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强夺 > 130-140

130-140

    第131章 第 131 章

    “郎君觉得,我想要现如今坐在这的人是谁?”

    晏南镜反问道。

    到底是士族出身的少年人,自小被人追捧。就算是长辈们也因为他的聪颖多加称赞。养出来的性情不可能一味的温良。现如今果然露出点锐利。

    崔倓没料到她竟然反问这一句,当即顿在那儿,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

    他已经听说了齐侯将中郎将鞭笞一顿的传闻。这里头的内情,无人传出来,但崔倓心里大致的有个猜测。

    他能成功求娶,不是因为她对他有多中意,而是因为齐侯的反对罢了。若是齐侯愿意,就算他先下手为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

    “是我失言了。”崔倓垂眼下来。

    “知善罚我吧。”

    “天气太热了,”晏南镜并没有将那话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婢女会意下去,不多时端上两漆卮的茶汤。

    茶汤用滚水泡茶叶,放凉盛用。放在面前,淡淡的清冽苦味伴随着草木的清新蒸腾而出。

    “人难免心浮气躁。”晏南镜笑道,她坐在那儿,对放在崔倓跟前的漆卮一请,“正好喝点茶汤降降火气。”

    崔倓没从她话语里看出什么怒火,甚至她那口吻,有点像安抚发脾气的稚儿。

    他心下愧疚过后,漫上了一股更加难以言喻的烦躁。

    “知善这是把我当小儿了?可是我年岁比知善都还要大一岁。”

    “那方才是怎么会事?”晏南镜捧起茶汤喝了一口,笑问他。

    崔倓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下来,持起漆卮饮了一口。

    茶汤是蜀地那边的习惯,邺城这边并不风行。一口茶汤入喉,清苦的滋味顿时在舌面上弥漫开。崔倓不太适应这个味道,微微蹙眉。

    他几口将茶汤吞咽下去。

    “喝不习惯?”

    崔倓点点头,不过他又道,“苦去心火。在这时候正好适宜。”

    他说完,抬眼看她,她脸上没有半点被触怒喉的愠怒,甚至似笑非笑也没有。面颊上喊着浅浅的笑意,连着双眼里都有了细碎的光。

    “其实我对这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晏南镜放下漆卮道,对上崔倓有些疑惑的双眼,“毕竟我和郎君满打满算,才见过两面。突然间就要成婚了,实在是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

    害怕两字让崔倓很是无所适从。他自幼到大,都是被人关注。已经将被人爱慕当做了理所当然。现如今遇上晏南镜这般对他完全无意的,霎时满心不可思议,又不知所措。

    “女郎不必怕我。”崔倓知道自己此刻应当一笑置之,不必将她的话当真。可是越是想要风淡云轻,却越是在意。

    他有些后悔于方才那句话,“我——方才是无意。”

    崔倓张了张嘴,蹙眉想了小会,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看向她,“女郎为何怕我?”

    太过顺风顺水的少年郎,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晏南镜看向崔倓,见着他那清俊秀丽的面庞上,露出几分无措。

    “就是觉得太快了。”她实话实说,“我原本以为,依照郎君的做派,可能要见上好几次,相处一段时日才能确定。”

    其实是她这么想,不妨碍她把这口锅给扣到崔倓的头上。

    “我怎么会如此无礼?”崔倓惊道。

    “即使我再无状,也不可能如此戏耍女郎。”他脸上看上去有些着急。

    晏南镜满面无辜,“可是我之前听说郎君性情孤傲,在婚事上尤甚。我原本以为郎君会谨慎以对的。”

    “我只是谨慎,不是目中无人。”崔倓急的有些厉害,声量微微有些提高,见着她脸上些微的惊愕,又坐下来,“如果不中意,自然是要早早和人道明,免得耽误女郎时光。既然真的中意,不赶紧定下,难道是要女郎误会我无意吗?”

    这些话崔倓还是头回说,和平日里与同辈的笑谈风生,完全不同,所有的话语伴随着隆隆的心跳,带着道不明的慌张。

    他见到她脸上的错愕,忍不住垂首,手指握紧了广袖的袖口。

    “所以才两面之后就让崔别驾来了?”

    崔倓点头,话语里还带着气,“我应该在第一面之后就请父亲过来的。”

    就是应该更早一点,更早一点能少许多事。

    晏南镜被崔倓这话给弄得好半晌的,无言以对。

    “郎君应该和我说一声的,我当时都被吓了一跳。”

    崔倓听到这话,面色不但没好,反而隐约有些变得更坏。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遮掩过,哪怕是想要骗骗自己都难,眼前他的未婚妻,两面下来,对他其实没有什么爱慕之情。

    这清晰的认知,让崔倓饱受打击。

    女子的爱慕和仰望,对他来说原本是最常见不过的。但是于她身上却半点都寻找不到。

    “郎君?”晏南镜见到崔倓坐在那儿,呆呆的望着她,忍不住出言唤道。

    连续唤了那么两三次之后,呆坐在那儿的少年人终于是回神过来。

    崔倓忍不住想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他对自己的容貌极其有信心,奈何现如今这份信心在她跟前也有了几分心虚。

    崔倓用力的去回想中郎将。他还是白身,是不能到侯府和衙署里去的。但是机缘巧合,也和中郎将见了几面,只是相隔较远,看得不甚清晰。

    男人的嫉妒和好胜心远比女人的浓烈。

    那远远看到的容貌,原本不甚清晰的容貌,也清晰了起来。

    “叫我季安吧。我字季安,上头有四位兄长,我是最小的一个。现如今我和知善已经不是之前的关系了,不用女郎郎君这样的疏远客套称谓。”

    她嗯了一声,抬头笑道,“季安。”

    这一声将他心头的嫉妒还有彷徨稍微抚平了些,他就笑了,“今后我会经常过来和知善相见。”

    他们名分已定,完全不必想太多。既然她暂时还没有对他有爱慕之情,那么就多肩上几面,多见上几面,相处的多了,自然也就有情分了。

    崔倓对男女相处之道并不精通,不过见过父母兄嫂如何相处。笨拙的学着印象里的那些方式,来想要获得她的青睐。

    这对崔倓来说,着实是个很稀奇的事,稀奇到他清晰的感知到,他自己想要见她欢喜。

    他不愿意谈起方才一开始他那话,也不想提起中郎将半句。

    “日后还望知善多多包容。”崔倓迟疑了下,“如果我有什么让知善不悦的地方,知善直接告诉我,我会改。”

    “毕竟,”他说着,感觉心跳有些快,热气涌上了脸颊,让他不由自主的别开脸,不敢看她,“我们是要持手一生的。夫妻日夜相对,时日久了,难免有些不快。长辈说我看着文雅,实则脾性急躁。要我改了这个性子。”

    “我以往不以为意,现如今看来,这性情还是改掉比较好,不过性情改起来,到底是非一日之功,我担心到时候会又做出什么事来惹知善不高兴。”

    他斟酌着词句,回眼过来觑她。

    “那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要怎么做?”晏南镜带着几分好奇。

    这话问得崔倓脸上更鲜红了几分。

    “自然是自省,然后和知善道歉。”

    这话让她面上笑意浓厚了几分,他抬头,“这次我带了好些鲜藕过来,听说知善在楚地长大,应该喜欢这个。”

    “我喜欢啊。”她笑了,“这个天吃这个正好,不管是生吃还是炖汤都行。”

    “那还是炖汤吧,生冷之物容易引起伤寒症。”

    她点点头。

    两人说了一回自己的趣事,外面的仆妇隔着竹簾看了小会,然后轻轻退下往前头禀报,“郎君和女郎相谈正欢。”

    崔陵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合不拢嘴。

    这个儿子平日的德性他是知道的,和人说话,哪怕只是几句话都嫌多,觉得凡夫俗子不过如此。除非出身差不多,要不然非得弄几个刁钻的话让人下不了台。

    现如今倒是一改平常的作风了。

    “犬子脾性顽劣,平日里就连我,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崔陵笑着去看李远。李远也笑,“过虑了,都是些好孩子,怎么可能是顽劣。他们现如今相处愉快,这正好说明他们有缘。”

    这话让两人笑得更加开心了。

    过了好会,崔陵才让人把崔倓叫过来。

    见着父亲笑容满面,崔倓明白长辈们知道他们两人相处的还不错了。顿时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红。

    李远望着崔倓毕恭毕敬的持晚辈礼,“以后季安就要有家室了,虽然我们知善性情温和,不过季安也要更沉稳一些。毕竟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崔倓点头道是,“晚辈明白。”

    晏南镜见过崔倓,说得有些口燥舌干。崔倓一个劲的想要找话,她很配合的把他的话都接过来。一番下来头昏脑涨,力气都不够用了。

    阿元把北芪汤送过来,让她喝点,好补充□□力。

    “那事怎么样了?”

    晏南镜屏退婢女,询问道。

    阿元迟疑了下,旋即很快笑道,“女郎放心,中郎将一切安好。”

    晏南镜眉头微蹙,“阿元没必要瞒我。”

    阿元连说不是,“这种事我没有什么必要隐瞒女郎的必要。”

    晏南镜叹了口气,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阿元恐怕不知道,阿元紧张的时候,这儿就会紧绷。我方才就看到了。所以阿元必定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阿元嘴唇翕张两下,最终还是叹口气,“郎君说,既然女郎都已经和崔家定亲,中郎将那边的事再问,就是自寻烦恼。不如干脆什么都不知道。”

    齐昀对杨之简有知遇之恩,不过遇上晏南镜的事,齐昀还是要往后挪一挪。

    晏南镜沉默好会,“他是不是伤势不轻?”

    若是只是不重的伤势,她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会如何。如此反而是说明这里头的确有内情了。

    “这我也不知道,崔缇他们几个也没有说过。”

    阿元搓着手,满脸的为难。

    “不过郎君那话说得也很有道理,毕竟女郎已经崔家郎君定亲。着实也不好再有什么牵扯。”

    “即使女郎只是好心问一问,但是旁人可不一定那么想,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反正亲父子之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活活打死。”

    阿元把之间崔缇转述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她听。

    崔缇转述的那些话语,都是杨之简说的。

    “这也是郎君的意思。郎君不管如何,都是为女郎着想。不会害女郎的。”

    阿元小心的觑着她的面色,“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第132章 第 132 章

    崔倓来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每次过来和晏南镜说说自己这儿发生的新鲜事,例如长辈们引见他到某位位高权重的臣子,又或者是学富五车的大儒。

    崔倓对学识渊博的大儒大为赞赏,“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有这样的成就。”

    “看你的天赋了。学有所成,天赋和刻苦缺一不可。”她手里摇着葵扇,今日里天气不错,昨日起了凉风,把暑气吹刮的干净,早上起来,连着日头都已经被藏在了云层后。人都不用躲在屋子里,可以出来吹着凉风。

    “不过你要入仕了,到时候公务繁忙,恐怕精进学识难了。”

    她说话可不没有什么客气,更不会和那些人一样追捧他,说些让他高兴的话。顿时崔倓愣在那儿,面上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知善难道对我这么没信心?入仕为官之后,就不能增进学识了?”

    少年人对公务繁忙这四个字还没有贴身感受,他摇了摇塵尾,“知善不要小看我。”

    晏南镜也不和他多说,顺着他的话点头,“好,那到时候证明给我看就是。”

    这话依然没有半点安抚,不过倒是激起他的好胜心。

    “一言为定。”

    晏南镜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迟疑了下,面上浮现出羞敛的神色,“今日不热,我们出去走走?”

    见着晏南镜看过去,他连忙道,“毕竟这一连连着几日炎热,今日凉爽了,倒是适宜出门散心。”

    说话里,恰巧一阵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好啊。”

    这段日子热得人都不敢伸头,她也是一口气连着在屋子里待着,只有太阳下山了,才敢从屋子里冒头。就算这样,刚入夜还有白日里残留的暑气,到了亥时之后,才能有丝丝凉爽。

    人闷久了,难免有些烦躁。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些许精神。

    褚夫人对此倒是很赞同,“少年人还是在外多多走动的好,有季安陪着,我也放心。你们就去吧,只是路上要小心。”

    晏南镜在车里看着崔倓上了后面那辆辎车,“他不会骑马啊。”

    她见多了齐昀,杨之简等人骑马,见着崔倓不骑马坐车有些意外。

    “毕竟是世家子。”阿元在一旁道,“骑马也不舒服的,久了腿上的皮肉都能磨破。大家子弟受不了这个的。”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靠在车壁上。

    “崔郎君看着脾性还不错,虽然稍微有些争强好胜,但在女郎跟前还行。”

    阿元说起这个,满面欣慰,“原先我还有些担心,现如今看着崔郎君我放心了。”

    这时不时过来看看,又带上些许小玩意,看上去是真花了心思的。

    “能好好相处就行。”她对阿元的感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阿元怔怔的望着她,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日的确是凉快,到了城郊外之后,凉风习习,比在府邸里更为舒适。

    晏南镜扶着阿元的手下来,举目看了一圈,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燥热的风。格外的令人舒适。

    她见到一行人牵着马匹在远处,隔得有些远,看得也并不真切。但是那些马生的体格健壮,不像是庶人百姓们用的驽马。

    那里头有个身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她不由得多瞟了眼。然而还没等看清楚,那身影前有人过来,恰好挡住了。

    晏南镜收回目光,见到过来的崔倓,她脸颊上带上笑,和他一块并肩走着。

    崔倓说起了些自己幼年时候的趣事,晏南镜在一旁听着。

    “知善幼年时候,有什么趣事吗?”

