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的架势,火龙绵延看不到头。
水淳竟是发现这公主纹丝不慌,他插话问道:“敢问公主,金大人呢?朝廷之事,金大人是心知肚明的。”
“你在蔑视本公主?”桐桐将手里的重剑举起来,而后蹭的一下,长剑出鞘,寒光在剑刃上闪烁:“陛下赐天子剑于本公主,难道这不是朝事?”
说着,她用剑指向诸人,然后对准水崇:“你此举何意,世人尽知!敢问,水崇你对君王忠否?对老王爷孝否?与蒙国交往,守节否?对追随你之将领,义否?对先王悌否?对北静王慈否?对北境士卒爱否?”
她冷笑出声,“不忠不孝,不节不义,不慈不悌,不慈不爱。此妄为人乎?站于高处,以为枭雄耳?土狗鸡犬之徒,披人皮便可妄称人?”
水崇攥紧了缰绳,水淳阴沉了脸,从马上下来,朝前走了过来,走到了桐桐的跟前,一脸冷色的看着桐桐:“公主,对子骂父,礼乎?”
冯唐将手中的长矛挡在桐桐面前:“少将军,公主为君,尔父子为臣。君君臣臣,此便为礼!公主手持天子剑,有训诫,当领受才是。身为臣子,少将军而今是在质问公主么?”
水淳与公主对视,良久,他不退反进:“今日,我父子是来替北境子民百姓与将士,来问金大人,朝廷与蒙国媾和,谋划我北境是否为真?朝廷谋害我北境之王,是否为真?今儿,我北境将士在此,请公主作答。”
桐桐亦朝前走了一步,在台阶上与他对视:“你父子凭什么替北境子民?你父子又凭什么替将士?谁给予你们这个资格的?北境有北静王,北境是朝廷的背景,本公主亦是朝廷的公主。你们一没资格,二没立场,三没身份。我倒是想反问一句,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水淳胸口起伏不定,这公主当真是好凌厉的言辞。一句实在的不说,一句也不否,就是这么一句一句揭着面子说,当真是气煞人也!
侯孝健提醒外甥:“少将军——”莫要耽搁时间,被她牵着鼻子走,她就是在拖延时间,该问金镇去了哪里?为何不是金镇出来?公主亲自出来,必有缘故!
水淳收敛了怒气,朝后退了一步:“公主,我父子并不想为难您。国事朝事,与妇孺无关。还是请金大人出来吧,这般躲在妇人身后,未免怯懦了些。”
桐桐看水淳,“金大人不在。”
水淳笑了:“公主……”
“金大人不在!”桐桐指了指大门:“不信,进来看呐。”
“公主玩笑了,金大人不在府里能去哪里?”
桐桐看着水淳:“当然是奉命办事去了。”
“什么?”
“这王府别院,都大差不差的!边陲尚有密道,这别院怎会没有?而所有的密道,你父子尽皆知道?王爷才是王府的主人,有王爷指路,哪里去不得呢?”
水淳冷笑出声:“王爷?王爷早被你等谋害!”
桐桐朝里指了指:“你们若不敢进,便找个认识王爷的,去瞧瞧不就得了。”说着,便看向侯孝健:“水崇水淳父子不敢,胆怯,怯懦,你誓死追随,此时正该你尽忠才是呀!替你主子一行,如何?”
水崇冷笑:“不必,此必有诈!”别管水溶是真死还是假死,今儿他都只能真死。
他抬起手,抓了弓箭在手里,一时之间,便有数不清的箭簇对着桐桐和这别院。
“公主,你让开——我北境不杀妇孺——若是执意如此,便莫怪……”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轰隆一声炸响了。
同时,大地震颤,马儿受惊,一时间骚动了起来。
水崇控住马,问说:“哪里——”
王府的方向火光冲天,紧跟着又是一身轰隆,大地第二拨震动。
北静王站起身来,说水渝、水涌:“走!该现身了!”竟是有火器助威,那还有何惧怕?
水渝看向王爷,将他只摸了摸肚腹,好似只有稍微的不适而已。便也由着王爷从密室而出。
冯紫英带人守在外面,见北静王出来也不问,就这么跟在了后面?
水崇喊道:“请公主随臣走一趟……”
桐桐还未说话,远远的便有人接话了:“去哪呀?”
水崇:“……”
水淳:“……”
水溶缓步走来,面带儒雅的笑意:“二叔,多年未见,这是打算带公主去哪?”说着,就看水淳:“老五,长大了!这些日子,怎生不来看看呀。”
“王爷……未曾回府……”
“这是谁家别院?”水溶笑了笑,“王府之门,本王未能进去;别院之门,好歹对本王打开了。今儿这般兴师动众来……是来看望本王的?”
水淳:“……”
水溶收了笑意,冷哼一声,看向那些对准别院的箭簇:“我北境的将士,将箭簇对准了本王的别院,这是要置本王于死地吗?”
说着,他便大声质问水崇:“二叔,本王在京城,将北境托付于你!而你呢?我每年为北境筹备白银一千万两,为的是子民无负担,为的是将士有后顾之忧!而你,如何待我子民?如何待我将士?”
水崇面色大变,朝廷每年赋税才多少?你从哪给我一千万两白银?
可一千万两白银嚷出去,谁不信?四王八公,世间豪富,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说一千万两,那必是有一千万两的。
而这么些银钱,到将士手里有几个?
嗡的一声之后,这声响越来越大。手里握着弓箭的,都不知道箭簇该指向哪里。
水渝高喊:“侯家乃少将军舅家,军中文书一盖由侯家弟子出任!此并非朝廷出卖北境,乃是水崇水淳父子夺王权,他们知朝廷不容,因而早欲投奔蒙国,蒙国南王要嫁女给水淳……此父子二人才是出卖北境之贼……”
话未说完,箭簇飞来,直取水渝咽喉。
水涌就看着老二被老五给射杀了,“二哥——”
水溶面色大变,朝后躲去!
再回头,连那位公主也已躲避到大门之后了。
桐桐朝冯唐看了一眼,冯唐一声令下,十数个包裹从墙上扔了出去,东西一落地,轰然就炸了,墙都跟着摇晃。
这玩意用土方子做的,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
而且,原材料有限,并没有多大的量。留着吓人的而已!扔出去连墙都没倒。
但这足够惊了水崇了!
一万余人围住了别院,要撤退可不容易。一边是王府被炸了,一边是这边不知道有多少存量,更不敢随意的攻进来!
他们而今能撤离的方向只有北门,只能从北边出去。这一走,只能往蒙国走。
四爷站在高处,看着动向。而后下令给卫若梅:“带咱们的人,一路紧追,莫要正面迎敌!前面陈瑞武与牛继祖拦截,一路将其逼入蒙国……”
“而后还要追剿么?”
“蒙国等着寻找战机,此一战不可避免。”四爷往下走,“城东还有两万人马,我这就与北静王接受这两万人马,随后便到!”
是!
卫若梅整军,追了出去。
城中乱糟糟的,多少人家都在家中听着动静。而后城外似乎有惊天动地的巨雷声,这又是哪里被炸了?
“通往东城的路!”四爷看向水溶,“如此便能隔断这两万人马投奔水崇。”
水溶懂这个意思:“走!接管这两万人马。”
水涌走不了了,他本就有伤在身,加之发热,浑身乏力,此时,双腿迈不开:“大哥……”
“你在别院等着!”
好!我等着。
桐桐跟着四爷往出走,今晚自家的人都离开这别院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运气了。
可他怎么能活呢?人一走,总有大胆的人进来。这王府里金碧辉煌,谁不想据为己有?
果然,还不等这一行出城,便有城中的帮闲流民,大盗小贼进来了,黑灯瞎火,谁管你是谁,抹了脖子了事。
水溶乃是北静王呀,来接管,只要将将领召集起来。从者,好说;不从者,杀了便是。
迅速的接管了两万人马,四爷说:“王爷,您静候佳音便是。”
水溶并不,他觉得一切良好,故而,一再说:“本王久不在北境,怎可见战便躲?些许小伤,无碍!”
桐桐垂下眸子,无碍,那边就走吧。
朱鸿运等人帮着放了火药,又帮着送了消息。
水溶的亲信得的是主子的亲笔书信,又有王府大印,便按照信重所言,顺着安排好的路线走。
水崇只觉得这一路极其不顺畅,拦截的都是水溶的亲信,而他的部下,全不在这一路。
这些水崇一党的,被四爷用书信暂时调离了。这些人收到的书信并非水崇亲笔,但水崇自来也只盖私印。
四爷伪造了私印,又盖上了王府的大印,再加上之前就听说王爷遭遇不测,而今大印出现了书信上,看来此事为真。而今,王府才真的到了老王叔手里。
因着此次召见乃为了’大事‘,如何能声张?并未商量的情况下,反倒人人都以为被老叔王看重,严格的执行军令。
水崇一路不见援军,后有追兵,前有拦截,当真是狼狈已极。
什么造反?连造反的机会都没给你,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前面便是两国交界,水崇回头去望:“儿啊,这一步踏出去,便遗臭万年!”
水淳跟着看过去,尘土飞扬,万马奔腾,若不往前,必死无疑。再看看只剩下的二三千人马,他扬起马鞭,催马就走:“父亲,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只要胜了,史书另写!”
豪言壮语才说完,便有箭簇急速飞来,射中水淳一目,“啊——”
“儿啊——”水崇牙呲欲裂,将儿子托付给侯孝健:“走——走——”
“老叔王,您呢?”
“老夫誓与水溶……与水溶同归于尽,为我儿清除后患——快走!”
第1192章 红宇琼楼 (134)三更
水崇乃是一员猛将!他存必死之心而来,一时无可匹敌。
阵前,冲锋陷阵者,将领也。
为将者若不能冲杀,无法服众。一如陈瑞武与牛继祖此二人一半的精力在护着北静王,如何能冲到前面去?
这一路来,桐桐与四爷共乘一骑。
桐桐在四爷身前,四爷单手控着马,手已脱力。桐桐示意他撒手:“无奈!撒手!”
四爷撒了手,桐桐俯下身,用腿和脚控着马,马儿比之前反倒是更敢冲了。
水溶便见那夫妻二人,真就冲了出去,当真就是在箭簇如雨中冲到了阵前。公主贴着马背,金镇一个探花书生,撒了缰绳不曾御马。
两马猛冲,谁也不肯避让。
水崇长矛在手,朝金镇刺了出去。公主拔出重剑,金镇抓住了公主的手,两人一起挥了出去,挡住了长矛。此时,公主撒了手,重剑到了金镇的手里。在水崇第二枪来时,金镇奋力一档,公主的手里划出了一短刃,抬手便划了出去。水崇受疼,手中的矛便失了力道,金镇重剑一挥,正中脖颈。
血喷了出来,两匹马错身而过,水崇的尸身在马上停了一个呼吸的空档,便轰然倒下!
“好”水溶大声叫好,斩草要除根,只余下水淳那一个余孽,“拿下他!”说着便下令催马:“杀——”
牛继祖急着拦:“王爷,前面便是蒙国境内,这般擅自闯过去……”
“让将士们喊侯孝健,问他……修国公府九族之命,都不要了吗?”
侯孝健惨然一笑:从逆北境,修国公府谁还可活命?
他带着水淳,越发往北逃。
四爷和桐桐未曾急着追过去,似略作调整,可带自家这五千人压根没顺着水溶这一路走,两人领着这五千人马,绕路而行。
一日之后,赶赴战场。
牛继祖看着从侧翼包抄来的五千人马,顿时喜极而泣:“王爷王爷援军到援军到”
战事胶着,人疲马乏,这五千奔袭而至,远远看起,极有威势。
冯唐喊道:“牛将军陈将军,西翼援军稍后便至某来救你”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蒙将果断下令:“撤”对方只为救人,并无侵占领土之意。南朝虽内斗不止,然则,此时能来相救,可见并不到水火不容。
此战机已失,多留无意。
撤军路上,没跑出三里地,轰然爆炸。
老七窃喜:“先生,炸了炸了”
蒙军撤离的果然更加迅捷,一个呼哨的工夫,便已远去。
此一战,双方势均力敌,损失皆过半。
四爷从马上下来,叫人清理战场,这才去看水溶:“王爷为何这般冒进?”
水溶:“……”他摆摆手:“取水淳与侯孝健首级来。”
桐桐看过去,水淳和侯孝健死于战场。
其实,水淳活不了,自己的箭便是擦破他的皮,想要他的命他也活不了的。
四爷看着水溶却叹气,“王爷,陈将军与牛将军麾下,损失过半。可水崇旧部却保存了实力。为了内安,实不该如此。蒙国暂不敢进犯,可内里呢?您拿什么安内?”
水溶:“……”他突然腹部剧痛,如裂开了一般。不由的,他惨叫出声,抓住了四爷的手:“安民……北境安,乃是朝廷安!此事,本王……本王托付于你”
说着,又将印信等物交给四爷:“安民,你之能,本王深知。本王定上折子,请你留北境……为巡抚,协助本王治理北境……”
四爷一脸无奈,好似说:这种时候您躲着,合适吗?
就连陈瑞武与牛继祖也以为北静王有推诿之嫌,但……而今这般,确实也最为恰当。
第一:金镇有火器; 第二,金镇手里这五千人马几乎无损耗。
内安之后,再论其他。
内部这叫乱?
军中闹了两拨,砍了一百四十七颗脑袋大小将领的脑袋,补发了六百余万两的饷银,一切井井有条。
北静王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由陈瑞武与牛继祖派人照看,伤情在恶化,随着天气逐渐变暖,变热,似乎更严重了。
陈瑞武趁着北静王醒着,便说北境的境况:“……金镇一手挥刀,如屠夫; 一手金银,饷银不仅发放,还补发了之前欠缺。又在军中查空饷,查侵占军功……入罪之人多大百余人。治军条条皆斩……”
违抗军令斩!
谎报军功斩!
贪墨军饷斩!
……
欺压百姓斩!
抢夺他人斩!
变相索财斩!
欺辱妇孺斩!
