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110

    第106章

    “要打别在这打,大家都是求财的,何必闹得这么难看,走吧,上车,找个地方说。”

    他们找的地方是小丁家的饭店。

    这是本地最好的饭店,有一个挺大的包间,能坐得下二十多个人,平时本地人摆长辈寿宴这种大型活动的时候,就会在这里请。

    小丁有些害怕,她是盐业公司的子弟,平时就生活在镇上,制革区里的那些乱事她听说过,不过就算是盗猎的人来吃饭,也都跟普通的牧民一样,嘻嘻哈哈,吃吃喝喝。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压迫感。

    王雪娇进门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准备点茶水、瓜子花生什么的。”

    “嗯。”小丁点点头,她觉得余小姐今天的神情很严肃,跟平时嘻嘻哈哈的不一样,余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小丁端着托盘和水壶进门的时候,发现两拨人各踞两边:

    羊胡子及其六个小弟坐一边,豁牙刘及其六个小弟坐另一边。

    王雪娇坐中间,左边坐着张英山,右边坐着韩帆。

    这么多人里,小丁认识王雪娇和张英山。

    其他人都长得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特别是坐在王雪娇右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又高又壮。

    现在他脱了厚外套,袖子被卷了一段,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虬结,好像能单手把一只活羊拎起来。

    他的眼神相当吓人,看着小丁的眼神,就像饿了好多天,盯着小羊羔的恶狼。

    小丁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气氛就不像开茶话会。

    余小姐和化妆师肯定是被胁迫来的。

    他们两个是多好的人啊,上次和她一起送那个女孩子去县医院,还帮她垫了钱。

    不行,得帮她们报警。

    小丁轻手轻脚地从包间里出来,小心地关上门,然后,撒腿就往派出所跑。

    等包间门关上,王雪娇双臂张开,手按在桌上,表情从刚才的小白兔变成了余小姐式的倨傲,她扫视着羊胡子和豁牙刘:

    “两位有什么恩怨,我不管,我只是来买货的,钱,我已经带来了。如果你们有好东西,就拿出来,如果没有,我就找别人去买。”

    张英山从贴身包里取出那一捆十万块,“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这是定金,只要余小姐看上了,现在就给你们!”

    坐在一边的韩帆眼睛盯着那捆钱,大骂了一句:“操,这钱什么时候到你手上的!”

    张英山意味深长地冲他笑笑:“你猜。”

    “余小姐,他”韩帆指着张英山向王雪娇告状。

    王雪娇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一会儿我帮你说他,正事要紧,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个,昂~”

    她看着羊胡子:“昨天我已经看过刘哥的货了,就刘哥的枪法来说,我觉得相当不错,鹿身上一个洞都没有,非常完整。”

    豁牙刘闻言,得意地将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冲着羊胡子露出挑衅的笑容:“那是当然,我那是基本功,跟他那种靠作假手段搞的东西不一样”。

    “放你娘的屁!”羊胡子手下的刀疤脸拍案而起,“你们上次做的那玩意儿,拉到半路都臭了,招来一堆苍蝇,妈的,过路的人还以为是一堆人死里面了,惊动了大半个城的条子。”

    输人不能输阵,豁牙刘这边也有人猛然站起,他拍桌子的手刚举起来,还没落下,就已经听到了一声“啪”的拍桌声,王雪娇举着韩帆的手腕,重重拍在桌上:“都先闭嘴,我还没说完。”

    剑拔弩张的两边又安静下来,一起望向她。

    “要是三爷哥这里没有什么想让我看的,那我就在刘哥这边买了,反正,我跟几个做标本的老手艺人也挺熟,制标本没什么问题。

    如果三爷哥的货还不错,我就得考虑考虑。

    两位对自己的仓库都看得这么紧,想必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就带一个人,分别跟你们去仓库,其他人就留在这里,等我全部看完,如果区别很大,我回来就可以确定要谁家的货。

    如果区别不大,就再给我一点时间。”

    王雪娇看着羊胡子和豁牙刘:“我话说完,谁赞同,谁反对?”

    “没有没有。”

    “余小姐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

    豁牙刘的货已经算看过了一部分,所以,王雪娇决定这次先看羊胡子的货。

    王雪娇带着张英山,一同出门,上了羊胡子的车。

    她无意间转过头,看见坐在收银台边,一脸担忧的小丁。

    王雪娇冲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她说:“里面的事你别管,要是砸坏了什么东西,你把价格记下来,我会让他们赔的。”

    小丁怔怔地点了点头,等王雪娇走了,她才回过神来:余小姐,让他们赔?那就不是被挟持?

    难怪刚才去派出所,平时对工作特别认真的邢川都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样子,还说肯定是争风吃醋,要是动手早就在外面动手了,怎么还会来饭店坐着,要茶要瓜子的。

    果然,是她太年轻了,不知道城里的人是这么玩的。

    没事就好。

    等人一走,留在屋里的韩帆跟豁牙刘的人就吹上了:“你们刚才都看见了吧?看见没有?余小姐连拍桌子,都要抓着我的手拍,这说明什么?!”

    一个小马仔迷茫地看着他:“说明,她觉得亲手拍,自己的手会痛?”

    韩帆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切,小毛崽子,还没女朋友吧!告诉你,这就是她爱我的证明!什么时候都想着我,依靠我。你以为她是想拍桌?她就是想摸摸我的手!旁边那个小白脸,对她还有点用处,不能太让他受不了,所以,就用这种方式!!!”

    “哦~~~”包括豁牙刘在内的所有人恍然大悟,心想城里人真会玩。

    与此同时,在车上,羊胡子的小马仔十分担忧这次的生意能不能做成,因为其实他们俩家的货差别并不是很大,各有优缺点。

    张英山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我看好三爷哥的货。”

    小马仔不以为然“你看好,余小姐不看好也不行啊。”

    张英山的眉眼微动,尽显高傲:“既然余小姐是带我来看三爷哥的货,那必然是选三爷哥。”

    小马仔怀疑地看着他,昨天晚上,那两个受伤挂彩也要坚持讲八卦的同伙已经把《天降猛男,余小姐喜新厌旧。玩腻就扔,小白脸痛失君恩》的故事散布给所有同伙了。

    大家还对此唏嘘不已,别的故事里都是绝情男人痴情女,这个余小姐真他妈的是个汉子,太狠了,睡了这么久,说扔就扔。

    怎么今天剧情就峰回路转了?

    难道昨天晚上,小白脸做了什么,一举挽回败局?

    小马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张英山,嗯不好说!还真的不好说!毕竟个子高、肌肉壮不代表活好。

    张英山继续他的表演:“你还别不信,刚才你不是也在场吗!拍桌子这种事,她都不舍得抓我的手去拍,怕我的手也疼。只有不值钱的粗笨东西,才会用起来一点都不可惜。”

    小马仔不敢表态,他偷摸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王雪娇,只见余小姐神色平静,并没有反驳张英山的话,他这才跟着附和:“杰哥说得对啊!”

    车子前方就要开出镇子了,一旁的小马仔就拿出两个黑色的布袋:“不好意思,我们的规矩,到仓库的路不方便让两位看,这个劳烦两位带上。”

    王雪娇接过布袋,嫌弃地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洗过没有?”

    “这是新的。”小马仔老老实实回答。

    行吧,王雪娇自己把布袋给套在头上。

    一旁的羊胡子开始跟她说话:“我们这仓库很大,还能制冰,夏天都不是问题如果你要羊绒,我这边可以先帮你把油脂去掉,运羊绒也行,搓成线也行”

    他一路嘀嘀咕咕,说这说那,还时不时问王雪娇有什么想法,似乎他只是在介绍仓库和仓库里面的货物品种,顺便收集客户需求。

    后面小马仔也在跟张英山说话,而且聊不了几句,就抛出一个疑问句,需要张英山回答。

    王雪娇猜测,这是在阻止她和张英山两人在心里记路。

    一边关注和记住道路上的细节,一边还要听别人说话,并自然地给出反应,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而且,王雪娇已经感觉到车子在瞎绕圈子,这里地广人稀,路上没什么房子,坐在车上就能看到公路笔直向前,末端直接连着天,哪有这么多拐弯。

    有些弯甚至可以明显感觉是绕回小镇边缘了,她有证据,她听到了中学的上课铃,那个铃不是固定的音乐声,是录的前前任校长的大嗓门:“上课啦上课啦!”

    特别有辨识度。

    王雪娇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羊胡子说话,一边暗想:如果现在已经有微型定位设备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记,什么都不用想,把定位器偷摸往角落里一扔就完事。

    再转念一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不定到时候,这个仓库就像高考考场似的,用上电磁干扰仪了。

    先用脑子记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玩法。

    总得做点什么,要是她来之前,找不到仓库,也没有任何线索,她来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捞着,她也传授不了什么先进的办案经验,送他们破案神器,那她不是白来了。

    王雪娇坐在窗边,每次太阳照在脸上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一阵温热,就凭着太阳的热度,她确定车子在往东南方向开。

    开了足有半个多小时,车才停下,引擎熄火。

    “余小姐,可以把布拿下来了。”羊胡子打开门,朗声说。

    王雪娇摘下布袋,只见眼前是一座小镇,看房子的建筑风格,应该是刚解放时候修的红砖房,墙上还刷着大号字的标语,有着非常浓重的五六十年代味儿。

    不远处的房子上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木牌,上有五个大字“人民供销社”。

    再往前是居民楼,阳台上还晒着一条藏青色的裤子,在风中摇摇晃晃。

    五六十年代在青海拔地而起的人造小镇不少,比如为了研发核武器而生的404基地和金银滩原子城,为了石油而生的冷湖小镇。

    当核武器的研发任务完毕,当石油枯竭,人们就会搬离,去下一个地方。

    现在这座小镇还有人住,从太阳的角度看,这里确实位于盐湖镇的东南边。

    几个马仔从车上把柴油发电机搬下来,扛到一处小院,加上燃料,开始发电。“嗡嗡嗡”,柴油发电机开始工作。

    白炽灯的光将房子照得通亮。

    “余小姐,请进。”羊胡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王雪娇和张英山随着他进去。

    里间是约有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标本室,里面整整齐齐地堆着狐狸、金雕、雪豹、藏羚羊、白唇鹿以及各种不认识的动物。

    一层撂着一层,看起来应该有七八十件。

    “就这点?”王雪娇随口问道。

    羊胡子解释道:“有,还没有做好,在别的地方放着,又是血腥味又是臭味,就不带你去了,这些都是可以随时拿走的制成品。”

    王雪娇点点头,所以,其实羊胡子还有一个仓库,用来存放刚猎回来的动物。

    不过这些就已经够抓他们这伙人了。

    王雪娇对着一只雪豹标本看来看去,摸来摸去,最后在雪豹的头背交接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圆洞:“哦~是从这打进去的,豁牙刘给我看的鹿,子弹是从嘴里进的,确实从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专会在那种地方做文章,有什么意义!”羊胡子急了。

    “余小姐,你说!刚才就这么一眼看过来,你能看出它身上的弹孔在哪里吗!”

    王雪娇笑着摇摇头,那确实看不出来,把它全身摸了一遍才摸出来的。

    “就是嘛!就差那么一点点!余小姐,我不知道你请的标本师傅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我跟你保证,他们的技术,绝对不可能有我们的好,我们做的时间长,品种多,外地人都不知道那怎么处理”

    羊胡子开始大吹他的技术,好像离了他,整个西北的动物都做不成好标本。

    听他吹完,王雪娇像一个真正的买主似的,问价砍价,挑三捡四。

    该问的都问完了,羊胡子又把王雪娇和张英山送回小丁饭店,又是一套影响记路的逼逼。

    王雪娇上车之前,心中恨恨:“不让我来是吧!告诉你们,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是你们被我一网成擒的时刻!!!”

    到了小丁饭店门口,豁牙刘的人已经等着了,王雪娇再上车跟韩帆、豁牙刘走一遍。

    套路都一样,也是要开车绕路、蒙眼睛,只不过豁牙刘没有机会像羊胡子那样,跟王雪娇说话。

    因为全程都是王雪娇在问他话,问他们进山怎么住、怎么吃、遇到暴风雪怎么办,有没有打不着猎物的时候,遇到像羊胡子那样的对手怎么办,会不会经常遇到警察,枪在哪买的,便宜吗,质量行不行

    王雪娇的问题都不涉及他们的核心机密,更像是犯罪同行的经验交流,她的话贼多,还特别密集,就连坐在后面的小马仔都没空跟韩帆说话。

    王雪娇以一人之力,与几个人同时逼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她的身上,韩帆默默记路。

    过了一会儿,韩帆一副犯了烟瘾的样子,申请抽烟,王雪娇大怒,说抽烟弄得车子里一股臭味,要抽就滚到车顶上去抽。

    豁牙刘自己也有烟瘾,看着韩帆那犯瘾的样,不由心生同情,说抽就抽嘛,开窗,车里就没味了。

    于是车窗开了,外面气味、声音,一瞬间都跳进车子里。

    这一路并不是荒无人烟的沙漠路,路边有水的气味、干败的植物味,对判断前往仓库的路线起到辅助作用。

    吉普车缓缓停下,司机熄火,后面的几个马仔纷纷开门下车,他们也忙着后面的车厢里往下抬柴油发电机和柴油。

    “到啦!请余小姐下车!”豁牙刘笑道。

    王雪娇抬手把面罩摘下来,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斑驳的白墙、红砖上的大标语、车对面的墙上挂着的“人民供销社”木牌,放在墙边的那把只剩下三条腿的椅子甚至,连斜对面楼上晒着的藏青色裤子都还挂在那里没有收。

    风,吹过王雪娇的头发,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就虽然我说了我会回来的但是,倒也不必这么快。

    说好了下次来的时候,就是把他们一网成擒呢这也太突然了吧!可恶,不开心。

    王雪娇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跟五十年前似的。”

    豁牙刘没打算告诉她真话,随口回答:“我们的仓库。”

    王雪娇和韩帆跟在他身后,一直往里走,然后停下,等着豁牙刘的手下先进去发电、开灯。

    巧了他放标本的仓库,跟羊胡子的院子就隔了一栋楼。

    王雪娇:“……”

    你们不愧是曾经的合作伙伴,连找仓库的眼光都是如此的相似,你们锁死吧!一起受审,一起进监狱!

    相信有知音相伴,你俩被关十年也会很快乐的!

    甚至连选定的仓库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也是堆满了已经制作好的动物标本,品种都没有什么差别。

    不得不说,跟羊胡子的工艺一比,豁牙刘这边的质量就差不少,很多细处都没有处理好。

    王雪娇看了一圈,在心里已经编好了一会儿要对两人说的话。

    回到小丁的饭店,羊胡子和豁牙刘的人都在等着王雪娇开口,想知道她最后到底会选哪一家。

    “刚才,我仔细认真地对比了你们俩家的货,嗯,怎么说呢,各有千秋,各有各的长处,当然,短处也很明显,刚才,我已经分别是跟你们说过了,其实,你们为什么不能合作?用刘哥打来的动物,给三爷哥做?”

    两边的人听到她的建议,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以前就是这样啊!

    这不是闹崩了吗!

    怎么兜兜转转,又变成要合作啊?

