开,一寸寸爬上了唐誉的颈侧,停在他耳朵的一旁,销魂蚀骨。

    一次深呼吸,两次闭眼睛,两个人同时沉沉地陷入回忆,那些算计对方又欲拒还迎的日子撩动着他们,再多的不对付也没妨碍他们的手指摸索对方的身体。两人的鼻梁骨压在对方的皮肤上,像一对儿交颈厮磨的鸳鸯鸟。

    白洋的手在颤抖,此时此刻的唐誉和梦里不一样,他是热的。

    一下子靠住了身后的墙面,白洋眼神迷离了,心尖发麻得酸疼着,可是他却不知道在疼什么。他的掌根停留在唐誉的耳根处,想要托起什么来。

    唐誉怔愣,毫无意识地继续摩擦着他的喉结,寻找自己留下的那个伤疤。杂乱急促呼吸断了节拍,皮肤摩擦的声音像酝酿了一瓶淡粉色的酒水,泼洒在他们的指缝里,给他们纹上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注视。

    明明唐誉高一点,他却像挂在白洋永不会倒的身体上。他在白洋便宜的衬衫领口吸气,从他的领口看进去,看到了一条细细的金项链。

    人心道不明,黄金才保值。当年他送给白洋的东西,一直都在。他的一只手揉着白洋的后脑勺,白洋汗湿的眉心反复按压着唐誉的鬓角,柔软的情感包裹着他们的怨恨,笨拙地裹起来,又成为了他们放不下的礼物。

    恍惚间,他们都记得自己对对方是有恨的!

    白洋的恨一直很鲜明,恨唐誉抢他东西,恨唐誉夺他风头,那几年他浑身紧绷地等待着唐誉有朝一日能说一句“对不起”,只要说了他就能放松下来,彻底迈过这个坎儿,不再咬紧牙关。然而唐誉始终不觉得有错,他会用行动弥补,却始终不肯说。

    唐誉的怨恨隐藏在生活里,他恨白洋总是自以为聪明,恨白洋总是对兄弟们更好,他多少次希望能看到白洋把自己放在体院兄弟的前头,放在屈南的前头,然而白洋的心里永远装着太多太多的考量,他把自己排在了体院之外。在兄弟面前,他永远和自己不熟。

    然而,克制不住的情感让他们此时此刻看清楚了柔软的恨意,他们的气味留在对方耳后、下巴、锁骨,揉乱的头发和湿漉漉的眼睛上。骑虎难下的感情让他们疯狂,捅破了恨意的真相。

    恨的时候狠不下心,爱的时候心有余地。

    他们有着太多的说不清,烂账一样的炮友关系最后还是放不下。恨来恨去兜来兜去,恨对方不够往自己心里去。

    现在唐誉沉溺了,做过人工耳蜗的左耳压着白洋的左耳,仿佛这样就能听到声音。他们恰好想看对方的眼睛,汹涌着足以令人失声的情感。

    明明只有半分钟的接触,却澎湃起专属于两人的剔透青春,叫作“意难忘”。

    唐誉的鼻尖勾勒着白洋的下颚线,要用力看透他不戴眼镜的眼睛,然而就在此时此刻,自建房的院内灯光大亮,像是数十盏照明灯同时打开,必须亮如白昼。白洋一个激灵,第一时间看向院外,同时也听到了发动机的声响。

    有人把车开进来了!

    他立即拿过自己的眼镜戴上,不明所以地怔了几秒。紧接着他看到唐誉下了楼,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是来接唐誉的人到了,他注定和自己不一样。

    唐誉也没想到会这样快,而且直接就进了村。明天他们就回市区了,他以为计划得完美无缺,事实上还是棋差一着,几辆黑色车子开入院内,将原本就不大的庭院全面占据,车头不带犹豫地顶住了刘金贵给的豪车。

    顶住车辆的那一下,刘金贵的车微微摇晃。

    谭玉宸眯着眼睛看向灯光,虽然还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肯定是接唐誉的。太好了,赶紧离开这里吧。

    “谁来了?”白洋看向车灯。

    那几辆车霸道地开了远光,没人看得清到底是谁,只能看出一个高高的身影,器宇轩昂地走了下来。下车后那身影就站在车边,白洋肯定是不认识,但是他从谭玉宸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人肯定和唐誉很熟悉。

    随后那刺目的远光灯齐刷刷关闭,白洋的眼睛还在适应光线变化,那道身影已经走到了屋里。

    “唐誉。”身影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眉心尽量皱得不那么明显,“你闯祸了。”

    白洋这才看清他,果然是器宇轩昂,身上流露着和唐誉一模一样的贵气,连正装都像是一个地方定做,有着如出一辙的订制模型。而且……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我知道,我只是过来工作。”唐誉把领带紧了紧,看向了白洋,“我……给你介绍一下,顾拥川,我的……朋友。“

    顾拥川先叹了一声,走向前来。他徘徊在两人疑惑的目光当中,像是想明白了一切,先朝着陌生的那个伸出手:“顾拥川。”

    白洋还盯着他的眼镜看,而后缓缓抬臂:“白洋。”

    是唐誉的朋友。白洋一只脚踩进了唐誉的世界,刚好踩在边界线上。大学4年,他从未见过唐誉的任何一个朋友,更何况是这种……能亲密到,亲自开车来接他的男性好友。

    “白洋……很不错的名字。”顾拥川虽然也是戴眼镜,但镜片后是一双温和多情的眼睛,和白洋对视时像火与冰,“你们是同事?”

    不等白洋回答,唐誉先开了口:“拥川哥……”

    “你先别解释,回去有你受的,咱们小舅舅快被你气死了。”顾拥川的视线还未离开白洋,转而又温和地问,“你是他的同事吧?”

    “是。”白洋点了下头,自己和唐誉算什么关系?目前来说,还真的仅限于同事。

    唐誉再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舅舅也知道了?”

    “总裁办到底是为你工作还是为他工作?他们又瞒不住太久。舅舅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姓刘的那里,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市区。唐小宝,你可真是长大了,翅膀可真硬啊。”顾拥川语气里的无奈异常明显,“我刚好在深圳出差,舅舅让我来接你,明天他派人在机场等你。”

    白洋快速地看了唐誉一眼,唐小宝?

    “我这边还没办完事,不急。”唐誉心里凉了,小舅舅知道,谁也跑不掉,连老六都要挨骂。

    “我们急,今晚你就跟我回去,明天早上直接走。”顾拥川当仁不让地做了决定,再回身和白洋抱歉,“不好意思,我要提前接他离开。老六,上楼拿行李。”

    “好吧……”谭玉宸只好上楼去。

    短短几秒里,白洋脑海中像是过了一整部的电影,他忽然想起唐誉和自己说过的事情,他太爷爷当年拍下撞钟权,顾家的太爷爷想要分一下都没能成功。想来就是这个顾家,两家应该是世家交往,关系深远又亲密。

    唐誉见老六上了楼,知道自己不能力挽狂澜,便说:“我可以走,但是能不能把老六留下,他还要回去和客户交差。”

    他?顾拥川对着白洋笑了笑:“好吧,老六留下。不好意思,小宝他情况特殊,所以我必须要接他回家了,很感谢这段时间你对他的照顾。”

    “不客气,他也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这么多保镖呢。”白洋也笑了笑。

    “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顾拥川又问。

    白洋模棱两可地说:“看情况吧。”

    “那我先带他走了,改天再约。”顾拥川对白洋微微点了点头,一切都说得滴水不漏。唐誉看向白洋,轻声说:“到家和我联系。”

    “你快走吧!”白洋心乱如麻。

    “咱们先走吧。”顾拥川偏了偏身体,意思很明显。唐誉又看了一眼白洋,这才走向顾拥川的车子。车上也有保镖,给他开了门,唐誉上车前再看向了白洋,而白洋已经转过了身。

    顾拥川还没有上车,他的私人助手此时走到他身边来,默契地问:“出事了吗?”

    “帮我查一下,详细些,最晚明天给我。”顾拥川低声吩咐。

    助手看向了屋里正在收拾桌面的白洋,一切尽在不言中。

    身后的轿车再次发动,远光灯充满客厅,白洋的身影投在墙上像剪贴画,忙忙碌碌不肯回头。随着车子驶离院落,那道强烈地打在他背后的光线一并消失了,原本白洋还觉得自建房的1层有些拥挤,现在才发觉,这里如此空旷。

    谭玉宸站在他旁边,看了一眼手表:“咱们……要不休息吧?”

    白洋用沉默表示了认可,休息吧。

    洗完澡他和老六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蚊帐笼着他们的床。白洋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最后谭玉宸憋不住了:“你是不是想问顾拥川的事?”

    “没有。”白洋说。

    “好吧,就算是我非要说。”谭玉宸说,“顾家和唐家是世交,顾拥川比唐誉大3岁,他们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竹马啊?”白洋闭着眼睛。

    “嗯……唐誉出生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可以这么说。”谭玉宸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受了一晚上惊吓的刘小雨战战兢兢站在门口,抱着被子:“白洋大哥,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睡?”

    “不要了吧,你自己睡。”谭玉宸替少奶奶拒绝。

    白洋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摇了摇头:“算了,一起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就走。”

    得到允许,刘小雨迅速地爬上了床,但是又被秦岭一般的谭玉宸拦在了最左侧。刘小雨害怕他轰人,飞速地躺下了,嘴里喋喋不休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搞艺术也要赚钱的。”

    “不是搞艺术要赚钱,是干什么都要赚钱,没有经济基础谈何上层建筑?你别和家里闹了,回澳洲乖乖读书,以后等自己有了钱,你可以去专业学府进修,说不定在那里会找到你要找的东西。”白洋身心疲惫,但好在这一单尘埃落定。

    只是他数次睡意袭来,都仿佛看到顾拥川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第二天,他们一早就走了。

    地陪跟着一起离开,抵达市区时还不到上午10点。白洋亲自把刘小雨送到刘金贵面前,看着他们抱头痛哭,互相认错。刘金贵脖子上的金项链都快有小拇指粗了,对着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刘小雨在外头受了惊吓,这会儿才发现回了家最安全。

    剩下的事就是走合同了,白洋对刘金贵说:“我会尽快派评估组的人和您联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愉快,肯定愉快!非常之愉快!”刘金贵肉眼可见的开心,他不怕花钱,就怕这个反骨仔回不来。

    白洋并没有及时离开,而是让婉君发给他一份初步拟好的合同,打印出来之后和刘金贵敲定。他们的飞机还在晚上,签合同时白洋数次看向手机,手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人,此时此刻应该已经落地北京了吧。

    等到他们准备赶往机场,已经是下午3点多。白洋再次和刘金贵握手,临走之前又叮嘱刘小雨好好读书。刘小雨的打扮已经恢复了从前,摇身一变就是富贵人家的掌中宝,白洋看着他很是羡慕,他的人间体验结束了,回到了原处。

    “走吧?”谭玉宸帮白洋推着行李。

    “走吧。”白洋也准备回北京了,他的人生体验远远还未开始。

    会所还是那样热闹,白洋刚走出办公室,还没走出10步,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就拦住了他们。谭玉宸刚准备开口,只见摸过唐誉的那个黄牙佬走到他们面前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洋。

    嚯,您还真挑上了?谭玉宸预感不妙。

    “白先生,要不要吃个下午茶再走?”黄牙佬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很快的,不耽误你们赶飞机。”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工作。”白洋假笑着应付。

    “走吧,一起喝一杯,然后我亲自派人送你们去机场。”黄牙佬的手不怎么老实,直接搭在了白洋的肩膀上。谭玉宸刚要行动,黄牙佬的手臂又离开了白洋的肩膀,被人倒旋着拧了过去。

    他整个人的身体朝后翻转,成了个悬空的陀螺,被人提溜着晃了两下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惨叫声连连。

    听到声音的刘金贵和刘小雨从办公室冲出来,一瞧,刘金贵脸色顿时不好了,上去踹了黄牙佬几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白先生,我真不知道他还在。”刘金贵发自内心地说,原本他还以为这些人不重要,昨天壹唐老总打电话到他这边来,虽然没明说,但信息量很足,这些人都不能惹。

    而眼前这个出手的,必定就是壹唐老总派来接人的人。

    白洋盯着出手的男人,刚想问问谭玉宸这又是哪位。老六已经欢快雀跃地冲了过去,清脆地喊了一声:“大哥!你怎么来啦!这人可傻逼了,我早就想收拾他!”

    大哥?谭玉宸那个大哥?白洋疑惑住了,兄弟俩不怎么像,处事风格也迥然不同。

    谭星海甩了甩手腕,像刚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脸嫌弃。他并未理会刘金贵,先是看了一眼谭玉宸:“你这回闯的祸可大了。”又转向了白洋,“跟我去机场。”

    “不好意思,您是……”白洋问。

    “谭星海。”谭星海说,同时伸手向他,“本来我应该随机的,但有人不放心这边,让我留下来,务必亲自送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顾拥川是表面好人的老阴比,唐誉竹马团之一,以后会开他的文案。竹马团全部都是铁血友情,没有感情箭头的,纯竹马情。

    谭玉宸:你俩就搂搂抱抱磨磨蹭蹭吧,不赶紧亲,浪费时间……

    顾拥川:唐誉谈恋爱了这是……

    第32章 危机25岁

    回北京的这一路,比来的时候顺多了。

    白洋见过了老大到老六,这是第一次见到谭星海。老六以前也说过,他哥哥是唐誉舅舅身边的心腹,唐弈戈派来接唐誉的人,一定就是谭星海。

    谭家的两个孩子都在唐家做事,这让白洋微微惊讶。莫非是子承父业?

    谭玉宸见到大哥就变成了甩手掌柜,嘀嘀咕咕地抱怨一路。晚上飞机落地北京首都机场,他们去停车场开车,白洋拿出出发前那张照片,按照停车场的编号去找,很快就找到了。

    “我来。”只不过谭星海没有让他开。

    顺着第二高速进入城区,白洋仍旧有很多疑问,他瞥到了庞然大物的一角,而这样一角的能量就足以震撼他。

    “气死我了,刚到广州的第一个晚上就没睡好,屋里进了人。”谭玉宸坐副驾,“对了!哥!给我查李志伟!他……”

    “已经办完了,喝茶呢。”谭星海像随口一说。

    “怎么还喝茶呢?”白洋就没有他那样云淡风轻了。

    谭星海这才说:“昨晚唐誉就把他给点了,连夜查的。李志伟的所作所为,那个刘金贵知道的并不多,他只是知道李志伟两头吃,但念及李志伟是他曾经一起搞外贸的兄弟就没管。李志伟为了和客户深度绑定,争取最大油水,以‘艺术’为由吸引了不少女大学生,最后想方设法让她们开高额贷,目的就是……用身体绑定他的客户。”

    “畜生!”谭玉宸怒不可遏。

    “连夜查,今早抓,操作起来很快,人赃并获。他不止是干这行,还负责带人去赌场陪客。”谭星海也看不惯这种恶行。

    白洋忽然想到:“那个大黄牙……他一开始想要带唐誉去澳门开黑狮卡。他想拉唐誉下水?”

    “就凭他?”谭星海不想说他自不量力,因为他的力量太过渺小可笑,“唐家上上下下禁赌,唐总要是知道了,那个人肯定比现在更惨。你们搞出来的这场风波可够大,怎么还把唐誉的手给弄伤了?”

