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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1章 红宇琼楼(123)三更

    退出来,冯唐已经将满府的人皆控制住了,绑起来塞了嘴,人还都不清醒。桐桐低声跟四爷道:“将这些人全塞到密道去。”

    四爷愣了一下,就笑了。指挥人将这府里除了自家的人之外的所有昏迷过去的人,全都给塞到密道里去了。

    然后自己人都出来,各归各位,大门重新上锁,只等着明天天亮了。

    天亮了,冯唐便去找马高。马高夜里并不在外面守着,此人号称无女不欢。但凡有机会,必要找女人的。

    这边陲他不常来,但边陲之地要找女人也并非难事。他喜欢良家,有那男人战死的寡妇,他常摸上门去。

    昨夜又不知在哪个寡妇家过夜,冯唐出去叫马高的副将:“府里伺候的人你们全给撤了,这事要作甚?公主与驸马起身,连洗漱的热水也无,火都无人给添置。昨日不放我们出去,今日是不给热水热饭,这事要圈死我等?你去问问他马高,这事想做甚?”

    副将:“……”何曾撤走了侍奉的人?“冯将军,我等守着门户,昨儿到今儿,这门户里未进一人,也未曾出一人。”

    “那你进去瞧瞧,人呢?”

    当真就无人了!人去哪里了?东进院子的门锁着呢,没有命令不能进去的。再说了,这府里不可能无人守着呀!

    副将慌了:“这?……这?”

    “若非你们,难道这别院里闹了细作?”

    副将:“……”哪里闹细作也闹不到这里呀。他急忙道:“末将这便去通传。”

    马高正在一战死的副将的遗孀被窝里。那遗孀木然的坐起来,扣着衣裳扣子。然后要去看被锁在离间的孩子。

    下了炕要走,被马高拦腰抱住要往炕上拉。

    这女人也不反抗,就这么由着。

    马高看着女人面无表情的脸,抬手给了一巴掌,起身要走。

    女人拉住:“银子——”

    马高从枕头下摸出荷包扔过去,然后捏住女人的下巴:“长了个好模样,却是个死人的性子!瞧着有两份人模样,却一味的躺尸,有个什么趣儿。爷贪图个新鲜,你若还是这般,爷可再不来了。”

    说着,又骂外面的副将:“催魂了!快住了嘴吧。”

    女人歪在炕上,被他推开是什么模样,而今还是什么模样。

    马高只觉得晦气:“好好的心情,被你这娘们全给败光了。怪不得你男人死了,长了一副丧门星的样儿,哪个男人好得了?”说着,又咕哝:去哪里去去晦气。

    出去的时候,又看见窗户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马高朝那边一看,是这家的小崽子,他冷哼一声:“再这么看老子,老子将你扔到战场上寻你那死鬼爹去。”

    却不想此时窗户从里猛的推开,那女人一手揽着挣扎的孩子,一手举着剪刀看向他,大有跟他拼命的架势。

    马高‘呸呸呸’了好几下,心里烦躁极了,真觉得沾染了脏东西。

    路上了,这才细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不见了?怎么可能人不见了?他冷笑出声:“必是那姓金的小白脸闹鬼,且去看看。”

    到了别院一看,从前到后,确实不见人。

    马高看了看东院锁着的大门:“开门看看!”

    也没有个管事来阻止,开门只看看人在不在里面而已,有什么关系。

    这一看可了不得了,真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冯唐跟在边上:“幸有马将军提醒,我们昨夜三班倒着值夜,确保公主安全。却不想,除了西进院子,都出事了。你们守着门户,我们关门闭户,这些人还能插翅飞了。这要说起来,细作当真是猖狂的很呐。”

    马高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当真是要坏事了。

    他派人去报信:“快!报老叔王,别院出事了。”

    水崇从军营疾驰而回,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眼睛眯了眯,这府里之后一个地方未查,那便是密道。

    却不想这个时候金镇来了,一副急于破案的样子,问说:“这府里可有密道?”