    崔倓说完了,来问晏南镜。晏南镜想了想,“年少时候,见到阿翁给人看病。但是经常药材不全,贩药的商人送来的也有限,所以那时候我时常跟着阿翁去采药。太劳累的事我做不了,所以重活累活都是阿翁和阿兄去做的,我就背着篓子跟在后面。”

    “天气炎热的时候,蝉集聚在树上,有时候运气好,就能找到褪下来的蝉蜕。那是好东西,我一开始的时候怕的不行,阿兄也坏,拿着蝉蜕吓我,被阿翁打了。之后阿兄就不敢了,经常采了好些果子给我,尤其是桑葚。阿兄采的桑葚都是发红透紫,入口清甜。我自己去就找不到那么好的桑葚了。”

    崔倓两眼放空,锦衣玉食的人想象不出劳作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想去想。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遥远,和他无关。

    “季安是不是觉得很无趣?”

    晏南镜望见他眼底的放空,笑着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对这也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好在,知善已经认祖归宗,恢复了身份。那么之前的过往,都当一场梦,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当年若不是因为匪盗作乱,知善也不至于过那样的日子。现如今已经回来了,那么就珍惜当下。”

    崔倓知道,李远将人认回来之前,她是被个方士收养。方士要么有几分真本事,要么不过是骗人钱财的而已。

    他不知道她养父是哪一种,也没有兴致知道。既然出手相救过,那么给予钱财就是了,不必怀念。

    毕竟出身不同,即使短暂的有过亲情,也是尊卑有别。

    晏南镜静静的听着,唇边带着一缕笑,听他说完,慢慢的往前走。

    “现在季安还和蜀地的师友们有书信往来么?”

    刚才崔倓提到了,他曾经千里迢迢去蜀地拜访一位大家,在这位大家手下学了几年的经典。

    “还有些往来,”崔倓点了点头,面上神色柔和了许多,“只不过现如今想要再次去拜见,恐怕是难了。”

    晏南镜唇边挑着抹笑,心不在焉的安抚,“无事,总有一日会相见的。”

    崔倓顿了下,浅笑道,“希望如此。”

    她走了小会,随意的眺望远方,崔倓见着她额角的发丝有些许粘在额角,“渴了没有?”

    她点点头,崔倓下意识就往身后看去。原来身后跟着的婢女家仆,在崔倓那些小心思下,特意被留在了原地。甚至连阿元都留在那儿没动,现如今需要人服侍了,一回头,只能隔着树木看着那些人远远的站在那儿,高声呼喝实在是太无礼了。

    崔倓有小会的尴尬。

    “我去叫人取水来,知善在这儿稍作等候。”

    晏南镜点点头,见着他过去,靠在一棵粗壮的树木上稍作休憩。

    和崔倓这么在一块,拿捏着世家女的仪态,在府里还好,在外面时辰一长,晏南镜就觉得累。

    她看着崔倓急匆匆的走远,袖子上被外来的力道一牵,那力道之大,瞬间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过去。

    她一头撞到一双熟识的眉眼里。

    “你怎么在这?”晏南镜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尖叫,惊魂未定的盯着面前的人。

    一段时日未见,齐昀消瘦了许多,脸庞的线条越发鲜明,透出几分不近人情。

    “我一路跟过来的。”齐昀笑了笑,说着,眼眸往崔倓的方向看了看,面庞上生出了几分讥嘲,“真是可笑,他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除却满腹经纶之外,至于其他的竟然一无所知,连我手下的兵士都比不上。”

    他毫不留情的嗤笑,“李远的眼光也就如此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来这的?”

    晏南镜没搭理他的话,反而问道。

    她能来这,只是突然之间的心血来潮并没有事先想过。她脸色一变,“你没有把那些人撤掉?”

    “我撤掉了,你身边没有人盯着你。只是府内动车马这样的事,不是秘密,也没有必要瞒着人。”

    “这和盯着我又有什么不同!”晏南镜咬紧了后槽牙,“只不过是贴身监视,还有在门外窥探的区别。”

    “你真的要嫁他了吗?”

    齐昀问道。

    晏南镜哽了下,望着他不语。

    离得近,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苦涩药味。

    她没有追问下去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现如今看来,齐侯下手恐怕没有留太多的情面。

    “你来做什么呢?”她蹙眉扭动了下手腕,要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反手一握,手指直接从她的指间里穿插扣紧,掌心相对。

    “你!”她咬紧牙关,一脚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情急之下,那脚是真的没有收什么力气。

    脚骨上传来的痛楚,齐昀不为所动,“我已经都是伤了,再多痛一点,已经无所谓了。”

    她呼吸一停,望见他瘦削的脸庞,还有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色。脚下的力道渐渐放轻。

    “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再做这些有什么用?”她松开了脚,试着往外抽离手掌,然而指间被他牢牢扣住,哪怕她再用力,也被他紧紧的扣住,完全脱离不得。

    他唇边露出一丝讥诮,“就崔倓那副模样,你难道真的愿意?”

    “我这跟着你们一路行过来,他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恐怕他也只有他那一肚子的典籍,至于其他用处是半点都没有。”

    “看来他之前那些声名,恐怕有好些都是沽名钓誉,能有多少本事,实在是难说。现如今不是世家子有个好听的名头,就能有个好前程。他这模样,别说是辅佐之才,就算是发配到郡县里,能不能守住一座城池都是问题。”

    他面上嘲弄的笑容更重,“这次李远是真的看走眼了。这种人,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是不会因为他在外的那些声名。时日一长,就要见真章了。到时候李远恐怕是要后悔。”

    “你当真愿意?”

    晏南镜几次想要把手抽出来,然而他的力气更大。

    “是啊,我愿意。”

    她火从心下起,“他的确没外面传的那么好,甚至为人处世都有缺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对上齐昀,“如果中郎将还有什么可行的办法的话,也不至于在此,以这种方式和我相见了吧?”

    这话明明语调柔和,却是有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捅入他的心口。

    齐昀嘴唇一颤,定定的盯住她。下刻双臂从两边圈过来。他头颅俯下,埋在她的脖颈里。

    第133章 第 133 章

    齐昀几乎是蛮横的拥住她,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两手臂缠得紧紧的。

    “我之前以为你会来。”

    晏南镜用了下力气,发现完全挣脱不开,“我去做什么?”

    她反问,“君侯并不喜欢我,何况我和崔家的事也已经定了下来,我再死乞白赖的上面见你,是打算让伯父和崔郎君一家蒙羞,另外再叫好一些人好好看我的笑话?”

    “你是不是也太过了?”

    她回过头去,唇边扯开一丝笑,笑容泛着冷,“现如今难道你还不知道,你我缘分已尽了吗?”

    哪怕不在乎男女之情,但婚事必须由父亲做主。哪怕太夫人再如何有意撮合,也无法真的替齐侯做这个决定。

    既然齐侯无意,她也不想为了这种事,把自己的摧折到泥土里。

    “你想要见到我低眉顺眼,对着君侯痛哭流涕,说你我情深,没了你我实在是活不下去,如果君侯不让我嫁给你,我就一剑抹了脖子,当着众人的面血溅当场?”

    “你到底是低看了我,还是高看了你自己?”

    这话从口中出来,她感到身后的躯体僵硬了起来。

    “我不是那种对男女之情念念不完的女子,我念旧情,但也只是适当。不会和那些痴情女子一样,对于老情人不会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她回头过去,对上他诧异的双眼,笑容越发大了,“怎么很意外么?难道中郎将是看那些文士撰写怨妇赋看多了,所以把我也认作那种女子?”

    他眼里沉下来,两人对峙一般对视。

    “我知道你不是。”

    “从头到尾,你从来都不是那种没有情,就活不下去的女子。但是我明明心下清楚,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着你能不能来看我。或许我在你这儿是例外。”

    她咬紧了牙关,脸上笑容不改,“那看来,中郎将是真的想错了。既然已经认清了我这薄情女子的真面目,也不要再拜拜浪费力气在我身上。虽然许姬和中郎将的婚事不成,但是君侯应该会给中郎将另外挑选一门合适的婚事。天下女子如过江之鲫,说实在的,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更何况中郎将还有冲天之志。”

    她越说,就见着他面上的神色褪去一分,到了后面,只见着他脸上只剩下满面的冰冷。

    “中郎将已经为我得罪了君侯一次,再这么纠缠下去,君侯不会和之前那么容忍你。”

    “现如今世子之位已经就在中郎将的眼前,只有一步之遥,若是这么失去了。中郎将可能一时半会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只要过半日,中郎将就会觉得得不偿失。何必为了一个妇人而失天下?”

    “你这话说的和那些臣僚差不多,是你兄长教你的么?”才说完,他自己摇摇头,“不对,他不会教你这些,而且他为人小心谨慎,只会让你如何躲开我。”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真心话,是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底下怀揣着一份希翼,想着从她的脸上和言语里能看出一丝半点的言不由衷,然而在她面上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干脆无比的道了一声是,“既然中郎将知道,那么何必为难我呢?”

    “我不想耽误了中郎将的千秋基业。现如今中郎将觉得情难自禁,可是这里头的后果一旦真的展现出来,中郎将即使一时半刻没有意识到,但是终究会回神过来,并且会万分后悔。到那时候,恐怕就晚了。”

    晏南镜回头看见他那几乎抿直了的嘴唇,“中郎将这么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了一展自己的抱负吗?难道中郎将还想要幼年时候的屈辱重现?”

    环在身上的手臂依然动都不动,丝毫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他突然问道。

    晏南镜迟疑了下,很快颔首,“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唇边牵出一抹诡异的笑,然后道了一声好,“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不遂你的意。”

    话语落下,原本束缚在她身上所有的力道霎时间撤掉。连着他整个人都往往后退了几步,他站在离她好几步的地方,唇边挂着笑,“放心好了,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

    晏南镜回首望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思考他这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然后就见着他继续往后退开,“若是你还对我不放心,我离你再远一些就是了。”

    两人隔着一丈的距离,彼此相望。

    “中郎将听进去了就好。”晏南镜抿了抿唇,“中郎将的抱负,万万不能因为儿女之情就毁掉。”

    他浅笑颔首,“你说得对,我幼年时候经历过的诸多身不由己,到了如今,是半点也不想再重现了。”

    晏南镜轻轻的点了点头,警惕依然不减,“既然如此,中郎将还是早些回去吧。听闻幽州变乱又起,蜀郡蠢蠢欲动。这里头需要中郎将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

    他莫名的想笑。齐昀抬眼看她故作镇定,用尽办法想要让他离开。

    “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走?”他笑了一声,眸色发沉,“你在怕什么?”

    “你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在,还是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说你担忧崔倓会见到?”

    “中郎将出现在这,事先没有半点征兆,被人看到,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小女倒是没有什么,但是若是让中郎将清名被污,那就是小女的过错了。”

    他笑出了声,“我还是头回见你说这么多大义凛然的话,平素你对这些场面话,不到逼不得已,是不会对熟识的人说的。你我难道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晏南镜垂眼下来,“中郎将应该明白的。”

    他笑声里有几分悲怆,“是啊,我明白的。其实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拼一把,去赌一赌呢?”

    晏南镜心头重重一跳,她才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着他抬手制止。

    “你不要说了,你再说,也是和方才差不多的话,我不要听。”

    他放下手臂,“你放心,我既然已经那么说了,自然是不会让你难做。”

    齐昀说着,侧首往外看。城郊的树木生的枝条粗大,人在里头,不到跟前看的不甚真切。

    晏南镜知道是崔倓过来,一时间,心几乎悬了起来,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

    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只见着齐昀笑着闭眼,摇了摇头。他整个人都往更加茂密的林子离行去。不过两下的功夫,她就已经见不到他的人了。

    “知善!”那边隔着几步就听到崔倓的呼声。

    她回头过去,面上霎时满是期待,不见一丝半点的惊慌失措,“你来了?”

    崔倓身后跟着一个家仆,手里拿着水囊。

    崔倓把水囊递给她,“有些远,所以就回来晚了些。”

    当时只顾着将那些婢女家仆留在后面,好让两人单独相处。谁知道离得远了,诸事不便。连拿个水囊,都要一去一返的来回折腾。

    天气不热,但走了一回,还是觉得有些干渴。

    晏南镜拧开了水囊,喝了几口水,“方才一路过来,季安看见什么了吗?”

    她望见崔倓满面的疑惑莫名,“没有看到什么。”

    崔倓说着,举目四望,除了树枝上偶尔有几声鸟雀振翅的拍打声响之外,几乎觉察不到其他动静。

    “有什么不对吗?”崔倓问。

    他想起,山郊野外时常有有盗匪横行。只是他刚才一直自持出身,觉得盗匪没有那个胆量敢对清河崔氏做什么。所以也未曾在意。

    现在听晏南镜这么一说,不禁有些警觉起来。就让身后家仆把其他人全都叫过来。

    晏南镜摇摇头,崔倓望着她的面色,“知善是哪里不适吗?看着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晏南镜闻言,不禁抬手摸了摸脸上,“可能不小心受了风。”

    崔倓闻言,立即紧张起来,他见过家里母亲姊妹们受风头痛,而且还受不了半点动静。方才问他那话,应该也是因为受风头痛的缘故。

    他马上上前几步,搀扶住她的手臂,“是我之过,竟然没有发现这里竟然起风了。我们先回去?”