    谭玉宸看向了白洋,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伤的。唐誉从钢棍那边回来就破了一道口子。

    白洋也不说,因为他也不知道。唐誉那死嘴硬得撬不开,他是担心他一旦说出什么来,老大到老六就把钢棍生吞活剥了吧。

    谭星海也没有打破这场沉默,顺着三环路,将车开到了现代城。按照白洋的指挥,谭星海把车停进车位:“我的任务完成了。”

    “多谢。”白洋站在车边,犹豫再三又说,“其实……唐誉受伤的事不怪你弟。”

    “他擅离职守,就是他的错。”谭星海看了眼弟弟,明明比唐誉还大两岁,可是在唐誉面前一点哥哥样子都没有,还敢一起闯祸,还总是惯着唐誉胡来。

    谭玉宸马上苦了脸,这回估计要被老爸骂一顿了。

    “不,他很敬业,很聪明,是一个很好的保镖。”白洋不了解那位水总,也不了解那个安保公司的内部机制,生怕这些人用严酷的手段惩罚了打工人。谭玉宸感动得不行,果然是少奶奶,高瞻远瞩,说话还好听。

    “哥,我有点事和他说,你等我一下。”谭玉宸用实际行动回报,把白洋拉到一边,“这几天你就别等唐誉电话了,我估计他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白洋的手机开到了最大声,也打开了震动。唐誉已经消失一天一夜了。

    “唐总肯定生气,水总也生气,估计要没收他的手机让他反省,上班也会暂停。所以你别等了,等到他能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来找你。”谭玉宸今天看到白洋无数次拿手机,猜到他就是在等信息,“唐家……不会和唐誉发脾气,而且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唐誉好,你记住这点就行。”

    “唐家……还真是独特呢。”白洋苦中作乐。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片地论资排辈,唐家就已经是T0这个层级的大家族了,有时候确实独断。”谭玉宸开始放小道消息,“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传递一下信息。”

    “不用了吧,我和他也没什么非要传递的大事。我还得照常上班,你让他好好在家歇着。”白洋把谭玉宸往后推了一把,催他赶紧走。可莫名其妙又想起顾拥川那副眼镜。

    唐家是T0,顾家肯定也是T0,人家都是带T的,自己是0。

    谭玉宸算着时间,也该走了,今晚还要回去挨骂呢。他目送白洋离开,转身跑向大哥。谭星海什么都没问,但什么都心里有数,只是说:“以后你留个心眼,唐誉身边的人查清楚了。”

    “他俩大学同学。”谭玉宸等公司的车来接。

    “大学同学也有很多种,每个人背景身世都不同。”谭星海说。

    “那好,你查呗。”谭玉宸相信大哥。

    “不用我动手,顾拥川已经动手了。”谭星海说。

    此时此刻,唐誉站在金舆东华的落地窗前,将中国尊尽收眼底。受过伤的手已经重新包扎,早就不疼了,可徐桂兰还是掉了几滴眼泪,他哄了好久才让她放心。

    顾拥川坐在沙发上,脸色仍旧不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唐誉转过来,主动坐在顾拥川旁边:“我这不是没事嘛……”

    “没事?真的没事?”顾拥川指着他的手,“唐誉,这是怎么回事?”

    唐誉活动着手腕:“小伤而已。”

    “你别在这儿乱动,假装你的手无事发生。”顾拥川一语道破,“究竟是谁给你弄伤的?”

    “我自己。”唐誉斩钉截铁,同时也很庆幸,昨天去艺术村里接自己的人是拥川,不是其他的竹马。

    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孩子很多,世交的家庭就容易抱团儿,不对付的竹马团也多得是。唐誉了解拥川,他有着一个温和的外壳,相处起来不像其他人那么困难。而顾拥川也了解唐誉,他的手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现在又不肯说。

    “你再不说,我就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了,到时候他们一起来逼问你,我看你怎么办。”顾拥川说。

    唐誉再次活动起手指:“小伤,你瞧我这不是很灵活嘛,不用劳师动众让每个人都知道。拥川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对吧?”

    “不对,我最不好,毕竟我3岁就因为你黑化了。”顾拥川无可奈何地叹着气。3岁那年,唐誉出生,一开始所有人都骗他,说这回大院里一定多了个小妹妹,结果还是个小弟弟。3岁拥川顿时就不高兴了,直到百天宴看到唐誉才露出笑容。

    百天宴那天,唐誉着实可爱,粉雕玉琢,戴着一顶猪头帽,漂亮得像个小女孩儿。身上盖着哥哥们捐赠布料制作的百家被,戴着长命锁呼呼大睡。

    “你别吓唬我了,我知道你最好。所以我受伤这件事就不用告诉小舅舅了……”

    不等唐誉说完,门开了,有人回来。

    一看到唐弈戈的身影,顾拥川和唐誉可以说是同时紧张起来。他们这些人,年龄最大的只比唐弈戈小1岁,年龄最小的就是唐誉,从小就跟着唐弈戈身后跑,小舅舅就是孩子王。再加上有这一层辈分,每个人都很听他的话。

    毕竟唐弈戈和自己爸妈是同辈。顾拥川站了起来,先说:“小舅舅……”

    “你闭嘴。”唐弈戈是直接冲着唐誉而来,“从明天起你别上班了,就老老实实在家!”

    唐誉猜到他肯定要这样说:“我知道自己错了,舅舅,不让上班是不是惩罚太重了?”

    “呵。”唐弈戈冷冷一笑。

    他这样,就是真生气了。顾拥川也不劝,毕竟他也气。瞒着所有人跑去广州出差也就算了,居然还进了村,身边带着6个保镖就以为神通广大。唐弈戈把电话打过来,自己真是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开车去捉人。

    进村那刹那,车越颠簸,火气就越大。到了院子里,顾拥川见到刘金贵的车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下令用保险杠顶住了车屁股。结果一不小心还发现了唐誉的小秘密。

    真是长大了,身边都会藏着人了。

    顾拥川看向唐誉,脑海里还都是他小时候的模样,扎着苹果头,戴着人工耳蜗,二大妈用钩针做了很多漂亮可爱的耳蜗套给他天天换,然后耳蜗套又被另外一个死对头竹马团的某人抢走。

    这时,唐誉用手碰了碰顾拥川,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顾拥川没办法,毕竟是小宝,开口之前先推了下眼镜框:“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糟糕。那个村子也不算什么穷乡僻壤,正经八百搞艺术的。”

    “是啊是啊。”唐誉上前。

    “你也闭嘴!”唐弈戈对他们无差别闭麦。

    顾拥川只好瞥去一眼,这不是我不帮你。

    唐誉委屈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再上:“我知道自己错了,小舅舅你别生气,以后我什么都不瞒着总裁办,绝对不出差。”

    “你眼里还有总裁办吗?你说你这个班上得什么样?”唐弈戈气得闭上眼,浓密的眉梢抽动两下,“手还受伤了!”

    唐誉转瞬看向顾拥川,你出卖我?

    顾拥川摇摇头,这种事当然是你自己和舅舅交代,我敢说吗?

    于是唐誉转瞬看向了厨房,徐姨一脸运筹帷幄的表情,装模作样正在泡咖啡,实际上一直在关注着他们。

    好嘛,全家最大的隐藏霸总出现了,徐姨。唐誉只好往前一步,轻轻地拽住唐弈戈的小臂:“手伤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太大意了。但拥川已经检查好了,只是一个小伤口。没人绑架我,村民们都很友善。”

    唐弈戈的气沉得几乎听不见了。

    “村长、支书和地陪都很负责,住的地方也是自建小别墅,拥川见到了,独立的院子,不是小舅舅你想象中的乡下地方。”唐誉的语调一软再软,“我也是太着急了,想要给咱们壹唐创收,脑子一热就……”

    “给壹唐创收?壹唐用得上你这仨瓜俩枣吗?全北京其他拍卖行都倒了壹唐也不会倒。”唐弈戈自己顺顺气,认真地凝视着小外甥,“唐誉。”

    唐誉马上认真地回视他。

    “你知道我想过多少种你出意外的状况吗?我从5岁就开始想,从来没停止过。如果你在北京让人绑了,我甚至连交赎金的所有方式都给你准备好了,只要对面开价,现金、黄金、海外转账、虚拟货币,他们能提出来的,我都可以答应。但是你跑到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村里去,你让我怎么办?真出了事,我怎么救你?”唐弈戈说。

    唐誉抿了下嘴唇。

    “你上大学的时候和缅甸人冲突,没问题!我可以当做你脑子一热为了大学同学行侠仗义,你善良热血是好事,可这回算什么?”唐弈戈再问,“你还把星海给留下了,让他护送你同事回来。为什么护送?你明知道那地方有麻烦!”

    “对不起……”唐誉低头认错。

    唐弈戈一肚子的火气:“你……”

    “谁这么大声,我一进屋就听见了。”客厅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站在门边换拖鞋,“大宝,我就知道是你。”

    “二大妈好。”顾拥川乖乖地叫人。

    来人正是水生,唐誉立即产生了负罪感,连二大妈都给惊动了。唐弈戈见到水生走来,也乖乖地让开了地方:“二嫂,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小宝。”水生先摸了摸唐誉的耳朵,转身微微谴责地看向唐弈戈,“大宝,你的脾气别太大了。”

    “这就大了?呵。”唐弈戈走向沙发,“徐姨,别在厨房看了,出来吧出来吧,端点儿喝的。”

    “诶呦喂,你们不要吵架嘛,家和万事兴,生气多伤身。”端着咖啡、茶水和牛奶的徐桂兰闪亮登场,身为唐家的掌厨不仅要身怀绝技,也要学会察言观色。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水生的茶,这样的情况水生不可能不来。

    唐大宝对着唐小宝发脾气,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劝架。

    水生先是喝了一口茶:“谢谢徐姨,每次来都有我喜欢的茶水。”再朝着这一屋子的人点点头说,“都坐下说话,站着像什么话,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

    唐誉和顾拥川这才往沙发走,水生苦恼地皱着眉问:“怎么会受伤呢?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帮一个客户解决他家里的小问题,没有危险。手伤是自己一不小心弄的,千万别让二大爷知道了。”唐誉可不敢想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水生倒是耐心地听完了,先伸手给唐弈戈顺顺气。唐弈戈小时候也是他和二哥带过的,是他们大宝,哪一个发脾气他都着急。等到顺气顺得差不多了,水生又问:“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家里人呢?太危险了。”

    “我没想太多。”这倒是唐誉心里话,他的计划就是在市区住几天,谈好合同就回来。谁能想到刘金贵还有那样一出。

    “二大妈,你也别太着急了,你情绪不能太激动。”顾拥川也劝,“唐誉他带着保镖呢,大家都在,按理说是不会……”

    “你闭嘴!”唐弈戈冷不丁插话。

    闭嘴的顾拥川用鞋尖碰了下唐誉。唐誉往水生的旁边靠靠,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家里。”

    “瞒着你舅舅确实是你不对,以后可不许了。但你也要多点警觉,不要以为玉宸在身边就万无一失。”水生摸着他手上的伤,心痛难当,“我也很生气,只是我对着你实在发不出脾气来。”

    唐弈戈一口气喝完了黑咖啡,径直走向楼梯:“从明天起,唐誉就在家里歇着,不用去工作了。”

    “小舅舅,我真的不能放下工作。我还答应了那些艺术家要开画展呢。”唐誉跟着站起来,“我答应他们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出尔反尔,这还是你教我的话。”

    “好,你在家联系画展,在规定的时间里,我亲自盯着你联系,画展照样办。其余的时间就歇着,一切按照我说得办。还有,手机让星海拿回去拆了,看看有没有人装了跟踪器!”唐弈戈踩上台阶。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唐誉只能看向二大妈,用眼神求助。二大妈也觉得有点过了,开口说:“其实……”

    “没有其实!二嫂,他现在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你不能再惯着他了!”唐弈戈猛然转身,势如破竹,“当年的事……那人怎么说的?”

    水生眼里有恨意,有内疚,有痛苦。当年陈念国说,陈宗岱死在25岁,他要一命换一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让唐誉死在25岁。唐誉绝对活不过他的儿子!

    “小舅舅。”唐誉再次开口,以前的事他略有耳闻。

    “你别求我,哪儿也不许去,连老六一起,你俩给我老老实实的!”唐弈戈一想起这件事,强大如他也会头皮发麻,“你读研第二年,大巴车撞上你的车,要不是你的车有顶配防护,8个安全气囊,6个人一起护着你……”

    他说到这里,也不忍说下去。就是因为这件事,唐誉的毕业拖延了一年。但最终调查结果只是意外,所以全家人才让他读完。但就是这个决定,差点成为全家最大的失误。

    “你原本决定回国那天,狙击手的望远镜都开了,子弹把你手机都打飞了!”唐弈戈也不愿意提这事,当天全靠命大,“你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水生顿时攥紧了双手。

    “没有我的允许,不用出这个门!”唐弈戈独断地转过身去,走了几节台阶又说,“周末请医生来,今年你的耳朵还没复诊。”

    顾拥川看向唐誉,爱莫能助,你先乖几天吧。

    又劝了一会儿二大妈,顾拥川才离开金舆东华。他助理来接他,一上车就把一份文件递过去:“白洋,查清楚了,有大问题。”

    大问题?顾拥川飞快翻阅,眉心越来越紧。

    “要不要通知唐总?”助手问。

    “先别说,这件事太大。”顾拥川把文件袋拴紧,苦恼地看向了夜色。

    第二天,白洋醒来后先看手机,果然没有信息。

    他简单地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因为刚刚结束出差所以有一天假期。现在他准备去验证那个想法,回去看一眼金铃铛到底是不是唐誉太爷爷那一串。

    作者有话要说:

    顾拥川男朋友,就是死对头竹马团里天天抢小公主耳蜗套的那个哈哈哈,他俩纯宿敌。

    舅舅:都给我闭嘴!全世界闭嘴!

    水生:大宝你冷静……

    第33章 内线手机

    白洋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掏出钥匙,都有些不习惯。学校附近的老破小换了密码锁,现代城也换了密码锁,以前在学校住宿,和屈南一起住双人宿舍,他们的门都不怎么锁。

    门打开了,白洋进入了他曾经很熟悉的家。

    家里已经大变样,最起码他是找不到一星半点曾经的痕迹。但哪怕家里再怎么简装都无法摆脱户型大小的限制,普通的居民楼层高也不算突出。白洋在门口站了十几秒,目光停留在主卧的门上。

    以前就是在那扇门上头,挂着一串金铃铛。

    金慈寺他没有去过,但妈妈张怜云是信佛的,有时候也在屋里烧香。当然他们烧的香不可能是什么太好的,也不经常烧。

    白洋静静走向那扇门,试图从记忆里抽取一段画面。他学着母亲的手势,将手按压在门上面,金铃铛就会随着人的拨弄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动。不知不觉间,那串铃铛在家里挂了许多个春夏秋冬,日日夜夜。

    会是金猪铃铛吗?白洋并不肯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啊。

    就在他回忆的片刻,主卧的门刷地拉开了,快得白洋猝不及防。

    “我还以为进来贼了呢!你也不出声!”张凯云像刚刚睡醒,不耐烦地扫了白洋一眼。他的头顶有一半头发都白了,脸上挂着两道横纹,身上冒着常年吸烟的烟油味儿。

    脚下踩着拖鞋,踢踢拉拉地往客厅走去,同时撞开了站在原地的白洋。到了客厅,张凯云先是摸兜找烟,又在桌子上寻摸打火机。没找到火儿,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打火机,去厨房拧开灶台,点着了烟。

    “用你的时候就他妈找不着,用不着你的时候总他妈碍眼,找个火儿都难。”

    白洋静静听着,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懂舅舅这根本不是在骂打火机,而是在骂人。

    “对了,你怎么还有这里的钥匙?”抽着抽着烟,张凯云像如梦初醒。

    “我不回来。”白洋也不和他多说,“我想问问我妈的遗物在哪儿,我找东西。”

    张凯云在厨房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

    白洋不怎么回来,对舅舅也没有太大的耐心。但母亲去世那年自己还小,所以她的贵重物品都是舅舅收着,自己没有拿到一分一毫。“我找找东西,不拿贵重物品。”

    “呸!还贵重物品?你妈有什么贵重物品?这话你说着心不心虚?”张凯云见到这个外甥就烦,“把钥匙给我,以后别回来!”

    “我妈的东西,我有权利看看。”白洋对张凯云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丝毫不意外。

    “你有权利看看?你有什么权利啊?我没听错吧?这是你这个姓白的能说的话?”张凯云从厨房冲出来,怒发冲冠,看仇人一样,“当年你脖子梗得多硬啊,一辈子不回来!在外头饿死了也不求着我们!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吗?那什么南的,他不是说管你吃喝拉撒吗?找他去啊!”

    小时候,白洋总是和张凯云吵架,受不了他总是从妈妈手里拿钱,但现在,白洋连一点吵架的想法都没有。“我说过,我只是看一眼,看完了我就离开。这个屋子当年你霸占,我争不过你,也没打算争。你说得对,我姓白,在你们张家就是外姓人……”

    “你他妈放狗屁!什么叫我霸占?你爹不捅你妈那两刀,我能垫补医药费吗?你妈看病那年谁给你们出钱?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装什么有骨气?要钱没有的下三滥!”张凯云瞬间翻脸,他就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霸占了姐姐的房子,轰走了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

    什么叫轰走?姓白的又不是家里没人了!白晖还有个姐姐,当年说养着她弟弟的骨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怜云已经是白家的了,轮不着娘家人管!

