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二次很委屈的向她抱怨。
相比前面一次, 反而说得直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斯宴似乎不会再因为任何人和事与她闹别扭。
有些事他闷在心里,自己过滤, 然后面对她, 是体贴入微的照顾。他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收起来, 自己消化。
宋忬潼回抱他, 柔声道:“以后不让他来家里了。”
周斯宴抱着她的双手微松, 他抬眸盯着宋忬潼看。
家里,她不止一次说过这个词。
在法国的屋子里,在京城的婚房, 甚至只是来海市蜜月暂住的地方, 都被她称为家。
什么都在变, 而唯一不变的是,不论在哪都是他们两个人。
他的情绪因此很快回温,但周斯宴还是觉得不舒服。从她怀里退出来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起了坏心思, 指尖便循着面颊往下,划过脖颈,一直到衣摆,揭//开后伸进, 双指指尖的微凉触碰她最min///感的位置。
宋忬潼双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周斯宴这时凑近她耳边, 他微微粗粝的指腹不停地擦过皮肤,却忽然在中心用//力。
最后,看她眸光微潮, 周斯宴才松了手,替她重新扣好后收出来。
“那他万一约你到外面呢?”周斯宴眯起眼看她, 刚刚弄她的时候没注意,她身上的内衬好像是他的。
那时穿了一次,感觉不太合身便一直闲置在这边的衣柜里。
就这么被她穿出来么?
在员工面前,穿丈夫的衣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
“算了不管了。”
周斯宴按耐不住喉结滚动,他将宋忬潼狠狠一拉,倾身吻了上去。
宋忬潼没想到周斯宴会在这场合下亲她,怕弄花了妆便抬手推开了他,“别亲,我还要去开会。”
周斯宴轻笑一声,说行。
他抬手替她擦拭被口红弄脏的唇角,眉梢微动,“穿我的衣服?”
宋忬潼低眸去看里面的内衬,嗫嚅了下唇,“我没带什么正式的衣服过来,这几天也没时间去买,就借你的穿一下。”
周斯宴“嗯”了一声,“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
话落,他仍勾着嘴角的那抹弧度,又道:“不过,我觉得你在欺负我,穿我的衣服诱惑我,在这样的场合,我又没办法弄你。”
宋忬潼心里一紧,很着急的去看周斯宴。
他却是替她整理好领口,没去看她:“开玩笑的,快回去开会吧。等会儿被你的员工议论老板上班在这'偷情',玩忽职守。我不想我们潼潼被别人说。”
他的话暧昧中又透着十足的包容,重重的砸在宋忬潼的心坎上,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下的这种感觉,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他遇事的云淡风轻,奇怪他不再任性让她留在这,奇怪他一副稳重寡淡的模样。
宋忬潼盯他一眼回神,随后从他身上离开,只说:“我去补妆,就回去开会了。”
她承认那一刻,她有点无法面对周斯宴。
周斯宴没拦她,目送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便没再继续笑,着手处理手上的工作。
/
送走藏家后,团队内部需要开会总结。
见到众人一脸的疲惫模样,周谨安便主动提出要请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喝咖啡,他向来会把场面做足,从来都是温柔绅士,惹员工喜爱的资本形象。
宋忬潼却用一种极为平淡的目光看着周谨安,却听到身旁的陆温知笑问:“有没有后悔当初拒绝他入股?啧,这样深受员工喜爱的老板,怎么看都有点亏。”
那天,陆温知和周谨安私下单独见面的时候,聊过投资的事,是周谨安提出来的。数目比例很让人心动,对于一个刚起步的企业,能招揽来这样好的机遇。
比起欣喜,陆温知却是很惊讶。
她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也有自己的考量。工作室不是她一人的,不能就她一人对此作出决断。
陆温知想,周谨安跳过宋忬潼直接找她,已经很好的说明一切。
入股的事是宋忬潼拒绝的,也是她亲自去和周谨安交涉。
陆温知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保持中立,宋忬潼当初给她的理由也是她一直在顾虑的重要因素。
时至今日,陆温知不能用对错来判断拒绝入股的举措,但她也不后悔。
她和这种全身都充斥着金钱与权势的资本家,理念上就不同,日后难免会出现许多分歧。
宋忬潼也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陆温知笑着撇撇嘴,知道是意料之中,但她没想过去问宋忬潼真正的原因。
直到看着周谨安拿着咖啡朝这边走来,陆温知瞥了一眼,然后很识相的走开。
宋忬潼盯着他过来,周谨安把手中的那杯咖啡递给她,她道了声谢。
小吧台上,宋忬潼几乎没什么情绪,侧头看他,只是礼貌地笑了下:“辛苦了。”
她说完后,便没再继续看他。
周谨安微愣,摇头低笑,是种什么感觉在心里呢?
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宋忬潼会对他这么冷漠。
没想过距离会这么远。
“和阿宴在海市过得怎么样?”他停了停,继续说:“替阿姨问的。”
宋忬潼目光扫了他一眼,笑道:“挺好的。他最近工作也没那么忙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多。”
她如实告诉周谨安,但看上去那人也不大相信的样子。
周谨安却用余光打量着宋忬潼,望着她提起周斯宴时的神情,眼睛很亮,眉眼中透着一种自然的放松。
他更是能从中看到一点隐晦而又执迷的爱意。
宋忬潼这么清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神情吗?
他以为她天生就不会爱人。
之前对他展露的种种,也莫不过是合适。
周谨安很少有这般窘迫的时候,即便外人对他赞赏甚多,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是个卑劣的伪君子。
但他还是想告诉她点什么,“阿宴昨天晚上才落地海市对么?潼潼,你知道他去哪里出差么?”
宋忬潼轻皱了下眉,语气中透着一股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距离感,“不重要。”
“他回京城了,但他没回家,团队去了宋氏。”
短短几句话,宋忬潼心里一紧,手心也跟着犯潮。
周谨安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潼潼,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老婆。”
是周斯宴。
他的声音不重不轻在宋忬潼身后响起,在她回头的一瞬,周斯宴的目光又随她一同而过,眉眼带笑。
那一刻,似乎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她知道周谨安话里话外在提醒她什么,而那些话真的有打进她心里去。
可是,这些都很浅。因为周斯宴很重要,哪怕他有一天不再爱她,也不会害她。
所以一切和这个相比,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宋忬潼转过身,周斯宴便抬腿往她这边走,她也走过去,看着那只朝他微微伸出的手。
她定神,却越过去他身侧抱他的腰,抬头笑着看周斯宴,看他眸中微惊。
从没有想到,也不敢想。这么久了,也不盼了。
可时至今日,周斯宴才知道,她所有靠近他的举动,无时无刻都让他牵肠挂肚。
原来,还是很想很想。
很快,周斯宴看着怀里的人,收回的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落在她肩上。
由会议室里抛来的目光多数落在两人身上,周谨安亦是,无不惊讶。
共事久了,虽然宋忬潼不常出现在工作人员面前,但他们也知道她是个严肃谨慎的人,淡着张脸,却没想到与丈夫的日常这么甜蜜。
周斯宴扬起嘴角,问:“你员工看着,不维持形象了?”
宋忬潼摇了摇头。
周斯宴又笑。
他牵着宋忬潼过去,望着周谨安说:“哥。”
周谨安点点头,盯了眼宋忬潼,又看回周斯宴,说:“有空给阿姨打个电话,她在家里总是看着手机走神。”
周斯宴笑回:“我等会儿就打。”
他停了停,继续说:“哥忙吗?要不要上去我那聊聊项目的事?潼潼还要开会。”
宋忬潼眉头一蹙。
周谨安微愣,“不忙。”
周斯宴很快回:“那顺便也留下来吃个晚饭吧,爸妈问起也有个交代。”-
宋忬潼知道吃饭是场面活,任两家谁来探望总不是随便应付了事的道理。留下来吃个便饭,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们之间有博弈不是吗?
不管在什么方面,两人始终谁也不服谁,关系差到能玩阴的,将对方往死里搞。
周斯宴分明刚刚是希望他快点走的。
他先开口留他,那又何必和她说那些话。
两人在一起聊的还是工作。
周谨安回京城手上的项目都是集中宋氏,两人互不干涉,却在这时要一起聊项目吗?
宋忬潼心里有些难堪,两人没有把话说明白,她似乎不该猜疑,可她却无法停止自己的这种胡思乱想。
她松开了周斯宴,只是抬眸看着,还是让嘴角带着笑,和他说:“我先去开会了。”
恰好这时陆温知也从会议室里推门叫她,宋忬潼走得也极为自然。
只是周斯宴没说话,淡淡地看她一眼,几乎没什么情绪,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对周谨安说:“走吧哥。”
/
总结会议结束得早,送走一大群人的时候刚是傍晚六点零几分钟。但等宋忬潼和许知音收拾完后,也没见书房的门打开过。
许知音从院中回来的时候,跟着她前后脚进门的还有林玖,周斯宴留周谨安下来吃饭,便把所有都准备妥当。
林玖看到宋忬潼时,便恭敬地叫了她一声:“夫人。”
宋忬潼点了点头,问:“这菜需要热吗?给我吧。”
林玖闻声递上前,说:“我刚见大厨弄好便带过来了,用保温盒装着,应该不怕凉。”
宋忬潼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送完林玖后,宋忬潼便转身进厨房将菜都盛出来,而许知音被她叫去喊兄弟两人。
等人都下来后,许知音则先身后两人一步进到厨房,问:“忬潼姐,有需要帮忙的吗?”
宋忬潼闻声回头,本想让她帮忙将桌子上的菜端些出去,目光却先瞥到在门口准备进来的周斯宴。
后来是周斯宴让许知音到外面等着,和周谨安聊聊天。
宋忬潼见状,也想当甩手掌柜,留给周斯宴收拾。
毕竟,这些事都是他搞出来的。
周斯宴也看出她心情不太好,在她想返回大厅的时候,身后的那道身影却堵住她所有的退路。
男人宽阔的胸膛死死包围着她,靠前,将她逼近死角里。
周斯宴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头顶上方。
“生我气了吗?”
宋忬潼咬咬牙,别过目光不看他,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潼潼,理理我。”
她抬头看周斯宴。
他双眸紧紧擒住她,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很怕她不理他。
这样自卑讨好的作态,让宋忬潼心里一软。
她又抬眸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她不想,因为周谨安再让他们之间矛盾加剧。
所以应声说:“那天你带我去看你几个叔伯的时候,你那岑叔叔提的女孩,是不是你小时候在意的那个女孩?”
“我刚刚听小音聊到,突然想起来的。”
宋忬潼之前听别人说过,只是那个时候她没多在意周斯宴,所以不太关注。
即便内心有多慌乱是许知音聊起的这个谎言被戳破,她面上也是看不出的。
周斯宴的眼睫颤了颤。
他抬眸盯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
宋忬潼脸都红了。
本来没关注这件事的,现在真的在胡思乱想,她忽然就觉得周斯宴的叔伯之所以对他好,是从小把他当女婿来看待。
从小到大,跨国也保持通讯,似乎也是种很亲密的关系。
能交心的关系吗
宋忬潼想要推开他。
可抬头,却看见周斯宴眉梢微抬,想笑又憋着不笑的模样。
他说:“吃醋了?”