    跟来那么些将领,都看水崇。

    水崇:“……”

    若说没有,金镇怕是得‘找到’密道,叫大家都来看看!明明有,却非要否认……那么敢问,这个密道你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不能叫大家知道。

    可若是说有,那岂不是昭告上下将士与世人,北静王府留了退路了。便是破城,躲在别院。将士戍守,主子可换了行装,从密道里出去,混在人群里,这不就是可逃命吗?

    什么同生共死,岂有不捏破的道理?

    因此,水崇只皱眉,然后摇头:“此别院建造于老王爷时期,老夫偶尔用,但是否有密道,确实不知。人不会平白无故失踪,因此,老夫也想知道,这别院里是否有还有密道。”

    说着,便叫人传话:“请二爷、三爷来,他们许是知道也未可知。”

    水渝和水涌便被请来,以来才知是何事。两人满脸都是茫然,这别院有什么没什么,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大哥早早都去京城做了质子,自家兄弟还年幼,父王过世之后,家中何事不是二叔做主?

    他们摇头:“只偶尔来东院,其他的尽皆不知。”

    水崇点头:“我都不知,想必你们也不能知,不过白问一句罢了。”说着,便道:“素来便听闻金大人断案入神,此案确实蹊跷,还请大人解惑。”

    四爷便笑了:“你这书房高于其他建筑……”他说着,就推门而入,然后回身道:“内里平坦,地面也高于其他房舍……”说着,便招手:“都进来瞧瞧。”

    众人跟了进去,牛继祖不止一次来过,这一说,还真是:“……之前倒是未曾留意。”

    “四面平整,无可动之处,那便只能是墙了。”四爷说着,就看向牛继祖:“牛将军不防摸一摸墙,许是能找到呢?”

    这些将领都过去,受放在墙上往过走。

    走到一半然后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最后都将视线对准了那墙。

    四爷又说:“怎么打开呢?必有牵引。地面、墙面,完整。”他指了指了兽头标本,“那里挂件繁琐,去看看……”

    牛继祖过去了,四爷跟过去点了点那颗铜钉:“奇怪!这府里可能有密道,老将军不知,王府二爷、三爷都不知。那为何这一颗钉子与别的不同,别无锈迹,似是常被使用。”

    说着,就让开位置:“牛将军,一事不烦二主,您来试试这钉子可有猫腻。”

    在场之人尽皆沉默了:是啊!都不知有密道,那这密道是谁在用呢?

    牛继祖过去,几乎跟桐桐一样的法子,将那密道门打开了,里面一阵惊呼之声。

    水崇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看来,府里当真出了细作了。”

    四爷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是啊!看来这细作果然是猖狂。这么久了,老将军都没发现……”说着,四爷又请人进去看,果然人都在里面扔着。

    “这些人,暂时不能放。”人还在昏迷中,并没有醒来。四爷就说:“他们是接触过细作的,且闹不好细作就在其中,因此,人需要羁押。”

    这边说了,那边就又叹气,“看来,本御史这要查的第一宗倒是细作案了。”

    说完,就又看水崇:“下官查细作,老将军可否允准?若是不便,下官倒是不好插手了。”

    侯孝健心道一声厉害,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细作案不同于其他案子,这涉及到国事战事,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来阻止对方查呢?

    水崇看了这个驸马一眼,也确实感知到了盛名之下,难得的名副其实。这位确实难缠的紧!没有妥协,没有相互媾和,而是从细作这里硬插了进来。

    他只能说:“求之不得!北境上下,尽皆全力配合。”

    四爷点头,问说:“如此说来,本官可以出别院了。”

    水崇:“……”

    众人尽皆侧目,朝这边看了过来。

    水崇依旧是十分惊讶:“金大人何以这般问?你是朝廷御史,自是来去自如,难道谁还敢禁锢了您不成?”

    四爷就看向马高:“马将军,原来不许本官与公主出府,是你擅自做主?”

    马高:“……我……这……我……”此时如何解释?

    四爷皱眉:“你不许我与公主离开,警告我们有奸细。果然,当天晚上在你的看管之下,便有人进来,做下了此案,且目的不明。是否过于巧合?”

    马高:“……”不是!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这个……

    四爷问说:“当然,此案未必与马将军有关。只是在这别院之中的任何人都有怀疑的必要,例行问询而言。”他就问说:“敢问,马将军昨夜在何处?”

