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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三轮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本来张英山想亲自去取,王雪娇还是担心会被觅爱的人看见,影响不好。

    她打了个电话给钱刚让他帮忙骑回来,结果那车已经被综合治理办的人清理违章停车的时候一波带走了。

    王雪娇又得找吴处长,吴处长再找到那个区的综合治理办打招呼,最后钱刚再从那里把三轮车骑回来。

    钱刚还没下车就开口抱怨道:“你们把电池里的电都用干了!轮胎还没打气!有一个轮胎都扁了!害我迎着顶头风骑着钢圈回来!”

    他一转头,看见一只小土狗端端正正的坐在三轮车后面,像一个端庄的贵妇,钱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哈!我说怎么这么重!原来还有一个搭车的!我不管,你要给我补偿!我都累瘦了!要吃两份卤肉才能补回来。”

    “嘶现在燕国的地图都这么短了吗?”王雪娇摸摸脸,“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开始绕柱?”

    钱刚:“啊?”

    张英山端了一盆水和一个小板凳出来:“夸你呢,勇武无双像荆轲。”

    “哦哦,谢谢谢谢~我进去洗手就行了,你怎么这么客气,还亲自端出来,真是”

    “不是给你的,我要修车,轮胎破了。”张英山把板凳放下,自己坐在三轮车前面,把内胎从外胎里面扒出来,打足了气,一节一节的泡在水盆里面,看到水盆翻泡泡,再把内胎捞出来,找到那一段上的漏洞。

    “三个洞”张英山看着钱刚,钱刚向后退了一步:“别看我!肯定是你们骑的时候戳破的。”

    张英山仔细检查了外胎的痕迹:“是玻璃划的,我们昨天肯定没有经过有玻璃的地方。”

    钱刚抓抓头:“我好像路过了哎,那不能怪我,一大滩呢!我能避开两个已经不错了。”

    王雪娇伸头出来问道:“玻璃前面是不是还有一个修车摊?”

    “对,你怎么知道?”钱刚顿了一下:“哎,卧槽,是他们搞的鬼!”

    王雪娇点点头:“快过年了,大多数修车师傅都回家了,你把车胎搞破,只能选最近的。到时候十块钱补一个胎,你也得咬着牙认哈哈哈,你骑得太猛了,都没有感觉到车胎漏气,他们没赚到你这笔钱。”

    钱刚悻悻:“我感觉到了,就觉得车特别重,我站起来踩的。还以为是狗太重了。”

    体重不超过一公斤的小土狗用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嗷呜?”

    王雪娇给钱刚做了一碗卤肉饭,大声招呼:“钱刚,吃饭。”

    钱刚和小土狗同时如风一般冲进店里,一人一狗连迈步的频率都一样,钱刚坐在位子上,小土狗紧跟着跳上了桌,伸头要叼碗里的肉。

    “你,下去!”王雪娇一把抓住小土狗,把它放在地上,扔给它一小块带肉的骨头。

    钱刚得意地冲着小土狗一笑,夹起一块卤肉,在小土狗面前晃了晃,然后张开嘴,吃进嘴里,嚼嚼嚼:“嘿嘿~我有肉吃,你只有骨头。”

    小土狗半张着嘴,眼巴巴地看着钱刚把卤肉咽下肚。

    一时间,它竟不知自己和钱刚到底谁更狗。

    它“嘤嘤呜呜”地叼着骨头缩在墙角,嗦几口骨头,又看看钱刚碗里的大块肉,它又哀怨地看了看钱刚的两腿之间,大大的眼中充满了犹疑,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钱刚的路子就是野,他只是去了一趟觅爱旁边的小巷,就已经成功散播出了谣言。

    他听见有街坊邻居在小声讨论:“以前这边的粉红小灯都亮了多少年了,路边拉人都不带掩饰的,怎么昨天就有警察来扫黄了。”

    “那几个店起码得关一星期吧?”

    “我看至少十五天,女人都在里面,总不能后头的老板亲自出来卖。”

    钱刚神神秘秘,挤眉弄眼:“谁让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我听一哥们儿说”

    说者有心,听者曲解,昨天亲眼目睹张英山挨耳光的男人马上就把故事串起来了。

    “靠,我们真是受了那个小白脸的连累。”

    “你说那个小白脸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埋了?”

    “我看不一定,一日夫妻百日恩,昨天咱们哥几个还帮他打掩护,他回去再使使劲,说说笑笑,搂搂抱换,不就哄好了么?”

    “妈的,合着就我们吃亏?”

    “没办法,谁让你没长成小白脸呢,你这肚子大的,看着都快生了,还是双胎胞,你要去勾搭那个余小姐,她也不能理你啊。”

    没有人在意的真相是,七牌楼派出所打击盗窃极有成效,得到了市局的点名表扬,前天全市开年底总结大会的时候,他们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得到市局领导高度赞扬,而其他所被反复鞭尸。

    特别是觅爱夜总会所在地区,地方偏,跟隔壁省交界,一个地方要抓人,犯罪嫌疑人就往另一边蹿,不好逮,所以三教九流的人特别多,是全市出了名的乱区、贼窝,位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抓盗窃是一个长期过程,而且抓一个两个,也不算什么本事,不像人家七牌楼,直接全域清空。

    还不如抓大家都知道的黄色产业,他们营业场所固定,好抓,不管怎么着,扫一批,抓上几十个,也比什么业绩都没有强。

    钱刚瞧着周围没人,就把自己下一步的任务告诉王雪娇:“老刘让我想办法混到一个中等的组织里头,哎,托了一堆人,人家说不招人了。”

    “啊??怎么?他们还真有编制数限制啊?”王雪娇震惊,要不要这么严格?

    钱刚叹了口气:“可能是防着我呢”

    他刚想继续说,王雪娇轻轻踢了他一下,有人在门口路过,假装不经意地往店里看了一眼,是肥狼安排的人,王雪娇已经在门口见到他好多次了。

    王雪娇心想坏了她之前说钱刚是回老家过年去了,现在冒出来算怎么回事。

    她略一思忖,笑着对钱刚说:“看来你想赚外快的愿望也不是很强烈啊,他们不缺人了这算理由吗?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过完年你也别回来了。”

    钱刚唯唯称是。

    他吃饱了一抹嘴,转身走了,并按照王雪娇的要求,在外面转悠了一大圈,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才回到市局。

    年底各种事情实在太多,全国人民对于“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都有一种执念,包括不少潜逃数年的逃犯。

    寻思着警察应该把他遗忘在茫茫人世间,便大着胆子回乡探亲,这会儿到他老家逮人,一抓一个准。

    市局的同志们头上人均十几个案子,大大小小都没结案,根本忙不过来。

    王雪娇回过三次市局,一次汇报进展,一次参加脚印和指纹相关的培训,一次参加警犬基本常识的培训。

    参加警犬基本培训的时候,她把小土狗也带来了:“我觉得这只狗挺聪明的,也很有力气,跑得快,有没有可能让它当警犬啊?”

    小土狗昂首挺胸,骄傲地看着警犬训练员。

    训警犬的同志看了一眼就笑了:“它啊?不可能的,这是土狗,我们用来做警犬的都是有血统的名种,像俗称狼狗的德国黑背、罗威纳、能闻味道的拉布拉多和柯基”

    数来数去,都没有中华田园犬什么事。

    据说是因为中华田园犬的性格不稳定,不像名种犬,都可以按品种直接归纳他们的性格。

    警犬训练员对王雪娇说:“就像鸡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但是要付出的时间太多了,不如直接拿凤凰蛋来孵。”

    小土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感觉到看着它的人类瞧不起它,它气呼呼地用最雄壮的姿势走了几步。

    遗憾的是它太小了,看起来就像一个长了毛的小土豆,在地上滚动。

    警犬训练员说得很有道理,王雪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能正式进编就算了,反正她养着玩呗。

    就这么一只狗,有空就训一训,没空就让它自己打滚。

    警犬训练员还提了一句:“如果要训练它的话,就不要做绝育了,做完绝育手术以后,它们就蔫了,没那股劲。”

    王雪娇不理解:“可是,我看过一只母的贵宾犬对着一只母猫做公泰迪才会做的动作,这不是劲挺大的么?”

    贵宾犬,就是泰迪。

    总不能说泰迪日天日地日空气,连母的都自带幻肢加成吧?

    “那是动物之间展示权力的方式,不是我们需要的能力。”

    王雪娇想了想,也对,关键时刻,总不能指望泰迪抱着犯罪份子的腿做前后冲刺的动作,吓得犯罪份子跪地求饶吧。

    张英山见她从市局回来,就往竹篓子里面铺棉絮,还放了小弹球和布娃娃,便提醒她:“你真的决定要养它了吗?”

    “来都来了,就养着吧,好歹我也为它付了小一百块钱的医药费呢,它高低得给我干点活,把这钱赚回来。”

    王雪娇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呆呆站着,看自己小窝的小土狗:“告诉你,进了我家门,就得给我干活,你不干!有的是小狗干!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小土狗昂首挺胸:“汪!”

    王雪娇指着它的鼻子,严肃地说:“不准汪!你不准讲话!吵到邻居,就把你做成坏狗火锅!”

    “呜呜”

    张英山也跟着蹲在一边:“你打算给它起什么名字?不能真叫钱刚吧?”

    小土狗生气地扭过头。

    王雪娇:“确实不太方便,那个吃货老来咱们这边转悠,叫它杀手吧,听起来威武霸气有魄力,充满人文主义气息。”

    小土狗还是扭过头。

    “我给你肉吃,给你起什么名字你都不得反抗!我叫你轩辕狗剩,你也得同意!”

    小土狗马上摇起了尾巴。

    王雪娇:“你这是同意了?杀手?”

    小土狗“呜”的一声,趴了下去,扭过头。

    张英山看着小土狗的反应,猜测道:“可能,它比较喜欢轩辕狗剩这个名字。”

    王雪娇:“狗剩!”

    小土狗只是摇了摇尾巴,没起来。

    “轩辕狗剩!”

    小土狗立马站起来,疯狂摇尾巴。

    王雪娇:“什么品味啊!”

    在市局的培训课上,王雪娇认真学习了一些用食物和道具训练小狗的办法。

    她有志于认真训狗,不过她张英山都很忙,基本上没什么时间陪小狗练习扔球找球这种项目。

    算了,买了就等于练了人犹如此,何况是狗。

    轩辕狗剩这几天最常干的事,就是陪着王雪娇处理各种肉类,整天不是围着新鲜牛肉转,就是围着新鲜猪肉转。

    一天,王雪娇在洗猪肉的时候,突发奇想,把洗下来的一盆血水给轩辕狗剩闻:“去,找肉!”

    轩辕狗剩在鸡肉、牛肉、猪肉和腊肉之中,准确挑出刚才被洗过的那块猪肉,王雪娇给它喂了一块鸡胸肉干:“很好,就这样。”

    过了几天的下午,张英山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菜,王雪娇看到他忽然从厨房出来,匆匆走回房间,问道:“怎么了?”

    “没事。”

    “呜呜呜!”轩辕狗剩迈着小短腿,扑向厨房,王雪娇赶紧跟了过去,看见菜刀上有血,案板上是一块结实的老火腿,显然不能是老火腿诈尸流血了。

    轩辕狗剩转头冲进张英山的房间,活捉了正在往手指上裹创可贴的张英山,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

    “出息了”王雪娇忽然有一个想法,她把带人血的菜刀泡在洗牛肉的血水里,再给轩辕狗剩闻。

    轩辕狗剩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像没有识别到信号的扫地机器人一样,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找着已经进锅的牛肉,转头又奔向了张英山,蹲在他的脚边摇尾巴。

    “呀~了不起了不起,我就说我们狗剩剩有出息~”王雪娇摸摸它的头,又给了它一块鸡胸肉干。

    肥狼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跟王雪娇联系,一到下午三点,王雪娇就开始紧张,等待大哥大的响起,一天没有,两天没有,又是好几天过去了。

    可恶!你是什么档次的东西,也敢让本小姐等!

    王雪娇向刘智勇请示:我得干点别的什么事情,别他的电话一响,我就接,显得我很没身份,好歹得做点服从性测试,就算他打电话过来,我也得高傲一点。

    刘智勇问她想怎么高傲。

    高傲的去乡下买猪

    城里肉联厂为了保证全市的肉类供应,卖的都是最高能涨到一千斤的约克夏,白毛猪。

    菜场里的一个肉贩子说他家那边有一个养猪场,养了五六头“两头乌”,个子不大,但是特别好吃,就是贵,他们本着能卖就卖,不能卖就自己吃的精神,不着急,也不主动往外推广,也就是张英山每次买肉都挑三捡四的,才勾得他讨论起这个话题。

    王雪娇坐在后面的车厢里,抱着轩辕狗剩,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感叹万千:

    “哎,我,一个跺一跺脚,金三角都要抖三抖的堂堂大小姐!往日出入不是劳斯莱斯,就是布加迪,至少也是悍马,如今不是坐在三轮车里,就是坐在面包车里狗剩剩哇,咱们落魄啦~”

    张英山手里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笑道:“大小姐也有坐腻了豪车的时候,要体验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丰富人生体验。”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约好的地方,养猪场的丁老板豪横的拿着大哥大站在路口等着他们:“哎呀,你们可来了!欢迎欢迎!”

    “我们这边十一月底就开始杀猪了,要做腊肉和香肠,现在已经在灶上熏了一个多月了!好吃!你们要是喜欢,可以带点回去,算你们便宜一点”

    “这边是我们家养了准备自己吃的,绝对好!喂的都是米糠、酒糟、豆渣,平时我还让它们在大园子里跑!瘦肉结实!肥肉香!”

    丁老板骄傲地介绍他们家的猪们。

    “约克夏我们家也有,都卖给肉联厂了,我们家自己不吃的,哎还是两头乌好吃,火腿厂都要从我们家买。”

    两头乌就是头和屁股都是黑色的本地猪,个头小小,跟膘肥体壮的约克夏一比,简直像未成年。

    远远地传来了“嗷嗷嗷嗷”的声音,丁老板介绍:“哦,那是我家在杀猪,晚上会摆宴,你们留下来一起吃。”

    “哦”王雪娇点点头,这就是传说中“杀猪般的惨叫”,学习了。

    “好呀~”王雪娇一口答应,轩辕狗剩一下子直起身子,竖起了耳朵,双眼放光。

    王雪娇看了它一眼:“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叫钱刚吗?”