……“军法条条,皆是斩!”陈瑞武低声道:“他代行王令,上下皆是又畏又敬……公主又在城外种起了水稻,竟是在这苦寒之地种成了,而今成片的稻田,水稻长势甚好……军是军,民是民……”
军是朝廷的军,民是朝廷的民。
北静王眼神迷离:“……其一,舆论!得军心……得民心……此事要宣扬出去……第二,代本王上折
子……这北静王只爵位……该给金镇……”
说着,又昏沉了起来。
陈瑞武心道一声厉害:这便是捧杀!是借刀杀人。皇家不会再让北境落入任何一个臣子之手。
王爷又昏睡过去了,他走了出去,牛继祖正站在外面。
陈瑞武愣了一下,看向牛继祖:“来了为甚不进去?”
牛继祖问说:“……王爷有令,你待如何?”
陈瑞武一脸狐疑:“你待如何?”
牛继祖双目潮湿:“陈兄,王爷还能好吗?”
陈瑞武突然间喉咙干涩了起来:“……家中之罪脱不了,只要他活着,还能苟延残喘下去。若不然,合族皆亡!奈何?”
说着,抬脚就走。
与牛继祖擦肩而过时,陈瑞武忽的低头看了看,利刃从穿透肚子,血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对不住,老兄!你满府皆亡故,可我牛家,本就有伯爵爵位,亦未造大孽。夺爵流放发配,总还有活路!”
因而,我亦无可选择了。
四爷正在大帐之中,便有王府报丧:北静王水溶薨逝。
死了?
冯唐’嗯‘了一声,“死了。”
四爷没起身:“怎么死的?”按说不到日子。
“牛继祖正在外面请罪!”
“请吧!”
牛继祖是来认罪的:“……属下听到密谋,心有戚戚!思及这一生尽皆在自负与欺骗中度过。自诩忠义之辈,可却当真是糊涂已极。大半生已过,幡然醒悟,自认罪责……”
四爷朝后一靠,“想为家人求一条活路?”
“属下愿意进京,自述其罪!牛家并非人人如我一般……妇孺亦无罪……”说着,他重重叩首:“求您开恩!”
四爷沉吟片刻:“北静王便是死了,罪责却不敢就此了结。”
“知!北静王之罪,属下回京必奏于陛下。”
四爷看了冯唐一眼,叫他将人压下去。
之后,他才给宫里写信,这件事该有个了结了。北境还需要三年,三年之后,便可归京了。
冯唐带三千人,押送罪犯家眷以及牛继祖这般囚犯回京城。
不过冯紫英和卫若兰便留了下来,此二人做着公主府的武官,从七品。
桐桐将信看了,又给塞回去。问说:“等的时候怕是天正热。”
可不!天正热。
这么热的天,京城的气氛却极冷。大热天当真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御林军抄家拿人,一夜之间京城戒严。
贾敏心惊肉跳,跪在佛前,虔诚的祈求者。
可这事哪里归佛祖管?贾家的大门洞开,凶神恶煞一般的兵卒一瞬间便冲了进来。
贾赦、贾政一直没被放出来。这家里还有谁?
贾珠、贾琏、贾宝玉、贾环、贾琮,贾兰。贾蓉是那边府里的,这次也在缉拿之列。
贾琏急着要打问,人家哪里给他说话的机会,“知道你们还有贵亲,有人打了招呼。咱们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勿要为难我等。”
贾珠牵了儿子的手:“莫怕!走吧!”
贾兰回头看母亲:“母亲母亲”
“莫怕!莫怕!有六王打了招呼,不会为难女眷。”
贾琏被推搡着走,贾宝玉哭着喊老太太、太太,可女眷在后头,看不见,也听不见。
贾环一脸怨恨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哼了一声,拉着贾琮越过了他。
贾宝玉被推搡着走,到底是拽着大哥的袖子,跟贾兰一边一个,丝毫不敢撒手。
后头王熙凤将女儿塞给迎春,一脸的哀求。
迎春抱着巧姐,朝王熙凤点头。
果然,无人为难迎春,一辆马车将迎春送入了一个萧条的王府。进了大门,有两个老太监。迎春拉着巧姐不敢再走。
此时,正堂里出来个青年,先红了脸:“你……你……你来了?”
迎春才要说话,听得门外说,贾家有一女跟着来了,再说甚,她便听不清了。只一个劲的将巧姐儿往身后藏,往裙子里藏。
这青年走过去,挠了挠头,说老太监:“告诉宫里,本王想留个小丫头……只做罪奴,放在王府吧。”
老太监应着,转身出去了,稍许便回来了,关了府门,禀报说:“人已经打发了,会有人报宫里的。”
青年才看着迎春笑:“莫怕!留着吧,没人来讨要的。”
迎春抱着巧姐儿缓缓的跪下,哽咽不能言。
巧姐儿不敢哭闹,只偷偷的看着大门的方向,揪住姑姑的衣角将大人贴的紧紧的。
贾敏急切的看向丈夫:“如何?如何了结?”
林如海叹了一声:“除了大舅兄、二舅兄之外,其余人等阖家发配,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弱呢?老弱若是发配,岂有不丧命的?老太太是超品诰命,看在父亲的份上,圣上可否网开一面……”
林如海看她:“琏儿的舅家如今亦显赫!贾家欠人家一条命。能活,已然是看在老太太年岁大了,且身有诰命的份上……”死了心了,求不得了!
第1193章 红宇琼楼 (135)二合一
“抄家了?抄了谁的家?”
金家的庄子上,大太太史氏捡着佛豆,眼睑都未抬,“横竖抄不到这庄子上来!随他们去吧。”
李嬷嬷急道:“是史家!是王家!舅太太遣了人来求,说已经拿了舅爷下了大狱。表姑娘打发人来,求大太太千万求着公主和四哥儿……王家事不与她相干……”
大太太以为听错了:“抄家?史家乃公侯府邸!”
“都抄了!北静王薨逝了还要治罪的!”李嬷嬷叹气:“而今不能提四王八公!不能提了。都抄了,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散了!”
“散了?”大太太手里的佛豆掉了下去,她急忙起身:“去!去看看!”
于是,便去看了。
那般尊贵的太太奶奶们,就这么被驱赶着。
那是南安太妃,当年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被史家的嬷嬷斥责,说自己长的碍了贵人的眼。那是北静王府的妾室,当日能见一面为荣幸之人,尚不如路边的丫头尊贵。
而后,她看见了月娥,自己的亲侄女。
她下了马车,急切的想近前去。月娥哭着伸着手,一声声的叫着姑母。
“嗳嗳”姑母在!她上了马车,想看看将女眷安置在哪里。
结果,女牢早有,都关了进去。
她花了银钱买通了女牢头去看望,月娥一下子扑了过来,隔着栅栏:“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大太太:“……我如何救你?”
“求公主……求公主说亲。我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呀!”
“嫁夫随夫……”
月娥愣了一下,更大声的哭了起来:“姑母,我嫁何人,不是你定的吗?当日让我嫁给你夫家侄子的是你,自己做主退婚的还是你。再说亲,又是你一力促成,嫁劳什子王家……一家子混账东西……”
大太太无言以对:“……”当日老太太说的是对的,若是嫁给史家旧部之子,而今太平的过着日子,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她将银钱往出拿,全塞了过去:“你容我想想办法!你容我几日。”
看着月娥眼里有了亮儿,她逃也似得离开了。她知道,她的话兑现不了!
从里面出来,看见一尊贵的妇人来了,这是贾家出嫁的姑奶奶,谁能想到,会如此呢?
要上马车了,大太太愣了一下,那不是甄家那个……甄莲,她来此作甚?
甄莲没进去,但还是用银子贿赂了牢头:“那府里……几个姑娘是极好的!大娘,您积德行善,多护持些。”
说着,便跪了下去:“我给您磕头了。”
大太太悲从中来,竟是哭了出来。这可是当年的世子妃,甄家的嫡长女呀,尊贵的可比公主。而今呢?而今竟是给一卑贱的女牢头跪下了。
贾敏回头去看,何尝不触动。她的母亲一脸病容,躺在草窝里,只探春守在边上。
李纨靠着角落坐着,王熙凤散乱了头发,面色苍白,靠着平儿。
王夫人看过来,而后惊喜:“老太太老太太姑奶奶来了姑奶奶来了”
贾母看了过来,母女俩对视,而后皆哭了出来。
“敏儿”贾母起身,被搀扶着过去,母女俩隔着栅栏把手握在一起。
“母亲,沿途我已叫人去打点……”
贾母摇头:“我一把老骨头,活到而今已经尽了。只有一事,我放心不下。”
“您说!您说!”
“宝玉!宝玉是个好孩子……我将她托付于你!”贾母说着就叹息:“他自来体弱,受不得苦楚,你若能求了林姑爷……”
“母亲!”贾敏摇头,“一路我必定打点……”多的我当真做不了。
贾母眼里的光一点点的散了,眼神的浑浊了起来:“指望不上指望不上都指望不上”
元春跪在皇后面前:“娘娘,奴婢愿嫁。”
什么?
“边陲有军功者,求娶难!奴婢自愿择婿远嫁边陲!”她再叩首:“娘娘,求您成全。”
皇后看她:“你家获罪,你按例是不该留在宫廷。然则,你还算聪慧谨慎,如你这般女官,去皇家别院、行宫,未必不能安稳一生。若真有成婚之念,过两年放你出宫便是了。”
时过境迁,你在京城还可选一门好亲。
“娘娘,奴婢放不下家人,此一去好相互照应。”
皇后笑了笑,“可有军功者,赐婚罪臣之女,是赏?是罚?”说着,她朝后一靠,“这般吧,赐婚……万万不能!本宫放你出宫,婚嫁自由,来去自由,随你去吧。”
一点赏赐也没给,放了元春出宫。她不是罪犯,她是自由人。
出宫后便找了姑母,帮着寻一门亲事,她要嫁往边陲。
贾敏心疼极了,可而今谁不忌讳这出身?随便许人,白糟践了这么好的女子。
黛玉拿了钱匣子,进去递给元春:“公主说,北境不拘着女子。莫不如,表姐去北境。或是做生意,或是做旁的,许是就能立足了呢?有商户去北境,可让父亲打招呼,照拂于你。而今这般急于婚
嫁,就怕帮不了家里,反倒是把你陷进去。”
说着,再往前推了推,“拿着吧!”
贾敏说黛玉:“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公主这般说,那是因着她是公主。你这般说辞,又是为何?”
黛玉:“……”她回了一句:“我若生了女儿,我只盼着她自个长了翅膀自己去飞,不必如母亲一般,束着自己,也束着我……”
“这丫头生生是魔障了!”
黛玉甩着帘子出去了,这一闹,元春便待不住了。她抱着匣子,起身告辞。
“你往哪里去?住在家里……”
不了!不用了,我自有去处。
无处安身,便去了庵堂。这里除了秦可卿和妙玉,竟是还有宝钗。
宝钗入宫时日短,家中获罪,便被宫中除名了。而今,母亲和哥哥都在牢里,家产查抄,竟是无处落脚。只能来此处,被收留一二。
元春问宝钗的打算,宝钗道:“还有堂弟堂妹,堂妹许了梅翰林家,堂弟宽厚,我已送信回去,想必堂弟必能来接我回家去。他们在金陵……也有家有业。
那里是祖地,又有祖业,此次并未牵连。叔父才过世,我守孝一年。看家中兄弟如何安排。身为女子,随分从时,听安排便是了。”
元春:“……”都说了,你堂弟宽厚,那自是会给你安排个妥善的去处。世交中总能寻到合适的,殷实的商户之家托庇终身,未尝不可。
宝钗问说:“你呢?”
“去盛城!”元春笑了笑,“许是……”先去看看。
“谁?”
廖嬷嬷也是惊诧:“贾家大姑娘。”
“就她自己?”
“还有个丫头!都是随着行商来的盛城,而今在那行商家借住。”
桐桐沉吟了片刻:“请!”
贾元春被请来了:“殿下!”
桐桐指了指座椅:“坐!”
元春没坐,只站着:“听林妹妹说,北境对女子约束甚少。”
是!你该是看见了,满大街一半都是女子。
“殿下,我转了两日,想在这省城开一家女子茶水铺子。”元春说着,便递了一张帖子来,“不敢请公主贵脚踏贱地,便是嬷嬷和公主身边的姐姐们有空去坐坐,亦是感激不尽。”
桐桐接了帖子,这帖子写的极为雅正。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叫去。
转脸却告诉了四爷,该招女差役了!有女牢头便能有女差役,毕竟女子在外走动的多,有这个需要!
像是元春这样的,官面上可以跟女差役打交道,求助,省了许多麻烦。
北境就是这个样子,父母官可以调整治理之法。
至于自己,就不去那铺子了。身边的人……爱去就去,不爱去就不去!
后来听说,这铺子做的很好,因着外出的女子多,她那铺子能洗浴,能上茅房,还带客栈,专接待女客。要饭食有饭食,要茶水有茶水。
还专门养着梳头娘子,若是有那正事出门应酬的,早早来铺子里梳洗装扮。
极快的便在这盛城立住了脚跟。
又一年,元春将铺子交给抱琴打理,嫁给了夷族一部落首领之子。那人是来找四爷办事的,无意中见了元春一次,惊为天人,要求娶了回去。
朝廷对异族宽和,也不讲什么是否为罪臣之女,一心要娶,元春便也嫁了。
彼时,贾家终于被落定,发配了来。
元春急切的找去,但谁又乐意去夷族?