    豁牙刘看着羊胡子的秃脑袋,他认为羊胡子的头发是自然脱落,跟自己抓了那一大把毫无关系,自己的门牙是实实在在被他磕掉了大半个。

    不仅是旧恨难消,两边后面的关系也没好过,双方都有人伤在对方手上,豁牙刘当即表示:“打死我也不会跟这狗东西合作的!要让我跟他合作,那除非从西边升起一个方形的绿太阳。”

    羊胡子的态度也颇为坚决:跟豁牙刘合作?开什么玩笑?

    加钱也不行!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十万块钱买不来他的傲骨,买不来他的自尊!

    那个时候他被豁牙刘按在地上拔头发,还被脱掉了裤子,简直是他生命中的奇耻大辱。

    眼见双方拒绝合作的态度十分坚决,王雪娇也没有催他们,只说自己还会在这里待几天,希望他们能好好想想。

    本次谈判,不欢而散。

    回来之后过了一会儿,王雪娇便偷偷溜去找邢川。

    韩帆在多年的野战部队生活中练就了,通过自然界的所有标志确定坐标的位置,确定了距离盐湖镇的大概公里数。

    张英山以其追踪过数十名同事的经验,能够精准推断出在居民区里各种建筑物的作用,以及推测出某个方位应该会有什么东西,推断哪里可以安排狙击手。

    王雪娇总会注意到各种别人不在意的细节,类似风化的程度、生活痕迹,确认附近大概会有多少人流量,为抓捕布控提供支持。

    王雪娇把综合了三人的观察,推断出来仓库位置告诉他,问他知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邢川先在贴在墙上的大号本地地图上找,手指点在韩帆划定的地方,只见一大片空白。

    王雪娇:“呃”

    难道是哪个细节没有算到,推测错误?

    王雪娇的脑子里开始找合适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会出错,一会儿回去再嘲笑韩帆。

    咱们绿藤市局内部可以互嘲,绝不能把脸丢到外人面前。

    在王雪娇还在寻找理由的时候,邢川坐下,从右边最上面一层的抽屉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白纸上画着地图,是用钢笔画的。

    地图的最左上角是盐湖镇,顺着东南方向往下看去,那里果然有一个镇子。

    镇子的地图上有手绘的方块,方块里写着:幼儿园、小学、中学、居民区、加油站、公检法机构、动物园、各种食品加工厂,以及一个大片空白。

    王雪娇的手指点上“动物园”:“这到底什么地方啊?怎么还有动物园?还是说,动物园是什么代称?”

    邢川解释道:“这里原来是核工业部直属的保密地带,连名字都没有,就叫矿坑,以前他们自己内部有完备的一整套行政机构,不归我们管。前年解密,家属区开始搬迁,计划明年搬完,把行政管辖权移交回地方,根据目前的安排,治安管辖权会落在我们派出所。”

    所以邢川决定把工作做到前面,先去那里看看情况。

    国家地图上没有小镇,他就画了一个,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人报警,民警出警的时候能马上找到地方。

    “哦现在还不归地方管?那还能去查抄仓库吗?”王雪娇问道。

    要是查抄两个盗猎团伙的窝,还要上报核工业部并获得批准哇哦~真刺激,听起来好像是打算对仓库进行核打击一样。

    做反派角色,只要闭着眼睛杀杀杀就行了;当正面人物,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有点什么规则之外的事,就有一大堆流程要走,别说跨部门办事,就连派出所去隔壁派出所跨区办案,都得写情况说明,讲清楚来龙去脉,不然康正清也不能整天忙得要命。

    “你的人缘还挺好,那个饭店的小姑娘跑来报警,说你被绑架。”邢川笑着把地图收起来。

    刚才小丁去报警的时候,不明真相的热心民警差点就跟着去饭店了,幸好邢川在所里,一听说剧组的余小姐“可能被坏人抓走了”,就猜着是怎么回事,编了一套瞎话,把人给忽悠走。

    邢川通知市局:可能发现了仓库的所在地。

    市局让他先不要行动,知道仓库的所在地没有用,得把盗猎的团伙和大中间商给抓了才行,市局会根据情况进行行动部署,他们只需要等待,不要打草惊蛇。

    本来以为部署完了,特警一到,把人一抓,这事就算成了。

    谁知道,中间还牵扯了核工业部。

    邢川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对王雪娇说:“我先请示一下吧。”

    盐业公司第五运输队的会议室。

    烟雾弥漫,积聚了至少三包二手烟的室内,是一张张愁苦的脸。

    “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着坐在屋里的众人。

    这个第五运输队是武长春利用职务之便组建的,从账面上看,它盈利挺多。

    然而仔细算算,情况就不对了,它之所以能盈利,是因为除了人力成本之外的所有成本都是盐业公司替他出。

    包括车辆养护费、维修费、加油费、过桥过路费

    如果它是那种一脚油门,两天之内能从连云港杀到乌鲁木齐,然后再杀回来,一个月换人不换车的玩法,那么盈利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它的主要工作是帮武长春卖虫草、倒卖盗猎的动物。

    这两项业务并不是天天都有,加在一起,都很悠闲:

    不用坐班,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老板报销服务费的中文寻呼机,老板说有活了,就去。老板不招唤,就想干嘛干嘛。

    一个月三十天,每人平均也就跑车十天。

    跑车的十天,也逍遥快活。

    武长春和武长庆严格要求他们遵守交通法规,避免引起交警部门的注意和查车。

    也不让他们半夜飞车,免得遇到睡不着觉的车匪路霸在地上撒钉子,把车胎扎了,丢货死人。

    一个月上十天班,开十个小时左右的白天车,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在家里歇着,一个月还能拿到一万块。

    全年无休、经常疲劳驾驶、严重超重超速、大货车下坡也敢挂空档,只为省油的玩命司机,也就赚这么多。

    盐业公司仔细盘完账之后,发现养他们很亏。

    公司自己就有运输队,不需要他们运盐,公司也没有计划在主营业务之外开辟专门的物流运输项目。

    由于武长春没有把第五运输队的人都弄到盐业公司的编制里,盐业公司完全不想要他们。

    公司讨论之后,通知原第五运输队的人,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允许第五运输队继续以盐业公司的下属公司活着,必要的时候,会给他们一些业务。但是他们自己得支楞起来,所有的成本都他们自己掏,他们不仅要自负盈亏,而且还要往母公司交管理费。

    第二,盐业公司把第五运输队卖给私人老板,最好的结局是私人老板愿意即要车,又要人。但是如果老板觉得他们这些人的竞争力不如外面请的其他司机,让他们自谋生路,那也是合理的。

    而且,由于他们不是盐业公司的员工,所以盐业公司对他们的自谋生路不负任何责任,也不会给他们买断工龄之类的补偿。

    公司给第五运输队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戴眼镜的男人走后,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其实第五运输队赚的不是辛苦钱,是封口费。

    但是司机们却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自己还是在干活的,心态一下子扭转不过来。

    他们一向只知道开车,别的什么事都不管,经营?那是什么鬼东西,闻所未闻。

    单论开车技术,跟外面那些似乎已经把睡眠进化掉的玩命猛人们又没法比。

    就好像大厂里的程序员,觉得自己超牛逼,等到被裁员,发现原来外面的就业环境这么差,被迫到了小厂,结果发现工作难搞人事复杂,工资还没原来多的那种痛苦。

    只有两个人不愁,就是被武长春吐了一裤子,还坚定地扶着老板,一动不动的那两位“马屁精”。

    他们俩本来就跟着两位武老板见过盐业公司的一些实权人物,混了个脸熟,在得知第五运输队被划回盐业公司后,他俩就立马拎着昂贵的礼物,去盐业公司的人事部门和运输部门烧香磕头。

    正好武长庆死亡,武长春被捕,销售部和采购部各留下了两个坑。

    盐业公司就把这两个特别“会来事”的人收下了。

    至于这俩司机不会销售和采购,这根本就不是事,现在有许多人,都是在干中学。

    比如淮南煤矿上的煤矿技术工程师,只因为岳父是银行的,他就能被调到银行搞商业汇票,刚上岗的时候,用两眼一抹黑来形容都不为过,最后还不是做得挺成功。

    剩下的人就傻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上班的“盐业公司第五运输队”会倒闭,他们一直是在盐业公司员工食堂里吃饭的,他们认为自己会像其他国营单位的人那样,在一个单位里一直待到退休。

    那三个爱骂老板的小年轻,所倚仗的底气就是:“我骂他怎么了?难道还能把我给开除了?!”

    其实,武长庆和武长春是真的可以把他们开除的,只是没这个必要,毕竟他们跑了这么多趟车,知道的事情不少,他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因为他们逞口舌之快便杀人灭口,也不至于,反正他们又没嘲笑武长春不能生。

    现在收到盐业公司的最后通牒,所有人都懵了,他们不知道如果私人老板不要他们,他们还能怎么办。

    “咳咳咳你们都不觉得呛吗?”王雪娇一步跨进门,又被二手烟呛得往外退。

    “余小姐?”

    “浓眉毛”急忙站起来打开窗户通风。

    外面大风呼呼,二手烟很快散干净了,再把窗户关上,王雪娇这才进去。

    “你们怎么了,一个个愁云惨淡的?”王雪娇问道。

    “浓眉毛”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唉,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开车跑运输不是挺好的么?别人想跑运输,还得自己攒钱买车,你们车也有了,手续都是齐的,现在只要你愿意主动联系,想找你们跑车的人多呢,不过确实不可能像以前这么舒服了。”

    道理他们都懂,他们也知道上哪儿能接到活,这不就是还想躺赚么。

    眼见着连余小姐都说,以后再也没有这种好事,他们也不得不放弃幻想,准备选择第一条路,把运输队承包下来,挣辛苦钱。

    “浓眉毛”问道:“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活要找我们吗?”

    王雪娇点点头:“嗯,过几天我可能要买些大东西运送,到时候想请你们帮忙。”

    几个人现在正缺活,连连点头答应:“大概什么时候?”

    “不是很确定,羊胡子那家伙憋着不肯松口,要宰我一笔狠的呢。等我谈下来再说吧。”

    其实王雪娇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用车,也许永远也用不到。

    那天向邢川说明情况后,她又仔细想了一遍市局可能采取的策略,如果是在普通的城市,应该是派人在附近的房子里住着监视,然后动手。

    但是住在那个地方的人口已经很少了,而且人都是往外搬,要是突然入住了十几二十几个新来的陌生人口,那绝对是相当的扎眼。

    说不定这就是羊胡子和豁牙刘选择那个镇子的原因,甚至镇子上可能还有他们两个收买的眼线。

    羊胡子的货一向都是第五运输队从仓库运到全国各地,他们两伙人互相之间都认识,不查车的。

    到时候让特警们装成自己的“搬运工人”,藏在他们的车里,接近仓库,比乘坐警方自己的车隐蔽多了。

    虽然王雪娇不知道西宁市局那边最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方式,不过先打好招呼总是没错,她习惯做事的时候,多准备几个备选方案,免得自己落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第二天,豁牙刘和羊胡子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天,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余小姐不能急,她要表现出超然于外的优雅,要有一种“爱卖不卖,不卖拉倒”的从容。

    但是她的两个男宠可以急,他们需要靠谈成生意,来证明自己在余小姐心中那独一无二的正宫地位。

    于是,张英山去找了羊胡子,韩帆去找了豁牙刘。

    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好酒好菜吃完,各自带回了委婉掩饰但依旧不好的消息。

    张英山:“羊胡子很坚决,说他就算是死在这,也不跟豁牙刘合作。”

    韩帆:“豁牙刘也很坚决,指着六楼窗户跟我说,他就算是从这跳下去,也不跟羊胡子合作。”

    “呵~”王雪娇相信,这两个盗猎份子没这么有节操,有再多的钱也不愿意跟对方合作,他们之间又没有杀父之仇。

    再说,有杀父之仇又怎么样。

    三国时,东吴的甘宁和凌统两个有杀父之仇,最后还不是合作愉快。

    真相只有一个羊胡子和豁牙刘一定是找到更大方的买家了。

    奇怪的是羊胡子明明想要的不仅仅是钱,他还提过想要各条路上那些容易被收买者的名单,现在也不提这事了。

    如果能搞定路上的事情,减少被抓的概率,他的收入会比现在高出不少,而且还能大大减少他被警察或是缉私部门盯上的可能性。

    羊胡子这个以为为生的人,是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的。

    看来,那位买家不仅能提供钱,还能提供运输不合法物品的安全线路。

    那个买家一定就是现在在西宁的狗逼恽诚吧。

    不然他俩的心态怎么这么稳健。

    王雪娇在心里把恽诚反反复复的骂了几百遍,不管是不是恽诚,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绝对不会骂错。

    最后王雪娇恼怒地握紧拳头:“要是恽诚现在在我面前,我就把他打得扁扁的!”

    忽然有人敲门:“余小姐!余小姐!卫导找你。”

    “就来!”王雪娇的脸瞬间垮塌,自古以来,临时被领导找,非奸即盗,不是要加班,就是要修改。

    前天,卫导深情地拿出了两张飞页,告诉她:“这是根据列总的要求修改的台词,麻烦你尽量记一下。”

    那就是当天、马上要拍的戏份,她本来只有五句台词的,列英奇给她搞出了两页!

    整整两页啊,我的女娲大神啊!

    共计两千多个字。

    而且全篇都是她的个人独白,没有人跟她搭戏,也就是没有靠别人的台词提示回忆起来的可能性。

    上次这么高强度的背课文,还是高中时候背《离骚》,老师要求全文背诵。

    当时,她把整个周六日都搭上去了,才背下来。

    现在就给她一个小时。

    好在台词都是现代口语,只要情绪到位,有些缺字和换词,卫导忍忍也就过了。

    这次又要干什么!

    啊?!又要干什么!

    王雪娇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服,拢了拢头发,脚步沉重,如同要去刑场挨枪子,她走了三十步,站在卫导房间门口。

    门没关,大敞着,屋里除了卫健之外,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

    那个男人大概有四十多岁,眼窝比一般人要深,有几分混血的气质,头发是整整齐齐、用发蜡抹得贼亮的大背头,穿着西装,一旁的衣架上挂着的藏青色羽绒服外套应该也是他的。

    王雪娇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卫导热情地伸出手向她招呼:“快进来!”

    她微笑着向男人点点头,又转脸看着卫健,脸上挤出一个商业礼仪笑容:“卫导,找我?”

    “我来给两位介绍,这位是恽诚恽先生,大洋国际贸易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列总的好朋友这位是余梦雪余小姐,列总钦点的女主角。”卫健笑得无比灿烂。

    王雪娇:“!!!”

