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回暖, 小橘带了几只小伙伴回来,院里又增添两个猫碗。
大一岁的小橘比去年沉稳多了,趴在台阶下看两个小伙伴打架, 空气里飞着绒毛, 它眼皮微掀,懒洋洋, 脑袋挨着南惜的脚。
南惜也懒洋洋地靠在某人肩上。
池靳予腿上放着笔电,屏幕里,是那天被她发现,他却不给她看的文件夹。
里面的确没有什么不雅照片,全都是她这些年发布在社交平台的公开照片, 以及一些动态的截图。
数学考试算错一道大题,明明可以得120分,好可惜。
吐槽物理老师讲课像催眠,还批评她打瞌睡,让她站起来听了半节课。
体育课跑一次八百米, 要腿疼一周,她语气可怜的抱怨。
最近班里流行吃冒菜, 校门口一对夫妻推着小推车卖,她尝了一次, 没大家说的那么好吃,太辣。
毕业啦, 也成功申请到美国的学校,要出国念书, 她既兴奋又担忧……
从她注册微博账号起, 所有开心与不开心,抱怨和欢喜, 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被他留存下来。
包括她和池昭明之间,偶尔秀恩爱,偶尔发牢骚,还有许多次说池昭明那个狗东西再不分手她就是猪。
虽然每次说过那些,她依然没有分手。
真正分手后有关池昭明的一切都被她删了,但这里还留着,桩桩件件都在照片里,比她脑海中的记忆更清晰。
她十八岁生日的照片,他甚至做了一个小视频。视频最后一段,是她手里拿着仙女棒穿着粉色礼服,在夜色下铺满蓝眼泪的海水边跳舞。
她记得那时,海上突然放起了烟花,从十一点半一直放到零点过后。
她也记得自己没拍过这段视频。
有什么东西冲进她脑海,一个可能性打得她措手不及,南惜颤着声问:“是你吗?那天。”
池昭明并没有给她准备烟花。
就连去平潭岛看蓝眼泪,也是她订好机票和行程,直接带他和朋友们去的。
她提前做了很久功课,才顺利看到蓝眼泪,可似乎开心的只有她自己。
“嗯。”一切真相大白,他没有再瞒她,“是我。”
南惜眼睛红了,瓮着声:“你偷拍我……”
其实她想说的是,为什么躲起来偷拍她却不出现,为什么送她那么盛大的烟花,却要等到那么多年以后,才慢慢走进她的生活。
男人目光如星海裹卷着她,一个轻吻落在她额头:“我能怎么办呢,那时你有喜欢的人。”
叹息,惆怅,尘埃落定的释然,全化在这一个温热的吻中。
如今他得到了,圆满了,过去所有的隐忍和心痛都值得。
南惜仰起头,勾着他脖子,软声:“所以你留着我的锁,是为了睹物思人吗?”
他弯起唇:“嗯。”
南惜眨眨眼:“我五岁你就喜欢我了?”
“……老婆,我没那么变态。”男人失笑,摸了摸她胸前重新挂上的平安锁。
瞿敏英让人做的是松紧编绳,即便她现在戴,长度也合适。
小时候俏皮可爱,如今清丽温婉,等到年纪再大些,也越显贵气。
这锁原本是要陪她一辈子的,阴差阳错丢失多年,竟会这样回到她身边。
可一想着这把锁在他手里,她便不觉得遗憾了。
至少那些艰苦难熬的日子,在国外求医治疗双腿的漫长时光,被希望和绝望反复碾压的昏暗岁月中,她也算陪伴过他。
“那是什么时候?”南惜兴致勃勃,刨根问底,“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记得了。”池靳予认真凝视着她,嗓音低缓地娓娓道来,像在讲一个浪漫的故事,“一直看着你,关注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也没注意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关心变成了别的。”
“你为他难过我也会难过,你为他开心我同样会难过,我希望你眼里的人是我,不是他。”
“笨蛋。”南惜亲了一口他的唇,“池靳予,你真的是个笨蛋,你怎么不早点来抢我啊?”
他回吻她,无奈轻叹:“每次你在微博骂他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去抢你,可你转头又被他哄好,我想,你是有多喜欢那个人,多离不开他。”
“我知道和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南惜眼眶一热,咬紧唇。
“如果我擅自出现,你大概只会觉得是个奇怪的男人,一定要躲他远点。”他望着她,带几分揶揄,“不是吗?”
就像一开始他说想和她结婚,她知道他身份后抗拒的态度,要么把他当神经病,要么觉得他图谋不轨。
南惜闭上眼,泪滚落下来,她仰头吻住他唇。
小橘趴在脚边打哈欠,两只干架的猫咪也累了,在鱼池边眯眼翻肚皮。
春暖花开,阳光漫洒,满腹衷肠得见天光的男人抱着他深爱已久的女孩,在庭前静静地接吻。
*
今年生日,南惜取消了生日宴,打算只和池靳予两个人过。
头天晚上回龙湖和家人聚餐,祁玥订了一个大蛋糕,提前给南惜庆祝生日。
南俊良亲自为她戴上生日帽,手有些颤抖,兴奋中似乎夹着些岁月的惆怅。
不知不觉,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他摸摸女儿的头,低声笑道:“要乜有乜,掂过碌蔗。”
南惜笑得眉眼弯弯:“谢谢爸爸。”
祁书艾举着酒杯插嘴:“姑父,要讲靓到爆镜啦。”
池靳予走过去,搂着南惜的腰,旁若无人地低头亲她一口:“老婆青春永驻。”
他讲的是粤语,发音标准得听不出半点瑕疵,不知道为这六个字练了多久。
南惜一阵感动还没消化,很快被祁书艾的声音打断:“我举报有人虐狗!”