    马高:“……”睡副将的遗孀是能上台面的事么?

    四爷皱眉:“马将军,大敌当前,任何一个将领都当枕戈待旦,且去向必须清楚。这也是为了战时保障安全。还请你如实告知,昨夜,你在何处?”

    水崇大声呵斥:“还不如实交代?”

    马高只能说:“……末将无看望袍泽家眷,予以慰问。”

    四爷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问说:“哪一家?你大致是几时去的,又是几时离开的。离开之后又去了何处?在何处歇息?带了几个随从,都有哪些人?”

    马高头上隐隐见汗:“末将……末将去了沈副将家。”

    四爷看着他,一副你继续说,还没说完的样子。

    “昨夜亥时去的,今儿辰时离开。”

    四爷一副惊讶的样子:“在袍泽家待了一夜?那家中还有什么人能于你促膝而谈,彻夜达旦?”

    周围寂静无声,牛继祖大口的喘着粗气,抬脚叫朝马高的裤裆里踹去:“沈副将救过你的命——畜生——畜生——”

    四爷满眼都是冷色,缓缓的退到了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

    第1182章 红宇琼楼(124)二合一

    水崇的余光看着这位金大人,见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中就一叹:大意了!谁知关在这别院里,竟是叫他发现了密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防着就是他。结果,他不挑明密道与自己的关系,只顺着自己说,这就是有奸细。

    而后,顺理成章的要查奸细。

    其实奸细案跟马高有甚关系。可便是没关系,也经不住这么问。马高此人一身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正如侯孝健说的,此人迟早会惹出大乱子。

    此次之事,当真是自寻死路。

    牛继祖对着马高爆锤,打了好几下,便被跟来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将领给拦住了:“牛将军,适可而止。”

    牛继祖冷笑,对着此人:“马平,这是军中,不单是你马家的家事。”

    “既然是军中,自然该按照军法办。”马平扶起了被打的蜷缩成一团的马高:“便是马将军夜宿沈副将家中,那又如何?男欢女爱之事,你也得管?那女人守不住找男人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这边陲之地,若是妇人各个守节,那这些妇人便都不要活了。”

    说着,就将马高挡在身后:“这事有自愿与非自愿之别。若是那妇人愿意,马将军又有何错呢?若是家中主母知晓此人,马将军便连养外室也算不得。那妇人不过是马家未曾对外告知的一个妾氏而已。可这种事,又只是区区一个妾氏,为何要告知他人?”

    牛继祖被气笑了:“若是妾氏,若是外室,他为何不说归家去住了?你想想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他说了,他去了袍泽家……”

    “那也不过是个姘头,又能如何?打五杖而已,自有军法处置。”又何劳你动手?你牛家而今还有伯爵的爵位,可也莫要当我们马家无人。

    马平振振有词:“除此之外,还有何错处?擅离职守?老叔王若未曾下旨寸步不离,这又怎么能算是擅离职守?”

    竟是一推六二五,将马高摘的那叫一个干净。

    说着,他就看向四爷:“金御史,您断案入神,可千万莫要冤枉了好人,叫那奸人得逞了去。”

    牛继祖指着马平,气的面色青紫,偏又回不了一句话。

    四爷还未言语,陈瑞武便道:“这位马小将,你此番之言,是基于沈家遗孀自愿的前提下。可其实呢?你问过对方?还是你早前就知道两人的事,对他们媾和的事情早就知道始末?”

    马平笑了一下:“陈将军,在下已经派人去请那沈家妇人了,带来请御史一问便知。”

    陈瑞武深深了看了马平一眼,此人乃是马家庶子,却不想比马高处事高明了许多。只是,此人也算不得是聪明。身为庶子,不言不语,假装不知,躲开就好!等到马高坏了事了,他也就出头了。

    却没想到,他出面先维护马高了。

    行!御史问是吧,那就叫金御史问嘛!问出来,能拿下马高,这是好事;问不出来,也就知道金御史对水崇的态度到底是如何的。

    那沈副将家住的并不远,既然原来已经到了副将的位置上,住的地方自然偏中心位置。而边陲将领的家几乎都围在这座别院的附近,越靠近中心越安全嘛。

    马平一看情势不对,马上叫人去接。而今怕是已经快到了!