    她要撤回一个点头微笑,然后打死他。

    我刀呢!我枪呢没带啊那算了吧。

    恽诚主动伸出右手:“幸会。”

    “幸会。”王雪娇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假装已经把他掐死了。

    恽诚不以为意地笑笑,用力握手在商务礼节上是展示自己强势的意思,男人要是对另一个男人特别用力,就是挑衅。

    女人对男人这么做,就没什么问题了,说明她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

    一个搞国际贸易的人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不会是他也想投资了一部片子,从列英奇那里得知了她的锦鲤之名,所以也打算请她当女主角吧。

    一聊才知道,恽诚不是来投资片子的,他是投资医疗事业的。

    恽诚听说云殊华在拍摄的时候,发现这里医疗条件很差,她已经和一位国际友人投资了镇上的小诊所,不过能力有限,只能帮一个镇上的小诊所提高诊疗水平,恽诚想把小诊所升级的事情扩大到更多更远的地方。

    他不是来做生意的,他是来作慈善的。

    既然要做慈善项目,得有一个宣传大使。

    “恽董看你的剧照和片段之后,觉得你特别合适。”卫健笑着说,“外国人都喜欢神秘的东方文化,你扮演的西辽女皇,非常适合做为慈善大使。”

    “啊?那不是应该选个蒙古人吗?或者是回人。”

    选一个汉人扮的契丹人算怎么回事?王雪娇不明白。

    恽诚微笑道:“这个慈善项目的目标受众是外国人,他们不在乎大使到底是什么人,只要符合他们对古老东方的神秘想象就可以了。你的容貌和气质非常符合他们对古老东方帝国女性的认知。”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王雪娇问道。

    “我这边有一份合同,如果你看了没有问题的话,签了合同,我们可以详谈。”

    好厚的一份合同,起码有六十多页,王雪娇决定回去慢慢看,她得请法律专家帮她看看,里面有什么坑,会不会有违约责任。

    要是没有抓到恽诚的把柄,或者说,虽然恽诚本人进去了,但是他的公司不倒,自己还担了个违约责任,要赔个几百上千万的,也受不了啊。

    呜呜呜我说我不签,你偏要我签

    不是,等等,签这个合同,好像应该签的是“余梦雪”,而不是“王雪娇”?

    王雪娇双眼一亮:哦哦哦~可以可以。

    麻辣鸡丝关赵丽蓉什么事!

    第107章

    虽然,不需要负法律责任,但是~装模作样还是要的。

    王雪娇优雅地接过合同,放在自己身旁的茶几上:“等我回去好好看一下,再做决定。”

    “应该的。”恽诚点点头。

    他的外貌很普通,气质也很温和,感觉像是属下把事情办砸之后,他也不会痛骂,而是跟属下一起慢条斯理分析原因的那种好脾气老板。

    不过,就冲着他能被七八国警察盯上,王雪娇认定他的脾气好不到哪里去。

    很多大老板是这样的,王雪娇知道的好几个知名大公司的总裁董事长,平时看着风度翩翩,说话柔声细气,底层员工都以为他是优雅君子,开高层经营会议的时候,那真是指着鼻子挨个骂过去,谁挨骂谁知道。

    王雪娇看着他的脸,脑补他冷冷地吩咐手下,把送错货的同伙细细的切做臊子,装进大铁罐里浇上水泥,沉进东京湾的场面了。

    “合同是草拟的,余小姐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如果对报酬有疑问,都好商量。”

    “好的。”王雪娇微笑点头,她不关心报酬有多少,她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去跟羊胡子和豁牙刘勾搭成奸。

    如果他今天晚上就去多好呀~

    想想罢了,大老板怎么可能匆匆忙忙地一到地头,就去跟两个小角色见面,那不得先休息好,容光焕发,然后召唤他俩去觐见。

    “恽董还没有吃饭吧?我做东!请恽董去盐业公司的酒店尝尝特色菜,余小姐也一起去吧。”

    王雪娇连连摆手:“我晚上不吃东西的。”

    “哎,你这么瘦,还怕什么?”卫导摇头。

    王雪娇无奈一笑:“就是因为晚上不吃东西,才会瘦的呀,就怕一时管不住嘴,前功尽弃。”

    “女孩子真是”

    恽诚笑笑:“可惜余小姐没有口福了,那就我们俩去。”

    王雪娇回到自己房间后没多久,就听见卫导房间门关上了,走廊上传来了卫健和恽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到楼梯间,又到了马路上。

    “恽诚真到这里来了。”韩帆早已知道这事,但他以为像恽诚这样的身份,应该留在西宁,而不是亲自跑到这个小镇上来。

    王雪娇托着下巴:“什么事情,会让一个无比谨慎的人亲自跑一趟?”

    会让大老板出面的可能性挺多:

    特别重要的大生意、手下翻车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大股东按着他的头强迫他来、他不来公司就倒闭了

    关于恽诚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是十几岁的时候出去的,以他的家庭条件状况,不太可能是走的正经路线,可能是靠妈祖保佑才成功上岸。

    据说第一桶金也不干净,不过现在也无从得知,只知道现在他发了。

    据说他最喜欢往禁运的地方倒腾东西,与当年美国禁酒令时期卖酒一个意思。

    风险高,利润大。

    反正以他的身份,绝不可能是为了买违禁动物,以他的身份,想要搞违禁动物还不容易,不至于亲自跑一趟。

    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不会亲自出面与羊胡子和豁牙刘交易的。

    王雪娇心里冷冷地想:那两个傻缺还以为蹲着了一个好买家,跟我装什么坚贞不屈,呸,等明天再收拾他们。

    心里挂着的事都暂时告一段落,她才觉得肚子饿了,王雪娇认真回忆今天一共就吃了两把瓜子和半个苹果,然后就是坐在车上来来回回的去仓库,一直耗到现在。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只怕小丁都睡了。

    王雪娇遗憾地按了按肚子,算了,肚子是磨盘,躺下就不饿。

    “我要睡觉了。”王雪娇宣布,韩帆站起身回自己房间,张英山却没动,认真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还行。”

    “你今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不好。”

    王雪娇看他认真的模样,有些好笑:“那也没有办法啊,这么晚了,连盐业公司的夜宵时间都过啦。”

    “我给你做点吃的。”张英山起身往外走。

    王雪娇赶上一步阻止:“方便面就算了。”

    “不方便的面吃吗?”

    “???”王雪娇用力点了点头:“男人!你引起了我的好奇!”

    两人顺着楼梯走到一楼的餐厅。

    餐厅里有两个小电锅,还有一些锅碗和调料,是小丁拿来,方便大家早上吃面条用的。

    柜子里还有一把绿色的长条物,形状是韭菜的模样,王雪娇闻了闻,味道像韭菜,又像葱:“早上的沙葱还剩了这么多?”

    小丁说这是她们这里的特产,炒鸡蛋、炒牛肉、凉拌都好吃,生着切碎了放在面条里当调料也不错,带过来让大家尝尝。

    不过大家都嫌它味道太冲,又不是人人都像张英山那样会自带口香糖,为了避免吃了以后影响其他人,所以几乎没人放,就剩在这里了。

    王雪娇在柜子里摸了摸:“哇哦~还有鸡蛋!发达了~”

    她在这边搜罗食材,另一边张英山洗了手,拿出了一袋面粉,准备和面。

    “做面条啊?”王雪娇转头看了一眼。

    张英山:“做搓鱼子。”

    “哈,那个诈骗犯。”王雪娇笑起来。

    “什么?”张英山的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多个犯罪嫌疑人的外号,就是没有一个跟“搓鱼子”有关。

    王雪娇把两个鸡蛋打在碗里,这是小丁自家养的土鸡生的蛋,蛋黄色泽发红,新鲜又带着浓郁的蛋香。

    她用筷子轻快地把它们挑散,快速地打成蛋液:“你第一次听说搓鱼子的时候,觉得它是什么?”

    “一种面食。”张英山一边揉面一边回答。

    王雪娇:“为什么?”

    “因为,搓这个字,一般都跟粉、面有关,不是米粉,就是面粉。”张英山看着她愤愤鼓起两腮的表情,对着鸡蛋“哐哐哐”的动作,好奇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王雪娇不服:“为什么你会在意动词,而不关心名词。”

    张英山解释:“也可能因为我是在这里看到的?这里连水都缺,最大的水体是盐湖,我不觉得他们能吃到新鲜的鱼。”

    “哦,原来是场外原因。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是高考刚结束的那年暑假,也是在西北玩,连着吃了好多天的牛羊肉,想换换口味,一下子看到摊子上写着‘搓鱼子’,我激动地扑上去跟老板说我要一碗,然后,上来的就是这个小面条。跟我一起去的同学说,当我看见牌子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碗端上来的时候,又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泄了气的皮球。”

    王雪娇用筷子尖挑了挑鸡蛋,把没有打匀的蛋清又挑了几下:“后来,我又认识凉蛙鱼、凉鱼、凉虾我成长了,再也不会上当了!”

    “见多识广。”张英山想找擀面杖,却遍寻不着,最后向前台小哥买了一瓶啤酒。

    他把啤酒瓶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把标签小心地撕干净,然后用它把面团擀成一张面饼。

    王雪娇守在他身边,看他用水果刀把面饼切成条,把小条搓成一个个两头尖中间粗的“面鱼儿”。

    “你这让我想起,以前我有一个北方朋友,大年三十在实验室里守着她那悲催的实验,她们学校在南方,食堂不供应饺子,她说不吃饺子就不算过年,于是超有志气拿试管擀面皮,把牛肉干裹进去,用酒精灯和烧杯煮了两个,拿玻璃棒搅和,好歹是在0点的时候吃上了香辣牛肉干饺子,也算是仪式感到位。”

    张英山嘴角微微上扬,竟然似乎有点羡慕的样子:“听起来很有趣,不过我们学校要是这么干被发现的话,是会被处分的。”

    “你们学校好严格。”

    “嗯,警校么,都这样,我们有个同学入学当天就被开除了。”

    王雪娇睁大眼睛:“他杀了几个?”

    张英山忍俊不禁,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杀杀杀。他是诈骗。”

    王雪娇:“!!!你被骗了吗?!”

    “不是,他没有骗我们,他领到制服以后,就出了学校,冒充交警,在路口拦车罚款,后来被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违规的司机举报到交警大队去了。交警大队的找上门的时候,他还在收罚款。”

    王雪娇:“牛逼”

    张英山苦笑一声:“托他的福,我们的校规又多了好几条,我们那一届被校领导严防死守,生怕我们在学校期间就比犯罪份子还坏。”

    “每一条离谱校规的背后,都有一个更加离谱的故事。”王雪娇把沙葱洗了切成段。

    “真可惜,早上还青翠欲滴的,现在就成一捆干草了,幸好我早上吃了一点,不算亏。”

    张英山提议:“拿水泡泡?”

    “算啦,味道还是很浓的。”

    王雪娇往小电锅里倒上一点油,稍微热了一点,就把鸡蛋液倒下去。

    “哧啦~”一声轻响,没有铲子,王雪娇用筷子和勺子拨拉着鸡蛋块,等鸡蛋块差不多凝结的时候,再把沙葱段扔下去,再拨拉拨拉。

    沙葱那股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一整天没有吃正经东西的王雪娇更觉得饥肠辘辘。

    她这边沙葱炒好,那边张英山的搓鱼子也在水里上下沸腾,被搓成细条的面须须熟得快,一会儿就能出锅。

    王雪娇拿了两只碗,在碗底放了醋、酱油和辣椒油,盛上搓鱼子以后,再盖上沙葱炒蛋。

    她是真饿了,拿起筷子猛猛夹了一下子送进嘴里,每一根搓鱼子上都裹了小丁自己做的油炸辣椒,她知道城里人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吃辣会不舒服,她调整了做法,油炸辣椒里面主要是干辣椒的香气,真正的辣并不重。

    在开饭店的时候,张英山做了很久的面食,也算得上是个中高手了,这么短的时间,也能把面揉出爽滑筋道的口感,它们在嘴里,好像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滑。

    柔嫩的鸡蛋块和沙葱配在一起,滋味更加丰富。

    王雪娇咽下一大口,品味片刻,微笑道:“鸡蛋真是个好东西,跟谁走就是什么味儿,单炒一炒,加点姜醋,就能变成赛螃蟹了。”

    “我还会好几种鸡蛋的做法,喜欢吃的话,以后做给你吃。”张英山含笑看着她,眼底仿佛闪着粼粼波光。

    “好啊!你们偷吃东西不叫我!”一声愤怒又委屈的声音在餐厅门口响起,两人转头一看,是手里拿着鲜辣快餐面的韩帆。

    韩帆扔下快餐面,冲到碗柜那里抓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直奔张英山而来。

    “给我尝一点。”

    “没多少了。”

    “又不抢你的!”

    “吃你的方便面去!”

    见讨要不成,韩帆便要抢,张英山果断闪到王雪娇的身侧,死命守住他的碗。

    王雪娇好心给了韩帆一根尝尝。

    结果尝出事了,韩帆说就一根,没尝出味儿来就没了,还要。

    “你猪八戒啊!不给了!”王雪娇转向张英山,将碗护在自己和张英山的身体之间,抓紧时间低头吃。

    三人进行激烈地食物争夺战的时候,卫健和恽诚回来了。

    他们看见一幅激烈的场景:王雪娇和张英山面对面紧贴在一起,韩帆猴在王雪娇的身后,伸着脖子,折过脸,好像是在亲吻她的脸。

    卫健:“……”

    恽诚:“……”

    餐厅里的三人也发现了他们,尴尬地坐好。

    卫健:“呵呵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走了两步,卫健忍不住又回来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第108章

    对于名声,王雪娇已经看淡了,反正毁的是金三角大毒枭余梦雪的名声,关我天金派出所户籍警王雪娇什么事。

    张英山也不在乎,始乱终弃,被女孩子全家追砍了十八条街的人,还聊什么名声。

    对此放不下的只有韩帆,他迷茫困惑:“我就讨一口饭吃,怎么就要注意身体了!”

    王雪娇安慰他:“没什么,说明你身材好!要是钱刚来,没人会觉得我跟他有什么的。”

    韩帆:“……”

    根据卫导的拍摄计划,再拍一天就可以杀青了。

    今天早上天气很好,拍摄计划从早上七点一直排到晚上。

    王雪娇和张英山五点就跟剧组出发了,韩帆留在镇上打听消息。

    根据邢川和巡逻民警的观察,镇上多了一些生面孔,尽管衣服穿得人模狗样,还理了发洗了澡,但是身上那种贪婪和视生命为草芥的气质,是洗不掉的。

    韩帆没找着豁牙刘,据说他去县城里理发买衣服去了。

    他的小弟遗憾地告诉韩帆:“老大真的不打算跟余小姐交易了,来了一个大老板,听说那个人一向出钱特别大方,所以我们老板打算把最好的尖货都留给他,要等那个大老板挑完,如果还有剩下的,再跟余小姐交易。”

    韩帆十分好奇:“那个大老板出了多少钱?”

    “不知道,还没见上呢。”

    韩帆:“……”

    敢情是还没搭上关系呐,就已经觉得自己能把东西都卖出去,就跟上一个有意向的买家断了联系?

    就连不懂做生意的韩帆都觉得他们这样是不是太激进了。

    “哎,你不说,余小姐也不知道,正好,她不是要求我们老板跟羊胡子合作嘛,要他们合作,啧啧啧”小马仔连连摇头。

    他亮出自己胳膊上的一道暗褐色伤疤:“看见没,这就是羊胡子的人打的,我们火拼过那么多次,死伤了这么多兄弟,真能算得上仇深似海,不可能合作的。”

    “杀青喽~”拍摄工作在半夜十二点顺利结束。

    这个时间点是列英奇特意挑的:

    零点,是第二天的全新开始。

    子正,代表着阴气尽去,阳气复生。

    非常吉利!