    “呜”轩辕狗剩气呼呼地趴在王雪娇的肩膀上,扭过头,以示不满。

    定了三头“两头乌”,王雪娇说:“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杀猪,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杀猪有什么好看的?”老板不明白城里人的追求。

    王雪娇解释道:“我听说杀猪得好几个男人才能搞得定,但是又看过一本小说,里面说一个女人就能砍死两头野猪,我想了解一下到底哪个是对的。”

    丁老板笑起来:“一个肯定是不可能的!乱写,抓猪至少要三个人抓。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太危险。”

    “我远远地看,不靠近。”王雪娇听说过,每年杀猪季,都有人被垂死挣扎的猪撞伤、踢伤,还有人被猪拱到开水锅里,她只是去看个新鲜,没想冒险。

    大主顾说想看,那就看呗,丁老板带王雪娇去了杀猪的地方。

    王雪娇好奇地张望:“居然挺干净,没有我想的那么血浆横飞。”

    “猪血也是卖钱的,怎么能浪费呢,都得用盆接着,割肉的时候才会流出来一点,那个就不要了。”

    王雪娇听得特别认真,好像打算改行了似的。

    三个汉子抬着一头猪进来了,这是今天晚上要吃的猪。

    本来把猪绑到长条案板上,就完事,结果,这头猪也许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如同不愿意认输的A股散户。

    纵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它还在疯狂扭动,仿佛这样就能等到命运的触底反弹。

    血珠飞溅,落了几滴在王雪娇面前的地上。

    王雪娇认真盯着血迹看,在心里记住猪的位置、落刀的位置、血珠飞起的高度,以及落在地上以后的形状。血迹痕检,也是公安工作的一部分,看教材上的那些照片,到底不如在现场来得记忆深刻。

    丁老板见她盯着眼前的血迹半天不动,以为她吓傻了,赶紧迎上来:“哎,我就说杀猪不好看,危险,还血腥,你们城里的姑娘看不得这些的,快出来坐,我给你们泡了茶,是我们这边山里的,纯天然,无污染!”

    王雪娇微笑道:“我没事。”

    有什么见不得血的,就算她不开饭店,每个月也有七天要面对自己的血。

    她对清除血迹有很多心得,新鲜血迹不要用热水泡,免得血液凝固,以及内衣专用皂很好很强大,好多天以前的陈旧血渍也能洗掉,84消毒液并不是最优解,它会把白色的衣服烧黄,唯一优秀之处是它会影响鲁米诺试剂的效果

    不过,后面的事情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猪死之后就是朴素的分猪肉,在菜场也能见着,没什么花样,王雪娇便跟着老板走出来。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欢乐气氛中,不少人家已经贴上了春联、门神,以及挂上了红灯笼。

    这个村子以前隶属于绿藤市下属的一个郊县,后来由于行政变动,撤县为区,这里的人也都从农业户口转成了非农业户口。

    户口本上多了一个字,并没有对这里人们的生活习惯产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常生活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比如过年杀猪之后,还是会邀请附近的邻居们一起聚餐。

    在丁老板家旁边有一个人口最多的村子,里面住着一户专门做这种乡村宴席的人家,他们自带厨具和其他的家伙事,只需要提前预约就可以上门来做菜,手脚麻利,又快又好。

    平时周围五六个行政村,有个红白喜事,都会请他们上门来做饭。

    丁老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今年生意太好,他沉迷赚钱,不可自拔。

    等他想起过年自家也有要杀猪、请客这档子事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了。

    人家村宴大厨早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档期就已经排到大年二十九了。

    所以,今天这顿杀猪宴只能有参加宴席的人家一起上,有力气的出力,有厨艺的出厨艺。

    好在各家各户的掌勺人也都愿意展示自己的手艺,自己擅长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见灶中火焰熊熊,炉上蒸气腾腾,菜刀擦过食材与砧板相碰,一众人等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东西是啥玩意儿?”丁老板的左邻陈大婶拿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向主人家询问。

    李大妈凑过来:“看着有点像芋头。”

    丁老板忙过来:“就是芋头,我儿子专门从荔浦带回来的,说是叫槟榔芋,非常好吃。”

    李大妈提出了灵魂问题:“怎么吃?”

    丁老板:“……”

    他转头看着老婆。

    老婆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小力没说?”

    “没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中国人民的灵魂三问之“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居然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就尴尬了。

    广大绿藤市人民对荔浦芋头的初相识,源于电视剧《宰相刘罗锅》,在那之前,绿藤市也有芋头,只是品种不一样,那是是掌心大小的芋艿,又被称为芋苗,多用来做成甜点或者蒸熟之后蘸糖吃。

    按理说,既然都是芋字堂口的成员,蒸熟了蘸糖吃应该也没什么毛病。

    但是大家得知这是不远千里从荔浦带回来的,她们都觉得,它应该拥有一个更高端的吃法,不能与小芋苗那般平平无奇。

    但是有什么高贵的吃法更合适?

    没有人知道。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人知道应该如何下手,也不敢主动提议,生怕糟蹋了这罕见的珍贵食材。

    最后李大妈说:“要不就放着吧,你们家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自己吃。”

    丁老板的妻子忙说:“还是今天想办法把它吃了吧,等过完年,他们父子俩又要出去跑生意,家里经常就我一个人,这么大一个芋头,做好了,吃不完,白白放坏了,怪可惜的。”

    “要不不行就蒸着吃呗。”

    “这么大的个头,不会很粗吧?吃着会不会刮嗓子?”

    “有可能”

    王雪娇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奇地凑过去,得知他们是在为不知如何处理大芋头而烦恼,她主动开口:“我知道,我吃过,可以做菜的!交给我吧~”

    丁老板见贵客要亲自下厨,忙上前阻止:“怎么能麻烦你动手,到处又是油是火的,不安全。”

    其实主要是他对王雪娇的厨艺也没有什么信心,猪肉贩子介绍的时候只说有个城里的姑娘要来买猪肉,没说她是干什么的。

    丁老板以为王雪娇只是过来帮家里人买过年猪肉的小姑娘,是个行走的钱包。

    都说城里的小姑娘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何况王雪娇这么年轻的,肯定平时在家里不干家务,偶尔做一次菜,只要没烧糊,全家都会给予爱的鼓励,淡了就自己加一点盐,咸了就自己泡泡水。

    他们家今天可是要请周围好几户人家一起吃饭的,要是做出来的菜特别难吃,只怕会成为邻居们一整年的笑柄。

    王雪娇猜出他的想法,笑着说:“放心好了,我是在城里开饭店的,比这大的火都见过,身上粘的油也不少,绝对不会糟蹋粮食。”

    “你们城里的饭店都是小锅菜吧?一份一份的炒,这么大的锅,行不行啊?”丁老板依旧对王雪姣不是很信任。

    王雪娇指了指案板上的五花肉:“我不做炒菜,就蒸一个芋头扣肉。”

    今天的原计划就有一个扣肉,是本地常见的梅干菜扣肉。

    梅干菜扣肉常有,而芋头扣肉不常有。

    丁老板见她这么坚持,认真琢磨了一下,决定把梅干菜扣肉,换成芋头扣肉。

    他想的是:扣肉那么肥,每次也就是大家夹一筷子意思一下,本来就是仪式感大于美味的“看菜”,让她做也没什么,也省得驳了贵客的面子。

    敲了要做的菜后,丁老板专门另找了一块地方,又借了一套厨具和锅灶,让她和张英山两人尽情发挥。

    王雪娇挑了一块靠近前腿的腹部前半截的五花肉,十分漂亮,三层瘦肉夹着两层肥肉,这样蒸出来的瘦肉不柴,肥肉不腻。

    她先找了一把喷枪,对着猪皮一通烧,蓝色的火焰把猪皮燎得缩起来,颜色由白转黄再转褐,火焰会把猪皮里未拔尽的猪毛根烧尽,同时也能让皮里的异味跟着出来。

    烧到焦黑,再用刀把表皮烧焦的部分用力刮干净,洗一洗,猪皮比原先还要白净。

    烧过的猪肉整块再加上葱、姜、盐和花椒一起扔到冷水锅里煮二十五分钟去腥。

    在等着煮猪肉的时候,王雪娇抓紧用豆豉和葱姜炒了个咸鲜口味的调料。

    “这白的是什么?”王雪娇看着桌上有一瓶味道陌生的粉状调料,老板娘告诉她:“白芷,去腥的。”

    “哦!听说过!”王雪娇抬手就往调料里倒了两勺。

    把张英山给惊到了,他小声问:“你没用过,敢放这么多?”

    “为什么不敢?闻着味儿就知道大概应该放多少,化合出来应该是什么味道了啊。”王雪娇奇怪的看着他,“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张英山摇摇头:“是什么味道,只有尝过才知道。”

    “哦,可能是天赋不一样吧。”

    张英山:“……”

    王雪娇一边挥勺,一边说:“像我就无法像别人那样,拿着衣服往身上一贴,就能想象出来穿在身上是什么效果,我必须真的穿在身上才知道。”

    原来不是嘲笑他没天赋,张英山忽然觉得有些惭愧,跟王雪娇相处这么久了,她的枪口一向都是对着敌人的,对自己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搞阴阳怪气那一套。

    昨天挨了她一巴掌,回去以后,她忙得满屋起飞,看她内疚忙乱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这巴掌挨得不亏诶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思想。

    王雪娇看着张英山一刀下去,连皮带肉去了一大块,这不是他应该有的水平,她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居然使出了沙特刀法?”

    “怎么说?”张英山借着她的打断,调整了一下状态。

    “就是你这种,六刀下去,皮就切好了,削出来的芋头就够你一个人吃的。”

    “手滑。”

    张英山赶紧把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挥走,拿起菜刀,继续给芋头削皮。

    一个荔浦芋头有五六斤重,切完以后,还要炸一下定型,免得被蒸散成芋泥了。

    张英山这边炸芋头片,王雪娇也在把五花肉块从水里捞出来。

    先用布把五花肉的皮面擦得非常干,手摸在上面感觉有些粘手了,再往上倒用蜂蜜和酱油调的汁水,这样炸出来,才能有漂亮的红色,等蜂蜜酱油水略略干一些,就可以下油锅了。

    带水的玩意儿,谁炸都得迸油,王雪娇用长柄勺盛着五花肉,人隔得远远,把五花肉沉在烧到七成热的油锅里,“碰碰碰~”惊天动地的响声从油锅里传来。

    没出息的轩辕狗剩被吓得蹿出好远,然后,被远处的动静吸引,跑出了丁老板家的院子。

    王雪娇握着大大的锅盖,像武警防暴那样,用锅盖挡着脸,向油锅挺进,把锅盖扣在锅上,任由五花肉在油锅里挣扎、咆哮。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用漏勺把五花肉捞出来,这会儿,肉皮已经被炸成了殷红色。

    等肉略凉一凉,她就提刀将五花肉切成筷子左右的厚度,放在炒好的料汁里泡着。

    如果是王雪娇吃,她一定会放一些花椒,不过这里的人吃不惯花椒,按他们的说法,吃了那东西,嘴巴像是过电,抖个不停,不舒服。

    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饮食习惯,特别是所谓的“开口饭”,也就是断奶之后开始吃的主食,那基本上就是对一生的饮食偏好定型了。

    在王雪娇的时代,网络上刚开始会流行一些类似于“我随便做了一道番茄炒蛋,整个留学生宿舍跪求我不要走”“我做了一道红烧排骨,整个学校都炸了”之类的段子。

    后来再有这种段子,下面就会出现评论:“跟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你这么牛逼,敢不敢让云贵川和江浙沪达成统一共识?”

    “别云贵川江浙沪了,能在苏大强内部达成共识,就算你厉害。反正无锡那个死甜的味道,本徐州人受不了。”

    如果是自己吃吃,创新是可以的,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吃的菜,就不要“我觉得好吃”就往里加料,免得大家脸上只能浮现出尴尬而礼貌的微笑。

    泡过扣肉的汁再泡一泡炸好的芋头片,王雪娇和张英山按着一片肉,一片芋头的规律,把菜都码到准备好的大碗里。

    李大妈和其他几个来帮忙的大师闻着味儿,都凑了过来,用力吸了吸气:“哎哟,真香,现在就能吃了吧。”

    “不能,还没蒸呢。”

    另一个大婶又吸了一口气:“还没蒸就这么香啊依我说,抱着啃得了。”

    旁边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王雪娇说话时,手也不停,每块肉的皮都摆在碗底,这样翻过来的时候,才会有整整齐齐的亮红色肉皮。

    整齐的肉和芋头码完了,再把之前修边的时候切下来的肉和芋头搁在碗里,压实了,免得蒸出来,扣肉会塌下来,不够饱满漂亮。

    王雪娇和张英山做出了五大碗扣肉,放在五层笼屉上。

    这道菜前面的工序都还好,最后一步实在是费火,还无聊。

    顶气上笼后,起步一个半小时。

    王雪娇和张英山洗了手坐在小桌边,吃丁老板儿子带回来的砂糖桔,吃了三个之后,王雪娇忽然想起:“狗剩呢?!”

    记得五花肉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轩辕狗剩还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她丢了一片给它,它还在摇尾巴祈祷天上再掉下来一片肉。

    但是,王雪娇秉承着不是九千岁,就不要享受九千岁的待遇,没给它。

    它不会是生气了吧

    它不会是追这边乡亲家里养的鸡去了吧

    它不会是被同类欺负了吧

    在城里要担心它会不会变成火锅,在村里也没法安稳。

    王雪娇急忙起身,托人帮忙看着火,自己拉着张英山出去找狗。

    远远的,王雪娇就听见狗叫声和奇怪的嘎声,再往前走了十几秒,看到前方有三四只狗,在跟两只大白鹅打架。

    黑狗冲在前面,大白鹅一翅膀抽在它脸上,把狗给扇懵了,下一秒大白鹅的嘴对着狗头猛地一啄。

    字面意义上的“鹅飞狗跳”,狗毛鹅毛满天飞。

    王雪娇非常担心积极热情的轩辕狗剩会不会自不量力的挤在厮杀第一线,就它那个像小土豆一样的身板,怕不是要被挤成狗肉酱了。

    她像提着长枪似的,提着竹子编的大扫把,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轩辕狗剩确实在现场,但不在混乱的中心,它高踞停在路旁的自行车座垫上,揣着两只前爪,乐呵呵地看热闹。

    见到王雪娇过来,轩辕狗剩还往旁边挪了一点,空出一块位置,似乎是邀请王雪娇也爬上来一起参与围观。

    农村的狗,都是半散养,野的很,一旦成群,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王雪娇挥着扫把,将酣战中的狗与鹅分开。

    刚开始,狗和鹅不知她的斤两,将矛头转向她,她挥扫把的动作大开大合,连张英山也不敢近前,硬是撵走了狗,吓退了鹅。

    王雪娇将扫把支在地上,一扬头,吐字铿锵:“吾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

    张英山笑道:“要不,我给你找把土枪,再找只鸡来,没有戟能射,射只鸡意思意思?”