    白洋忍不住咬了下后槽牙,往事重现,客厅里又一次充满了血腥味儿。

    爸妈总是吵架,白洋从小就习惯了。他仿佛没怎么睡过好觉,每天半夜都能听到白晖的咒骂,最可怕的是那些咒骂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成为了挥之不去的回忆。他痛恨白晖对母亲恶言相向,结果命运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长大之后,说话和白晖一样,总是那么刻薄。

    出事的那天晚上,白洋已经睡了。听到惨叫声后他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只看到落荒而逃的父亲,和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你爸那烂赌鬼,输光了自己的房,住着我们张家的房子。你妈最后住院谁拿钱?”张凯云要和他算这笔账,“你爸想杀你妈,没杀成,在外头合伙儿杀了人,我没给你扔出去就算对得起你!当年我给你妈花了十几万……”

    “这房子给没给你?这房子是你的吗!”白洋打断他。

    张凯云打了个磕巴。

    “这房子够不够十几万?这几年北京房价涨没涨?”白洋不愿意翻这笔旧账,因为每次翻起他都会回忆起最不快乐的日子。当年出事他还小,争不过,长大了不想争了,只想远离。要不是为了那一串金铃铛,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张凯云再有联系。

    什么血缘关系,都不如金钱利益来得实在。如果当年有钱,妈妈可能不会死。

    张凯云自知理亏,当年他也被街里街坊指着脊梁骨骂,说他吃了姐姐的绝户。但白晖在外头杀人蹲了监狱,他儿子也有姑姑,这房子说什么都要占了才行。所以面对长大了的白洋,张凯云的第一反应是理亏。

    他也没预料到这孩子不长歪,没随了他那个爹,反而板板正正的,长得这么有出息。

    理亏的下一步就是恼羞成怒,张凯云抄起手边的调料盒抛向白洋!还想看你妈的遗物?张怜云那点东西,从头到尾都被张凯云抄了多少遍,一点儿用都没有!

    调料盒丢出一道抛物线,承载着张凯云阴沟里的伎俩朝着白洋的脑袋丢去。白洋脑袋一偏就躲开了,但他的这种闪躲放在张凯云眼中更是怒不可遏,是反了天了!他快步走向白洋,上一次见这小子还是几年前,那时候就知道他考上了个了不起的大学。

    真没想到混得有模有样。张凯云自己的儿子张博都没这么有出息。家里人不一定盼着好,他每天就盼着白洋不好,多亏他爸那档子事,堵了这死小子往上走的路,不然白洋要是真考上什么,张凯云得气梗了!

    满怀着嫉妒和愤怒,张凯云冲到白洋面前,只不过迎面而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白洋的一拳。

    砰!打得他满眼金星,眼眶裂痛,牙床子发酸。

    砰!又是一拳。

    这回张凯云完全站不住了,捂住牙晕坐在地上。他怀疑门牙都松动了,指着白洋骂道:“你小子……你小子……”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两拳,算是我替以前的自己打的。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你,你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白洋将钥匙丢在地上,转身而去。

    金铃铛没找到,还勾起了白洋的往事回忆。他两手空空地回到老破小,还买了两听啤酒回去。滴水观音长得茂盛,有着压不下去的生命力,白洋有时候就羡慕它,仿佛不会死似的,每年还能分出好几盆。光是屈南就分了两盆回去,养得很不错。

    真牛逼。白洋对着滴水观音开了一听啤酒,计算着白晖出狱的时间。

    白晖是个怂包。反正白洋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人。不管是生活里的大小事还是工作里的矛盾,他都是个缩头乌龟,永远唯唯诺诺,但只有一件事能改变他的脾气,那就是赌博。

    他偷家里钱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胆大包天。他偷别人钱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怕死。所以白洋有一段时间里根本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把妈妈给捅了,直到张怜云死前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18万。

    白洋便明白了,他是为了要这张卡,妈妈不给他。

    张怜云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白洋陪着她,见惯了世态炎凉。张凯云说不治了,也就只能不治了。临死前妈妈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一直说胡话,拉着白洋一直说:别随便结婚,别结婚。

    她一走,张凯云要那张银行卡,白洋不给,他就收了房。紧接着白晖出事了,他参与了一件杀人案。

    都是赌博的人,有人欠钱不还,就有人想要威胁还钱。白晖对杀人的事情不知情,他以为屋里在要钱,就给人家看了门,结果里面死了人,他们这些主犯、从犯一个都没跑。再加上聚众赌博,数罪齐发,白晖进了监狱,扔进去改造。

    从此之后白洋开始了寄人篱下,时不时去姑姑白兰家里住一段,照顾照顾小几岁的王笑凡,就盼着冬训、夏训,这样就住宿了,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等到上了高中,白洋除了住校、住队里,大部分时间,住在屈南家里。

    屈南家里人对他虽然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白洋很拘束。等到上了大学,白洋在宿舍里找到了归属感,体院成了他真实的大家庭,然后……就是这里。

    白洋又喝了一口冰啤酒,右侧脸被夕阳晃得瑰丽一片。

    对于这些家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断联,金铃铛估计找不到了,他再也不想见张凯云,就当没有这个舅舅。其实找不找得到,对白洋而言已经不再重要,那天唐誉靠在他肩膀上,诉说往事,白洋就像是躲在角落里的小老鼠,窥视着别人的幸福。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不求回报的爱和花钱,只是为了给唐誉祈福,那位老爷子就能花这么多钱。

    白洋很震撼,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张凯云也好、白晖也好,甚至包括妈妈,他们总是会先把钱的数目说出来,每一消费背后都有情绪。

    白洋在唐誉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刺痛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等到两听啤酒喝完,白洋看着窗外,再一次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他从那个烂到底的人生开端爬到现在,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他拖回去。张凯云不行,王健运不行,白晖更是不行。

    这是他的人生,他要活得好好的。不管是被空降也好,被夺走也好,他都要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朝最亮的地方去。

    这晚上,白洋睡在他和唐誉的出租屋里,第二天按时按点地上班去了。明明只是出差几天,可他却觉得时间好快啊,仿佛一走就走了一个月。陈小奇给他整理了这个月的规划,汤萤做了3个市场销路方案的ppt,婉君将这两天的珠宝展详情递给了他。

    而唐基德,赖在他身边不肯走。

    “白队我好想你啊。”唐基德说。

    “出个差而已。”白洋掐了掐他的脸蛋,“咦?我鱼呢?”

    唐基德指了指办公室:“我不知道你的鱼去哪儿了,但是我那天看到唐誉哥的窗台上有个杯子,里面装着几条快喘不过气来的小金鱼,我就养在我桌上了。那是你的啊?”

    “还是你乖。”白洋一猜就猜到那肯定是自己的风水鱼,“这两天辛苦你了,先帮我养着。对了,刚才组内系统信息你看到了吧,唐誉和谭玉宸他俩又‘出差’了。”

    “看到了。”唐基德不确定他俩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晚上,唐誉哥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和岑书卉帮忙组织一个画展。还说画展里的购买金额折算,到时候添作我们的年终奖。”

    “他……给你打电话了?”白洋摸了摸自己静悄悄的手机。

    “对啊。他说我和岑书卉手头上的事放一下,这个画展也特别重要。我手头上刚好有一个特别难搞的客户。”唐基德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白洋又问。

    唐基德回忆了一下:“大概晚上10点钟。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白洋揉揉他的小脑袋,“你把那个特别难搞的客户给我吧,我是能者多劳,帮你们分担一半工作量。不然你和岑书卉也太累了。”

    唐基德一开始不愿意,但白洋很是坚持,又去找张伯华,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张伯华自然高兴了,唐基德只好把难搞的项目给了白洋。白洋重新拿起手机,确定没有未接来电之后,拨通了下一通电话。

    “您好,王小姐,我是壹唐拍卖行的客户组组长白洋,很荣幸为您服务……”

    这样一忙,就忙到了5月中旬。

    又到了下班时间。白洋临走之前看了一眼SVIP办公室,里头仍旧空空荡荡。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之前,好似唐誉的回国就是一场梦境,奖励般落在他生命里,然后就消失了。他看着安静的手机,经常会想,其实自己和唐誉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当年不是唐誉用脸滚键盘瞎选大学,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认识,更不会有交集。唐誉只是短暂地上了个本科,然后就回到他的生活里去。

    北京已经开始回暖,金宝街的绿化一直不错,大街上甚至有不怕冷的小姑娘穿上了短裙。白洋走出金宝大厦,准备去便利店买个盒饭,忽然背后有车打了个双闪。

    白洋回过头,看到了一辆连号的凯宴。

    这辆车是唐誉的,凯宴还没有他这个车牌号贵。

    下来的人却不是唐誉,而是谭玉宸。谭玉宸小跑着过来,像有人在他背后掐表,立即塞了个手机给他。

    “内线手机,快快快!”谭玉宸催促。

    “快什么?”白洋好久没见老六,都恍惚了,他下意识把手机放在耳边,先听到了一阵呼吸声。紧接着他听到了另外一阵呼吸声,是他自己的。

    呼吸声之后,唐誉的声音也很清晰:“喂?听见我说话了么?”

    白洋的舌头一刹那开始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唐基德:风水鱼在我这里!

    谭玉宸:手机在我这里!

    基德玉宸:守护cp!

    第34章 空气中的思念

    唐誉在家,看着450米之外的金宝大厦。

    “听见我了么?”他又问了一次。

    白洋慢慢才找回舌头的存在感,巧言善辩一张利嘴如今卡了壳。“嗯。”

    “那就好。”唐誉放心了,“手机是内线专用,我只能借老六的打给你。前几次联系基德和岑书卉,我身边都有人,只能联系画展的事。”

    白洋从来没觉得金宝街这么安静,一时间世界只剩下这部手机,自动屏蔽了一切车水马龙。“嗯。”

    “我时间不多,一会儿就得挂了。”唐誉顿了顿,“你最近怎么样?”

    白洋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咬出一个明显的印子来,舌尖卡在上下齿的裂缝当中,这么一会儿就干涩了,贴住了牙齿的内侧。“挺好的。”

    “那就好。”唐誉看着墙上的挂钟,“你……”

    “嗯?”白洋立即问,脑筋从未有过的迟钝。站在旁边的谭玉宸直着急,唐誉千算万算就算出这么一点时间打电话,你多说几句嘛,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你还欠我一件事。”唐誉都能想到现在白洋是什么表情,一定懵懵的,充满不解。

    白洋露出不解的神情来:“我欠你?”

    “对,你欠我的。”唐誉继续看着金宝大厦,想象那楼下的便利店什么模样,“在艺术村你答应我了,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你也得告诉一件你的事。当时你耍赖,什么都没说,现在你得告诉我。”

    居然他还记着这个?白洋觉得手机都沉甸甸的,像唐誉的眼睫毛,轻而易举霸占自己的感官世界。

    “白会长,该不会言而无信吧?”唐誉再近一步说,“我不问,你随便说说,想告诉我什么都行。一直以来总是我问你,你就不能主动一回么?”

    白洋快速地眨了两回眼睛,把眼镜框往上推了推。不等他开口,谭玉宸立即识趣儿地退后几米,把宝贵的时间还给他们。这次通完话,还不知道下一回是什么时候呢。

    白洋暂时没开口,唐誉也没有开口,好像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就完全足够了,沉淀再沉淀,空气就自动变成了文字,给他们无形当中增添了中文字幕。

    不言中,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实……”白洋在寻找倾诉的知觉,开口是那么难那么难,“其实我不太喜欢过生日。”

    唐誉静静地听着。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不喜欢过生日,一种是明星,一种就是运动员。年龄对我们来说太残酷了,每过一次,都意味着离退役更近,意味着新的人已经赶上了我们。从16岁开始,参加成人组比赛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开了加速器,每一天都是退役倒计时。每年过生日这天我都觉得很可怕,因为我越来越靠近比赛的终点,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时间永远不等我们,只会抛下我们。所以我不喜欢过,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庆祝,我不知道这一天在庆祝什么,总不能是庆祝比赛生涯又少了一天。”

    这是唐誉从来不知道的事,也和他截然不同。他的生日总是充满热闹、祝福和爱。

    他在首体大上了4年的本科,原本自己最讨厌体育生了,对他们充满了刻板印象。他接触体育生的契机是因为那个叫薛业的男生,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那几年,体院里认识的人都开玩笑,说他和白洋像是绑定的,只要看到了白会长,肯定就有唐部长。一个管事,一个管钱。两人配合亲密无间,等到他们本科毕业,两个人创立的运动员基金居然已经多达八十多万。

    比小型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还多。那是他们两个人,留给体院的一份礼物。但唐誉从来不知道白洋对年龄的恐惧,他以为,他很喜欢。

    “所以,我那天不要生日蛋糕,是因为我真的不愿意面对。哪怕我已经不干体育了,还是觉得过生日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点蜡烛,也不喜欢吹蜡烛,我没什么过生日的回忆,也会觉得有点麻烦。”

    白洋说完,唐誉那边有了杂乱的动静,像脚步声,也像是唐誉自己走动的声音。几秒之后,唐誉快速地说:“我先挂,等下一次再联系。”

    不等白洋回应,这通“内线电话”就画上了一个句号。白洋把手机还给老六,他也不确定下一次是哪一次,这通电话比唐誉回国更像是一场梦境,呼一下来了,呼一下又没了。

    刚才自己真和唐誉说过话?白洋充满了不真实感。

    “挂了?”谭玉宸把手机揣回兜里。

    “嗯。”白洋从兜里摸了一根烟,递给他,“你没事吧?”

    谭玉宸顺手接了烟,点上抽了一口:“没事,就是挨骂。我哥骂完,我爸骂,我爸爸骂完了,我妈妈也骂几句,然后全体开会反省,从老大到我,每个人都在复盘。”

    “那就好。”白洋这才安心,“我还担心你的水总雷霆雨露给你发落了,炒你鱿鱼。”

    “水总发落我?哈哈,不会。”夹着烟的手摆了摆,谭玉宸说,“你见过水总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白洋回忆了一下:“见过,那年唐誉被缅甸人绑走,你们6个开车去救他,后来救回来了,去了公安局。不一会儿风风火火来了一个人,脾气挺急,当场就把你们几个给训了。”

    “那是他着急了,其实水总人很好。而且我爸爸是水总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二把手,连我爸妈的媒人都是他。”谭玉宸在家、在公司被收拾了好几天,现在才透口气。

    白洋“哦”了一声,又问:“上次见了你哥,我都没好好谢谢他。你哥和你将来是接你爸的班?管理他那个……安保公司?”

    白洋以为他会点头,因为唐家很显然是欢迎子承父业,不然老六和他哥哥也不会干这行了。但没想到老六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俩可不接。我哥算是唐总的心腹吧,他比总裁特助还特助呢。我呢,肯定干不了特助那么详细的活儿,我的理想啊,就是当一个戴墨镜的拉风保镖。”

    “你这个理想……真的很脚踏实地,也很适合你。”白洋看了眼时间,聪明如他,自然也知道老六时间有限,“你要是急着走就先走吧。”

    “我确实得赶紧走,赶在我哥不知道我出来之前回家猫着。唐誉那边……估计要等等,现在家里不放人,他肯定不会和家里对着干。你们……估计很快就见到了吧!”谭玉宸只想安慰一下白洋,他也不知道唐誉什么时候回来。

    最要命的就是唐弈戈一个发令,直接给唐誉藏起来了。偷偷送哪儿去,连自己也一起去,三四年后再回来,避避风头。

    “好,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白洋笑着点点头,从老六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确定。老六虽然很聪明,但他还是没有他哥那么深沉,表情很好懂。

    自己和唐誉,估计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了。

    早知道,刚才在电话里就该说一句“再见”。

    唐誉这边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卧室门开了,进屋的人是水生。

    “肚子饿不饿?”水生端着盘子进来,切了水果和他亲手做的点心。

    “不饿。”唐誉坐到电脑面前来,“二大妈,我弄的那个画展10天之后就开幕了,一共持续3天,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这些画家都是我在艺术村发现的,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挑选了他们的代表作,我觉得都不错。他们都是美院毕业,专业过关。”

    水生坐到他身边来,摸着他的头发说:“我肯定去啊,这是你的事业,我肯定去支持。”

    “先说好,支持就是支持,千万别为了支持我花钱。那些画家虽然很不容易,可我更希望他们的画被画廊主动挖掘。”唐誉先打预防针,他真怕二大妈为了支持自己工作,大手一挥给包场了。

    “好,我只是带人去看看,遇上特别喜欢的才下手。”水生被他猜中,原本是打算买几幅画做做场面活,可既然小宝不让,他就一切随缘。他又看向小宝刚刚站的地方,什么都没说。

    自己是给二哥当贴身保镖出身,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水生没有追问,其实早就猜到刚才唐誉在打电话。而且他也猜得到,电话那边是哪个人。那年在公安局,自己和那个男生有过一面之缘。

    这天晚上,水生就在大宝家里住,睡在隔壁。梦里他陷入了挥之不散的困境,陈念国和陈宗岱的脸不断变换着,上一秒是他,下一秒就变了模样。梦中的北京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北京,风云变幻,大浪淘沙出真金,经商的一个个不手软,随时随地准备着吞并。

    他陪着二哥一路走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人倒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看着多少人一夜发家又一夜跳楼。紧接着一声枪响,那真是唐家的多事之秋!