    晏南镜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崔倓扶着她往外走,“女子多气血虚弱,每逢受风,就容易头疼。我家里有疾医善于此病症,到时候我让疾医到府君府上为你诊治。”

    晏南镜摇摇头,“就是有些受风而已,有些不适。还没有非得看疾医,喝汤药的地步。”

    她说着,不自觉的往之前齐昀藏身的地方看去。

    崔倓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得满腹疑惑的跟着看过去。还没看清楚那边到底有什么,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现在头有些疼了,看来是真要发作了。”

    崔倓闻言,顿时也顾不上那边有什么,赶紧过来扶住她。

    “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罢,搀扶着她就往那边的辎车走去。

    齐昀在那看着崔倓搀扶着晏南镜一路走远,唇角挑了挑,露出带着凉意的笑。

    崔缇和孙猛连着其他的亲兵正在另外一条路上等待。

    崔缇和孙猛到了军中之后,自然被齐昀手下人要了去,后面有所建树,投到了齐昀的麾下。

    没有靠山只凭着功劳是混不出什么名堂的,就算有功劳,论功行赏也比那些有靠山的要少上好些。一旦遇上要命的事,有靠山的那些可以避开,他们就要上。

    功劳带来的好处,也得有命才能享受。尤其他们两人都没有娶妻生子,死了剩下来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人继承。白卖命了。

    崔缇望着齐昀过来,退开两步,他在齐昀麾下这事,杨之简还不知道,所以杨之简让他做的事,传的话,齐昀全都知道。

    “中郎将。”

    崔缇垂首过去给他牵马,齐昀看着崔缇过来,“你看到她了?她现在和清河崔氏的郎君已经定下了婚事,看起来挺不错。”

    虽然同样是崔,崔倓却是崔缇无法触及的存在。

    “中郎将,知善已经定亲了,这——”

    崔缇话语吞吞吐吐。

    “这什么?”见着崔缇垂头不语,齐昀笑了一声翻身上马,背后的伤口因为上马的动作牵扯到,他依然面无异色。

    “崔倓这人,适合去作学问,和那些大儒们去摆弄那些经典。至于其他的,并不适合。”

    他坐在马上笑了一声,“是个徒有其名的人罢了。”

    他垂眸下来见着崔缇,“既然她已经定亲了,你到时候替我去这两家上送贺礼。”

    贺礼的厚薄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此刻表露的姿态。

    既然已经送过去,那么此事就算是揭过。

    “是。”崔缇多数时候不明白齐昀的用意,但是他知道,这是此事了结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

    回到府上,嫡母慕夫人身边的心腹崔媪来了,崔媪是奉命来替慕夫人传话。

    齐昀将人好生请到上座上,并且让人送来润喉的蜜水。

    崔媪捧着漆卮,看了一眼齐昀。青年面目在一派温和里,几乎模糊了所有的棱角。

    “夫人说,她知道最近长公子心里难受。”崔媪一面说,一面仔细的记住齐昀所有的反应,哪怕一丝一毫也不放过。这都是要回去和主人回禀的。

    崔媪话语里全都是叹息,“这么些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明明比旁人要高出不少的功劳,可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得到的赏赐和功劳总是对不上。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现如今长大成人,到了成家的年纪。这祸事一桩跟着一桩的出。许姬那件事也就罢了,可是原先喜欢的那个女郎,是可以的。就连这个都不让如愿。”

    话语里一个字不带齐侯,但是听起来,却是句句都带齐侯。

    齐昀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崔媪话语说完,大口灌了半卮的蜜水来润润喉咙,紧接着盯着他不放。

    齐昀面上哀致,“虽说如此,可是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一切都听命于君父罢了。”

    说罢,齐昀眼角发红,摇了摇头。

    崔媪见状,张了张口,“长公子不要自伤,至少夫人是知道长公子的苦楚和无奈的。”

    齐昀点点头,“我明白的。”

    崔媪有命在身,不好在齐昀府上呆太久,所以留了小会之后,就赶紧动身回去。

    齐昀亲自送崔媪出去,见着崔媪离开,脸上原本浅浅的笑容最终淡去,成了一片冷漠的荒芜。

    崔媪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慕夫人和齐玹坐在室内,见着她回来,慕夫人立即问,“怎么样了?”

    崔媪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和慕夫人说了。慕夫人听说之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看来终于是出了漏洞了。”

    “这人滴水不漏了这么些年,终于是露出弱点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134

    齐玹知道慕夫人对于齐昀的憎恨。

    守身如玉多年的夫君,突然一朝对个少女动情,墙头马上郎情妾意,齐侯成全一段风流佳话,但是他们却是祸从天降。夫君对于昔日誓言的背弃,让慕夫人痛苦万分,尤其抚养了几年,早已经养出了母子亲情,也被送走。她向娘家兄弟哭诉,娘家的兄弟却告诉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大好基业,哪个男人会甘心交给别的男人的儿子,而不是自己的。

    尤其君侯还愿意把长子交于她抚养,说明君侯心里还是有她。将来长子继位,她这个嫡母兼养母依然能获得不错的地位。

    他们早就料到了今日,原先打算要不要让族内其他的姊妹过来助她一臂之力,没料到君侯竟然在外自己看中了个少女,以至于他们之前所有的筹谋全都落空。

    慕夫人心里几乎在滴血,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悲痛是什么。不觉得夫君背弃誓言,还有被迫和养育了几年的养子分离是可悲的事。反而个个面上喜气洋洋,恭贺夫君得子,恭喜她又继续可以抚养长子。

    什么长子,不过就是外头女子生的野种。

    慕夫人第一眼看到年幼的齐昀,所有的被夫君被娘家兄弟背弃的痛苦和愤懑,全都寻到了发泄口,似乎那个小小的孩童就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她疯狂的把那个小小的躯体丢入雪地里,满怀窃喜的听着雪地里孩童稚嫩的哭声。

    她在等那稚嫩的哭声虚弱下去,只要那哭声彻底停了,她所有的悲惨和苦难都会迎刃而解。

    然而齐昀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还被人给救下来了,报到了齐侯那里。

    原先温柔的夫君对她已经全然陌生,婆母更是对她冷言冷语,等她回来,发现身边除了阿崔一个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都被换了个干净。紧接着娘家人的兄嫂们来了,痛哭流涕话语里内外,全都是对她的指责,指责她毫无人性,竟然对个五岁的孩童下如此的狠手,不将全家的性命放在眼里。

    她满面的茫然,父兄难道不也是一方豪强,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阿嫂听到她茫然的询问,眼里似笑非笑,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的君侯早已经是一方雄主。他们可没有那个本钱能抵御君侯的怒火。

    原来一切早就在不知不觉里已经翻天覆地了。

    齐侯还是将长子留给她抚育,毕竟颜面重要,贸贸然把长子送回生母处,势必会引起旁人的猜测。

    齐昀在她这儿五年,她对他也漠视了五年。慕夫人从来不认他和她有什么母子之情,她的儿子只有齐玹一人。

    谁知道齐昀在她的漠视和冷待里长大了,十岁入大营跟着齐侯出入沙场。她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差点死在她手上的孩童,后面竟然有那么一份本事。

    出于别样的目的,她派人对齐昀嘘寒问暖,偶尔让齐昀上门来,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和难受,和他周旋。

    但是齐昀此人看上去脾性温和,实则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到半点破绽。

    “这人我派人给他下药,原本想着干脆将他毒死算了,懒得和他周旋那么多。谁知道他竟然躲了过去,还将我留在他身边的那些耳目一一除掉。”

    慕夫人持着手里的葵扇,烦躁的扇了两下。

    她认定的儿子只有齐玹一个,认定的嗣子也只有他。齐巽背弃诺言,但她认定了的儿子和嗣子就只有齐玹。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扶持他上位。

    齐昀年岁越大,锋芒越显,齐玹即使也有官职在身,出入沙场,但在行军打仗上少了几分天赋,不管如何用力,就是不如齐昀。

    还别提那些文士们溜须拍马,在外面给齐昀传播好的声名,再这么下去,恐怕她所有的念想全都要落空了。

    慕夫人插手不到政事上,娘家兄弟们也已经不在要职上,根本就帮不了她什么。她自小直来直去,不耐烦和人勾心斗角。哪怕年岁大了,也是一样。干脆在齐昀身边安插人,瞅准机会下毒。

    只要人死了,就算齐巽再怪罪,那也是死了,暴怒也没有多少用处。

    但是谁知道齐昀竟然能逃脱生天,不仅没死,反而还把她安插进去的钉子一一全都拔了出来。

    现如今她对齐昀,几乎没有什么耳目可以送消息过来。

    “母亲就不要记在心上了。”齐玹笑得温和,“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了。儿听说之后惊恐非常,此事若是使得君侯震怒,降罪于母亲,要如何是好?”

    齐玹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浮上忧虑。

    “他知道就知道了。”慕夫人冷笑一声,“我还巴不得他知道是我做的,想要看看他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齐昀这个人,极其难对付,这么多年下来,滑不留手,找不到他的半点错处。”说起这个慕夫人忍不住拧眉,“他生母愚蠢,但也蠢得恰到好处,只要是能触怒君侯的事,半点都不做。就知道哭两下,撒两下娇。从她身上也不好下手,何况她还有个儿子。”

    慕夫人烦躁的重力扇了几下葵扇,突然笑了一声,“不过现在好了,他自己露出破绽。”

    “只是……他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妇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齐玹迟疑了下问道。

    男女之情,对于女子来说是全部。可是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齐昀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天下女子如同过江之鲫,想要个妇人很容易。

    即使是个貌美难得的佳人,或许开始的时候会有不甘心,可是时日一长,能记得多少都很难说。

    “所以,要派人在他跟前时不时提一提这件事,刺痛他的心。免得他日子过得太好,就把人给忘记了。”

    慕夫人支着下巴,望着齐玹,“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嘛要招惹许女,招惹了也就罢了,偏偏在许倏府上行事,被碰了个正着。现在可好,被君侯拿住了错处,现如今哪怕不想娶也得娶了。”

    许倏年岁已老,说廉颇未老,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尤其现如今新秀辈出,齐侯也不会非得要许倏这个老将东奔西跑。

    他儿子现如今是个废人,意味着日后娶了许女,也无甚助力。

    齐玹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许堇外出的似乎辎车出事,好甩脱这个包袱。他原先挑逗引诱她,不过是因为她要嫁给齐昀。

    他在公务和沙场上比不过齐昀,干脆在别的上面寻找压齐昀一头的办法。许女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盯上的。

    这小女子自幼见得都是笑脸,突逢变故,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他不过略施小计,只是表露几分关切,就将她收入掌中。

    许女对他所有的魅力都是来自于齐昀未过门的新妇,这一身份。只要想起齐昀的妻子正在和他缠绵,心中快意难以言喻。自从齐昀和许女婚事解除,再和他定亲之后。许女对他来言只剩下了无趣。

    他不耐烦有这么一个包袱,想要偷偷在她出行的辎车上动手脚弄死算了。但是齐侯似乎知道他心下所想,和他说他们之间郎情妾意,所以才会给他定下这桩婚事。如果许女有任何差池,那么他这一辈子也不用再娶妻了。

    齐侯是族长,可以越过父母直接决定小辈们的婚事。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说到做到。

    齐玹当时后背上冷汗涔涔,将贴身的中单都湿透了。连连道自己和许女情投意合,多谢君侯成全。

    “当初也没想这么多,谁知道竟然会如此。”齐玹扯了扯唇角,“也就算了。”

    慕夫人是看不上许堇,“那个许女,她幼年时候,我就见到过几次,容貌平常,脾气被养得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虽说收敛了点,但本性难移。你应当娶世家女为妻,至少也该是其他武将之女。这样不仅配得上你,也还能有助力。”

    齐玹点了点头,言语里满是感叹,“母亲说得对,可是现如今事情已经如此了。木已成舟没有办法了。”

    见到慕夫人眼里的杀意,他开口,“君侯说了,倘若许姬出事,那么我这辈子再也别想娶妻了。”

    慕夫人一愣,不得不偃旗息鼓。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为了许女下这样的手。”

    既然动不了,慕夫人也只能作罢。心烦意躁的扇了扇葵扇。

    “齐昀那里,你打算如何?”

    “让他想着,心里不满。只要不满了,做出什么事来,那就有了漏洞。到时候再抓住那些漏洞,不怕扳不倒他。”

    齐玹颔首,脸上仍然有迟疑,“但是,若是君侯有意保他……”

    慕夫人蹙眉,“那挑拨他,让他把祸事做得再大些,大到不能遮掩。到时候看看拿什么来保他。毕竟他也是要争夺天下的,到时候他包庇的名声流传出去,那些士人怎么看他,声名要还是不要?”

    越是想要问鼎的,越是在乎脸面,恨不得自己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到了问鼎中原那日,才显得自己格外的名正言顺。

    齐玹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正是。”

    说完了齐昀,慕夫人脸颊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她满怀关切的望着他,“你这段日子,看着没有好好用膳,瘦了。”

    说着让人把庖厨下准备好的膳食送上来,多是肉羹之类。

    “阿母知道你喜欢吃炙肉,不过炙肉不可多食,所以特意让庖厨下做了肉羹。”

    “母亲的心,儿懂得。”

    齐玹低头见着肉羹上的油光,不由得一阵反胃,现如今越来越热,肉食等物入口只觉得油腻。见着慕夫人目光越发关切,齐玹只能咬牙喝了下去。

    门客在府门处等着,见着齐昀扶着肚腹出来,赶紧过去搀扶,“主君还好?”