    “哈哈哈,都走光了,还射什么,回去啦,看看火。”

    王雪娇冲着轩辕狗剩招招手,它跳下自行车座垫,一颠一颠地向她跑过来,它跑到王雪娇脚边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向前跑去,看它那意思,是要往屠宰场后面的小山包上跑。

    那里还有很多树没有落叶,透着苍翠劲绿的色彩。

    听丁老板说,有些边角料他们就埋在那里,当做肥料,平时种点菜什么的,长得可好了。

    “脏死了,快回来。”王雪娇没跟着它走,而是在三岔路口停下脚步,看着兴冲冲往前跑的轩辕狗剩。

    见小土狗不跟上来,张英山想过去抓它,王雪娇没让他去:“看看它会不会自己回来,要是不回来,我以后也不训它了,太有自己的想法以后都训不好。”

    轩辕狗剩在原地等了几秒,发现王雪娇不仅没跟上来,而且向岔路的另一端去了,它生怕被抛下,也急急地迈着小短腿追上。

    一边跑,一边叫“汪汪汪”

    如果翻译成人话,就是:

    “走啊,走啊,我带你去看我新朋友给我看的玩具!”

    “哎,你这人,是不是傻,有好玩的都不去玩?”

    “真是拿你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

    回到丁老板家,王雪娇看了看时间,一小时十五分钟,肉的香气已经出来了,蒸扣肉的香气伴随着冲天的水蒸气,一下又一下的打进人们的鼻腔,根本不容逃避。

    其他的菜在这股浓香面前,都失了味道。

    曾有一位文学大师说过:“五彩什锦妖无格,芙蓉鸡片净少情。唯有扣肉真国色,熟成时节动京城。”

    这不是普通的芋头扣肉,这是王维诗中的芋头扣肉!

    “差不多了吧?”周围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见识这么香的菜,到底是什么个卖相了。

    “再等会,再蒸个十五分钟吧。”王雪娇抬腕看表。

    十分钟后,被称为“丁家惨案”的灾难发生了。

    一个年轻人被香味勾得受不了,趁众人不注意,想要掀开笼顶,偷吃一块,然后,他的胳膊被蒸汽烫疼了,他疼的胳膊一挥,整个笼屉轰然倒塌。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第47章

    王雪娇就坐在笼屉倒下的方向,要是全落下来,最高那一层里滚烫的扣肉会砸到她的脸上。

    站在一旁准备碟子的张英山反应极快,抬手挡了一下,让笼屉改变方向,顺便保住了最底下的那一层没有翻倒。

    惹出祸事的人,一看大事不好,一个顿都没打,立马蹿出了丁家的小院,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王雪娇忙站起来看张英山的胳膊,右手小臂被蒸汽烫得通红。

    “快过来冲凉水。”她拉着张英山的手腕,疾步走到自来水池边,拧开龙头。

    被冷水一冲,那片红色更加刺眼,想到要是被扣肉砸在脸上,眼睛怕不是都要瞎,王雪娇便心有余悸。

    “要不要紧?”做为主家的丁老板急急忙忙赶过来,手里托着治烫伤的獾油和一根鹅毛,要帮张英山抹。

    “我来吧这人哪家的啊,就这么跑了?!”王雪娇拿鹅毛蘸着獾油,小心翼翼地给张英山的胳膊抹。

    “他是我们村有名的二流子叫甄康,他还有个哥哥,叫甄健,不过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丁老板眉头紧皱,“他平时游手好闲,小偷小摸不断,今天没注意,让他混进来了,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

    张英山摆摆手:“不关你的事,别影响大家的兴致。”

    一会儿就要开饭了,丁老板还得去张罗,连声道歉之后,他又赶忙去堂屋里,张罗支桌子、安排座次、摆酒。

    王雪娇问:“很痛吗?要是严重的话,要去医院了。”

    “哈哈,哪有这么娇贵,我皮糙肉厚,没发炎去医院也没什么意义,要是不行就去买点抗生素吃就行了。”张英山看着她烦恼的模样,又开玩笑:“昨天热敷,今天冰敷,这才叫阴阳调和,来年一定事事顺利。”

    王雪娇想到昨天是自己造成的,今天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心里更加内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头再往他被烫伤的地方又涂了一层獾油,再给他用纱布一圈一圈的裹上。

    处理完了,王雪娇一抬头,看见张英山的脸颊也比平时要红一点,忙问:“呀,你的脸也被烫伤啦!”

    说着扬着带有獾油的鹅毛就要往他脸上涂。

    张英山忙躲开:“不用不用热的”

    开席了。

    虽然扣肉被打翻了,原本五桌应该各有一碗,现在只有主桌上有,不过没有太影响大家的兴致。

    扣肉在绿藤市宴席上的地位没那么高,单纯就是“礼器”,有席的时候摆在那里是撑个场面。

    以前大家缺油水,一块扣肉下去,能提供相当足的热量,爱吃的人很多,要是谁把肉打翻了,那绝对是千古罪人。

    现在不一样了,看着扣肉上那一层一层的肥肉,大家都嫌油腻,最多夹一块,不吃也无妨,不会有一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王雪娇和张英山被安置在主桌。

    这个村子没有大沙东省那么讲究,还要分主陪、副陪、主宾、副宾、三陪、四陪。

    座次很简单,以右为尊,两个一起来的人又不能拆伙,所以,他俩一起被安排在丁老板的右手边。

    不过,就算是这么简单,也把丁老板心里给“咯噔”了一下。

    根据丁老板的一向认知,一男一女,没有明显的上下级之分,那必然是以男人为尊,再强势的女人,也会在外面给男人面子。

    于是,丁老板把张英山安排在右手第一位:“请坐。”

    “不行不行。”张英山赶紧坐在右手第二位。

    看着王雪娇坦然入座,丁老板庆幸自己一直没有说什么惹王雪娇不快的事,他竟然一直弄错了大小王。

    丁老板先站起身,举起酒,说了些吉祥话和祝酒词,大家跟着举杯、喝一口。

    主人家下了第一筷子,来宾们也跟着一起吃,王雪娇忧虑地看着张英山被烫伤的胳膊:“要不要我帮你夹?”

    张英山笑道:“不用,我只是被烫了一下,不是骨折了。”

    “要不要尝尝你舍命相护的芋头扣肉?”王雪娇问道,那盘菜在桌子的正中间,胳膊肘上都被缠上绷带的张英山伸胳膊不是太方便。

    见她实在是想干点什么,张英山点点头,王雪娇拿着他的筷子和碗给他夹了一块。

    那扣肉闻着是挺香的,不过大家看着亮晶晶的肥肉部分,还是有些胆怯,不知道这一口咬下去,是不是会腻得吃不下其他美味佳肴了。

    总不能真的夹一筷子到碗里,只为看吧。

    又不是慈禧老佛爷,还有看菜的。

    丁老板做为主人家,于情于理,他都得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他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扣肉,从菜盘子到他碗里的路上,被炸酥蒸透的扣肉如同风中的寒叶,不住轻颤。

    当他夹起来咬了一口,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块肉完全不像他想得那么油腻,经过水里煮、滚油炸、大火蒸,夹层里的肥肉已然容颜消瘦,虽有肥肉的外形,其中的油脂却已被消减了大半,吃到口中就像被泡软的油渣,唇舌之间略一用力,便已化做柔软的肉糜。

    肉,一出生便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有些天纵英才,出生之时便是最昂贵的里脊肉、精瘦肉,若是走错了道,无论初时有多么昂贵,最终也得落得个入口如柴,塞牙难咽,遭人厌弃的结局。

    有些生来是被人嫌弃的筋头巴脑,找准了方向,也能成为下酒佳肴。

    像这一道原本应该已经被时代抛弃的“礼器”“看菜”,居然也可以这么好吃!

    原本夹在三层瘦肉之间,约有一指多宽的肥肉,在经过三种不同的烹饪之后,变成薄薄一层,酥软香滑。

    瘦肉则在那一点薄脂的滋润之下,将香气更多更久的挂在自己身上。

    两者如同最佳搭档,缺了谁,另一个都仿佛黯然失色。

    不知不觉,丁老板碗里的那么一大块扣肉,就吃完了,然后,他又将筷子伸了过去。

    当老板娘发现他竟然又拖了一块肉到自己碗里的时候,轻轻碰了碰他:“你怎么还吃啊?你忘了你说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下了,要减肥吗!”

    “哎,今天高兴嘛。”说着,丁老板便像怕被抢了似的,把那块肉往嘴里送。

    老板娘很不理解,丁老板虽然胖,但他那是好东西吃多了,扣肉这种简单暴力的肥肉,他已经很多年不碰了,如果说第一筷子是出于礼貌,那第二筷子是为什么。

    为了找出真相,她也向扣肉伸出了筷子。

    真相从舌尖直冲鼻腔,香!太香了!

    她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这八个字。

    可是,不管在哪个饭馆里吃,这八个字就好像考古学家口中的“栩栩如生”一般,透着那么一丝古怪。

    小河公主栩栩如生,辛追夫人栩栩如生

    普通人只能反思,是不是自己对栩栩如生这个词的理解有问题,亦或是考古学使用的语文教材跟自己使用的完全是两套体系。

    她曾经以为“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只是虚伪的谎言,美好的期待。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那么一块肉,可以完全让她感受到这八个字在这个世间是存在的。

    被炸香的肉皮,充满了孔洞,每一个孔洞都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柔、香、软、弹

    丁老板的儿子小丁这次是带着女朋友回来见爸妈的,女朋友是个时髦女青年,她对减肥的意志,远比丁老板要坚定。

    她见两个长辈吃扣肉吃得那么沉醉,生怕两人热情地给自己夹上那么一大块,那她可受不了,这么多人,又不方便把肉塞给小丁让他处理。

    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夹一块芋头放在碗里,好歹是素的,这样老两口也不会往她的碗里夹大肉片了。

    浸透了肉汁香味的芋头,闻起来也非常棒,她夹起来咬了一口,被炸过又蒸透的芋头,几乎已经变成了芋泥,全靠被油炸脆的壳撑着全部的重量,才没有在被夹起的过程中就彻底软塌下去。

    这块芋头外表柔韧,内里绵软带沙,让她想起在华亭肯德基吃的鸡汁土豆泥。

    那么一小盒土豆泥,让她当时惊为天人。

    如今,“天人”遇到了对手,在味道层次如此丰富的芋泥面前,肯德基的土豆泥稍逊风骚。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吃的这口槟榔芋泥,在野史中,曾是清末名臣林则徐用来与洋人斗法的美食。

    野史经不起推敲,槟榔芋那是真的美味,与本地的芋艿味道和口感都不一样。

    一块芋头下肚,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要减肥的理智飞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九霄云外,追都追不上。

    她鬼使神差地夹起了一片小些的扣肉,那片肉在她的口中软滑到仿佛到了一个滚,就下肚了,只留下余香满口,让她思念久久。

    谁说相见不如怀念!

    我说今日要带它走!边个敢拦我!

    她又夹起了一块

    吃下扣肉,芋头在哀怨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了,是不是已经厌烦自己了?

    吃下芋头,扣头悲伤地倚在她的胸口,问她:我是不是不该来?

    无论怎么选择,都会遗憾未曾选择的那一个。

    而她,只想将芋头和扣肉都收进口中,告诉它们:不,你来得正是时候,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一向知道女朋友不吃肥肉的小丁惊讶地看着女朋友的捧场,他还以为这是女朋友太懂事了,知道要给爸妈的贵客面子。

    就是,未免也太懂事了一点吧?

    他轻声对她说:“实在不喜欢吃的话,不用勉强。”

    “傻子,好吃的。”女朋友到底与小丁还处于热恋期,爱情,是伟大的,她将原本准备放在自己碗里的扣肉放到他的碗中。

    小丁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口,一发不可收拾

    其他桌的人此时过来敬酒,发现主桌上原本应该只受皮外伤的芋头扣肉,居然已经下去了一半。

    不由好奇起来:“嚯,吃着不腻啊?”

    热情的主人丁老板请他伸筷子:“你尝尝。”

    当尘埃落定,那般芋头扣肉连垫碗底的边角料都没了,汤汁也被没有抢到固体的人端去拌了饭,权当做个念想。

    这顿实在吃得舒服,太尽兴,大家都有那么一点撑。

    老板娘回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发现她从地上捡起来,打算用水冲冲,然后再另外做菜的芋头扣肉少了一半。

    “谁啊?这么不讲究?都沾上土了。”她没多想,自顾自的洗起了碗,洗完碗,丁老板又叫她跟着一起去屠宰场,帮王雪娇她们把猪肉分切好,按不同部位装袋。

    村子最东头的屋子。

    甄康和甄健两兄弟对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失窃的芋头扣肉。

    甄健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甄康问道:“哎,哥,你这次在家待几天啊?”

    “什么几天?过一会儿就走,警察没来找你吧?”

    “上个礼拜来过,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过,我说好几年没回来,他们在村子里待了两天就走了。哎,哥,你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把警察招来了?”