    王雪娇把西辽女皇的衣服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外套一直没洗,全是土味儿,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穿,希望她不要骂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她小心认真地把外套叠好,交给服装师,还开玩笑说:“好好保存哦,说不定以后有很多影楼要借这身衣服做仿品呢~”

    服装师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什么都没说,笑笑接过衣服,装进防尘袋里。

    杀青宴安排的第二天中午,除了云殊华留下来和华伦天奴继续给镇医院帮忙之外,其他人都要回去了。

    谢正义也总算拿到了他想要的虫草,是老丁卖给他的,对于老丁来说,那不就是一种真菌,想吃的话,随时都能有,不吃也无所谓,他不能理解外地人对虫草的追捧和狂热。

    要是虫草的药效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好,藏区岂不得人均寿命七十岁往上。

    老丁觉得与其啃虫草,不如抽中华。心里快活,胜吃一百斤养生补品。

    杀青宴上,恽诚看了一圈,问王雪娇:“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另一个小兄弟呢?”

    “他有别的事。”王雪娇左看看,右看看,见张英山正代她给卫健敬酒,压低声音对恽诚说:“你别在阿杰面前提起他,阿杰会不高兴的。”

    恽诚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提了就不高兴?

    可是你们三个昨天晚上都那样了

    难道是能做不能说?

    他看了看张英山,小伙子容貌俊秀,气质斯文,会说话,会来事,别人开他玩笑,说他像妈妈一样体贴,他也不生气。

    就连恽诚都替张英山感到悲伤:“你对他们是怎么想的?最后总得选一个。”

    王雪娇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恽董,如果一个女人在你最低落的时候安慰你,在你被所有人背叛的时候不离不弃,随时都会为你准备好你需要的东西,她在的时候,你觉得一切理所应当,她不在了,你才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处处透着寒气。

    另一个女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为你挺身站出,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她拿出自己全部助你东山在起,为你坐牢,为你笼络了几千个兄弟,让你登顶一方霸主。

    现在,这两个女人都对你情深似海,痴情一片,一个百依百顺让你永远有安全感,一个时常有些小脾气,撒娇委屈哭哭,但是你心烦的时候,绝不会到你面前添堵,只会自己找别的出口发泄。

    你告诉我,你应该选谁?放弃谁?然后要怎么说出口?”

    谁不喜欢内有小白脸温柔多情,伺候大小事务,外有小黑脸热情似火,能拼能冲,帮着打下万里江山。

    男人也想要岳父家的实力帮忙,少走三十年的弯路啊。

    恽诚想了又想:“嗯嗯嗯感情这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王雪娇沉重地点头:“是啊,顺其自然吧,幸好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要我回答我最爱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如果他们打起来,我会帮他”

    王雪娇指指张英山:“我更同情弱者。”

    那确实,张英山看起来会被韩帆一拳打死。

    看了看恽诚的表情,王雪娇叹道:“我应该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爱上两个人的人吧。”

    “你不是。”恽诚真诚地回答。

    我好像吃过杀青宴了。

    我似乎应该已经拍完了。

    这是哪里,我是谁

    杀青宴结束一个小时后,王雪娇穿着西辽女皇的服饰,坐在椅子上,张英山在给她化妆。

    “难怪服装师昨天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原来她早已算准了,我今天又得穿回去。”

    上午,绿藤市局那边帮王雪娇确认过了,她要签“余梦雪”的话,这个合同她不用负法律责任。

    用钱刚的话说就是:“吴局说了,如果这么签都能有法律效果,他都能替你拍片了。”

    在杀青宴前,王雪娇就把签好字的合同交还给恽诚。

    本以为起码要等到明天才开工,谁知道,这么快。

    万恶的资本家就是见不得打工人能多歇一天!非得无缝衔接。

    下午,别的演员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王雪娇顶着西辽女皇的妆造,跟着拍摄团队去了盐湖、草原实地取景,拍一些硬照。

    执镜的导演还是卫健,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换成了恽诚带来的人,他们话不多,动作麻利,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力气还特别大,搬东西瞬间到位,简直是完美的打工牛马。

    说全换了,其实不太准确,跟组编剧还是那个跟组编剧。

    列英奇事儿逼归事儿逼,但是他在支付编剧费方面还是相当给力的,今天已经把尾款付过来了。月哥欠

    本来跟组编剧是想走的,她在剧组里煎熬了这么久,现在只想回家躺平,好好享受她这段时间辛苦挣来的窝囊费。

    王雪娇见到她的时候,好奇:“咦,向老师,你不是说回家了吗?我记得你火车票都买好啦。”

    跟组编剧:“恽董对我说,他非常欣赏我的文字功底。”

    王雪娇:“就因为这个?”

    跟组编剧:“他说剧本写作的事情完全由我和卫导做主,完全不干涉。”

    这对于编剧来说,创作自由确实挺重要的。

    但是创作自由真的比“去他妈的上班”更重要?

    王雪娇怀疑地看着她:“可是,你不是说这是你想了很久的旅行吗?”

    “主要还是恽董特别真诚。”跟组编剧无限感慨:“我从来没有见过一次付清全款的老板。”

    看她一脸欢喜,想来那笔全款的数字也令人惊喜。

    王雪娇点头:“那确实太真诚了。”

    在合同中规定,王雪娇需要参加慈善宣传片的拍摄,同时也要跟恽诚一起出席当地的活动和新闻发布会等等,从盐湖镇出发,一共有六站。

    最后一站是格尔木。

    绿藤市局让王雪娇签这个合同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格尔木离盗猎重灾区可可西里就差一百多公里,隔一个昆仑山口。

    那里是除了西宁之外的另一个重要交易地点,有些没什么路子,也没有野心,只求混口饭吃的盗猎者,在那里就会把打到的野生动物卖给中间商,中间商可能会从西宁走,也可能就擦着西宁城区,拐弯直接南下,卖给终端消费者。

    也许恽诚是想去那里直接收更便宜的货。

    虽然,王雪娇以她的经验,还是觉得波音公司的大老板不可能亲自跑到铁矿山检查每一块铁矿是不是符合他的采购需要;宝庆银楼的老板也不会去缅甸矿坑看翡翠原石。

    不过万一呢,老板怎么说就怎么做咯,反正不缺她的外勤补贴。

    刘智勇难得做人的问了一句:“那边是高原,你们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张英山和韩帆不知道,我现在还行,目前海拔三千,格尔木两千八,要是有需要追进可可西里,我就真参加不了了。”

    “不会让你进可可西里的,你又不是巡山队的,也不是林业局的。”

    王雪娇脑袋嗡嗡:“呸呸呸,快呸,不许说!”

    刘智勇:“好好好,呸呸呸,不说了。”

    挂了电话,王雪沉痛地看着手里的大哥大,以现在的无线信号发射基站分布情况来看,这一路上,大哥大做为板砖的防身功能,更甚于通讯功能。

    2021年的青海,往北走六百多公里的路,只有几个移动信号塔,时不常能跳出来一格信号意思意思,电信和联通死得透透。

    现在就更别提了,大哥大也就在盐湖镇的核心区域里有信号,可能因为镇政府旁边就是电信局,里面有基站。

    本来摇人就不是即时性的,现在想摇人都没信号,难道她得养一群鸽子,飞鸽传书吗?

    王雪娇很烦恼。

    比她更烦恼的是羊胡子和豁牙刘。

    两人在道上都有朋友,前几天听说国际大倒爷恽诚要光临西宁,他们已经准备好去西宁觐见,没想到恽大爷亲自到盐湖镇来了。

    他们托人找到恽大爷的下榻之处,想见恽大爷一面,没想到,恽大爷直接包了一整个招待所,一楼门口就守着他的保镖,招待所的普通服务员都只能做扫地拖地之类的粗活,到恽大爷所在的楼层都必须经过检查,更别提进恽大爷的房间了。

    羊胡子和豁牙刘一向觉得自己在道上还是有头有脸的,平时别人也是一口一个“哥”“爷”的叫着,叫多了,自己都对自己的影响力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竟中国有句古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结果人家强龙,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托人带话,带话的人说话已经带到了,但是连个回音都没有。

    还有更让他们尴尬的事情:他们觉得只要恽诚一到盐湖镇,他们就包能攀上恽诚,不用在意事儿逼的余小姐。

    结果,恽诚都没理他们,反倒天天跟余小姐混在一起。

    他好像真的是来做慈善,而不是收购标本和羊皮的。

    羊胡子每次都是武长春武长庆兄弟俩帮他跟南方的老板们沟通,他不直接接触。

    现在这兄弟俩都没了,他要建立关系没这么容易。

    豁牙刘的人脉关系,去了东莞之后,再也没了音讯,也不知道是死那了还是有别的事。

    现在两人手上有大量的货,却没有买家,虽说他们有自信,警察一时半会儿追不到他们的仓库,但是总不出货,兄弟们是要吃饭的。

    他们跟着进山,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几个月,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他们就缺那么一口肉吃,缺那么一块皮穿。

    街东头。

    张英山在路边看见水果摊上的苹果不错,挑了几个,正要掏钱,立马有人上前替他付账:“杰哥,好久不见,您到我们这边来,是贵客,怎么能让你掏钱呢?算我的,算我的!”

    “杰哥,您最近辛苦了,看都瘦了一圈瘦点好,我看余小姐就喜欢瘦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看着就很粗鲁,不会疼人,我要是女的,也选杰哥你这样的余小姐最近有没有提起要买标本的事?”

    街西头。

    韩帆双手揣在兜里,双眼在一排排香烟上扫过,神色肃穆。

    这么一个小破镇的路边小店,有软中华?

    怎么看着这么可疑呢。

    “老板,你这烟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都是盐业公司里的人拿出来卖的!他们平时应酬多,好烟多呢。”

    韩帆半信半疑地指着一包价格中间的烟:“给我拿一包。”

    店老板应了一声,正要拿,一个人影闪出来:“哎,你给我小凡哥拿什么烟呢!从下面拿最好的!我给钱!”

    店老板愣了一下,拿出一包递给韩帆。

    那人满脸堆笑:“韩哥!哎呀,韩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余小姐呢?都好就好韩哥最近也没少锻炼吧?看这块练的,真好!像我怎么练都练不出来那个小白脸跟您站在一起,就是个屁!女人就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对了,余小姐她最近是不是太忙啦?怎么都没说标本的事了?”

    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余小姐,现在正在第五运输队的经理室翻所有纸质文件。

    根据王雪娇之前与这些司机接触打听到的消息,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司机没什么脑子。

    就是标准的工具人,武氏兄弟让他们干啥就干啥,不关心自个儿运的是什么东西,也不关心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更不关心运这些东西是不是犯法。

    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跑这趟车会路过什么地方,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以及路上能不能虚开餐饮住宿发票。

    就他们在武氏兄弟贩运案的参与度来看,他们几个说不定会指控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王雪娇相信人类有天生的反社会型人格,不过这种天生暴戾的人,应该属于“变态”,而不在正常标准之内。

    大多数人类的道德水平,还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

    只有真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

    如果这些人真的失去工作,从月入近万元,跌落到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王雪娇不知道他们会去干什么。

    抢劫?偷窃?

    然后在抢劫和偷窃的过程中,把无辜的人捅死。

    以前王雪娇看过类似的案例,这也是国家对贫困地区进行一系列帮扶的原因:扼止罪恶不能仅靠杀杀杀,也要把滋生犯罪的土壤铲了。

    当一个地方可以运出数亿美元的毒品,却运不出一公斤芒果的时候,想要活下去的人会选择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王雪娇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不过还是想尽量能捞一个是一个,也许就可以扭转,某个人要被无辜捅死的命运。

    所以,她在帮他们研究:除了虫草之外,武家兄弟还有没有接过其他的合法生意。

    要是能跟那些货主再搭上关系,继续接单,以现在长途运输的收费标准,他们只要认真去跑车,很快就能把要交给盐业公司的承包费挣回来。

    经理室里的东西不多,说是有账本,其实账本不仅是一毛钱一本的小学生练习簿,记的内容也极其草率。

    工资账本:

    X月X日,李小毛,八千元;马成龙,九千元(实发四千元,结清五千元借款)

    成本账本:

    X月X日,仇大志,医药费十元。

    收入账本不在经理室,在县公安局,他们从武长春家里找到了收入账本,上面写着几月几日从谁手里收了多少钱。

    武长春知道自己犯了故意杀人罪,必死。

    在交待自己工作情况的时候,咬定自己的运输队只运虫草,从来不运其他违法乱纪的东西。

    开玩笑,那些搞盗猎的货主哪个是他能惹得起的,虽然,他必死,但是他还有别的亲人,武长庆对不起他,但是武长庆的几个儿子还是老武家的香火,不能连累他们,让老武家彻底没了根。

    他不说,伙计们也不知道老板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由于武长春犯的事是杀弟弟,而不是非法经营,所以县公安局查抄的目标是能够证明武长春与武长庆之死有关的东西,动机、手法、证明他们见过面的物证等等。

    公司里的东西,连账本都没有动。

    王雪娇问外面坐着的这些司机:“你们公司平时怎么跟客户联系的?”

    他们指了指经理室里的电话。

    王雪娇又问:“有电话号码本吗?”

    几人同时摇了摇头。

    在查抄武长春家的时候,邢川做为本地派出所的人也去了,王雪娇特别嘱咐他,如果发现通讯录、账本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拿出来给她。

    邢川很认真地找了一遍,床底下、马桶水箱都找了,却只找到他和老婆亲戚朋友家的通讯录。

    王雪娇绝望地想:说不定武长春和武长庆兄弟俩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把客户的联系方式都记脑子里了?

    那确实有可能,能把生意做大的人,或多或少有点过人之处。

    啧,最讨厌这种人了,找线索都不好找,总不能剖开武长庆的脑子,做个硬盘复原吧也不能找县公安局,让他们对武长春使用大记忆恢复术。

    王雪娇托着下巴,双眼空空地看着前方,脑子里胡思乱想:武家兄弟各有各家。

    按理说,他俩应该一人有一份通讯录,武长庆家搜过了,武长春家也搜过了,两人的办公室也搜过了。

    如果武长春的通讯录是被他老婆抢先销毁了,孤家寡人的武长庆总不能是预感到自己本次挑衅哥哥会遭遇绝杀,所以先把通讯录烧了吧?

    王雪娇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那堵白墙上,墙上有一张用透明胶贴上去的主席像。

    本来王雪娇没觉得这画像有什么问题,现在,她看这张画像非常不顺眼。

    贴歪了,绝对是贴歪了!

    越看越歪!