贾母和王夫人彻底失望了,这一路不算辛苦,有姑奶奶关照。这路上一心还想着,到了就好了。听姑奶奶说,元春先来了,这丫头有成算,必能有法子的。
可谁知道,竟是嫁给了夷族。
许是太过于失望,许是没了指望,贾母病了,三天不吃不喝,人没了。
老太太这一死,家就散了。还是发配,还是不能走远,但也不必守在一起了。一南一北,相隔极远。若不想见,一辈子都见不上。
贾琏有他舅父关照,服劳役却做了小管事,管着一摊子人修修城墙水渠,累却并不如何辛苦。王熙凤放了平儿的身契,平儿还是跟来了,她倒是能置些产业,补贴家用。
王熙凤何等心气,如今反被照应,自己与自己置气,倒是三不五时病一场。只觉得要不是还有个巧姐儿,她死了反倒是不碍眼了。
贾珠果然带着儿子去做了军中杂役,去熬药,洗纱布,而后学学手艺。他是不缺银子的,只是银子不能露面而已,托林家收着,不时的捎带来用便是了。
李纨管家,如何肯善待二太太?探春瞧李纨翻了脸,带着贾环和赵姨娘便离了家。元春走时,赠了她十两银钱。她带着赵姨娘与贾环寄居道观,做些香烛黄纸也可度日。
当然,这些桐桐都是不知道的!直到贾宝玉走丢了,王夫人疯了一样满盛城的报官,这事才传到她的耳中。
说是宝玉痴痴傻傻的,也没有派差事,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王夫人逼着贾珠找,说贾珠不顾念手足情,叫他那狠毒的媳妇,欺压他兄弟云云。贾珠没言语,却带了安神的药回来递给李纨:“熬了,叫喝了。”
这般闹不是办法,那么个大活人,装傻走了未必不是出路,闹什么?
桐桐只听到这里,再深的并未打听。
总是,各有各的办法,当年烜赫以及的人家,便这样都消散了。过不了两年,别人连她们的出身怕是也没兴趣知道了。
再有宝玉的消息,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他跌跌撞撞的自己回了京城,荣国府、宁国府的牌子都摘了,大部分族人也都回了金陵。但这里正在修葺,又要改成贵人的府邸了。
这里也不像是他的家了,找不到丝毫当年的影子。
站的久了,便有人来撵:“哪里来的叫花子,走开!走开!”
贾芸接了里面种花草的活儿,出来的时候便看见这叫花子,才要绕开,却发现是……
他忙过去:“宝二叔……”
贾宝玉这才回过神来:“是你呀?你怎么总不来府里请安?”
贾芸心里酸楚:“走吧!宝二叔,这里是贵人的府邸。”
“谁家?”
“是为福佑公主准备的!”
啊?
“福佑公主种稻有功,将府里赐给公主做了别苑。”
宝玉朝宁国府那边瞧去,贾芸忙解释:“这是给镇北公的。”
是?
“就是金大人。”贾芸低声道:“前儿才下的旨意,而今旨意在路上,还未曾到盛城。”
两人正要走,就见几辆马车来了,府里跑出许多管事来,殷勤已极:“给金三爷请安。”
原来是金家来人了,必是怕不知道国公喜好,托人请了金家人问询的。
宝玉只听见那人说:“一切听礼部的!万万不可逾制。皇恩浩荡,金家阖家诚惶诚恐……”
大太太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本是打算去瞧女儿的,顺路而已。这般府邸,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府邸,它姓了金了。
当年站在门口都会被驱赶的人,堂而皇之成了主人。
当年做主人的人,而今也会被驱赶。
瞧!那不是贾家那个金尊玉贵的哥儿吗?
世事无常之下,宝玉倒是清醒了。清醒了,也释然了。他去了道观,拜在甄士隐门下,自此了断红尘,不问世事。
黛玉看着对面坐着的一身道姑打扮的惜春:“既然你执意如此,便去吧。”当时发配时,惜春高烧到抽搐,没能走。大病一场,一直不见好。好了却要出家!
那便去吧,蓉儿媳妇能庇护你。
惜春回头看黛玉:“林姐姐。”
“嗯?”
“这是极好的!”
什么?
惜春却只笑了笑,“因果有报,今生事今生了,再无牵绊。你要劝姑母想开些,此生还了,来生方可解脱。”
说完,一身布衣一步一步的上了台阶,秦可卿叫瑞珠在山门等着,接了惜春之后便关了山门,自此不见人。
因果报应吗?
许是吧!
“报应?!”桐桐冷笑出声,“姑奶奶何曾怕报应?”
四爷扭脸看她,她歪在榻上睡的正酣,可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这是……做梦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把人先往怀里抱,这么翻腾都没醒来。
恰在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他朝边上一歪,桐桐的头撞到车壁了,这才’哎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可不!额头上都是汗,头发都打湿了。
桐桐迷茫了一瞬,便看四爷:“我做梦了。”
四爷不慌不忙,取了热帕子给她擦脸:“梦见什么?”
“梦见……梦见有人说我害无辜之人,身有煞气,恐有违功德修行……”
四爷便笑了:“你没骂他?”
“骂了!”那能不骂吗?“我知道,这是说好些人家的妇孺被牵扯……他们未做恶,甚是无辜……”
四爷:“……”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
她其实还是心有不忍吧,她写信,说对女子的惩罚,说罚苦役,关在一个地方叫种地养鸡养猪都可,唯独不该充为官妓。
因此,自此之后,不会再有女子受此苦楚。但苦役,对这些家眷而言,其苦亦是不堪忍受。史家有女眷因喂猪一事,认为被羞辱,悬梁自尽了。
太后与皇后写信提及此事,问她:你以为官妓为辱,岂不知,劳作之辱远胜于其他。
她为此还专门打探了史家女眷的情况,听闻史家的姑娘都被丝织局挑去了,做的是绣女的活计,包括史湘云在内。这些女子由女官管理,相对自由,不妨碍婚嫁,有那做此营生的人家,不挑出身娶回去,也是极尊重的。
知道并没有原有的轨迹更坏,她这才好点。
谁知还是没放下,又做起了梦。
“放心吧!”四爷说她:“都活着!”因为干预,这些人少做了多少孽,想那么些有的没的做甚?
桐桐看他:“不是我放不下……”才做梦的。
“那是因为什么?”
桐桐敲着额头:“说不上来,梦里乱极了……又是西海沿子靖海……又是扬州街上人来人往……又好似一夜都在逃命……偏还有人拦路叫骂指责……”
四爷:“……”所以,你怀疑跟想不起来的东西有关?
桐桐’嗯‘了一声,就是那个意思。
四爷问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是熟悉的?”
桐桐摇头,没有!
“那你想它干什么?想不起来,都是该被遗忘的。”四爷点着她的胸口,“什么都忘了,没忘我。”嗯!
“那除了我,你需要想起谁?需要记住谁?”
桐桐:“……”也没有了吧!
对啊!没有了!信我,除了我,没有谁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桐桐没言语,靠着他听着车轮滚滚的声音。
她想,这应该就是人过有痕,车过有辙!
四爷轻轻的拍着她:别管什么辙,爷碾压之后,尽皆覆盖,自此,连她身上这一丝旧痕也清除干净了。
而后,他忍不住的笑了,用下巴蹭她的额头。
“哎哟!痒!”桐桐咕哝着,又去摸他的下巴:“剃须刀不好,刮不干净……扎人……”
四爷只笑,桐桐声音更小了:“以后要有机会,我去学打铁……”
作甚?
“给你打个剃须刀……”从此剃胡子没烦恼。
四爷朗声大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去再学个打铁?
“笑甚?”打铁而已,谁说女人不能打铁了?打铁是一门好手艺,懂什么呀?你光懂炼制的技术没用,你没有实操的……力气!
我要是会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两人在车里嘀嘀咕咕的,说的不知道有多愉快。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六王亲自来迎接,说不出的亲热。
四爷与六王在外面骑马而行,桐桐隐约听见六王说:“……朝中对于北境官员任命吵的极为激烈……”吵,证明有两方对立。
不用问,又有人围在了三王和四王的身边。
桐桐靠在麻车边上,这就是皇权了,谁也逃不了。
当皇帝年迈时,此不可避免。
是的!几年工夫,皇帝老了。灰白的头发只余白发了。
桐桐看的难免怅然,她见礼:“舅父。”
“陛下!”四爷收了脸上的笑意,抬头去看,怎么会苍老这么多。
“起来!起来。”
两人起身了,皇帝自己也起身,“近两年,常念着你们。”
四爷便搀扶了皇帝,这是想去转转吧。
秋叶飘落了,皇帝抬手接起来,“又是一年秋!义忠亲王……一晃眼都走了好些年了。”
四爷:“……”老提起故去的人作甚?
“安民呀!”
“臣在!”
“安民,朕感激于你!北境处置的甚好,没有造反……你是顾念着朕,不舍朕名声有一丝受损……”
桐桐:“……”事赶事了,倒也不是为这个的!虽说皇帝在位期间有人造反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有碍圣君名声,但真不至于为这个冒险。
四爷:“……”这次是真想多了!没那么想过。
“朕……常思己过,知此一生为帝王有太多过失!每尝如此,朕便对先帝生了怨怼之心!朕早年心怀猛虎之志,可生生被先帝磋磨没了……朕常想,朕不该是如此的。”
桐桐:“……”没先帝时,希望有父亲在!有父亲活着,却原来也不尽如意。一如贾珠死了,人人叹贾珠; 一如贾敏死了,人人都说黛玉若有母亲活着,便如何如何?
其实,许是当下就是最好的!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大概是因为后续的故事都是自己心里编排的吧。
“安民,朕常觉得你就是朕的儿子……他们都忙,见了朕也总是国事朝事……”
桐桐:“……”这是真老了!
四爷却有点明白了:“臣清闲不清闲,您说了算。不若,您疼疼臣,给臣放个假。臣陪您去京畿转转?白龙鱼服,谁也不惊动。”
皇帝笑了:“果然,还是安民知朕。”
桐桐这才恍然:皇帝想退了,得有人不避险的来办这件事。
要走了,皇帝说:“那牡丹摆件,不是想要么?带家去吧,这个不能簪于头上,有甚可瞧的?”
四爷便笑了:“臣真带走了?”
嗯!只管带走了、
桐桐随着告辞出来,跟四爷出宫。怀里是珍贵的摆件,身后是巍峨的宫阙。
四爷问说:“看什么?”
“还是市井烟火好……”比这里好多了。
四爷攥着她慢慢走着,跟着笑了:市井烟火吗?
其实哪都好,有你就好!
第1194章 归途漫漫 (1)一更
寻人启事。
林雨果,男,1985年生人。于1991年7月30日晚上8点半左右在S市火车站走失。走失时身穿蓝白相间色背心,蓝色短裤,白色凉鞋,挂一把水枪。
若有线索,请尽快联系,必有重谢。
联系人:林耀军。
联系电话:*********
桐桐看着手里的一沓子寻人启事,然后摸了摸后脑勺,疼!还是疼。
她将周围散落的寻人启事都捡了起来,而后一张一张规整好,重新放进书包里。这才扶着身后的电线杆慢慢的站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子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而今是晚上了,她抬起手看了手腕上的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是:
1999.8.03。
20:38。
放下手腕,四下里环顾周围的环境,路灯光线昏黄,地面坑坑洼洼,周围的建筑多是两三层的,很偏僻,像是老旧的社区。晚上还不到九点,路上过往的行人便不多了。对面有个推着自行车的人一直朝这边看,他应该是发现这里倒着个人,又担心又不敢上前,怕被讹上吧。
桐桐朝那边欠身致谢,然后朝着远处更明亮的地方走去。
那人目送小姑娘走远,这才骑上自行车:把摩托车骑那么快,跟飞起来似得,怕是急着投胎去的,瞧把人家孩子给撞的。
愣是躺了五六分钟才坐起来!那姑娘他有印象,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贴寻人启事,她家小兄弟丢了,丢了七八年了。
这一片不同以前了,以前这里是热闹。而今呢?都下岗出去打工去了,人也少了。丢了七八年的孩子了,谁也不可能再有印象。便是昨儿瞧见个孩子,今儿也未必就能想得起来。
可这话又咋说呢?丢的是人家的骨,人家的肉,怎么能不找呢?
桐桐慢慢走着,看着墙上,电线杠上贴着的寻人启事。寻人启事上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样子,浓眉大眼,一脸调皮的笑意。
走过暗巷子,出来便是一段新修的路。路灯明亮,路面宽阔,绿化的树木和植被也是才栽下的。
桐桐站在路口,朝北去马路空旷,远处一片漆黑。朝南去,城市璀璨,万家灯火。在不远处的东西走向的路上,车辆一辆接着一辆。
这应该是远离了城市中心了。
她朝南走,路牙子上有水,踩过去溅起来,脚面一凉。低头一看,脚上是凉鞋。朝路边一看,环卫工正在给新树浇水,水溢出来了。
她没在意,继续走着。公交站牌边闪出个人影来,抬手撕了什么,边撕边骂着什么。
桐桐走过去看了看,应该是原主一路贴过来的寻人启事。人家负责这里的环境,这东西妨碍市容,被发现了,会扣除他的工资。
见对方手里抓了一把,她上前去:“大叔,给我吧。”
那人看了一眼,全都塞了过来:“不能在这里贴了!再要贴……下次逮住罚款!赶紧走。”
桐桐抓着一把揉的不像样子的寻人启事,往前走着:其实这样确实没用,几乎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一路贴来的全被揭了!
走到与东西路交叉的地方,这边公交车多了,来往不断。
她坐在站牌下的长凳上,看了看表,八点五十四。
还好!115路公交车的末班车是在九点。也许早几分钟,也许晚几分钟。
这么想着,便从包里取钱包。抽出五元来,而后站起身,等着车过来。
三分钟后,115来了,她上了车,这是发车的第一站,车上没人。她坐在最后一排,选了靠窗的位置。她的目的地是火车站,坐公交需得一个多小时。
售票员过来问:“哪里?”
“火车站。”
“三块五!”
她机械的付钱,等找零钱,而后装好钱,趴在窗口看着夜景。车从繁华的城市穿过,在火车站附近停下来,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坐到终点的也不多。她最后下车,然后朝火车站广场边走去。
这里许多推着三轮车坐生意的,有一家格外显眼。小吃摊子上挂着大幅的寻人启事,内容跟桐桐手里拿着的是一样的。
摊子边有一忙碌的中年妇女,松松垮垮的半袖,一条黑长裤这个时节穿着该是极热。挂着个广告围裙,应该是买调料的时候,批发店送的,蹭的油乎乎的。
摊子上还有几个吃饭的,她面无表情的忙着:“……要米线?三线?麻辣?……辣子多?少?一般?香菜、葱……忌口不?……小笼包子?有!三块一笼,一笼八个……拿一笼?好!蘸水自己舀……”
桐桐把书包备好,走过去帮忙。给碗上套塑料袋,收桌上的碗筷。
客人要结账:“多少钱?”