    齐玹摇摇头,等到出门上了车,才对车旁的门客道,“那蠢妇拿着一整碗的肉羹,差点没撑死我。”

    “主君忍着点,现如今夫人那里,还有用得上的地方。”门客跟在车旁压低声量。

    齐玹强吞下一口气,“我知道,若不是她还有点用处,我根本就不和她周旋。”

    “中郎将。”

    齐玹听到车外的门客突然惊呼了一声。

    齐玹闻言,赶紧去掀开车簾,只见着齐昀骑马往侯府的方向去了。少年英雄,鲜衣怒马。

    哪怕只是旁人,看到了也不由自主的伫立在原地多看几眼。

    齐玹望着齐昀里去的背影,咬紧了牙。慢慢的退回竹簾里去。

    半个月后,齐侯给侄儿办了盛大的婚礼。

    古婚礼,婚礼和丧礼等同,不能举乐不能欢笑,就算是前来的宾客都只能肃穆伫立在厅堂上。而到了如今,那一套先秦时候的规矩,早就已经被抛之脑后,除却一些周礼里婚礼的步骤之外,和肃穆扯不上半点关系。

    齐侯为侄子办的婚礼盛大而热闹,这热闹与其说是给侄儿办的,倒不如是给许倏的。

    然而许倏却并没有多少高兴,见着上面亲迎的齐玹,面色更是坏到了极点。事到如今是不嫁都不行了。许倏只能让齐玹把人给接走。

    齐玹带着迎妇用的青车才回到自家府门前,门内就涌出许多子弟,一拥而上把齐玹给剥了外面玄色的婚服,给绑到那边树上去了。

    晏南镜今日也来了,毕竟齐侯的授意,不管如何下面的臣僚都要给颜面。晏南镜也跟着褚夫人过来。

    女眷们一个地方,男人们去前头。

    晏南镜坐在贵妇里头,听着褚夫人和其他贵妇说话,突然间,外面隐约传来一声惨叫,有些模糊,但是在夜色里也都能听得清。

    “怎么了?”晏南镜见着周围其余的贵妇都掩口而笑,不由得看向褚夫人。

    “是前面的人在弄新婿,”褚夫人像是已经见多了,“这些年的习俗,新婿迎新妇回来,到了门前,就要被其他尚未娶妇的儿郎捉弄。至于作弄到什么地步,就看儿郎们自己如何了。”

    “以前也不是做的过火,闹出过人命。”

    似乎是要应证褚夫人的这句话似的,大半天的,也没看到新妇进来。

    贵妇们都是盛妆来的,盛夏夜里比白日里凉爽了点,但也有限。有贵妇等了好久不见新妇,面上的粉都要掉光了。赶紧让人过去打听到底怎么会事。

    不一会儿的功夫,婢女去而复返,“玹公子被人绑在树干上,剥了衣裳挨打呢。新妇在一旁着急想要拦,但是儿郎不听她的,所以回去请父亲过来了。”

    晏南镜一听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她一笑,旁边的跟着李伯姜几个也忍不住笑了。

    褚夫人满脸惊异,“回去了?”

    婢女道是,“新妇见着玹公子在挨打,想拦拦不住,就回去要找许将军过来。”

    贵妇听后面面相觑,这迎妇都讲究不回去的道理。就算是娘家准备的车,也要在新婿这里停留四日之后,再由专人从另外一条道给送回去。生怕会有新妇回娘家的不详预兆。现在可好,新妇要闹腾回家找父亲来解救挨打的夫君了。

    “那要多久才能完事?”李伯姜轻轻在晏南镜耳边道,言语起全都是毫不遮掩的嫌弃。

    齐玹挨的这场打,谁也不敢说这里头没有齐侯的授意。就算新妇跑回去找父亲,许倏也难说对新婿挨打乐见其成。怎么可能还过来帮忙。

    晏南镜摇摇头,忍不住擦了擦面上的汗珠。

    即使室内用上了冰块,但也架不住人不少。

    褚夫人起身,领着带来的几个孩子,“来几个人,先去把新妇劝住吧。毕竟亲迎当日就跑回去,不说夜黑风高,路上容易遇上盗匪。而且兆头不好。”

    说着,好几个贵妇领着女儿已经起身了,就和褚夫人一道往外走。

    劝新妇是假,出来透气凉快一下是真。毕竟人多,哪怕开着门窗,都觉得室内气体污浊不堪。找个理由跑出来透透气。

    晏南镜跟着褚夫人出来,顿时身上都为之一轻,没有感觉到方才压在身上那股沉重感了。

    晏南镜和褚夫人一行人,还有其他的贵妇们,一路直接穿过中庭,直接到门外去。

    “快去拦住新妇!”褚夫人对伫立在一旁和个柱子一样的婢女发令。

    婢女见到褚夫人等一行人气势难当,且锦衣华服。一改方才的懒惰,赶紧去了。

    褚夫人立即带着一帮贵妇出门去,晏南镜紧随其后,一出大门,那原本还有些模糊的惨叫,一下就清晰了。

    夜色浓厚,火把也照亮不了多远,晏南镜只看到那边模糊的有好几个影子,另外树上创来鞭笞在皮肉上的声响,还有被打的惨叫。

    褚夫人听着那惨叫,忍不住皱了皱眉,领着家里的女孩们离远了些。

    前方的黑暗里,传来几点火光,还有女子嘤嘤的哭泣,“你们拦我做什么,我要去找父亲。”

    褚夫人把晏南镜等人留在原地,自己和其他贵妇过去劝说许堇不要回去。这事看着就知道内里有几分齐侯教训小辈的手笔,要是新妇跑回去搬救兵,还不知道要拉扯到什么时辰去。

    还不如把人留住,等那边挨完打了,也就差不多了。

    晏南镜留在那儿,夜里蚊虫多,火把一照,顿时那些蚊虫都被火把的光亮给引过来了。

    晏南镜低头就见着手上起了包。她正要问问旁边的李伯姜难受不难受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鞋履踩在地上的声响。

    “夫人女郎在此是有什么事吗?”

    那音质里透出一股脉脉的温文。

    晏南镜身上一僵,她回头过来,见着一排火把已经排开,齐昀的面庞在火光下模糊而清晰。

    他双眸透过火光看了过来,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135章 第 135 章

    身旁人举着的火把,把这一小片照的微亮。夜色浓厚,不见月光。但是能清晰的看见头顶上的星辉。

    齐昀人在火光里,眼里映照出两簇火苗。

    她在他眼里那两簇火苗里,心跳如鼓。

    “中郎将。”旁边有贵妇见着他来了,颇有些吃惊。男女客待的地方不一样,所以也对前头的事也知道的不太清楚。

    人人都知道当初退婚的内情。即使面上做的再漂亮,未过门新妇和人私通这个事,多少面上无光。男子连妾室和人有私情,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未过门的新妇。

    能成全那两人已经是足够的心胸宽敞,至于其他的,就不要强求了。

    谁知道中郎将竟然还来了?

    齐昀面上笑着,可是眼眸没有挪动半分。

    “新妇要走。”晏南镜喉咙紧了紧,感觉到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

    其余人都知道两人之前的传闻,全都望着他们。

    “说是要回去找许将军,把玹公子给救出来。”

    说完,像是为了要印证她的话似的。那边树干上又传来齐玹的几声惨叫。估摸是戏弄新婿的那几个儿郎没掌控好手里的力道,下手又重了。

    齐昀点点头,抬足就往新妇车马的方向去。

    前头夜色里传来几人的争执声。李伯姜放心不下,拉上晏南镜就往前头去。

    只见到褚夫人和几个贵妇站在新妇的青帷车旁,苦口婆心的劝说,“新妇不能就这么沿着旧路回去的,这样预兆不好。”

    车上可以看到许堇掩面哭泣,“可是玹郎那里怎么办?让我回去,我要让父亲过来救他。”

    褚夫人听到这话,心下有些好笑,齐玹挨的这顿打别说有可能是齐侯授意的,就算不是,许倏恐怕心里巴不得坏事的齐玹多挨几下,怎么可能还冒着得罪齐侯的风险,出面救齐玹。

    “新妇还是快下来,那边儿郎们是胡闹着玩的。哪家都这样。”

    许堇却摇头说不,“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去把父亲请过来!”

    “我不是囚徒,谁也不能约束住我。”

    说着就要驾车的驭手驱车。

    驭手当然也知道新婚的那些禁忌,但车内的人发令,就要振起辔绳。

    “站住。”

    车后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低喝。

    许堇当然听得出来是齐昀,当即浑身一凉,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冒疙瘩。

    晏南镜看着原本要驶动的马车被齐昀喝止,赶紧过去扶住褚夫人。

    褚夫人此刻脸色也不算好看,她和其他贵妇过来劝说,也是好心。真的让许堇原路回娘家了,先不说许倏会不会真的出面救人,光是她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许堇到时候成为邺城里的笑话。

    难道许女还真的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所有人都会对她笑颜以对吗?

    “伯母没事吧?”

    火光下看不清楚人的面色如何,但晏南镜瞧的出来褚夫人的不快。

    褚夫人摇头。

    那边齐昀已经快步到了青帷车跟前,面上笑容消失,直直的望着车上的人。

    “许夫人是打算做什么?”

    齐昀算得上是小叔,也是族亲,他出面比褚夫人等几个贵妇意思就不一样了。

    褚夫人几个贵妇出面劝说,也只是劝说。族亲出面,那便是有责备的意思了。

    “我、我打算——”

    许堇嗫嚅着开口,整个人都瑟缩着,不敢去看车外的齐昀。

    “你若是想回去,那就回去。”

    齐昀此言一出,顿时在场的众人一惊。

    齐昀往后退了一步,把道路让开,让青帷车过去。

    他这么一来,许堇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连着驭手要振辔绳驱动车辆,都被她拦住。

    “婚礼还未完毕,新妇自行回家。到时候外人如何说,堂兄如何想。夫人想过没有?”

    晏南镜听着齐昀的话语平稳,没有丝毫喜怒在内里。越是如此,听在耳里,就越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就算夫人想要搬救兵过来,这一来一去,许将军带人过来,恐怕诸位宾客们也早已经住手了,到那时候,夫人想过要怎么收场。是要许将军当众把那几位宾客全都抓起来?”

    这当然是不成的,今日来的宾客,也全都是邺城里的贵家子弟。甚至揍人那几个儿郎里还有好几个是齐侯的子侄。没有齐侯下令,谁能动那个手。

    “可是玹郎要被他们给打死了!”

    许堇哭着道,她激动的往外看。看到齐昀,原本因为愤怒而生出的勇气顿时消弭的干干净净。

    “既然要打死了,许夫人那还是快些去请人来吧。”

    齐昀抬手一请。

    他这样,许堇反而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也不见到方才哭闹的模样。

    “其实我有应急的办法。”

    晏南镜开口了,“许夫人既然心切,直接到那边去不就行了。那些儿郎总不能连新妇都一块作弄。”

    “何必舍近而求远。”

    一旁的李伯姜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差点笑出来。见着四周的贵妇们看过来,赶紧的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肃了肃神色。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夫人和玹公子情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夫人出面,谁还敢轻举妄动。”

    这话说的可真有道理。

    这时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解开绳索的动静。是儿郎们放人了。

    许堇扶着青帷车的车围,想要下去,又有些犹豫。

    “夫人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褚夫人开口了,“要不然我们一起陪夫人过去。”

    只见着车上的许堇应了。李伯姜顿时眼若铜铃,不由得拉了拉晏南镜的袖口,声量压的极低,“这人该不是傻子吧?”

    齐玹那边才挨了一通收拾,这会儿恐怕狼狈的要命,这模样叫人看去了,还不得气坏了。尤其是一群贵妇陪着去的,贵妇们都是出身显赫,夫家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到时候齐玹怕不是要把账算到她的头上。

    褚夫人不过是客套话,随口一提。竟然还当真了。

    晏南镜摇摇头,见着人已经从青帷车下来,带上婢女急匆匆的往那边去。

    晏南镜和褚夫人一道往那边去。

    那边也有人举着火把照明,隔着一段距离见着齐玹是真的狼狈,婚服被剥了,只剩下内里的素纱中单,发冠没有拿掉,但此刻在头顶上,越发显得狼狈不堪了。

    儿郎们把他放下来,哈哈笑着。

    “新妇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只见着许堇满面担忧的跑过来。

    “不要往前走了。”齐昀突然道了一声,他回首示意晏南镜等人止步。

    毕竟看人笑话,也容易得罪人。只要让对面的知道新妇带了不少人过来就行了,至于带来的都有谁,就不必让人知道。

    齐昀回首,对褚夫人等人点点头,快步上去,也不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许堇,吩咐一旁的家仆把婚服给齐玹重新穿上。

    众人下手都十分的精妙,不打在头脸手脚这种容易让人看到地方,全都在腰臀上。齐玹额头面颊上都是薄薄的一层汗。

    他抬头看着齐昀转头过来望着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把将旁边的许堇推开。

    “新婚燕尔,新婿不该对新妇如此,要是父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齐玹几乎咬碎了牙,甚至口里都能尝到浅淡的腥甜。

    齐昀看了一眼周旁,之前把齐玹绑起来鞭打的儿郎们,又围拢过来,嘻嘻哈哈的给他把衣襟袖口的褶皱抚平,笑闹着推着他往那边的门内去。

    许堇跌跌撞撞的跟着走了两下,两边婢女搀扶跟在后面。

    齐昀背手看着,过了小会,他回头过来,“诸位一块过去吧。”

    贵妇们颔首,到了门内,齐昀回身对众人抬手一礼到底。紧接着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晏南镜看着他的背影在火光里渐渐远了,微微的松了口气。

    方才在门外见到他突然出现,有瞬间她的心是提起来的。她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那,也不知道会做什么。

    然而一场下来,什么也没发生,甚至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看起来,中郎将那儿是没什么事了。”

    褚夫人开口道。

    晏南镜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中郎将心怀四海,男女私情自然不值一提。”

    褚夫人回首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面上多了些许笑容,“我之前还担忧,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晏南镜笑了笑,她和众贵妇一道,往原来的地方赶。庭院里点了庭燎,熊熊的火从庭院照亮到过廊上。

    过廊上有婢女过来,见着贵妇们马上退避到一边。

    “女郎。”晏南镜听到有人叫她,她回头过来,一个婢女双手送上一只小巧的盒子。

    她接过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婢女就退到浓厚的墨色里了。

    等到了室内坐下,因为前头新婿挨了一顿打,齐玹父母已经离世,没有主事的人。所以贵妇们也比较随意。

    晏南镜低头开了之前那个婢女塞到她手里的小盒子,极其清凉的药香从内里散溢出。

    她看了下手上被蚊虫叮咬出的包,外面的蚊虫特别毒,叮一下起好大的包,痛痒的厉害。这一路过来,就算是身边的褚夫人和李伯姜也没看出来她被叮了。

    晏南镜迟疑了下,还是挑了点药膏涂抹在手背上的那些红肿的坟起上。

    旁边的李伯姜闻到清凉的味道凑过来,见到她手上涂着的药膏,自己也要。

    “幸好知善带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忍多久。”李伯姜把药膏仔细的涂抹在手上,涂上之后满是清凉。

    晏南镜愣了下,笑了笑。

    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新妇快要入堂了。

    所有的贵妇们起身过去。

    齐玹父母离世,由齐彪这个长辈来充当父母,坐在高堂上,接受新人的跪拜。

    晏南镜跟在褚夫人的身后,一眼就见到齐昀。齐昀容色出众,想要不注意到他,也很难。他没有看向这边,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转头和一旁的崔倓笑着说了几句。

    晏南镜看到,心头重重一跳。

    她闹不准齐昀的意思,但之前她听过齐昀对崔倓的贬低,现如今交好,这里头的用意,让她不得不多想。

    那边齐玹许堇过来,齐玹已经整理好了仪容,除却跪拜行礼的时候,步履间有些许的蹒跚之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齐彪也不耐烦在这儿坐久了,等新人礼节行的差不多,也就抬手让人下去。紧接着就是开宴。

    天气炎热,膳食准备得再好,也提不起来多少兴致。匆匆的用完,就打算回去了。

    晏南镜走到门外,见到崔倓,崔倓身边有齐昀,另外还有几人在那。她忍不住顿住多看了几眼。

    褚夫人见着,不由得笑了,“不如把人请过来说几句话?”