    “我家死了一个,你家却活了一个!我绝对不让唐誉活过我儿子!我要让你们……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找到了也认不出来!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我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给你们留下!”

    陈念国的话语久久回荡,水生明知道是一个噩梦却无法醒来。他给安保系统做了无数个预案,从唐誉小时候到现在,所有预案都成为了公司客户的保全模型。他能保护其他家族,却生怕保护不了唐家的这个。当年唐爷爷临走时可是说过的,要保护好他。

    唐家对自己有大恩,如果唐誉出了事,自己有什么资格再面对唐家。

    狙击手那一枪,正式宣告陈念国已经开始行动了。唐誉当时在打电话,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目光,稍一转身,放在耳边的手机碎得天花乱坠。水生忽然间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已经冷汗密布。

    呼哧,呼哧,呼哧……屋里只有水生的呼吸声。他立即冲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刺激面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锁骨上的疤痕却又提醒了他,这个世界上不怕正面敌人,就怕掀桌的玩家。一旦掀桌,非死即伤。

    从前他都是陪着二哥经历过的!水生拿毛巾擦了擦脸,心头重担又何止这一个……

    他已经到了该选公司接班人的时候,却迟迟选不出来。谭刀是跟着自己一起打拼的好兄弟,他的两个儿子也很有出息,可谭刀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他接不了这个位置。星海将来肯定是跟着唐弈戈闯天下,玉宸的心思不在管理上。

    水生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他得选一个完全合适的接班人才行。这个人不仅要足够精明,最重要的是,永远永远不会背叛唐家,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旦反水,那唐家所有人的信息都会暴露。

    思来想去,水生实在睡不着了,便悄悄地推开了小宝的卧室门。从前他也是这样,夜里睡不着就去看看大宝和小宝,看着他们睡得香甜,自己就安心许多。只不过他没想到唐誉没睡。

    “二大妈?”唐誉坐着看窗外,“你怎么来了?”

    “我……”水生不想告诉他做噩梦的事,“我刚才去喝水,想看看你。你在干什么呢?”

    “想看看流星雨,新闻说今天这个时间有。”唐誉给二大妈让了一个地方,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夜空,“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想试试。”

    水生却说不出什么高兴的话来,一直以来这都是唐家最乖的一个孩子,所以谁也察觉不到他的负面情绪。他总是很乐观,很听话,家里不让他出门就不出了,可谁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呢?

    “小宝,你想不想掏掏耳朵?”水生打起精神来。

    “好啊。”唐誉起身去拿耳挖勺,充满信任地递了过去。他直接躺在床上,枕着二大妈的大腿。水生的动作一轻再轻,触碰着做了人工耳蜗的左耳。在家里也只有他和爱茉能这样做。

    唐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唐弈戈早早醒来,在家里跑步完毕的他一边喝黑咖啡一边听谭星海汇报公司情况。当然不是壹唐的,壹唐那么一个小玩意儿还不至于天天汇报。

    等水生下楼时,谭星海先站了起来。

    “坐下吧,一起吃饭。”水生又把他按回去,“你就是这点不好,学学你弟弟。”

    “我弟那是没规矩。”谭星海可不能这样做,水总对他父亲有知遇之恩。

    “玉宸那是活泼可爱,你别板着脸。我看啊,你就是跟着他一起工作太久了,越来越像。”水生看向唐弈戈。星海是跟着大宝一起长大的孩子,最是放心。当年他也为玉宸发过愁,这样的孩子不知道放在谁身边好,看来看去还是给小宝最好,两个人有话聊。

    要是把玉宸给唐弈戈,估计两三天就被唐弈戈一脚踹回来了,嫌他是个话痨。

    唐弈戈难得笑了笑:“二嫂你也太夸张了,我平时也没欺负星海。”

    “没欺负他,你总是派他去出差?”水生反问。

    “那都是为了公司。”唐弈戈反驳。

    水生尝了一口鸡汤粥,孩子有什么事,家长都是最先知道的。大宝总是派星海去高原出差,当然是为了他的私事。“小宝还没睡醒吧?”

    “让他睡吧,补补觉。前阵子他上班总是赶全勤,也不知道忙忙叨叨为了什么。”唐弈戈说。

    这时候,水生放下了汤匙:“我昨天想了想,还是让他回去上班吧。”

    唐弈戈一听,就不说话了。

    “咱们不能总是拘着他,对不对?”水生也很犹豫,“他还这么年轻,咱们不能让他在家里过几十年。”

    “可……”唐弈戈刚要开口。

    “他从小就听话,家里的安排从不反抗,你让他老老实实的,他就老老实实住下,一刻都没叛逆过。可是……当年陈念国的事,是我和二哥留下的隐患,小宝从小到大已经很辛苦了,他也没有怨过家里。”水生悔不当初。

    “他就算一辈子躲在家里,我也养得起。”唐弈戈说。

    “我知道,但咱们不能这样做。从明天起,从老大到老六我要重新培训,陈念国那边我主动去找,我来解决这桩事。”水生说。

    唐弈戈拿起咖啡杯,看不出同意还是没同意。

    10天之后,白洋在周六起了个大早。

    昨天唐基德告诉他今天那个画展会开,就在艺术馆聚集地798,白洋打算去看看,“验收”一下唐誉的辛苦成果。

    798这时候人挺多,在众多艺术馆里,这次以“自然”为主题的画展格外好找,门口摆放着两大排花篮,阵仗不小。唐基德和岑书卉作为明面上的策展人已经到场,正在和媒体接洽,白洋打了个招呼,领了一份画展简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画展简介上有参展的艺术家介绍。

    唐誉还真是言出必行了。白洋拿着那份简介,仿佛捏住了这些艺术家的独木桥。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和唐誉在街边吵架那天的情景。

    算了,看展吧。白洋把简介收好,在画展里兜兜转转。主题是“自然”,但画作风格却不拘于此,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细节之处。白洋对艺术品一向没什么鉴赏能力,只能根据本能判断“好不好看”,而这个好看程度还是主观评分。

    直到他忽然间转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巧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挂满了画作,全部都是羊。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他俩见面,明天一定会见面!唐誉智斗缅甸人的章节在《体院男大,惹他干嘛》的51章-56章。

    水生:我要出面解决主要矛盾!我不能看着小宝这样寂寞!

    第35章 烟圈

    很多只羊。

    白洋从来没见过以羊为主题的画作,可能是这个形象不怎么讨好吧。没有牛那么喜庆,没有小猫小狗那么可爱。唐誉还说羊在国外是什么……邪恶的象征。

    可眼前的羊,却让他感受到了写实和清新。

    画作里的小羊都那么可爱,白绒绒软绵绵,未经沧桑,头上顶着犄角,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白洋缓缓走进廊道,对艺术毫无见解的他学着鉴赏,试图看出这里面的艺术价值。

    不再是价格,而是价值。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很缓。让一个习惯奔跑的人慢下来很难,顺着画框,仿佛已经铺出了第二条路。光线渗透进来,烘在皮肤上温暖干燥。

    有的羊在奔跑,有的羊在睡觉。在看到一群羊飘在河面上渡河时,白洋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是生日礼物。

    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事,第一次告诉了唐誉。不知道为什么吹蜡烛,不知道庆祝什么,白洋用藏在心里的秘密本能抗拒着这一天的到来,4月19日被反反复复标记,又刻意故意忽略过去,当作无事发生。

    再一转弯,他来到了一个侧室。房间是一片柔和的橘粉色,和走廊的洁净简洁风格迥异。白洋不确定这是租赁场地本身的装潢风格还是有意改之,但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确认其他。

    在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长宽大概都有1.5米的巨型画作。

    一只羊在吃草。

    绿色草地无边无垠,蔓延到天边,分不清了边界线。

    白洋的边界线也在模糊,湿润,最终和天边不确定的光线融为一团。画里的火烧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燃烧,晚霞降在人的额头上,都带着时光荏苒和岁月如梭,每一丝色彩都有着墨重点。白洋忽然觉得肩膀很沉,大气压变强了,挤压他,占据他,逼近他。他从脚下走进画布,漫无目的游荡在绿茵之上,草叶扫着他隐隐作痛的膝盖,又不失为一剂良药。

    白羊在草地中间。

    几分钟之后,白洋如梦初醒,走向了那幅画作。他第一时间寻找着右下角的标注,画家名叫田佳佳,应该是一位小姑娘。画作的名称就叫做《白羊》。

    价格是……5,0000。

    白洋盯着这几个数字,一盯就盯了几十秒,最后摸了一把标注,还是退了回去。

    整个画展很成功,最起码从白洋的视角来看,真的很成功。唐基德和岑书卉认真负责,一会儿张罗拍摄视频,一会儿和开幕主持人对接。接待室变成了化妆室,有专业的团队服务于主持人的装扮,媒体已经汇聚一堂。

    现场出片的二维码就贴在进口处最显眼的地方,所有人都能拿到自己第一手高清资料。

    白洋拿了一杯粉色的香槟酒,桃子味儿,没什么度数。他没打扰基德工作,再次转换工作视角,评估着这一场展览下来会有多少收益。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没认出自己来,可白洋从小就有着人脸识别的过目不忘本事,眨眼间认出了他。

    就是上次在珍珠画展上面,和自己聊过天的那位讲解员。他还和自己聊过“太阳系”,讲了一些宇宙天体的知识。

    两人擦肩而过,白洋心领神会,这人的出现意味着画廊代表们该到了,真正的买家正要上场。

    那自己就先撤退吧,一会儿忙起来,唐基德和岑书卉更顾不上自己。白洋发自内心地希望今天能卖出一些,让每一幅作品都找到真正欣赏它们的顾客。

    人越来越多了,进口处甚至要排队,两边才能错开。鲜花比刚才进来的时候还要多,各路人马都来庆祝本次画展顺利开幕,其中不少人应该是给壹唐拍卖行一个面子。白洋也参与过策展,虽然他本身并未单独担任过策展人一职,可其中的难度可见一斑。

    能在这样短时间内就准备好,大部分人看的还真就是壹唐。

    离开画展,白洋点了一支烟,顺着台阶走下去,一阵风刚好吹向他。他浑然不觉地停下了,用力分辨着方才有没有闻错,好像闻到了岩兰草的香气?

    那种清冷又不冰冷的干净气息,让他想起哈尔滨的大雪。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岩兰草?北京更不会有这种植物。唐誉曾经说过,他过生日的时候才是岩兰草长好的季节,而且这种草不会长在北方。就算是春天,北京一场倒春寒下来,岩兰草就全部活不下去。

    那为什么又闻见了?白洋抬头寻找,又一阵风吹过来,几米之外的唐誉和香气一同抵达眼底。

    唐誉站在一棵树下,笑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一段时间的不见都是假的,两人只是转了个身,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白洋快步朝他走去,一走就走到了面前。

    “喜欢么?”唐誉率先开口,“生日快乐。我这算是给你补上了,以后你可别再翻旧账,说我专门挑你过生日那天和你在大街上吵架,害你一碗长寿面都没吃好。”

    白洋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孔,看了又看:“你怎么出来了?”

    “偶尔也得放放风吧。白队可真是的……”唐誉看向他指尖燃烧的香烟,“不奖励奖励我?”

    白洋一愣,低头看向香烟,马上说:“你怎么这么幼稚?”

    “玩儿玩儿嘛。”唐誉指了指头顶。

    就在他们不远处,黑色的商务车静静等待着,水生时时刻刻关注着车外,大腿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他左侧坐着的男人一脸凶相,眉目中显露出隐藏不了的狠厉和杀气。

    “你们几个小子盯紧了,别让陌生人过去,离太近了也不行。注意人流量,人多了就带少爷回来。”谭刀按着耳麦。

    坐在他后排座的就是他的小儿子,谭玉宸。在水总面前谭玉宸还能撒撒娇,在亲爹面前谭玉宸只觉得浑身疼。刚从艺术村回来的那天,他就让他爸拿皮带给抽了一顿。

    “玉宸!”谭刀回手就拍他脑袋,“以后少爷在外头行动,你们就像今天这样。你最远不能离开两米!”

    “知道了。”谭玉宸连连点头。

    “再有一次我就抽死你。”谭刀瞪过去。

    谭玉宸不吭声,只点头。

    “老谭你这样也不对,说归说骂归骂,不要动手。”水生打断他。

    “他惯着少爷胡闹,我不抽他我抽谁?”谭刀想起来一阵后怕,他和水生出生入死,那些惨烈的状况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不管是谭星海还是谭玉宸,这两个儿子在谭刀眼里都是不合格。他们生长在“和平年代”,他们想象不出从前人的爱恨能搅动多少波澜。

    “他们都不如你啊,一帮小崽子。”谭刀发自内心地说。水生当年那才叫专业,只要他察觉到危险,二哥就算再不高兴,水生也能拦下来,哪怕翻旧账。那时候水生脖子一梗,经常说“有本事就从我尸体上迈过去”,给二哥气得火冒三丈。可大部分时候水生的预感都是正确的,避免了很多很多次危险。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水生比唐二还不好对付,他就是唐二的左膀右臂,军师心腹。年轻时候谭刀也很拼,眉毛一立起来,每个人都怕他。但后来谭刀最熟练的业务就是背诵《刑法》,必要时刻务必要拦住水生,避免他杀红了眼。

    水生时时刻刻关注着外面,转而问道:“陈念国找到了吗?”

    “还没有。”谭刀回答,“你打算先下手?”

    “先找到再说。”水生若有所思,“我不能让小宝搭上几十年的光阴,那天我查了新闻……根本就没有什么流星雨。他是孤单到睡不着,只是他从来不和别人说。”

    谭刀作为他的二把手,一瞬间就看透了他。“你不会想找那王八蛋一换一吧?”

    “如果能换,你以为我不想换吗?”水生巴不得可以呢,但是他也心如明镜,换不了。陈念国并不是为了杀谁,他要的是报复,用唐誉的惨剧来报复唐家。所以他蛰伏多年,让唐家放松警惕,在唐家充满戒备的那些年销声匿迹。

    在唐誉读研的过程里他也没有动手,那一场车祸确确实实和他无关。所以全家同意唐誉读完研就立马回国。

    这就是陈念国的阴险狠毒之处,他选择在唐誉回国这天动手。全家人欢欣鼓舞等着小宝回来,屋子收拾整齐了,他最喜欢吃的金猪馒头也做好了,只等着平安抵达,开车接他回家。在全家最幸福的这时候陈念国找专业杀手放了冷枪,他要的,就是唐家人的期盼落空,就是他们再也等不回来唐誉回家。他要让唐誉冰冷地留在异国他乡,要让每一个唐家人泪流满面,不远万里想办法接回他冰冷的身体。

    不能再想了……水生一阵心痛,浑身肌肉都紧巴巴的。就算现在自己走到陈念国面前,给他一把刀,陈念国也不会要自己性命,他的目标始终如一。

    “爸,水总,你们放心吧,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唐誉。”谭玉宸看出水总神色有变,“艺术村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你早就该这样!就你之前那漏洞百出的保护,我要不是你爹,我都怀疑你就是陈念国派来的卧底!我要是陈念国,看到你我就乐开花了!”谭刀怒斥了一顿,跟着水生一起看向了窗外,“那个人要不要查?玉宸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可谁知道这几年人心变没变?万一他已经被陈念国买通了呢?不能掉以轻心!”

    “这件事,你先不要插手。”水生轻轻地摆了摆手。

    在他窗外,好久没出门的唐誉笑着看向头顶,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烟圈正在扩张,像是一个天使的光环悬浮在空气里。

    白洋咬着香烟,深吸了一口,又朝着上方吐了个完美的烟圈。

    这一次见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唐誉短暂出现了一刻钟,再一次从白洋的世界消失。白洋仍旧按部就班工作,左眼余光中SVIP办公室一直空着。

    6月1日这天,壹唐要公布上季度最佳员工的人选,优胜者可以拿到5000块的奖金。

    白洋刚挂断一个电话,递给婉君一份合同:“把这个复印5份。下午6点咱们跟着张伯华出去。”

    “干什么?”余婉君问。

    “说是和几个行长吃饭,市场部也要哄一哄人吧。”白洋又拍了下陈小奇,“想什么呢?别发呆了。”

    陈小奇看着的方向就是SVIP办公室,他忧伤地呼了口气:“白组长,唐组长和玉宸,他俩这趟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你想他俩了?”白洋问。

    “我知道你俩不合,但是我确实……挺想好好谢谢他们,请他们吃顿饭。我家那件事他俩尽心尽力帮忙,我不能不领情。”陈小奇一直想找机会,只不过见不到人。

    话音刚落,汤萤一溜小跑,兴奋地跑到白洋面前:“公布了公布了!白组长!公布了!”