“一碗米线一笼包子,四块五。”桐桐接了十块钱,找了五块五过去,“您看好。”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顺手抓了一把馄饨下到锅里,然后端了一笼包子放在边上,馄饨煮好,满满
一碗,不要汤,浇上一勺子给米线调味用的肉酱,递给桐桐一双一次性筷子,“吃饭!”
桐桐:“……”她端了碗,一口一口吃着。
女人又从泡沫箱子中摸,摸出一瓶汽水来,开瓶放在边上:“辣了?”
“没有!”桐桐应着,看着有客人来,便放下碗。
“你吃你的,忙得过来。”女人用挂在车头上的毛巾随便擦了一把汗,便又去忙了。
夜里的火车站,还是比别处热闹。太阳炙烤了一天的柏油路面,叫夜里的城市格外的热。直到十二点左右了,人潮退了,热也开始退了。
两人收了摊子,一个蹬着三轮车,一个在后面使劲推着。四十分钟之后到出租屋,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一张架子床。倒是有个卫生间,只有一个蹲坑。要洗澡便用盆接水,去里面冲一下就好。
冲完回来,桐桐爬在上铺,趴下!她头上有伤,不能躺,刚才也没有洗头。
吊扇就在不远处,呼哧呼哧的吹着。女人洗漱了,也躺着去了。这家里除了日常活动发出的声响,竟是可以沉默着一直演哑剧。
桐桐以为女人不会再说话了,也渐渐有些迷糊的时候,女人说话了:“高考成绩能查了?”
“啊?”桐桐’嗯‘了一声,“明天查。”应该是固话就能查。
“我看对面那拉面店里,电视上说分数线都出来了。”
桐桐:“……”那就是吧!应该是先估分填志愿,而后才出成绩的。她就说:“对!出来了。”
“明早上查分数。”
嗯!好。
然后女人的鼾声便响起了,桐桐侧着脸面朝墙,墙上挂着一张布,布上贴的都是小男孩的照片,一张一张又一张。
桐桐伸手过去,从照片上一张一张的抚过,睡前一直在说:会找到的!能找到的!只要我活着,永远都不放弃找他。
这一觉起来,大汗淋漓。早起猛的翻身坐起,看见格子床单上清晰的印上了一个人形。
起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她洗漱了,抓了书包才要出门,便见女人又回来了。手里拎着豆浆,炸油饼,鸡蛋,然后递过来:“吃饭。”
桐桐:“……”行!吃吧。
饭撸完,也就五分钟。
她把袋子抓着,准备顺手扔出去。女人伸手接了,说她:“去洗手。”
桐桐顺从的洗手,然后打算出门,“我去找公话……”
女人抓了钥匙,把装钱的包包背上,然后出门:“把门带上。”
等桐桐出来的时候,她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出来,自行车上都是灰尘,车头上挂着个木牌子,木牌子上贴着寻人启事,说桐桐:“坐上来。”
桐桐不解其意,还是坐上去了。一路上,凡是看见的都多看骑车人几眼,然后带着几分同情的转移了视线。
车子骑出去三站路,这里是铁路职工医院,对外接诊,瞧着规模不小。
女人把车子放在车子棚,去排队挂号,挂了外科。拉着桐桐去找科室,排队,检查。
大夫看了伤:“昨天咋不来就医呢?这么大的口子!”
“太晚了。”
“怎么伤到这里了?”
“在路上走,有醉汉骑摩托车,太快。我一转身,正面撞过来,后脑勺碰到电线杆上。”
“晕不晕?恶心不?”
“还好。”
“先去处理外伤……”
女人一路都沉默着,缝合也是外科手术了。剃了头发,清理伤口,打麻药,一针一针的缝合。
桐桐能看见,女人在边上坐着,没敢看,就这么木着脸,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该是今早起来,她才发现的吧。
桐桐就说:“没事!不疼。”
女人不说话,转过去却把眼泪擦干了。问大夫几天换一次药,要注意什么。
拿着CT检查单,还是去交钱去了,包扎好了,又去查了CT。
等着片子出来,已经是下午,又去找大夫,大夫说:“没有大的问题,注意观察,不要见水,夏天尤其注意,爱出汗对伤口不好……”
女人一一的应着,等拉着桐桐出来,站在那破车子边上,她才说:“要不,你再去跟你奶奶住一段时间……你二叔家有空调……”
“不用!”桐桐摇头:“晚上不热,我白天在书店……”
“晚上……”
“晚上可以去网吧!我应聘上网管了。网管一般没啥事就是睡觉,有人叫了才起来。”桐桐看着医院对面的网吧招牌,现编瞎话,“按天结算,一天只十块钱。只有夜班,清闲!”
见她还要说话,桐桐忙岔开话题,“去查高考成绩……找话吧吧。”
话吧随处可见,里面小隔间里有电话。桐桐按照提示查询,那边提示忙碌,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听到机械电子音:考号********的考生林雨桐,你的高考成绩是623分,被第一志愿人大社会学专业录取。
桐桐放下电话:原主想成为记者,她觉得这个职业有助于她找到弟弟。
她对成绩不自信,选了保底的专业。社会学……就业方向上确实有媒体单位,但是……唉!普通人家孩子,挺难的!
第1195章 归途漫漫 (2)二更
原身的母亲叫张舒,原是S市食品厂的工人。原身的父亲叫林耀军,十八当兵,二十二裁军就回来了,分配到S市面粉厂当司机。
通过介绍,两人认识了。
七九年结婚,八零年第一个孩子出生,叫林雨桐。八五年,意外怀孕,还是决定生下来,这才又有了个儿子,叫林雨果。
这个还是属于超生,林耀军为此丢了工作。他在部队上学的开车,没了工作当时问题也不大,当时货运十分挣钱,他给开货车去了,远途运输,一走便是十几天甚至成月不在家。
张舒带着俩孩子,住在食品厂的家属院,四十来平,按说也还算稳当。
但当初跑长途车挺危险的,不说路匪路霸,就是路不好,各种状况,这都不好说。总之,出门家里联系不上,特别操心。
而恰巧,在南方遇到暴雨天气,差点翻了车。林耀军后怕,张舒听车队上的人一说,便更害怕了。
两人就想着,挣些钱,咱自己买一辆车租车。这个时候,出租车正在兴起,也是挣钱的营生,就在市里跑。
九零年前后,食品厂效益不好,发不下来工资。家里有急着攒钱想买车,张舒心思活泛,也拉的下来面子,便去火车站附近做小生意。
烙饼子夹菜,挣的其实不少。
忙的时候,家里的公公婆婆也会去帮忙。九一年的时候,原主算是大孩子了。
暑假嘛,家里给报各种班。去学英语口语,去学画画,去少年宫游泳。有些地方远,孩子奶奶定点去接送。
而小的幼儿园放假了,那一天少年宫的乒乓球课也停了。爷爷就带着过去,一边给儿媳妇帮忙,一边照看孙子。
那会子生意正多,就是连着给三个顾客找钱的工夫,再找孩子便找不见了。
说是走失,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被人贩子带走了!
孩子的爷爷,在九二年的时候便去世了。不是自然死亡,自责的,活不下去了,一年多不太说
话,最后从老厂区的七层办公楼上跳下来,当场死亡。
老人的死,更是雪上加霜。原本两口子相互指责,也不知道谁错了。而今老人因自责死,夫妻之间更是要分崩离析。
但有孩子呀,有一个姑娘,不能扔下不管; 有一个孩子不见了,生死不知。散了就过好了?连散也散不了了。
从九一到九九年,这些年,张舒没有离开过火车站这一片,就在这里做生意。而林耀军四处的寻,稍微有一点可能,千里迢迢,哪里都去。
北边,南边,山沟沟,大城市,真的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四处寻孩子。
这情况……怎么工作?两口子就这么一个挣着,一个四处跑去去找。
老厂区那边的房子现在闲置着,那边人少,距离繁华地段太远,做生意不方便。为了省钱,就在距离火车站较紧的城乡结合部租了一间一楼的民房。
上学的时候,为了方便,原主住二叔家,跟奶奶挤着住。一到放假,才回来跟母亲住,在小摊子上帮忙。
说起来,很简单的事!但这是这一家子日复一日,磨过去的日子。
桐桐看着忙着备晚上出摊用的东西的张舒,她还是得找个网吧,要不然必不能放心的。
其实,火车站附近的大网吧最多,等火车在网吧最能消磨时间。
见她要出摊,桐桐起来帮忙,张舒不叫她去:“屋里热,要是不乏,就先去超市呆着。”说着,从身上掏出四张五块来,“拿着,饿了去外面吃,买个烤鸡腿。”
她的语气比之前轻松许多,应该是女儿考上大学叫心情好了一些。她说话还带了笑音儿:“你爸的手机没接通,大概是跑到山里去了,信号不好。”
桐桐嘴上应着,不好搭这个话茬。
等人走后,她还是跑出去,找网吧去了。
网吧谁用你呀?有十几台电脑这种,都是自家经营的。但是大网吧,好些都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在兼职。或是都是在中专学了一些的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小姑娘。
高中毕业,要你干啥?头上还带着伤,老板摇头:“去别处问问,不缺人。”
可明明贴着招聘网管,非说不缺,那就是不想要呗。
桐桐对着光洁如镜的墙面看自己的形象,确实挺惨的。头发剃的四不像,绷带包着头,还用个网罩戴在脑袋上,就这个形象,除非绝世美人,否则长啥模样都显不出来。
她心里叹气,不要咱当网管也行,但……帮个忙呗,应付一下家里人这总行吧。
桐桐下楼买了一包烟,上去找坐在前台,却不管吧台小妹的操作,只自己开着个机子在那里聊Q的花臂大哥。
“哥——”桐桐把烟塞过去,“帮个小忙。”
那人只瞟了一眼桐桐:“妹儿,真不要人。”
“不干活也行,回头啊,我妈要是来,您就告诉她,我在这里上夜班,一晚上十块,按天结算,成不?晚上也不忙,基本一点之后就能睡了,睡到早起七八点交班。”
这人又打量桐桐:“夜不归宿?搞对象了?家里不同意?”
桐桐:“看您说的!”她靠在边上,跟对方聊,“受了点伤,家里怕我出汗,想叫我借住二叔家……咱不是那爱给人添麻烦的人。这不是……您这儿凉快吗?”
“咋伤的?”
桐桐斜眼看他,吊儿郎当的:“小伤的,开个瓢而已。”
花臂:“……”这玩意,咋还惹上个混混呢?“哥以前也混!”别弄那些小混混上我这里找茬,我不怕!当然了,也犯不上惹你这种混子,呆着嘛,是吧?呆呗。
说着,扔了个网管穿的马甲:“套上吧!哪里没人坐,你上哪猫着去。回头人来了,不管我在不在,我交代前台支应着就完了。”
桐桐将烟塞过去:“哥,敞亮!”
花臂收了烟,给前台小妹说:“记下这个妹子,跟大家伙说一声,叫她呆着吧。”
桐桐把身份证拿出来,给看了原件,又把复印件递过去:“哥,一码归一码!咱这地方涉及钱,涉及东西,还人多手杂,这个你留着,有事了好交代。”
花臂就觉得这是个懂规矩的人呀!行!留着吧。
就这半天,花臂觉得其实可以要她来上班的。这姑娘眼睛是真贼,上了一趟厕所,从网吧过道里过了一次之后,她就朝西边去了三次。
第一次过去,她突然问一个正上网看剧的妹子:“卡要续费吗?”
那妹子过来续了一次,还以为快用完了,其实还早。
人家也没言语,拎着包又去上网去了。
花臂就看见不大功夫,这姑娘又拿了一沓子网吧的宣传册朝那边去,给了那姑娘一张,“办卡有优惠……”
挨个的发过去!
等第三次这姑娘朝那边转的时候,花臂终于反应过来了:有贼!
年轻女孩子来上网,背着个包,随后往身后或是边上一放,总以为很安全,其实贼很容易得手。刚才那姑娘衣着鲜亮,刚才续费的时候看见了,包里五六百块钱呢。这是被贼盯上了。
花臂拉住桐桐,自己过去,拍了拍黄毛的肩膀:“在哥这里不能骚扰小姑娘。”不说破是贼,只是小姑娘穿着超短裙,对吧!你盯着干什么?
“给哥个面子,哥给你开个包间。”说着话,又把刚收的一盒烟塞给对方,“走!给哥个面子。”
这边推着小黄毛离开,那边回头说上网的小姑娘:“注意着些。”他点了点那包,以眼神示意。
小姑娘赶紧把包放在腿上,像是遮挡别人的窥探一样。
黄毛也没觉得他被发现了,还一个劲的说:“没看!真没看。”
“行!没看就没看……走走走!哥带你去包间,有好东西……”愣是把人给带走了。
再出来之后,靠在桐桐边上,取了烟要抽,想了想递给桐桐:“来一根?”
桐桐:“……”摆手,“不抽。”
花臂说:“晚上你呆着吧,这前台这机子你用。不时的转转,给咱盯着点。”
明白!这一旦丢了东西,人家必报警。这一报警,网吧这地方,很容易就查出问题了。比如,年龄够不够十八岁?查出一个来,就得罚款,那损失大了去了。
有些小偷前台都是有数的,听喇叭上提醒你注意财产安全的时候,你就是有这种人来了!网管也会在附近转悠,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反正是不挣钱,但也算是混了个地方呆着,混了个免费上网的机会。
当天晚上,桐桐就去摊子上,然后指着远处那个招牌给张舒看:“就在那儿,三楼。”她身上还专门穿着网吧的马甲,“回头您忙完了,顺路停在楼下,上去看看。”
行!知道地方就行,“过马路走天桥,不要穿马路。”
得!这就行了!
十二点多,张舒果然上来了,一上来就看见桐桐坐在前台,在电脑跟前忙活着。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见那电脑上,一张寻人启事快打出来,她是在网上找人呢?
前台小妹看见进来的人,撞了撞桐桐:“是你妈吗?”