    晏南镜摇摇头,“不了,他看着像是有自己的事,别打扰到他了。”

    褚夫人笑着拉住她的手,“善解人意的确很好,不过太善解人意了,反而不好。”

    她说完,就让贴身婢女过去传话。

    婢女去了没多久,崔倓就急匆匆赶过来,褚夫人见状,带着女儿们到另外一辆车上。

    “我刚刚看见你和中郎将两个,在说什么呀?”

    崔倓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和中郎将随意说一说。”

    崔倓说着,见着她欲言又止,“知善是在担心?”

    “不必担忧,毕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而且我看中郎将的言谈举止,似乎已经不在乎那些往事了。”

    不在乎了吗?

    晏南镜听着总觉得不对劲。

    但崔倓还是不以为意,“何况你我两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不提你我,也要忌惮我们父辈的声名。”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似乎一切都是她太过小心。齐昀已经彻底的将那段过往放下。只有她一人依然心胸狭隘的疑神疑鬼。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点点头,崔倓摇摇头,“知善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们并不会将那些微末小事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不少事等着去做。而且在邺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来的那么多记恨。”

    “大丈夫志存四海,若是只记挂着那些微末小事,那就不是中郎将了。”

    说着崔倓话语里有隐约的责怪,“知善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晏南镜听后微愣,小半会的没有说话。崔倓见她面上毫无笑意,只当是自己说话太直接,惹得她不高兴了。

    士族推崇堂上教子,枕边教妻。心下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知善不要多想。”崔倓到底还是放软了语调,“毕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况像中郎将这样的,还有不少的志向,对于他来说,过去的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

    中郎将在邺城里的好名声,以及他往常的做派,还有现如今他礼贤下士的姿态。实在是叫人想象不到,他竟然为了男女私情这样的小事,就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

    “何况名声这东西,想要好起来难,但是坏起来很容易。一旦坏了,那么再想好,很难了。中郎将会斟酌内里的利弊的。”

    崔倓不信世上还有男子为了男女之情不管不顾,就算真的想,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名声和身家够不够。

    身份高高在上,又没有到可以随心所欲的份上。那么必定是要瞻前顾后的。

    越是身份尊贵,越是不会因为这些旁支末梢的小事,而放弃得来不易的声名。

    何况中郎将还没有坐上世子的位置,惹怒齐侯,以至于与世子之位无缘。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划得来的事。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你倒是说了不少。”晏南镜回头过去,让婢女搀扶自己上车。也不管留在外面的崔倓。

    崔倓见状,“我方才那话,也全都是肺腑之言,而且也全都是在讲道理,并不是在胡搅蛮缠。”

    他这话出来,晏南镜推开车簾看着他,“那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胡搅蛮缠?”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倓站在车边,“我只是觉得,知善回来的时日还不够长,所以难免想多。等到时日一长,看得多见得多,就好了。”

    晏南镜望着他,嗤笑一声,干脆整个都坐回到车内。

    “郎君说得对,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还请郎君快些回去,免得耽误了就寝的时辰。”

    崔倓张了张口,自己明明说的都没错,怎么她还生气了,“知善,我说那些都是为你好。”

    “毕竟用对乡野村夫的那套那想贵人,会……”

    他话语还未说完,就被晏南镜制止,“是我说错了,崔郎君不用多言。”

    说着,她从竹簾内露出小半张脸,“天色真的不早了,夜里外面蚊虫也多,郎君再在外逗留也难受。”

    说完她再也不出声,让御夫驱车。

    崔倓看着辎车一路行开,站在后面好半会说不出话。

    晏南镜在车里,突然觉得指节上有点肿痛,低头一看,就刚才站了那么小会的功夫,手上又多了个包。

    她拿出婢女送来的药膏,浅浅的在上面擦了一层,小会的功夫那股难耐的痛痒就散掉了。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亥时了。阿元到这个时辰都还没睡,听到晏南镜回来,赶紧过去迎接,她已经让婢女们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阿元给她解开外面的衣裙,让她坐在屏风后,把汗水出干净。

    士族注重养身,夏日汗水淋漓万万不可吹风沐浴,防备湿气出体不尽,成了闭门留寇。对身体无益。

    “今日还算顺利?”

    阿元说着给端来了一碗热汤。

    晏南镜接过喝尽,热汤下肚,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很是舒畅。她把碗递给阿元,说不怎么顺利,“新妇见着新婿被作弄,哭着要回去请父亲过来做主。伯母带着其他夫人过去劝,差点没劝住。还是中郎将出面,才没闹出新妇出门就回去的事。”

    “中郎将劝的?”阿元大吃一惊,“看来中郎将对这位是真的没有半点情谊。”

    阿元见着晏南镜垂眼,轻咳了两声,“那见着崔郎君没有?”

    晏南镜面上越发的冷漠,“见了。”

    阿元觑她面色冷淡,小心道,“女郎可是和郎君起了争执?”

    “我哪敢和他起争执,毕竟是学富五车的人,我说一句,他能说十句。好叫我眼界放宽些,不要心胸狭窄。”

    阿元一听,顿时神色就变了,“郎君那些话也太过分了。这怎么能对女郎说。”

    “他爱说就说吧,毕竟他是这样的性情,嘴也长在他身上。想要说什么话,我也管不了。”

    阿元听后陪着她坐在那儿,“崔郎君也过分了,不管如何,和女郎说话,总要柔和些。”

    晏南镜摇摇头,“算了,也是我自己之前过于自作多情。有了这次教训,日后也好应付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和崔倓做对恩爱夫妻,夫妻恩爱难,能和彼此相敬如宾,不管什么时候都给对方留几分情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她不爱崔倓,所以崔倓只要勉强过得去,她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心口这口气还是难吞下去。

    第二日外面艳阳高照,晏南镜让婢女搬来冰块,自己靠在冰块旁边的看书。

    巳时的时候,褚夫人身边的婢女过来,禀告说崔郎君来了。

    晏南镜从手里书卷上抬眼,“我今日身体不适,实在是没办法去见崔郎君。还望崔郎君海涵。”

    婢女闻言低头退下。

    晏南镜见着阿元看过来,“昨日夜里,他对着我说了一通的大道理,今日又来,搞不好又是来说道理的。我不耐烦听他那一套。先让他回去,等到他那口心气散了再说。”

    婢女把话送到褚夫人那,褚夫人也听说了昨日两个小辈闹的那点不愉快,她自然是站在侄女这边的。

    “看来昨日知善中暑气了。”褚夫人看向怔愣的崔倓。

    崔倓满脸怔愣,他知道这只是托词,是人不想见他,可是为什么不见他?难道是因为昨日他说的那些话惹得她不快了?

    可是那些话他明明说的也没错啊。

    褚夫人看崔倓,哪怕崔倓一个字不说,望上一眼,也知道他心下想什么。

    崔家的这个幼子,说聪明,偏偏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和外人说话,和对妻子说话,那能一样么?

    满篇的大道理,那都是在外面和外人说的。怎么全都用在了知善的身上。

    崔倓满面不解慌张的看向褚夫人,褚夫人也不打算出手相助。这种事,非得要人自己吃个教训,日后才知道怎么办。

    “既然如此,不如季安改日再来吧?”

    崔倓还想说什么,但褚夫人几让人送客了。

    从李家出来,崔倓在车里不由得长吁短叹,这是真的生气了。他知道那些话她不爱听,但是他也没有厉色,反而是沉下心来,好好的和她说那些道理怎么就成如此局面了?

    他从李家出来就忙着去叔父家,他已经到了入仕的年岁了,父亲已经托付叔父来安排他入仕的事。

    毕竟是父子,让父亲亲自来到底有些不好。所以叔父从中帮忙。

    叔父打算今日带着他去中郎将的府上拜访。昨夜他让知善不高兴,今日他趁着这里头的空隙,赶紧过去来见她。现如今人没见着,只能赶紧的赶到叔父那儿。

    崔倓和叔父一碰面,就被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通,“我和你说了,今日要带你去拜见中郎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模样。满头大汗,成何体统!”

    崔倓不敢和叔父说自己来之前去了一趟未来新妇家里。只能把叔父的责骂全都兜头认下。

    一通骂完,崔璘让左右赶紧的给侄儿整理仪容。

    仪容不管什么时候都重要,满脸狼狈的去拜见人,哪怕上位者体谅天气炎热不予追究,那也是丢了脸面。

    好生整理完之后,崔璘带着崔倓去拜见齐昀。

    现如今虽然齐侯还没有确定世子,但现如今就诸位公子的表现来说,只有长子表现最好,余下的公子陆陆续续都参与到公务和军务里。但是到底比不上前头长兄已经做出成就。

    今日是休沐,齐昀的府上来了不少人,都是同僚。

    崔倓在邺城颇有声名,也时常被族中长辈们引见到许多位高权重的臣僚。所以里头不少人都认得他。

    众人知道这是要正式让侄儿入仕了,面上笑意盈盈。寒暄几句之后,就领着一块去拜见齐昀。

    昨日崔倓才和齐昀见过,隔了一个晚上相见,多出些许亲切感。

    齐昀抬手就让行礼的叔侄两人起来,和崔璘说了几句话之后,崔璘找了个话头引出自己的侄儿。

    “我之前老早就听说过崔季安的名声了,也曾经远远的见过一面。这两日见了,果然是是气宇轩扬。”

    他请人坐到坐榻上去,问了崔倓的年纪,“的确也到了担事的时候了。”

    崔璘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面颊上有隐约的喜悦。知道入仕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年轻人入仕,即使是清河崔氏这样的出身,也不可能一进来就有好位置。官位这个东西,里头的人不下去,下面的人是上不来。就算官位空出来了,能不能坐上去,那也是要看运气。

    毕竟人多位少,能不能选得上,除却看自己和族人的能耐之外。就是看上位者是否欣赏了。若是欣赏,只要不是相差的太悬殊,那么只要上位者一句话,就差不多了。

    这个道理崔倓自然也明白,顿时他也有些喜形于色。

    齐昀看着,唇边的笑容略有些冷意,他抬袖持起漆卮,等到再放下的时候,唇边的那点冷意已经无迹可寻了。

    他拿出了点最近的公务和崔倓说,崔倓知道这是在考他,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回答。

    有了昨日那场交谈,崔倓没觉得齐昀有多少可怕的,浑身放松,对答流利。

    答完之后,齐昀颔首,算是赞许。

    齐昀和他说起了别的,高明的猎手,在寻找到最佳的机会前,是不会肆意的发怒。

    这是他的经验。

    一番下来,崔倓开始的那点紧张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我看之前季安进来的时候,像是有什么心事。昨日我见到季安,还没见到季安如此,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崔倓原先还有些心防,但在齐昀柔和的话语下,略有些放下。

    “说来让中郎将见笑,昨日里和未婚妻有些争执,今日看上去她好像有些生气了。”

    “季安。”崔倓话才说完,身旁崔璘不赞同的开口。

    谁都知道中郎将和那位女郎的过往,即使现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了。但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崔倓还是个十七的少年人,在这上面,没有这些年岁大的人沉的住。被叔父这么一体醒,顿时有些后悔。去觑齐昀面上。

    齐昀面颊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甚至和刚才比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原来崔季安也会因为这种事烦恼。我听说崔家的这个儿郎,最是心高气傲,多年来一直从未有过中意的人。原本还以为是心高气傲,结果没想到也会被儿女之情牵动。”

    “季安言行无状,让中郎将见笑了。”

    崔璘忙不迭的替侄儿告罪。

    齐昀依然是刚才的笑容,他摇摇头,“有什么无状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没什么好避讳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季安好好和她说。”

    他说着,手臂整个都压到凭几上,“此事也不难,不必担忧。若是她生气了,顺着她说几句,平日和人说的那些长篇大论不要说。毕竟你叔父也不会和叔母这样相处的。”

    他说着笑起来,崔倓闻言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齐昀说完之后点点头,整个人往内里靠了些许,面上露出些许疲惫。

    崔璘看见,知道该走了。立即带上侄儿告退。

    这对叔侄退出去,身影完全在竹簾后消失不见,他面上所有的神情倏然沉寂下来,五指握拳,手背上青筋爆出。

    崔倓跟着叔父走在外面,崔璘见到四周无人,回头训斥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中郎将的那段往事,怎么还敢在中郎将面前提起来。”

    崔倓摇摇头,有些好笑,轻松道,“难道叔父没发现,中郎将早已经不在乎这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还遮遮掩掩呢。”

    第137章 第 137 章

    “女郎,崔郎君来了。”

    阿元听着婢女过来禀告。

    “又来了啊?”阿元有些稀罕,她忍不住看向晏南镜,“这都是第几次来了?”