    “大买卖!哎,我给你的钱可藏好了,别让人偷了。”

    甄康捏着布包里的五千块钱,心魂都飞了:“哎,哥,你在外面干什么大买卖啊,能不能带我一起啊?我这整天在村子里,连个女人都找不着,不像你,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

    甄健顿了顿:“我帮你问了,老板说最近不缺人,等缺人了,哥带你一起去发财。”

    刚才的村宴,王雪娇也吃了不少,字面意义上吃饱了撑的。

    张英山在屠宰场看着丁老板家里人装袋,她和轩辕狗剩在外面走来走去。

    轩辕狗剩刚才得到了一大根骨头,它决定埋在今天看好的一个地方。

    它乐颠颠的直奔小山包的一角。

    整个小山包被屠宰场的灯光照得通亮,可以看到上面没有人类,也没有野兽。

    王雪娇便追着轩辕狗剩上了小山包,轩辕狗剩快乐刨土,打算把它的宝贝骨头藏起来,以待日后慢慢享用。

    “你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好日子先过,今天不吃,以后就没有机会吃了。”王雪娇正在教训小土狗,忽然,她看到土里露出了一角布料。

    第48章

    土里出现面料不算什么,王雪娇不止一次在土里见过素质低下的人扔的垃圾,扯出来可能是袋子的碎片,可能就那么一小截布条。

    她依旧平静的看着轩辕狗剩兴冲冲的刨土,直到露出一截骨头,她觉得有些不对了,虽然丁老板说会把屠宰后的边角料埋在山上肥土,不过,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规整的骨头吧,不打碎了怎么肥田?

    也可能是村里的狗叼来埋着的?

    再往下,一截白骨化的手掌被半埋在土中,清晰可见,并向下连着一截长骨。

    王雪娇曾在山上见过从野坟里被野狗刨出来的头骨,也见过公墓搬迁时遗落在公路上的大腿骨。

    那些骨头都是散乱的,骨头连接处很脆弱,如果是狗叼来埋起来的,不会如此完整。

    如果是正常死亡埋在这里,那就更不合理了,现在又不是古代,这里也不是乱葬冈,哪能这么干。

    确定这绝对是个人命案子,王雪娇转头就往屠宰场跑,张英山还在跟老板讨论猪下水怎么做才好吃的问题,就看见她跑过来。

    “不着急,还没装完。”张英山指着桌子上的肉:“我说这个太大了,让他们再分一分。”

    王雪娇扫了一眼:“对,那几块精瘦的,帮我们细细切成肉末,不要见一点肥的在上面。”

    丁老板手里拿着尖刀:“全是瘦的?做馅吗?那不好吃啊。”

    “那就加两成的肥肉进去,板油、网油和肥肉全部给我分开。”

    丁老板对这个事儿逼的要求感到很烦恼,但是人家买了三头猪,出价也不低,那就听她的吧。

    丁老板和媳妇两人埋头苦干,王雪娇把张英山拉到外面:“跟我走。”

    看见骨头,张英山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他们手上就一个大哥大,还是肥狼给的,拿它来拨打报警电话,这让肥狼查到话费清单,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丁老板也有大哥大,可是,不确定山上的尸体是不是他干的。

    再有,就是村委会和村里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家有固定电话,但是,目前全村所有人都有嫌疑。

    还得亲自去派出所跑一趟。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分工,张英山开车去报警,王雪娇留在丁家屠宰场,专门给丁老板两口子出难题。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想为难你们,你们也知道我刀工不行咳,主要是我们家的刀不好,不像你们这刀,随便一划,切筋都能轻轻松松给划断了帮我把猪肚头也分开吧,还有猪大骨,把我把肉都剔下来,我就是熬个汤,那么多肉浪费了,还有骨头缝里的肉,现在城里人都爱吃炒筋头巴脑,我那刀太费劲”

    对于大主顾的需求,丁老板全都应承下来,拿着小尖刀,一点一点剔肉,还要回答王雪娇的众多问题。

    人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或多或少都会慢下来。

    很快,区派出所就来人,从山上起出了一具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性尸骨,法医从腐败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去年的夏季。

    由于死亡时间是夏季,到现在已经几乎完全白骨化,一些埋得浅的部位还被野狗撕咬过,只留下少量的残余组织。

    她身上的证件和钱都没有了,只能从衣着和小饰品判断,她生前对美丽有一定的追求,不是特别穷的。

    涉及到人命大案,派出所上报市局,市局刑侦大队立刻派人赶到现场。

    第一个跳下车的是法医,后面依次下来的都是熟人:黄健康、韩帆、康正清都是伪钞案和毒品案的办案人员。

    现在这里的人命案子,又是他们过来。

    黄健康看到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人站在那里,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区派出所的同志热情介绍:“就是这两位发现尸骨的。”

    黄健康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那表情,就仿佛木暮警官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看到了毛利小五郎和死神小学生。

    他只能假装不认识,公事公办地上来问话:“你们是哪人?为什么到这里?买猪还要亲自来吗!有联系电话为什么不让他送?!狗为什么会上来?”

    王雪娇很无语,她又不是狗,哪知道狗为什么会上来:“可能是村里的狗告诉它的?”

    根据“远抛近埋”的规律,警方初步判定此事应该与附近村子里的人有关,遂对村子进行挨家挨户的搜查。

    “哥,快走吧!警察找上门来了!”

    “卧槽!这么快?你不是说他们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哪知道!”

    关键时刻,甄健更加冷静:“不慌,你留家里,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他们走了,你跟我说一声。”

    “我我也得藏起来!”甄康神色慌乱。

    甄健困惑地看着他:“你藏什么?”

    “妈的,他们找着那个女的尸体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甄健:“???!!!卧槽,你他妈还杀人了?!”

    “我也不想的,她勾引我,又不让我碰,我一着急,就”甄康急得语无伦次,“现在不说这个了,快找个地方躲躲。”

    做为离埋尸地最近的丁老板家里是最早被搜查的地方,从柴房到稻秸堆,从阁楼到鱼塘,被搜了个底朝天,要不是院子地面上种的老树证明这片地没有在半年前被翻动过,只怕整个院子也要遭遇字面意义上的“掘地三尺”。

    被搜过的地方,不会再被搜了。

    他们抱着这样的想法,躲进了丁老板家的杂物间。

    现在丁老板家的四个人都紧张得不行,除了担心自己被冤,还担心自己的安全,这尸体埋在自己家屠宰场后坡,岂不是说明这个杀人犯就在自己身边,那多危险啊!

    特别是丁老板的媳妇,常年独自在家,想到这,她就一阵毛骨悚然。

    丁老板家被搜过了,附近的五六七八户也被搜过了,搜查圈渐渐向外扩展,很快,就到了村子最东头的甄家。

    韩帆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声,他问村干部:“这里有人住吗?”

    “这里住着一个年轻人,叫甄康,平时游手好闲不着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他还有个哥哥叫甄健,在城里打工,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对了,前阵子你们不是还来找过他吗?”

    “甄健啊,想起来了,老何他们组的那个案子是吧。”韩帆了然,他隔着窗往里看,黑灯瞎火的,也没有任何人类呼吸的声音,他转身打算走了。

    忽然有人说:“甄康下午在的!他还打翻了老丁家的芋头扣肉!整整四碗,全都给掀到地上了!”

    说话的人是有幸参与列席的李婶子,她坐在主桌边上,见别人都涌到主桌,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单纯是敬个酒。

    后来发现不对,敬酒是一桌一桌的敬,哪有几桌一起冲上去的,不得把老丁给喝死了?

    仔细一看,他们是在抢芋头扣肉。

    她这才揣着筷子向前冲,本来已经夹到了一整块,还没到碗里,已经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双筷子给撕拉走了一半,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是哪个王八蛋敢在她筷头夺食。

    那么一小口,勾起了她的食欲,却已经盘干碗净不,连碗都不见了,被人端走泡饭去了。

    平时,甄康是不是在家,根本没人在意,他消失个三五天都没人关心。

    今天,李婶子对甄康那张脸记忆深刻,与那碗殷红酥香的芋头扣肉紧密结合在一起,就连他几点几分出现在丁家院子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王雪娇说“还要再蒸十五分钟”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

    “他们家六点半的时候,还亮着灯呢!我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还有芋头扣肉的香味儿!”李婶子继续检举揭发。

    刚才韩帆已经听丁老板的媳妇说那四碗掉在地上的扣肉莫名少了一半,现在可算是找到它们去哪儿了。

    鉴于甄健身上有案子,韩帆破门而入,看到桌上摆着几个没有洗的碗,还有两双筷子。

    “甄健也回来了!”韩帆立即跑出门,向黄健康汇报情况。

    丁家四口人基本被排除了嫌疑,他们走到村头的空地上,跟其他乡亲们讨论起来。

    “哥,他们走了,我们出去吧?不然等他们再回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

    杂物间的门慢慢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往院子里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两人才快速从门里溜出来。

    拥有丰富跑路经验的甄健知道经过这么一闹,自己和弟弟连绿藤市都回不去了,只能翻山越岭逃向外地。

    甄健知道自己这么一闹,肯定得上通缉令。

    就凭他这累犯的记录,通缉令上的数字一定高得惊人,说不定他弟弟看见了那价格,都得连夜把他给绑了,送到公安局里去。

    更别提道上那群见钱眼开的杂碎,到时候,连买吃的东西都不方便,起码得跑到无法无天的那几个省份才能松口气。

    “先去厨房,弄点路上吃的东西。”甄健拉着弟弟进了厨房。

    他们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先把锅里的剩饭全给刮干净了。

    地上摆着的生萝卜生玉米也没放过,原本应该走了,甄健的鼻尖又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让他魂牵梦萦的肉香味。

    “哥,快走了!”甄康催促道。

    甄健摆摆手:“我闻着你带回来的扣肉味了,找找。”

    甄康用力抽动了几下鼻子,他也闻到了。

    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最后在纱橱里找着了四碗合成一大盆的芋头扣肉。

    丁家媳妇已经把肉片洗干净了,又重新蒸了一下,虽然味道没有原先那么浓郁,但聊胜于无啊。

    兄弟俩原想抱着盆走,转念一想,不方便,又到处找塑料袋。

    在各个角角落落搜罗一番,找着了五个小号塑料袋,两人合作无间,一个撑袋子,一个往里拨菜。

    贪吃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甄康在往塑料袋里拨菜的时候,不小心“吧唧”掉了一片肉在地上,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弯腰去捡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从门口蹿进来,一口咬住肉片,然后蹿出去了。

    “汪汪汪!”

    “呜汪汪!”

    丁家院子门口出现大批野狗,其中有一只最高壮的狗,抢了半天,那只叼肉的野狗死活不肯松嘴,它一着急,将叼肉野狗的嘴巴都给含到了自己嘴里,死死不肯松口。

    野狗打架的声音,引来了热爱看热闹的轩辕狗剩,以及随之而来的王雪娇和张英山。

    “卧槽!有人来了,快跑!”甄健甄康两兄弟悄悄潜到院外,甄健熟门熟路的撬开丁老板的小货车门,把背板撬开,熟门熟路的打着火,一阵轰鸣,小货车起步,驶上村道。

    这种时候会开车往外走的,非奸即盗,王雪娇大叫一声:“他们跑了!”

    “上车!”张英山向面包车跑去,王雪娇与张英山还有轩辕狗剩几乎是同时跳上车,张英山一脚离合,右手握住档杆,直接挂到了二档,前轮猛然脱离地面,车身向上抬起,整辆面包车直接弹射起步。

    “等等我”距离他们最近的韩帆在后面狂追不止。

    张英山没有减速,王雪娇拉开后车厢的门,韩帆展现出野战部队兵王的真正实力,脚下生风,抡出了残影,硬是追上了面包车,最后一个飞扑,跃进车厢。

    “坐好了!”张英山说话的时候,手上的方向盘已经猛地打了一个方向。

    根本来不及坐好的韩帆像一颗在竹筐里翻滚的土豆,从车厢左边,滚到车厢右边,轩辕狗剩也跟着他一起滚来滚去,它似乎觉得这是一场游戏,撞到韩帆胸口停下来的时候,它非常兴奋地伸出舌头去舔韩帆的脸。

    从这个村子想要去外省,不需要进绿藤市的主城区,贴着市区边的公路就能逃之夭夭。

    韩帆拿着对讲机,不断向黄健康和刘智勇汇报情况,刘智勇快速协调交警部门,在绕城公路上布置关卡,可是绕城公路没有收费站,要是关卡布置的慢一点,那车就冲过去了。

    韩帆估算出前车的速度,以及本身与之的速度差,做完简单的数学题,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市局那座名为陈年旧案的大山之上,又增加了一份案卷的悲惨现实。

    王雪娇满脑子都是港片美剧里的追车大戏,现在马路上几乎没人又没车,不得干他一炮?

    她对韩帆说:“哎,你不是有枪嘛?打它轮胎!”

    韩帆叹了口气:“我们差了快两百米,打不中的。”

    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八百里一击毙命是抗日神剧,一千三百码射中磁悬浮列车是柯南。

    不幸的是,这个世界里的物理学还是存在的。

    王雪娇十分失望:“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加速超过它,然后追尾他们,或者拦在他们前面?”

    “嗯。”韩帆拍了拍张英山的肩膀:“加油。”

    且不说追尾成功和横在它面前,迫使犯罪嫌疑人停车的可能性,单是“加速超过它”,这就是个世纪难题。

    甄家兄弟开的是丁老板的农用车,为了拉猪方便,丁老板对引擎和轮胎都进行了改造,引擎一响,赶得上桑塔纳的最高时速。

    王雪娇他们坐的这辆面包车,则是警犬大队淘汰下来的,不然刘智勇也不能有这面子,这么轻易的就借车一天,让他们开出来用。

    遵纪守法的人民警察,怎么可能违规改造车辆呢,不然遇到交警同志,多尴尬啊。

    现在还能看到前方农用车的尾灯,已经要感谢警犬大队给引擎留了一条生路,没有往死里折腾它。

    王雪娇望着窗外,忽然看到路边闪过一块大灯牌觅爱夜总会,最近这里在整改,往日人头济济的路,冷清了许多,连旁边的小吃店们都关了,空荡荡一片,要不是这个灯牌,连王雪娇都差点没认出来。

    这条路只有一条直行道,再继续往前走,就是省道,走上二十公里,就是隔壁省的地界。

    省界倒是没有像国界那么清晰,境外武装人员不得进入。

    但是隔壁省的路,破的令人伤心,坑坑洼洼如同被炮弹轰炸过。

    隔壁省也不在乎:反正我们就是穷,怎么,看不惯啊?看不惯给我们打钱修路啊?