    “公布什么了?”白洋一怔,哦,对,最佳员工,“谁啊?”

    “你啊!”汤萤特别高兴。

    “谁?”白洋以为听错。

    “你啊!你!”汤萤拍拍手,这下真的是实至名归了!

    “我?”白洋真没反应过来。他不是没想过花落自家,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敢郑重期待什么,人生中经历过3次空降,每次都是他认为胜券在握时候给当头一棒。连续3次下来,这股劲儿已经不敢冒头。命运可能时时刻刻监视着他,只要他不期待,运气才会过来。

    “真是你,一会儿就公布,我就觉得肯定是你。”汤萤还在高兴。

    “要真是我,明天晚上我请客,你们随便点。”白洋拍了下汤萤的脑袋,不知不觉间,没人空降,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要是那个人还在上班,这名额肯定落不到自己头上。这不是白洋瞎猜,而是多少次都发生过的历史。白洋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可真是没苦硬吃,没人争名额了,还在这儿犯矫情。

    滴。

    后方响起一声不明显的刷卡音。

    “咦?唐组长,你出差回来了?”前台的小姑娘说。

    白洋忽然瞪大了眼睛,还以为产生了幻听。

    “是啊,出差结束了,回来上班,希望大家还没忘记我。”

    是唐誉的声音?白洋飞速地转过头。

    身穿一身淡粉色正装的唐誉站在前台,和小姑娘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朝着SVIP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打卡的人是谭玉宸,两人有模有样地戴着工牌,好似辛苦结束了一趟远程出差,终于回到了本部。

    作者有话要说:

    2025年的第一天,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公主视角即将展开,事业线再次开启!

    公主:我出差回来了!

    风水鱼:差点被你养死了!

    第36章 停止的刺痛

    一团粉色的梦境降落在白洋面前。

    他都做好了长时间见不到唐誉的心理准备了。以后唐誉的出现对自己而言就是未知数,何时降落有他来定。他什么时候要来,什么时候要走,来来回回都是无影踪的电波,没有永不消失,只有单向联系。

    所以当唐誉朝他走来时,白洋已经忘记如何眨眼睛。

    要不是陈小奇提醒他,他都忘记要去开会了。

    “唐部长,玉宸!你们终于回来了!”陈小奇热情地走了过去,“等我们开完会再聊,我想找个时间请你们吃饭!”

    谭玉宸笑哈哈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唐基德朝他们跑了过来。

    所有行动在白洋耳朵里都是惊天动地,白洋不知道自己怎么站起来,又怎么转身走向邵弘。他回身时看到SVIP办公室的门正在关上,心里就踏实下来,那间办公室的电脑也终于要打开了。

    唐誉进了屋,第一时间打开换气装置,把屋里的尘土味去掉。“咦,我的鱼呢?”

    “在我那里在我那里!”唐基德先是绕着谭玉宸看看,又绕到唐誉面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究竟是出了个什么差事啊?这么久?”

    “这个……哈哈,说来话长啊!”谭玉宸打哈哈糊弄过去,不敢实话实说,差点就不能回来上班了呢。

    “回来就好。”唐基德不敢吐露内心想法,他就觉得张伯华在给唐誉哥穿小鞋,所以借着出差为由,把人发配到犄角旮旯里去。

    谭玉宸这次可是重新特训,身上的任务更重了。老爸为了让他了解唐誉目前的处境,愣是把当年陈宗岱的恶行给他来来回回讲了10遍,让他牢记于心。说实话,了解内幕之后谭玉宸也后怕,确实之前的漏洞太多,不过以后不会了!

    以后他就是贴身王牌保镖,哪怕少爷和少奶奶在鱼头车里干点什么,车摇晃起来,他背着身,也要站在两米距离之内!

    “基德,一会儿你把风水鱼给我送过来,连鱼缸一起端过来,放在我桌上养。”唐誉开口先要鱼。

    “那好吧……”唐基德都养出感情来了,谁说小鱼只有7秒钟记忆,现在他只要一伸手,那些小金鱼就游到玻璃附近追着他的手指,“不过唐誉哥……你会养鱼吗?你以前……养过吗?”

    不是唐基德多心,就看那天,唐誉哥把小金鱼随意放在水杯里,丢在窗台上不管,他就不太放心。

    “我……以前也看人养过,我家里宠物其实挺多,应该很好养吧。”唐誉模棱两可地说。而且他也没有说瞎话,家里宠物确实多,只不过和常见的宠物不太一样。

    “是吗?你能养吗?”谭玉宸投来不信任但又不能揭老底的目光。

    唐誉不吭声了,应该……能吧。小时候他很想养一只小羊,磨来磨去已经让二大妈同意了。谁知道二大爷在家里拥有一票否决权,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现在要不是场地有限,唐誉明天就想牵一只羊上班。

    唐基德犹豫再三,只好说:“我可以把鱼缸端过来,但是以后换水和喂食必须我来。唐誉哥你就负责欣赏,千万千万不要碰它们。好吗?”

    “好,我答应你。”唐誉乐得当甩手掌柜,只要风水鱼在他地盘里就行,“六儿,帮我买几盆绿植,好好装饰一下办公室,以后我可要长期在这里工作了,要把屋里弄舒服些。对了,给我换一把人体工程学座椅。”

    “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你别乱跑。”谭玉宸滴水不露,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六了,现在的他是一个完全体老六。

    “对了,你要不要喝咖啡?我去给你泡一杯?”谭玉宸想起唐誉今早还没顾得上喝咖啡。就那么点宝贵时间,他还都用来选衣服了,选完了就卷头发,临出门之前还换了一条领带。

    唐誉还真想喝了:“不用,我自己去吧。你们去通知岑书卉,一会儿咱们组开个小会。”

    “这么着急上班啊?”谭玉宸不解。他以为唐誉想要上班只是为了出来活动活动,见见咩咩,至于工作方面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毕竟壹唐真正的核心客户是唐砚修,就算别的小组都没客户,唐砚修也有东西上拍和回拍。

    “是啊,上班就要好好工作,我是认真的。我可是非常珍惜工作机会。”唐誉说着离开办公室,走向了茶水间。普通客户组已经开上会了,他看着那人忙忙碌碌的背影,心情像回到了学生会时代,总有一些事让他忙。

    忙起来之后,唐誉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感就多了几分,很踏实。这是他不敢告诉别人的话,毕竟他从小什么都有了,怎么再好意思和别人倾诉,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高三那年他就这样,现在毕了业,那种感觉也会卷土重来。

    可是,什么都有的人,难道就没有权力迷茫么?唐誉不这样认为。迷雾般的不定当中,白洋带着清晰的目标出现了,那些日子,尽管唐誉不清楚都要忙什么,但心情类似于靠了岸。

    因为他从那个人的眼睛里看到热火,带有强烈目标性质的热火烧在白洋的身上,尽管无法蔓延到自己的身体上,可不妨碍唐誉欣赏滚烫。白洋活得太清晰了,每一步背后都有一个目标,他永不知疲惫。这让一直飘着天上不知所云的自己落在地上,亲身体验一把什么叫“我想要”。

    白洋这边心不在焉,反正邵弘说的事情和他们这组也没什么关系。几分钟后,张伯华和行政经理一起走了过来,应该是有事情要宣布,所有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了张伯华。白洋两部手机之一就在这时候震动起来,还是他的生活手机。

    “喜羊羊,懒羊羊,美羊羊,沸羊羊,慢羊羊……”

    铃声突然响起,给张伯华开口之前的严肃气氛打破。白洋立即关了静音,从前他上班都是开静音的,但前阵子总是等电话,稍不留神就给打开了。一听这个铃声白洋内心火气十足,就想起当年唐誉趁着自己睡觉,抓着自己的手指纹解锁手,偷偷换铃声的日子。

    他还屡教不改,每次自己换成普通铃声,他就要闹一回,再给换回去。

    “咳咳。”张伯华不悦地清了清嗓,“接下来我宣布一件事。”

    应该是要公布上季度的最佳员工了!汤萤坐得比其他人都直,刚才她进行政办公室送文件,亲眼看见ppt上是白洋的名字!就差一个真正公布,这回肯定没跑了吧?

    白洋悄悄地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

    唐部长:[白队,公司的咖啡机怎么用啊?我找不到咖啡豆了。]

    骗谁呢你,咖啡豆你上回不是找到了吗?白洋按下手机,抬头听张伯华发言。张伯华拍了拍手,让大家集中注意力到他那边,然后大声宣布:“我宣布,上季度壹唐拍卖行的最佳员工是……”

    汤萤笑着喜不胜收,比自己评上都高兴。陈小奇也骄傲起来,组长评上了,他们也跟着沾光呢。

    所有的人也都听着,安静得落针可闻。

    “唐基德!”张伯华一锤定音,再一次拨动了命运的方向盘,“基德呢?谁看见基德了?一会儿记得给基德的照片换上去!”

    邵弘先是一愣,唐基德?怎么可能是唐基德?唐基德4月份入职,到现在工作时间都不够一季度。行政那边是按照工作时间排表,显然这就是张伯华的个人行为。但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能直接摆在明面上。

    “好,一会儿我找人去办。”邵弘笑着恭喜,“恭喜基德,以后希望大家都多多学习。”

    “是,大家都多多学习同事身上的优点。这次没评上的人也不要气馁,以后有的是机会。”张伯华客套起来,总归这个最佳员工是落在自己手下的客户服务组。

    他能笑起来,汤萤可笑不起来了,上班多年从来没这样气馁愤怒过,第一时间站起来,想要控诉这份不公。凭什么?怎么白组长什么都被空降?SVIP组长没有了,连最佳员工都没有?行政的ppt上明明就是他的名字啊,为什么临门一脚还能改?

    然而余婉君伸出了手,又把她给拉了下来:“坐好。”

    “可是……”汤萤不服。

    “先坐好。”余婉君已经是职场老油条,见得太多了。两人同时看向了白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情绪。

    可白洋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表情中有一份平淡。

    正往SVIP办公室里挪鱼缸的唐基德被人找了过来,一头雾水地站到了张伯华的身边。张伯华让开地方,脸上堆满笑容:“来来来,让基德说两句,作为本季度的最佳员工,你也鼓励鼓励大家伙!”

    “我?我?”唐基德马上就知道坏事了,他入职还不到一季度呢,“我……”

    “没关系,简单说说!”张伯华鼓励他。

    白洋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回先是一张照片。

    唐部长:[是用这个装置热奶沫么?我想喝卡布奇诺……]

    图片里是咖啡机上的蒸汽管。蒸汽管的旁边还贴着一张警告:[高温]。

    “我没法说啊,我真的不能……”唐基德还在上面推三阻四,自己肯定是被当成唐家少爷,不知道抢了谁的名额。

    白洋此时此刻才站起来。

    “没关系,简单说说,虽然你是新人,但你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这回和岑书卉的画展策划非常成功!”张伯华率先以身作则鼓起掌来,“来!大家用掌声鼓励鼓励基德!”

    各组的职员们只能跟着一起鼓掌,每个人的心情和表情都十分微妙。但掌声是真真正正响起来了,像庆祝的烟花,噼里啪啦回荡在办公室里。而白洋闷头往茶水间走,身后的动静成为了背景音,他推开茶水室的门,唐誉靠在大理石台面上,手里拿着一个陶瓷咖啡杯。

    “是用那个东西加热么?”唐誉指了指咖啡机。

    “对,就是用那个。”白洋关上茶水间的门,将门外不属于他的喧闹和再一次的空降关在外头,快步朝唐誉前进,“然后你又不会用,100度的高温蒸汽全喷出来把你手烫个滚瓜烂熟,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唐誉笑着放下了咖啡杯,在骂骂咧咧的言语当中敞开了怀抱。

    白洋一步都没有停,走到面前张开手臂,主动而迅速地抱住了他。

    一股强大的引力牵扯着他们的命运轨迹,把他们牵扯到彼此面前,踉跄地撞在一起。

    门外,属于唐基德那一场荒谬的“表彰大会”还在持续。

    白洋将它屏蔽在外。

    淡粉色的云雾团在胸怀,这不是在闹,而是一个货真价实、强迫自己正视某件事情的拥抱。白洋一步跨过来,深皱着眉头,退路在一点一滴堵死。他的一只手压在唐誉的后腰处,鼻尖压在这身高定西装的肩峰手工线上,把岩兰草的气息据为己有。

    另外一只手熟练地拆掉唐誉的皮筋,冰冷的手指滑入发丝当中,掌根贴住后脑勺的完美弧度。在拥抱的这一秒里,白洋仿佛置身于一片宽阔的青草地当中。

    唐誉的手臂也重重收紧,将白洋这身正装压牢固。白洋的力气比他大得多,有时候抱起来都有点疼。他第一次发现白洋很吃撒娇这一套就是因为白洋给他抱疼了,那时候自己情不自禁地嘟哝着,白洋的脸就一点点发生变化,眼神和皮肤都要红透,紧接着全身松弛下来。

    撒娇这事对唐誉而言都不能叫一件事,这已经是他生活里的正常行为。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有多重要,全家人都爱他,他也反馈爱意。他天生就知道怎么让人放心,怎么让人高兴。

    后来他明目张胆地撒娇,白洋受用得不行不行的,真的很可爱。

    现在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唐誉还不清楚,只知道有人在鼓掌,大家都在庆祝什么。很多话都堵在喉咙里,但是唐誉并不想开口,而是享受这一刻的安静。他的手倒是不怎么乖巧,沿着白洋衣服上的缝线上下起伏。

    真奇怪,碰上白洋之后,唐誉就仿佛挣脱了陈念国的追杀令,给他放置到另外一条赛道上。

    当白洋的手抚弄他的头发时,唐誉有些沉迷了。如同白洋招架不住自己的撒娇,他也招架不住白洋的进攻。两个人像傻在原地,表面上看一动不动,实际在情感上予取予求,血脉偾张。

    直到门被谭玉宸推开。

    “诶呦呦呦……”谭玉宸是来找唐誉的,“咳咳!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唐誉和白洋这才分开,他清清嗓子:“请进。”

    谭玉宸重新推开门,进入了这一间……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的茶水室。自己怎么这么不长眼,居然打破了少爷和少奶奶的亲热!以后进门一定记得敲门,不然真撞上什么……那种事,这份工作可能就做不了呢!

    “什么事?”唐誉一边用皮筋系头发一边低头笑。

    谭玉宸看向白洋,白洋背着他,正在重新系领带。

    完啦,自己真是破坏了他们亲热,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俩人一个系头发,一个系领带,刚刚一定好激烈!谭玉宸定了定神,开始汇报:“刚才楼下停车场的保安给我打电话,说徐姨那辆车……让人泼了。”

    “什么!”白洋一个转身,锐利地看向老六。

    这犀利的眼神……谭玉宸差点以为那辆车是自己泼的。“就是那辆小鱼头,让人泼了鲜红的油漆……”

    “我下去看看!”白洋往外走了两步,忽地想起重要大事,回身强调,“你们别下去,楼下指不定有什么人呢。”

    “那好吧……”唐誉只能服从安排。但是会是谁呢?怎么自己一上班,车就惨遭被泼?今晚回去怎么和徐姨交代?

    谭玉宸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这回专业不少:“我在楼上不动,老大他们待命呢。情况未定,你别一个人去,我让他们跟着你去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当年我能1,主要靠美色和撒娇。

    白洋: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37章 另类竹马

    唐誉和谭玉宸送白洋到电梯,就没有再继续跟上了。

    电梯门关上时,白洋能从老六眼神里读出信息来。但是当他看回唐誉,这些信息就没有了。

    “小心点儿,他们在楼下等你,你和他们碰头再去地下停车库。”唐誉笑着叮嘱。

    “知道了,你们回去工作吧,别一起送我。闹这么大阵仗一会儿张伯华又该逼逼了。”白洋也不想这么隆重,只是去看看鱼头车,就弄得跟有去无回似的。然而等到电梯门一关上,白洋的这份轻松就换成了警惕。

    狗东西。唐誉肯定有大事瞒着自己呢。

    他只是去广州出了个差,家里就派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顾拥川来接他。紧接着关了禁闭,神龙见首不见尾。再串起之前的各种疑点,外加今天老六不让他下楼,老大他们随时待命,种种信息都指向一个真相。

    唐誉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

    可至于有多威胁,白洋暂时无从得知。他相信唐誉不会说实话,老大到老六他们,也都守口如瓶。

    电梯很快就到了1层,门开,眼前的“盛况”让白洋怔愣。他以为碰面的也就是一两个人,没想到全部到齐,如鱼贯入般进了电梯。老大站在最前面,按亮了B2的按钮,转身吩咐:“老二,你带老三去调查监控录像。”

    “好。”老二言简意赅。

    这场面,要不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白洋真以为是什么豪门电影的情节。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老大先下电梯,左右环视一周才让他们下来。白洋走在这些人的中间,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唐誉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他忍不住问。

    老大已经看到了那辆惨遭毒手的鱼头车,模棱两可地点头:“先过去看看车。”

    白洋都不用眼睛找,顺着刺鼻的油漆味,锁定了那辆车的位置。全车原本是粉色,现在被鲜红色油漆泼了个遍,远远一瞧刺目瘆人。流淌到地面上的红油漆更让白洋闭上了眼睛,太像泼洒了一地的鲜血。

    绕着车检查一圈,白洋捂着鼻子问:“这周围有什么字吗?”