“没有。”
周斯宴笑:“嘴硬。”
宋忬潼说:“菜快凉了,我要出去了。”
周斯宴又凑前一步,“不让。”
宋忬潼头脑一热,吐槽一句:“我现在觉得是你在欺负我。”
周斯宴微怔。
随后,宋忬潼感觉到他笑得胸腔都在抖。
就听到他说:“原来我们潼潼喜欢秋后算账。那能不能再推后点?晚点在床上,我给你欺负。”
“让我们潼潼消气。”
第 52 章
宋忬潼此刻是恍惚的。
她慢慢才意识到, 刚才说的话有多么暧昧,任谁听了去心里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话宋忬潼从来没对周斯宴说过,即便是刚开始谈恋爱时的那一段象征性的热恋, 也从没听过她说这样的话。
安静之后,
她很难过。
很多时候的一个点, 都能牵起她和周斯宴的曾经, 她对他是多么不好。
她是多愧疚他。
而相比之下, 周斯宴对她是有多么包容,多么心软。
周斯宴安静地盯着还在低头垂目的宋忬潼。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个很难懂的人, 很多时候因他而起的情绪, 周斯宴不敢去相信是因为他。
实话说, 他现在情绪也蛮低落的。
真的累了,潼潼。
宋忬潼却忽然攀上他的颈项,踮起脚,唇腹微微摁在他唇上, 看到他漆黑深情的眼后离开。
她双眸来回扫,倏然又下垂几分眼帘,再次吻上去。
周斯宴一直挺身,她便要一直踮脚, 持续一会儿后,小腿渐渐有些软。
宋忬潼在这时松开了他, 双手顺势滑落至他的肩头,紧紧抓住。
她的额头靠在他胸膛小口小口的换着气。
周斯宴低眸静静地看着她,边看她换气的双肩抖动, 边伸出舌尖掠过她啃咬的唇腹。
慢慢吃尽,惹他喉结微动。
这几秒的空档, 周斯宴单手将她搂起来,放她在台面上。
他抬头,男人的唇紧贴着她,然后抓住一点空隙钻进来,横冲直撞。
宋忬潼忽然在某一刻惊醒,他们似乎太不顾及场合了,在里面待了太久。
“该出去了。”宋忬潼略皱着眉提醒他。
但清晰可见,周斯宴现在蛮不爽的。
宋忬潼抽了张身旁的餐巾纸,替他擦去嘴唇的口红渍,周斯宴的视线却始终擒着她。
那目光不算灼热,只是有点沮丧。
宋忬潼心里也着急,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推开他,因为他一定会难过。
就不想看他那样。
她对自己很失望。
但周斯宴是舍不得看她这样自责的,他虽看不懂那是自责,但他看得出她情绪很低。
再大胆点去想,多半是因为他。
两三秒后,他靠在宋忬潼的肩头,像个小怨妇。
他说:“你又在欺负我。”-
两人出来端菜出来的时候,嘴唇上的红肿依旧有些明显,仔细去看,周斯宴嘴唇周围还留着很淡的口红。
他们在里面待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其实与出来见到相比,调情作乱也很好猜。
许知音看着想打趣两人,还未出声却被一旁的周谨安摁下,她愣了愣,没出声。
吃饭的时候,四人在台面上也没怎么对话,只是许知音偶尔会和她聊几句闲话。
问宋忬潼的问题,似乎都要很长一段回答才能给许知音解释清楚。
渐渐地,周斯宴往对面瞥了一眼,然后夹菜给宋忬潼,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辩驳,“吃饭。”
这话是看着许知音说的,他很不满意她一直在吃,宋忬潼却没吃两口就要回应她。
许知音不乐意了,也只敢小声撇撇嘴吐槽:“嫁个这么凶的”
周围人纷纷将目光投降她,周斯宴觑她一眼,不说话,满脸写着不爽和无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好像生性不对付。
许知音也没理会他是什么臭脸,只是忽然问宋忬潼:“忬潼姐,我能在你这住两天吗?”
“我哥那你住不了?”周斯宴很快冷眼过去。
许知音感觉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知道周斯宴不会留她的,但她现在很想和宋忬潼待一块儿。
只要几天就好,她也不贪多。
许知音戳着碗里的饭,眼里的期待也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周谨安说:“我一个人,住我那不太合适。”
周斯宴没说话。
宋忬潼却一直在看着许知音,其实知道许知音一个人过来海市的时候,她就很惊讶。
许魏两家一直将女儿保护得很好,又怎么会放她一个人跟着周谨安过来。
开会时,宋忬潼有观察过她,情绪一直都很低落,好几次问她话时,也在走神。
“住我们这吧。”宋忬潼说。
话落,她看到小姑娘的眼睛忽然亮了亮,笑着和她道谢:“谢谢忬潼姐。”
宋忬潼朝她点了点头,又望了眼身旁的周斯宴。
他没什么情绪,也没说什么。
/
吃完饭之后,周谨安和几人打过招呼就离开了,宋忬潼则和许知音上楼收拾出一间客房。
许知音看着宋忬潼的后背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心里过不去的事她都能第一时间想到宋忬潼,想将所有说给她听。
对她是一种情绪的寄托。
原来她也没什么朋友,原因是她太过娇蛮,父亲对她管束太严,宠爱她的方式令常人无法接受。
只有宋忬潼会很安静很认真的听她把话说完,永远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忬潼姐——”
“收拾好了。”宋忬潼转过身,先她一步说道。
“怎么了?”看许知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问。
许知音顿了顿,笑说:“没,没事。本来想和你说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宋忬潼失笑,“那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许知音点点头,便跟在宋忬潼身后送她出去。
其实她是有事想和宋忬潼说的,但宋忬潼看着似乎有点忙,她没好意思-
宋忬潼回房的时候,周斯宴正好在浴室里洗澡,她低着头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就盯着身上的衬衫看。
她关门出去,走进隔壁的客房洗澡。
出来后,沐浴间的雾气还未尽散,她光着全身站在镜子前穿文胸,扣到最后时她忽然看到镜子里雾蒙蒙的自己。
停了几秒,又将文胸的扣子全部解掉。
拾起洗手池旁边刚脱下的衬衣,重新穿上,扣好。
这样的穿法衬衣更显大了,领口开到两侧肩头,似乎什么也遮不住。
宋忬潼轻叹口气,等上一会儿,才重新打开客卧的门出去,越到隔壁他们的房间。
开门后,周斯宴正在沙发上办公,笔记本电脑被他放在腿上,电脑里传来许多声音,像是在开会。
而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看过来,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后用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嘴角笑意很深。
他的衣服被她穿得很有花样,衣摆刚好盖住大腿根,向前微微走动时,浮起衣摆,周斯宴看到若隐若现的蕾丝边。
他注意她太久,会议那边还开着摄像头,也不知道谁在这个时候没眼色,在电脑那头叫他一声。
周斯宴视线掠过屏幕,没什么情绪地停了一会儿,众人看到他脸色的转变,便有道声音打断了这压抑的气氛。
是徐临川:“我看差不多了,有什么需要补充就放在明天的晨会吧。小周总,你看行吗?”
周斯宴“嗯”了一声。
下一秒,他将电脑合上,放到一旁。
宋忬潼这才走到他面前,看着周斯宴仰头,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肩,然后抬腿坐到他的腿上。
刚刚放电脑的位置,裤子的布料贴着她,还有些微烫。
“我把阿音留下来,你生气了吗?”宋忬潼低眸问他。
周斯宴却是目光呆滞。
宋忬潼又喊了他一声,男人才回过神,她可能不知道,现在被她穿上身的这件衣服,有半边领口已经掉到手臂上,衬衣贴合在皮肤前,早已暴露无遗。
明晃晃在眼前,惹他眼红。
周斯宴手掌闲散的放在她腰下扶着她,轻笑了声:“你想做什么做是了,我都听你的。”
宋忬潼抿了抿唇。
周斯宴看到她出神,无奈笑了笑。
下一刻便微微抬腿,宋忬潼被这淬不及防的举动一颠,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
周斯宴忍不住笑出声。
将她横抱在腿上,勾着手指,轻轻拂过的柔软,惹得宋忬潼头皮发麻。
“什么都没穿?”周斯宴明知故问。
他的手还在动,宋忬潼咬着牙答他:“没。”
周斯宴喉结上下滚动着,手就从衣摆向上探//去,他掌心朝内,一直寻到上头停住,不轻不重的弄了她一下。
盯她看好一阵了。
她脸上的神情,任谁看去都忍不住。
周斯宴帮她解开纽扣,温声问道:“宝贝,我可以舔吗?”
很快。
宋忬潼面颊羞红,身体感知的温度也愈发热了。
可能是因为周斯宴问了这么一句。
“你又不是没做过。”宋忬潼别过目光不看他。
可话刚落,她就感受到周斯宴舌尖在试探的举动。
他说:“潼潼,看着我。”
很难为情的请求,她犹豫了小会儿,才听他的转回头。
周斯宴的唇腹便重新覆上去,他的技巧很熟练,那一寸柔软搅动着她。她是热的,却还是起了一身颤栗。
即便心里乱七八糟,宋忬潼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
看他吻她的模样。
原来能令人这么容易心动。
原来能让人渐渐丧失本能,贪图更多。她的双手循着周斯宴的衣服往上,抱着他的头,卑劣到不希望他松开。
甚至在周斯宴离开,头靠在沙发上喘气时,宋忬潼却很是不舍。
她靠近他,亲吻着他。
周斯宴笑了笑,将她转过去抱在怀里,小声在她耳边问:“我们潼潼消气了吗?”
宋忬潼想起什么,没说话。
周斯宴:“岑叔叔一家还在京城的时候,我认识的岑西,她人挺大胆的,所以我们很玩得来。当时还有岑西她哥,我算是先认识她哥哥。”
“岑西有男朋友。”
宋忬潼愣了下:“那岑叔叔为什么让你介绍男人给她认识?”
周斯宴笑了笑:“她哥是她男朋友。他们不是亲生兄妹。”
宋忬潼明白了,岑家老大是养子。
“那岑叔叔是不让他们在一起?不相配吗?那为什么还要把风岑这么大的企业交给养子?”
不知道是不是涉及兄妹这两个字,宋忬潼忽然来了兴趣。
她和周斯宴一开始也算是兄妹。
“谁知道呢。”周斯宴无奈的笑了笑,继续问:“你到底听了多少?”
过后,他又捏了捏她的脸,“那天聊这些的时候你一点表情都没,也不吃醋,我还愁了好久。我们潼潼一点也不关心我。”
“我——”宋忬潼哑口无言。
周斯宴看她老半天也憋不住一句话,哼笑两声,“逗你玩儿的。”
“不过,”他敛了笑意,“我也有事问问你。”
宋忬潼不解地看他,“问什么?”
谁知下一刻,周斯宴突然抱她起身,宋忬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放倒在床上。
在面前覆盖出一片阴影,他的神情忽然有些严肃,盯着她看,“和徐临川关系还不错?”
第 53 章
周斯宴这次是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了。
他的节奏很快, 去了一次后,又将她翻过去,背对着他。
这令到宋忬潼大脑一片空白, 可周斯宴专挑这种时候向她抛来一大堆问题, 宋忬潼上一秒还记得回答他的是“一般”, 下一秒就认为是“还行”。她也不知道具体回答了什么。
得到片刻的喘息后, 宋忬潼才渐渐想起来什么。
是刚才迷糊中说了一堆, 甚至就把上次陆温知向她提过撬墙角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周斯宴黑着脸,“不行。”
宋忬潼撑着床起身问他:“为什么不行?”
他似乎想都没想,所以顺口多问了一句。
“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说得斩钉截铁, 可忽然想到他冲她说话的语气, 气势又弱了下来。
周斯宴瞄了她一眼, 闻声道:“你要撬谁我都能给你,但徐临川真不行,这也要看他个人意愿不是么?”
宋忬潼点头,可她接下来的话又瞬间让周斯宴沉下脸。
她说:“他同意你就让给我了?”
周斯宴气得后槽牙都在震, 最后也只是敷衍她一句:“再说。”
其实他压根没这个打算。
可这一句过后,他重新撕了个套。
宋忬潼沉下脸,骂了句:“禽兽吧你。”
她看着周斯宴拿着那透明的薄膜往里抻,随后朝她卧下身来, 笑着去推腿侧的软肉,抵住她, 眸光中沾满了欲色。
周斯宴唇角轻翘,他说:“禽兽没我这么温柔待你。”
话音刚落之时,两人也都做好情迷意乱的准备。
下一秒, 门从外面敲响了。
屋内四周安静,两人都听得很清楚。
现在能传来的敲门声, 门外站着谁也分明。
周斯宴忍不住皱眉,往门口的方向别过头去,盯着好几眼,眼底阴翳渐沉。
过后,他转回头来,没想理会门口的敲门声。
宋忬潼看出他的想法,便推开了他,皱眉说:“万一有急事呢?”
其实现在敲门声已经停了,但宋忬潼想起来刚刚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现在得去看一眼。
“你开门问问,我去穿衣服。”
说着,宋忬潼就拿起地上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周斯宴低头看了眼身下硬挺的玩意儿,情绪很快淡下来,压着股戾气。
许知音这人真挑时候。
周斯宴裹上浴袍直径走到门前,开灯开门,冷眼看着她,不说话。
“怎,怎么是你?”许知音被他快速拉门的动作吓到,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她眼眶还泛着红,似乎刚刚哭完过来。
周斯宴瞥了眼,才缓声道:“我房间怎么不能是我?”
许知音低眸抿了抿唇:“忬潼姐呢?”
“里面穿衣服,你在这等。”周斯宴没什么情绪地回。
许知音愣了愣,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她来敲门打扰到两人什么。可她太害怕了,她非常需要人去倾述自己心里的恐惧。
她的性格,遇事的时候是很难独处在一个空间里的,之前是许知南一直在陪她。
浴室门被打开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往后看。
周斯宴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裤子也是他的。
都是在地上随便捡的,傻丫头都忘记来找他的时候就是明晃晃站在眼前。
周斯宴莫名心情好了许多。
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哪怕已经哭过一场,但如果看到一个说得来的朋友,情绪也会再一度崩溃。
宋忬潼还没走近许知音的时候,后者已经在哽咽了。
能握上她的手时,许知音顾不得太多,哪怕在旁人面前哭是件很丢脸的事,她也止不住。
“忬潼姐,你能不能带我回京城”
她开口第一句话,是拜托宋忬潼带她回去。
两人云里雾里,觉得这个请求来得太无厘头。
宋忬潼更是看了周斯宴一眼,就好像在质问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男人却看着还在哭的许知音,“你想回就回,我可以帮你订票送你去机场,懂点事,你忬潼姐还有工作,怎么能跟你回去?”