    丁老板的那辆改装车希望通过,警犬大队的这辆破车铁定阵亡。

    韩帆内心充满绝望,他已经看到甄氏兄弟逃出生天,市局签发全国通缉令,然后数年没结果,等到他白发苍苍的时候,依旧是未结

    王雪娇依旧没有放弃,她好像在等待公布分数的学生,她双手合什:“奸商奸商快出来、奸商奸商快出来!”

    “你在念叨什么?”韩帆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念什么经,王雪娇对他说:“先别管,你跟我一起念。”

    韩帆跟着哼唧了两声,还自己加码:“奸商奸商快出来,吗米吗米轰。”

    忽然,前方极速狂飙的农用车车轮胎猛地一打弯,整辆车侧翻,翻进路边的沟里,停下了。

    韩帆:“!!!”

    卧槽,不是吧,这么灵的吗?

    坚守了三十年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在一瞬间崩塌。

    “愣着干什么!抓人啊!”王雪娇拉开车门,一马当先冲上去。

    甄氏兄弟俩坐在驾驶座上,歪着脑子,闭着眼睛。

    韩帆和张英山将两人拖出来放在地上,伸手一探鼻息,还活着。

    张英山胳膊上被烫伤的地方在刚才用力扳方向盘的过程中与纱布磨擦,水泡破裂,一阵一阵的刺痛,他蹲在一边,把纱布拆下来,让伤口吹吹风,想让组织液快点干。

    轩辕狗剩“嗖”的冲上丁老板的农用车,熟门熟路的咬开塑料袋,大口嚼着他们打包的扣肉。

    韩帆上前检查两人情况,王雪娇站在一边看热闹,只见两人额角都有血,气息微弱,连眼睛都翻白了,对光线没有明显的反应。

    韩帆只有一把手铐,他思考了一下,便将甄健的左手和甄康的右手拷在一起,然后,他掏出对讲机,打算呼叫支援。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甄健忽然坐起来,他伸手抓住韩帆的腰带,右手一按,打开枪套,夺过手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这么近的距离射击,九毫米的弹头在进入射体的时候,只会比九毫米略大一点,而出去的时候,会留下二三十倍的洞口,五脏六腑都会受到极大的冲击,他的碎肉会飞出几米之外

    当韩帆感觉到腰间一轻的时候,他的心底已经凉了。

    甄健是持枪伤人的悍匪,绝对不可能在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还射不中要害。

    “呯”,枪声响起,惊飞夜鸟无数。

    韩帆的耳朵被震得嗡嗡耳鸣,周围的声音都好像变得遥远而模糊。

    可是,他没有死。

    不仅没死,连一点油皮都没有擦伤。

    紧接着是第二声“呯”,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原本已经坐起来的甄健,又躺了回去,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

    之后紧密地传来连续不断的“嘭嘭嘭”,是王雪娇站在甄健的胸口上跳,很快就传来一声轻微的“咔”。

    最后,是一声轻微的“啪”,一只血肉模糊的麻雀砸在甄健的脸上。

    “你别把人给踩死了。”韩帆看着站在甄健胸口上还舍不得下来的王雪娇,赶紧劝她下来。

    看到车翻之后,王雪娇虽然是第一个跳下车的,但她始终保持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看到甄氏兄弟昏过去后,韩帆松了一口气,倍受电视剧荼毒的王雪娇完全没有松懈精神。

    在电视剧里,只要不是头被砍下来,都会诈尸,不是心脏长右边,就是离心脏还有五厘米

    如果是玄幻背景,别说头被砍下来了,被烧成灰都能秽土转生。

    她一直盯着躺在地上的甄氏兄弟,特别是右手还能自由活动的甄健。

    在甄健还没有诈尸起来的时候,王雪娇就在想,要不把他的胳膊打断得了,安全第一,又怕讲规矩的韩帆不同意。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甄健,就在琢磨着应该对他身上哪里招呼,可以保证自己安全,又不会受到纪律的处罚……

    所以,当甄健暴起摸枪的时候,她就抬起了腿。

    甄健手指还没有扣下扳机,王雪娇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脸上。

    王雪娇指着甄健:“真的不要多踩两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韩帆:“不行啊,得留着他的性命录口供。”

    “哦。”王雪娇这才从甄健身上下来。

    韩帆拿起对讲机:“再派一辆救护车来嗯嫌疑人胸口的肋骨断了。”

    等待支援到的时候,韩帆和张英山也不敢再放松,两人一对一死盯着甄家兄弟,直到同志们赶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在警车上,韩帆才心有余悸,他满怀感激地看着王雪娇:“幸亏有你,不然我今天就光荣了,哎,你怎么反应那么快?以前练过?”

    王雪娇老老实实回答:“除非我亲眼看见他的脑子被挖出来,不然我连医院的脑死亡报告都不信,万一开报告的人也是一伙的呢?”

    韩帆无限感慨:“幸好,你是我们这一边的。”

    “谢谢夸奖。”

    甄健比较严重,一直没有醒。

    甄康是轻微脑震荡,进医院后过了两个小时睁开眼睛,各项指标正常,可以接受审讯,他交待了自己是怎么强奸未遂,一怒将绿裙女子杀死后,埋在小山包后面的。

    死者的身份也很快查清,半年前,她跟家里吵架,放狠话说这辈子再也不回家了,然后就带着钱离家出走,家里人情绪也很激烈,放话说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直到气消了,家里人才试图找回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遂报警。

    一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而且是自己离开,并放话说再也不回家,只能算失踪。

    被绑架和被拐卖的都有那么多,这种自主性失踪,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回来,那真不啻于大海捞针。

    家人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一个青春活泼的女儿就变成了一具被草草掩埋的枯骨。

    甄康毫无悔意,在审讯中,他反复强调“那个女人对我笑,还不是勾引我?”“她还对我挺了挺胸,大家都是男人,你们也懂的吧”“她都那样了,怎么可能不肯,不就是想勾着我的魂,让我给她掏钱吗,女人都这样!”

    连负责审讯的男警都对他充满自恋的发言表示受不了:“他简直就是神经病!”

    “可别这么说,”王雪娇发言,“神经病犯病的时候,杀人都不用负法律责任哦,我希望他能被枪毙。”

    第二天早上,甄健在医院也醒了过来,他被王雪娇踩断了三根肋骨,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负责审讯他的是康正清,在他进门之前,王雪娇拦住他:“哎,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看见我的脸。”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要是他看见我的脸,他又不会被判死刑的话,出来以后到处乱说话,以后我这卧底的业务,就不好开展了呀。”王雪娇心中只有工作。

    “放心吧,医生说,他的头受到猛烈撞击之后,双眼视网膜脱落,当时就看不见东西了。”

    王雪娇不信:“视网膜脱落还能那么准确的抢到枪?”

    “我们放枪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像他这种跟我们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人,记得清楚很正常。”

    “哦”

    甄健涉及的案子比甄康丰富多了,贩毒、走私、逼良为娼兄弟俩各承认各的罪行。

    唯一有连接的部分,就是他俩是怎么从村子里逃走。

    就这,两人还互相甩锅。

    甄健说是甄康嘴馋,非要把菜装走,结果耽误了时间。

    在甄康嘴里,故事情节一致,只不过他是被拖累的,他哥是坏事的馋鬼。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芋头扣肉的错。

    甄健、甄康:“要不是他非得带那份肉!我他妈早就跑了!那个做菜的女人是什么魔鬼啊。”

    王雪娇撇撇嘴:“有种你别吃啊!”

    忽然,她愣了几秒:“哎呀!坏了!”

    昨天晚上,他们追着甄家兄弟一路飙车飙到市区,把猪肉忘得干干净净,还在丁老板家放着,算了,虽然肉没拿,但是,她也没付钱呀~不亏!

    王雪娇小看了丁老板与她的羁绊,她和张英山刚从医院回来,一辆面包车就停在了丫丫小吃店门口。

    丁老板已经快速整理好心情,跟肉贩子打听到丫丫小吃店的地址,一早就开车,拉着昨天杀好的三头猪就往城里赶。

    王雪娇付钱的时候心想:难怪是八十年代就能靠卖猪当上万元户!人就是有这份执着才能成事!

    张英山的烫伤比较凄惨,獾油只能治疗轻度的水火烫伤,张英山的胳膊上沾了扣肉的油,水蒸汽的汽、还有铁蒸笼的外壳,其实很快就起水泡了,他又一直忍着不说。

    面包车一直挂在五档上,路况又不好,方向盘晃来晃去,一个不慎,车子就会翻下去。

    他的胳膊一直在用力按着方向盘,保证车身稳定,水泡破掉之后,伤口跟纱布蹭来蹭去,现在小臂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医生给他做了紧急处理,重新包扎,开了消炎药。

    “没事,不痛。”张英山出声安慰眉头紧皱的王雪娇。

    王雪娇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痛,你好好休息,大不了今天店不开了,放假一天,反正咱们又不缺这一天的钱。”

    丫丫小吃店连休两天了,街坊们十分遗憾,不过也能理解,快过年了么,现在全市的小吃店几乎都关了,绝大多数店都要等到正月十五才开呢。

    某卡拉OK包厢内。

    钱刚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嘴里叼着烟,跷着二郎腿,架着的脚十分嚣张地上下摇晃。

    上次来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很谦和的,起码站有站相,介绍他进来的是彪哥。

    在一次查地下赌博窝点的时候,两人一起被抓,蹲在地上等处理的时候,钱刚与他快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彪哥说可以介绍钱刚到组织里赚点快钱。

    无奈毒蛇老大对赌鬼之间的友情不是很信任,以及,组织里很受器重的甄健说他弟弟也想加入,希望老大能给个机会。

    人太多,分赃就得多分出去一份,毒蛇便对丧彪说组织里的人太多了,不要钱刚。

    就在昨天,他听说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甄健、甄康两兄弟差点在公路上被钱刚真正的老大,就是那个叫余小姐的女人活活撞死,那女人可真狠啊,见那两兄弟还没死,对着两人就开了一枪,幸好打偏了,只打死了一只麻雀。

    要不是条子来得快,只怕甄家兄弟,现在还不知道被埋在哪个坑里。

    “刚子哥,您说您这背景,怎么会在我们这个小庙屈尊?”毒蛇满脸堆笑,点头哈笑。

    钱刚摇着鞋,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摊在沙发上:“哎,我们余小姐跟她那个小白脸,越玩越花,本来还只是在房间里,后来满屋子跑,她不爱让我们看,我们想看吗?!躲都躲不掉!我就说快过年了,她放我回家得了。回家?不就跟甄健甄康那两个傻逼一样的下场了么?余小姐说,只要不卖她换钱,她随我是卖肾还是卖身,丧彪说你们这边能挣快钱,我就来试试咯,结果,你说你们招满了。”

    “误会!都是误会!”毒蛇笑得脸上像菊花绽放,“都怪丧彪,他没跟我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啊,您是余小姐的人,我们要是让您来了,那不就是挖余小姐的墙角么?那余小姐还能饶得了我?哎,您要早说,就是想赚点过节费,嗐!我这有的是机会!您要是愿意来,我热烈欢迎啊!”

    钱刚也没揭穿他怎么那么早就知道自己是余小姐的人,继续抖着他的脚,长长吐出一口烟:“行啊,什么时候有外快,记得CALL我~”

    故事传到肥狼那里,又是另一个版本:余小姐去乡下玩,一时兴起,做了几碗扣肉,结果甄健甄康闻着香味,扑去抢肉吃,把余小姐做的扣肉打翻了,被余小姐开车追了一百多公里,最后车祸翻在路边,余小姐举枪就射,要不是条子赶到,惊走了余小姐,这两人就死定了。

    一向谨慎的肥狼,真的派人去村子问了,村子里的人都证实,是甄康把扣肉打翻了,当时那个做扣菜的姑娘脸色非常难看。

    但是问到详情,他们就好像集体失忆了。

    “当时那个姑娘身边还有别人吗?是不是别人打翻的?”

    “不记得了,我就知道,那扣肉闻着,嘿!”

    “警察是先到村里来的,还是在半路出现的?”

    “不记得了,我就知道,那扣肉闻着,嘿!”

    “是那个姑娘开的车吗?”

    “不记得了,我就知道,那扣肉闻着,嘿”

    小吃店的蛋糕业务没停,不肯闲下来的张英山站在落地玻璃墙前面打蛋白泡,袖口隐约露出白色的纱布,看他做一些简单动作,也非常吃力,像是受了重伤。

    被肥狼的马仔看见,并马上传到肥狼的耳朵里。

    觅爱那一条街被停业整顿的事全市不,应该说是全省都听说了,那句“今天不谈生意,我要清理门户”豪言壮语,更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进本地大小混混的耳中。

    张英山在外科换药的时候,有个混混也去那里治刀伤,亲眼看见张英山血肉模糊一大片,故事这么三传四传,就变成了王雪娇回去之后,对张英山实行了明朝锦衣卫的酷刑,用开水浇身上,再用铁刷子刷皮肉。

    现在连肥狼都觉得,跟王雪娇一比,自己还算是初具人形,除了对待叛徒和卧底的警察之外,自己从来没有下手这么狠过。

    手下想玩女人,他不仅不拦着,还主动给他们钱,让他们找好一点的,别弄一身脏病回来。

    在韩帆眼里,王雪娇是个能掐会算的神婆,念几句尖伤尖伤快出来,甄家兄弟的车轮胎就真的被尖刺扎破了,不然根本追不上他们。

    王雪娇也没解释是因为钱刚曾经在那里中过招。

    她都没想到那几个修车的胆子那么大,趁着晚上光线不好,直接往路上撒大钉,汽车轮胎往上一压,都不是漏气了,而是爆胎翻车。

    而且听附近居民说,这是长久的生意,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就是现在的绿藤市,城南钓鱼台巷有专门进口洋垃圾的打包衣一条街,沾着血迹的衣服、口袋里有火化牌、散发着尸臭的衣服都能在那里淘到。

    堂子街是专门的黑车一条街,全市的人都知道:丢了车,就去那找,运气好的话,能以三折的价格,把自己刚丢的车买回来。

    王雪娇在心里梦想着何时世间清平,天下无贼,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黑到不能再黑,成了“道上”兄弟们都畏惧三分的:变态、凶残、喜怒无常、手眼通天的疯女人。

    她给刚烤出来的蛋糕抹上奶油,自己端了一块,刚挑了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大哥大就响了。

    听筒那边传来肥狼满脸笑意、陪着小心的声音:“余小姐,我约了一个走大货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明天吧,约的哪儿?”