    “没有。”老大回答。

    “那就奇怪了,要是威胁肯定会留下信息,不然谁知道是什么目的。”白洋顺着自己的思路推理下去。

    “先叫人过来检查一下再开。”老大把钥匙给了老四,“这车是徐姨的,检查完毕之后开到4S店,拆开看看有没有跟踪器。”

    白洋不再言语,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有人寻仇,要报复唐誉?

    几分钟后,老二打电话通知可以在安保监控室里看监控回放,白洋跟着他们去监察,目光定格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半小时之前,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停在了鱼头车正前方。商务车的大小和五菱宏光mini形成强烈对比。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全副武装,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皮肤,手里拎着两桶红油漆。

    他动作很快,像有着好几年泼油漆的经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车体淋了个遍。白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身影,他最后绕着车看了两圈,扭头跳上了埃尔法。

    车开走了,连车牌号都提前做好了遮盖。白洋推了下眼镜,这看起来就很麻烦了。

    楼上,唐誉安全地坐在办公室里,很想借用老六的耳麦听听内部连线。但保镖们的耳机哪怕塞到他耳朵里也无济于事,他的耳朵离开助听器和人工耳蜗,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们已经在看监控了,正在查。”谭玉宸给他汇报细节。

    “好,让大家小心。”唐誉看向玻璃缸里的小鱼。小鱼有唐基德照顾,自己也有一大家子照顾。

    “放心吧,他们心里有数。”谭玉宸安抚着唐誉的情绪,“你别紧张。”

    “我?我没有紧张,你别太紧张才是。”唐誉笑了笑,回味着茶水室里的短暂相拥。在他记忆当中,白洋很少那么主动地抱他,哪怕是刚才,唐誉都没想到他会如此主动急切。

    谭玉宸确实很紧张,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你放心吧,这回我肯定保护好你。绝对不让那个……再有机可乘。”

    “我知道你们肯定能保护好,只要在国内,我其实没什么危险。”唐誉安慰着老六,对于自己生命当中的不安全感,他已经能完美自洽。

    毕竟他从小就知道有人要追杀他。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唐誉亲身经历了很多次,他这条命仿佛被陈念国下了诅咒,到了25岁他就要收回。家里人更是紧张万分,有的时候,唐誉感觉一家人就像……睡美人童话故事里的国王和王后,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儿将来被纺锤扎死,宁愿下令毁掉全国的纺织车。

    他们的担忧和不安落在唐誉眼中,都是爱的具象化。

    “六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天都乖乖在家么?”唐誉忽然问。

    谭玉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为了让唐总消气?”

    “不是。当然也有这部分原因。主要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家里人为我担心,我活在陈念国的追杀令里,他们比我更痛苦,我想减轻他们的痛苦。你还记得我被狙击那天吧?”唐誉冷不丁问。

    谭玉宸的脸色霎时惨白。

    “那天我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你们也已经尽力了。不要自责。”唐誉也回忆起来,可能是当时太慌张了,有些细节应该和真实情况有出入。他和家里人打着电话,计划着一会儿在机场买点什么礼物,虽然家里人多次往返来看他,但唐誉向来愿意给家人惊喜。

    走着走着,他路过了一家眼镜店。

    偏头的那一瞬间,没有戴人工耳蜗的那只耳朵捕捉到了风的流动。

    他没感觉到疼痛,只感觉到震动。手掌震麻了,左边脸也麻了。随后就是一通混乱,至今唐誉都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好像是老六趴在自己的身上,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然后一路护送进了车。

    手机碎得乱七八糟,留在了路面上。

    之后便是家里的震动,他们甚至要包机把自己带回家。等到再次回家那天,唐誉一直被6个保镖包围着,戴着帽子、口罩和防弹护目镜。外衣里面套了一件防弹背心。到了机场海关,这些东西才全部脱下来,扔在了关外。

    真正过了海关,这一口气才算轻松了三分之一。登机之后又是松三分之一,飞行期间唐誉可以休息,因为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真正松了一口气是落地北京,唐誉进入中国领土,被接回了家。

    在看到全家人喜极而泣的面庞时,唐誉真的不怎么怕死。

    他知道陈念国杀他是为了报复,一旦被陈念国抓住,他必定会用残忍的方式虐杀自己。这个心理准备唐誉很早就有,他宁愿死,也不会让家族蒙羞。只不过在坚定的决意之外,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恐惧和担忧,稍不留神就会被白洋发现。

    然而那天的回忆对谭玉宸来说,是他们工作上的严重失误。唐誉能逃过去,不是因为他们强悍周密,而是命大。冥冥当中,唐誉太爷爷的钟声漂洋过海,保住了少爷这一条命。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唐誉立马坐正。谭玉宸也从桌子上跳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进来的人是唐基德,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唐誉哥我惹事了,刚才公布上季度最佳员工,张经理把名额安排给我了。这可怎么办?我没有资格,这个名额肯定不会是我。”

    “嚯,张伯华真有种啊。”谭玉宸叹为观止了。

    “我入职时长都不够,怎么能占着别人的名额?”唐基德这是赶鸭子上架,彻底下不来,只能求助,“我想着,唐誉哥你要不问问总裁办,能不能把我的名额薅下去,还给别人?”

    唐誉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撤回了,是吗?”唐基德自责不已。

    “这事的关键不在你身上,在我身上。”唐誉清楚运作,张伯华只是把这个名额给了“唐家少爷”,不是真安在唐基德的身上。说来说去,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空降导致了连锁反应。哪怕无意,哪怕无心,仍旧发生了。

    思来想去,唐誉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小舅舅,一开口就拖长音:“喂?”

    “出什么事了?”唐弈戈立马问。

    “没事,小舅舅你别紧张,我想和你申请一件事。”唐誉看向了电脑屏幕,仿佛看到了自己头顶的理想泡泡。

    白洋看自己真是一看就透,脑袋上确实顶着一大堆理想泡。不能说太过清高,唐誉从小确实有一股视金钱如粪土的理念,他不愿意动用关系干什么事,总想着亲力亲为。有时候他的理想主义也让他刻意避开手里的权力,他希望一切成果都能脱离背景的推波助澜。

    “什么事?”唐弈戈先松了口气,要不是二嫂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他才不会让小宝出门。

    “我能不能开个人?”唐誉点开公司内部系统,扫到了张伯华的姓名。

    “随你,你直接和总裁办说。”唐弈戈异常干脆,从来没有“开除开到大动脉”上的意识,他本人才是壹唐的大动脉。

    使用背景做事,这和唐誉的初衷相悖:“好,我今晚就去沟通,谢谢小舅舅。”

    “你只要保证安全就好。”唐弈戈强调。

    楼下停车场查不出什么来,白洋只好把清理工作留给他们,自己先上楼。他还有本职,不能缺席太久。进入电梯之后他按了数字6,电梯倒是在1层停下,进来的人让白洋深感意外。

    顾拥川也深感意外,没想到,再次遇上了他。

    “你好。”顾拥川先开口。

    “你好。”白洋也点了点头。

    顾拥川一步跨入电梯,和白洋一起站在电梯的中间。电梯门关上,反射着他们沉默的身影。时间拉长沉默,增添了厚重的不言,两人像若有所思,又像置身事外,各等各的电梯,就好像刚才的“你好”只是一场意外。

    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顾拥川先一步迈出。壹唐的前台把他当做客户,正准备询问预约时间,顾拥川挥了挥手,目空一切擦肩而过。前台的小姑娘准备再拦,被白洋给劝住了:“没事,他找人的。”

    既然白组长都这样说,小姑娘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傲慢的大客户她们见过很多,还是白组长深入人心。

    唐誉刚好打开SVIP的门,他刚挂断小舅舅的电话就接到了拥川的信息,没想到人已经到公司里了。“这边!”

    顾拥川始终没看普通工位那一区,因为他知道唐誉不可能在普通位置上。听到声音后,那份目空一切的神情顿时消散,径直走向了SVIP办公室。白洋自然也看到了,他顺着顾拥川的路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耳边是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在讨论这位人是何方神圣。

    “会不会是唐组长新搭上的大客户?”

    “看着挺厉害呢!”

    这可不是大客户,这是人家的青梅竹马呢,多亲密啊。白洋往办公室方向瞟了两眼,顾拥川的金边眼镜腿怎么看怎么碍眼。

    顾拥川的余光也感受到了白洋的注视,率先在唐誉脸上捏了一把:“唐小宝你怎么回来上班了?”

    唐誉左边是拥川哥,右边是白洋的目光,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你别拉拉扯扯,我这……上班呢,我现在是有工作的人。”

    “你还和我装上了?真是长大了。”顾拥川倒是松开了唐誉的脸,抬手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

    白洋转过身去,摘掉了脖子上的工牌,“切”了一声,把工牌扔在抽屉里。

    唐誉躲不开顾拥川的大手,竹马团里他年龄最小,大家都把他当小弟弟:“我本来就长大了……你怎么来了?”

    “顺路,看看你工作环境,然后看看你……同事都怎么样?”顾拥川不揉他脑袋了,直接抱着他掂了一下,“不错,没瘦。”

    白洋刚刚转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干脆又转了过去。自己和屈南有这么腻乎吗?

    不能再让别人看了,唐誉两步走到百叶窗前,快速关闭叶片。然而他这样做更是欲盖弥彰,更多的人看向SVIP办公室的大玻璃。隔着一层百叶窗,白洋观察着影影绰绰的晃动,分析着光线明暗,还真是让人忍不住一片遐想呢。

    “拥川哥,我现在在工作,你别这样。”唐誉也不舍得说硬话,“你真是顺路?”

    “对啊,担心你。虽然你背着我们闯大祸,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顾拥川走到办公椅边,不请自来地坐了主位,“玉宸呢?”

    “他回工位了。”唐誉指了指窗外。

    “他的位置最好离你近一些。”顾拥川转了方向,确定窗口外面没有太多建筑,“玉宸也是,都不好好调查你身边什么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响了。顾拥川起身,把办公室主位还给了唐誉,替唐誉问:“哪位?”

    “唐组长,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吗?”白洋拿着一堆文件,再次把门敲响。明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就是忍不住想进来,看看顾拥川和唐誉到底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白洋:没想到真让自己谈上了甜妹。

    拥川:呵呵,是你的吗?

    公主:你们不要吵架……

    第38章 甜蜜的负担

    只是一扇门、一面落地窗、一层百叶窗,隔绝了两个世界。

    敲门时,白洋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回,自己是屋里的那个,被唐誉抵在门上,然后一把拉上了百叶窗。

    顾拥川的声音不能被门板隔绝,却被白洋故意忽略。当听到顾拥川那一句“哪位”,白洋对这位“唐誉发言人”产生了更多的疑惑。他在唐誉的人生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门里,唐誉正要去开门,不料却被顾拥川一把拦下。他不给唐誉开口的机会,直接一票否决:“不可以。”

    白洋在门外一愣,吃闭门羹落一鼻子灰。

    唐誉压住了顾拥川的手腕,你这样搞我,他真的会把我骂死。

    “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顾拥川又添了一句,并不是他故意为难谁,而是他不愿意白洋和唐誉太过亲密。唐誉从小就是大院里最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他是早产儿,小时候发育慢,比同龄小朋友体质弱。

    再有就是他的耳朵……唐誉在没有做人工耳蜗手术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喜欢瞪着大大的黑眼睛看世界,露出甜甜的笑容。可是无论伙伴们怎么叫他,逗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顾拥川那时候已经记事了,他们这些家族都是四代世交,孩子都是群养,家族关系如同盘根虬结的大树。唐誉还没出生时,爸妈就已经买好了儿童玩具,只等唐誉落地就送过去。但最后那些带有声音的玩具全部放在自己家里落灰,大家生怕用“声音”这件事刺激唐家。

    费劲千辛万苦长大了,在顾拥川认知里,唐誉喜欢什么都可以,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无所谓!哪怕他是物性恋喜欢一台笔记本电脑都可以!问题不在于白洋是个男人,而在于白洋的身世。

    “不能一会儿再说,万一有什么很重要的工作要交代呢。拥川哥,你先让我处理一下公务。”唐誉拍拍顾拥川的手腕,总觉得他身上的香水味有点陌生,不像是他用习惯的那几瓶。顾拥川只好松开手,让唐誉去开门,没想到那位白洋还站在门口,自不量力地等待门开。

    “进来吧。”唐誉说。

    白洋先是看了一眼顾拥川所站的位置,又看了一眼唐誉的位置。他缓缓一步走进SVIP办公室,上次和顾拥川短短一面不算什么,今天倒是有了真正的交集。

    走进来之后,白洋先是闻到了顾拥川身上的香水味。他的香水味比较浓,盖住了好闻又清淡的香根草。这种气味上的覆盖让白洋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更不怎么样,真没想到顾拥川看着如此目空一切,还会用这样的香味。

    唐誉再次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准备伸手拿白洋怀里的文件:“这些都是……”

    “我先看看。”顾拥川先抬了一手,把所有文件都拿走了。

    唐誉慢了一拍。

    白洋怀里一空,微妙地瞥向了唐誉。

    唐誉流露出极为少见的窘迫。“还是给我吧,你看得懂么?”

    “我看得懂吗?小宝你好好品一品你说的这句话。”顾拥川温柔地笑了,“当年壹唐剪彩,第二剪还是我来的,怎么,咱们小舅舅的拍卖行我又看不懂了?白组长,你说是吧?”

    白洋的舌尖在牙齿上滑动着,礼貌地笑了出来:“那是自然。”

    “所以你现在是进来汇报工作?”顾拥川走到唐誉的面前,将唐誉往后推了推,“客户组平时都干些什么?”

    “客户组平时……”唐誉自然地接话。

    “让他来说。”顾拥川打断。

    “我也是客户组啊。”唐誉再接再厉。

    “据我所知,普通客户组和SVIP客户组有着天壤之别,应该够不上混为一谈。”顾拥川一想到唐誉去村里谈客户就觉得荒谬,“白组长,说说你非要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吗?是公事公办,还是私事私办?”

    说完,顾拥川仍旧附赠了一个笑容。

    白洋站在他的面前,仿佛亲眼目睹了一个各方面都在大气层之外的金丝边眼镜,而他能做的,就是对这位“唐誉代言人”认真阐述工作职能:“刚刚张经理吩咐,晚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谈,希望唐誉一起参加。”

    “他不用参加。”顾拥川不容置疑地发言,“他下班就回家。”

    “不询问唐誉本人的意见?”白洋现在和唐誉都说不上话了。

    “我们的意见就是他本人的意见,希望白组长能明白这一点。现在工作已经汇报完毕,你可以出去了。”顾拥川笑着把文件拍在他的胸口,窗外刚好有光线照射进来,两人的眼镜腿滑过同一个角度的追光。只不过这一拍的意义就很大了,白洋再看了看唐誉,亲手接过文件,听得懂这个动作里的“送客”。

    “好,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了。”白洋在“你们”两个字上咬了个重音,退出了这间办公室。

    回到自己工位上,白洋想象了一下自己对着屈南揉揉捏捏再抱抱。

    不行,想象不出来。白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屈南要是这么亲密真的太可怕了。

    办公室里,唐誉无奈地看着顾拥川:“你干嘛这么凶啊。”

    “凶吗?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凶起来什么样。”顾拥川反问。

    这倒是。唐誉也认同,拥川只是有一个温和的外壳,凶起来翻脸快得很。大院里的竹马团有好几拨,他们和另外一拨很不对付,其中有一个叫季邵的,从小就喜欢堵住自己,不是抢自己草莓就是拿走耳蜗套,还总是叫自己“小妹妹”。

    拥川可没少和那边打架。

    “我是为了你好,你没什么脾气,出来工作不能这样,要懂得自己立威望,明白吗?”顾拥川恨不得亲手教他职场法则,“下班直接回家吧,你不要出去应酬。”

    “应酬没关系,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唐誉说。

    “你不需要学会应酬,不用管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顾拥川刚说完,兜里手机响了。他当着唐誉没什么可避讳,接起来之后用流利的英文进行沟通,不紧不慢地发布着他生意里一个又一个的指令。

    而这一切落在唐誉眼中,没人能察觉到一抹羡慕。

    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好,唐誉太清楚了。所以他们不愿意自己在工作里吃苦,把人生的自由交在自己手里。可唐誉也会向往这些竹马的人生一角,为他们的事业有成开心,然后,偷偷挤出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羡慕。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成长方式和经历,从小对未来就有着清晰的把控。到了什么年龄要干什么事情,参加什么比赛,报考哪一所学校,就如同镌刻在基因里的里程碑,一旦到了关键年龄就会成功触发。

    小舅舅在大学毕业那年就弄起了壹唐,这还只是他波澜壮阔事业生涯里的一片浪花。拥川的商业大厦不断叠加,如今已经势不可挡。

    但自己呢?唐誉上高中的时候以为上了大学就能找到方向,本科毕业的时候以为读完研就找到了。现在正式参加工作,他还飘在空气里。

    他多希望有人能站在面前告诉他,唐誉,你在某方面是个人才,你一定可以在这个领域里获得成功。

    失落随后降落,但马上被唐誉的乐观抚平。他等着这通电话结束,然后适时地问道:“你是不是还忙?”