桐桐这才抬头:“妈?”
这小妹赶紧说:“阿姨放心,我们这里是正规的,派出所整天检查,没事……”
张舒看了看,里面一台台电脑开着,都是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边上还有人来开机,包夜是半价吧,人还挺多的。
桐桐起身带她下楼,“放心了吧。”
嗯!
“那您回吧!明早七八点我先回家洗澡换衣服……您别等我。”
张舒’嗯‘了一声,瞪着三轮车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果果丢了,都围着果果转; 桐桐没丢,却好像都忘了她,她却长大了。
桐桐坐回去,心里叹气:而今这网络才是年轻人开始接触的阶段,远不到信息爆炸那个份上。所以,寻人真的太难太难了,大海捞针……差不多吧。
而且,取证难呀!怎么证明这个孩子是你们的?
亲子鉴定还没有走入大众的视野,这个时候你能随便拉个孩子说是你的?
还有户口,没有联网,怎么查呀?说寻亲,多是后来信息、科技各方面的进步,这才给寻亲带来了契机。
说实话,这种的……叫自己找,自己也无处下手。
九十年代初,火车站的人流大,混乱,没有什么摄像头之类的,这是年代造成的。所以,急是没
有办法的。
只能说,努力吧!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万一呢?
至于说找四爷,可以去约定的地点。但是现在去不了呀!去不了……怎么办呢?
原身有Q号,上面也都是同学,或是家里同辈的兄弟姐妹的。她暂时没有登陆,而是申请了一些新号码,网名是数字加字母,连同间隔符号,这种设置类似于密码,撞上的概率极小。
她注册好,填充了基本资料。然后就搜,搜同一网名的,结果没有重复的。
没有重复的,就证明这个东西撞不了,四爷只要有机会来搜,必然能找到自己。
同时,她又申请了邮箱,不撞别人的话,这个名就很容易申请下来。而后等着就是了!一定能找到的。
四爷’斯哈‘了一声,揉了揉脑袋,头疼。
他看看甩在树上的牛,扔了手里的镰刀:割草?割什么草?!
坐在边上,看着一马平川的土地,这个时节正在种苞米。浇了一水之后,苞米冒出来了,田地边的草正嫩,他牵着牛出来了。
前儿一睁眼,便是牛棚。他还以为是谁家的长工,可一看那房舍,也不是地主家的样子。
三间厦房,后院搭着个牛棚。再放眼看看一条巷子别人家的房子,就有数了,这家是真穷。
家里三个姑娘,两个小子。也就是说,原身上面三个姐姐,下面还一个弟弟。
刚高考完,成绩不差,考到理工大学特种能源专业。
原身怎么伤的呢?为了抢水的!抢着浇地,当时混战,不知道被谁拍了一铁锹,砸脑袋上了。回来就躺在牛棚里了,伤口上苍蝇都满了,他醒来之后去医疗站处理的,身无分文,药钱还赊着账呢。
想着这些事,看着牛吃着草,差不多就算了,别管吃饱不吃饱吧,反正自己饿了!今儿就先回吧。
他起身牵着牛回去,还琢磨着,走着都得去县城一趟。家里只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雪花极大,昨晚听新闻了,知道是什么年月。
镇上没有网吧,但县城应该有。得给桐桐送个信儿去!
他往家里走,邮递员骑着车子从村里出来,“大学生,通知书送到了!”
四爷应着:“辛苦了!”
擦肩而过就得了,他正说这是个机会,借着准备开学的东西要去县城,给家里说一声就行。
结果进了门,父亲在院子里铡草,母亲在搭着个棚子做的厨房里做饭,见了他也只是问:“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爷:“……”这个年代,谁家出个大学生都不容易吧!通知书送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第1196章 归途漫漫 (3)二更
四爷才要问,便看见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动了动,应该是踢了案板下的袋子。厨房里也就那个下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搁。
有东西冒出来,踢进去没什么的,紧张什么?
要问的话压在舌下没问,他只说:“听说河滩的菜地收了菜了,好些人下去捡菜去……正寻思早早吃了饭也好去!牛欠缺点,吃点干草。”
高引娣急了起来,抓了几个馒头出来,切了咸菜疙瘩,一人两个馒头拿着就能走:“赶紧吧!迟了好的就捡不着了。”
四爷接了馒头,都走到门口了,却说两人:“你们骑着车子先走,我拉架子车,再收拾蛇皮袋子,就来!”
好!
尹厚禄手里一个馍,又给中山装外套的兜里塞一个馍,这才腾出一只手推着车子要走。
那中山装都洗的发白了,现在也没人穿这种款式了。而且,这个月份,穿这个有些热。尹厚禄光膀子穿着,这是怕草扎着它。而今就又这么穿着出门。
高引娣看了几次厨房,四爷只当不知,还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把架子车上的草往下抱,又问:“咱家的蛇皮袋子在梁上挂着?”
对!挂着呢!
高引娣见大镇忙着呢,这才坐上后座,两口子这就出了门了。
人一走,四爷关了大门,先去案板下看。
这家人邋遢,厨房本就是搭出来的棚子,本来弄些草席遮挡,也不至于落灰。但人家就这么敞着,也不太收拾。莫说案板下面了,就是案板上不用的地方都一层的土。
屁股大一片地方,葱皮、辣椒蒂也不说清扫。案板下面一个小瓮,上面盖着石板,这是放面粉的地方。
塑料袋子里好几个,四爷瞅了最容易取拿的,这里面放的是粉条。在粉条里,很显眼的棕黄色档案袋,这就是通知书,还没有拆封。拿出来一瞧,写的就是金镇收。
好端端的,藏着录取通知书干什么?家里没钱,那就说没钱,好好说就好了,为什么要藏着?
怎么想的?
四爷将这个先拿出来,拿进去藏在书包里。然后又去厨房,翻了一遍,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停留。要出门了,想了想还是将通知书拿了,然后用塑料布包起来,塞
在牛棚的顶子上。
这才拉着架子车,追着去了。
一出巷子,就碰见去而复返的高引娣。四爷还问说:“怎么又回来了?袋子拿够了,赶紧的……捡一车出来,我拉去县城,高中的食堂要呢,便宜些能卖!高三补课,还有那么些人吃饭呢……”
这一说,高引娣又见这么利索的出来了,跟着就走:“能卖?”
“能!”
四爷一路不动声色,跟高引娣有说有笑的。一到地头,四爷就喊:“叔,婶,借几袋菜给我凑凑……我急着去县城,等会我家捡好了,再还你们……”
都是捡呢,先拉就先拉呗。
高引娣记着谁是谁的,尹厚禄一袋一袋的装车。
边上的人喊:“可以了!孩子拉不到,路远!”
“没事!”尹厚禄再往上摞:“这小子有的是力气!”
四爷:“……”他没言语,就叫他往上摞。然后拉着这一车菜就走,将远处的喧哗声扔在脑后。
拉走,车停在门口,真能累死个人。
开了门,取了通知书,此时才打开,看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他怕夜长梦多,干脆去翻家里的户口本,直接把粮油关系和户口先迁出来,谁也就干涉不了了。
去了屋子,屋子里一铺炕,炕上衣服乱扔,枕头黑脏黑脏的。炕下面没压着,那就在柜子里,翻箱倒柜找出户口本了,却也找到了存折,存折上三天前刚存进去一万块钱。
六月收了麦子,一家子不愁吃。
七月份又卖了一茬西瓜,只有三亩地的地瓜,一共卖了不到七百快钱,这就是全家的收入,上哪弄着一万去?
四爷:“……”卖了通知书连同原主的身份,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既然学的好,换个身份来年再考?
这种能操作吗?能!一个人多个户口的事而今不少,这不稀奇。是存在这种操作可能性的!
四爷将存折放回去,将户口本拿了。既然如此,那就更得赶紧将户口给迁出来,捏在自己手里。
什么送菜?送什么菜?
车子拉进来,将这菜全倒给牛:吃吧!管饱。
而后背个包,把通知书和户口本装上,又把原主的准考证,学生证之类的东西,凡是重要的全都装上,先上村部。村部没人,那破门锁着呢,但是稍微一抬,整扇门都起来了。
进去,拿了挂着的章子,写了介绍信之类的东西,盖上章子,从里面出来,将门恢复了。而后直接去派出所,去办户口和粮油关系迁出。
人家还问:“距离开学还有帮个月,这么急?”
“家里拿不出学费,先去打工挣点路费,再去学校办手续,先欠着学校的。”
哦!那不容易。
“是啊!”四爷办好手续,装好,背着包,就在派出所门口挡车。
身上一分没有,那就拦个顺路车,走到哪里算哪里。
这个家暂时回不了了,一旦有人买这个通知书,就证明在当地很有办法的,别到时候弄的自己想证明自己都要费些工夫,得不偿失呀!
不管家里是怎么考虑的,但能办下这个事,就不是明白人,跟他们是讲不了道理的。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讲道理了。
先走就完了!随后去省城,异地报案留个案底,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一声,谨慎点总没错的。或许用不上,可谁知道呢。
等了十多分钟,有个拉生猪的车路过,见四爷招手,他便慢了下来:“咋了?”在派出所门口拦过路车,也是稀奇。
“师傅,你这车左边左轮气弱……”
对!是有点气弱,“……没事!能撑到省城,往前半个小时就上了高速了。”
“你捎带我一程,我省个路费,万一有个啥事,能搭把手。”说着,就拿通知书给他看,“上学,钱不够,得省着……”
“啥!上来吧!”不嫌埋汰就上来吧。
半个小时之后,果然就上了高速了。
四爷回头去看,想消失是不可能的,学校又跑不了。不过是不想因这个节外生枝。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跟着拉生猪的车去了屠宰场,帮忙把猪卸下来。
弄的一身脏兮兮的,又帮忙。司机师傅也不好意思:“走!吃饭!先吃饭。”
吃的大海碗的捞面,可给四爷吃香了。这两天吃的那个饭就不叫饭!
师傅觉得出门在外,孩子挺不容易的。尤其是家寒的孩子,吃饱喝足,又叫:“走!跟叔去换个轮胎,叔回头送你去火车站。”
哪里好意思!到这里就可以了。
那师傅走的时候,从兜里掏了五十块钱,硬塞过去:“叔没多了……”
不用!
“拿着,孩子!”这师傅硬是塞了五十块钱,“出门在外不容易!先把肚子填饱。要是实在找不到活,你去屠宰场,门房姓朱,你就说老汪叫你找他的。”
四爷:“……”行吧:“汪叔,这算是侄儿借您的!这是咱爷俩的缘分……”
老汪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行!缘分。”
真就是一时心软,老汪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四爷拿着这五十块钱,不由的笑,这都叫什么事。
一路走着,背后就是城中村。城中村里的小店,一件短袖、一条短裤,加一条内裤,这才十二块钱,质量就不要谈了,好歹是新的。
只选白色和米白的,因为深色的一上身就掉色,沾一身。
出来又在摊位上挑了一双拖鞋,一块五。
买好了,又去城中村的花十块钱要个小房间,没空调,但有个地方能洗洗。洗澡,换衣裳,看着镜子中的孩子,棱角分明的脸,五官醒目端正。
他微微皱眉,这个孩子跟那一家子都不像。
尹厚禄只有一米七高,但这个孩子目测不低于一八五。高引娣连一米六都没有,矮胖。身高这可能是后天的影响,但是五官呢?
尹厚禄鞋拔子脸,高引娣圆团团,脸面扁平。尹家大花、二花、三花都长的随了母亲,不算高,圆脸塌鼻。家里还有个十五岁的弟弟,在读初中,而今也只有一米六,像父亲多余母亲。
可镜子中的脸,高鼻薄唇,眉峰高耸,眼宽眼角上挑。
衣服脱下来,晒的黑白分明。身上不见光的地方白细,被太阳晒爆皮的地方,红黑红黑,有些地方还在脱皮。
他将衣服穿上,瞧着顺眼多了。
脏衣服……已经不知道是几手的衣服了,干脆扔了算了。
剩下的钱不多了,背着包去网吧,先找桐桐。注册好,一搜,同名的只一个,也是才注册的新号。那必然就是他了。
他申请加好友,等着对方的通过。
桐桐正在帮着整理新来的方便面,结果滴滴滴提示,有人申请加好友。
她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去看,然后一看基本信息,便知道是他,点了通过。然后问:在哪?
四爷舒了一口气:黑龙江省Z市。你呢?
桐桐:“……”怎么跑那儿去了?中原地区的省份!她发她的地址:河南省S市。
四爷一算,两人相隔何止千里?他问:去京城?
桐桐回复:人大社会学!
四爷:“……”还好!还好:理工大,特种能源。这两天就准备去!
桐桐一脑门问号:这么着急?
四爷说原身的情况,桐桐第一反应就是:该不是亲生的?
是的!四爷也是这么怀疑的:但是,八十年代把孩子送人的情况挺多的,尤其是农村抱养孩子不算是罕见。哪个村没有抱养的?
各家的情况不一样,有些就是……比如,父母一方出了意外,不在了,另一方无力抚养,孩子送出去未必就不好。
男孩送人的确实不多,但不是没有。父母过不下去,孩子小,送人,各自再婚嫁,也有。
这种的,怎么说呢?
因此,四爷只能说,糊涂人,不想过多的纠缠。等安顿下来了,抚养一场,总是要照管的。那要不然了,越不是亲生的,抚养长大越是不容易。
桐桐:“……”也有道理!事实上反倒是这种的在收养家庭中占比最大。
尴尬的是:四爷没钱,自己也没有钱给他。况且,现在寄钱很麻烦,并不能保证马上收到。
反正联系上了,都不慌了。
她还问说:“怎么找钱去呀?”
四爷在那边已经赚上了,他在网吧只找那种不能正常上网的机子去坐,网管会提示,这个用不了,去旁边。
“什么问题?”四爷坐过去鼓捣,然后……正常了。
一般这种的问题,是攒在一起,请专门的人来处理的,结果这边顺手给处理好了。人家问说:“懂行呀?”
“做二手电脑的。”四爷问说,“有退下来的电脑没有,我看看……收购的。”
这电脑买来的本来就是二手的,还真有打算淘汰的,“能修吗?”