    “江北火车站,您看行吗?不行可以换。”肥狼的声音充满了谦卑。

    王雪娇懒洋洋应道:“不用了,就它吧。”

    “是是是,等我跟他敲定了时间,我再跟您联系。”

    肥狼挂了电话。

    王雪娇起身去厨房,问张英山:“知道江北火车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那边以前有客运业务,后来全停了,所有客运设备都封存在候车室里,每天只有上午和下午两趟客运业务,三点以后就没人了。”

    “听起来在那上班挺不错,肥狼跟人约在那边交易,看来,应该是在下午以后了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挑晚上。”

    不一会儿,肥狼又打电话过来,时间定在晚上十点。

    王雪娇对这个时间非常不满,大冬天!晚上十点!

    你们要不要比996福报厂还卷?福报厂判定的加班时间是晚上九点以后,免费打车补贴从九点开始发。唯品会这么丧病的公司,也从十点开始算加班,可以免费打车了。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黑灯瞎火,才方便支援的同志们埋伏,不是那个天苍苍野茫茫的再生物资公司就好。

    刘智勇告诉王雪娇:“你没有装备,一旦动手,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莽撞往前冲,注意保护自己。”

    “放心,我连枪都没有,怎么冲啊。”王雪娇坚定地做出保证。

    第49章

    时间定了,地点定了,交易对象定了,连交易内容都定了。

    肥狼为了展示实力,他抛弃了摇头丸这种没档次的便宜货,全部走白货,重达五公斤。

    五公斤,拎在手上轻飘飘,不知能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同时,五十克白货,就能判死刑,为了赚钱加保命,毒贩子不知道会准备多少武器,不知道会不会有同事牺牲。

    王雪娇发现一件糟心的事,她不怕死,但是,她见不得跟自己关系好的人死。

    当年她在B站看《中华之剑》,放到缉毒警牺牲的现场,他的同事,对着子弹都敢迎着冲上去的铁汉,哭得整个人都软在地上,站不起来,嘴里反复说:“我们的同志牺牲了。”

    连隔着屏幕的她都跟着流眼泪。

    何况韩帆、钱刚、魏正明、黄健康、刘智勇还有张英山,天天这么对着,就算是对着一只动物,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

    越想,心里就越烦,她心事重重地揉着面团,一下一下,像要把心底的烦恼全部揉到面团里,然后把面团做成肉包子,打狗。

    狗吃掉的东西,就会彻彻底底的消失。

    不然为什么会骂:“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真是个好主意。

    王雪娇对着在她脚边趴着睡觉的小土狗说:“我觉得做肉包子这个主意特别棒,你肯定也赞同,对不对。”

    张英山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对,我刚刚去拿了北站的图片,先看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包肉包子。”

    受过专业训练的王雪娇没有笑,伸头去看图。

    张英山把几张图片放在流理台上铺开,两张是北站周边的地图:“这里是铁轨,两边都有铁丝网,不过在往前三十米的地方,就有一个洞,可以钻出去,还有树林”

    四张是旧旅客候车大厅的照片,这是肥狼敲定的交易地点:“现在玻璃窗都已经被木头钉死,里面是黑的,而且也停止供电了,预测会使用应急灯照明,里面有很多木制的长椅,一旦交火,你就马上蹲下去,用长椅做掩护,躲到这些木箱后面。”

    “嗯”王雪娇忽然问:“你这次配枪吗?”

    “申请了,我是保护大小姐的,怎么能不配枪呢?”张英山笑道。

    “申请?什么?黑星还是五四?”

    张英山回答:“五四。”

    王雪娇:“啊?为什么?”

    黑星和五四都是现在的主流警用手枪,要是掏出来,那就跟亮警官证一个意思。

    张英山解释道:“因为我有悲惨身世,因为家中贫穷,所以打死了一个警察,抢了他的配枪,遭到全国通缉,后来逃到境外,遇到大小姐,得到你的庇护,从此身份洗白,手里也一直留着这把枪。”

    “可真够悲惨的,肥狼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在医院换药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关心过我了。”

    王雪娇的表情变得古怪:“关心你?他对你有什么企图?”

    “他想知道,为什么我被你虐待成这样,还对你死心塌地,不离不弃,一点背叛的意思都没有,我就说了这个故事。”

    张英山眼底涌起一丝笑意,眸子明亮地看着王雪娇:“我对他说,其实你是特别在乎我,才会这么生气,其实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不打我的时候,人很好,很温柔体贴,笑起来也很可爱,明艳灿烂。”

    王雪娇扯扯嘴角,仰头望天:“吹得太过了,假得要命。哪有什么痴情,一切都是共和国的任务罢了。”

    王雪娇又觉得这很不正常,虽然不可否认有天生的抖M,就喜欢做女王的狗,但是,这年月,这种想法的认同度并不高,要是肥狼的小弟就这么信了,那才是见鬼:“他没觉得你脑子有病?”

    张英山扬起嘴角:“不,当他听说你每个月给我五万零花钱,在国外住大别墅,开大汽车,随便戴的一块表都值几十万的时候,他也理解了我的一片痴情。他还说,如果他是我的话,愿意天天戴着贞操”

    说到这里,张英山忽然扭过头,清了清嗓子:“总之,我相信,这些话,他一定传给了肥狼。”

    “原来如此,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我到底看上你什么?就图你一张小白脸么?”王雪娇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张英山轻哼着这首1994年的经典名曲,转身去仓库。

    “切,臭美。”王雪娇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加了酵母的面团揉好了,王雪娇把它放在温暖的小炉子边,用湿布盖上,让它慢慢醒发,应该可以来得及在出发之前吃上一口。

    时间到了三点,忽然,大哥大又响了起来。

    王雪娇困惑地接起电话,只听见对面传来肥狼谦卑的声音:“余小姐,我,肥狼,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交易取消了。”

    “什么?”王雪娇愤怒的声音不是装的。

    肥狼忙解释:“是毒蛇那边取消的。”

    “呵,他说取消就取消,岂不是在耍着你玩?这你都能忍?你可真是好脾气啊。”王雪娇的声音阴阳怪气,她现在非常希望肥狼把毒蛇一枪崩了,然后毒蛇临死前反杀,把肥狼给崩了。

    肥狼小心翼翼地陪笑:“嗐,这也不能怪他,他说北站那边好像忽然多了好多陌生人,他觉得不安全。干咱们这行的嘛,嘿嘿,安全第一。”

    “滚吧,废物!”王雪娇一怒把电话给挂了。

    肥狼也没有再打过来。

    北站多了好多陌生人?

    难道是刘智勇派去踩点的人被发现了?不可能啊,那地方又不大,最多派一个人去就行了,再说,要是侦查人员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他说的陌生人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说,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有问题,所以临时取消交易?

    无数个可能性在王雪娇的心里转悠,接完电话,她心里更烦了。

    她进仓库,打开冰柜,取了一块三肥七瘦的前腿肉,腌好的酸豆角,还有一块葱和几根葱。

    张英山正在按照新鲜程度给蔬菜排序,见她拿肉问道:“这是做什么?”

    “包子馅。”

    张英山指了指冰柜里的另一包,丁老板两口子认真切了好久的肉糜:“这不是有剁好的?”

    “不,我要自己剁。”

    张英山看着她紧绷的下巴,冰冷的眼神,柔声问道:“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肥狼,那王八蛋取消交易了,我刚跟刘智勇说过了靠!”王雪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把生姜给掰下来一块。

    王雪娇看了一眼手上断成两截的生姜,这是肥狼造的孽!生姜,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张英山笑道:“毒贩为了安全,经常会取消交易,或者一次交易,要换五六个地方,都是常有的事。”

    “道理我都懂,就是很生气,待到肥狼落网日,我要揍得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张英山看着她,想到她说过的她所在时代的故事,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她一定是一个无忧无虑很快乐的女孩子,对所有的不公正和邪恶都看不顺眼,哪怕知道身在危险之中,也依旧毫不退缩。

    关于他为什么会对王雪娇死心塌地这个问题,他给出的答案一大半是假的,一小半是真的。

    肥狼的马仔以为他是冲着钱,王雪娇认为他是冲着任务。

    这样也好,也许他的死亡命运,只是被意外推迟了一段时间,真有那一天的话,就干干净净的走,不要害人伤心就好了。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继续收拾蔬菜,以此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

    王雪娇在厨房里对猪肉下手了,她先把猪肉切成丁,然后抄起两把菜刀,在案板上有节奏的剁馅,声如马蹄错,刀落像过去鼓号队员打鼓,一边快,一边慢。

    每剁一下,她都在心里骂一句:“我斩你个死肥狼,挖你的眼,让你看不见,我剁你个死互蛇,剥了你的皮,叫你满地爬,砍你的头,叫你活不过明天”

    “肥狼的头,像皮球,小鹿纯子来扣球,一扣扣到西班牙,原来是个骷髅头。”

    “星期天的早晨白茫茫,死毒蛇的小弟排成行”

    她把她人记得的所有骂人的词和童谣都念了一遍。

    骂完,肉馅也斩好了,王雪娇心情舒坦多了,往肉馅里加入调料、切成小粒的酸豆角,然后把肉馅搅拌上劲。

    馅好了,面团也发好了,王雪娇擀了她最热爱的薄皮,再往里面装多多的馅。

    包好馅再醒发一次,就可以架笼屉准备蒸了。

    包子刚蒸好,面香和肉香就手拉手拦在路上,把几个住在附近的居民给拦下来了,有人抽了抽鼻子:“真香,老板娘,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啦?”

    “没什么,普普通通的酸豆角肉包子,要不要来一个?”王雪娇笑着说。

    “酸豆角包的包子?还真没吃过,看看什么样的?”

    王雪娇将笼屉盖掀开,一阵白雾猛然升腾起来,包子的香气更加肆虐。

    雾气散去,只见一个个包子在笼屉内整齐排列,包子皮的底部和褶皱部分已经被肉汁渗透,透出一块一块的浅浅酱油色。

    “哎,这个包子好!一看就是薄皮的。”邻居大为赞赏,“多少钱一个啊?”

    “三毛。”

    这是现在正常的肉包子价格,不过,在丫丫小吃店,就不正常了。

    第一个买了包子的食客笑道:“老板娘,你这包子,不会是看着好看,吃起来让我三口咬不着馅吧?”

    王雪娇也笑起来:“那不能,你第二口就会咬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此处离馅还差两口。’第四口,还会咬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已经过掉啦’。”

    其他几个食客听了都哈哈大笑。

    刚出笼的包子烫得很,食客小心地浅浅咬了一口,就已经看到里面的肉馅了,绿藤市此时卖的包子只有大肉包、麻油青菜包、糖三角和馒头,哪里有酸豆角这种花哨的玩法,实在新鲜有趣。

    酸豆角的酸恰到好处的生津开胃,让原本不是很饿的食客忍不住又马上接了一大口。

    不必说极其暄软的包子皮,鲜美多汁的酸豆角肉馅,也不必说那一口下去,浓郁的香气在整个口腔久久留下不肯散去,单是这包子的个头和肉馅的大小,就比寻常三毛的肉包要大一圈,起码得卖五六毛钱一个。

    食客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板娘今天是怎么了?做善事呐?”

    “没什么,快过年了嘛,心情好,给大家都散散喜气。”

    “哦,哈哈哈,谢谢谢谢,祝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谢谢。”王雪娇眼睛弯弯,笑得灿烂。

    忽然,王雪娇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糟心的、而且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肥狼的身影,从这几个食客身后出现,他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包子:“哎,我就说,根本不怕找不着咱余小姐的地盘,闭着眼睛,光闻味儿,就绝对不会走错。”

    第50章

    王雪娇真的好想抬手就打他一枪啊。

    可惜,没有

    现在公安局管得可松了,什么持枪证后面补办就行,枪在这,你先拿着。

    下班时间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高兴带回家也成。

    不然也没有《寻枪》的事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一旦枪响,报告还是要写的,比如现在韩帆就在愁苦地咬着笔杆子憋报告,解释自己的枪是怎么沾上了犯罪份子的指纹。

    要是枪丢了,那就事更大了,丢了的枪在别处响了,丢枪的人开除;在别人身上响了,跟着犯罪份子一起蹲大狱去吧。

    不过王雪娇没有这种待遇,她编制在派出所,人在市局,目前处于两不管地带,谁都不给她枪。

    她是会用枪的,在关岛旅游的时候,九十美元可以玩十种枪,每种枪都是满梭,她平均打到了八环以上呢!

    啊,可恶。

    现在,她连弹弓和嗞水枪都没有!

    总不能拿肉包子打肥狼,他不配!

    肥狼对王雪娇用凶狠噬血的眼神盯着他,是有心理预期的,毕竟他先说取消了交易,又忽然出现,搁谁都会有点疑惑,这位为了几碗扣肉就要杀人的余大小姐,只是看他几眼,没当场动手,那还得因为他能赚钱,余小姐舍不得动他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凑上来:“不好意思,余小姐,是这样的,我想着您时间宝贵,怎么能让您不开心呢,我狠狠地斥责了毒蛇,他现在也想明白过来了,江北火车站离您这么远,大晚上的那么冷,我们又不是上班的打工仔,让您黑天半夜的跑,也太不讲究了,反正您这店白天也是要开的”

    王雪娇一脸不耐烦:“所以就活该顺便伺候你们是吧?”

    “不敢不敢,您说笑了。”肥狼连连点头哈腰,“我们在您这,也不白用您的地方,主要啊,还是借您的光,在您这,条子也不敢随便上门啊,对吧~”

    来都来了王雪娇也不能把上了门的业绩推出去啊。

    “滚进来!毒蛇呢?”

    “他笨手笨脚的,来得慢,再等他一会儿啊。余小姐,哎,您这包子可真香。”

    王雪娇随口应道:“那当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肥狼心想她是不是没懂,他继续暗示:“这要是能吃上一个,太幸福了。”

    王雪娇:“大家都这么说。”

    肥狼被包子的香味熏得肚子咕咕叫,眼看着笼屉里的包子快卖完了,他不得不抛弃暗示,直抒胸臆:“能不能给我一个尝尝?不白吃!我们付钱!”

    “要几个?”

    “咱们兄弟六个,就来二十四个吧”

    王雪娇面无表情:“一百块一个。”

    肥狼:“!!!”