    果然,这沈夫人便被带了来,一路都低着头,拘谨的很。

    众人都看金御史,可四爷没问,而是跟冯紫英说:“请公主前来。此乃女眷,沈夫人只是证人,因此事难免受惊吓。还是请公主吧,妇人之间,便于问询。”

    说着,便朝着沈夫人一礼:“对不住,唐突夫人了。”

    沈夫人微微抬眸,而后回礼。她的手藏在袖子里,手里捏着剪刀,微微颤抖。

    桐桐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站着这么多男人,只一个妇人站在中间,被各种视线打量。她微微皱眉,听到见礼之声,她也只‘嗯’了一声,便朝正厅去了。

    走了两步,回头看沈夫人:“夫人随我来。”

    沈夫人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而后看见一双黑色的女靴,以及披挂在身上的红色大氅。然后便木然的跟着朝里面去了,直到前面的人站住了,她才猛然停下来往下一跪,只不言语。

    桐桐蹲下来,跟她对视:“夫人,今日之事我也才听闻。”说着,她叹了一声,“我很高兴看见活的夫人,我觉得夫人最了不得的便是——活着!”

    沈夫人猛然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神是真诚的,她真的认为:如自己这般,活着……活下去,是一件及其了不起的事。

    桐桐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拉了她一起站起来,然后去椅子上坐了。

    “我说的是实话!女子活的艰难,丧夫带子,活的更艰难。有家族庇护,需得在家族内苟着,虽无外人欺辱,可只要有人的地方,便难免弱肉强食,便是日子好,也有限;无家族庇护,那便有外人欺辱。说到底,还是那个字——难。”

    沈夫人没说话,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有那一等人,捏着人的命脉。抚恤金在别人手里,而抚养孩子又怎么能少得了银钱。自己一死倒是干净了,孩子怎么办?便是咬着牙,也要忍着。此事张扬出去,怕孩子被世人鄙薄?便是去告官,谁又能管?谁又敢管?有理的变成无理的,错反倒是全在你身上。

    世人会骂,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这是女人水性杨花,男人怎么不找别的女人,只找你?彼时,世上不仅没了你的立足之地,连孩子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沈夫人浑身都颤栗起来,而后嚎啕出声。

    桐桐轻轻的揽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并不催着问。

    沈夫人一边哭一边道:“我夫去后,便有人来送抚恤金。马高那畜生……”

    里面话还未说完,外面便传来马高的声音:“金大人,我确实觊觎沈夫人……然则,沈夫人不曾答应我,昨夜我赖在沈家,却只在沈家院子里站了半晚上,以表娶沈夫人为平妻之决心,绝无唐突沈夫人之举。

    说着,便大喊道:“沈夫人,在下行事欠妥,但在下只想着好好照顾袍泽遗孀,想着以袍泽为子。沈夫人,在下罪该万死,连累夫人名声受损,连累沈兄名誉受累,叫沈家门楣蒙羞,更叫沈家侄儿因在下之故遭人非议嗤笑,以至于在世间不能立足……此皆乃在下之罪。

    在下本该以死谢罪,然则,在下若死,岂不是更加无人证明夫人的清白?嫂夫人,在下钦佩夫人贞烈守洁,愿认嫂夫人为姊,以结异性之亲,自此为手足……”

    沈夫人手里握着剪刀,浑身都开始抖。

    桐桐没强迫沈夫人,对方以丈夫的名誉,以沈家门楣,以她的儿子以及她的名声要挟她,这种境况,又如何能忍心再逼迫于她?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在她脖子轻轻按了一下,人便晕过去了。

    确定人晕了,桐桐才朝外喊:“宣太医,沈夫人晕厥过去了。”说着,便喊了冯紫英和卫若兰:“去接沈家孩子,别院人手不够,请他们来服侍他们的母亲。”

    是!