也不知道周斯宴这句话是那个点激到她,她红着眼瞪回去,“是你自私不让人回去吧?你自己都可以回京城,为什么忬潼姐不可以?”
她撞见过周斯宴回去的时候,和宋家人说宋忬潼在忙,所以没让她跟着回来。可能蜜月过后也会在海市待上一年半载。
可宋忬潼的事业核心乃至母亲都在京城,她今天才说过最近没有很忙。
周斯宴闻言一顿,他想出声说点什么,可现在并不合适。
便道:“我懒得和你说。”
“你——”许知音不知该说什么话反驳他。
宋忬潼拍了拍许知音握她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温声问:“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许知音咬着牙,似乎不愿意说。
周斯宴却很不满意她这样,声音忽然冷硬:“是你哥的事吧。又被你爸关进去打了?”
许知音诧异,抬眸看着她。
这一下,完完全全让周斯宴肯定了他的想法。
他嗤笑了声:“还真被我说中了。”
“你自己想明白点,你哥为什么被你爸打不知道?你从小就任性,一出事就要找人兜着,都打这么久了,你那变态老爸——”
变态的掌控欲,全都加在自己女儿身上,一旦有什么差错,就拿自己儿子撒气。
简直疯子。
周斯宴看到宋忬潼目光递来的警告敛声。
可他止住嘴,许知音却听懂了。
很快就朝他上手。
“你凭什么这么说!”
这一掌,不偏不倚落在周斯宴的半侧脸上,她长甲的指尖从他的眼角擦过,刮伤了眼角。
周斯宴下意识去摸了眼角,指腹上有极小的一点血,眼睛也红了。
宋忬潼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抓回身边。
“我说错了吗?许大小姐。”周斯宴咬重那四个字的称呼,“你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他没义务惯着她,给她制造出美好的假象。
“你要想回去我立刻叫人送你,别给我在这耍你的大小姐脾气,明明知道你哥在替你扛,还能一个人出逃到海市。”
“顾不顾后果?!”
“周斯宴,够了!”宋忬潼瞪圆眼喊他。
可他那愈发强硬的声音,句句打在许知音心里,她真的有这样的感觉,这么卑劣不堪,这么懦弱,就把自己哥哥丢在了京城。
许知音忽地就死死抓着宋忬潼手臂不放,白皙的皮肤上圈住一道红痕。
周斯宴呵斥她放手,许知音也不听,只是哭着哀求宋忬潼带她回去。
宋忬潼答应了。
她没法不理,也不放心她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回去。毕竟,她答应过魏子越会照顾他们兄妹的。
宋忬潼告诉许知音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再和她回去。
也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一个人度过这个夜晚,宋忬潼也过去陪着她。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周斯宴紧紧盯着宋忬潼的后背,默不作声。
他不明白。
因为在他看来,在宋忬潼那,好像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大过他。
所以他不明白。
他又没那么重要了。
“票我自己订,你”宋忬潼停顿两秒,继续道:“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公司。”
周斯宴抬眸瞥到宋忬潼在看他,随后他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好像是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到的关门声,周斯宴从床上坐起身,往门的方向望去。
无神地盯上一会儿后,他拾起床边的烟走出阳台外,海市的夜景真的很美,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和她一起在这过后半生。
周斯宴望着远处高挂的月亮,他希望日子能过快点,再快点。
没来由湿了眼。
/
隔日一早。
宋忬潼回来换衣服的时候周斯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她从柜子里翻出证件,便站起身。
她与周斯宴是在转身时撞上的,估计是刚从衣帽间换完衣服出来,领带只是被他随意搭在身上,还没来得及系。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极淡的情绪,两人四目而对,却谁也没选择出声。
没多久,周斯宴就越过她去拿床边的手机,弯腰去拾,而后转身离开,他的动作不轻不重,很平常的方式,关门也是轻拿轻放。
就像他从来没看到这房间有她那样。
宋忬潼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听到许知音在喊她,又折返回她那边。
八点半,两人收拾好行李下楼。
宋忬潼下楼的时候和陆温知说了回京城的事,陆温知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她会待多久,或许能等她过几天回去后,一起见见法国来的藏家。
宋忬潼犹豫一会儿就答应了,她确实需要放多点心思在工作上,也要仔细考虑一下和周斯宴的关系。
虽然她不再觉得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但奈何还是无法忽视周谨安说的那些话。
周斯宴现在多了几分疏离,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也不一定还想和她过下去。
推开大门,宋忬潼跟在许知音身后出去。
林玖却忽然出现在她们跟前,抬眸望去,平常送周斯宴的那辆白色商务车正好停在门口。
他上前来,笑着说:“小周总叫我留下来送你们去机场。”
宋忬潼微怔。
然后朝他点头微笑。
许知音在旁抿了抿唇,不知道想什么,等林玖走远些,才小声问宋忬潼,“忬潼姐,你和阿宴哥吵架了吗?”
“其实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抱歉,太麻烦你了。”
宋忬潼有些惊讶她的称呼,只是微笑回:“没事,说好要送你回去的。”
许知音看了她一眼,心里很乱,但也没再说什么。
上车的时候,宋忬潼留在门边,等许知音先进去坐好,她这时侧头,看向一边的林玖。
“我得留京城几天,麻烦你照顾他了。”她说。
第 54 章
在京城的这两天, 宋忬潼哪都没去,就留在和周斯宴的婚房里。
送许知音回许家,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魏子越。许魏两家事杂, 除了商业上的来往, 很少有世家愿意私底下接触他们。
更别提许父的那些不良嗜好。
周斯宴和许父交手过几次, 在小时候被魏子越带回他家里, 以及之后周家许家的合作, 他只觉得那人在精神上有点问题。
特别是在许家的时候,他见过许父打人,也打过许知南。只是那时候大家都是被父亲打大的, 周父也抽过周斯宴, 所以在那时的他看来,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各家事,即便走得亲近,都是冷漠且不近人情的。要以自家利益为先。
只是后来大了,周斯宴见到许知南平日穿衣遮掩, 有时状态不对,多少知道些。
何况因为魏子越拜托宋忬潼照顾两兄妹的事,知道许父人品,他总要了解清楚, 上心些-
宋忬潼当时也只是远远的看了许知南一眼,人没什么事, 只是脸上有些淤青还未消。
她看着心虚,因为早在法国遇到魏子越那次,她本来可以告知他, 或许后来不会出这么多事。
她也愧疚,答应魏子越照顾兄妹俩, 也没有做到。
后来魏子越找上门的时候,她没敢见他。
那人却是来道谢的。
对着她家门口的显示屏。
那晚上说了很多,大概从来没想到还有这个时刻,宋忬潼和魏子越在一起喝酒聊天。
魏子越订婚了,人是他姑姑介绍的,性格合得来,家世也相当。
不过没有爱情。
和当时的他们一样。
都是到一定的时间,因为祖辈的基业,选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助双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好像本该如此。
不论是魏子越,还是周谨安亦或是周斯宴,都是一样的。
如果时间再走快点,许知南和许知音大抵也是这个结局。
宋忬潼是这么和魏子越说的,本来想开导他,没想到会令自己沉思。
魏子越笑了声,给她倒酒,“小音不会,那孩子有想法,姑姑要逼她,多半母女会翻脸。”
宋忬潼倒也认同。
可魏子越倒完酒又说:“说不定,出去久了,或许也会贪图安稳的生活,循规蹈矩,日复一日。”
宋忬潼笑他讲这么多大道理,出去几年,好像经历人生所有的沧桑。
但不可否认,现在的周斯宴也是这样。
她见惯了他所有的不服,桀骜,散漫,无所事事;忽然变了个样子,稳重,不爱发脾气,自我消化。
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周斯宴所有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
宋忬潼坐在地上抱膝,抬眸忽然看向他,问:“你觉得累吗?”
魏子越愣了愣,他嘴角的笑意也变淡了。他知道宋忬潼并不是在问他,只是透过他去看周斯宴的影子,问的也是和他走一样道路的周斯宴。
可耐不住心里还是会有一瞬的落差。
魏子越摇了摇头。
宋忬潼朝他笑,眼睛渐渐变湿,她侧着头,眼泪就从左眼滑到另一边太阳穴的位置。
四周都是黑的,只有一站夜灯放在茶几上。
魏子越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有点惊讶。
她觉得今晚大概是醉了,才会在别人面前这么狼狈。
她哭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这世界上没什么能值得她哭的,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懦弱,是件很丢脸的事。
宋忬潼很粗鲁地往衣服上擦眼泪,然后放开膝盖,盘腿而坐。
她微微伏身,魏子越正要给她递来张纸,她却拿到了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
电话还没断线,显示通话半个多小时了。
宋忬潼别过目光调整好情绪,虽然鼻音挺重的,也实在不想让周斯宴知道。
可是。
她低下头,不知道要去看哪里,那边依稀能听到些许风声,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矫情,刚要说话,鼻子又酸得不行。
宋忬潼没有指名道姓,看破后,也只全当是与魏子越的聊天,“可是我累了。”
算是亲口对他说的-
可是周斯宴这么聪明,又怎么会听不出这种错位呢?
他的潼潼笨,距离拉进突然放大的声音,怎么会猜不到。
好狠的心啊。
周斯宴很快挂断了电话,她先抽身劝他全身而退,用一个不爱他的理由。
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将手机放回茶几,想要往茶几上的烟盒拿烟,但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忽然就止住了继续的念头。
他想,他的潼潼熬不住了,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不然,路断了,他们没有结果了。
魏子越从宋忬潼手里接过手机,比起诧异,他更多是脑中一片空白,这好像是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没想到是因为周斯宴。
要想这么久了,从高中到大学,两人谈恋爱是什么模样?谁人看不出宋忬潼压根没喜欢过周斯宴,一直都是周斯宴上赶着舔她。
再到沈清秋那件事,已经开始各过各的生活。本来再无交集,没想到后来却结婚了。
但那又如何?也并不是事事顺心。
魏子越原以为两人都是无情的那个,这段关系迟早会结束。
可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不愿意拖累,一个不愿意放手。
是爱吗?更多是偏执。
魏子越没再继续打扰她,看夜深了,便想回去了。
但看见宋忬潼出来送他时,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忬潼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电话的事的?
宋忬潼这才回神,抬眸看他,说:“一直知道。”
魏子越微顿,抬手勾了勾眉心,只是微笑,也只是羡慕。
他点头,很快就离开了这儿。
/
和陆温知见过法国的藏家之后,魏子越也带许家两兄妹出了国。
这些天两人家似乎闹得很大,魏心仪也从外地回来,在打离婚官司。
留在京城一个星期了,从那次电话后,他和周斯宴也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
这期间宋忬潼没见过任何家里的长辈,工作室和家里两头跑,周父这次到美国出差也带上周母。
四周都是安静的,没人过来打扰她。
日子一天天过,她却没有很想周斯宴,工作上需要她应酬的事情多了,每天往外跑,反而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宋婉芝看着不对劲,便从宋家赶过来。到这坐下不到十分钟,又拉她出去逛街。
京城的天气正在回温,商店里都上新季度的衣服,宋婉芝便想给她也置办几身。但还没走多久,宋忬潼就说她累了,想回去了。
她看着那些换季的新款衣服实在没什么心情。
宋婉芝看她无精打采地,上手拉住她说:“我本来以为你只是送许家那丫头回来,在京城待几天就回海市了。现在什么情况,不打算回去了?”
宋忬潼抿了抿唇,“蜜月期过后我就是打算回京城的,应该不回去了。”
宋婉芝:“那你和阿宴怎么办?这是闹分居?他先前回京城出差的时候,说你们会在海市住上一年半载的。”
宋忬潼没说话。
这件事,她不知道。
宋婉芝叹气:“算了,这终究是你们两夫妻的事。你想清楚就好。”
宋忬潼抬眸看了眼宋婉芝,她想到些事。
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她阿姨对闻江看重多少,还有多少情在。
宋婉芝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她:“你最近不忙的话去你表姐那看看,那丫头很久没回家了,她说最近应酬多,也不让我过去她那,我知道是因为你姨丈的事”
“不说那么多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宋忬潼点了点头,本想送一趟宋婉芝,但被她拒绝了,她说想一个人逛逛。
宋忬潼“嗯”了一声,便留在路边打车。
一路上她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茫然一片,就掏出手机在微信界面不断滚动着,换季了,海市的天气和这边天差地别。
那边可能要热一点。
去宋照影那边之前,宋忬潼提前打过招呼。
没想到那人会见她,见面的地点在宋照影的私宅,她一个人的房子,一梯一户型的小区,和任何人无关的房子。
周谨安也没去过那。
宋忬潼和宋婉芝说了,家里阿姨炖了汤带过来,她也一并带到小区里。
见到宋照影的第一面,没想到她穿着一身居家服来开门。她的气血比去海市之前见到的要好,听说她好几天没去公司了。
想来是这个原因。
宋忬潼在玄关换鞋,“阿姨让我带汤过来,你要现在喝还是先放着?”