    就歪了那么一点点,看得好难受啊,不如帮他们重新贴一下吧。

    反正现在这里的老板一死一关,不需要请示任何人同意。

    闲得手痒的王雪娇一点一点把透明胶抠下来,然后拿着画像,打算拿个火炉,把画像上的透明胶烤下来,再给它重新贴一下。

    当她把画像翻过来的时候,一大片黑色的手写体倏然跳入眼帘。

    果洛扎西:09756841XX

    玉树阿那主:09762482XX

    那曲老江:08963821XX

    德令哈老冯:09772455XX

    格尔木顿珠:0979545XXX

    拉萨许姐:0891634XXX

    香江大酒楼韩蓉:0755581XXX

    沪上人家大酒楼黄:0212215XXX

    威廉一世酒楼蜜斯徐:008523421XXX

    春生堂张老板:00886960XXXXXXXX

    济余堂舒老板:00853251XXX

    发黄的纸上,用黑色的碳素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地名人名,还有电话号码。

    武氏兄弟与客户们的联系方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贴在墙上。

    王雪娇:“这每次打电话都要撕一次画像,多麻烦啊。”

    不过,她也不能否认,这确实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贴墙上,不会发生哪天掉了都不知道的惨剧。

    而且,平时谁也不敢抬手就把这张画像给撕下来。

    相比塞在地毯下面被虫蛀、放在日光灯管上被烤糊、藏在椅子里被伙计拿去卖二手家具要强得多。

    号码有大部分是青海本省的电话号码,还有一小部分是外地号码,她猜想本省以及新疆、西藏地区的号码,应该是供应商,外地的是采购方。

    感谢武氏兄弟的馈赠!

    “我先出去一下。”王雪娇将画像一卷,就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徒留那几个愁眉不展的伙计坐在屋里,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越发的哀怨:

    “她不会回来了。”

    “唉,要是我,我也不回来,这么大的窟窿。”

    “早知道我应该在跑车的时候多跟那些老板说几句,好歹留个电话。”

    几人一起低头叹息:“唉”

    王雪娇跑回屋里拿起照相机,对着那张海报背面的通讯录拍了几张。

    为防照片出什么问题,她决定再多留一个备份保险起见,留两个吧。

    王雪娇翻出两叠稿纸,手抓两支圆珠笔,开抄!

    谁能想到,当年被老师罚抄书练出的绝技,竟然还能起到一点积极正面的作用。

    抄完副本,王雪娇打算把一份藏起来,琢磨了半天,没想好应该把这玩意儿收在哪里,忽然,她看见放在桌上的小地球仪。

    那是从绿藤飞过来的时候,飞机上发的航班纪念品,被王雪娇不小心捏裂了,又被张英山合上了。

    张英山大概是想炫炫技,没有简单的用胶水把缝合上,而是做了一个小卡扣,让它变成一个可以随时打开、合上的小玩具。

    现在这个地球仪里面装着王雪娇随手塞进去的一颗石子,王雪娇把石子掏出来,把抄好的通讯录折成小小一张,塞到地球仪里面。

    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王雪娇想了想,冲着小狗招招手:“轩辕狗剩,过来。”

    狗剩一颠一颠地摇着尾巴来了:“呜?”

    “来,挂你身上。”

    王雪娇把地球仪挂在狗剩的项圈上,蓝色的地球仪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装饰品。

    “除了我之外,谁敢拿走它,你就咬它!嗷呜!”王雪娇抬起双手,比划着超级凶猛地咬人动作。

    狗剩领悟了她的意思,龇起牙,做出攻击姿势,双前爪伏低,发出萌兽低吼:“呜噜噜~”

    王雪娇:“行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先走了,你乖乖在家里待着。”

    王雪娇回去的时候,第五运输队的伙计们正在琢磨怎么分马分行李,然后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

    “分什么分!看我找到了什么~”王雪娇扬起那张她刚抄的通讯录,“这都是你们以前的老客户!快给他们打电话。”

    几个人迷茫地抬头望着王雪娇:“打电话?说什么?”

    他们是真的带不动啊!跟老客户说什么都不知道!

    王雪娇用红笔勾出一个范围:“这几个,你们打过去就问‘最近有没有货要运’?”

    “这几个,你们就问‘最近要不要买货’。”

    “这几个,就不用打了。”王雪娇“刷刷”挥了几笔

    大陆之外的区域,别说她抓不着,抓了也不是她的业绩,还浪费电话费。

    他们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王雪娇给他们写了几条标准开头语,然后让他们练了几遍。

    “行了,打吧!”王雪娇觉得后面也没什么好规范的了,中间遇上什么事,再随机应变呗。

    “我们从来都没打过这几个电话,行不行啊?”几人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你打”

    “你打”

    “我不会说话,你打”

    “噫,你又不是哑巴,不会说话你打”

    王雪娇实在看不下去,指着“浓眉毛”:“你打。”

    “啊?我?”

    王雪娇把他拉到电话机旁边,把听筒塞给他,亲自动手,拨下第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震铃响了五声,“浓眉毛”如蒙大赦:“没人接,挂了吧。”

    王雪娇一句话打破他的幻想:“响到它自己断了为止!”

    在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接电话了:“喂!”

    “喂,扎西老板吗?我是武老板的伙计,老板让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货要运。”

    他十分紧张,说话很快。

    “哦,武老板啊,哎你们老板怎么回事啊?我这几天打他的大哥大,一直都关机,打你们这个电话,也没人接。”

    王雪娇在纸上飞快写下:“他在外面搞女人,被老板娘发现,把大哥大砸了。”

    “他被大舅子砍到医院了,现在还没出来,人刚醒,让我们先问问有没有老板要走货。”

    “浓眉毛”看着王雪娇写的东西,也觉得好笑,一边笑一边说,完全不紧张了。

    对面听完:“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都硬不起来,还偷偷搞女人,真有志气。我都跟他说过多少次,是他不行,换多少女人都没用,还不如试试男人。”

    王雪娇:“……”

    “哎,不开玩笑了,我有货要运,找他好几天了,要是你今天不打这个电话,我就去找别人啦!”

    本来她还担心,这些人是不是会像恽诚一样,有事派马仔出面送货过来。

    那就只能扣货,而抓不着人了,对于惩治盗猎来说,扣货连“治标”都算不上。

    万万没想到,武氏兄弟,服务太~到位了!

    由于油钱、过路费以及等等,都是盐业公司支付,对他们来说,毫无成本。

    所以,他们居然提供上门取件服务,不管那曲、德令哈、玉树、格尔木一千多公里的路,照样全部上门!

    照“浓眉毛”他们的经验,那些小盗猎者的老大们也不讲究什么安不安全的。

    司机去运货的时候,他们都会亲自守在旁边,一件一件清点明白,拍了照片,才会放心地装上车。

    王雪娇:“他们还这么讲规矩?”

    她以为那些连头发都不洗的盗猎团伙都是草台班子。

    没想到还挺讲究。

    事实证明,世界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出了事之后,才会一点一点往规则上打补丁。

    各位老大们令人意外的认真,是因为以前出现过悲剧,就是武长庆人品差的一个重要证据:上车的时候,是十只藏羚羊,下车后变成十只狗。

    由于当时裹得太严实,没有打开验看,货主也不能证明自己放的就是藏羚羊,货主跟武长庆对喷了半天,本来货主想杀了武长庆,结果武长庆找来几个有面子的话事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最后以货主自认倒霉而结束。

    在那之后,各位盗猎份子们自动自发执行严格的出库管理制度,由老大或是老大最亲近的人亲自负责。

    王雪娇:“哇哦”

    她让“浓眉毛”记下接头方式,趁他们在外间打电话的时候,她把揭下来的画像又贴了回去,免得打草惊蛇。

    看起来挺顺利,只是还有一点小问题:她也不知道这些电话号码背后的人,到底是买卖虫草和其他合法物品的,还是盗猎保护动物的。

    同理,外省电话号码那些人,到底买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把查到的结果汇报给康正清。

    按她的想法,如果货主是盗猎份子,那就抓。

    如果是运虫草的,那就正常给人家运呗反正搞刑侦的人,有很多时候要看运气,运气不好的话,扑空个一二三四五六次也是常事。

    “呵呵呵他们会恨你的。”康正清笑起来。

    王雪娇笑嘻嘻:“恨我干嘛,那不就是随机的事嘛,他们应该反思自己,有没有说了不该说的话,吹了不该吹的牛,吃不该吃的东西。”

    那份电话号码不仅涉及青海省内,还有几个西藏地区,又是一个巨大的跨省协同办案,又有各种文件要写,写文件的活当然是落到康正清的头上。

    “当年有些人用一根手指戳键盘的时候哭哭啼啼,现在感受到电脑的好处了吗~只要换一个单位名称就可以了,打印出来盖个章,多快乐。”王雪娇笑道。

    “去你的,谁哭哭啼啼了。”康正清笑骂道,“好了,先等我消息,你们注意安全。”

    王雪娇刚从第五运输队出来,迎头就遇上了张英山和韩帆。

    张英山手里拎着一袋红通通的苹果:“羊胡子的人孝敬的。”

    韩帆手里空空如也,王雪娇:“豁牙刘这么小气吗。”

    “你又不抽烟。”韩帆从内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冲着王雪娇晃了晃。

    王雪娇:“他们就不考虑送我一点东西吗!可恶,难道还要我开口!真不懂事!”

    他们就不能主动投案自首吗!就不能主动给她送业绩吗?!

    她没好气地问:“他们又要干嘛?”

    张英山:“约了小丁那边,这次他们要谈谈分成的事情,希望你能做个见证人。”

    “五五分成很难么!烦死!”

    王雪娇气呼呼地往小丁饭店走,昂首挺胸,走路生风,身后跟着张英山和韩帆。

    她一进门,小丁被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来抢劫的,定睛一看才松了一口气。

    她小小声地指了指包间门:“他们都在里面。”

    “嗯,没事的,他们只是长得丑,不会在你店里做什么的。”王雪娇冲她一笑。

    小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王雪娇和韩帆先进了包间,张英山拎着一袋苹果,问小丁借地方洗苹果。

    “听说,你们已经想开了?”王雪娇环视一周,那天这两帮人互相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每个人的脸上堆满笑容,连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羊胡子率先表忠心:“那天之后,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余小姐有远见,只有合作,才能共赢,才能共创美好前景。”

    豁牙刘也说了几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文绉绉的套话。

    以这两位的教育水平,能背得下来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韩帆看着他们那些颇有土匪气质的脸,再听他们说那些套话,他努力绷着脸不笑场,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在一张纸上写:“你不觉得好笑?”

    王雪娇写了一行字:“朕何尝不知道是演的呢,只要他们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韩帆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抖得更厉害。

    王雪娇嫌弃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克制一点,一看就是没经受过专业训练的。

    此时张英山走进来,他端着一碟削了皮,切成小块,还插上了牙签的苹果,一眼瞥见王雪娇的手搭在韩帆的胳膊上,他瞬间加快脚步。

    旁边众人的表情微妙地变了: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好啊,打起来就知道余小姐的心到底往哪里偏,只要讨好那一位就行。

    张英山把盘子放下,坐在王雪娇身边,用牙签扎起一块苹果,递到王雪娇的嘴边,声音极尽温柔:“这是三爷哥送的,我刚才尝了一口,很甜。”

    羊胡子:“……”

    妈的,是谁干的,怎么送余小姐两毛钱一斤的苹果!这拿得出手吗!丢死人了啊!

    豁牙刘:“……”

    妈的,自己的手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懂事,羊胡子还知道送个苹果,他这连两毛一斤的苹果都没送,晃着两手来的,这可怎么办。

    他恶狠狠地瞪着羊胡子:这老小子怎么就搭上了这个娘们儿兮兮的小白脸,自己这边就一个傻乎乎的

    然后,豁牙刘愣住了,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现场一片安静,只有韩帆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把盘子吃空了,最后将盘子一推,冷漠评价:“酸得要命。”

    下面两帮人只当韩帆是跟张英山对掐,其实韩帆就是想吃苹果。

    王雪娇在张英山手里把苹果吃了,向他扬唇一笑:“是很甜呢。”

    又转头对韩帆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你呀,心里酸,吃什么都是酸的,下次别这样了啊,一点都不大气。”

    她那手掌捏的是个兰花指,拍的时候就没用力,柔柔软软的,像是在抚摸,根本没生气,是在调情。

    不是,她这么会端水的吗!

    羊胡子和豁牙刘很惆怅,看来,这两位男宠都得罪不起。

    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下面说正经事:怎么分赃。

    两边还是各执己见,认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要求多分。

    听他们吵了五分钟都没吵出来名堂,王雪娇微笑看着他们:“如果你们两位不喜欢五五分账,那就你三分”她抬手指向羊胡子。

    豁牙刘闻言大喜,正咧着嘴笑呢,王雪娇又指着他:“你也三分。”

    她再指着张英山:“他一分。”

    指着韩帆:“他一分。”

    指着自己:“我两分。”

    “怎么样?够不够公平?”

    豁牙刘的笑容僵在脸上,咧着的嘴都没来得及闭上,羊胡子立马炸了:“余小姐你这不能这样啊!我们手下这么多兄弟,在山里辛辛苦苦”

    “你们知道你们不是唯一在可可西里打猎的人吧?”王雪娇笑容可掬。

    他们都不傻,自然知道自己的同行有多少。

    王雪娇继续说:“知道你们为什么搭不上恽先生吗?”

    这是此时两人心中最大的疑问,两人都用求知若渴地目光看着王雪娇,如此王雪娇要他们开会员,他们肯定会立马付钱。

    王雪娇语气充满讽刺:“因为他在等,在等最好的东西出现在他的面前,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吵架,别人昨天就已经把货品名单和照片送到他手上,还邀请他亲自去格尔木看货。你们呢?他现在要看货的话,你们除了会让他交定金之外,还能做点什么?有东西让他看吗?你们现在手里的东西,好意思拿出来吗?”

    这是王雪娇一直记恨的事情,可恶,竟然敢叫我交定金!

    我在绿藤市局吃饭都没掏过饭票,看你盗猎来的标本怎么了!

    你还敢让我交定金!

    反了天了!

    张英山揉捏王雪娇的肩膀,柔声劝道:“消消气,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恽先生不是说了吗?他这次要采购五千万美金的货,别说青海,连蒙古都有人过来了,听说三天后到。恽先生不是还请你全权负责挑选吗,有这么多货可以挑,看都看不完,何必跟他们生气。”

    反正这两货根本连恽诚的脸都见不着,张英山就算说王雪娇按辈份算,其实是恽诚的祖奶奶,两人也无从查证。

    五千万还美金!!!

    羊胡子和豁牙刘的耳朵都被美金塞满了,那是美金吗!那是他们的命啊!

    此前他们确实说过:绝不为十万块钱放弃原则。

    可是,这是五千万美金唉

    看在钱的份上,有什么恩怨不能一笔勾销。

    羊胡子:“哎呀!余小姐,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不是嫌五五分成不好!只是啊,我们一直觉得,您劳苦功高,应该给您一点才对,但是到底给多少呢,这心里就犯了难。”

    豁牙刘:“是啊!我们有心孝敬,但是无奈手下的兄弟人数众多,他们跟着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也实在不容易,要是赚得太少,实在不值啊。”

    “哦,嫌我拿两成拿得太多了呗。”王雪娇冷笑一声。

    “哎呀,不是不是!”

    “那就是”王雪娇伸出手,左手抚着张英山的脸,右手搭着韩帆的肩:“你们觉得他俩只不过是跑腿的小玩意儿,不配拿?”