    两人应着,转身去办差去了。

    太医来,诊断说,沈夫人是怒极攻心,一时难醒。

    桐桐这才出去,跟四爷说:“证人一时无法清醒。”

    四爷便看马高:“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证明你昨夜的去向是否如你所言。因而,为了配合调查奸细案,需得收押马将军。待证人清醒之后,再做审判。”

    马高心里舒了一口气,那女人只要想想就知道了,话不可以随便说,事不能随便认。哪种是对她和她儿子好,她该有决断的。

    只要她否认了,证明自己确实在她家一夜,却未曾越礼,那此事便过去了。

    于是,他起身,挺起了胸脯子:“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查便查,难道马某会怕了?”

    水崇挑了挑眉,只跟四爷道:“查案是御史的事,北境全力配合。军中还有事,告辞!”

    四爷点了点头,由着对方先走了。

    牛继祖朝四爷潦草的拱手,转身也离开了。

    陈瑞武笑了笑,“金御史,若要配合,只管找我。此事别人不敢管,我老陈是敢管的。”

    “多谢。”

    其他人都朝四爷笑了笑,而后以此离开了。

    四爷这才看向马高,说冯唐:“交给你了,先看着。”

    马高还问:“何时能审结?军中还忙着呢。”

    四爷还没回话,桐桐就先看他:“这么着急呀?好办!你若是想,这几天内就给你了结便是了。”

    马高:“……”总觉得这话说出来后,带着些阴恻恻的感觉。

    他被关在书房边的一间屋子里,这屋子乃是库房,存着些旧兵器,旧书。

    就在这天夜里,他隐隐听见响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声音轻微,但确实是有。

    是了!密道就从这间屋子的地下通过,这声音是从密道中传来的。

    怪不得这间屋子不住人,原来是这里隐约能听见声音。

    这是金镇那小白脸夜里在查案吗?

    不大功夫,果然听见书房里有动静,然后像是冯紫英与卫若兰这两小子的声音。

    “马家叔父这次必死无疑。”

    “谁说不是呢?大人让查可有逼死或是自缢的女眷……公主为了护着……名声,大人便只能从死了的入手。那谁家……”

    “知道!这可是人命关天,大人又要立威……可不得杀了?”

    “这得禀报朝廷吧。”

    “他跟老叔王走的近,难道北静王会保他?只怕恨他不死的就是北静王!你看看牛将军和陈将军的态度就知道了。”

    “是啊!这俩分明就是想借大人的手,替北静王排除异己。”

    “或许老叔王愿意保呢?只要不送到京城?”

    “老叔王未必保他!他的把柄太多了,像是他这样的,留着害一片,反倒是借着外力把自身清除干净更好。这件案子不了,大人就一直揪着细作案,老叔王也不乐意呀。”

    “这么一说,竟是除了马平,再无一人肯保他。”

    “说起来都是世交,这就把命给送了?”

    “那怎么办?没法子呀!除非逃到蒙国,要不然……呵呵!”

    “就他……酒色财气,哪有本事能逃的出去?”

    “走走走……去别处查查去……”

    脚步声远去,再说什么便听不甚清了。

    马高起身,有了想逃的冲动。但这般出逃,一旦被抓住,便真的活不了了。

    还是得等机会,他也怀疑这是那姓金的故意给他下套的。

    可第二天便听见,副将跟冯唐起了争执,两人争执的地方就在院子外面。他们争吵的声音极大,听不见冯唐说什么,却能听见副将的声音。

    副将大声的辩解着:“……我说了,我们将军不认识什么酒西施……我也不认识酒西施……酒西施死了跟我们将军有甚干系……怎么就成了我们将军杀的?

    证据……啥证据……不是查奸细么?盯着人命做甚么……金大人与西宁王府有过节,与我们家老姑奶奶有过节,这是故意找我们马家的不是……”

    马高听明白了,冯紫英和卫若兰这两个口无遮拦的,嘴里竟然说的都是实话。副将在告诉自己:事坏了!揪住命案查,就会坏事的。

    这姓金的怎么就摸到了酒西施身上了呢?