    晏南镜摇着葵扇,“他来做什么?”

    这段时日,崔倓挑着空余的时候就过来,听说他已经在崔家其他长辈的安排下已经要入仕,正是繁忙的时候。还能见缝插针的找着空闲就来。阿元都不得不佩服。

    就算晏南镜不肯见他也没事,每次过来还带着点儿小玩意。上回送了先秦的琉璃珠子,说是从别人处辗转得到的,送过来给女郎把玩。

    阿元也见过的,送来的那些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物件,但也都是有年头有来历的。上回的那些珠子,时光久远,珠子上都有些刮痕,但看着依然泛着水样的湖蓝,一眼就知道是上好的。

    晏南镜不肯收,但是崔倓都已经走了。褚夫人也不好差人送回去的,收下来的东西,又叫人送回去,这就是对崔倓不满,要给个明确的罪名了。

    晏南镜也不好让褚夫人难做,只能放在那儿,原本等着哪日他过来,一同还给他。毕竟他们俩面对面,没有长辈们的那些顾虑。谁知道崔倓像是料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似的,留下东西就走。

    几次之后,晏南镜也没得逮他的心了。

    “还能如何,怕是过来送东西给女郎赔罪的吧。”

    阿元说起这个也有些想笑,开始的时候埋怨崔家的这个郎君心高气傲,连话都不会说。可是这么来来往往好几次之后,阿元原先的那些怨怼也不免有些松动。

    “女郎这次去见见吧?正好郎君在这,多少可以把话说清楚。要不然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晏南镜嗯了一声,她起身来,吩咐婢女把之前那些崔倓送来的东西都带上。就往前头赶去。

    崔倓这几次都是和褚夫人说了几句话,留下东西就走,生怕慢上半拍,就会被人追上。

    晏南镜到褚夫人那儿,瞧见崔倓就坐在那儿。

    “知善来了。”褚夫人见到晏南镜过来,笑着道了一句。

    见着崔倓想要起来,褚夫人阻止道,“人都来了,季安还想跑,这可就不应该了。”

    这话叫崔倓不好意思的笑笑。

    “行了,你们去凉室里坐一坐,有什么话放开说就是。”她看向崔倓,意味深长,“只是说话切莫要不过心了。”

    崔倓知道之前说的那些话,全都被褚夫人知道了。

    褚夫人看着崔倓神色略显羞愧的低下头。崔家的幼子,自小过得太顺风顺水,再加上几分天赋,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这心高气傲用在了未婚妻上,简直让她啼笑皆非。

    她们不是外人,没有接受他那顿教导的必要。这小子非得让他受到教训才能好。

    崔倓敛衽,对褚夫人慎重拜下,“晚辈谨听长辈教导。”

    “听进去就好。”褚夫人说罢,让婢女带路,“去吧。”

    凉室里附近种了很多竹子,越是天气炎热,这里就越是枝繁叶茂,将炙热的日光全数遮挡在外。又有引入的溪水潺潺,带来不少凉意。

    才入门,晏南镜就见着前头站着的崔倓猛地回身过来,他一声招呼都没有,突然一下调转过头,晏南镜差点没刹住脚,一头撞上去。

    “我——”崔倓艰难的张张嘴,他自小心气极高,往来都是鸿儒,早已经养成了高傲的性情。现如今要说服软,着实有些艰难。

    “那日我言语过分了,知善怪我也是应当的。”

    这与众不同的话语,让她眼底里多了几分惊奇,“是吗,不敢当。”

    她笑道,说着示意身后捧着匣子的婢女上前,“这些都是郎君这段时日送来的东西,我都让人收好,这次郎君来了,正好都还给郎君。”

    说着,婢女又往前行了一步,双手托着匣子,递给崔倓。

    崔倓望见,张了张口,浓厚的惊讶霎时间浮上他的整张面庞,“知善要退婚?”

    晏南镜一愣,“郎君说什么?”

    崔倓颇有些无措的望着她,“如果不是有意退婚,那为什么要退回来?”

    “无功不受禄。”

    “你我又不是那些外人,什么无功不受禄。”他捏紧了塵尾的玉柄。“我知道我之前话语过分,惹得知善不高兴了。我又怕知善见着我会更加不快。所以每次留下东西就走。”

    他唇抿紧,“当然这里头也有我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我当面送你的话,你会生气不肯收下,所以我就用这样的法子。”

    少年人的嗓音和青年还是有些不太一样,带着点儿沙哑和稚嫩。

    “知善退回来,除了退婚还是什么?”

    晏南镜望着他,有些好笑。她领教过崔倓的心气之高,目中无尘。现如今他又是这般的可怜模样。

    “我没有说要退婚。”

    见着崔倓还是紧紧的盯着她不放,她只有让婢女捧着匣子下去。

    “就算我想,恐怕伯父也不会愿意的。”

    她笑了笑坐下来,在一旁的坐榻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毕竟崔郎君少年成名,现如今都说,将来崔家的门庭是要靠崔郎君支撑的。”

    崔倓听到这话,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让她把残余的火气撒出来再说。

    “既然如此,除非崔郎君主动退婚,不然这婚事还是要持续下去的。”

    “叫季安。”崔倓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她正要开口,又听到他说了一声,“叫我季安。”

    晏南镜长长的呼出口气,“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其实你我两人脾性也不算是合得来。”

    她话语出来,见着崔倓满是无措,顺风顺水习惯了,遇上了她这样的人,一时间难免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不过,这些正常,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在一个屋檐下,彼此性情也不相同,相处起来,也会有各种不快。我没打算退婚,也退婚不掉。所以想着有些事还是摊开来说,也好让季安知道我心中所想。”

    “我这人是被阿翁养大的,我知晓在崔郎君眼里,阿翁和阿兄都是不值一提的寒门子弟。也看不上我曾经过过的日子。但也请有几分尊重。”

    “崔郎君的傲气,实在是不应该用在这上面。”

    崔倓面色变了变,随后微微撇头过去,又抬首望着她,眉尖微蹙,面颊上绷紧。

    晏南镜知道这般直白的道出来,崔倓难免受不了。不过再受不了,她也要说。她不想用百转千回的柔婉方式来叙说自己的不满。

    只有这般直白的说出,才能让人记住。

    崔倓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不是有心的。”

    半晌,崔倓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晏南镜点点头,“我知道你无心的,所以我才更要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日后相处,会有很多事。不如彻底说开了,也省去许多麻烦。”

    “男女间的相处,和衙署里的同僚不一样。同僚之间可以口蜜腹剑,面和心不和。但是男女间却不能如此,毕竟同僚们再亲密,也能亲密过夫妻吗?”

    崔倓张了张口,曾经在诸多谈经里练就的绝妙口才,在她跟前是半点都用不上。

    “所以必须说清楚,要不然你不知道我不喜欢什么,又不小心触碰到了。日积月累,恐怕我就要逃婚了。”

    崔倓大惊,他受多了旁人的夸赞,还有女子的爱慕。没想到她竟然还会逃婚。

    “我——”

    “我方才说的话,季安记住了吗?”晏南镜笑问。

    崔倓看着她面颊上的笑,嘴张了张,点了点头。

    她唇边的笑意一下浓厚起来,“那就好。”

    崔倓望着她面上鲜活的笑,“我们的婚期,尽早定下来吧?”

    见着她满面诧异的望过来,崔倓咳嗽了声,“族中长辈的意思,是想要我在担任官职之前先成家。”

    他感觉到掌心里一片濡湿,心也跳的厉害。

    “这是长辈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她手里的葵扇轻轻点了点。

    “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崔倓心一横,直接了当道。

    那话半真半假,长辈们的确是有意让他早成家,但也不很着急。毕竟男子立业为重,成家可以往后挪挪。

    “我担心事情会有变故。”望着她越发意趣浓厚的眼睛,他干脆全都承认了,“还是早些成婚的好。”

    话语才说完,就见着她噗嗤一笑。

    “知善笑什么。”崔倓先是不服气,然后又不安起来,“难道是不愿意吗?”

    晏南镜笑得止不住,她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她说着满是好奇的望着他,“只是我以为,你这个年岁的儿郎,多少对成家这件事不上心。”

    “我都这年岁了,好些同年岁的族中同辈兄弟,早已经成婚。若是运气好,甚至做父亲了。”

    晏南镜忍不住唇角抽动了下,他身量已经和成年男子大差不差,不过身形依然有些瘦弱,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年岁的少年成为父亲是什么样的场景。

    “我会请我父亲来请期,尽快成婚。”

    晏南镜一阵牙酸,“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人就在这,又不会跑。”

    崔倓却不为所动,的确人就在这,不过名分不最终确定下来,就不能真正的放心。

    晏南镜见他不为所动,“那也好吧。”

    她这表态,让崔倓彻底的露出笑颜。

    “刚才知善和我说的事,我也都记住了,以后我不会再冒犯他们两位。”

    说着,崔倓坐在那儿盯着她看。

    晏南镜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崔倓嘴唇动了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所以见到之后,忍不住盯着不放。

    晏南镜笑出声来,她干脆整个人都撑在凭几上,“不是说要回去请父亲赶紧来请期么?”

    这话让崔倓眨了眨眼,“今日不是休沐日……”

    他突然站起来,“不对,我去找父亲。”

    说着,整个人就往外走。

    边走边回头,“知善你等我。”

    晏南镜连连点头,在崔倓的一步三回头里,把他给送走。

    衙署里闲人免入,就算是士族也是一样。崔倓还未入仕,不可能进衙署的大门。崔倓干脆就等候在门外,一路等到酉时一刻,衙署内下值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他见到父亲出来,赶紧迎接上去。崔陵见着他气喘吁吁赶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崔倓就说,“父亲,快把婚期定下吧。”

    当时崔陵四周还有同僚没有走远,偏偏崔倓也没有可以压低声量,一下周围全都听到了。

    瞬时各种好笑探究的目光纷纷投来。看的崔陵面红耳赤,多年来的涵养几乎都要被破功。

    崔陵只得一手提了儿子匆匆的往另外一边走,免得叫人继续看笑话去。

    “你又要做什么?”崔陵怒道。

    “父亲,儿想请父亲去李家请期,尽快把婚期定下。”

    崔陵一听,“就为此事,你就在这等了这么久?”

    “此事不是小事,所以儿只能来等父亲。”

    说着崔倓眼巴巴的望着崔陵。崔陵平素最疼爱这个幼子,他见着幼子如此,心下责怪幼子处事急躁,但还是应下了,“我明日就去。”

    郑玄符到齐昀府上的时候,正见着他手边一堆堆得老高的简牍帛书。

    他看着那些简牍帛书,看向齐昀,犹豫了下。

    “来都来了,不坐下来?”

    齐昀伸手把手里的公文简牍卷好,放在一旁。

    郑玄符还是坐下来,室内有个铜盘,里头放置着冰块,冰块孜孜不倦的往外散发着凉气。

    “听说崔家已经和李远定下婚期了,”郑玄符顿了下,“你知道了吗?”

    齐昀眼底里有微弱的诡异的光彩,只是在眼里一闪而过。等郑玄符再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知道。”齐昀淡淡的道了一句。

    他这般冷淡,像是这事根本不值一提。郑玄符原本以为他会大怒,甚至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齐昀冷冷淡淡,完全不在乎。

    “景约你——”

    郑玄符犹豫着开口,见着齐昀冷漠的望着他,话语赶紧吞下喉咙。

    “那就好。”他道。

    毕竟天下女子何其多,没必要真的将心思花在这上面。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来还有其他的事吗?”

    齐昀问。

    郑玄符连连摇头,若是他说了有正事来,搞不好就要被齐昀给扣在这儿,当牛做马好几日。

    “你来的正好,我这——”

    没等齐昀把话说完,郑玄符从坐席上径直跳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正好有急事。我先告辞。”

    见着齐昀要起身,他连连摆手,“景约公务繁重,就不要送了,我自己走就好。”说罢,一溜烟的功夫,就已经跑到外面去了。

    齐昀目送他离开,等彻底不见郑玄符的人之后。他古怪的笑了一声,随后笑声接连不断,肩膀随着笑声抖动不已,他整个人全都伏在了案上。

    第138章 第 138 章

    崔陵亲自上门请期,照着儿子的意思是,越近越好。这个请求,崔陵在嘴里滚了几圈,最后不好意思的开口和李远谈起。

    见着李远满面诧异,崔陵也是难堪的很。

    “季安马上就要入仕,想着早日成家比较好。成家之后,性情也就沉稳下来,不会和以前那般冒失。”

    都是人精,彻底放开之后,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为情了。

    李远听着,靠在那儿,崔陵看着,“我家季安性情愚钝,正好需要女郎的辅佐和照料,要不然不成家,哪里来的立业。”

    李远见好就收,“我家侄女年纪还小,做事难免有些失却稳重,还望府君和夫人多多教导。”

    崔陵见着李远答应下来,知道李远愿意卖他面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崔陵一走,褚夫人就让人把晏南镜叫来。将刚才崔陵过来的事说了。

    晏南镜早就听崔倓说过,所以听说之后倒也没什么惊讶的反应。倒是李伯姜,听说之后,不由得低呼一声,“崔家是怎么了,娶妇被他们家弄得这么急急躁躁的。难道是崔季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疾,所以要拿我家的人去做遮掩么?”