“能啊!没配件的,看配件情况要价。你们要提供配件,那就是手工费,一台三十。”
嘿!
反正第一笔钱就在网吧里套来的,三天时间挣了四百八十快钱,解决了吃穿住。临走了,去找汪师傅还那五十块钱,结果他并不都在,这种的没法叫人代还。
只能要了汪师傅的电话,回头安顿下来再联系他。
而后坐公交车往车站去,他能想到家里怕是急了,也慌了。当天晚上不见人,还不慌,觉得走着去县城办事,又拉一车菜,挺远的,肯定耗费时间。可一夜不归,这就不对了。连着三天不回,必是知道不回了。
四爷给村部打了电话,叫帮忙转告一声:“就说……知道家里没钱供我了,我也不用家里供了。等我去南边赚点钱,问问学校先不给学费成不成。要是不成,我就去南边打工,按月给家里寄钱。”
也不是消失了,更不是不辞而别,就是知道没钱供养,自己走了,不给家里添负担。
大家都说孩子懂事,可尹厚禄两口子心里晓得:怕是孩子知道了。
高引娣坐在灶膛前,用衣襟擦着鼻涕眼泪:“没良心!我就知道……再养都养不熟,就是个白眼狼!”
尹厚禄蹲着抽烟,不言语。
“你说……是不是……知道了?”
“上哪知道去?”尹厚禄低声道:“嘴都严,没谁说过。”
高引娣瓮声瓮气的道:“这一万块钱……得还回去!”说着,便气了起来,“明年再考就是了!平白挣一万块钱……他是没把咱们往好的想,都不能辩解辩解。多考几回怕啥?一年挣一万,两年盖起大瓦房,还能给他留一年的学费。”
尹厚禄:“……”少言语!
“我跟你说,这是心里跟咱隔着呢!心不往一块使,再养都不是一条心。”
“行了!也没跑,当外面的钱是那么好挣的?挣不来自己就回来了。”
四爷排队,拿着录取通知书买火车票可以半价。一百二十多的车票,六十多就买到了。又不是报名返校的高峰期,车上的人并不多。
他轻装简行,买了个杯子,车上接热水喝。车上的饭吃不起,只能吃带的干粮。这个罪受的呀!
可别提了。
桐桐那边怕是也不好过吧!夜里他在车厢里睡不着呀,这车上必有小偷。跟桐桐出门他就不操心这个,现在呢?睡觉都战战兢兢的,怕被贼给摸了去。
可不怕贼给摸去吗?
桐桐早网吧耗了一晚上回去,还没到家,便听到吵架声。
林耀军回来了?是的!回来了。
房东在外面扫门口,低声跟桐桐说:“遭贼了!你爸昨晚才回来,今早起来,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就不见了。”真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破车一年到头在外满跑,山沟沟,村村寨寨,就是为了寻孩子的。这才回来,被贼偷去卖了。
卖不上几个钱,但这是人家寻孩子的工具。
两口子本就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跑,还得供学生,这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怎么办?
难怪吵呢?可不得吵嘛!
“贼娃子!逮住了把手给剁了。”房东说着,见桐桐往里面走,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钱塞给桐桐:“拿着!快开学了……给你添件衣裳!别跟阿姨见外。”
桐桐拿着这个钱:“……”行吧:“谢谢您!”
谢什么,住了这么多年了,考上大学是喜事,拿着。
桐桐听着里面压着嗓子的吵架声,没有一句话提那个孩子,句句都跟孩子不相干,可句句其实都是那个孩子。
她放重脚步,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桐桐这才进去:“房东阿姨给了一百块钱!”她递给张舒,“您收着,我怕丢了。”
张舒拿了,出去跟房东说话去了。
桐桐这才看灰头土脸,一身疲惫的林耀军:“爸,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都半夜三点,也就没有去网吧看闺女。
林耀军挤出笑来:“我姑娘出息了!考上大学……就上!学费的事别操心……”先找老二和小妹借点吧!
桐桐应着,没法再说其他了。不是没想着好好干个营生,挣钱。可不敢干什么,别人一点消息送来,他立马就扔下活儿跑去验证了。这么多年,次次都是满怀希望去,空落落的回来。就这么一直一直过着,不得解脱。
在她面前谁都没提丢失的摩托车,张舒还张罗了一顿饺子,故作轻松:“牛肉的吧,趁着你爸在家,改善改善伙食。”
桐桐:“……”她沉默的点头:那就牛肉的吧!
其实,别说牛肉,就是龙肉吃进去也吃不出个滋味来。
第1197章 归途漫漫(4)一更
摩托车丢了,这得报警。
两口子吵吵嚷嚷的,其实还没报警。但也知道,这种案子太多了,尤其是城乡结合的城中村,人杂,一旦丢了找到的概率极小。
但林耀军还是要去,这几年,火车站派出所换了三任所长,人员更是来了走,走了来,但基本上都认识林耀军。
孩子当年在这一片丢的,林家在这里报的警。人家也积极的寻找,搜寻信息。很多消息也都是民警提供的。
尤其是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民警老钟,现在都成了老民警了。
林耀军去报案,一则为了这破摩托车,二则就是看看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他一出门,桐桐就放下擀面杖:“妈,我跟我爸去。”
“你去干啥?”
桐桐朝外指了指,“……网吧人杂,偷这个车的人年纪应该不大!找老钟叔说说……说不定就找回来了。我要是提供线索给别人,要是万一不小心漏嘴了,我怕有些坏怂小子骚扰你的小吃摊子。”
张舒愣了一下,’哦‘了一声,“那你去吧。”
桐桐出去跑了几步,追上骑着自行车的林耀军,跳上去坐在后座上。车子晃了一下,扭了几下之后又稳了下来。
林耀军问说:“你妈叫买啥?我顺手捎带回来。”
“不买啥。”桐桐坐在后面抓住林耀军的衣服,坐稳,这才道:“那车旧了,不值钱。买也是当废铜烂铁买。这个钱……”专业小偷可看不上这个。
每天在火车站转悠转悠,扒手扒一扒旅客的钱包,得手一个就够吃一段时间了。那东西多容易的,还不用销赃。干嘛看上一辆破车,卖个几十块钱?
桐桐就说:“肯定是个新手!你是半夜突然回来的,那个点只要睡着的,都睡沉了。便是偶尔醒了,也是最累的时候,上厕所都觉得打搅睡觉,谁能想起来做贼?”
林耀军:“……嗯!”有道理。
“估摸着,是在咱那一片住的小年轻,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不好好上学,有网瘾。家里不给钱上网,生了歪心思。父母要么打工出去了,爷爷奶奶管;要么就是父母上夜班,晚上没人管。
后者的可能性大,因为网吧通宵七点才算是结束。既然花了钱了,那肯定等到七点才回家,那时候房东都起来了,他偷不走。
除非是父母其实是在的,晚上上夜班。早上六七交班,这孩子不敢回来太迟。五点?五点半?甚至六点到六点半之前,车是这个时间丢的。”
林耀军:“……”很有道理!
“咱住的那一家,在巷子中间。一头连着村里的主干道,一头进去就到郊外了。那边只有六户人家。上网回来,能看见咱们这家的院子里停着摩托车,只能是从门前路过的人。也就是说这个人大概率是在这六户人家之中。”
林耀军:“……”对啊!没有毛病。谁半夜绕路干什么?
“而且,这六户中,还得是房东,不可能是租客。像是咱们家这样,本市的人租住在城中村的很少。而外地来的租客,带孩子出来打工、做小生意的有,但是带孩子出来上学的却没有。”
因为就上不了学。
林耀军:“……”他很少在家,并不知道这六家中是不是有符合条件的孩子。
桐桐就又说:“朝巷子里面,房东家斜对面那户,他家有个儿子今年初中才毕业,中考才考了二百多,说是开学打算送去补习学校再去补习一年。
那家两口子,男的白天在菜市场当市场监督员,晚上在商场里当夜间保安,说是不影响睡觉,能挣两份钱。
女的白天在超市上六个小时的班,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在大排档当服务员,三点开始到包子店给人家包包子,一般早点六点就结束了,六点半左右能到家……”
林耀军:“……”条条符合!直接将人圈定了出来。
桐桐补充说:“再没有更符合条件的!如果不是这小子,那就只能认倒霉。这个人就是突然半夜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偶然看见咱家的车了,顺手就推走了……”
林耀军当时没言语,到了派出所,先找老钟,只说摩托车丢了,大概什么时间回来,几点发现丢的。
这不归老钟管,老钟叫了他的一个徒弟:“这小子现在管,叫他跑一趟。”
来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民警,情况一说,对方夹了个包,又喊了个更年轻的,两人一人蹬一辆自行车,“走!我跟你走一趟……”
老钟也说:“你先去!回头来所里办手续的时候,咱们再说其他的。”
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这又出来了。
路上骑着车靠边行,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但这民警一到村口,先给村里的治保主任打电话,问说:“西三巷万霞家朝西还有几户人家?”
万霞是房东阿姨的名字。
那边说:“还有六户?”
“你们本村的人,家里有小伙子,爱出去游荡,不务正业……”
那边想了好一会子才说:“万霞家斜对面,朝西斜对面,王三能家有个小子,十五?还是十六了?”
再还有谁家?“最西头还有十七的……但那孩子在高中念书了,高二了?反正补课着呢,跟我闺女一般大……”这个挺有正事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吧。
“就是那个王三能,他是干啥的?”
被征走地的农民,没地种,坐吃山空,哪里有活哪里去呗:“两口子挺有正事的,能吃苦……”吧啦吧啦的,说的都是一天打几份工。
林耀军隔着电话听,这竟是跟桐桐推理的一样。人家民警就是那么想的,只是在打听情况,验证猜想。
果然,民警说:“行!知道了,不要通风报信。”
然后示意这父女俩:“走!带路。”
到了地方,叫父女俩先回家去,不要跟了。
结果不到十分钟,两人带着个睡眼惺忪的小子出了门,看那方向是找贼赃去了。必然是卖到废品站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家里的饺子吃完,老钟打电话,说叫去一趟派出所,把案子处理一下。
桐桐要跟,林耀军没拦:“走!听听。”
听听就听听,大概就是桐桐推测的那样,这小子上网回来,看见院子里停着个摩托车。院子的门是铁艺栅栏门,为了房客夜间自由,留了一条夹缝。人进去之后,那锁子一拧就开了,生人不知道那锁子能这么简单的打开,但是主客知道。
住在附近常串门的人知道也就不奇怪了。所以,林耀军怎么推着车进门的,他就是怎么推着车出门的。
车没了,收了贼赃的怕人找,直接给拆成零件了。
王三能希望私了,他主动给林耀军递烟:“兄弟,这小子……不学好!还孩子小,给孩子个机会。”留了案底就麻烦了。
林耀军接了烟手都点抖,他想起了他的儿子。果果现在得有十四岁大了!现在在哪?外面那些表演杂技的,沿街乞讨,拦路抢劫的孩子,许多都是无父母的。
他们被人贩子带走,靠这些孩子们赚钱。
他做梦都怕儿子跟这些孩子一样!有那听话的,还全须全尾。有那不听话的,打残了……一说孩子没学好,给孩子个机会……心都颤了!
他张嘴就想答应,桐桐拉了一下他:可别真这么轻易答应了,先听对方怎么说。
王三能唉声叹气的:“兄弟,您看……这小子就卖来这两百块钱。不说了,翻倍赔你……也不说翻倍了,四百不好听,五百!赔偿五百,就这么定了。”
“叔!”桐桐彻底拉住了林耀军:“其实,咱住的那么近,知道你跟我婶的为人。这要是我家不是遭了祸事,你说这点事叫事吗?就是报警,也是怕孩子学坏,不带为难人的。”
是!那肯定了。
“这车不值钱,但这是我爸找我弟的交通工具。要不然,天南海北的跑,您说这路费多贵呀!有些地方也不通车,外地人突然过去,咋找?有时候人家追着你跑,靠两条腿跑……跑的了吗?
总归是听说人家那孩子不是亲生的,才偷摸去看的!这事叫人家察觉了,当地人能饶了我爸?也是保命的工具!属于没有不行。
卖的时候是不值钱,但这……不卖,就还能用。今儿要是车好好的,没拆。这还说啥呀?只当这事没有就完了。
您就说,车在,这是一辆车。可您现在赔偿五百,这五百换不来一辆车呀。您寻思,是不是这个理?
您也别说赔一辆二手车的话。我家的车车况,我爸清楚,上路他是踏实的!况且,哪些零件是路上新换了,换了多久了,咱有数。
可您买的车,许是五百真能买来呢,但这车我爸不敢骑着上路呀。弄不好,这修车的钱得比你买车的钱还贵,那倒是图什么?”
林耀军:“……”
王三能夫妻:“……”
老钟和民警就在边上坐着,手里倒是挺忙的,都竖着耳朵听着,看这私了怎么谈。
桐桐还没说完呢:“再说了,您也知道!就是我们骑的那自行车,上面还有寻人启事呢。更何况摩托车上喷绘的,还有我爸常年携带的资料。
有一个通讯录本本,留着各种电话。那都是这些年我爸走南闯北的寻人,留下的很多线索。对我家没用,但对别人家呢?这个价值怎么算?
而今车上的东西都被拉走了,找不回来了。您说,这叫我们怎么办?”
王三能:“……”总不能给你家赔一辆新车吧?!他直接说:“林哥,您给个话,觉得多少钱这事能了?”
桐桐张嘴:“五千!”
什么?哪有这样赔偿的。
“那就不私了!你家孩子的前程重要,我家找人也要紧。”桐桐一副恼了的样子,“就五千!没的谈。”
林耀军:“……”不能这么讹人!
他才要说话,老钟就插话了:“哎呀!行了,听我的!这事也别五百,也别五千了!取个中间,两千五!”
这个老林,压根没懂他闺女的意思。
五千是多了,但是两千五上下是合适的。她这是留够了对方讨价还价的量!