    这酒西施原是一老兵卒捡来的孤儿,当女儿养大,长在边陲之地,养的一副泼辣的性子。以卖酒为业。

    长得虽黑了一些,然则年轻健美,跟小马驹似的。本想讨来做妾,无奈不从。一日酒后,难免不忿。结果便是自己也摁不住她,便喊了家将进来帮忙,数人才将其制服,那自然动手之人都玩了一把。

    可谁知才一放开,这女子便冲出去拿了刀进来乱砍。自己当时在炕上未起来,一看刀来,便反手抓住,刀往前一送,刀刃便横切在对方的肚皮上。

    为了掩盖此事,不得不演了一出抓细作的戏码,说是有蒙人混了进来,这些人禽兽行径,祸害了女子,还将人给杀了。

    这事……未必没有证人!那地方住的都是老残兵卒,这些人好些都无牵无挂,见有人查,未必不会说实话。

    他头上的汗滚滚而下,这罪一旦查实,自己必死无疑。

    连着两天,都相安无事。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便来提审自己。他都跟着出去了,却见水崇的传令官急匆匆的朝里走,似乎有急事。

    他从自己身边路过,只看了一眼,并未停留。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他往里面走,才听了个尾巴。是老叔王叫人来问,说是蒙国南王约见,在城外十五里之处会盟,知道公主和驸马在,给公主和驸马也发出了邀请。

    老叔王派人来询问,问公主和驸马可愿意前去。

    他往前走,听的更清晰了,传令官说:“……老叔王说,对方乃是南王,在蒙国身份高贵。而今既邀请了,恐推脱不去有轻慢之嫌……”

    屏风挡着,他看不见里面。只听到公主的声音说:“那便去吧!有甚不能见人的。”

    然后听见金镇说:“急吗?案子今日料理完……”

    “急!甚急。”

    公主就又说:“且留他多活两日便是了。”

    马高心里一哆嗦,扭脸看去,就见西厢里出来个七八岁的孩子来,就这么满脸畅快的盯着他,像是看一个死人。

    马高:“……”

    传令官的声音又传来:“……金御史所报之事,老叔王已尽知!老叔王交代说,此次事了,他亲自监斩……”

    金镇便抢着接了一句话:“那我就放心了,搁置两日也无碍。”

    传令官出来了,急匆匆的走了。

    而后冯紫英也出来了,看着自己叹了一声,跟押解自己的人说:“带回去吧。”

    果然就被带走了,他竖着耳朵听着,确实有人马出别院的声音,这是都走了。

    外面传来卫若兰的声音:“……我也想去,无奈不带咱们。”

    冯紫英叹气:“不带也好!”说着,就问说:“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钱,趁着没人去买些好饭食好酒来,给马家叔父……若不然不好跟马六哥交代。”

    果然,饭食极其丰盛!

    他问说:“这是断头饭么?”

    “看您说的……”冯紫英回避这个问题,“您只管吃吧,就当侄儿们孝敬您的。”

    马高便再不言语,只道:“那你们陪着叔喝几杯?”

    两人一副违逆不过的样子,坐下陪对方喝酒,饮至晚间,两人‘酩酊大醉’。马高取走冯紫英的刀,转身便走了。

    人走之后,两人对视一眼,躺着并不动。

    外面看守门户的人并没有变,都是马高的麾下。

    马高说:“走!出城!”

    “放了?”

    “放了!”

    马高先这么说着,趁着夜色,便往城外而去。自己若是失踪了,那只能是‘细作’干的,将自己带走了!这草原广大,并非一定得投靠南王,自己可以在蒙国做探子,此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却不想,才跑出十多里,便遇到了一队人马!

    原来是公主想试一批马,那马儿不受控,跑的远了。老叔王派了水渝和水涌带人去追,追到便天黑了,回来就瞧见那边有一伙子。

    水渝还问:“这是城里出什么事了?谁来报信了?”

    迎了过去,瞧见了马高。

    四爷面色大变:“大胆,竟敢私自逃跑投奔敌国,拿下他!”

    而今是辩无可辩,马高咬牙切齿,却只能奋力一逃。

    桐桐拿了小弓箭,是水崇才赠送的。她抬手就射,正中马高那匹马的屁股,箭簇上有药,叫马儿极其亢奋。本身吃疼就够马受的了,再加上药,那马儿跟疯了一样向前奔去。

    马高从马上被颠簸了下来,拽着缰绳被马拖拽着。

    不远处有一白色的影子追着马儿来,那药味像是兴奋剂一样!它奋力的追,然后看见被拖拽的猎物,一下子便扑了上去……

    马高惊恐的看着撕咬着他的白狼,感受着大腿上的肉被撕扯下来,而后发出极大的惨叫声。

    他的马跑的太快了,以至于他的属下根本就追不上他。

    桐桐估摸着时间,四爷又建议水渝:“怕是被蒙蔽了,该不是这么背弃北境。缴械不杀便算了!”