    “是,得回去开个会。”顾拥川真想抽出时间多陪陪唐誉,“我先下楼,你好好的。”

    “嗯,放心吧。”唐誉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顾拥川发现唐誉的领带有些松散,便走到面前亲手拆开,一边帮他重新打领带一边叮嘱,“一定要擦亮双眼,学会看人。”

    “好。”唐誉再次点头,“我心里有数。”

    “我就怕你心里没数。”顾拥川把他的领口抚平,心里七上八下,不确定要不要把白洋的身世告诉他。但最终他还是没说,毕竟仅仅凭借一个身世就武断地评价一个人,未免有失公平。再有,唐誉现在喜欢他,自己不愿意干棒打鸳鸯的事。一旦棒打,受情伤的也是小宝。

    白洋要真是干了对不起小宝的事,他们有的是手段,让白洋彻底离开唐誉的生活,一辈子再也不见。

    离开金宝大厦,商务车就在路边等待。顾拥川还没走近,助手先一步下车帮他开门,护送他上车。一进后车厢,顾拥川就捂住了鼻子:“你就不能换个香水吗?恶心死了。”

    黑暗里有个人,而且轻声在笑:“怎么,我小妹妹在楼上如何了?用不用我也上去看看?”

    “你想找死就上去,小舅舅第一个弄死你。”顾拥川皱眉头。

    “哈哈,唐弈戈嘛,我怕他?你敢不敢让唐弈戈知道,那天他打电话让你去广州艺术村接唐誉的时候,咱俩就在一张床上?”暗影当中伸出一只手,拽住了顾拥川的黑领带。

    “季邵,别狗叫。”顾拥川拍掉了那只手,又不放心地往楼上看了看。

    顾拥川离开之后,唐誉的心情一直没有高涨起来,但明面上一切如旧。他想起高三的某天,同班同学都在兴奋地议论大学,专业,或者是出国,只有他坐在座位上,找不到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唐誉,你想好大学没有?”同桌过来问他,“看学校可太累了,上周末我爸妈陪着我看了3所大学,北大清华人大,真累。”

    “我……我还没想好呢。”唐誉羡慕地听着,“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同桌一回头:“你说!”

    “你觉得我适合干什么?”唐誉忍不住问了,“你要是我,你想读什么专业?”

    “哈哈,我要是你,我根本不操心这个问题,家里是这种条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同桌可太羡慕唐誉了,“这问题你最好问问家里人,他们最了解你。”

    “我问过,可是他们和你一样,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说无论我干什么他们都支持。”唐誉根本抓不到清晰的思路,“你觉得北大清华人大哪个更好?你是怎么找到自己想读的大学?”

    “北大清华人大,都很好啊,但是我就是不喜欢。我从小就想去北航,都已经决定好了,我爸妈的意见算什么?我要去北航,谁也别想阻拦。”同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唐誉了,也没当回事。人人都羡慕他,他的人生不会有任何烦恼吧?

    唐誉听着他侃侃而谈,听着他描绘未来大学的4年生活,再一次把羡慕压在心头。从此之后,这份茫然和失落他再也没和别人说起过。

    铛铛铛,敲门声将唐誉拉回现实。

    “请进。”唐誉马上坐直。

    开门的人还是白洋,只是没有抱着文件了。进屋之后,白洋先是把换气装置打开,想要把顾拥川的气味通通吸走,转身他看了唐誉几眼,原本还想问几句顾拥川的事,却不知不觉换了话题:“让顾拥川给骂了?闹脾气呢?”

    “没有啊。”唐誉站了起来。

    “得了吧,你都快把‘不高兴’仨字儿刻脸上了。”白洋一眼识别出他情绪低落,“一会儿应酬你去不去?当然,我可没逼你,你家那位金丝边眼镜要是知道了,千万别骂我。”

    唐誉一下子就笑开了:“我家那位?我家哪位?”

    白洋懒得接话:“你要是去就快点收拾,一刻钟后咱们就走。”

    “那……你想我去么?”唐誉走到他面前来。

    白洋皱了皱眉心,因为唐誉身上也有顾拥川的香水味:“去啊,听说那几个前行长特别难搞,咱们去干死他们!”

    “什么干不干的,你们体育生就是满嘴脏话。”唐誉嘴上嫌弃,手里却一点没含糊,快速收拾着桌面。他眼前的道路再一次因为白洋而清晰起来,哪怕只是清晰了一小段。

    这一趟,壹唐声势浩大,一下子去了5个。张伯华、白洋、余婉君一辆车,另外一辆车是谭玉宸和唐誉。吃饭地点还是岩公馆,谭玉宸轻车熟路地停好车,后面跟着凯宴车队。确定安全他才让唐誉下来,进入公馆的包间后,包间经理先让他们坐下休息,同时呈上了饮料和酒水。

    唐誉先拿了一杯甘蔗汁。

    “等等,我喝一口。”谭玉宸还想着试试毒,接过去喝了一半。

    “你……你别逗了好么?”唐誉把杯子拿回来,“一会儿咱们好好表现,正常陪吃陪喝。”

    “他们要是正常,我肯定正常。他们要是……摸你大腿,我就不正常。”谭玉宸一想起那位黄牙佬还很气愤。

    “岩公馆是小舅舅的地盘,能有什么不正常?”唐誉重新拿了一杯甘蔗汁,朝着一张座椅走过去。刚刚落座,白洋就给了他一个眼神。

    怎么?我坐错位置了?唐誉站了起来,往左边挪了个座位。

    白洋彻底没辙了,亲自过来俯下身耳语:“唐公主,你别坐了主位又坐主位左。”

    “有这么多讲究?”唐誉不可思议。

    “有。”白洋点了点桌面,“你以前吃饭都是坐主位,别人给你敬酒,一会儿你敬酒的时候杯子要低一点才行。主位左边的位置是第一陪喝位置,张伯华要坐,右边那个位置你也不能碰,仅次于左边,以此类推,明白了?”

    唐誉清澈地撩起眼皮:“好复杂。”

    “你跟着我坐就行,过来。”白洋亲自把他带到一旁,“还好张伯华没进屋,不然一会儿又要瞪你。”

    话音刚落,张伯华进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节外生枝的消息:“白洋,你回公司一趟,我有一部手机落在办公室了。”

    “行,我回去拿。”白洋回身看了看谭玉宸,轻声说,“别让他喝太多。”

    “没问题。”谭玉宸看了一眼时间,“你一个人去行吗?”

    “我是回公司,又不是回龙潭虎穴。你今晚别喝酒,就说你不会,张伯华不会为难你。”白洋临走前给他们安排得稳稳当当,还做主添了几道唐誉平时爱吃的菜。离开岩公馆,他开的是张伯华的途观,回到金宝大厦时天已经全黑,大厦都没多少人了。

    在地面停车场停好车,白洋走进大厦,在电梯门前按亮上行键。几秒后,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白洋眯了眯眼睛。

    男人很高很瘦,戴着一顶鸭舌帽,可能是看门外的人迟迟不动,所以问了一句:“上吗?”

    白洋推了下眼镜,空旷的大厦大堂里只有他迈进电梯的脚步声:“上。”

    作者有话要说:

    顾拥川和季邵的文案这两天给大家开。

    公主:不知道干点什么。

    咩咩:去干死他们!

    公主:冲!

    第39章 普通人的怒火

    今天白洋经历了好多次坐电梯。

    和保镖们一起下楼,和顾拥川一起上楼,每回皆是百种滋味,五味杂陈。然而现在他的心却非常静,走进电梯后习惯性转向数字按钮的方向,只看到数字6已经亮了起来。

    白洋故意把手往数字6上放了一下,装作恍然大悟:“这么巧,你也去6层?”

    陌生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

    白洋向左上方迈步,往厢体的后方站了站,背靠金属墙壁。门关上后,两人的身影一览无余,全部被镜面反射得清晰无比。那人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目光压在帽檐下方,从白洋脸上稍纵即逝晃过。

    白洋隔着镜片将他尽收眼底。

    呼吸声轻得像刀刃,压在喉结上。白洋的余光也轻之又轻,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那人的身高和身型。

    以及他的双手。

    就在这时候,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被那男人的动作打断。白洋眉梢一抖,冰凉的指尖在那人行动的一瞬间震动,这是他刻在脑海里的肌肉记忆。只要对方有所行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成千上万日的训练不会撒谎,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然而这一回,行动快于大脑的超高反应没有派上用场。男人的右手只是伸向了按键,按亮了数字5。

    白洋快速地眨了下眼睛,抬眸看向镜面,和那人打量的目光交汇。

    厢体里再次听不到任何呼吸声,男人不动,白洋也不动。唯一动的,只有电梯不断更新的楼层数字,还有不断闪烁的监控器摄像头工作灯。

    3层,4层,5层……

    叮咚,楼层到了。电梯门如约打开,男人快速迈了出去,一闪向右。

    在电梯门关闭前一刻,白洋屏住呼吸,也跟了出去。

    眼下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5层楼道灯光通明。电梯门随后再次关闭,白洋的身影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孑然独行,紧随其后。而前面那个人同样沉默向前,身影投在路过公司的大玻璃门上。

    当前方转弯时,那人借着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身后的跟随者。

    白洋继续跟进,他现在已经能完全确定这人就是监控视频里的那个。人可以乔装打扮,但是肌肉发力习惯无法更改,走路的步态也有着各自特点。在上电梯时白洋还不算百分百确定,毕竟仅凭帽子不能说明什么。

    但当他按亮了楼层5时,白洋心里落了槌,如同一场危险的拍卖找到了最终的买家。

    自己也去6层,他如果再去6层就露馅儿了,所以临时更改到5层,大概率是准备混入人中,以防万一。只不过他永远不会想到5层目前只有两家公司,人员不多,其余的都是待租,一整层空了三分之二。白洋熟悉地形,一直跟着他走到了死胡同里,前面人停下了,他也停下了。

    两人的呼吸声直到这一秒才全部放出来,感知到彼此的危险。

    “别走了,前面没路。”白洋先开口。

    男人左右环视,他不了解这栋大厦的内部环境,现在已经插翅难飞。

    “别看了,这层就两家公司,人家都下班了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白洋脑海里仿佛有一盆红油漆,鲜血淋漓全洒在粉色的小车上。正前方的人赫然变成了一道快速的黑影,像是从地面一跃而起,射向了白洋,白洋眼中那人的动作如泼墨扑面,又被他的目光精准分割。

    想要突围的人没能成功,白洋单手拧住他的肩膀,一举拿下。那人和他差不多高,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一拳又轰来,白洋偏身躲过却松了下手指。两人的位置发生了颠倒,刚才是他在前,白洋在后,刹那间转了个面。

    飞速游移到白洋身后,那人再次挥拳,像一道巨斧直劈下去,照准了对手的后脑勺!

    这一回他击中了!

    白洋身体晃动,没躲开,后脖子疼得好比真被斧子劈了一道见骨的裂口,后脑勺酸疼发胀。不等对面有下一个动作,白洋顺时针拧过他的腕子,下了狠心发力,右腿朝着他下面猛踹一脚。

    那人被踹倒在地,口罩掉了,脸上除了爬满了疼痛难当的神情,更充斥着震惊!

    那一记手刀劈下去,这人居然没有晕倒?他怎么还没有晕倒!要是普通人早就被强力一击打穿了意识,就算不能马上晕过去,肯定也是爬不起来。可眼前这个人不仅站住了,还能反攻。他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大概率不是普通人,应该是练过的!

    白洋脑子里确实有点眩晕,但不至于嗝屁,千锤百炼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一刹那失去所有的机动性。要不是穿着这身正装导致活动受限,刚才他也不会转不过来面。现在不能浪费时间,抓住这个人才是唯一重要的大事,他毫不迟疑地再补一脚,双腿像犀利的曲线直取命门,双手卡在那人的领口将人拎起半米,再狠狠往地上一砸。

    陌生男人坠落倒下。

    白洋的镜片上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紧接着,他看向那人的手伸向了外套,还用他已经侧歪的上半身遮挡。

    不好!白洋预测到了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全身力量集中在脚踝上,让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退后。半秒后空气里弥漫着油漆的刺鼻气味,红色的气雾悚然降临,白洋偏过头保护眼睛,左面颊和镜片上湿了一层。

    是红油漆喷雾!

    地上的男人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以横扫千军的气势起身,一脚将对手踹向墙面。白洋半张脸血红,耳鸣突显,行动力再一次战胜了大脑的思考,不带犹豫地追了上去。他不能让这个人跑了,要是跑了,他们一伙肯定会收手,到时候更不好抓!

    男人跑得没有那么快,下头疼得要命,要不是想要逃命几乎站不起来了。忙乱中他看到了“安全出口”的标识,身子撞开那扇门就奔向楼梯。然而他再一次震惊于那个人的强悍,他居然也爬起来,还紧追不放!

    他就像……打不死一样!

    两人的脚步声重重响起,每个人下台阶都是在飞,在跳,砸在地面上。白洋怀疑自己脸上真是溅血了,跑起来杀气腾腾,混乱的视线和急促的呼吸让他惊惶,但却不是惊惶自己,而是怕那个人跑了!

    究竟是谁要杀唐誉?会不会就是他!

    白洋奋力往下一跳,刚才他的手指尖已经抓到那人的外套了。可关键时刻,他引以为傲的膝盖犹如被铁钳狠狠拧碎了骨头,让他不能再像从前那么肆意狂妄的跳跃。紧接着他右膝盖凿在地面上,砰蹬一声,动过手术的右腿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上手术台的冰冷,一寸寸敲开。

    可白洋没时间哀嚎,也不愿意过多深陷痛苦。他总是能以最快的反应起身,哪怕会给身体留下永久的损伤,哪怕医生提醒过他,如果你再留在运动场上这条腿就会废掉。

    再次起身,白洋追着那人逃窜的背影冲出1层的安全通道。他已经跑到大门口,只要出去,白洋相信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追不上,不甘心!就差那么一点。白洋很难想象自己会在跳跃上栽跟头,但也不得不接受挫败和失败。

    就在这时,几个熟悉的人影从外向内闯进了他的视野范围。白洋的眉心忽然就展开了,不顾一切高喊:“给我把他摁了!”

    4个人在白洋的指令下将即将逃跑的人按住,那人还想挣扎,但是在专业保镖的手法下变成了一个陀螺,转一圈就摁地上了。白洋眼里只有那个人,都没发现唐誉朝他走近,等到他撞进唐誉的胸口,白洋才听到一声明显的叹息。

    唐誉瞬间感受到了千疮百孔的疼痛。

    白洋还没安静下来,不顾一切要过去算账。唐誉拦了一下没作用,便双手环抱,将人紧紧地压在了胸膛上。

    “白洋!白洋!”唐誉想要叫他清醒,叫他回来。

    白洋一鼓作气,朝着唐誉推了一把。唐誉被推开,再两步上前,把人搂进自己的怀抱。

    “抓住了!抓住了!你别动!”唐誉怀疑自己搂了金属,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冷。

    抓住了……白洋的专注开始回收,通过空气这个介质抵达他的眼球,最终化为瞳孔当中的那一点。他呼吸很快,奇怪的是唐誉呼吸也那么快,甚至快过了他。

    他的头被唐誉一次又一次地扳向一侧,感受到了一面干燥柔软的掌心。

    唐誉慌了,被狙击都没现在恐慌。当他看着白洋半张脸都是血,他就知道今天完了。现在他不敢碰,可是为了验证内心的担忧又不得不碰,掌心和油润刺鼻的红油漆亲密接触,白洋的脸刚好陷入他手里的凹陷。

    “老大。”唐誉顿时镇住,他从来没有喜欢过红油漆,红油漆才是世界上最好的液体,“去买橄榄油和酒精!快!”