    李远没好气的喝止她,“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自小教你谨言慎行,看来你什么都没学会。”

    “父母在次,也没有旁人,不用小心。”李伯姜理直气壮,她说完满面疑惑,“但是此时也真的可疑,哪有这么快的。”

    “知善的意思呢?”

    “之前崔郎君已经和我说过这件事了,伯父如果觉得妥当的话,那就行。”

    李远听后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有另外的狼狈。

    侄女年岁不大,但也不小了。他所有的所作所为,她都能看出其下的目的。现如今这么火烧火燎的确定婚期,把她嫁过去,看起来吃相的确不好看,有些迫不及待。

    “崔季安这人你也见过,样貌不错,为人也算是可圈可点。”

    晏南镜闻言,轻轻点头,“伯父说的对,崔郎君的确算得上是个好说话的人。”

    “伯父不会害你,崔谈除却有些心高气傲之外,的确算得上是上上人选。”

    “父亲。”李伯姜不满开口,“崔季安那哪里是有些心高气傲,分明就是目中无尘。不是顶级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李伯姜没说的是,崔季安拖到现如今才定下婚事,恐怕也是因为眼睛长在头顶上。眼光高的很。

    “这样的人能被知善拿下,也是一物降一物。”说着李伯姜看向晏南镜,“日后崔季安这小子就算是落入你手掌心了。你可要一定好好的磋磨他。好让人解一解气。”

    “你这孩子。”褚夫人赶紧把女儿拉过去,“别人家都是祝愿姊妹夫妻和美,子孙连绵,你倒好,说这种话。”

    “这又有什么要紧,拿捏住崔季安,也不耽误夫妻和美,子孙连绵不绝啊。”

    晏南镜忍不住就笑了,李伯姜听到赶紧抬头,“知善我那话可要记住了!”

    “正好崔季安喜欢你,拿捏住他也不难。”

    “这是胡说八道。”李远忍不住训斥,说是训斥也没有厉色,只是嘴上说了两句就算了,也没有真的要罚。

    他看向晏南镜,“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下月月中。的确是仓促了,但是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

    婚期迫近,几乎是在眼前,但是他们也早已经准备起来,就算有些来不及的,请其他族人帮忙就是了。

    晏南镜对此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伯父安排就好。”

    褚夫人看着她满面平静,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回头看丈夫那满面的如释重负。抬手让人跟着自己回去。

    到了屋子里,让婢女去内室里取出一只光亮鉴人的漆盒,漆盒玄色为底,上面用朱色描绘大片的祥云纹。

    “伯母。”晏南镜看着褚夫人从婢女的手里接过这个漆盒,有些无措的望着她。

    “按道理,女儿出嫁之前,母亲都要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你母亲早逝。那么就我来吧。”

    说着,坐到她身边,把那只漆盒打开,内里是各种贵重首饰。

    “喜欢什么?”褚夫人问她。

    晏南镜摇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褚夫人果断的把漆盒的盖子合上,让婢女直接送到晏南镜屋子里。

    “伯母,这!”晏南镜惊讶之下,就要阻止婢女。

    褚夫人抬手就拉住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件事的因果,你也知道。我也不做任何狡辩。”

    褚夫人想起当初丈夫认回晏南镜的原因,摇了摇头。虽然她当初是为了将人认回来,才说为了和崔家联姻。但到底是用了人去这种事。

    “说什么也没用。”褚夫人苦笑,“现如今也只是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那些都是些身外之物,留在身边,主要是给出嫁的女郎压箱。倘若将来有什么变故,你带着或许有派得上用场。”

    说到这里,再推拒就不好了。晏南镜只能点头,“谢谢伯母。”

    这孩子从到家开始,和她就一直不亲近。准确来说,和全家都不亲近。有人和她说话,也应对得体,但是细看,除却客套之外,没有几分亲近。

    褚夫人感叹的厉害,错了一步,接下来就算再怎么挽回,也终究是慢了。

    “我真是后悔,要是当初早些……”

    晏南镜摇摇头,“伯母和伯父已经做得很好了,儿现在很知足。”

    褚夫人望着她,过了好半会叹了口气。

    全府上下全都忙活起来,因为时间紧急,所以之前给李伯姜准备的好些妆奁全都挪用到晏南镜这里来。

    李伯姜对这些并不在意,正好有个由头可以和男方家里推迟婚期。能在自家里多留一些时日,何必赶早到夫家侍奉舅姑。

    就是阿元还有些懵,“女郎这就要出嫁了?”

    晏南镜点点头,阿元满面抱怨,“这也太快了,崔家的郎君没听说是急性子的人啊。”

    晏南镜笑了,“我原先也没有想到他还能这样。不过也随意了,反正迟早都要过去,早去和晚些去,没有什么区别。”

    她见到阿元欲言又止,拉住阿元坐下来,“阿元回去吧?”

    阿元浑身一僵,“女郎这是说什么话,我回哪里去?”

    “阿元年纪大了,回孙猛那里吧。”

    她整个伏身下来,趴在阿元的怀里。

    “阿元跟着我这么一路颠沛流离的,现如今阿元年纪大了,我也不该再让你跟着我继续这么劳累下去了。”

    “我知道孙猛最近置办了宅院,阿元也该安顿下来,好好的享福。而不是继续照顾我了。”

    阿元着急开口,“我怎么能放心女郎一个人嫁过去?女郎是我看大的,让女郎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

    “阿元。”晏南镜起来,握紧阿元的手,“我知道阿元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阿元。但是我不能再让阿元看人脸色了。”

    阿元张口想要说话,晏南镜阻止道,“现如今孙猛也该娶妻了,阿元也该回去张罗。到时候娶妻生子之后,还要阿元多多照顾的。”

    阿元满面难舍的望着她,“女郎……”

    “我这次去崔家,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而且这士族家里,阿元也待的不开心。”

    在荆州在被李家认回之前,阿元每日里都是笑着的,到了李家之后。那些尊卑压得阿元脸上也没见到多少笑容了。虽然每次对着她笑盈盈的,但她也能看到阿元并不开心。

    再不舍,她也舍不得让阿元这么无休止的为她操心下去。

    “我已经准备好了钱财,到时候阿元带上。若是日后不够,就来找我。”

    阿元见状知道她下定了决心,只能垂首一声轻泣,“女郎要记得多多加餐用饭。身体康健,和崔郎君夫妻恩爱,子孙昌隆。”

    晏南镜抱住她,“我会的。”

    婚期定下之后,两家顿时收到了不少贺礼。

    这些人情世故是避不开的,但凡同朝为官,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婚丧大事,总要出份力。

    崔倓跟着父亲回家,见着府中执事过来,递上今日送来贺礼的人家还有礼品的绢帛。送的人情是要记住的,等对方也有婚丧大事的时候,要回礼过去。

    崔倓在父亲身边听到父亲咦了一声,不由得也低头看过去,见着礼单之首是中郎将。再看他所送的礼物,竟然有产自渤海的红珊瑚。

    珊瑚生于海中,又极其娇贵。从海中完好的取出处置,再运送到邺城,极其艰难。所以邺城里有完整红珊瑚的,就算是士族,也不多见。

    中郎将把红珊瑚送过来,这手笔不是一般的大。

    “怪了。”崔陵喃喃自语,“中郎将平日对我们也不甚亲近,这么出这么大的手笔?”

    崔倓没有父亲那样的忧虑,“可能中郎将是要重用父亲了吧,所以特意送重礼示下。”

    崔陵看了一眼崔倓,垂眼看着手里的绢帛,“那也不至于如此,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既然送了来,那么就是对于父亲的器重。”崔倓笑了,手里塵尾轻轻扇了两下,“父亲过虑了。”

    崔陵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这个最疼爱的幼子。因为自幼一帆风顺,所以比平常崔家子弟,还要多出几分傲气和自信。

    “没这么简单的。”

    说完,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暂时放在一旁。

    时日这过得飞快,就到了婚期。

    成婚遵循古礼,在傍晚时分举行,晏南镜打扮妥当,被崔倓亲自迎接,到了堂上拜别李远和褚夫人之后,就由崔倓搀扶着从堂上下去。

    晏南镜察觉到他掌心的濡湿,压低了声量,“季安很紧张?”

    崔倓顿时低咳了一声。

    夜里天色昏暗,道路两旁有人举着火把,依然还是有些昏暗不清。

    这时候也不怕被人看到。

    “有点。”崔倓压低声量道。

    晏南镜也压着嗓子说,“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往府门外去。

    人上车之后,除却遣来的跟随她到崔家的仆妇之外,李家所有的人都退后。让崔倓带着她离开。

    青帷车平稳的向前行驶,突然车停了,车外一片寂静。

    第139章 第 139 章

    几乎是霎时间,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连着青帷车也停了下来。只余下外面幢幢的火光映入车帷内。

    她掀开面前挡住的纱帷,只见着,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除却迎亲队伍之外,在道路下又多出了好些火光。和劫道的盗匪不同,那些从道路旁冒出来的人身着黑衣,嘴里咬着纤细的树枝,防止行动中不小心发出声响暴露行踪。

    这应该是老早就埋伏在道路边,等到迎亲队伍经过的时候,再一跃而出。

    行动力竟然没有叫人察觉,若不是他们自己出来,恐怕还不知道竟然有埋伏。

    “知善回去。”崔倓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他强自镇定,但说话的语调里带着的微颤,却暴露了些许他真正的心境。

    晏南镜听了出来,皱了皱眉,她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陷入车帷里。

    “你们都是什么人!”崔倓提高了声量,“若不想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话,速速让开!”

    然而那些人纹丝不动,火光下的眼眸寂寂,只是沉默着盯着他。内里没有盗匪即将大抢一笔的狂喜,也没有即将大开杀戒的紧张和嗜血。幢幢火光下的那一双双眼睛,只是毫无半点波动。

    崔倓见状不禁蹙眉,若是真正的盗匪倒是好办了,现如今看起来,情况不妙。

    崔倓看了眼周围,夜色浓厚,四周无法看的真切,出来的有这么些人,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躲藏起来的。若是有,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还不退下!”

    崔倓怒叱。额角旁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他们是我手下的人,不会听你的调遣。”熟悉的嗓音从深浓的夜色里传来。

    晏南镜一愣,而外面的崔倓更是满脸的错愕,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马蹄的哒哒声,在夜色里极其有节奏,几息的功夫,齐昀骑马从夜色里完全走出来。

    他不看那满脸惊骇欲死的崔倓,抬首去看青帷车里的人。

    “中郎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崔倓勉强从惊骇中回神过来,勉强平静问。

    齐昀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笑出声来,“你说现如今这幅架势,我是要做什么?”

    “外面都说你如何学富五车,才能出众。现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你的才能连个啬夫都不如,只是因为出身不错,所以旁人给几分薄面,吹捧一番罢了。”

    崔倓被齐昀这番贬低弄的面色涨得发紫,他要紧牙关,“中郎将这是打算抢亲?这么做的后果,中郎将究竟想过没有?不仅仅是清河崔氏那边,就算是君侯,恐怕中郎将也没办法交代。世子之位是万万不能交给一个肆意夺取臣妻的昏聩之徒的手上!这后果中郎将难道没想过吗?”

    齐昀唇边挑着一抹笑,听到崔倓厉声训斥,仰首朗声大笑。

    笑声清约,将崔倓所有的愤怒全数落了个空。他像是用尽所有的气力重重的打出一拳,但是什么都没有击中。

    他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我既然敢动手,你觉得我会没有想到吗?”

    崔倓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还——!”

    齐昀轻蔑的嗤笑,“你觉得如果我真的在乎你口里说的那些,我还会在这?”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真心实意的让你去娶她吧?”

    崔倓嘴张了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齐昀眼底的冷嘲更重,“果然,只是被人追捧出来的东西。让人捧着,说了几句好话,就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无所比拟。崔别驾有你这种儿子,真的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

    “你说什么!”崔倓死死的咬住牙关,“中郎将如此行事,简直让诸位臣僚寒心,另外也让君侯颜面扫地,到时候君侯会怎么处置中郎将?”

    崔倓知道,想要一人退却,就必须对准利益要害重重打下去,至于别的都只是虚的。

    果然,他见到对面马上的齐昀面上笑容消退,崔倓心底一喜,自己的话有作用了。

    就算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全都毁了个干净,那么齐侯的怒火怎么样都要忌惮一二。毕竟齐侯发怒起来如何,齐昀这个儿子,比他们这些外人清楚多了。

    然而下刻,齐昀就再次笑起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在马背上笑得前俯后仰,“既然如此,那我真的很想知道。”

    崔倓浑身冰凉,“你——”

    齐昀鼻子里发出嗤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吧?”