祁景之瞥她一眼:“你算什么狗?”
祁书艾笑话他:“说你呢,跟嫂子吵架了吧?你这结了婚日 子过得和单身狗也没差别啊。”
“你知道什么?”祁景之黑脸,嘴硬,“你嫂子最近工作忙,才住医院宿舍。”
祁书艾:“哎哟哟被分居了呀,好可怜。”
祁书艾这张嘴,扎人心一扎一个洞,祁景之彻底不吱声。
关灯后黑暗的餐厅,粉色桃心蜡烛被点燃,璀璨的小烟花照亮南惜虔诚许愿的模样。
“希望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所有的家人和朋友平安,健康。”
“希望我永远都开心。”
希望和池靳予一年又一年,永远幸福地过下去,希望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小宝贝。希望直到一百岁,他也要每天说爱她。
南惜第一次许这么长的愿望。
她想起去年今天,被人簇拥的生日宴会上,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默默许下的第三个愿望——
希望和他结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
回家路上,南惜在副驾驶眯了一觉,醒来还没到和府街。
车窗外街景后退,许多老字号铺子,有人排着队买,有游客打卡拍照,大晚上还热闹得很。
南惜认出这是郡王府附近。
“堵车了吗?为什么绕到这边?”她转回来,捂嘴打了个哈欠。
“去拿你的生日礼物。”
南惜好奇地望向他:“是什么?”
“先保密。”一对老夫妇过马路,他停车让行,也正好伸手摸她脑袋,“你看见就知道了。”
车拐了个弯,进胡同。
这胡同似乎比别的胡同宽,并排开两辆车也不显逼仄,天黑了,里面却亮堂堂。
两边路灯好像是新的,仿古景观路灯,每一盏都精致漂亮,暖白灯光把路面照得足够清晰,也烘托出温馨的氛围。
车停在一扇古朴院门前,苏氏风格的白墙黛瓦,延伸到看不见的胡同深处。
南惜怔了怔:“这是……”
“不是好奇谁买了那块儿地吗?”男人搂住她腰,低声,“5.2亩,是我送你的礼物。”
南惜愣在原地许久,直到手被他牢牢攥住,十指相扣的力道让她回过神来。
“走吧,去看看你的礼物。”男人踏上台阶,推开那扇庄严贵气的将军门。
穿过影壁,终于窥见园林一角。湖面被灯影勾勒,亭台楼阁掩映在茂盛的绿植中。
这些应该请了专业的灯光设计师,虽然是晚上,却不显得阴森,反倒是幽蕴含蓄的氛围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一部分树苗是新栽的,还没长起来,等过两年会更漂亮。”他解释道。
垂花门是沉稳低调的暗红色,和老宅炫目的大红彩漆截然不同,穿过去就是内院。
月洞门隔开一片小花园,幽香深处还立着座八角凉亭。
南惜跑进去转了一圈:“老公!在这儿喝咖啡吃点心一定很享受!”
“知道你喜欢,特意为你设计的。”池靳予搂住她腰,低声,“还有定制软塌没送到。”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说:“不止喝咖啡,吃点心,也能做别的。”
南惜知道他在想什么,娇嗔:“你脑子一天天干净点儿。”
如此幽雅芬芳的花园,他竟然想那种事。
男人盯着她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我准备在每个院子里都放张软塌……”
“池靳予!”南惜踮脚,咬了他下巴一口,“闭嘴。”
他不再逗她玩,笑着摸摸她脑袋,领她去看两人的居所。
主院在一扇气派又精致的砖雕门楼内。
南惜不太懂这些设计,也能看出门楼的雕花有多复杂,从飞檐黛瓦落下来,每层都不重样。
水系所用的太湖石她稍微懂点,一块块都这么大,运到京城简直劳民伤财。
她不知道他买这块地花了多少钱,更不敢想象打造这样大的苏式园林,又花了多少钱。
大门外没有牌匾,这里的门楼顶上却有石雕的两个字:惜园。
她认得他的字迹。
“主楼地下有车库,平时回家不用走这么远。”他牵她进门,淡淡地说。
南惜刚静下来的心脏又一个猛跳。
还有地下……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到底用了多少钱?”
“哪有问生日礼物要多少钱的。”池靳予笑了笑,站在她面前转过身。
南惜刚一开口:“哪有生日礼物送这——”
剩下的话音,都融进满院突然亮起的灯光。
影壁上的彩画,一张张全是她自己。
有某月某日在和府街院内,抱着小橘吃猫条的她,有工作累了趴在桌面上酣睡的她,有站在马耳他海边和海鸟挥手打招呼的她,有新婚那日穿着华丽婚服,珠翠满头回眸一笑的她。
就像古代的美人图屏风,四面竖幅彩画组成这一面影壁。
“我不太会用石头作画,这面墙的耗时超出预期。”他站在身边,揽过她肩膀,“不然过年就该带你搬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