第1198章 归途漫漫(5)二更
两千五,比起五千更叫人容易接受!关键是,真的牵扯到孩子的前程,这是事关一辈子的事。这家人真的不缺这两千五。
拿到征地款盖了五层民房,除了一楼自住之外,基本都租出去。每层一月的收入在六百上下,四层收入就两千五呢。两口子还不闲着,一天天的,两三份活的干。
别说两千五了,就是五千、五万,都是拿出来不费劲的。
老钟就说:“可以了!这个价位是合适的,就按照这个来。”说着,就指着外面,“如果行,马上取钱,签个协议,就算是把这件事了了;如果不行,那就走法律程度。也都满十六岁了。要知道,偷盗金额超过三千,就会被视为’数额较大‘。”
边上年轻的徒弟,亲自办案的那个民警,也在边上说:“数额巨大,就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和管制,并且还要处罚罚金。”
自己算算!人家这要的多吗?
王三能点头哈腰的:“不多!不多!这就去取钱。”说着,给老婆使眼色,“赶紧的。”
孩子妈气的,要走了,狠狠的照着孩子的脊背捶了好几下。
取了两千五来,放在桌子上,老钟上手查了,就是两千五。
他递过来给林耀军:“把钱看好。”
林耀军:“……”我还信不过您吗?
桐桐:“……”她直接上手在手里盘点了,信任是信任,钱是钱,数清交过手省的出什么问题说不清。
两千五没毛病,有一张比较破,但不影响使用,回头去银行兑换也不算是折损。那就可以了!
她往身上一装:“好了!两千五,刚好。”
林耀军:“……”
老钟这才递了笔:“来!签字。”
两边一签字,这事就了了。
那家带着孩子一边打一边踹的从派出所出去了,林耀军没急着走,问老钟还有什么更新的消息没有。
老钟摇头:“没有!没有符合果果情况的。”说着,就又问:“这次去的甘南,什么情况?”
“……那孩子说是十四,但瞧着不像是十四岁,看着都有十六七了。”肯定是户口跟本人对不上,“长的……是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我假装收洋芋蛋蛋上门,看那孩子的手了,手指……跟果果不一样。”
桐桐心里点头,这是认不错的。熟悉的人看手脚都能分辨出是不是对方。况且,林耀军的小拇指微微弯曲,有一定概率会遗传到下一代。
父母对孩子的小手、小脚丫关注程度高,当然会印象深刻。
林耀军十分笃定:“我闺女手指是直的,我儿子不是,他手指随我。”他伸出了手,小拇指是有些弯曲,不太明显。
这种不能作为判断的标准,因为外伤也可能导致弯曲,也怕孩子长着长着手指又直了。而见了之后再用这个做参考,那一定是手的细节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老钟叹气,看着林耀军沉吟了半晌才说:“倒是有一例找到了。那一家比较特殊,是双胞胎。被拐走一个,两孩子长大之后有点差别,但相似度在九成以上。靠这个,找到的。”
林耀军就说:“爹妈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是!孩子挺好的,买家对孩子也不错。找回来之后,也认了。但是呢……丢孩子这家呢,是郊县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再加上这些人也找孩子,日子肯定是更难了。”
是啊!这种难咱也知道。
“但买家在城里做生意,这几年做生意都挣钱,手里几套房,还有上铺……”
老钟说到这里,没再继续说。
林耀军在边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桐桐将视线转到外面,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这其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本来情感上就很难再取代,若是经济悬殊很大,这种选择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孩子是有一定的概率找到,但找到跟找回来,这不一样。
林耀军说:“咋能没想过呢?想过!啥情况都想过……就是只想知道他活着,活的好好的,能看一眼,知道人在哪……都知道!”
老钟拍了拍林耀军的肩膀:“那……”该说什么呢?“有啥新情况,我马上通知你。你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机,肯定误不了。”
“行!”林耀军起身,说闺女:“走!回去吧!你妈还等着呢。”
一路都是沉默的!
繁华的街道,车流人流中穿梭,竟是一切都不入眼。
张舒看着天,又看看准备了一半的食材,皱眉看着这老天。下雨……得出摊呀!要不然这食材就糟践了。
父女俩回来的时候,她一边切着香菜末,一边问:“赔了几百?”
桐桐将钱递过去:“两千五。”
张舒的刀停下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接了过去,数了一遍,真就两千五。
拿着这个钱,张舒从兜里取了一张五十的,递给桐桐:“把伞拿上,去巷子口买几袋盐,今晚上的盐都不够了。”
床底下还有一箱子盐,怎么就不够了?
这是要打发了自己,他们自己说私房话吧。
桐桐接了钱,拿了伞,出去了。
张舒把钱塞到裤兜了,这才继续忙着去了。良久才说:“……买车去找……能不能缓上一两个月。”
“怎么了?”
“桐桐要开学。”张舒说着,便又放下刀,去桐桐的枕头底下取报纸,上面是关于助学贷款的。
报道上说,助学贷款计划在今年年底开始施行。
也就是说,而今还没有助学贷款。
张舒问:“这几年,咱也借了不少了。便是张口,人家也借,可能借来多少,你心里有数?”
林耀军帮着收拾出摊的车子,也把上面的油污给刷洗刷洗,没言语。
“要是凑不够学费,耽搁桐桐上学怎么办?”
林耀军:“……”
“上大学不比在咱们跟前。生活费三五十,一周一给,不够的她奶奶多少能贴补些。住在她叔家,她叔她婶也贴补了,咱心里知道。”孩子上学的笔、本子,一批发就那么些,再少也是钱呀。
林耀军’嗯‘了一声,表示在听着。
“这以后……生活费给不足,耽搁学业怎么办?再要是万一……女孩子走歪了路怎么办?”张舒说着,声音都颤了起来,“为了那个,耽搁了这个……”也不成呀!
林耀军的鼻子一酸,手心手背都是肉,分什么薄厚,不都疼吗?
他蹲下挠头:“不走!先紧着桐桐……”
雨骤然而下,水滴顺着散往下淌。风刮着,伞都吹的反了过去。桐桐倒着走,还是被淋湿了半身。
这般疾风骤雨,出摊也没生意吧。
张舒看着泡好的米线:今天不吃,明天就坏了。
鉴于此,准备好的肉沫,这会子也不想炒辣酱了。
桐桐瞧了一眼,自己上手去炒了:“这么大的雨,都懒的出去吃了。咱要个本钱就算了,比自家做饭划算。”
辣酱炒的特别的香,房东出来:“今儿这个味儿不一样。”
桐桐舀了一勺子:“万阿姨,拿碗来……”
“这咋好意思?”
“不吃就都糟蹋了。”桐桐说着,自己去房东的厨房拿了碗,给盛了多半碗:“您等一下,我妈这还煮着米线呢。”
万阿姨瞧了一眼,还有这么些呢?
她把伞一拿,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的喊:“……米线,没吃饭的……这里有米线。”租户那么多,卖点是点。
桐桐在门口嚷:“一块一碗,给送到门上。”
马上就有楼上的拉开窗户:“三碗!麻辣的!”
“要饼子不要,我去跟大家捎带的买饼子。”
“馒头就行!”
行!你就馒头。
桐桐喊着林耀军:“您穿着女衣帮着买馒头,跑个腿……我上下楼跑……我腿脚利索。”
真就是一个人拎着米线,在巷子里跑着送。
对门的一个婶子问说:“你家的米线辣酱好吃。”
“好辣酱呀!有。”桐桐就说,“两块钱一勺,要的话我给你捎带上来。那东西主要是油和肉,有点贵。”
但辣酱嘛,还能当饭吃。夹着馒头就是一顿饭,省事。
“那再上来给我捎带两块钱的。”
成!桐桐估摸了一下,一勺能挣五毛钱。一碗米线是挣不了五毛的,三四毛是极限了。
每次送,她都刻意的问人家:“辣酱怎么样?味儿淡不淡?”
“刚好!你家的辣酱好吃。”
“是吧!两块一勺,想吃了就来。”
“那捎带一勺吧!”
“要的多,晚上九点以后给您送来成不?”
成啊!又不是这顿饭吃。
所以,张舒就听自家闺女说:“钱我都收了……”桐桐把钱递过去,“一百二六块。”按照成本计算,能赚四分之一,“也就是三十一块五。”
张舒接了钱,“只要辣酱?”
“只要辣酱!”桐桐说着,声音就小了:“我一会子去里面调味……”叫人觉得神秘就行了,“得叫我爸再去超市买一次肉,要肥多瘦少的……”
成!马上去。
送完都十点半都多了,但没有比以往少赚。
其实可以在城中村租个临街的小铺子,店面可以很小,暂时就专门卖这个辣酱就行了,人也不是很累。卖不了放在冰柜里冻着,也坏不了。回头一热,并不影响口感。或是真空一抽,没一点问题。
这种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不适合在火车站卖。
张舒沉吟了起来,她不想离开火车站:“……果果……那时候都六岁了,他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不记得啥了。六岁……他知道家是哪里的,也知道在火车站……他长大了,要是找回来……一定会在火车站找的……”
第1199章 归途漫漫(6)三更
不想离开火车站,也行呀!不离开有不离开的办法。
转天桐桐就去买了锅盔,一个锅盔能切八片。将锅盔切开,给里面夹满辣酱。每一个都用塑料袋子给装起来绑好,不叫油渗透出来。
一个大的塑料袋子里可以放两块饼子,几张纸巾,一瓶矿泉水。为了怕撒了,多套一层。这不就是个路途套餐么?想了想,又去打印店,把寻人启事作成小纸片。正面是店名,后面印上寻人启示!因为没钱,就是普通的那种纸张。
张舒就那么看着桐桐在那里折腾,弄了好几泡沫箱子。
出摊的时候,自家两口子在摊子上卖,这孩子一个人拎个箱子,在入站口那里叫卖:“旅途套餐,五块一份,油香管饱。有饭有水,提供纸巾……”
出门在外,上个厕所忘了带纸都是常事。
五块钱嘛,比火车上的饭便宜多了。
于是,这一趟车还都有很多人没进站呢,她准备的一百份就卖完了。
事实上,不光挣的是辣酱的钱,饼子、水都是赚一点的。回头肯定有效仿的,但做生意嘛,对吧?当地人出差从这里走,顺手买一份,吃的好回来还会找的。
所以,这么一会子赚的绝对在一百三四呢。
桐桐把钱递过去,把账目一算,这是不是比米线的生意好多了?
桐桐从里面抽出了五十块来,“有那种能贴的标签,那个方便,可以贴在水瓶子上。这是可回收垃圾,接触的人多。也可以找小塑料厂订做塑料袋,把寻人启示印在塑料袋上。咱们少赚点,把塑料袋做结实,能反复用。”
这比无效投放效果好多了。
“旅客往各地去,网子撒的更广!挣了钱了,真要是哪里有消息,其实可以坐车,坐飞机……可以扮成大老板去山沟沟里,只要花的起钱,哪里去不得?”
不要小看小生意,小生意做的好了,很挣钱的。
她说着就往出走,“我先去叫人做小标签。”
张舒看着手里的钱,看林耀军:“你说呢?”
林耀军叹了一声,“车站有活动板房,往外租,我找老钟问问。”
活动板房租金挺贵的,一般都是在车站卖报刊,卖水和饮料,买点面包之类的,像是打火机之类的,旅途需要的小玩意都有卖。再有就是公用电话,收个费之类的。
但就是一点——贵!
问了一下,租金一年得两万。
能不能租?租下来划算不划算呢?
桐桐觉得是划算的:“辣酱一般晚上用大锅就做出来,前后一个小时就完成准备了。锅盔叫人送,水叫人送。早起一个人开门,一个人做一锅卤面,一天一百份,一份三块,这就是三百。在别的地方对半利,咱们成本大,一份按一块算,这就是一百。一个月还三千呢?怎么不合算?”
等辣酱要的人多了,也就不做其他营生了。
两人就又试试,去面条店跟人家买切面,省时省力。配菜就是豆芽芹菜,再一点五花肉就行了。
然后只在上车前去卖,果然这盒饭搭上水,一盒可不止一块钱。
以前只卖下车或是等车的旅客,弄些个汤汤水水的生意。但其实能带上车的熟食其实是有市场的。
桐桐心说,这就是要饭的永远想象不到皇帝吃的是什么。他的经济条件,他出门的花销习惯,也叫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样,出门尽量自己带干粮,能不吃外面的饭就不吃,能省着就尽量省着。
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林耀军本也是个敢干的人,当天就拿了自家的房本,找银行去咨询贷款去了。可银行哪里有那么快?
他又四处打电话找朋友,可这些年借的多了,朋友也只说:“行!叫我问问,你这一问我还真就想不起来谁手里有闲钱往出贷款呢。”
林耀军忙道:“行!一定帮着问。”
“好的!好的!”
但挂了电话,人家又怎么会真的去问?看不见你的偿还能力,还怕做中人被坑了。
因此,电话打出去三天,什么作用也没起到。
林耀军是没得办法了,只能给弟弟和妹夫打电话,问问私人借贷的事。
“贷款?”林耀民朝女儿的卧室看了一眼,走过去将门给带上了,这才往阳台去:“桐桐的学费……我凑一部分。别为了这个贷款。”
正说着呢,老婆唐小华黑着脸过来了。
林耀民赶紧摆手,叫她别出声。
林耀军才在那边说:“……是租个铺面的事!我把房子放在银行贷款,但是慢呀!这边铺子不等人。先周转上,回头等贷款下来了,先给人还上!”
林耀民:“……”他看了老婆一眼,唐小华连连摆手:这事不成!
“这样……哥!”林耀民就说,“你容我几天功夫,叫我打听打听。”
“行!”林耀军的心往下一沉,知道……也是难了。
挂了电话,唐小华压着声音说:“做生意是赔是赚,这是两可的事!再把房子一抵押,以后怎么办?”那房子再小,是个窝呀!
“不是我不讲情面!”唐小华就说:“孩子上高中,在这边吃住,三年!我说什么了?孩子上大学,你说预留两千出来,给孩子添点学费,我说什么了?”