宋照影看了眼,没什么情绪道:“放着吧。”
“你这几天没去公司,生病了?”宋忬潼走到沙发这,问她。
宋照影只回没意思。
说她的问题没意思。
“周谨安去找过你了?”她拿着遥控器换台,继续说:“是和你说了些什么吧,才赖在京城不走。”
“我有工作在这边。”
宋照影目光扫过去,没说话。
“什么时候回去?”宋照影问。
这次宋忬潼却没回她。
宋照影嗤笑一声:“随便你吧。到时候我妈问起,你就说我外地出差了,要好一段时间不在京城。省的她老是唠叨。”
话落,宋照影就起身到厨房拿来碗筷,保温盒里的汤还热着,她在厨房转身问:“你喝不喝?”
宋忬潼摇头,她只是盯着她表姐乘汤的背影,一种日子舒坦什么都不想理的感觉。宋忬潼忽然很不是滋味,大概也只是在停职这件事上,她所谓的不在乎才会演得这么差。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宋忬潼知道,周斯宴在和闻江接触,外人看上去像是周家站了边。
许多合作和公司元老就跟着靠边。
她看见宋照影拿汤勺的手微顿,停了一会儿,只淡淡道:“你回海市就是在帮我了。”
宋忬潼什么也没回她。
来见过宋照影后,回家的路上她自己走了一段,也接到宋婉芝打来的电话,知道宋照影是什么意思,宋忬潼也按照原先那套说辞复述过去。
只是挂断电话后,她还是不想回家,在附近公园坐了一会儿。
她觉得好奇怪啊,明明觉得日子如常,这么过下去也确实没什么不妥,她好像可以一直活在没有周斯宴的世界里。
可想见他也是突然来的,又把现在设想的生活方式全部打乱。
她越想越不解,最后可笑到稀里糊涂买了票。
能退,却不愿意退。
还没想好,但习惯性想要见他。
下飞机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工作日,她在出租车上给周斯宴打电话。
那边是铃声重复一遍才接通的。
宋忬潼差点就挂了,以为他不想接。
通话过去两分钟,任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沉默。
她垂眸,目光凝视裙子的花边,却看什么都模糊的,完全放空了。
回过神时,她很客套的来了句“喂?”
那边很快“嗯”了声。
又安静了。
“周斯宴。”
“嗯。”
“你现在在哪?”
“在家等你。”
“潼潼。”
第 55 章
宋忬潼回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海市天气的反复无常, 没想到这边的行人已经穿起夏装。
格外炎热。
听到周斯宴说等她那两个字,便很快挂了电话,她心里很复杂。
却还是难以掩盖那一瞬的心动。
就算留给我的只剩欺骗和隐瞒, 我始终爱他。
回到海市的房子后, 宋忬潼上房间去找周斯宴, 没找着。
又找了书房和其他地方, 也没见到人影。原本想打电话, 却房间的阳台往下看,下一层的大阳台外的泳池看见了周斯宴。
她往楼下走。
周斯宴游了个往返后,停在另一端的水中看到她。
宋忬潼站在侧前方, 他看着她低头解开手上的女士表, 接着放在旁边的藤椅上。
脱了鞋就往水下走, 两人离得近,宋忬潼很快就到他身边。
周斯宴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他伸手上前,原本想将她被水沾湿的头发拂到后面, 宋忬潼在这时又靠近他一些。
她单手撑在周斯宴身后的瓷砖上,另一只手捏过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就闭眼吻上去。
在此期间, 什么也没说。
周斯宴睁眼看着她,任由宋忬潼在他身上发泄, 看她吻他,一遍又一遍。
憋红了脸。
直到她退出去,眼睛看到周斯宴一直垂眸注视着。
他笑:“我们潼潼这是一回家就强吻了我。”
他的声音平淡, 并没有欣喜若狂,说着不正经的话, 反而给人一种很疲惫的感觉。
他过得不好,从眼底的乌青能看出来,从嘴角的苦涩能看出来。
有风吹过,宋忬潼能感觉到彼此渐行渐远的无力。
她鼻头止不住发酸,目光陡然往下,伸手抚上他手臂上的那道疤。
她问:“伤是怎么来的?周斯宴,我离开法国的时候,你身上没有这条疤。”
一开口出声,这风似乎就借势涌入宋忬潼的喉咙,喉间发干发哑,每次□□的时候都想问他,但每次都觉得不合适。
她怕承受不起,这条疤痕背后的故事。
周斯宴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从侧边游走上岸,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潼潼,水里凉,我们回去。”
“跟我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们谈谈,好不好?”
后来周斯宴朝水下的她伸手,两点多的太阳还盛,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也看不见日光下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时,那耀眼夺目的婚戒。
从来没意识到,原来从戴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来没摘下来过。
/
两人渐渐在一些事情上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
往常这个时候,隔间的玻璃上腾起白雾,在彼此身上乱点着火,摇晃的两团和时深时浅的喘息声,令人一阵酥麻,□□。
可今天的周斯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宋忬潼也逐渐走神。
似乎都没什么感觉了。
后来隔间外想起周斯宴的手机铃声,这样乏味的沉默才总算结束。
他说了句抱歉,围着浴巾出门接电话,宋忬潼就沉下浴缸里,那一刻,她并不伤心难过,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反而难熬。
终于结束了。
好像等这一刻很久。
宋忬潼靠在一边的墙壁,目光直视前方发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能来填充当下这一刻平静的心。
过了一会儿,宋忬潼从浴缸里出来,在房里吹着头发,看到周斯宴仍站在阳台和别人在打电话。
宋忬潼也知道是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她不想做个不识时务的女人,只能安静地在旁等着他聊完。
她坐在藤椅上转着手中的戒指-
周斯宴从法国启程回来的时候并不是时间很赶的,他提前两天回来,怕宋忬潼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婚礼前的繁琐,也怕旁人说闲话。
虽然宋忬潼不在意这些,但周斯宴还是想尽量把这件事做好。
陪她走一遍婚礼的流程,外人看去不会说她的不是。
而且和她结婚,其实周斯宴蛮怕出糗的,怕他哪里表情不好,动作够不够大方得体。
还怕走位走错。
但没办法,去机场路上时,很严重的道路堵塞,车前车后鸣笛不断。
那一次摩托车从车缝隙中穿插而过,也可能是他倒霉,遇到犯罪打劫的,目标落在周斯宴和林玖那辆车上。
他们衣着不整,也不是本地人,手上有铁锤,十分狂暴将车窗玻璃敲碎,就往后排座里伸手抢东西。离歹徒最近的礼品袋里,是他和宋忬潼的婚戒。
他们上手抢,周斯宴挡碎玻璃的手一放下,便看到摩托车后位的人在偷戒指,他反应过来后立刻伸手去抢,抓着礼品袋一边紧紧不放。
后面有鸣笛警告,歹徒便用更大力想要抢夺过去,甚至不惜划上周斯宴的手,刀痕很深,身上就算是深黑的西装外套也被涌出的血液浸湿,和身上其他地方的颜色对比很大。
林玖在驾驶座上挡前面的歹徒时,大声让周斯宴放手,人没听。
可伤口的疼痛也让他坚持不了多久,快要松手时,他推开旁侧的车门,外边受阻,加上后面警告不断,才放弃婚戒落荒而逃。
临走前还骂他一句“shit.”
气不顺时在他手靠近地面还用力踩上去,最后才横冲直撞从车缝隙中逃走。
周斯宴管不了这么多,晕乎乎地去捡地上的袋子,银色面上,被他的血液染红。
不过好在东西没被抢走。
那一次,周斯宴在医院养了一天,醒后就催促林玖赶回京城,庆幸那天天气稳定,赶在凌晨前落地。
伤口很深,会留疤是必然,但又因处理不当,那道疤痕特别丑。
扭扭捏捏的。
所以每次做/爱他无意识看见后,神色都有些恍惚。
所以宋忬潼不敢问。
婚礼结束后,他也明显在躲她,不想她知道-
周斯宴注意到身后的宋忬潼后,很快就将电话挂断。人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强撑着睡意,周斯宴将她抱回床上睡。
放她下床的时候,本想离开,宋忬潼却又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她睁着眼睛,用极平淡的眼神望他,说:“我们还没谈完。”
周斯宴淡淡瞥她一眼,没办法,随她心意躺下来。
他主动将她揽入怀,替她抚平浴袍上的褶皱,问她:“还想谈什么?潼潼。”
他猜她想问和闻江合作的事。
宋忬潼只是定睛看他一看,没说话。
她不问,她会比他多想一步,多走一步,这是她爱他的方式。
“周斯宴,你爱我吗?”
“爱。”他回答得快又坚定。
“会放弃我吗?”
这次,他沉默不语。
宋忬潼忍不住鼻尖酸涩,她靠在他胸口时,呼吸加重。
周斯宴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我有认真想过,如果后面再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那我可能就真的放弃了。潼潼,我不知道一个人能爱另一个人多久,一份感情能否就是一辈子。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控制它的走向,日后也可能会出现许多突发情况。”
“和你结婚前的那些条件,我时常想这段情感能拖延的最后时限到底在哪。想想,应该不是今天,好像也不会是明天。”
“很多时候,它并不如我愿。它也可能抛弃我。”
“但放弃你,我舍不得。”
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就算没有形式上的婚姻,能看几眼,也是好的。
他的声音极平静,像是深思熟虑过后还要拿出来想上许久,日复一日,才能平缓又饱含情绪地说出来。
宋忬潼感觉自己心里被刺了一次。
像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进去,不痛,而是瘫软无力的坠空感。
为什么又累又执着——总是不想错过,连这段情感带来的折磨和疼痛,也迫切想感知。
她一开始并没有多爱周斯宴,只是觉得如果随便要嫁一个人,她习惯性去找那些最熟悉的。
她不会爱人,所以很少会去在意一些东西。即便不舒服,理智也会永远高于情感。
她想就这么平静相处下去,没什么坏处的。
但后来到海市这边,好像一切都在变。
一瞬间,对他的一些情感就被放大,她控制不住。见他日夜操劳的样子,她总会在意。
他想要将家立足海市,远离京城。宋忬潼也渐渐受他感染,想好好过日子。
但从周谨安告诉她周斯宴出差京城,去宋氏后,她心里只剩不安。
闻江做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她只怕周斯宴会受牵连。
她想她会愧疚一辈子,因为一开始周斯宴要和闻江斗,也是她默许的-
宋忬潼从他怀里退出来,垂着眸,眸色平淡掀不起水花。
她问:“后面的工作会很忙吗?”
周斯宴说会。要比同时处理好几个项目加一起还忙。
宋忬潼又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墓园,能去一次吗?”
“好。”
周斯宴笑了下。
宋忬潼神情一滞,很快调整过来去接他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
过后,她来回看了周斯宴几眼,还是一副很平常的说话方式,嘴边带着笑,可两人身体的距离却离远了些。
不像刚才紧贴着对方。
算和好吗?