    不是你这一个包子才多重啊!你这白面卖得怎么比我的白面还贵呐!!!

    “不吃是吧,对了,我这的位子也不是白坐的,座位费五十块一个人,不坐就滚。”

    肥狼惊呆了,内心跳出一行大字:“这也太黑了吧!要是这么赚,我还卖什么白粉,来这卖白菜多好啊!”

    他努力挤出笑容:“那要是吃包子的话,就能坐下了?”

    “嗯。”王雪娇又卖了两个包子出去,肥狼眼睁睁地看她就收了六毛钱进来。

    怎么可以这么厚此薄彼!!!

    他咬咬牙:“那就麻烦您,给我们上六个。”

    肥狼一点都不傻,他知道丫丫小吃店离七牌楼派出所就两三百米远,那有什么,还有同行在派出所门**易呢,所谓“灯下黑”,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最近七牌楼派出所的扫黑除恶的名头响亮,他认为这名头是他安排的人带来的。

    以前这边乱成什么鬼样子他非常清楚。

    七牌楼派出所整个加起来就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内勤大姐,能扫个屁的黑,除个鬼的恶,靠是他肥狼的人。

    其他区派出所的人不会来,市局么,有余小姐这个能随便让三个人“自然死亡”的高人在,他有什么好怕的。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的日子,这里的人们都讲究自己在家用灶头做一桌好吃的,给灶神看看,然后再给灶神摆上一份糖,把他的嘴甜甜的粘上,让他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

    正常人不会出门下馆子,最多是要做的好吃的太多,吃饭会晚些,自个儿寻摸着吃点包子、炸串先垫垫肚子,总之,不会有人走进大堂里坐下吃饭。

    真是一个绝佳的好地方啊!

    肥狼对自己的英明决策简直太满意了,提议取消交易的是他,选择新地址的还是他,足可见,自己统一华东毒品市场指日可待!

    换一个思路,一百块一个人,买绝对安全的交易地点,还附赠好吃的包子一个,划算呐!

    王雪娇让张英山出来收钱,一点不给肥狼面子,当着他的面,用紫外线一张一张的照他递出来的六张大票子。

    “要是别人呢,我不会这么仔细,你可是跟夏老师买过母版的人,不得不谨慎一点,你说是吧。”王雪娇阴阳怪气地看着肥狼。

    “是是是!您考虑得周全!没事,我这钱,绝对真,就算您现在就要往银行里存,都没有问题。”

    王雪娇看了看时间,对张英山说:“银行还有半小时下班,你去把钱存了。”

    肥狼:“……”

    他刚才就是客气一下,正常人都会跟着表示一下信任,就算真的要存银行,也没有当面这么干的。

    这个余小姐怎么可能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

    王雪娇岂止不懂人情世故,她还让肥狼派一个小弟跟着张英山去:“要是这六万都有问题,银行就不止只是没收了,怕是要报警。我一个本本份份的小生意人,可受不了这打击,他要是进去了,我晚上都睡不好,所以么”

    所以,就要肥狼出一个专门用来顶罪的选手。

    肥狼无可奈何的看了一圈,只得点了一个身份地位最低的小弟,让他陪着张英山去银行。

    去这一趟,只能证明他在帮里地位低下,不会有额外的大红包拿,更不会回来之后得到重用,纯纯的羞辱罢了,那小弟的脸色着实不好看。

    高贵的肉包子端上来了,肥狼先拿了一个,另外四个人也跟着伸手拿。

    肥狼对这包子压根就没有什么期待,一个在居民小区门口卖的包子,反社会人格的女疯子包的,闻着是香,但是,能有金古饭店四块钱一个的好吃么!

    一口咬下去,肉汁一下子迸出面皮,嗞进他的嘴里,除了肉味之外,还有酸豆角那开胃的气息,包子的表皮微凉,可是肉汁依旧滚烫,烫得他的舌头几乎麻木,但是在被烫的痛苦之中,又有一股强烈的鲜香味儿,让他舍不得把已经咬进嘴的半个肉馅吐出来。

    四个还没有来得及咬包子的小弟,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家大哥,在座位上表演超绝颜艺:

    鼻子紧皱成一团。

    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老大,整体面积比平时暴涨三分之一。

    原本很大的嘴变得更大了,看起来好像占据了脸部的半壁江山,嘴里不住发出痛苦的“呵呵”声。

    肥狼要借助急促的呼气吐气,把冷空气吸到嘴里,好让被烫得生疼的嘴快速降温。

    现在,肥狼深刻地感受到张英山被烫成那样,也不愿意离开余小姐的感觉了。

    痛苦但不舍,不愿意放手,只希望那伤人的滚烫,能在忍让和等待中,变得温柔而甜美,到时候,就可以慢慢品味她最美好的时刻。

    肥狼为自己被烫出来的浪漫念头喝彩,觉得自己超棒的,果然是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小学没毕业都能有几分文采如果他上过学,还能感叹一句“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四个小弟面面相觑,都不敢看自家老大。

    这么大的人了,能不知道包子烫么,被包子烫了,吐出来不就得了。

    怎么跟被投喂的野狼一样,难得吃口好的,被烫着了也舍不得丢开嘴?现在连眼睛都直了。

    嘲笑老大是不道德的、不安全的他们只能低下头,专心啃自己手里的包子。

    当他们把包子咬到嘴里的那一刻,他们悟了,整个人都通透了,明白为什么老大被烫成那样,也舍不得把嘴里那一口吐出来,太香了,把脑子给香迷糊了,明知道有害,却也根本想不到要离开。

    外层的包子皮疏松绵软,最里面那层被肉汁浸透了,咸香软滑,咬下去的口感,一点也不输普通的肉馅。

    里面真正的肉馅则展示出了强大无匹的力量,肉馅咬起来不是软到没魂,分不清到底吃的是肉还是淀粉的那种,它们虽然细小,但在齿间却能感觉到它们是一粒一粒的,充满弹性,极具口感,咬起来十分满足。

    包子虽大,但也经不住大嘴豪吃,五六口便没了。

    盘子里还有一个,是那个陪着张英山去银行的小弟的包子。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出来混,要讲义气,朋友妻不可戏!嫂子如母,不可欺!

    但是没说,兄弟的包子不能动啊。

    如果肥狼说要吃,那他们四个是绝不敢动的。

    可是,现在肥狼被烫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显然是不会吃了。

    众所周知,如果开会是要分配什么坏任务的时候,千万不能离席,否则回来的时候,坏任务就一定会给离席的人。

    如果有好事,也千万不能离席,否则,回来的时候,好事就已经被瓜分殆尽。

    那个小弟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看着光当当的盘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的呢?”

    “啊那个刚才不小心掉地上了,让它给叼走了。”一个小弟随手指了一下趴在边上玩球球的轩辕狗剩。

    看见有人指自己,轩辕狗剩歪着头:“呜?”

    然后,它就看到另一个人类向自己投来厌恶的眼神,它只是小,不是读不出情绪,根据它的判断:这个人类可能想害我。

    王雪娇听见了,冷哼一声:“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当着我的面栽赃我的狗,是什么意思。”

    肥狼从滚烫中缓过来,急忙踢了栽赃小狗的手下一脚:“他妈的,就是你们几个吃的!还敢栽赃余小姐的狗?!”

    “对不起!是我们吃的!”四个小弟赶紧陪笑。

    去银行的小弟十分郁闷,当初他入伙的时候,一个个嘴上说得都那么好听,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如今连一个包子都不给他留!

    他也不敢说再买一个,一百块一个呐!!!

    他入伙至今,只参加过一场活动,他负责举着西瓜刀站在一边,喊一喊,连上都没上,最后分到了五十块钱。

    折腾了半天,只够买半个包子的。

    刚才在路上,张英山对他可好了,还给他烟抽,比帮会里的“兄弟”温和可亲多了。

    他越想越郁闷,坐在桌边猛灌白开水,喝多了就要去厕所。

    在厕所门口,他看到张英山向他走过来,悄悄塞了一个包子给他,轻声叮嘱:“别让人看见了。”

    他看见张英山那只被烫伤胳膊上缠的白纱布,又想到传说中余小姐的霹雳手段,不由替张英山担心:“她知道吗?”

    “知道,就是她让我拿来给你的,不然,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张英山向着王雪娇的方向努了努嘴。

    小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站在门口的王雪娇向他微微一笑,眉目温柔慈爱,她身后的楼宇反射着夕阳的金光,将她整个人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哪里是传说中的女疯子,大变态,这分明就是观音菩萨啊!

    寒冬腊月的天,北风呼啸难熄他心中熊熊升起的暖意。

    “快吃吧,别让他们看见了,说余小姐偏心眼。”张英山轻声催促道。

    小弟连连点头,转身进了厕所,在厕所里把这个包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看着他带着满足的笑容,从厕所里走出来,都神情复杂,互相递眼神:

    这小子也太饥渴了吧,怎么在这都能兴起,冲一发?

    干不了大事。

    他没把里面的地上弄脏吧,要是让余小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小子的第三条腿怕不是要保不住了。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毒蛇终于来了,身边也带着五个人,其中一个是钱刚。

    看见钱刚,肥狼的心里不是滋味儿,安排自己的人在里面,不就是怕自己是跟毒蛇串通好左手倒右手么,就这点小事,还值得安排一个眼线?

    转念一想,这可能就是人家余小姐能做大做强的原因,谨慎!

    自己到现在都没有被警察抓,不也是因为谨慎吗!

    肥狼释然了,反正钱刚的出场费也不是他结。

    此时的白面在金三角“出厂价”是十块一克,转几道手,到绿藤市,就变成了一百块一克,“终端消费者”拿到手是一百五十块钱一克。

    李将军的货好,能卖到一百九十块钱到两百块一克,同时拿货价更便宜,才六块钱。

    这就是肥狼为什么这么努力想要跳过各位二道贩子,直接从李将军那里拿货的原因。

    双方都是熟人的情况下,正常交易的流程是互相验货验钞,完事了各自提着包走人,全程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今天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平时这个时候,店里都没什么人,今天会更少。

    肥狼刚把自己的包放上桌,拉开拉链,忽然他脸色一僵。

    门口走进来七八个穿制服的人!

    毒蛇也不由心里一惊,下意识按住了腰间。

    对方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问道:“老板在吗?”

    王雪娇急忙迎出去,原来是食品卫生监督的人,快过年,他们出来转转,叮嘱一下还在营业的商家,注意食品卫生,不要在大过年的时候把一堆人送到医院急诊去。

    他们待的时间很长,要检查店里的原材料摆放是否合规,抽样检查大米和面粉有没有发霉迹象,猪肉是否有检验检疫的紫章。

    肥狼和毒蛇两边都不敢乱说乱动,只能闷着头喝水。

    好不容易把他们熬走了,肥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次伸手去拉开拉链,结果,又!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这个区的综合管理办公室,带头的是一个大姐,她满脸笑容地拉住王雪娇的手:“你们做得非常好!给我们绿藤市争了光!”

    “啊?”王雪娇茫然地看着她,争了啥光?

    大姐解释道:“创卫考察组来过你们这里啦,说门前三包做得非常到位,地上连一个纸片都没有!评价非常高啊,要是明年咱们绿藤能创卫成功,你是有功之臣!”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微服私访的,可能还在你们店里吃过饭呢。”大姐开心地露着八颗牙。

    她拿出一个奖状,上面写着“门前三包优秀商户”,身旁的人对着两人一通“卡卡”拍照,还一定要王雪娇说几句获奖感言,说是写材料的时候要用。

    王雪娇大方开口:“我能拿这个奖,是实质名归!”

    周围人:“……”

    这么不谦虚的吗?

    连肥狼和毒蛇都震惊地看着她,心想她这是在哪儿都不知道什么叫低调。

    王雪娇继续说:“因为咱们区综合治理办公室的同志们,从一开始就告诉我,门前三包的重要性,创建卫生城市对咱们市招商引资的重大意义,在他们不懈的督促和引导下,我做出这样的成绩,不是应该的吗?如果所有区都是这样,还怕绿藤市明年拿不到卫生城市?”

    “哦”大家恍然大悟,先把自己的成绩抬得高高,再话锋一转,成绩好,那是因为上级的领导,那岂不是成绩越高,领导越好?

    机智啊!

    难怪这里的菜敢卖的比别处贵,生意还这么好,除了真的好吃之外,老板娘这高情商,绝对把情绪价值拉满,冲着这份舒坦,多付点钱也无妨!

    肥狼的嘴张成了“O”型,这还是江湖传闻中那个疯疯癫癫,一句话不合就要砍人的女魔头吗?

    这人设没崩!绝对没崩。

    根据李将军回忆录记载,余先生当年也是手眼通天,横扫全境,最后就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触怒光头,所以才会意外坠机在戴山藏雨沟。

    这位余小姐应该是接受了爷爷的经验教训,知道什么时候该狂,什么时候该收。

    哎,人才啊!!

    难怪能在金三角那个养蛊的地方活得这么嚣张,除了有身份加持之外,还有真本事!

    送走综合治理办公室,已经是黄昏,冬天天黑的早,刚五点半,就已经很黑了。

    小区里传来“叮叮当当”炒菜做饭的声音,一阵阵的香气飘出来。

    肥狼和毒蛇在这里已经喝了好久的白开水了,闻着味儿,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只是大家来这里是交易的,不是吃饭的,要抓紧时间交接完,然后跑路。

    肥狼第三次拉开拉链

    “哈,我就说,今天没什么人嘛!”又进来了六个人,他们外面或是裹着棉袄,或是包着大衣,领口都露着一片橄榄绿,是警服。

    肥狼和毒蛇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六个人是七牌楼派出所的民警。

    往年过年的时候,也要聚餐,只是总是案子不断,经常加班,聚餐也只能在派出所里蹲着,往方便面里加个火腿肠加个蛋就算是聚过了。

    这段时间,辖区内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除了值班人员之外,别人都可以按照国家规定的时间下班。

    所长想起,之前王雪娇跟他们说,他们来吃饭可以打个八折,折下来,跟外面的小店差距不是特别大。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所长扒拉了一下口袋,遂决定来丫丫小吃店快乐聚餐,一会儿再打包一点吃的回所里,投喂给可怜的“留守儿童”。

    “大哥,要不,咱们撤吧。”小弟看见警察,心虚地看了肥狼,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真没用!怕什么!又不是来找你的。”肥狼存心要展示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胆识,让王雪娇知道他不是孬种,李将军跟他合作,绝对不跌份。

    七牌楼派出所的同志们看了看菜单,又习惯性地伸头往肥狼毒蛇这个大桌看,想瞧瞧他们吃什么,却发现桌子上只有十二杯白水,不由心生疑惑,不知道他们是吃完了,还是还没点。

    可能大概是吃完了吧。

    他们没多想,自顾自的点了起来,照他们点的菜量,起码要吃一个小时啊不,他们还点了啤酒!那就要奔两个小时了。

    在这里默默干坐两个小时,这未免也太扎眼了。

    毒蛇十分无奈,给肥狼使了个眼色:“要不,咱们也在这吃点?”