    “可是……”老大是贴身保护的。

    “他们都在,没事。”唐誉再次摸过白洋的左太阳穴,生怕指尖摸到不可挽回的伤口,生怕滚热的鲜血顺着自己的指缝流下。最后他的手指擦过已经碎掉的玻璃镜片,白洋清晰的左眼缓缓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并没有多精明,有时候冲动得要死,让人永远担忧他安危的眼睛。

    “去医院么?我们去医院。”唐誉摸着他毁掉的衬衫领口。

    白洋一愣,去医院?自己又没受伤。

    他不晓得这身红油漆多可怕,脑海里还是没落实的大事:“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岩公馆吗?”

    “我不放心……”唐誉继续给他擦着侧脸,洁白的袖口像染血的白雪,“我让老六留下了,我要是走了我又担心你们组的余婉君。老大他们都在,5个人送我过来的。”

    “你为什么要乱跑啊?”白洋压低了声音。

    唐誉无可奈何,他擅自摘掉了白洋脸上那副已经不能要的金丝眼镜,手上的动作羽毛一样轻柔,擦过了白洋红色的眉梢。“我不放心,我想跟过来看看。还好我来了。”

    “是,要不然那孙子就跑了。”白洋想起来还是来气,但好歹是抓住了。

    金宝大厦的保安帮忙按住了那人,但很快那人就被转移了,到了唐誉的车上。老大护送唐誉过来的时候借用了岩公馆的房车,唐誉坐在左侧,白洋坐在右侧,地上倒着一瓶罐装油漆喷雾。

    白洋已经脱了衬衫,老二和老三用橄榄油和酒精帮他清理身上的油漆。唐誉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白洋身上,当他再次看向那个人,他能感觉到头顶的理想泡泡碎了一个。

    是自己以前太天真了。

    “谁让你来的?”唐誉现在坐回原位,他不笑的时候,和唐弈戈更像了。

    那人被老大按在地上,要是平时,唐誉绝对不愿意看到有人跪在自己面前。察觉到那人不开口,老大压着他的脖子往下按了按,他们和唐誉不一样,他们不会客气。

    “谁,让你来的?”唐誉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说话。”老大手下再次发力,同时看向唐誉。一起生活多年,两人的默契早已养成,老大不用开口问,唐誉就已经摇了摇头。

    不会是陈念国。要是陈念国出手,白洋凭借一己之力根本碰不到。而且陈念国他出手稳准狠,才不会先泼什么汽油,再到公司附近转悠一圈,这无疑是给唐家放预告,提醒安保部门他要来了。

    那人仍旧保持沉默,而唐誉的脚边已经堆满了红色的纸团,全部都是擦下来的油漆。这种颜色提示着他,这世界上永远有自己猜测不到的恶意。

    “你不说?”唐誉昂了下头,“可以,你确实有权保持沉默,我甚至都可以给你找一位律师。因为你大概心里也很清楚,哪怕我报警,这也只是一起不算严重的事件,对吧?”

    那人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

    “你泼了我的车,带着一瓶油漆喷雾上楼,和别人发生冲突,可是也没有打伤。就算去验伤,恐怕连个轻伤都验不出来,所以你不怕,对吧?”唐誉又问。

    男人只有喉结在动,闷声来了一句:“那你报警吧。”

    “要是我不报警呢。”唐誉挥了挥手。

    老大把男人的脸扳了起来。

    唐誉直视着他:“我可以不报警,你相不相信?别紧张,我没那么坏,我只是很生气而已。人可以犯错,但是不能犯法,对我是这样,对你也是。我是提醒你,你不要想着替你身后的人隐瞒,这一笔买卖不划算。他把你抛出来对付我,其实就做好了放弃你的准备,而且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不是老手。”

    那人还是不想回答,只是被逼问到这一步了,才问:“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普通人也会生气,特别是现在的我。”唐誉看了一眼旁边。

    白洋的脸上还没擦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气炸!

    白洋:我去干死他!

    第40章 互相不坦诚

    男人像是有所触动。

    唐誉心里的触动反而最为剧烈,就仿佛此时此刻被抓住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交流,你应该不愿意这件事情闹大吧?雇你来的人给了你多少钱?10万?20万?你完全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你以为我找不到那辆埃尔法的踪迹?”

    负责追踪车辆路线是老五在办,已经在查监控了,最晚明天早晨能找到。

    “人过留名,雁过留痕,车只要在北京就能找到。雇佣你动手的人照样跑不掉,你收了钱想要瞒住背后的指使人,你猜他们会不会保你?”唐誉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但他需要亲耳听到。

    “那你去找吧。”男人是顽固不化的神情。

    “我当然可以找,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你亲口说,等我处理你背后的人时,我不波及无辜。如果你还不说实话,你就不算无辜。”唐誉一步步走向他最不愿意的位置,仿佛亲自来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为了一个矛盾体,“你有家人么?”

    男人这回飞速地看了他一眼。

    “家人是最重要的,是吧?用家人威胁别人,这也是我最不齿的行为。”唐誉痛恨这种做法,“很卑鄙,是不是?你希望你家人永远找不到你,还是希望自己永远找不到他们?”

    “你想干什么?”男人反问。

    “我只想要你一句实话,然后就放了你。如果整件事和你确实没有关系,我不会再找你,如果你也算是策划之内,你跑不掉。你家人也跑不掉,不管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子女,甚至你的兄弟姐妹,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一切人。”唐誉看了老大一眼,“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松开你。”

    老大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但这人仍旧在他控制之下。

    “是不是《山海经》那幅画?”没想到不等男人开口,白洋却先猜中了谜底。

    唐誉朝着他点了下头,应该就是那幅画惹出来的事。那些人可以给陈小奇写恐吓信,现在也像照猫画虎,用泼油漆和在公司门口喷油漆的方式威胁壹唐放手。除此之外,唐誉想不到任何答案了。

    只不过,唐誉把艺术圈想的太能耐了。他以为那些抱团的持有者能调查出自己的身份,调查出壹唐的背后大山,从而放弃勒索。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带调查的,简直蠢得出奇。

    白洋心惊肉跳,自己给唐誉惹了个大麻烦!

    “我不知道什么画不画的,我只知道雇我来的人姓王。”男人终于开了口,其实从刚才自己被这帮人按住,他就察觉到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不然谁没事带这么多保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给了你多少钱?”唐誉又问。

    男人吞了吞口水:“两万五。”

    “两万五?”唐誉震惊了,我在那姓王的眼里,就两万五?

    “先给了我一万五,剩下的,今晚他联系我。”男人也是没招了,“他让我泼油漆,然后在什么唐的公司门口用红油漆喷几个‘死’字,其余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现在给我……”白洋还没说完,唐誉率先接下了这个话题。他把老五叫了过来:“接下来的事情你盯一下,明早把那辆车找到。把他弄下去吧,盯着他,等那个姓王的和他联系。”

    “好。”老五和老大对视一眼,算是正式交接。

    虚惊一场,真不是陈念国。唐誉看着窗外,不确定那些黑色里面有什么,总是让人无法预测。他心里很乱,因为白洋受伤而乱,因为自己居然用家人威胁别人而乱,也因为不确定下一秒有没有对自己开的枪而乱。

    如果可以,他希望陈念国下一次开枪的时候,不要当着自己的家人,也不要当着白洋。他干干净净地来到世界上,哪怕不能完完整整的离开,也希望体面一点,不要吓到家人和他。如果可以,他希望留给家人和白洋的最后一面是微笑,就如同他小时候微笑地来到人间。

    笑着来,笑着走,不波及他人。

    “走,开车吧。”在这样的想法之下,唐誉再次目视前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去哪儿?”白洋脸上的红油漆擦得差不多了,“老五一个人盯着行吗?现在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先去医院。”唐誉看了一眼他的腿。

    不用白洋亲口承认他就知道白洋摔伤了,不然一个运动员不可能用那种踉跄的步伐跑出来,歪歪扭扭站不稳。他等不来白洋的坦诚,所以只能强制,老大在他的指令下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医院门口。

    白洋隔着玻璃看了看,眼熟。

    “这不是……”白洋认出来了。

    “当年我从缅甸人手里回来,就是住这里。”唐誉将脚下的纸团全部踢开,不愿意看到鲜红色,哪怕是油漆,“走吧,我先带你去检查。”

    白洋肯定不愿意,但唐誉管他愿不愿意,人都在自己车上了还能让他糊弄过去?今天说什么都要拎他见医生。

    一下车,白洋就被老大按在轮椅上,整个人失去了行动自由。他还想问问唐誉那个姓王的到底怎么处理,然而唐誉一直沉着脸,不停地问医生这个那个,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疼痛感到这时候才苏醒,白洋刚揉了下后脖子,医生就开始进行脑震荡检查。

    所有医护人员都对自己很好,这样大费周章的服务,白洋也算是感受了一把。但最要命的是唐誉让他脱裤子。

    “脱什么?”白洋以为没听清。

    “裤子啊。”唐誉恨不得让他留院察看,“你腿是不是受伤了?”

    “崴脚了一下,不碍事。”唐誉观察力惊人,白洋骗不过去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好。”唐誉推翻了他的退而求其次,回身吩咐老大,“推他去做脚踝检查。”

    “停停停,我又不是被人打了,不至于不至于。”白洋是真没当回事,但唐誉是太当回事,不得到满意答复坚决不罢休,他只好又解释,“追人追得太快,从楼梯跳下来那一下没站稳。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别搞太复杂。”

    “我不复杂,你去检查一下就什么都不复杂。”唐誉半信半疑,这回根本不用老大推轮椅了,他亲自给白洋推到问诊室里。私家医院这时候没病人,医生就处理白洋这一个病号,左脚踝和右脚踝分别检查过,又摸又敲,白洋咬死了只说崴了脚。

    他不愿意让唐誉知道,自己最骄傲的那部分已经永远离开了这具身体。

    “没什么事。”检查到最后,白洋实在没那么多耐心了,从轮椅上站起来,“检查得差不多了,没脑震荡,身上也没伤口。医生也说让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现在是不是该解决一下那个姓王的。”

    “姓王的有别人解决,你别总是跟我犟好不好?”唐誉想把他按回去。

    “这件事是我给你找的麻烦,我当然希望赶紧解决。”白洋也有自责,他上大学的时候就习惯给唐誉扔烂摊子,那是因为他知道唐誉解决得了,每次都能让体院化险为夷,不图回报地当幕后功臣。但自己也有误判,社会上的烂摊子和学校里的烂摊子性质不一样,白洋也没料到那幅画能让人对唐誉动手。

    “我身上的麻烦够多了,不差这一件!”唐誉也有点急了,“你能不能……对我坦诚一点,究竟哪里受伤了你别藏着掖着的?”

    “我没有藏着掖着,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现在得搞清楚优先级,查清楚到底谁对你不利。”白洋也有点急了,“这一回是泼油漆,下回呢?万一在你面前抽出一把刀来怎么办?”

    “我有这么多人保护,我出不了事。”唐誉语速很快地说。

    “我是担心你啊!”白洋都快要头顶冒火,“山海经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做足背景调查就丢给你。那幅画你马上撒手,不要再管了。”

    “那我也是……担心你啊,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好好接受我的担心,每次屈南问你什么你都说,到底我和屈南差在哪儿了?”唐誉冷不丁地问道。他不止一次看到白洋和屈南低声诉说,屈南的每一个反应都在自己意料之外。可两个人究竟谈论什么,他从不得而知。就如同他现在不晓得白洋到底哪里不舒服,究竟是心肝脾肺肾还是神经病。

    “好好的,你又提屈南干什么?”白洋的火气也是邪火,但肯定不是冲着唐誉来,“那你对我坦诚了吗?”

    唐誉心里是冰火两重天,山海经那事已经发展成这样,他的正义感和使命感不允许事态再次恶化,可白洋却让自己放弃。“我怎么对你不坦诚了?我们就事论事。”

    “好,就事论事,咱们不吵架。”白洋放低声音,放慢了语速,试图和唐誉对上思维的频道,“你说我什么都告诉屈南,那顾拥川呢?”

    “拥川他怎么了?他语气确实是不好,但他没阻拦咱俩见面。”唐誉不解。

    “你是不是有事都对他说,就瞒着我呢?”白洋的视线依次看向保镖,“你能不能认认真真地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开始以为是今晚那男人要对付你,可他背后还有一个姓王的,整件事都是一幅画搞出来的。那你还有什么危险是我不知道的?”

    唐誉忽然间不说话了。

    问诊室的电脑屏幕在不断频闪,不用发出声音也能告之人类它们正在工作。唐誉的忽然安静让白洋视线凝固,这就和唐誉站在三角头的院子里似的,一阵风吹过来,所有人都能听到风铃的声音,可唐誉听不到风铃。

    他就像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不断降低着透明度。只要白洋一个不注意,他就会完全变成透明的。

    白洋不止一次地害怕,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失去他。

    “有事瞒着我,是不是?顾拥川知道,你的保镖都知道,我不知道。”白洋真的很后怕,“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会这样?”

    唐誉也很后怕,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他不愿意再拉扯进来一个人。陈念国是个疯子。

    “你今天晚上太冲动了。”于是唐誉紧急地转移话题,同时也是他肺腑之言,“如果那个人对着你抽出一把刀怎么办?你不该一个人行动。”

    “你觉得自己转移话题的技巧很好吗?”白洋走近了两步,“好,你不坦诚,我也不逼着你坦诚。我们条件交换,各退一步,你能不能放弃那幅画的上拍?那个客户你从此之后就不要管了,行不行?”

    “不行,放在我手里的事我一定要管到底。白洋,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唐誉摇了摇头,他不愿意和白洋鸡同鸭讲,但好像又一次事与愿违。混乱搅动着他的情绪,他让老四送白洋回家,自己则跟着老大回去了。

    到了金舆东华门口,他没下车,而是在车里等老五的消息。

    “少爷,上楼吧。”老大不忍心打断他的沉思,其实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唐誉和白洋是互相关心,只不过两个人各有隐瞒。

    “不去。”唐誉闭着眼睛,“我关上助听器歇会儿。”

    他把助听器一关,全世界静音。在安宁中唐誉好像时光倒流了,从二十多岁变成了几岁。他的生活从来没有隐私,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他什么都做不到,连一幅画的上拍都搞不定。他有的时候甚至想过……陈念国到底杀不杀自己?还是说,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样?自己一定可以和拥川他们似的,从小自由发展。

    老五的电话在一个小时后准时响起,说已经和姓王的联系上了,会尽快想办法诱敌出洞。唐誉还是没上楼,等到10点多,谭玉宸从岩公馆回来了。

    谭玉宸打开房车的车门,一开口就是:“靠,那张伯华真能喝啊,3斤白酒!”

    老大瞬间给他一个眼神。

    谭玉宸马上闭上嘴,看向了唐誉。

    “走吧,回家。”唐誉已经打开了助听器,按理说下车前应该先让老六观察四周情况,这回他倒是没等,一步就下去了。这可把其他人吓得够呛,连忙兵分两路走在唐誉四周。

    “你慢点儿,你慢点儿,我应该先检查一下。”谭玉宸观察到马路对面有人,路上还有好多车。

    “检查什么?他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唐誉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话可不能胡说!呸呸呸!”谭玉宸忧心不已,看向了老大。老大用口型说了个“咩咩”,谭玉宸便明白了,俩人又吵架了。

    回到家,唐誉直接进了卧室。上班之前他提醒阿姨帮他醒酒,现在醒酒器已经在屋里了。唐誉这回没有用高脚杯,直接抄起醒酒器就喝,一口气喝了一半。深红色的酒水从嘴角流淌而下,染湿了他的白衬衫。

    谭玉宸趁着这个时间已经问了老大,原来两个人在医院吵架了,他们还抓住了泼油漆的男人。

    等唐誉放下醒酒器,谭玉宸才过去劝:“其实……唉,有话好好说,要不咱们就告诉他吧,别吵架嘛。”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有个疯子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盯着,准备放冷枪?告诉他……”唐誉感觉今晚的酒水特别容易上头,一下子就把他的心喝酸了,“告诉他,我和他的每一次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还是告诉他,我真有可能死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唉,操心。

    老六:唉,操心。
图片
新书推荐: 在诡异游戏当大佬 驭犬GB 少侠与小娘子 触手系干活就是好用 当二凤崽遇上始皇爹 表姑娘嫁错人了 但是小狗在乎 跨冬[先婚后爱] 炮灰NPC惹了逆天反派 我家雌君又娇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