    “不是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还要我来猜你们的心思啊?”王雪娇歪着头瞧着他俩:“好麻烦哦,我还是找别人好了。”

    “哎,别别别请给我们一点时间。”羊胡子和豁牙刘在撕了五年之后,头一回和谐友好的坐在一起,小声商量着应该给王雪娇多少钱。

    最后讨论出了一个数:“余小姐,我们可以给您一成利,给他们两位,一人半成利。”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是余小姐嫌他们给的少,他们就哭穷,就装可怜,再说,他们不相信其他人真的能给她四成利。

    王雪娇轻笑一声:“行吧,反正,要你们再掏出来更多也不可能了。你们抓紧再好好的做一批出来,做好了告诉我,我通知恽先生去看货对了,要多少定金才能看呀?”

    羊胡子立马表态:“不要不要!您都是熟人了,还要什么定金,您的脸就能在我们的仓库畅通无阻!”

    “好呀。”王雪娇微笑道,“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喽。”

    次日凌晨,羊胡子和豁牙刘上了同一辆车,向镇外驶去。

    羊胡子:“五年了,谁能想到,我们俩还能再坐在同一辆车上。”

    豁牙刘:“要是你那个时候承认你的枪法就是不如我,也不至于闹这么多年。”

    “你怎么不说你早承认你压根不会做标本,做的都是什么狗屎。”

    两人嘴上吵闹,心里想着即将到手的美金,甜蜜无比。

    进入那座被称为矿坑的小镇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到处一片漆黑。

    豁牙刘从鲜货仓库取出几只完整的雪豹,两人一同走进羊胡子制作标本的工坊,开始动手。

    当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一辆运盐车无声无息的进入矿坑小镇,停在仓库边。

    持枪刑警如神兵天降,将正在制作标本的两人按在地上:“不许动!”

    作者有话说: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这个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这黄色的奴隶可以使异教联盟,同宗分裂,它可以使受诅咒的人得福,它可以使黄脸寡妇重做新娘,啊!你可爱的凶手,帝王逃不过你的掌握,亲生父子被你离间,啊!你有形的神明,你会使冰炭化为胶漆,仇敌互相亲吻,使每一个人唯命是从。选自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

    第109章

    两个见钱眼开的人就这么被毫无出息的套走,他们落网的速度完全在王雪娇的意料之内。

    这两个人不管之前再怎么小心,也依旧会像看到陷阱的狐狸那样,小心翼翼地在陷阱旁边转悠半天,最后还是向诱饵伸出了爪子,然后,“库叉”就进去了。

    “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快就把人抓住了。”邢川看着远去的警车,满眼的羡慕。

    他追了这些人很长时间,却没有太大的进展,久到他认为这些人死在野兽的爪子或者是同行的枪下的可能性更大。

    她还这么年轻,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在闷头做事,好像很忙,却没有忙出成绩,人和人之间,能力上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当然了!”王雪娇自信地回答。

    邢川愣了一下,这也太不谦虚了,继而他又自嘲地笑笑,心想:人家是有骄傲的本钱啊,为什么要谦虚呢。

    王雪娇摸摸自己的脸,骄傲地回答:“好歹没有辜负我天天往脸上擦油,保养。”

    “???”邢川困惑地看着她:“这跟往脸上擦油有什么关系?”

    王雪娇伸出手,与邢川的手摆在一起,她的手又白又嫩,比邢川的手白了至少四个色号,邢川连手心都满是老茧和裂痕,手指和手掌边缘还有好几个没有愈合的冻疮。

    “看出区别了吧!”

    邢川还是不明白,区别是很大,所以呢?

    王雪娇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看,我说我是女皇,你信吗?”

    邢川:“……”

    能不信么,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为了讨论大周四帝国的兴亡史。

    “所以嘛,我说我要花几千万去买他们手里的货,可信度就很高呀,他们愿意相信我,再说,还有个意外来的财主帮我推波助澜,要是没有这位财主,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手呢。”

    “你们已经做到了你们能力之内最好的啦,难道还能让你的皮肤一瞬间变成我这样,然后去骗他们吗?”

    “再说,如果不是你们提前准备了那么多,调查了那么多,我们几个大城市来的又能怎么样,连矿坑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能逮到就有鬼啦。”

    王雪娇微笑看着他:“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长得像有钱人而已。脸是爹妈给的,皮肤是气候给的,不过呢,保养是自己可以努力的,你们在这方面相当的不努力啊。”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邢川明知道她是在安慰,心里也暖了许多,城里的姑娘真会说话。

    “不过这事还没完呐。武长春被捕的事情,除了县公安局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邢川回答:“只有他的老婆和盐业公司的总经理知道,他老婆现在也在看守所里。”

    “能不能跟盐业公司的人说一声,让他别乱说,还有县公安局也是,把这消息暂且先压几天,还有一批人要自投罗网,我要借用一下他的名头。”

    邢川点点头,在抓捕的时候,他知道武长春与盗猎案有关,在抓捕的时候,就跟县公安局的人打好招呼,把知情人控制到最低数量,等外派来的专家确定盗猎案到此为止,再按正常流程处理。

    “王雪娇同志,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康正清打来电话,跟王雪娇打起了哑谜。

    王雪娇毫不犹豫:“坏消息。”

    康正清:“如果你提供的名单上的人都是守法公民,你会身败名裂。”

    王雪娇:“这算什么坏消息,你看我在乎吗~”

    反正她大不了回天金派出所当户籍警,一辈子不去市局,难道市局的人还能追到天金派出所来嘲笑她不成?

    康正清的声音里带着玩味的笑意:“哦?我记得你这个人,一向很好面子啊,怎么,突然转性了,连丢人丢到七省十五市都不在乎?哦,其中还有一个特区,三个直辖市。”

    “啊???”王雪娇先是一懵,接着又是一喜:“联合办案申请已经通过了?”

    继而她又有些困惑:“这么快?你不是说流程很复杂,很麻烦的吗?”

    “小王同志,你的面子可真大啊。”康正清感慨万千,“我给队里写了这么多年的报告、申请,除了一次特大连环杀人案,一次失枪案,一次越狱案之外,就没见过这么快的审批速度。”

    王雪娇提交上来的那份通讯录上,一共涉及了七个省份的十五个城市。

    以前要是走联合办案的审批,得曲里拐弯绕好几天。

    先到自家的省厅,再到别人家的省厅,再到市局,然后再一个个的单聊。

    这次却有些意外,他写的报告到了夏厅手上以后,被直接递到部里了。

    并且,夏厅亲自去了一趟,力陈由部里出面组织此次行动的必要性。

    其实她的行动有些冒险,容易被人说“根本没必要”“出格”“爱出风头”“就是想找机会显示你手下有能人”。

    其实,这个声音在部里收到报告的时候,确实出现了,只不过夏厅不在乎。

    她能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是那种瞻前顾后,害怕自己的行为会招来非议、惹人侧目,处处在意别人会怎么看自己的人。

    夏厅的行事原则只有一条:做正确的事。

    她一接到报告,就马上看出,这次非常值得找部里统一协调下令,以雷霆之势进行一次全国性的打击盗猎行动。

    如果按照以前的流程慢慢走,可能就走漏风声了。

    严打之所以能在短时间之内起到震慑效果,不是把犯罪份子杀绝了,而是让还没有来得及犯案的潜在犯罪份子害怕了。

    想要让他们害怕,就得有足够的威压,一点一点的打击,效果不如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

    部里讨论的速度也很快,几乎就在数小时后,便将命令下达到相关的省市。

    康正清说得没错,要是全是守法公民的话,丢的不止是她的脸,还有夏厅的脸。

    部里亲自下令联合办案,结果什么坏人都没查到,反而查到了一堆合法经营的普通公民。

    啊哦听起来,天金所都回不去了呢~

    那十五个市的同行们要是到绿藤来出差,肯定得来天金所探望一下让他们忙得鸡飞狗跳,结果一无所获的罪魁祸首。

    王雪娇悠悠叹了一口气:“到那个时候,我只好主动请辞,回家做百万富翁了哦,可能已经快千万了。”

    康正清:“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哈哈哈,误会,误会。”

    其实,王雪娇坚信这张名单里,绝对有盗猎者,不过,她也不知道到底能有多少个是普通商人,有多少个是与盗猎有关的。

    反正,肯定不能只有一两个,不然武氏兄弟能过得这么好?一下子少了四十万的现金都没有让武长春伤筋动骨。

    第五运输队出发了,每当他们的车轮刚离开盐湖镇,目的地的警方就会接到消息,甚至都不用没日没夜的蹲守,掐着时间算准运输车即将到达的前一天守在进城公路的入口就行了。

    本来是王雪娇来打这些联络电话,但张英山坚决反对,理由是王雪娇是女性,警队里的女性本来就不多,在一线出外勤的更少,这次又是绿藤市局提出的计划。

    综合性别、城市、外勤这三大过滤条件,稍微排除一下,就能精准定位到王雪娇。

    而绿藤市的男警察有上万个,而且还有人员流动,进进出出的那么多,想找到张英山,就如同大海捞针。

    王雪娇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个理感觉出外勤的女警都不超过一百个,要查到她头上,确实太容易了。

    “你说得有道理,这事就交给你了~”王雪娇继续去研究青海省地图,企图从地图上领悟出恽诚不远万里,亲自跑到青海来的真正原因。

    她手里抓着彩色铅笔,嘴里像叼烟卷那样叼着果丹皮,时不时还神叨叨地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偶尔来了灵感,就拿起铅笔,在可能的地方划上一个圈,沉浸在工作中的王雪娇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只要有一丁点可能,都会让她非常开心,跟她在一起的人,也会被她的快乐感染。

    张英山只见过一次她露出失落与不自信的表情,就是那次在溧石镇开枪,那把枪的质量问题让她后怕了很多天,总在想象开枪把他打死的可能。

    那段时间,她神色如常,甚至还会开玩笑,只有张英山看见了她暗藏在心底的沉重包袱。

    虽然王雪娇从来没有明说,但从她平时说过的只字片语,张英山知道王雪娇对名誉看得那么重,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会被扩大到全中国的女警察身上。

    她害怕自己如果出一点错,就会被人说“女人果然不适合当警察”。

    张英山劝过她,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那不是她一个人能扛得起来的事。

    但是她说了更多的反面案例,比如“被资助的女生还没上完学就辍学回家结婚生子了”“一个组六个人,五个全是女的,同时怀孕回家生孩子去了,只剩下一个男的顶全场”“刚被提拔,就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

    虽然那些都是个人行为,虽然事儿逼的男人也不少,但确实没有几个男人会在被提拔后辞职回家当全职丈夫,男人也不可能怀孕和痛经,事儿逼男就会被视为个人行为的特例,而女人就会因为拥有共同的生理构造而被直接变成“女人都这样”。

    张英山记得她死活要求曾局把她写进报告里的时候说过理由:“当别人用那些反面案例来举例女人不适合做警察的时候,好歹得能举出一个我,来做为正面案例。”

    这就是除了安全因素之外,张英山坚持要求让他来打这个电话的原因,由他来打这个通知电话,其他城市的同志们就算扑空了要骂人,也是骂他这个人,不会扩大到整个性别,毕竟他们不能连自己也骂了。

    他不想看到王雪娇沮丧难过,她还是像现在这样,双眸有神,嘴角含笑,得意时还会叉着腰说“灭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样子更可爱。

    随着通讯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的落网,西北的盗猎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那些条子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

    有内鬼!

    与武长春武长庆兄弟俩的运输公司接触过的同行们都被抓了,这说明什么!!!

    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就把怀疑对象定在了武长庆身上,此人见利忘义,有好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知道条子给他许诺了什么,让他愿意出卖这么多人。

    那些没有与武家兄弟往来过的盗猎团伙,也受不了了,人人自危,日子没法过。

    西北各路杀手,从收费五十元的,到收费五百元的,纷纷赶到盐湖镇。

    他们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暗杀武长庆!

    第110章

    这段时间,感受到“特事特办”的超高速行政效率的人除了王雪娇,还有小镇的诊所。

    有些平时不出厂区的盐业公司职工都傻眼了,旧的诊所不见了,在它的斜对面,是一个崭新的三层小楼,一层挂号、急诊、X光室,二层是诊室,三层是手术室。

    手术!谁敢想,这里居然还有手术!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一些外科手术和接生,不过比起以前强多了。

    有些设备就连华伦天奴都弄不来,涉及到非常复杂的关贸问题,恽诚一出手,货就到了。

    从七八个国家的警察那里汇总来的信息可以看出,弄点医疗仪器对于恽诚来说根本不是事。

    他能把美国的货运到禁运的古巴和朝鲜,货物上岸并被使用后,被官方媒体拍了照片拿出来宣传,才被CIA特工传回美国本土,吓得那些企业赶紧自证:不是我卖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去他那了。

    CIA如此后知后觉,让王雪娇莫名想到一句话:“国营不如集体,集体不如个体。”

    镇上有了新诊所,还有一段时间的免费义诊,周围许多牧民闻讯赶来。

    有些牧民手头没现金,赶了几只牛羊过来抵药钱,菜场的肉价受到极大的冲击,很多人本来不想去买菜的,听说有字面意义上的现杀牛羊,便赶着去了。

    有些牧民以前就卖了好多牛羊,但是没地方放钱,家里的钱被羊吃掉的惨剧也时有发生,他们难得来一趟,便顺便去镇上唯一的农村信用合作社,把钱存在里面。

    信用合作社的长队都甩到两条街外面去了,来存钱的人衣着五花八门,有人牵着狗,有人挽着羊,还有人骑着马相当的有趣。

    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欣欣向荣的场景。

    两个出来吃饭的民警在街上走的时候感叹道:“现在我可算见着辖区里的另一半人口了。”

    派出所登记的常住人口就一万多,其中有六千多是盐业公司职工,牧民的出生和死亡都不会主动找派出所说,派出所也找不着他们。

    他们走到小丁饭店门口的时候,看见一向上座率只有一半的小丁饭店里都坐满了人,外面支起了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小丁手里端着刚出的菜,风一般的从取菜口蹿出来:“外面绿桌子的葱爆羊肉!”

    年轻一点的民警小杨笑着跟她打招呼:“小丁老板,这几天生意真好啊。”

    小丁抬手抹了一把汗:“哎,他们要是平均一点来就好了,以前都没什么人,现在突然来这么多,真是受不了。”

    她刚想走,忽然顿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小杨,用力抽了抽鼻子:“你怎么这么香?”

    “哈哈哈哈,臭美被发现了吧。”旁边的同事嘻嘻哈哈地拍了小杨的肩膀一下。

    小杨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左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只蓝色的扁铁盒,上面三个大字“百雀羚”。

    他把盒盖打开,递到小丁面前让她闻闻:“香吧~是那个剧组的女明星送我们派出所的,他们都不要。可好用了,你要不要试试。”

    小丁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我有,都是我爸去集团开会的时候带的!”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形状一模一样的铁盒,黑底上绘着五颜六色的小碎块,上书四个大字“万紫千红”。

    两盒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小丁大方地把那盒万紫千红也塞给他:“你是得多擦一点,比人家牧民都显老,以后可怎么办。”

    旁边的同事大声起哄:“那你就把他收了呗。”

    “去你的!”小丁娇嗔一声,跑回店里。

    小杨恨恨瞪了一眼同事:“你胡说八道什么,她都生气了!”

    “我不胡说八道,你打算单相思一辈子呐?我遇到我媳妇比你看见她还迟,我孩子都一岁了,你什么时候能开口啊?”