    一个包子就收他们一百块钱,一桌菜得多少钱?

    别是他们今天交易的白面全款都拿不下吧

    如果是别人的店敢这么开价,肥狼手下一个小弟就能把店给砸了。

    这可是余小姐的店,狼心蛇胆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个砸杯子的勇气来。

    毒蛇压低声音,在肥狼耳边支招:“咱们跟他们点一样的,他们什么时候付账,咱们也什么时候付,离得这么近,要是她给咱们开价一万八千的,他们应该会觉得不对,替咱们说话的吧”

    肥狼一琢磨,有道理哇!

    这些条子再怎么说,也是人民警察,一桌菜价过于离谱,他们肯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他俩只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妙极了,完全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挨宰了求助警察有损形象、影响声誉。

    肥狼和毒蛇两人拿着菜单,假模假样的要点菜,其实一直偷瞄着七牌楼派出所的人点什么。

    派出所的同志们点了几样招牌菜,王雪娇想起早上丁老板不仅送来了三头猪的肉,还免费多送了两套猪内脏。

    王雪娇挺喜欢吃内脏,只是,一下子给这么多,就算搁在冰柜里可以假装时间停止,放久了也不鲜美了,只剩下嚼干草的口感。

    于是,她热情推荐:“要不,你们来个桥头三嫩,再来一个葱爆猪心,我们店里的新菜,还没写在菜单上。”

    “三嫩是什么?”

    “三嫩是川菜,爆炒的猪肚,腰花、猪肝,香辣味,下饭下酒。”

    “那得多少钱啊?”

    菜单没有的菜,他们可不敢点,万一张口来个88块,就算八折,所长也要吐血而亡。

    “新菜,你们是第一桌,不收钱,不过吃完,得麻烦你们给个评论评论,要是好吃呢,我们就加到菜单里了,要是不好吃,就想办法改进。”王雪娇言辞诚恳。

    不要钱,那就好办了,所长当即拍板:“那就来一个桥头三嫩,一个葱爆猪心。”

    好嘞。

    另一边,毒蛇和肥狼已经叫来了张英山,跟他说:“来两套跟他们一样的。”

    现在,王雪娇居然搞出了“送菜试吃”这一招,而且刚才她还明说了,因为七牌楼派出所是第一桌,所以,是白送的。

    他们这桌,可就是第二桌了。

    到底多少钱,他们也不知道。

    肥狼和毒蛇两人谁都不敢问价,依旧寄望于就算到最后要收钱,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余小姐也不敢过于狮子大开口。

    王雪娇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的心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古惑仔》里的陈浩南车丢了,都不报警,你们为了便宜,居然腆着脸跟在警察旁边蹭,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就你们这帮虫豸,还想学人贩毒混社会,趁早死了重开,下辈子做个好人算了。

    自下午见到王雪娇开始,她始终是一张臭脸,就连店里的那只小土狗也对他们十分不友善,对肥狼手里那只装有海洛因的包龇牙,还试图咬它。

    肥狼和毒蛇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臭脸总比她阴阳怪气的笑要好。

    江湖传说,不怕余小姐暴,就怕余小姐笑。

    余小姐暴怒,小白脸不过是烫伤一条胳膊,现在还在店里做事。

    那三个小偷,听说他们进局子的时候,余小姐对他们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结果呢,他们第二天就死啦!

    可怕极了。

    两人进了厨房,王雪娇关门,张英山打开噪音巨大的抽油烟机,就算外面有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也听不见一点里面的人说话。

    肥狼他们临时把交易地点改到丫丫小吃店,市局的同志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店里的固定电话就在大堂,要是用店里的电话通知,在场的人全都能听到,会打草惊蛇。

    根据轩辕狗剩的反应,王雪娇确定包里肯定有海洛因,他们总不至于这么折腾,只带了四十九克吧,肯定够打靶的了。

    要不干脆像当初抓常真那样,在菜里下安眠药得了,转念一想,还是不行。

    根据现行法律,如果没有被抓到“走私、贩卖、运输和制造毒品”的现场,就算数量超级巨大,那也只能叫“非法持有毒品罪”,顶天了就是个无期。

    王雪娇冒这么大的险参加这次行动,就是想想看血流成河,毒贩被排队被枪毙,不是想看他们无期减刑变有期,有期再减减刑,变成二十年,然后他们的同党还会在外面活动,把自己一家打了厚码的照片送上社会新闻版,最后在还没有退休的年纪,这帮毒贩就这么快快乐乐的出狱了。

    遗憾的是,王雪娇又不可能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真的下死手,把他们统统法外处刑。

    必须等他们把货拿出来,验过货,确定那是真货,在交接的现场,才好下手。

    “你去通知老刘他们,我留在店里,如果他们问我什么,我答不上来,可以推说是你不让。”张英山说。

    “好。”王雪娇痛快答应了,她跟这些毒贩子打交道的经验不足,有人帮衬着,她装逼没有问题,万一对方问了一个金三角常见问题,不巧是她的知识盲区,那就害人害己了。

    王雪娇从厨房出来,径直向门外走去,坐在门边的民警问道:“咦,你去哪儿啊?”

    “买盐,厨房里的盐没了。”

    民警笑道:“前面那个小卖部关门了,我下班的时候,看着老板走的。”

    王雪娇还挺高兴,那正好啊,有更多的理由出去时间久一点了。

    万万没想到,肥狼手下有个马仔,这段时间奉命在这个区域转悠,帮丫丫小吃店附近清空各种罪恶的苗头,他知道离了最近的小卖部,再有就得到一千多米外的大百货店了。

    他存心拍马屁,立马起身:“我去,我有摩托车!”

    肥狼对他的行为十分支持,大声说:“对对对,让他去,这么冷的天,还刮着大风,你就别出去了!”

    马仔乐颠颠地跑出门,跨上他的摩托车,“轰~”便出发去了大食杂店。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

    王雪娇有理由怀疑,未来的那些成功学的书,是不是他有参加编写。

    明明说的是厨房缺盐,这哥们儿拎了两大兜回来:盐、糖、味精、酱油、醋

    为了表示他有主观能动性,但凡是有多个品种可选,他就全给买了回来。

    彻底把“调料没有了”的出门理由给堵死。

    他们点了这么多菜,王雪娇忽然想出门散步这也不现实。

    要不就说小区有食客提前预约了送餐?

    反正也不是人人都讲究祭灶神的菜非得是自家做的,外卖好吃就行了呗,灶神的嘴都被糖瓜堵上了,难道他还要挑这个理不成。

    王雪娇打算让张英山随便找点什么生瓜土豆装到饭盒里面,用塑料袋一装就出去假装送餐。

    然而,肥狼见王雪娇拎着饭盒要出门,立马说:“哎,这事怎么能让你来干呢?蕉皮,你不是对这熟么,你去送!”

    一个这几天在这晃来晃去的年轻人应了一声,站起来。

    王雪娇冷着脸:“我们店里的菜,怎么能让陌生人送,别半路偷吃了,影响我们店的名声。”

    刚才肥狼的人抢先一步拍了马屁,已经让毒蛇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也想进步,想在余小姐面前刷存在感,他大声说:“刚子,你去送。”

    毒蛇想的是,正常人谁想这么大风降温的天往外跑啊,特别是余小姐这么一个从热带来的女人,反正刚子就是她的人,她应该不担心他会偷吃了吧?

    钱刚坐在这里半天,已经感觉到王雪娇他们并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及时通知到市局,他也早就想赶紧把情报送出去,忙不迭的站起来:“好嘞!”

    他拎着塑料袋还没出门,迎头就看到综合治理办的吴处长和市局门口的看门老头徐大爷一起进来了。

    肥狼和毒蛇的心猛地提起来:这俩是什么人?

    吴处长嘴里还在介绍:“今天我们给她颁发优秀商户奖”

    再多听两句,哦,是管市容的,不慌,没事!

    徐大爷一抬头,与钱刚撞个面对面,钱刚冲他使了个眼色,徐大爷心领神会,假装不认识,他对吴处长说:“里面太热了,我们就坐门边上。”

    “好。”吴处长从善如流坐下来,他跟王雪娇热情谈话,问她近来怎么样,生意好不好,就想当着徐大爷的面,充分展示自己对他“孙女”的体贴与照顾。

    过了几分钟,钱刚回来了:“送到啦!”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径直走进厨房,轻声对两人说:“老刘马上到,让我们先稳住。”

    市局到这边,开车也要三十多分钟。

    他们已经点了菜,要是半个多小时都桌上空空,什么都没有,只怕七牌楼派出所的同志们会感到奇怪,万一有个正义感爆棚的让王雪娇好歹给他们做一点,那她会气死。

    但是要给毒贩们做好吃的,王雪娇全身不舒服,特别是刚才他们居然还敢在她面前玩手段,趁着派出所的人在这,赌她不敢开高价。

    “他们不配吃好的!”王雪娇恼怒,决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千万不要得罪余小姐。

    反正菜端到他们桌上,他们还敢叫上错了不成!

    隔壁派出所那桌吃酸菜水煮鱼,他们吃水煮鱼的鳞片做的麻辣鱼鳞。

    那桌吃腊味萝卜糕,他们吃白水煮萝卜皮。

    那桌吃红烧小海参,他们吃红烧胖大海。

    那桌吃京酱肉丝,他们吃京酱姜丝。

    那桌吃上汤小白菜,他们吃氽烫老菜帮。

    如王雪娇所料,他们不敢说上的菜有什么问题,只能忍气吞声。

    别人是胆怯,钱刚是真委屈,他吸着隔壁派出所那桌飘来的菜香,看着自己这边桌上那些奇葩怪菜,悲切地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的心肠比冰柜里的冻羊腿还要硬,视钱刚那凄绝哀婉的表情于无物,脚步轻盈满脸笑容,走到吴处长和徐大爷那桌:“两位想要吃点什么?”

    徐大爷的眼睛往肥狼毒蛇那边瞟了瞟,意思是:他们那桌有问题?

    王雪娇大声说:“我们店的手艺,您绝对放心,今天来给我们发奖状的大姐,就是你们四楼的,上回她来吃饭,把自行车踩得跟风火轮似的,连脚撑子掉了都不知道。”

    综合办最高只有三层楼,市局有四楼,是刑警大队,脚撑子掉了是王雪娇自己的事,那次她是来市局参加案件会议。

    徐大爷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过了半小时,七牌楼派出所的人先吃完结账走了,紧接着徐大爷和吴处长也走了。

    肥狼和毒蛇大大松了一口气,桌上摆的是什么鬼东西,他们也不在乎,赶紧把手里的货交接完是正经。

    验货、验钞,一系列流程走完。

    两边互换箱子,就在交易完成的瞬间,一群穿着警服的人仿佛从天而降,手中持枪堵住门口:“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

    肥狼和毒蛇想都没想,同时掏枪,对着门口的警察举枪射击。

    子弹没伤着人,打爆了门口的变电箱,四周陷入黑暗,连着威尼斯水岸小区靠街边的这几栋也受到了波及。

    人们骂骂咧咧,激情辱骂供电局。

    忽然,他们听到楼下传来“呯呯嗙嗙”的声音,便伸出头去看,不少人家里已经买了鞭炮和焰火,虽说是等着过年放,不过小孩子总有忍不住想放几个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响声,立马就有人憋不住了,拿着自家的焰火、炮仗和打火机冲下楼。

    还没出门,就被在门口的派出所民警们拦住了:“危险,别去。”

    刚才徐老头一出门,就亮明身份,告诉他们可能发生的事情,并请他们帮助拦着好奇的群众,别让他们出小区。

    民警同志们万分紧张,其中三人是配枪的,当即掏了出来,双眼盯着小吃店的方向。

    这年头虽然不禁枪,但是,手枪跟气枪相比,明显逼格上一个台阶,围观群众们根本就不觉得前方响成那样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们只看到在电视上才出现过的制式枪支。

    周围的人同时发出一声:“哇哦~~~”

    更有小朋友激动地大声问:“公安员叔叔,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枪呀!”

    枪战在市局的人数优势下结束了,本来毒蛇那里已经有一个人逃了出去,但是,沿街居民楼上的吃瓜群众都看见了他。

    他们点起了当下最时兴的一种名为“夜明珠”的焰火,它长长如棍,会喷出一颗一颗的彩色焰球。

    十几支夜明珠同时指向那个逃出来的毒贩,焰球向同一个方向落下。

    除了夜明珠的“嘭嘭”声,还有好几个人对着他逃蹿的方向,点燃了蹿天猴。

    “JIU~~~啪!”

    最后,他**警们押出来的时候,衣服裤子上烧了五个破洞,头发也烧焦了一块。

    他们被押上警车,滴嘟滴嘟的走了。

    “我要吃饭!我要饿死了!”刚才在毒贩那里一副“我老大,天老二”的死拽样的钱刚,可怜巴巴地看着王雪娇:“娇姐,行行好,给我做点什么吧!那个桥头三嫩它香吗?能不能就做那个?”

    王雪娇被他逗笑了:“好,你把应急灯拿出来,给你做。”

    黄健康听见了,举起手:“我要我要,我也要!”

    正在这时,他的对讲机响起,那一头的刘智勇语气急促:“装毒品的包是空的!”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僵住。

    王雪娇摆摆手:“不慌轩辕狗剩!出来!”

    小土狗刚才被枪声吓得钻到了床底下,听见王雪娇的召唤,它颠颠地摇着尾巴跑出来。

    王雪娇从垃圾篓里把毒蛇试货用的锡纸捡出来,给它闻了闻,小土狗快步冲进厨房,一口咬住面粉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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