其实为什么冷战也不知道。
并不是因为许知音的事,魏子越其实早在法国的就知道两兄妹的处境,但那时候许知南只让他安心,他知道怎么做。得知许知音跑去海市后,刺激许知音认清事实,也是魏子越拜托的周斯宴。
宋忬潼和许知音接触多一点,本来想拜托她开解。
后来由周斯宴开这个口,理由很简单——
他说,我在许知音心中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这个恶人我来当,好过你当。
而且他们之间也不算冷战。
好像只是各自忙自己的事业,少了联系而已。
城市里奔波劳累的人,大抵都是如此,没什么不妥的-
“那我们算是谈完了?你有工作就去处理吧。我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宋忬潼其实有想过和他说能不能以后都留在海市,或者出国也好,别靠近闻江,最好别和他有任何接触。
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
他们的家人都在京城,许多责任都在那,怎么能一走了之。而且她不知道周斯宴筹划多少。
从知道他和闻江接触,再到那天电话里她告诉周斯宴她累了,只是想劝退他,别插手她们家的事。
可他仍是执迷。
只是为了确保宋忬潼的以后生活不再因闻江提心吊胆。
她很无力,因为帮不了他什么。
她偏头看见落地窗前的帘子。
只是听到周斯宴最后应声一句“嗯。”
很快就离开了。
宋忬潼能感觉到床那边凹陷下去的一块微微向上回弹,从房间里走出去,屋子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就好像他从没来过那样。
第 56 章
周斯宴这一忙, 是好几天没回家。
宋忬潼还能知道他的消息,是那冰冷的屏幕上映出的几句早安和晚安。
他们连电话都没打过,也不知道周斯宴在做什么。
从京城回来, 其实生活没什么不同。她只是把工作重心移回了这, 和周斯宴各忙各的, 见不了几次面。
宋忬潼也没有去公司找他的打算。
之后几天, 她的工作很满, 晚上应酬回来倒头就睡,隔日铃声响起,又洗漱出门, 过得还算充实。
宋忬潼完成这几天的工作后, 就向陆温知请了三天事假。
陆温知有些恍然, 这几天看她连轴转,连带她的那份,工作室里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宋忬潼在收尾。
每天夜里最晚走的也是宋忬潼,或许是团队上次在她家的休闲室里, 见过她与丈夫恩爱的样子,有些性格外向的,多嘴调侃上这么一句——
说加班太苛待了,剩下的工作交给他们这些单身汉处理, 让宋忬潼回去和丈夫过情人节。
每月的14号,她们都称为情人节。
工作室团队相处的氛围尤其好, 大抵是宋忬潼从不要求她们加班,所以加班这个词在这极其罕见。
但对此,宋忬潼只是笑笑不语。很快就转身回办公室处理剩下的工作。
仍谁也能看出她脸上的牵强。
陆温知观察了几天, 也有让她休息的打算,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她认识的宋忬潼, 一直都是个很要强的人。
如果能够有些事让她暂时忘掉些烦恼,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陆温知没有多管。
但后来宋忬潼和她说的时候,陆温知给她留了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可以选择三天后回来,也可以休多几天,画展的事她会跟进。
宋忬潼点头说好-
后来休假的第一天,宋忬潼去了一趟宋氏,待得时间不长,很快就出来,直接回了家。
进到屋子里,外头的热闹在一瞬间抽离。
四周静得吓人,宋忬潼这才恍然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周斯宴没回家的第五天了。
林玖一日三餐还在送,宋忬潼见到他时,偶尔会问一句周斯宴吃饭准不准时,有没有好好休息。
他会和宋忬潼说实话,因为只有她能劝得动周斯宴。
宋忬潼说了,但不知道他听不听。
想来前几次周斯宴是有按她的做,但后来可想而知。林玖还说周斯宴在公司休息不好,但宋忬潼这次没有劝他回来。
没人知道他俩怎么了,但公司里多少传出些闲言碎语。
周斯宴每每听到时海市忍不住皱眉,但事后又是一副从未听见的模样。
后来是岑淮景过来,给从中使绊子传谣言的人一点警告,那些人才老实了些。
其实这种事周斯宴完完全全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可他却又不在乎。
岑淮景骂他有病,想自己女人,又不愿意回家。
关键他还狼心狗肺的“嗯”了声,刚刚的一张寡淡脸因此缓合神色,也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有片刻的偷闲,周斯宴和岑淮景在办公室里聊了几句,多数话题处于生活,剩下的是几句提醒。
聊到半路的时候,徐临川进来了,周斯宴和他又聊了几句。
很快,又剩下他们两人。
只是岑淮景转身打量着徐临川离开的背影,说:“一开始人找你要,你又不给。现在又突然改变心意,怎么,对自己自信起来了?”
周斯宴顿了下,无奈失笑,“我肯定害怕,毕竟老徐和我哥长那么像。”
岑淮景挑眉:“你不是很肯定你女人不喜欢周谨安的嘛?”
“他不一样。”周斯宴莫名多了几分认真,“理想型这三个字摆在那,总是会在几个瞬间让禁不住心动。老徐和我哥不一样,人干净,家境清明,对感情也认真,没几个女生不心动。”
怎么能不怕。
但他的潼潼想要,给她就是了。
什么都比不过她。
岑淮景呵笑两声,送他两字:“废物。”
可他或许永远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是觉得无奈,他觉得周斯宴应该是享天地辽阔的,而不是屈居满腹算计的名利场中。
背这么重的担子。
“答应我的要做到。”周斯宴冲岑淮景离开的背影喊。
岑淮景朝他摆摆手,很快回:“做不到,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做。”
“万一我运气不好死了呢?”
岑淮景脚步一顿,停了几秒,随后回头,眉眼不露喜色,“我劝过你,你不听。你自己想玩死自己,就当我没交过你这个朋友。”
“我没责任帮你照顾你的妻子。”
说是如此,但每次出事都是他冲在前面挡着。
莫逆之交。
除了岑西,就是他周斯宴了。
所以他会照顾宋忬潼的。
这一点,周斯宴毋庸置疑。
/
次日晚上八点,宋忬潼和宋照影通过电话后就出门去参加应酬,代表宋照影去谈合作。
她换了礼服出门,进高档会所其实已经是件习以为常的事,但此刻还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更多一些,她也不知道。
泊车在楼下时,宋忬潼撞见了林玖。那人看到她似乎很惊讶,更惊讶她的一身装扮,来入席。
前去包间的长廊铺满红金相间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画,周围静谧庄重的气氛,带着一丝暗流涌动。
门口的招待员替宋忬潼拉开门,她提裙而进,一袭深红晶片的吊带长裙,深黑波浪卷发,浓颜妩媚。
一下惊艳在做许多人的目光。
主位上坐着周斯宴。
他随其余人的目光一同扫来,但看见她是无比淡定的目光,似乎是意料之中。
岑淮景那天过来,提醒他的就是这个。
宋照影对这次合作极其上心,这是她能重回宋氏的机会。
但宋照影也知道,有周斯宴在场,合作怎么都不会落在她身上。而这次的合作商,本身就更看好周家。
所以来谈合作的是宋忬潼。
密闭的包间里传来浅淡地香味,与刚才经过的香气不同,这里是她喜欢的安神香,在家里点过那种味道。
宋忬潼有一瞬间的恍惚。
最后咬咬牙,顺坐在主位下第四个位置。
宋家没说这次来谈合作的是谁,所以对宋忬潼的到来并不惊奇,里面有些人也没见过宋家两姐妹的模样,所以都不提这个话题。
周斯宴朝她看一眼,收回目光,转头和身边的合作商洽谈。
似乎很顺利的样子,宋忬潼能看出他对周斯宴的欣赏,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他没给自己一个公平的机会。
他对自己的冷漠,宋忬潼忽然失了神。
在场十几人中,只有宋忬潼一个女人。
她长得养眼,加上在座都是相邻就谈,很快就有人向她搭讪。
是个房地产公司的副总,看上去四十好几的模样,常年在海市这边任职。
他就是这么向宋忬潼介绍自己的。
之后,男人问她怎么称呼。
宋忬潼也只回了个姓氏。
她想,在座许多人应该都是常年在海市这边久居的。
所以没几个人认识她。
但她毕竟第一次来,知之甚少,因此多问了身边的男人一句,“程先生,这场上职位在海市的人多吗?”
男人向她单独说了几个外地人口,都是邻城人士过来赴宴。
宋忬潼了悟,向他道了声谢。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话题,程立宪动不动就找话题问宋忬潼,一会儿问是哪里人士,一会儿又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
宋忬潼能感觉到这种过度的骚扰,脸上多少有些不耐烦。
但男人显然是没发觉的,宛若孔雀开屏,对她放出的信号有些刻意。
周斯宴从程立宪搭讪开始就没心思和旁人说话了,时不时瞥向那边,眉间压不住一丝戾气,甚至提早开席,想早点了结这场应酬。
场上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在正事上,其实他们知道这次过来只是过场,这合作怎么都不会落在他们身上,算是个陪衬。
或许也只有宋忬潼有勇气在这场上去争。
在众人眼里,全数是震惊目光。
合作商忽然来了兴趣,他很早注意到宋忬潼这个人了,这场上唯一的女性,样貌又夺目耀眼,没几个人垂涎的目光不在她身上停留过。
所以笑言:“那宋小姐觉得,让我选择放弃和周总的合作而选择你们宋氏的理由是什么呢?陈某不做亏本的买卖。”
宋忬潼这时看周斯宴一眼,朝合作商笑笑:“陈总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在这话后,陈总的神色却犹豫了。或许他早已决定好合作的对家,或许在他眼里方才的话只是戏弄。
毕竟,谁会选择放弃个相对更优秀的企业去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谈合作。
宋忬潼忽然间感受到宋照影的无力。
她原来抱怨自己身上遭遇了许多不公,但世上不公的事情多了,哪能事事如愿,这恶意的枪口还能对准许多人。
但走到这,她也不能放弃。
宋忬潼刚从座位上起身,身旁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急忙伸手想要阻止。
抓上她手臂的那一刻,宋忬潼愣了愣,回眸看他。
这么多人看着,宋忬潼也只能勉强笑问:“程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四周安静之下。
周斯宴冷眼睨着程立宪抓着宋忬潼的手,捏着关节的拇指指尖泛白,随意地伸手,去碰桌面上的高脚杯。
一下,砸在地上。清脆的刺激声响。
吸引过来的目光,他也只是在这时冷冷出声:“抱歉。没注意。”
后来,宋忬潼对着他的眼神,松动手腕示意程立宪,才让他放了手。
她知道程立宪是想阻止她去找合作商,这里的人和周斯宴比,都太不自量力了,免得树敌。
所以宋忬潼没太计较这件事。
借着这个契机,服务生进来扫去地上的碎片。合作商也被她邀请到一旁商谈。
桌上的人一时都在小声议论,但不约而同,他们对项目落在宋忬潼身上一事并不看好。
意料之内,两人离席不久很快便回到桌上。
合作商却附耳与周斯宴说明了情况。
他说宋忬潼的诚意很足,给的条件很吸引。
还说宋忬潼同他讲了他们的夫妻关系,让给她,是两边讨好。
周斯宴却莫名听笑了,摇头看向她,说:“是不是我说什么条件宋小姐都会在我原先的基础上降下一点?那这亏本生意,陈总,我是做不起了。”
“而且,宋小姐最后说的那句,也确实没错。”
是两边讨好。
宋忬潼闻言一怔。
没想到,他会松口如此爽快。
场上的人也是一头雾水,明明这项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还从未听说过周斯宴会随便放弃一个十分看好的项目。
“那宋小姐,我们合作愉快?”合作商在这时已经举杯。
宋忬潼笑着应声:“合作愉快。”
场上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宴席,程立宪见状也寻机会问宋忬潼给了什么理由让陈总答应这么快,而主位上的那位又这么容易松口。
宋忬潼只是笑笑不语,又在她想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时,身边落下一道声音。
是林玖。
他俯身靠近两人中间,对着程立宪道:“程总,我们小周总想和你换个位,麻烦你移到主位上去。”
程立宪愣住,随后抬头望了周斯宴一眼。
那边也朝他笑了笑。
坐主位,程立宪只是一个副总被上面推过来见见场面的,现在早已不知所措,额角处还冒出些冷汗。
他低声,恭敬地问道:“林助理,请问程某哪里得罪到周总了吗?”
林玖略带思考的皱了下眉,“应该是没有的,程总不必这么担心,一个位置而已。”
程立宪这才松口气,缓合了些神色。
只是这口气还未抚顺,又听林玖说:“不过我们周总有话让我代他问你。”
他停顿了下,又继续复述着周斯宴的原话道:
“他问你,和他的妻子聊得开心吗?”
第 57 章
话落到一半的时候, 周斯宴便已从位置上起身向这边走来。
他的目光从程立宪身上拂过,不带一丝温度的,令人寒颤, 那人像立军姿般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周斯宴走到宋忬潼身边, 朝她伸手, 笑说:“合作拿到了, 我们走吧?”
他当着场上所有人的面将宋忬潼牵出去, 人人用那满是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周斯宴很不舒服。
宋忬潼却看着他牵她的手,一时失神。
出到外面, 周斯宴看到一旁等宋忬潼的人, 他有印象, 那是宋照影的助理。
“是他送你回家吗?”周斯宴问。
宋忬潼点点头。
他便接着看向助理,叮嘱道:“路上开车慢点,车内空调别开太低”
宋忬潼在这时拉他的手微微用上力,周斯宴回头, 不解地看她。
她只是停了一会儿,望向助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和我丈夫说。”
周斯宴闻言微顿, 垂眸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入迷。
一句丈夫。
她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
宋忬潼看着助理开车离开, 她才回头看周斯宴,那时他很安静地看着她,宋忬潼觉得不自在。
明明很多天不见了, 但似乎上次见他只是昨天。
“合作的事是我不对在先,利用这段关系逼你放弃, 也逼陈总选择我这边。”宋忬潼坦诚的说。
周斯宴收回目光,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她,“宋照影不一定对你好。以后留个心眼,别再让她推你出来。”
宋忬潼沉默了。
周斯宴注意到身旁的人情绪低落,便又出声安慰道:“好啦,我们潼潼拿下合作不开心吗?可惜的是我,没看到你和别人谈判的样子,一定很亮眼。”
宋忬潼垂眸,“你明明知道谈判的条件,才不是因为那点利润选的我”
不是她谈来的,只是看在周斯宴的面子上,周斯宴点的头,才能落在她头上。
阶级从来分明,谁会将这么重要的项目放心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呢。
这么想着,她很无力。
头顶上忽然燃起烟花,升到最高点,在空中盛放开来。
周斯宴拉着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可刚走出两步,宋忬潼又拽着他停下来,抬头望天。
“就在这一会儿吧,阿宴,想和你看一场烟花。”
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她很想安静地和周斯宴待在一块儿,可以是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
周斯宴说好。
宋忬潼挽着他望向那烟花,眼睛渐渐变得湿润。
看了一会儿,就枕在他的肩头,她声音变重,“阿宴。”
周斯宴“嗯?”了一声。
很少听她这么称呼。
今天听到两次。
“阿宴。”
周斯宴侧头贴着她,问:“怎么了?”