    小杨抬手搓了搓脸:“不急,慢慢来。我现在没房子没车,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钱,我什么都不能给她。”

    “慢慢来个屁!送你这铁盒子的女明星身边都两个男人了,你一个都没有。”

    小杨脸上挂不住:“你羡慕啊?你也去找两个男人啊!”

    “你就是第一个!”同事伸出胳膊勾住小杨的脑袋,两人打打闹闹,往面摊走去。

    小丁在店里忙得满天飞,经常是一桌人还没吃完,就已经有人站在旁边等着了。

    让她有些不解的是今天来了好多人,都在向她打听认不认识武长庆。

    她如实告知:武长庆已经死了。

    武长庆的尸体有太多人看见,只是警方捂得严实,没什么人知道是谁干的,就连小丁也不知道。

    那些人像见了鬼一样,连说不可能,还问她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死者的亲朋好友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是很正常的,小丁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说给他们听。

    当他们得知武长庆是被人杀掉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

    武长庆一直藏在盐业公司里不出来,他们蹲不着人。

    武长庆有保镖。

    要杀武长庆的人很多,竞争激烈,抢人头论功的时候,要跟其他杀手火拼。

    就是没想过老板要杀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死期还是在老板下单之前。

    这可怎么办?

    杀手行业都是先交一半定金,人死了,凭死者的死讯新闻,或是身上的零件拿回去领另一半尾款。

    现在死者都已经火化成火好多天了,只有一个墓碑,就算把墓挖开,里面也只有骨灰,难不成大家一人抓一把,回去交差吗?

    杀手们也实在没辙了,只得向老板如实禀报,希望他们看在仇人已死的份上,就不要收回定金了。

    老板们得到杀手回报的消息,也是不信:什么?死了?

    不可能!

    那他们的车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跟着条子走了?

    就条子那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能收买他们?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那就是武长春干的!

    武长春守规矩,可是他媳妇儿不守规矩,爱花钱,一定是那个女人也有亲戚在搞盗猎,现在干这行的人太多,她就想借条子的手,把同行清理干净,她就可以一家独大。

    越想越有道理!

    老板们让杀手们改变目标把武长春两口子给干掉。

    杀手们传回的消息让老板们更加确认他们的判断是真的武长春两口子不见了。

    盐业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人说可能是武长春带着老婆出去公款旅游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去哪里旅游,不知道。

    行,去旅游是吧,总归会回来的!

    收费五十的杀手蹲不住,回家放羊去了。

    收费五百的杀手们住进了距离盐业公司家属区最近的招待所,随时观察他家的动向。

    收费两百的杀手们四处找房子安顿下来,招待所一天八块,太贵了。

    在武长春回来之前,他们可以保持短暂的和平,没有必要现在就互相开火,他们不约而同一起摸去了制革区的深处找房子,一直找到羊胡子的小院。

    羊胡子小院里的狗已经被处理掉了,它们都吃过人,性情极其凶悍,只认主人,对别人是见人就咬,留不得。

    县公安局的外勤组已经把屋子检查一遍了,自从看着他们的人不戴手套就去翻屋子里的东西后,王雪娇就对他们工作水平不是很信任,她又带着狗剩在屋里转悠,寻找可能存在的买家信息。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如果没有买家,他们出手困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打击了犯罪的源头。

    今天灰大,王雪娇出门的时候用布把头发包着,又戴了一块厚口罩,进门后就像屋子的主人似的,熟门熟路的给柴油发电机里添燃料,手里还拿了一个扫把,把地上用来做为警铃的枯枝碎叶扫干净。

    “哎,大姐,你这院子,租不租啊?”院门口有人大声嚷嚷。

    狗剩一马当先冲到院门口,围着那几个人的脚边转圈圈,然后趴下了。

    那些人还不知道狗剩趴下意味着什么,还乐呵呵地看着它:“这狗有意思,真听话!”

    王雪娇看着一动不动的狗剩,还有眼前的几个男人:“你们住多久?”

    “一个月嘛,多少钱?”

    王雪娇打量了他们一眼:“五十块钱一间屋,电是自己发,你们自己买柴油,用多少买多少,水是井水。”

    这个价格还算合理,杀手们看了一圈,发现屋里家具厨具、被子床全都有,非常满意,当下便掏钱入住。

    王雪娇揣好三百块,把扫把往墙边一靠,就向院门外走。

    狗剩会趴下来就三种原因:他们身上有毒品、他们身上有枪、他们身上有人血味。

    总不能是有人痔疮破了,狗剩剩才趴下来的吧

    要是痔疮破这么严重还不处理,让民警过来看看也好,别发炎死在屋里。

    里面的人大呼小叫的抢房间,大家都是五十块,凭什么你睡南边屋,让我睡北边屋!

    没过几分钟,吵闹的两个人开始动手。

    王雪娇厉喝一声:“你们不要打啦!要打,出来打!”

    过了一会儿,扭成一团的两人出来了,一个人被抓着脸,另一个人被揪着头发。

    其他人围在边上看热闹,王雪娇也不管,跟其他人站在一起:“哎,你们说,他俩谁能赢?”

    几人七嘴八舌地瞎猜了一番,最后还开了盘口下注,赌自己看好的人胜,加起来的赌资超过六百块了

    王雪娇默默地从口袋里摸瓜子塞嘴里,现在都可以以聚赌的名义把这屋人抓起来了呢。

    这屋子果然风水不好,前面住盗猎的,现在又住了一堆来路不明的赌棍。

    在打架的两人打着打着,还打急眼了,一个掏匕首,一个掏三棱刺,向对方猛地扎下去,两样金属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三棱刺优势明显,将拿匕首的人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那人一声痛呼,捂着脸,向后踉跄几步,手持三棱刺的人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向前冲了两步。

    “都他妈的给老娘住手。”一个冰冷而不耐烦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转头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手里握着“六四式”,对着“三棱刺”,冷漠地看着他:“一个女人,想挣点钱,想出租个院子,她错了吗?”

    “三棱刺”看着她那黑洞洞的枪口,飞快摇头:“没错。”

    王雪娇恼怒地盯着他:“没有错,你想让她的院子跌价是想干啥捏?”

    “三棱刺”愣了一下:“我没有”

    王雪娇指着血流了一脸的男人:“他要是死在这,我这院子就租不上价啦,还会有条子上门来找事。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听过没有?”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棱刺”一下子蔫了,他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在扫院子的女人,竟然如此彪悍,手里有枪!

    他的枪都没来得及掏出来。

    王雪娇用枪口指着他:“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是不是有人叫你来杀我?”

    院里的其他人也傻了,怎么,这出租院子的女人也有故事?

    “三棱刺”陪着笑脸:“不不不”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嘛?这么凶,在我院子里杀人。”

    “我我没文化、没上过学刚才,我就是一时冲动,一时冲动真的真的我就是一个生意人!”

    王雪娇怀疑地看着他:“生意人什么生意?”

    “生意盐!对!我们是来买盐的。”

    刚才狗剩在他们身边趴下来,说不定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枪,如果真要把他们逼急了,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凭一把“小砸炮”把这么多人都放倒。

    王雪娇还没收枪,枪口对着他点了点:“你的房租要加倍!”

    她的眼睛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在我的院子里,还有距离院子的五米之内,不准打人、不准杀人、不准发出声音吵到别人!你们有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就住下,有意见就滚。”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外来的杀手们,都不知道王雪娇是什么路数,再说,他们是来求财的,没事也不想招惹地头蛇。

    而且,王雪娇这要求也不过份,杀手们自己也不希望住的地方天天打打杀杀,还没蹲到武长春,自己先被邻里关系烦死了。

    他们痛快地答应了王雪娇的要求。

    “你,跟我走。”王雪娇指着脸上被划伤的男人。

    他怔怔地看着王雪娇:“干干什么?”

    “你这一脸血,不去医院处理一下,干嘛,想偷偷用屋里的被子擦啊?!”王雪娇翻了个白眼,“弄脏了被子也是要赔钱的。”

    “得多少钱啊?”

    “不要钱。”

    听见不要钱,这个叫四毛的杀手便没有再挣扎,稀里糊涂地跟着王雪娇往镇上的小诊所走。

    诊所里的大夫认识王雪娇,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陛下,又带人来看病啊。”

    “嗯,他的脸不小心被划了,给他稍微处理一下。”

    这位大夫没有上过正经的医学院,过去是个赤脚大夫,自学了很多野路子,最近他的自学方向是缝针。

    这里没有医学院的缝皮教具,都是在真人身上实地训练。

    王雪娇把四毛带过去,就是让他多一个练手的机会。

    趁王雪娇去医院别的科室跟人打招呼增进感情的时候,四毛悄悄问医生:“她经常带人过来治病吗?”

    “你说陛下啊?对,这个医院都是她朋友建的,应该说,治伤比较多,好多人身上的伤,比你的还重。”

    王雪娇的“陛下”之名,起于小镇派出所传出来的八卦,兴于穿着女皇的衣服拍宣传片,医院里的人总觉得“余小姐”叫起来怪怪的,显得关系很生疏,叫“陛下”更好玩。

    这几天王雪娇跟恽诚一起出去拍宣传片的时候,时常捡一些身上有伤的牧民回来,让他缝针。

    牧民身上的伤,那可真是五花八门,与他们身上被狼咬、被雕抓、被羊角顶裂的古怪伤口,用匕首划开的平整光滑伤口真是做缝针治疗的绝佳练习道具。

    从各个科室转了一圈的王雪娇回来,认真端详着四毛的伤口,问道:“痛吗?”

    男子汉大丈夫,痛死也不能喊痛!

    四毛摇摇头,王雪娇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真的!”

    大夫无奈地笑道:“哎,陛下,你就不要吓我了,上次的教训我真的记住了,绝对不会再犯。”

    上次他看患者的伤口里面有点脏,抬手就拿着酒精纱布伸到患者的创面伤口上擦了擦。

    患者的惨叫声响遍了整条街,派出所都能听到,巡逻民警飞奔而来,还以为医院里出了什么凶残的杀人事件。

    他还觉得自己没错,跟从西宁请来的专业外科医生说:“我们以前都这样,这边的人哪像城里的这么娇贵。”

    那个外科医生没好意思骂他,王雪娇看不过去,把他痛骂一顿。

    当时他还有点不服气,后来他才知道,酒精会对创口造成刺激,不仅会非常痛,而且会延缓愈合过程。

    由于她是大金主恽诚请的代言人,医院里的人生怕得罪了她,大金主会把他们涨上去的工资又降下来,便老老实实地按照专家教的正规流程处理伤者,术后感染率和愈合情况果然比以前的野路子改善了很多。

    这话听到四毛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陛下?那这个女人一定是这片地方的大姐大,平时她的小弟跟人动手受伤以后,她都会亲自把他们送来医院看。

    什么朋友建的,肯定就是她自己,为了让小弟得到更好的治疗,她自己建了一个医院。不然,谁见过一个小镇上的医院能有这么好的条件?比县里的都漂亮。

    她居然还关心我痛不痛?以前谁关心过他的死活。

    四毛不由得心中羡慕,跟着这样的大姐大,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就算是冷漠无情的杀手,受伤的时候,也会脆弱,也会被别人的照顾和体贴打动。

    王雪娇不知道他脑补了多少奇怪的东西,见伤口缝好,便又把他送回去,顺便再强调一下:“不准在我的屋子里杀人、打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王雪娇走后,其他人都凑到四毛屋里,问他刚才去干嘛了,就包扎了一下?要钱不?

    四毛一脸感动:“刚才我真是没看出来,她居然是这个镇上的老大,为了给手下兄弟治伤,盖了一个医院!那医院比我去过的县医院都好!”

    从小院出去,王雪娇就去找了邢川,把几个人租院子还打架的事说了一遍:“最近镇上怎么多了这么多奇怪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我以貌取人啊,总觉得他们不像好人。”

    邢川点点头:“你说对喽,他们是来报复车队的。”

    第五运输队的人都在外面跑,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王雪娇眉头皱紧:“他们是想等司机回来再杀?”

    那这事可严重了。

    邢川:“他们是想杀武长庆。”

    “武长庆不是已经死了吗?”

    “所以,他们的目标改成武长春了。”

    王雪娇:“……”

    他们现在进看守所还能见着武长春,要是武长春最后判死刑的话,他们就只能相随地下了。

    现在镇上的杀手们很多,居住的又很分散,如果要动手抓人,就得一波全部带走,否则他们狗急跳墙可能会伤及无辜群众。

    王雪娇问道:“他们是打算拉特警过来,还是准备拉武警过来?”

    “不好说。”

    特警是警察序列,讲究的是在最低伤亡的情况下完成目标。

    武警是部队序列,讲究的是完成目标。

    具体出动哪支队伍,是领导们要考虑的事情,王雪娇最初来这里的卧底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

    当时说向夏厅借款,只要嫌疑人数超过二十人就行,现在涉案人数已经超过一百。

    西北这边已经清剿了几十个大小盗猎团伙,查获藏羚羊皮四千多张,各种动物标本几百个,还有他们手里的枪支弹药,加在一起都够组装一个独立团了。

    南方几个城市也传来捷报,那些违规售卖野生动物做为食补的饭店药店,已经全部被查封、停业整顿。至于那些用快船走私标本出海的水客,也都抓了。

    连王雪娇觉得不会参与这件事的港澳台,都参与了此事,名单上的药店和饭店,在被抓到实据之后,也受到了处罚。

    买卖两头同时被掐死,大陆的珍衡野生动物市场好像瞬间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导致国外的相关动物制品价格暴涨了三倍,也依旧有价无市。

    汇报恽诚最近动向的时候,王雪娇跟康正清嘀咕:“当时跟我说的工作任务是抓盗猎,现在忽然变成了盯男人,讲道理,我现在应该算加班,应该给我支付1.5倍加班费。”

    康正清同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王同志,根据《国家行政机关工作人员条例》规定,你是没有加班费的,但是有一个好消息。”

    “外勤补贴涨了?”

    康正清快乐回答:“那倒没有。”

    王雪娇:“那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康正清:“等你回来,要写两份报告,一份是你解决了本地盗猎团伙,一份是你解决了跨境犯罪嫌疑人。这样为你申报立功奖励的时候,就多了一项事迹,开不开心?”

    王雪娇:“别人是半场开香槟,你这是还没开场呢,就已经想好香槟喝完的瓶子送回收站能卖几个钱了。”

    恽诚这么牛逼,哪能让她轻易抓到把柄。

    王雪娇觉得以现在这闹得满城风雨的动静,就算恽诚是来收购野生动物的,他也得缓几个月,哪能顶着风口浪尖还敢动手,买不着就回去了呗。

    王雪娇:“要是他来转一圈就走,什么都不干呢?”

    “他要是能在境内真的只做好事,别的什么事都不干就走了,那不是更好吗?难道你希望他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王雪娇:“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毛病。”

    康正清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就当是用公款放了一个假,还有外勤补贴拿,不是挺好吗?钱刚哭着喊着要来,刘队都不让呢。”

    “哼,我缺这点钱吗!”王雪娇气哼哼,“对了,现在镇上一堆杀手,你看我需要干点什么吗?这些人要是被我抓了,我能不能拿个一等功?”