    他说着,眼眸往崔倓身上看去,满是讥嘲。

    说罢,他突然驰马冲过去。原本一动不动的队伍霎时间慌乱成一团,纷纷躲避到两边去,生怕殃及到自己身上。

    崔倓要左右家仆冲上去拉住晏南镜逃跑,家仆见势不妙,才跑了几步,就慌不迭的往一旁躲闪。免得马蹄真的踏到自己身上。

    晏南镜听到外面惊叫还有换乱的脚步声乱成一片,抬手撩起车帷,咬牙就要从车上跳下去。

    她扶住青帷车上的栏杆,就要往下跳。正要用力,手腕被擒住。她抬头正对上齐昀的双眼。

    “好久不见。”齐昀说完,手上用力,将她整个人都从青帷车上提到了他身前。

    “你疯了你!”瞬间的腾空,让她本能的向四周乱抓,好让自己的躯体有个可以平衡的地方。

    她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背上的肌理里。

    “我清醒的很,我在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我都一清二楚。”他低头看着她,在一片的兵荒马乱和鬼哭狼嚎里,笑容越发的诡谲,“当然,你要是说我是疯子,那么我就是吧。”

    “我当年救了你一条命。”晏南镜察觉到他要拉动缰绳,咬紧牙。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个好人了?”

    说完,他拉过缰绳,掉转马头,疾驰在道路上。

    晏南镜没有骑过马,只觉得突然间身下的马急速的跑动起来,奔跑间,从足下一路传到躯体上的力道,几乎让她有了要被甩出去的错觉。

    晏南镜不管不顾的抠住他的手,如果她真的被甩出去了,那她也要带上齐昀这个始作俑者一起,大家一起去死,谁也别想独活。

    她所有的愤恨和怒意,重重的被齐昀知晓。

    他肌肤被她抓破,皮肉被她撕开了,鲜血流淌。疾驰里他纵身大笑。

    就算此刻天地颠倒覆灭了,他们也都是在一起的。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她觉得自己两条手臂都要麻木到没有半点知觉,终于停了下来。

    齐昀想要下马,却发现他的手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

    “知善先放一放,我下去开门。”

    见她没反应,他只得吹了一声口哨。

    门吱呀一声开启的动静,把她的魂给拉了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攥在掌中的手,马上撒开。

    “离我远点!”

    齐昀笑了一声,径直翻身下马,留她在马背上。

    她见着对面有一座庄子,大门前挂着两只灯笼,在浓稠的黑暗里如同两只幽幽的眼瞳,无声的注视来人。

    仆从手里挑着一盏豆灯,见到是齐昀,连忙侧身让人进去。

    齐昀拉住缰绳,牵着马一路行到门内。

    士族豪强们的庄园极其豪奢,哪怕比起正经的府邸,都不差什么。

    这里看着没有崔家庄园里的奢侈,反而透着一股清净。

    齐昀伸手要搀扶她下来,晏南镜避开就要自己下来。齐昀阻止,“贸贸然下来,会受伤。”

    说罢,几个仆妇下来,将她从马背上搀了下来。

    马是西域马,所以生的给高大,下来也费了些功夫。

    双脚落地的时候,才有了活着的真实。她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做了之前那些事,知道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齐昀垂首一笑,“知善把崔倓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这是要表达和崔倓夫妻一心么?”

    “我还是那句话。”他抬头起来直视她,“我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是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他说话间拉她的手,“我们先进去。”

    此时已经入秋了,邺城的初秋,在入秋之后下了几场雨,就凉爽了下来。残留的暑气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入夜之后,夜凉如水。

    晏南镜向后退了好几步,蹙眉避开。

    齐昀垂首看见自己落空的手,有些怔忪,手掌慢慢收紧。

    “知善真的要把崔倓当做夫君了?”

    不等她回答,他直接过来,整个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屋内走。晏南镜惊惶中,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惊恐下的挣扎不予余力,那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脸颊微侧,清晰的巴掌印浮现。

    他眼睫垂下来,然后步履加快,径直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晏南镜几乎要尖叫着和他拼命。

    齐昀脸颊上又接连挨了几个巴掌,到了屋内,他放她下来。

    晏南镜马上往门口跑,被他重重攥住了手腕,她奋力挣扎,被他拉回来。

    他蹙眉时低头看着她,“你打算走?”

    “我不走难道留在这儿?”

    “就留在这儿。”他看了一眼门外,“深夜在外,你一人出得去吗?”

    “我这样,难道不是你害的。难为中郎将竟然还想我一人深夜在外要如何?如果我真的出事了,那也该算在你的头上!”

    他一条手臂横在她身前,径直将她整个的挡了回去。

    他手臂屈起,将她给捞起来。她拔下头上的铜笄,径直刺下去。铜笄刺穿了衣料肌理,直入内里。

    他低头看着没入手臂的铜笄,握住铜笄的笄头拔出。铜笄拔出的时候,鲜血迸溅。

    齐昀将沾血的铜笄放在她的手里,然后将她手掌握紧在铜笄上,“扎手臂上,是死不了人的。”

    他说着,拉开了衣襟,露出小片的胸膛,“这才行。”

    说着握紧她的手掌就对准心口刺下去。

    第140章 第 140 章

    晏南镜疯狂的挣动手腕,原本制在她手上的力道一松,她那力气没有来得及卸掉,原本直直刺向他的心口的铜笄瞬间转换了方向,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去。

    世道不太平,女人们的首饰做的也有些防身,铜笄的末端磨的稍稍有些锋利。贴着他脖颈过去,留下一道鲜红的线。

    齐昀望着她,唇边的笑容越发大。晏南镜脸色铁青望着他,随即一巴掌径直打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不解恨,不等他有反应,又是一耳光落在了另外一边脸颊上。

    那几巴掌用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齐昀的面上一片红肿,头都已经被打的侧向了一边。

    “你就算要死,也别连累我!”晏南镜浑身直抖,“你是想要连我一块害死,是不是!”

    齐昀侧向一旁的脸僵了几息的功夫,他眼眸动了动,转了过来,眼底里有诡异的光彩。

    “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晏南镜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他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的巴掌落到脸上。前几巴掌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力气,这一巴掌打下去,皮肉响亮,却没有将他整张脸都打歪的力道了。

    打完了,晏南镜心头的怒火依然没有半点消散,她心头所有的怒气在那几巴掌里头,没有半点消弭,“你是真疯了!”

    她对上齐昀面上那盈盈的笑意,恨不得抄起什么,径直砸到他脸上去。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想做而已。”他两边的脸颊上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方才也是?”她胸脯起伏,气息不稳,“你想死?”

    “你为什么想死?”她咬着牙,“你前途大好,现在虽然君侯嘴上不说,但是诸子之中,你风头无二。就算后面那些公子有出类拔萃的。也难以在臣僚和邺城里,有你这样的威望。这差不多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为什么想死?凭什么想死?就因为男女之情吗?”

    “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齐昀整个的沉默下来,原先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可能我幼年时候就想死了吧。”

    晏南镜一愣。

    “你知道寒冬腊月里,被丢在雪地里,是个什么滋味吗?开始的时候,手脚其实还是有些温暖的。但是时辰渐渐推移,最先冰凉的是手脚,寒意透过了袍服渐渐沁入肌理。你甚至可以感觉到,手脚肢体一点点的冰冷,僵硬,到最后没有丝毫感觉。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都还记得,自己一点点被冻僵的滋味。”

    “后面得救,父亲还是把我放在那。我以为父亲会救我,谁知道竟然依然留在龙潭虎穴里。我在嫡母那里的几年,下令任何人不能与我说话。”

    “与嫡母来说,我是害得她母子离散的仇人。于父亲来说,我是他向外人彰显自己情深义重不忘旧情的礼物。生母,我完全比不上父亲。”

    “我一直都想挣脱出来。”

    “你已经快要成功了。”晏南镜望着他,“你只要做了世子,坐上那个位置,从此之后,你就彻底的挣脱他们。但是你现在却做这样的事,你之前为此努力的种种全都废了!”

    齐昀听后笑着叹口气,“知善怎么把崔倓说的那几句来来回回说。”

    “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还是做了。如果我耐得下性子,等到那天。先不说要等多久,但是我知道,那时候你怕是宁可和崔倓生死与共,也不会和我有任何的关系。”

    “你这人的性子,是可以让人慢慢焐热的。即使不爱,但只要长久的相安无事的相处下来。你是愿意给他尽妻子的责任。”

    他笑容里徒然多了几分锋利,“你说的对,你救过我,与我有恩。但是,我却不是个善人,也不是个君子。君子可以克己复礼,我却只是伺机而动。”

    “我是个小人,不是个君子。”

    话语说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是图穷匕见,再也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了。

    所有的那些劝他回心转意的话,都没有了半点作用。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门口的路已经被他封住了,晏南镜站在那儿,望着他。

    “你想要这个?”她说着,徒手拆开了腰带上繁复的结带。

    男人对女人所有的诉求,最根本的只是这个。

    婚服遵照先秦以来的古礼是玄色的,腰带很长,除却腰上一圈之外,还有结成繁复结带的丝绦。

    “劳烦事了之后,中郎将将我送回去。”

    她才把结带的一端抽出来,齐昀脸色铁青的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

    “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

    晏南镜一笑,“中郎将问得正好,我正好想要问你呢。”

    “中郎将做了那么多事,又费了不少功夫骗过了好些人,难道是要将我掳到这里,来和中郎将说说话。就算中郎将这么说,我也不敢信?”

    “不如中郎将早些把事做了,满足了心愿,之后不管有什么后果,中郎将也不至于亏得太厉害不是?”

    她太知道该如何下手才能叫他痛,不捅出个血窟窿出来决不罢休。

    齐昀铁青的面色霎时苍白。

    他咬紧后槽牙,将她整个的拉过来。随即将她整个都扛在肩上。

    肩头的骨头抵在腹部,头朝下,顿时所有的血都一股脑的全都往头上涌去,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她强行忍住要吐的念头,手毫不留情的拧在自己能够到的,齐昀身上的所有地方。

    他走到内寝里,径直把人放到卧榻上。

    那股血涌上脸面的难受,瞬时缓解,她大口的吸气。见到齐昀坐在卧榻旁,她恐惧的往后退去。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卧榻里。

    她脚蹬着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了过来。

    “刚才豪情壮语,怎么,到了现如今,反而先退了?”

    那些话她说出来,多少有些赌他不会真的动手。

    齐昀的性情,再如何,终究有几分高傲在。只是现如今看来,似乎是她高看他了。

    她脚踝被他握住,再一用力,她整个人都往他那边过去。她当机立断,当即屈起另一条腿,对准他疯狂踢踹。

    她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女。当年家里不养闲人,她幼年时候身体不好,除却必要的休养之外,养父和杨之简都会带着她去劳作,让她晒晒日头。好变得强壮一些。所以她就从来不是那些娇滴滴的贵女,田头光脚跑,甚至为了抢水灌地,拿着棍棒,和杨之简一块儿,和抢水的人打架,百无禁忌。

    一直到十二岁,养父和杨之简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参与这些田头的争斗了。

    晏南镜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本领竟然没丢。

    她尖叫不停,脚上却疯狂踢踹。也不挑地方,逮着哪儿就踹哪。

    齐昀猝不及防之间,被她踹到了腰臀。不收力的脚,比那些男子的拳头都还要厉害。他手上一松,放开她的脚踝。

    脚踝才被放开,立即屈起踹了过来。然后她又踹中了他几次,力道又重又急,一时间他被她踹开卧榻。完全近身不了。

    他站在卧榻旁的帷帐旁,晏南镜微微气喘,抬头怒视齐昀。

    室内除却两人粗重的喘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外面没有仆妇们走动的声响,似乎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晏南镜迅速拔下头上的另外一只铜笄,持在身前。满是警惕的望着他。

    当确定之前自己是高看他了的时候,那么很多事就要推翻重来。她已经不能再用一些话语和举动了。

    齐昀的袍服上一片狼藉,他望着她,渐渐地面庞上有些些许笑容。那笑容来的诡异,她一愣,但是很快沉下心来,没有半点所动,只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这样才好。”齐昀笑完了,带着眼底里未尽的笑意望向她,这次他坚定的向她俯身过去。

    她的气息都几乎要停住了。

    晏南镜当然知道,他将她抢来,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将人抢来而已,必定会有其他的事情。

    他蹬掉鞋履上来的时候,她也两脚踹过去。

    那两脚力气极大,直接中了他的股骨,他只是微微蹙眉,然后张开五指,抓住了她的肩膀。

    沙场上厮杀出的本领,施展开来,将两人缠在一起。

    他整个人沉沉的覆在她的上方,初秋的衣袍并不厚重,贴近了隔着几层衣物,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副躯体的线条,和强健有力。

    这诡异的触感近乎荒诞,又让她惊惶。她惊慌失措的想要躲避开,却被他紧紧压住。

    她挥舞铜笄,要将他逼开。但是齐昀却半点不为所动。任凭自己的脸颊脖颈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滚烫的嘴唇压下来的时候,她手里的铜笄扎入了他的背。

    笄尖被阻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扎在了骨头上。

    她牙齿用力闭合,齐昀闷哼一声,两人的唇齿尖,有了腥甜的味道。他顿了下,她浑身僵硬,刺入皮肉的铜笄拔出来,又刺下去。

    “知善知不知道?”他的唇微微拉开,“刀戟入体的瞬间,其实是不痛的。可能人中了弩箭,甚至还能带着箭矢一路蹦跑走跳,和常人无异。”

    他言语带笑,娓娓道来,“如果想要人当即倒下,不是用力气刺伤,是伤及要害。”

    说罢他猛地低头下来,撞击在唇上的力道,甚至有些让她头脑有瞬间的眩晕。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失守了。他撬开了她的防守,鲜血渡了进来。

    手中的铜笄依然不留情的疯狂扎过去。

    唇上压制的重量依然没有半点松动,腥甜霎时间弥漫在唇舌里,眼前一片漆黑,占据了所有的识感。
图片
新书推荐: 九零替身女配甜蜜日常 五条大少爷非要和我结婚 这世子妃不当了 大秦长公主 让外戚再次伟大 纵她失控 大灾变 当我决定在网上骚扰帅哥 请来攻略我 怀了一级重犯的崽[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