宋忬潼沉默着,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说:“我就留在海市这边了,月末需要这边和云城两头跑。最近都很忙,你明天出差,我就不去送了。”
“好。”周斯宴盯着她,伸手去捏她的脸,“累了就休息,不用这么拼,我让老徐过去帮你。”
宋忬潼说好。
话题结束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烟花声停了。宋忬潼看到最后一簇在空中盛放,之后就没了绚烂,一下恢复到原先的平静。
明天就出差了,这下一去,最少都要半月不见。
她想这最后一晚,应该要待到一块儿。
可她张口只是说:“我先回家了。”
她想周斯宴还有事要忙,可能还要回一趟公司。
“嗯。”周斯宴说,“我送你吧,我送你回去。我把车开出来,你在这等等我。”
他说完,宋忬潼就看到他往车库走去的背影。
她站在原地等,也不知道可以想些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走了神。
等周斯宴开车出来时,宋忬潼意识到自己发呆好一会儿了,蓦地回过神上车,降下车窗看树梢掠过。
两人一路无言。
很快,车子就停到门前。
宋忬潼抓着安全带好半天,也没有要解开的举动,周斯宴就安静地在旁边看着她。
好半晌,他才下车,越到副驾驶这边来。
宋忬潼侧着身,他打开门就能与她对视上。
“潼潼,到家了。”
她不说话,注视着他几秒,随后解开安全带。
低头重新望向他,宋忬潼忽然就很想问问周斯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忙,可不可以留在海市。
但她最后也只是伸手拂过他的眉梢,说:“回京城的时候我回了趟宋家,你哥回京城后,我也去了趟你哥那。周斯宴,我很难过,你和我姨丈的事是通过别人告诉我的。”
“周斯宴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我妈是怎么疯的吗?”
“你要走我爸的路吗?”
她的目光来回扫量他,问的平静,眼底好像一片死寂的灰。
她的问题,直逼周斯宴不敢去看她。
就这么安静了好半晌。
宋忬潼想抽出被他牵着的手,周斯宴这才再次抬头,他说:“不然能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了,闻江将罪证藏得这么严实。
不这么做,那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好像也没办法了-
三天后,宋忬潼在床上接到周母的电话。
通话时间并不场,周母只是告诉宋忬潼她刚下飞机,正往他们住的地方赶。
宋忬潼听完有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觉得周母过来是要过问她和周斯宴的感情问题。
上次周斯宴离开海市到外地出差,宋婉芝没多久就来过电话,问她和周斯宴是不是下定决心分居了。
周斯宴似乎是调职回了京城。
之前来这边的时候,本来是周斯宴留海市,而宋忬潼没打算在这边久居。
可蜜月期过去没多久,两人怎么反过来了呢。
但分居并不是什么好事,圈子里很快就传开了。
宋忬潼对此也只是解释单纯的出差,但毕竟调职下来,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特别是对周母,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宋忬潼还在想这件事怎么应付周母,可妇人的来意好像并不是这个。
从包里拿出本书放在台面上,宋忬潼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当时周谨安送的礼物,宋忬潼把这本书归在书架的角落里。
她看着台面上的书籍,周母便在旁边出声道:“潼潼,你和阿宴在一起之前,喜欢过谨安对么?”
宋忬潼闻言一怔。
她恍惚地对视上周母那双淡漠的眼神,余光瞥向书的一角。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也是说过这么多次谎,现在却忽然想说出实话。
所以她点了下头,在周母面前承认了这件事。
怪不得,当初她和周斯宴谈恋爱时,她看出的不上心。本来以为是自己儿子强硬着来,宋忬潼的眼里才会多出几分不喜。
实际上一开始,她喜欢的是周谨安,所以对周斯宴才会下意识的排斥。
要不是那天碰见宋照影和周谨安在吵架,要不是家里阿姨打扫卫生弄掉这本书,里面的报告掉出来,她至今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她亲口承认,周母一时间有些难以面对宋忬潼。
她从沙发上起身,是一副落寞失神的样子,然后看向宋忬潼,支吾半天,只说了个没用的“你”字。
宋忬潼看着妇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怕她这副模样会出什么事,就一直跟在身后,跟着走出大门。
门外停着司机,应该是公司里的人带周母过来的。
看驾驶座上的司机下车到后座开门,周母却回头忽然看向她,那眼神,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才款款而出的话。
她脸上满是失望和回避,只说:“潼潼,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阿宴的话你们离婚吧。”
“我先走了。”
周母留下话后就上了车,她走得很快,也没有回头看这边一眼,人是落寞的,被抽了神。
而宋忬潼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出去,在尽头的拐角处消失不见。
头顶上忽然掉下的雨,在地上几滴,身上也被砸得生疼,宋忬潼抽回神后往门口跑回去,刚要关上门,外头就淋了个倾盆。
耳边还回荡着那句离婚的话。
和周斯宴离婚吗?
她也有想过的,在看不见他的时候,可一回到海市见到他,就忘了,想起也说不出口。
宋忬潼后知后觉去桌面上拿回那本书,她翻了好几页,没找到个什么结果,又将书倒过来抖动,才有两张纸从上往下落。
一张是书里的卡片。
另一张是份报告,病理报告。
周斯宴抑郁这个疗程,从大学的时候已经开始了。从那次分手后,他在国外留学期间就一直在接受治疗。
后来呢,后来复合了,但好像是一边吃药一边在和她谈恋爱的。
之后也很经常的出国。
宋忬潼拿着报告单,走回房间,在床上失神。
意识到后,她便伸手去找床上的手机去翻微信联系人。
想了好久,最后定在徐临川这,拨通了语音电话。
周斯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能有联系的,关系好的,以及目前她知道的,好像就只有岑家那两兄妹了。
她打这通电话去找徐临川,周岑两家有合作,她去问岑淮景的联系方式。
第 58 章
那天之后, 徐临川应宋忬潼的要求去联系岑淮景,好几天都杳无音信,但人是一直在海市的, 似乎只是不太想见她。
这并不代表是拒绝与她的会面, 徐临川告诉她对方的语气, 还不算强硬, 可以试着等等。
宋忬潼对此只是点头, 并没再多说什么。
原本以为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空等,但岑淮景助理电话又来得很突然。
她到风岑楼下时,大门口来接她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岑淮景的特助上前将她领进总裁专用电梯, 电梯门打开, 视野中突然多了个女人。
四目相对, 那人友好地向宋忬潼轻点头。
她恍惚,耳边同时传来特助恭敬的声音,和面前的女人打招呼:“岑总监。”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一声称呼过后, 宋忬潼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可能是岑西。
逼仄的空间里,谁也没再出声,电梯在中途的时候停过一次,岑西先走出了电梯。
和他们并不是要去一个楼层的。
他们的那趟停在六十七楼。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 往办公室走去。
“宋小姐请进吧,这就是岑总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被他拉开, 等她进去又重新把门带上。
四周简约宽敞,宋忬潼进到里面第一眼就看到岑淮景坐在办公桌前,听到动静, 也只是微微抬眸往她这边瞥一眼。
“宋小姐先坐吧。”
他话落,很快又合上笔帽, 朝这边看来。
对视几秒,宋忬潼却有些不自在。
岑淮景眼睛狭长,看人的时候眼帘阖下去几分,似是不愿和她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就像徐临川和她形容的那样,若谈私事,他不愿意分出时间给她。
也是因为周斯宴和宋忬潼的一些往事,他对宋忬潼有一些难以说明的偏见。
至于为什么后来改变心意,宋忬潼也不知道。
岑淮景前倾着身子拨通一个电话后,很快就有人敲门而入。
一道声音毕恭毕敬地落在宋忬潼的身后,“岑总。”
岑淮景抬头,“岑西在公司吗?”
特助:“岑总监刚到公司不久。”
岑淮景:“你让她到办公室来。”
特助:“好。”
交代几句过后,助理又重新走出去。
岑淮景看着她,直接进入主题:“抱歉宋小姐,我等会儿还要出去一趟,如果要问阿宴的事,问我妹妹也是一样的。你们女生之间聊,也不会太过局促。”
他说完就起身,宋忬潼也跟着他站起来,向他道谢。
岑淮景轻点头回应,没有说话。
宋忬潼看着他往门口的方向离去,岑西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和岑淮景碰面。
她站在原地可见的是,岑西见到岑淮景时,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稍带了些怒气。从他身边路过,也不太想搭理岑淮景的模样。
岑淮景沉默了几秒,随后又背过身离开,没多说些什么。
岑西向宋忬潼走过来时,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伸出手请宋忬潼坐下,说:“抱歉嫂嫂,我们坐下聊吧。”
话落,岑西顺势倒了杯水给她。
两人一站一坐,岑西相比她多了几分随和。
小姑娘小她一岁,给人却已是落落大方,松弛有度的待客之道。宋忬潼感觉她身上是有距离感的,只是相对岑淮景来说,收敛了些。
宋忬潼坐下去接她递过来的那杯水,又听她说:“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哥这人不太会和女孩子打交道,加上最近公司也有点忙,所以一直没有给你答复。”
“我昨天回海市的,得知嫂嫂找后就立刻回了电话找你过来,确实太唐突了。”
岑西脸上满是歉意的神情,宋忬潼看着也明白话里的意思。
所以只是笑着回:“没关系的。”
“岑小姐,很冒昧来问你这些,”宋忬潼转身边翻包边说:“我知道阿宴在美国时只与你们还有联系,那段时间他生病总是从国内国外两边跑,我想问问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好吗?”
从包里翻出的病理报告,宋忬潼对两兄妹知道这件事也只是猜测,但周斯宴和她说过,他和两兄妹之间的关系与京城那些普通朋友不同。
是可以托心的存在,最苦最难那段时间,几乎都是他们在身边。
对于周斯宴来说最苦最难是什么时候呢,她想就是抑郁的事了。
可刚翻出报告时,连同夹在书里的那张卡片也一并带了出来,掉落在地。
或许是那时候从书里拿出夹在里面的东西,也一并带上了。
宋忬潼想。
岑西离得近,便顺势弯腰去捡起来,见到卡片上的字又笑了一声,随后递给她。
“嫂子和宴哥一样叫我西西就好,”岑西指着卡片笑说:“没想到这张卡片在嫂子手里,我当时以为宴哥又要当宝贝一样供在他房间的柜子上了。”
宋忬潼微怔。
有些恍惚问:“什么?”
岑西:“美国的房子,我们当时三个人住,宴哥房间有一面玻璃柜,用来收藏他喜欢的东西的。我当时只是碰了一下,就被他打了手背。”
“他挺小气的,只是一个表还有几个领夹,也不让碰。打造这么大的玻璃柜,也没见他怎么往里头放东西。或许也是他不经常回来住的原因吧。”
岑西耸了耸肩。
宋忬潼听着走了神,她记得往年周斯宴的生日她送过几样东西,男人能送的礼物就那几样,宋忬潼想不出其他。
但说上来,重复送的那几样,其实都是宋照影替她准备的,她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周斯宴的生日。
但这张卡片夹在书里,又怎么会是周斯宴的呢?
她明明在周谨安那看过票据。
宋忬潼抬眸看岑西,“那这上面的字呢?”
岑西很快回:“那英文字是宴哥写的啊,我一直记得,和宴哥到图书馆拿这张卡片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他写,好像后来还买了本书吧。我记得,我那时候嫌弃他太幼稚了。”
“也没想到是写给你的。”
毕竟周斯宴当时表现出随性的模样,两人到图书馆里学习,看他拿的书翻出这么一张卡片,岑西也见了上面的话,只觉得太丧,便没再理。
只是见周斯宴拿起笔在上面乱涂乱画,她也不知道在写什么,只是看他写完吹到微微有些干,就夹在自己的书里带走了。
其实后来想想,那天的书会,周斯宴坐在角落就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心不在焉,也不像是真的来学习的。
连拿书也是像提前知道的那样,不带丝毫的犹豫。
她留的句子是英文,他回的也是英文。
因为票据,她也没有仔细去认。
周斯宴送她的礼物其实都很新颖,也不是平常的那种首饰,很多时候是很普通的东西,她就这么随手放到边上了。
后来以为,那是她自己买的。
岑西在旁看她走神好一会儿,叫她了几声。
等宋忬潼回过神,她才笑问:“嫂子过来是问宴哥抑郁的事吧。你放心,他的病已经好了。大概是和那位沈小姐分手后,他来了趟美国,我陪他去复诊的。”
“宴哥抑郁了三四年,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会干呕,有时候头晕心悸。推进过几次抢救室,不过你放心,没什么大碍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岑西说这些时有特别留意宋忬潼的神情状态,看着她,几乎没放松过。
最后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周斯宴并没有让她说这么多,但她只是很想知道现在的宋忬潼会不会对周斯宴再上心一些。
出于朋友的角度,周斯宴也当她是妹妹一般照顾,她不完全认可岑淮景的那套方式,让周斯宴忘记宋忬潼重新开始。
哪怕一点点机会,也想试试能不能帮到这段感情一些。
其实生病的又何尝只是周斯宴一个呢?