    水渝黑着脸朝那边喊着,不知情被蒙蔽者无罪。

    桐桐又拿起小弓,这玩意射个兔子,射个野鸡什么的,可以用!射其他的大猎物,便需得射眼睛。

    她这一箭谁也不射,就是单纯的告诉白狼:可以了!走吧!再不走便逮住了。

    狼是极其灵性的,认了首领,便会循着气味跟首领走。自己到达边陲,白狼自是跟来了。只是不到人多的地界罢了!

    这地方适合生存的便是城外,便是茫茫的草原。

    她撒欢似的跑了一圈,白狼便寻来了。

    而今这一箭过去,就射在马高两腿之间的地上,白狼扯掉大腿上一块肉,看向那箭簇,而后冲着裆部咬了下去,狠狠一撕扯,撒丫子便跑。

    白雪皑皑的草原上,一匹白狼在夜色中消失了。

    等人追过来,水涌先看痕迹:“这白狼好生聪明。”它在人和马留在的凌乱的脚印中跑过去,没有留下它的气味和足迹,便是猎人循着去猎,也未必找得到它的踪迹。

    一群人跑过去,一看那惨不忍睹的场景,就吓的人一趔趄。

    被马屁拖拽,在雪上倒是没有多大的损伤。主要伤是被狼撕咬的,腿上,手臂上,大片的肉被撕扯了下来,血肉模糊一片。

    而这狼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将……那二两肉给撕扯下来咬了去,真就是空空如也,啥也没有了。

    四爷从怀里取了瓷瓶:“这是宫里的赐的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冯唐没多想,以为此人是突破口,对案子有用。所以接了瓷瓶就过去了!他将马高的嘴巴掰开,然后喂了药进去。

    马高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疼的哆嗦着,嘴里还咕哝:“……白狼……白狼……见过……”常年在那片路过的林子里,想猎它的皮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看爪印就认得出来是它。

    “狼没吃……没吃小白脸……来吃我……”他似乎意识模糊,嘴里说的都是胡话。

    冯唐就听这人又说:“……吃了小白脸……公主……我的……我的……送南王……送南王把玩……找南王……”

    冯唐心里一激灵,原来如此:这混账东西,有这一遭原也是该的!

    想到此处,又给马高嘴里塞了两丸药:这畜生!可别这么给死了!活罪没受完,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第1183章 红宇琼楼(125)三更

    谁也没想到,马高成了这副模样。

    马平怒了:“金大人,人是交给你了!”

    冯唐不等四爷说话,便先道:“那人该是在别院关押着呢。他怎么就逃出来了?”他说着,就指了指冯唐等人,“我们一行八十三人,留二十三人看守。但别院外,人数何止二十三?我还正忧心,我们这二十三人是活着?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马平:“……”他扭脸看向那些家将,问说:“说!怎么回事?”

    事就是这么个事,是将军说被放了,要带我们出城,我们便出城了。至于别院里面,我们并没有进去,当然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马平不认为这是投敌:“必是有冤屈,找老叔王……”

    “若是如此,他逃什么?若不逃,何至于被狼咬成这副样子?”冯唐冷哼一声,“所幸人还活着,自是会全力救治。等人醒了,再行审讯不迟。他此番行为可疑,将被继续看押。”

    说着,一摆手,将人直接给带走了。从这些将领中间横穿而过,叫大家都能看得见。

    牛继祖跟陈瑞武对视了一眼:有意思!没判其罪,这罚没少受。

    是啊!就那么巧!公主就要试新马,试了马,马就跑了,愣是冲出了营地,那么多人都没拦住。回来就刚好碰见了马高,公主伤了马,马受惊,恰遇白狼。

    要说算计吧,有些牵强。

    要说巧合吧,这也太巧了。

    这位金大人能在别院里找到密道,玩了那么一个把戏,怎么就看不住一个马高呢?挺有意思的。

    而今,成了这副模样的马高落到金御史的手里,他为了缓解痛苦,为了多活着,会说出什么呢?