林耀民陪着笑脸:“知道!知道!我这心里不是也打鼓呢吗?你心眼好,我都知道。”说着,揽着老婆的肩膀往客厅去。
老太太在小卧里躺着,看了看存折上的钱。其实,有啥储蓄呢?不过是那么一点点退休金,每个月取出来直接给老二媳妇。
在家住、在家吃,还有桐桐呢,退休金交给老二媳妇这也是应该的。
小华拦着不叫给贷款……也没啥不对的!
这两口子也都只是老师,工资也不高。两人加起来一个月拿不到一千五,愿意拿两千出来给侄女交学费,还说啥呀?
她假装没听见,从卧室出去了。
才还黑着脸的唐小华马上收了表情:“妈,咋不多睡会儿?”
“醒来了。”老太太去厨房:“昨儿不是说想吃粉蒸肉?今早割了两斤五花肉,给你粉蒸肉。”
“多麻烦呀?”
“不麻烦!”老太太下厨去了,喊小孙女:“玫玫,吃粉蒸土豆子不?”
“吃啊!吃!”里面传来女孩的喊声,“还要米粉蒸粉条……”
“行!都做。”
唐小华看向厨房的方向,吃了饭又里里外外的买了两身衣裳,两双运动鞋,都给放到袋子了,连带两千块钱,递给林耀民:“去那边看看吧,把这些给送过去。”
“给桐桐买的?”
唐小华白眼翻了丈夫:“我是那恶婶婶,看不见娃可怜?”
说着,又去厨房,把老太太做的粉蒸肉盛放了半碗,又给盛放了粉蒸土豆,粉蒸粉条,“她妈忙的做生意,饭是瞎胡搞。把这个也带上!”
老太太说:“肉也没多的,玫玫晚上饿了一热就能吃,不给桐桐带了。”
唐小华心说,心疼大孙女还不敢叫我知道,处处偏着玫玫,可其实最心疼的就是桐桐。谁过的不好,她老记挂谁。
“奶,我晚上想吃烤肠,你给我一块钱我去买肠儿吃。”
这点零钱老太太是有的,给小孙女塞了两块:“拿着!”
结果林耀民坐公交到的时候,妹妹、妹夫两口子都在呢。
局促的空间,小桌支着,桌上放着两沓子钱。
周浩正说着呢:“……钱是我一朋友的,利息高,一分二。”
林耀军一边叫林耀民进来,一边应承:“一分二就一分二,谁叫咱这事急呢。”
桐桐把小板凳低过去,“叔,坐。”
林耀民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奶做的粉蒸土豆,你婶儿给你买的衣裳。”
桐桐愣了一下:“又叫我婶儿操心了。”她把包放在床上,又给林耀军取纸笔,这借条得给人家写。
林晓霞起身,假装看侄女住的上铺,偷偷从兜里拿了一千块钱,搁在了床上。
桐桐看见了,也只假装不知道。
林耀民见钱借来了,那还说啥,啥也不说了。都说的是桐桐上学的事,谁都没多留。
临走了,他把两千塞给桐桐,低声交代:“走之前去看看你奶……”老太太老惦记!
“嗳!”
林耀民见头发那样,头上有伤,也就知道为啥这么长时间都不去了。他问说:“咋伤的?”
“不小心摔了。”桐桐摸了摸,“没事,都拆线了。”
林耀民:“……”就这环境,能怎么说呢?果果可怜,桐桐难道就不可怜?
这边人才走,小姨又来了,一看见桐桐的脑袋就抱怨:“你妈真是的!”
小姨一来,姐俩就少不得要呛呛。
这会子是张舒不在,买调料和辣椒面去了,要不然又开始了。
小姨进来,把包放床上,往出掏:“……袜子给你买了十双,换洗着穿。秋衣秋裤三身,这个洗了不容易干,两三天必须换洗一次,不能穿的时间长了。内衣给你买了一沓子,穿了时间长就扔了,这个洗的次数多了不好……”
再买了两个短袖,两条运动裤,一双白色的板鞋:“学校就爱要白色的鞋,就穿这个吧。”
桐桐:“……”她一样一样的接着,“行!我记下了。”
小姨又从兜里掏钱,一沓子,有一百的,有五十的,还有十块的,她是个做水果生意的。两口子下岗,开着个二手的小卡车,批发了水果,然后就开着车,摆在小区门口或是人流量多的地方。
小本买卖,有亏有赚,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
“这是一千!”小姨塞过来,“要是学费不够,你给我打电话。在学校要是生活费跟不上,不许往学校外面跑,给我打电话,这是小钱,拿的出来!”
其实大学学费两千六,住宿费六百,再加上被褥之类的费用,加起来一共不到三千五。这四千块钱,连第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有了。
第1200章 归途漫漫(7)一更
房子租下来,先做的是喷绘。
喷绘上用的是寻人启示,自家的招牌上用的是林雨果的照片,寻人启示。但是其他四面的墙全喷的是其他孩子的。
这些年林耀军认识了不少的寻孩子的父母,他们彼此留了联系方式,也都拿了对方孩子的信息。不管碰上的是哪个孩子,是谁家的孩子,都是好的。
桐桐看着喷出来的墙面,看着一个个稚龄的孩子。每个孩子后面都是一个家庭,一个支离破碎,再也完整不起来的家庭。
许是这些照片太过于叫人心疼,总是,好心人难免便动了恻隐之心。打从一开门就生意极好。
到了这里其实桐桐就不用管了,也没时间管了。在这里做生意可以很安心,火车站广场值勤的人员都认识张舒,负责这里治安的派出所他们也熟悉。
做生意嘛,慢慢来呗。就像是前三天还带着卤面,后面就只管做辣酱。火车站也是交通枢纽,从这里路过的人极多,一大锅辣酱根本就不够卖的。晚上做够三大锅,一上午卖完。
于是,两人就又换模式。林耀军守着店,张舒在家里坐,蹬着三轮送过去卖。
店里安装里公用电话,能联系,也能挣点。
许是知道再不挣钱,便是想周转也难;许是最近没有更新的消息。林耀军很安稳的在店里呆着。
小店就是那种简易的铁皮房,冬天冷夏天热。两口子一天天的,忙的跟陀螺一样。
早上不到五点就开始忙,一直到晚上十点,关店门收拾。回来一洗,床上一趟,累的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桐桐几次想说,不用这么辛苦!但嘴张开到底没说。忙点,许是就暂时忘了那种痛苦和折磨了。
生意才步入正轨,桐桐要开学了。家里必是不让她一个人走的,得去送。
小姨就过来了:“刚开张的生意关啥门?我过来搭把手。”说着,就撸袖子,“只管走就是了,耽搁不了事。”
林耀军不好意思:“……你也有生意!”
“我们那生意没铺子,到处跑。今儿这里,明儿那里,谁还监督我们出工不出工?”张雅不爱那墨迹:“再说了,黄大勇跑出去收枣子去了,得三五天才回来呢。黄一卓初三补课,住校了。就剩我了!走你的。”早都想到了,安排好了,啥事也耽搁不了。
桐桐背着个双肩膀,林耀军拎着两个大大的手提包,在车开的前半个小时才进站,到了直接上了火车。
有乘警以前是老钟的徒弟,到了车上就安排了内部的休息室:“换着能睡,没事!”包塞到休息室里肯定是丢不了的。
在学生返校的高峰期,这一路上没受折腾。
下了火车,林耀军一个手拎两个包,腾出一只手把桐桐拉的紧紧的:“跟进!别瞎瞅。”一再叮嘱桐桐:“出门在外,别瞎好心!”
从要出门,到下了火车,林耀军说了几十遍了:“……有一个十六七的姑娘,跟父母出门,再火车站广场上,自己上了个厕所,出来碰上个大娘,好心给大娘带了个路,就被塞到车上带走了……
有人看见被带走了,车牌号、人脸都没看清!父母跟疯了一样找了四五年了,生不见死不见尸……”
桐桐:“……我不瞎跑!”
再承诺林耀军也不撒手,火车站有接站的车,出来就能看见。但这个点车上还没人。那么大的大巴车上一个人都没有,林耀军便坚决不上车。
要么等,要么就坐公交。
林耀军选择四处问路,坐公交去学校,也坚决不坐接送学生的大巴。
学校报名并不复杂,车早上到的,九点都到学校了,十一点办完了入学手续,林耀军赶下午三点的车就走了。
“没事就不要出学校!慢慢熟悉了以后,出门一定要跟同学一起。”
不管说什么桐桐都应着,但送他走,他只让送到学校门口。再桐桐重新陈述了一次从大门怎么回宿舍,他这才真的放心了:“别送了!你爸去过的地方多了,丢不了。”
然后跑到马路对面等公交,桐桐站着没动,不仅是为了目送林耀军离开,更是为了跟四爷汇合。
四爷人就站在马路对面的站牌下,穿着白T牛仔裤的就是。瘦高,黝黑,看起来特别的精壮。
他看看桐桐,再看看那个等公交的胡子拉碴的男人,就知道是谁了。因此,只站在阴凉处等着,等着那男人看见车来了,跑了几步,便跑便跟桐桐的方向挥手。直到人上了车,车子开远了,他才从斑马线上过马路。
桐桐穿着一身运动装,头上顶着一顶棒球帽。脸真的只有巴掌大小,极瘦,瞧着也不精神。
四爷过去摘了桐桐的帽子看后脑勺,头发极短,还没长起来。前面头发修的能遮挡住后面,瞧着也还成。
他从包里拿了药膏,这是桐桐给的方子,自己在出租房里熬出来的。头上的疤痕不处理好,容易不长头发。
四爷头上也有伤,已经抹了几天了,头发已经往出钻了。
桐桐把药接了,可每个装的地方。背的包是大书包,不适合背出来。
四爷打量她,太惨了。他拉着就走,“先去吃饭。”
去哪吃?
四爷指了指对面停着的自行车,桐桐就笑:走!吃饭。
街道是熟悉的街道,人整个都是放松的。窜到胡同里,坐在胡同小店里吃火锅,就在院子里,背阴坐着。
坐下了,四爷才从钱包里往出掏钱。
一打开,桐桐’哎哟‘了一声,不错呀,估摸着两千是有的。
四爷抽了一大半递给桐桐:先拿着。
桐桐顺手就接了,不由的都笑。
正笑着呢,四爷从包里拿出两步蓝屏手机来,递给桐桐一部,“有卡!”
桐桐也就接过来了,这是没少赚呀!她早前都没想到四爷要干什么,结果人家在城郊的村里租了个小院,生产手机挂链去了。
其实,那东西的原材料就是塑料。各种废弃塑料都可以!这只要很简单的电机工具就能做成。
晚上改装破机器,白天去手机店。卖一部手机可以送赠品,提高竞争力,而且免费设计图案,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拿了定金,又花钱叫人帮忙注册公司,就在郊县的乡镇上。钱到位,隔天就有了执照了。拿了执照,又跑去手机企业找人家谈,做销售渠道需要的各种周边。
结果手机的没谈下来,倒是把小灵通的分销公司的业务给谈下来了。这种的订单就很大了!
这种钱看你怎么去赚,订单一下来,四爷转手便把这个破作坊给卖了。这东西在自己手里,经营麻烦,但换个人,拿到手里就能挣钱,也能干。
对方以前就是手机店里的店长,两人认识。对方一共三个人,每人凑了一万五。四爷以四万五的价格把那作坊给处理了。
也因此,这不到一个月,赚到了第一桶金。
学费一交,该置办的一置办!他怕老家那边找到学校,干脆给对方汇款了三百。
在不能确定双方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的前提下,每月三百是极限了。有了这个钱,对方会以为这是在外面打工,而不是上学。
事实上,尹家的大花从十六岁出去打工,每月给家里寄二百三百不等。今年大花二十二了,从年初开始,才算是稳在了每月三百块钱。
二花今年二十了,十七出去,去了南方,之前没拿钱回来,今年春上回来,却再不肯去南方了。又说去县城理发店学手艺,偶尔晚上回来。
三花跟原身同岁,生在年初,而原身生在年末。在老家务农,去给客商装车挑货,一个小时一块二,在外面干这个活呢,晚上才在家,天不亮就走。
因着年岁都大了,冬天放假回来,挤在一铺炕上无所谓。但是夏天……没法子,原身就住了牛棚。
四爷说这些事,桐桐就叹气:“生了三个姑娘了,得了一个儿子,还再添个孩子?”
就是这个话呀!最近他也在琢磨呢!其实原主也不是没怀疑过,他的记忆里就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法:“……好像家里有四花五花。”
邻里难免背后嚼舌头,隐隐的都有些耳闻。四花好像是送给尹家本家的谁养了,那家有两个儿子,没闺女。
五花在尹姑姑家?姑姑家说是生了一对龙凤胎,结果姑娘生的跟高引娣一模一样。
这就不对了!高引娣生的姑娘像小姑子,这是姑娘随姑;可姑姑家的孩子长的像舅妈,这没道理呀!压根就没血缘关系嘛。
四爷就沉吟:“四花该是十八了?五花十六了。”都比原主小。
如果原主是亲生的,有了儿子了,为啥要生四花,五花?直到生了尹宝,这才没再生。
桐桐就看四爷:“也就是说,原主到尹家的时候,至少有三岁?”
四爷:“……”嗯!尹家可能是连着生了五个姑娘,才从别处抱来这个一个儿子。抱回来之后,才把四花、五花送人了。
而后才生下最后一个儿子尹宝!如果是这样,那原身的年龄应该就不是真实的。
四爷点头,上户口的时间是1988,户口本上的戳上有。也就是说,面临上学的问题,才补上了户口。
这在农村其实并不奇怪,村里的小学有没有户口都让上。
桐桐就说:“如果原身是送样的,亲生父母应该就不远。”当地的,“如果是弃婴,被这一家收养,那周围不可能没议论。”
谁家孩子是捡来的,村里多多少少的都有议论。
四爷看桐桐:“……”你觉得这个原身是被拐卖的?
反正把三四岁的孩子送人或是弃养,不太符合常理!这么大的孩子其实不太要人管了,亲戚邻里村里给口饭吃,这都长大了。或是送到福利院去,也不会再给已经有了那么多孩子的人家,对吧?
养了别人的,把亲生的闺女送出去两个,谁干这缺德事?
除非孩子是买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