岑西对宋忬潼了解不多,但以她个人的见解,不会表达爱或许也是种心病。
她看过周斯宴的执着。
有次她回家,撞见岑淮景与周斯宴的谈话。
周斯宴和宋忬潼分手了,岑淮景劝周斯宴听听心理医生的建议,尝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别困在一个死角里谁拽也拽不出,耗死在里面。
她知道她哥想骂醒周斯宴,甚至不惜用上精神病这个词。
但周斯宴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也不抬头看岑淮景,很平静的说:“再等等。”
可换来的,是岑淮景的呵斥,他皱眉问他:“等什么?”
周斯宴只说不知道。
问什么都只是不知道。
可让他放弃却是再等等。
等什么,等宋忬潼回头看他一眼,他能比周谨安好很多。
后来岑淮景失了耐心,只想抽他一顿,咬着字眼喊他,“你等一辈子,她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周斯宴,你贱不贱?”
他笑着说贱。
岑淮景睨了他两眼,看他狼心狗肺的样子,脾气最后也没能压住,一拳接着一拳挥在周斯宴身上,他也没有反抗。
只是那几句骂他别等的话。
一瞬间,周斯宴揪上岑淮景的衣领,红着眼,眸中看得出他的拼命挣扎,脸上青络深刻,喊道。
“我说了等等,再等等,你听不懂吗?!”
岑淮景仍是不依不饶,“你自己好好想想,还要这样多久?你TM能不能活得像个正常人一点!别像个精神病一样乱撞!”
“人家不喜欢你你能改变什么?”
岑西那个时候就在门后看着他们,她看着岑淮景在沉默一阵子后,又有挥拳的举动,她急忙上前拉架。
废好大的力气,才让岑淮景冷静。
与此同时,周斯宴也从地上起身,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一瘸一瘸地走出几步。
又回头,只是语气很淡的说了句:
“你不要管我了。”
那时,她看到周斯宴红透了眼,那里面是——
极度的偏执,极度的内耗。
这些,岑西都一一告诉了宋忬潼。
宋忬潼坐在那迷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脑海中把所有经历了一边,又拆卸入腹。
很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要去美国看呢?”
岑西长叹口气,“大概是不想让你知道吧。”
当时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以后。如果真的断了……
何必说出来,徒增两人的负担呢。
第 59 章
宋忬潼几乎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风岑走出来的, 与岑西的谈话,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周斯宴从前的少年模样,到现在长大成人, 原本以为得病的只有她。
是她将自己锁起来, 接受多少付出多少都是以单位计量的。爱人永远保留三分。
能有多爱一个人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宋忬潼想象不到。
她一开始就是孑然一身, 又何必放个人进来给予他人情绪价值,然后目视这段关系慢慢寡淡走到尽头,到时候又只剩她在原地。
她不想做自己把握不住的事, 也不想耗尽所有去博一个未来。因为在她固有的思想中,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任何一段关系最终的结局都是裂痕,她不是个从一而终的人。
这么枯燥乏味的过完一生,其实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周斯宴的世界不一样,他似乎认定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 哪怕吃亏了,伤害到自己了,也无甚所谓的样子。
他有一直在往前走,也尝试着带她走出去, 只是她不愿意。
不久,徐临川来接她回画展。宋忬潼在车上回复着工作信息, 徐临川偶尔会透过镜子看她,和她聊几句,似是看出她的心事重重, 想借此转移一些注意力。
但即便这样,也没能让她热忱起来。
宋忬潼安静地注视着手机, 不知不觉才发现,她和周斯宴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偏头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远离了京城,到新的城市里生活。
怎么走着走着,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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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宋忬潼回了趟京城。
宋婉芝在电话里说宋母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她赶紧回来陪陪宋母,没几天了。宋忬潼愣了好一会儿,临行前,和陆温知告了假。
她没收拾什么东西,订最近的航班走。下飞机后就赶到医院,宋母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了。
两母女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
宋母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不爱说话,只是人清瘦了很多。医生说最近几天,宋母在护士监督她吃完药的转身就把药吐了,也不怎么吃东西。
宋忬潼了解情况后就办了陪床,留在医院照顾宋母。
医院里没有那颗大榕树,她到外面打水回来,经常看到宋母在窗前坐着,正如每个宋父出任务的曾经,她就坐在大榕树下盼丈夫平安回来。
宋忬潼小时候不懂,一直到长大,她还多出更多的疑问。
为什么她的母亲能够这么不管不顾的去追求一份无实质性的爱情,可以什么都不要,而去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
放弃身份地位,后来莫名忍受许多的谩骂和孤独。
宋忬潼见过母亲的人生,她不想像宋母那样失控,爱到最后什么都没了,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后来被送回宋家,被丢去周家,一些虚情假意,其实她早过惯那些事事不如意的生活。
为什么一个人到最后就只追求爱而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了。
宋忬潼不明白。
但她看宋母就是这样的,看着看着,她突然有点害怕。
因为她本身就是个极度压抑自己的人,她想象不到爱人的样子,也想象不到别人能爱她,因为事实证明没有人会爱她。
因为宋母的那句——
别去付出,没有人会一直爱另一个人。
像洗脑一样遍布在她生活的各个角落,慢慢地觉得,好像就是如此-
到一边放下保温壶后,宋忬潼像无事发生那样,重新退出去,将门带上。转身的瞬间,撞到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闻江。
她回京城的时候,闻江已经离开京城到外地出差,和周斯宴一块去的。宋婉芝说至少走一月,但现在只是一周,人就回来了。
男人着急忙慌的样子赶过来,宋忬潼也在停顿几秒后做出拦截的反应。
她脸上的表情很冷漠,只淡淡道:“她刚睡下,你晚点再进去吧。”
“她夜里睡得不安稳,好不容易能睡一次,身体经不住这么耗。”
后面一句,闻江才有放弃进门的打算。
闻江沉着脸,说:“到外面去,我们谈谈。”
宋忬潼愣住了,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可她很快又想到周斯宴,她怕是因为周斯宴的事,也不知道闻江这次回来,周斯宴有没有一起。
今天晴转多云,眼见着就要下雨。
闻江没带她走多远,只在院内长廊下的石椅上聊,周围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相对无言一会儿。
闻江忽然出声问:“听你阿姨说,你和阿宴分居了?”
宋忬潼很快回:“没。”
“我还听说阿宴的妈妈上海市找你了,你们聊了什么?”他说,“她让你俩离婚对么?”
宋忬潼沉默了。
闻江:“你不用否认,这些话她也不止和你一个人说过。同样她在电话里也劝自己的儿子。”
“那就离了吧,他们一家人对你也不好。离婚后我们到国外去,带你妈妈一起到国外治疗。到那里再找个对你好的,你喜欢的,过完一辈子,不回来了。”
宋忬潼眉头一皱,“她不会好了。”
“会好的。”
“我不出国。”她说,“我的家在这。”
宋忬潼别过头,“我不离婚。”
气氛又安静下来。
宋忬潼忽然想起那年和周斯宴结婚也是因为闻江的算计,看中周家的利益,因为周斯宴一定会为了宋忬潼和他交换一些东西。
他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甚至不怕周斯宴去查,还希望他介入深一些,说明宋忬潼在他心里的分量又重一些,他能得到更多。
可笑的是,现在让他们离婚的还是他。
因为闻江笃定宋忬潼不爱周斯宴,就像笃定宋母也不会再爱他那样。
因为宋忬潼从小就像宋母,天生就是个没心的人。他教她这么久了,他很清楚宋忬潼的自私,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真爱上又怎么样,离婚后到国外过一段时间慢慢也就忘了。
闻江在这时出声:“那你妈妈呢?带她到国外治病,你是她的女儿,难道不应该陪在她身边吗?”
“你是你妈妈的女儿,我对你也是视若己出,我们可以是一家人在外面好好过日子。”
“你要真这么爱她就不可能接受我。”宋忬潼瞪着他看,似乎想要去揭穿他这所谓慈父的假面,“你恨死我父亲了。你当然也恨我。”
闻江似乎被戳到痛处,敛了笑意,沉声道:“我恨他做什么?恨你做什么?我记着一个死人做什么?”
宋忬潼嘴唇翁张,又合上,蓦地笑出声,“那你为什么在得到宋氏,前途无量后要贩毒?你想搞死宋家,因为和我阿姨联姻,我母亲爱上别人都是家里人造成的。你难道从没想过因为恨一个死人,偏执到和他走相反的道路,和他作对。”
“有这个原因吧姨丈。”她说,“你有多恨我父亲啊姨丈你不屑他的磊落,所以只能挑一些与他相关却又相反的东西在我母亲面前刷那么一点存在感。”
“你对我的视若己出就是次次将我往外推,去巩固自己的利益,跟你出国,我又会被扔到哪里去?去做大你的产业。”
“在我父亲死后,你常来家属院看望我们,还会给我带很多好东西,照顾我。在我妈发脾气的时候你也会挡在我面前,我那时候多喜欢你啊姨丈。”
“但我五岁被你利用到现在,小时候宋家人不喜欢我,是你提议将我寄养在周家,我那时候以为念在我母亲上,你对我好,是我唯一的依靠了。但我在周家过得不好,你对我不闻不问。”
“我找过你几次,你不是这忙就是那忙!我在别人那受欺负的时候你都不在!”
不知为何,仿佛一瞬间把她带回到从前。
那个时候闻江在做什么,在忙着怎么能顶替她的父亲去讨好她的母亲,甚至不惜走上犯罪的道路,让她母亲在一些边缘里注意他。
她对谁来说,始终都是个外人。
一瞬间,宋忬潼止住了声音。
因为长廊里的人多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说一些话来,怕殃及到周斯宴。
她没哭,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她见闻江也没什么情绪,他也不说话。或许也是因为这是公众场合,其实挺害怕的,怕死,怕闻江不管不顾掐死她。
最后离开长廊前,宋忬潼也只是口吻很淡的说了句:“我们都不会跟你去的。”
而闻江就安静地坐在石椅上走了神,他很平静,波澜不惊。可越是这样,给人的感觉越是后怕。
宋忬潼胸口很闷,有种所有坏事接踵而至的感觉。
还有,很担心周斯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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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的葬礼是在28号的这一天,宋忬潼回京第五日。人是在半夜的时候走的,走得很安静。
仿佛从没来过。
四周都是哭诉的声音,宋忬潼坐在长椅上望着,看到的都是一些没见过几面的人,或许也不认识宋母,仍是哭得卖力。
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两人这一世活得不像母女,有时候客套地说一些话,报一下近期的情况,负一些必要的责任。
就没有其他了,见面的次数也在减少。
宋母说她有自己的生活,没事别往她这边跑,除了在旁边坐着,也没什么可说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宋忬潼想过宋母有一天总会走的,这世上没什么她值得留恋的人,她也不是。
但真的到这一天,还是觉得太突然,越想越不真实。
现在能哭出来的都是一些能接受事实的人,但宋忬潼哭不出来,她还没那么快转过来,她觉得宋母还在世。
她抬眸看到对面的闻江,也是如此。
像她一样,双目无神。
她开始感觉到头晕。
眼前天旋地转的,很难受,身体也慢慢变沉。
后来是宋照影走过来扶着她,才让她渐渐有了意识,给她带了些吃的,说:“等下还有很多事要你亲自去做的,吃点东西才熬得住。”
宋忬潼看着她带过来的稀粥,停了一会儿,然后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吞下。这期间,宋照影又代她做了许多。
周家人来后,周谨安也上前帮忙,只是迟迟没有看到周斯宴的身影。
大雨还在下,室外一片阴霾的天,短时间内几乎是不会停了。
出到外面的时候,大家都撑着伞,宋家人忙碌接待来祭奠的人,宋忬潼好几次体力不支也是周谨安在旁扶着。
宋忬潼无意识地抬眸看,却没见到闻江的身影,不知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周谨安低头看她,“回去坐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和你表姐。”
宋忬潼摇了摇头。
她问:“见到我姨丈了吗?”