    康正清已经从西宁市局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他告诉王雪娇:“这些人火力太强,你们三个以任务为最优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参与,他们市局已经在做行动部署了。”

    “哦,那就好,别到时候治我一个袖手旁观之罪。”

    整个大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但是,就算是在通讯发达的2025年,都不是所有人能掌握所有的热梗,更何况是现在。

    有十辆吉普车,在荒漠公路上飙到最高时速,车上的人哈哈狂笑。

    车上装满了猎物,老板就在西宁等着他们,这趟他们打到了六十多只金雕,那可是阿拉伯老板最喜欢的标本,按照老板之前给他们的承诺,他们每个人起码都能分到三万块。

    在山里待半月,赚三万,太划算了!

    这钱真是来得太轻松太舒服,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盖个房子,娶个老婆,再生个大胖儿子,简直是神仙日子。

    这伙人自己有运输方式,在西宁,所以,从未与武氏兄弟产生过联系。

    只除了一次,武长庆曾经神通广大的联系到在西宁的大老板,问他有没有兴趣找他们运输。

    大老板否了,有自建车队,还要找外包的干什么。

    干这行,最要紧的就是安全,这么重要的事扣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安全。

    本来拒绝推销是挺正常的事,这位老板,他是个草莽出身,人品和嘴巴跟武长庆差不多。

    拒绝就拒绝,还把武长庆给连嘲连骂的喷了一通,说他们是只会抱公司大腿的小鸡崽,离了公司屁都不会,还敢接活,不怕在路上被人给劫了。

    武长庆就记恨上了:“你牛逼,你不怕劫,老子就要劫你一次。”

    然后,他砸重金请人,还真得手了,抢了这位老板三辆车的货。

    一来二去,这位老板弄明白是武长庆搞的鬼之后,冤冤就开始相报起来了,两家车队互相给对方使绊子,包括但不仅限于扎车胎、抽汽油、报警、找道上的人搞拦路抢劫

    武长春劝过武长庆:冤家宜解不宜结,找他把话说开就算了,哪能每次跑车的时候,除了防条子,还要防同行。

    武长庆不肯,他要对方自己先受不了,先找他认错。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些年,直到最近生意实在太好,他们才暂时放下私仇,专心跑车。

    这次,他们带足了粮食,比普通盗猎团伙更加深入,多打了很多只金雕,出来的也比别人迟十天。

    恰好躲过了王雪娇掀起的灭顶之灾。

    他们知道盐湖镇是武氏兄弟的地盘,但是他们要去西宁,必然会路过盐湖镇,他们的计划是擦着盐湖镇的边走。

    盐湖镇又不是他武家的碉堡,不是时时都有盯着,只要飞快的路过,就绝对不会有事。

    小杨和同事巡逻到小镇边缘,眺望着前方光秃秃的山,小杨叹了一口气:“听说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树,绿油油的,可漂亮了,我们这边一天天的除了沙,还是沙。”

    “那你怎么不去?你爸妈不是早就让你去南边打工了吗?哎,听说在那边外国人开的厂里当保安,一个月有六百块钱工资,还有奖金。你要是在那边干三年,等回来跟小丁结婚,小丁使使劲,帮你也弄一个盐业公司的第三产业干干,你肯定比武长春还有钱。”

    小杨:“我想跟丁淑兰结婚,是因为我喜欢她,怎么你说得像我是为了让她帮我找工作一样。”

    同事摇摇头:“切,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谈这种没用的你爱我,我爱你,等你结了婚就知道,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本身就是一种利益交换和财产保证的关系,不然你结什么婚,谈一辈子恋爱不就行了,”

    小杨怔怔:“那孩子怎么上户口?没户口怎么上学?”

    “要户口还不简单,咱们这又不是什么大城市,你自己动动笔,不就登记上了。”

    小杨摇头不语,忽然,他看到了王雪娇,她和她的小白脸在一起,似乎是在跟修车老板研究车子上高原可能出现的问题,想提前买一些应急用的工具。

    同事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看看人家!这才叫发自内心的喜欢,只求在一起,不去想结婚这种世俗的礼仪。”

    过了一会儿,从修车铺里又跑出来一个人,是余小姐的小黑脸,手里举着一个轮胎:“这个更好!”

    小白脸跟他说了句什么,小黑脸一脸不服气地抱着轮胎,做了三个深蹲。

    小杨:“我这个人,比较专情,不太适应这种多人协同。”

    话吹到王雪娇耳朵里,王雪娇大声对小杨说:“我对每一个都很专情!他们都是我的翅膀!”

    修车摊老板嘿嘿一笑:“喜欢就都要嘛,有什么关系。藏区一个女的有三个丈夫呢。”

    小杨面红耳赤:“那不一样!他们那不是娶老婆,是给全家做保姆!我是真心喜欢她!”

    旁边的同事白了他一眼:“人不在你跟前,你喊这么响,有个卵用,来来来,我们去她店里,你用刚才的音量再喊一遍。”

    刚才还很有精神的小杨,现在就像被拔了气门芯的内胎,从鼓鼓的,变成扁扁的:“还没巡逻完呢,尽瞎扯这些干什么,走了走了!”

    “轰轰轰”有车从远方疾驰而来,一共是六辆吉普车,丝毫没有减速,看来是不想进镇子。

    老同事一眼就看出这吉普车有问题:“这车上有货!”

    有货也没办法,他们的车速极快,小杨他们连自行车都没有,是走着来巡逻的。

    王雪娇他们也两手空空,他们只是来临时抱佛脚,学习一下车在高原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和维修手法。

    忽然,第一辆车的头突然不见了,就连屁股都只搭了一点在外面。

    后面几辆车的行车轨迹也相当奇怪。

    王雪娇看了一眼修车摊老板:“你这是洒了多少钉子?”

    修车摊老板干笑两声:“妹多少,妹多少”

    王雪娇抢了修车摊老板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骑上就往镇上踩。

    她的脑中闪过最坏的可能:

    搞盗猎的都是亡命徒,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车是被人洒的钉子扎了,一会儿就算不把修车摊老板给杀了,也得打一顿。

    小杨他们俩是警察,不可能转身就跑。留下来的话,就凭他们的火力,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多势众还火力强劲的盗猎者。

    必须回镇上叫人。

    镇派出所里那几个人几条枪也是去送死,不如

    她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张英山和韩帆也已经不在原地了,嗯,这两人好歹也是见识过枪战的人,肯定不会傻站着挨枪子儿。

    在另一边的小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同事已经感觉到要出大事,他从腰间掏出五四式,拉着小杨往隐蔽的地方退,他轻声对小杨说:“你找个地方躲好。”

    吉普车上下来了几个长头发,皮肤黝黑粗糙的男人。

    他们下车检查了一圈,地面上那个凹陷,是肉眼可见的由铁锹挖出来,又小心盖了一层薄土的陷坑。

    其他车子的轮胎也都在往外漏气,甚至都不是装一装的“慢漏气”,“哧哧”的放气声简直震耳欲聋。

    一个男人检查车胎后,捡起一个明显是人撒上去的三角钉,骂了一句:“操他妈的哪个王八蛋放的!”

    他那双阴冷如鹰隼的眼睛向周围一扫,眼神锁定了修车铺,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妈的,兄弟们,抄家伙!欺到老子头上了!”

    六辆吉普车上的人各自端起长枪,高筒防水靴踩在黄沙地上,带着沉重的落地声,向修车铺走去。

    “真不是我我我我我手艺这么好,我从来不干这事哇,肯定是他干的!”修车摊老板往旁边一个无人的摊子指了指。

    那也是一个修车摊,老板是坚定的睡午觉爱好者,而且一定要回家睡午觉,他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回来。

    吉普车上的男人冷着脸提枪对着他的脑袋:“修车多少钱?”

    王雪娇踩着自行车进入镇内,一边骑一边大喊:“站场子,一百,每人一百!!有长雷子的来!红红理发店急要!全部都要!”

    这是王雪娇跟四毛新学的本地杀手行业的黑话,意思是端着枪去站在路边撑场面,每人一百块钱,只要有长枪的人,去红红理发店旁边集合。

    红红理发店就是离修车摊只有五米的理发店。

    说是理发店,其实里面也干一些“大保健”之类的勾当,镇里镇外的男人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心动的人大声问:“劈当吗?”

    意思是“要杀人吗?”

    王雪娇大声喊:“不劈!”

    开玩笑,要是他们真杀了人,到时候抓着一问:“谁让你们杀人的。”

    杀手遥指王雪娇。

    那可就玩完了,警务人员知法犯法,买凶杀人。

    哪怕现在是九十年代,哪怕这是一本书都不行,妥妥被举报下架。

    现实世界里的原作者又要吭哧吭哧修改剧情,还不知道会被魔改成什么逆天的操作,要是直接太监了岂不更糟糕。

    听到“不劈”,众杀手们了然。

    那就是随便站站就能拿一百块,如果要开枪,那属于个人行为,跟老板无关,老板不会从条子那里捞人,更不会给安家费、抚恤金。

    一百块是相当大的诱惑,哪怕是干一票五百块的杀手,他们在这里蹲武长春,但是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端枪撑场子就能挣到一百块,为什么不挣。

    再说,这可是余小姐。

    四毛已经到处宣传过了,这绝对是个猛人!狠角色!医院都是她开的!

    帮她做事,不用担心被黑吃黑,不用担心钱发不下来。

    四月的大西北,修车摊老板的额头、后背上的汗唰唰往外流,他要先给另外五辆吉普车换轮胎,然后用五辆吉普车把陷到车里的头车给拉上来。

    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男人们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着他一个轮胎一个轮胎的测,把坏的拆下来,换上新轮胎。

    老板心中大叹倒霉,早知如此,就不这么贪心了,本来听说剧组的车会从这边过,剧组么,都是斯文人,就算压上钉子也只会自认倒霉。

    结果剧组出去拍了几回,走来走去,就是没有一辆车压上。

    那一地的钉子和陷阱,他也没收,心想着万一有一两个大货从这里过,能讹一个是一个。

    谁能想到啊,讹到了他根本惹不起的这帮人。

    修车的钱和工本费他是不想要了,哪怕这帮大爷跟他要钱,他也愿意掏,只求这帮煞神爷爷修完车就赶紧走,不要伤害他。

    幸好五辆车只有四个轮胎要换,他几乎使出了毕生的功力,拆旧换新。

    看着头车一点点的被拉起来,老板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为首的男人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交个朋友。”老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男人的笑容未收,右手就已经缓缓掏出一把高仿的柯尔特蟒蛇,顶着老板的眉心:“朋友,下辈子再做人的话,别这么贪,看准了谁好欺负,谁不好欺负再动手,昂!”

    老板心脏狂跳,双腿不住颤抖,他绝望地不住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都行!求你不要杀我”

    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老板整个人都软瘫在地上,两秒后,他发现自己不疼不痒,身上也没哪里被开了洞,立马抱着头滚进店里。

    他的店里到处都是轮胎和金属板,比起外面那些破木板、小土堆,还是他的店更防弹一点。

    那声枪响是来自小杨手里五四式,这是自小杨领到这把枪以来的第十次开枪,十次,全部都是对空鸣枪示警,从来没有真正打在人身上过。

    小镇自有一套运行体系,尽管里面有各种不法份子,以及各种罪恶交易,不过常在镇子里呆着的人都很懂事,他们绝不在镇子里跟已经鸣枪示警的警察发生冲突,就连羊胡子和豁牙刘都不干这事。

    小杨已经习惯于鸣枪示警之后,闹事的人就会老实下来,然而这里是镇子的边缘,而眼前这群人是从来不进镇子,不守镇子里规矩的团伙。

    他的鸣枪示警,不仅不会让盗猎者害怕,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杀心。

    刚才用枪抵着老板的男人转头看见了小杨,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穿着的警服,大声笑道:“哈,这小毛崽子还是个条子啊!怎么只会对着天上打?有种打这啊!来啊!”

    他拿着枪的右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左胸。

    他的老板是大城市里的人,知道警察不能随便开枪,他让手下这些人不要怕,只要不拿枪和刀子对着警察,他们哪怕手里有枪,也不敢随便开枪。

    小杨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枪对着他:“放下枪!不许动!”

    有四个人当真把枪放下,还高高举起了双手,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向小杨和同事走过去。

    “站在那里,不许动!”小杨大叫一声。

    他们四人充耳不闻,还在笑着往前走:“哎哟,警察叔叔,我们是来投案自首的啊,你们人民警察不是说交枪不杀吗?我们枪都交了,怎么,你要打我呀?我好害怕啊。哈哈哈”

    他们一步步靠近,忽然,就有两人伸出胳膊,要去抓小杨和他同事手里的枪。

    “啪!!!”又一声枪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一个盗猎者应声倒地,很快,地上便湮出一滩鲜血,被黄沙地吸干。

    “操!有埋伏!”

    没有放下枪的盗猎者大呼小叫,再次以车身为掩体,对着枪响的地方连放数枪,却连开枪的人是谁都没看到。

    韩帆和张英山藏在无人修车摊的后面,手中紧握着各自的配枪。

    “第一个,”韩帆压低声音:“说好了啊,要是我杀的人比你多,报告得你替我写。”

    “真没出息!”张英山一边隔着修车摊木墙的缝隙往外看,一边用气声说话。

    盗猎者已经从刚才子弹射来的位置判断出开枪的人藏身于何地,一人指着修车摊,对其他同伙说着些什么。

    小杨和同事借着这个机会,也找到了掩护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刚才开枪的人是谁,只能初步判断,应该是友军。

    对空鸣枪警告,根本无法震慑住眼前的这群亡命之徒,只能抛弃幻想,准备战斗。

    盗猎者的手中已经全部端上了半自动步枪,不知是谁先开了第一枪,接着整个天地间、荒漠上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连续射击声。

    高速的子弹擦过店里的工具架,击碎了已经被风化到摇摇欲坠的木板墙,碎木屑四溅,擦过张英山和韩帆的脸颊,刮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他们的射击很有章法,开枪的顺序有先有后,永远保证有子弹在空中飞,就连韩帆也被如此猛烈的攻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另一边,小杨和同事也在举枪射击,尽量减轻韩帆和张英山的压力。

    只是,他们这边隐蔽条件还不如那边,几乎有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

    小杨头一次将五四式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可是,盗猎者的子弹还有那么多,从枪杆里不住吐出火舌。

    忽然,小杨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锤子重重敲了一下,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他喘不上气,眼前的景像就好像所里那台的老电视,房子、车子、石头,沙子都笼罩着一层雪花麻点,模糊不清。

    我被打中了?

    什么时候?

    好像没有看见有人瞄准我啊?是流弹吗?

    小杨俯在地上,悲哀地想:像我这样的人,连死都是被流弹打死的,注定做不了英雄。幸好没有告诉淑兰,我喜欢她

    “小杨!”

    他好像听见了同事的大吼。

    风声似乎离他越来越远,沙子不住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有些刺痛,但他连握起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尽力了。”小杨重重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眼前就好像突然断电了一样,突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图片
新书推荐: 柯学游戏的恋爱版块被上交了 氪成酒厂股东了怎么办 当黑方玩家有了富江体质 求你了,看看广告吧[无限] [崩铁]邪恶小浣熊的养成攻略 美人嫁暴君后求生指南 他的第二人格 小舅舅 国王的马甲 美强惨男配又被我叼走了[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