周谨安微顿,长叹口气道:“出来的时候,我见他上车走了。”
宋忬潼没有说话。
又过了十几分钟,宋照影撑着伞过来,看了两眼宋忬潼,又把目光移到周谨安身上。
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你带她回去休息会儿吧。”
周谨安点了点头,随后拉走正在失神的宋忬潼。
她也没什么力气反抗了,只是回头看了宋照影一眼,那人朝她挥几下手后,又重新没入人群中,继续替她操办着。
宋忬潼转过头,她看向前方的同时感觉到周谨安在她身边停住了脚步。
雨水狂打在树上,周围都是沙沙声响的落叶。
她看到周斯宴正撑着伞停在树下。
周斯宴看着这边,轻柔的嗓音掺杂在风声中一并带过来,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却无法不令到宋忬潼崩溃。
他说:“潼潼,过来。”
周斯宴缓缓向她伸出手,幅度谨小慎微,其实是他在害怕宋忬潼讨厌他,这么困难的时候,他不在。
他看见宋忬潼站在原地没动。
周斯宴停顿了一会儿,垂眸看着伸出的手,然后默默收回。
这一幕蓦地刺进宋忬潼眼中,她想也没想就跑进他怀里,周斯宴目光掠过宋忬潼的发丝,慌神一会儿后,一下有了实感。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抖。
周斯宴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抱得很紧,似乎想用此除去她心里的恐慌。
宋忬潼忽然听到周斯宴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声音很轻,在她耳边反反复复的安抚着,不停地表达着他的歉意。
第 60 章
周谨安低头盯着自己伸向前的手, 停顿一会儿后,又悄无声息地收回。
他知道其实所谓的分居都是假的,宋忬潼和周斯宴的感情也没有破裂。他还知道现在的宋忬潼很爱周斯宴, 像当初追求他那样, 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的弟弟。
很讽刺吧周谨安, 那时笃定她看不上他, 总是以为她会留在原地等你, 这么多机会也从来没抓住过。
但不公平吗?那时嘴上的喜欢,不过是合适。
周谨安后知后觉,其实宋忬潼看他的眼神从没有这样过。
雨渐渐停了, 周谨安自认识趣地给两人留出空间, 他不嘱咐什么, 因为周斯宴能做得很好。
他转身的同时也收了伞,伞上的水珠汇聚到一处,随着他的脚步滴滴落下,融入湿地里。
就好像他从来到再离去也捉不到痕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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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的后事一直到结束, 周斯宴都陪在宋忬潼的身边寸步不离,但电话也没少往他这里打。偶尔有几次,她在走廊时听到过,似乎都不是同一件事。
或许有工作的, 也有其他的线路进来。
宋忬潼每每遇到,都转身离开, 像从未听过那样。
处理完所有的那个晚上,他们回到京城的婚房里住。周斯宴这次接电话就没再偷摸躲着她了,宋忬潼走到后院的时候, 听到周斯宴叫对方哥。
和周谨安在打电话。
她和周斯宴对视上一眼,紧接着就听到他直接问:“睡不着吗?”
宋忬潼点了点头。
没等周斯宴再说什么, 她就从屋檐走出去,到前面的秋千上坐着发呆,她最近睡得很不安稳,很多时候躺下没一个小时就没了睡意。
她想出来坐坐,但不管多注意,也总会把周斯宴弄醒。
之后几天索性就这么一直躺到天亮。
宋忬潼后知后觉自己又无故走神时,是感觉到坐着的秋千在微微晃动。不知道周斯宴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站在旁边也不说话。
只是很轻的力气推动着秋千,她也被带动着,心跳才有落地的感觉。
周斯宴推了一会儿后就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说:“潼潼,我抱你回去休息好吗?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因为宋母的事忙到现在,宋忬潼很抗拒看医生,她休息不好,也怕吃安眠药第二天会误事。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能劝她停下来。
宋忬潼安静地看他一会儿,似乎是想了很久,才朝他伸手,手臂刚攀上他的肩就顺势站起来,头靠在他胸膛上很自然的脱口而出一句话。
周斯宴才刚拥她入怀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说:“我们离婚好吗?”
周斯宴僵在原地,心脏也重重地跳了一下。
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却在某一刻很快的找到回音,口吻淡漠有力,“不好。”
宋忬潼:“没有什么——”
周斯宴:“别提这个。求你。”
宋忬潼微怔,她抿了抿唇,像是很努力地向他解释现状的模样,“阿宴,我觉得我们相处的方式有问题,我们好像永远都无法做到将心托付给对方,没有办法百分百地去信任。”
“其实对彼此的爱都有一定程度的保留。”
“我们就到这吧,我可能也没那么爱你。”
就像他做什么决定不会和她说。
她也不会。
周斯宴“嗯”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他回:“没关系,只要我们不离婚。”
宋忬潼轻皱下眉,意料之中的困难,她语气变得冷漠。
“你能不能为我想一下,我不爱你,我们还要用一个所谓的夫妻名头绑住对方做什么呢?!组一个家庭,要有多少的责任”
话音刚落,她想用力推开周斯宴。但男人早就预料到似的,紧紧抓着不放。
感觉到对方的力度和体温,她忍不住鼻头泛酸,随后哭了出来。
哽咽的声音加上周斯宴抱着她,越来越透不过气,她拼命喘着,男人才有意识地松开些力度。
宋忬潼就是这时推开他的。
周斯宴没反应过来,往后绊了几步,而后恢复平衡,却一直低着头。
他红了眼,鼻音听着有点重,好半晌问了句:“为什么不能试着爱我?”
她明明在说谎。
“我为什么要爱你?我为什么要爱你超过爱我自己?你在或是不在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爱你能改变什么吗?我母亲倒是爱我父亲了,我阿姨倒是爱闻江了,就连你父母也不是真爱才走到一块的。”她停了停,边哭边说:“他们一开始也是很爱对方的,走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那我是他们吗?我们一样吗?你试过吗?你勇敢过吗?你勇敢的对象是我吗?”
周斯宴一连串的问题向她抛来,令她哑口无言。
其实谁也很清楚现在谈这些爱与不爱的问题不过是种情绪的宣泄,宋忬潼想往回扯些什么,尽管她也知道自己做这些是无用功。
“潼潼。”周斯宴边喊边走,最终停在她面前,指尖划过她的眼尾,陡然问道。
“不爱我,你哭什么?”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绵延温柔,他的眼睛和鼻子都是通红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神情和口吻都太委屈求全了,周斯宴看上去太乖了,看着总有那么心疼。
宋忬潼刚忍住哽咽,平静下来,就被周斯宴抱在怀里。
这一瞬间,她感觉到心里某处又酸又涩。
宋忬潼没再压着自己的情绪,将脸埋进周斯宴的肩窝,小声抽泣道:
“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吗?你会死的,到时候又剩我一个人了。周斯宴,如果你没有和我结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她无比自责地哭诉着。
细想回这段日子,宋忬潼什么都没阻止过,刚开始她就是抱着目的和周斯宴结婚的,引诱他步步走到今天。她虽口口声声心疼他独当一面,却从未出声让他停下来。
她以为能两全的,不过是要借他一些势罢了。
怎么后来就把他折进去了。
周斯宴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不停地帮她顺气。
宋忬潼感觉自己的肩头也被打湿。
那天宋忬潼哭到眼睛发涩,再这么下去感觉眼睛就要出血似的。哭疲了,连声音都发不出,站也站不住,最后才被周斯宴抱回房。
一如既往,眼睛涩到睡不着,躺到后半夜。她知道周斯宴就在旁边守着她没睡,四周都是黑的,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热。
宋忬潼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摸黑找鞋的时候,她感觉身下的床在回弹。
周斯宴撑着坐起身来问:“要去哪里?”
宋忬潼:“想喝水。”
“找水送药。”她又说。
周斯宴听完就翻身下床,“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她穿好鞋子站起身,继续说:“你先睡吧。睡醒还有一大堆事呢,不用看着我。”
周斯宴闻言怔住,垂着眸,慢慢缩回被子里,“嗯”了一声。
宋忬潼没有立刻离开,而在模糊的视野里,她盯着周斯宴的背影看,好一会儿,又再次出声:“阿宴,我明天就回海市了。明天是事假的最后一天。”
话落后一段时间,宋忬潼没听到回应了。周斯宴一定是醒着的,只是在这件事上不想就着她,但也不会出声阻止她什么。
让她好好休息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提了。
可她总是不听话。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周斯宴已经离开了。在房里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踪影,吃过药后她睡得沉,就连周斯宴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毫无察觉。
后来走到客厅,刚要坐下,门口又传来一阵响声。
她又重新走出去,看见门口的显示屏,皱了皱眉,然后打开门。
来的人是周谨安和宋照影。
很少见两人一同过来找她的。
因为两人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很少走到一块儿去,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结婚之后,周谨安名义上是和宋照影一条心,大部分的合作都是与闻江做对接。
那时候说事的还是闻江。
两人真正处到一块儿去时,是因为周谨安有一次差点被投毒的事,是宋忬潼截下的。那时候闻江赏识他,也看重周谨安的野心,加上得知宋忬潼和周谨安的一些情愫,真心想招揽他。
只是那个时候遇到许父这个瘾君子,在想法上出现分歧,后来虽被劝服,但心里仍是不放心,要周谨安做自己人就要有些相同的东西存在,以后好掌控。
闻江知道许父想做什么,但他没有答应。
至于原因,谁也不知道。
宋忬潼那时就在宋家老宅,得知这个事情后她很害怕,也不知道找谁说。那段时间她经常出现在周谨安身边,也不知道怎么提。
她总觉得这件事是闻江故意让她知道的。
闻江没有给周谨安加点什么,他手里只要有宋忬潼,加上和宋照影的夫妻关系,也同样可以得到周谨安的助力。就算人铁了心不站他这边,手里也没什么抓不到什么把柄。
这些都是宋忬潼后来才知道的。
意识到这的时候,她和宋照影商量过后,就立刻把实情告诉了周谨安。原本三人想着一步步走,至少能发现些什么。
可惜他们那个时候太年轻气盛了,那时周谨安也同现在的周斯宴一样,只能选择先强大自身。
为此远赴海外。
周斯宴后来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宋忬潼并不知道。
她还问过两人,也不是他们告诉他的。
周谨安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他那段时间一直到宋阿姨那想缓解你们母女俩的关系,是那个时候,阿姨告诉他的。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才从突然从京城去到海市。”
“那天在他书房里,我们聊的也是这些。这么多年,阿姨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我知道的时候,阿宴已经和警方有过联系了,是你父亲曾经的战友。”
宋忬潼咬着牙,突然拔高声调问:“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来海市那天不告诉我?当时说过只是借他一些权势而已的”
周谨安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宋忬潼抓着他想让他出声,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几天已经过激许多次,宋照影在旁边拉着她,喊着她的名字。
宋忬潼都没有理。
只是见到周谨安的手臂在挣扎中被挠出抓痕。
宋照影才冷声道:“你还不说吗?”
周谨安抿了抿唇,犹豫好一会儿才松口,“阿宴觉得闻江是个隐患,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他也答应你的母亲了。闻江如果不倒台,对你们两姐妹以后的生活都有影响,这样做,好过提心吊胆一辈子。”
周谨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停留在宋照影身上几秒。
宋照影与他对视上,微微顿住。
只是不久,周谨安又将目光移到宋忬潼身上。
“我有私心,抱歉。”
那天周斯宴以谈工作上的事为理由把他叫到书房,避开宋忬潼。
他们二人的关系是僵硬的,从那次他在合作上设计陷害周斯宴开始,已经挑明了。那次之后,周斯宴几乎不在私下里叫他哥。
上学的时候,周斯宴其实是很依赖周谨安的,他觉得这世上他哥是最照顾他感受的。
因为他们有相同严厉的父亲,有几次,周父因为试卷上的分数低要打他,周斯宴也是躲在周谨安的房间里。
周谨安会帮他打掩护。
但后来其实是因为周母,他不敢不放周斯宴进门。
他还要在周家生存下去的,周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硬。
他从小羡慕周斯宴,因为所有的资源都向他靠。连岑家那排外的两兄妹,都视他为自己人。
唯一能胜周斯宴一次,大概是宋忬潼,但最后也没把握住。
之后有一天,周谨安躺在床上,突然思考起一些事情。
那时候想,只要有周斯宴在,大概这辈子他都无法再如愿了。
他突然想好好地过,现在这些还算平静的生活。
但现实往往弄人,周斯宴把他叫过去,是想把所有都给他,不和他争那些所谓的金钱和权势。
他没有要求,只是想让他看好周家。
这也是周谨安分内的事。
帮他照顾一下宋忬潼,还是一副警告的样子让他别打宋忬潼的主意。
对他佯装不屑地撇嘴道:“反正她也不喜欢你。”
那一刻,周谨安气笑了,好像一下将他拉回从前。
他想,原来周斯宴一直是这么幼稚的。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他对'放松'这个词有了准确的理解。
周斯宴主动向他示好,他明白其中的用意,那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周斯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了解的,比周父周母还要多。
两人喝了点酒,同坐在沙发上,任谁也没有出声。
周斯宴在一瞬突然出声,是问他什么时候知道宋家的事的。
周谨安说:“和宋照影结婚没多久。”
周斯宴点点头,也说了句:“那我知道的还挺晚,还是丈母娘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一件很严峻的事,却有种被他当作茶余饭后闲谈的感觉。
周谨安笑了声:“那你挺厉害。”
能不厉害吗?
宋母有多难搞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周斯宴目视前方走了神,却还是在这时应声笑了下,无比自豪的说:“那是。”
“你们三个没想过告诉我,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一直都是你们三,我才是被排外的那个。”
四个人。
先是他们三。
而他是孤军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