    帐篷里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声,这伤口需得清理,又都是见了骨头的伤,可想而知有多疼。

    太医帮着给把药上上了,也都用纱布包扎了,出来就跟四爷说:“外敷药镇痛效果并不好,暂时能止疼。若想减轻其痛苦,还需得镇痛汤药,服用之后会昏睡,您看……”要回城抓药么?

    “不用!疼着……清醒。”四爷说着就朝太医客气的笑笑:“您只管去休息,其他的不用管,不用总守着。”

    是!

    太医走了,四爷又叫人请了水渝、水涌连带马平,趁着人还清醒,咱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为了显得公平,你们都来见证见证。

    马平黑着脸跟进来,水渝和水涌坐的远远的,实在是药味太过于刺鼻,受不了。

    四爷找了陈瑞武与牛继祖的亲随来做记录,这才走到马高身边,看着马高的眼睛:“疼吗?”

    马高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疼。

    “你逃什么?”四爷问他,“怎么逃出来的?”

    “灌醉冯紫英……他们,跑出来……”

    “为什么要逃?”

    “不逃……你杀我!”

    四爷一脸惊讶:“我还未曾审问,你为何说我要杀你?”

    “密道有人……说命案……”

    “密道里有人说的?什么人?你见到了?”

    “冯紫英……卫若兰……”

    “何时说的?”

    “三日前……夜里,子时之后……”

    “不可能!”四爷看他,“这两人那个时辰正在我与公主屋外值夜,那晚我们睡的迟,半夜才睡下,知道他们在外屋守着,添了三次炭。”他说着,就问马高,“你看见他们了?”

    “未曾!只是听到声音……”

    “那就是不能肯定,对吗?”

    马高:“……”声音就是!怎么会错?

    “你跟他们熟吗?见过几次?说过多少话?”

    马高:“……”自己常年在北境,又怎么会跟着两人熟悉?

    四爷就笑了:“那你怎么笃定是他们?”

    马高:“……”算了!随便吧,不重要了,能给我止疼就行。

    四爷又问:“你这么笃定你活不了了,这证明你身上有命案。你要不说,那就这么耗着。我不急!”说着,就喊人:“给马将军喂些水,瞧那汗出的6”

    马平怒目而视:伤在那个地方,喂水?这要是尿一下,那伤口得是什么感觉?

    马高:“……”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会叫我好死的!那你给我痛快。”

    “怎么能随意杀人呢?”四爷坐到边上,“你放心,该治还是要治的。”

    马高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杀人了……酒西施就是我杀的!”他详细的说他的杀人过程,“……我们五个人……”

    他说了另外四个亲随的名字,“我们主仆乐了一夜,那酒西施果然名不虚传……我误杀了酒西施……然后假借蒙国细作的名义……为了将细作之事做真,我还杀了三个行商……谎称查实了对方是细作……为此还得了军功……”

    水渝看了随从一眼:看那四个人在不在此次跟随出城的人中,找出来,羁押了。

    水涌好整以暇的看着马高:这对叔父的名誉与威信确实是个打击,此人被叔父简拔,却做出此事来,正该将此事宣扬出去。

    马高瞪着眼睛:“杀了我!我罪该万死!杀了我!杀了我呀!”

    四爷摇头:“不着急!这是一面之词,总要验证一二的。”说着,就催亲随:“来!给马将军喂水,冷一些没关系,冷水能镇痛。”

    可若是本来就想上厕所,这冷水一激,若是再被冷风一吹,哪里还憋得住?

    马高看着四爷的眼神像是看见了阎罗殿的阎罗:“……我……还欺辱了沈夫人,就在沈副将的灵堂前……就在他的棺木上……那娘们不从,我就告诉她,她要不从,沈副将就是通敌……通敌死全家!

    不仅她和她儿子得死,沈家和她娘家,几百口子,谁都别想活!她这才不反抗!只要老子活一天,她就不敢闹不敢告!”

    说着,咧着嘴冲着四爷笑:“怎么样?这罪够死一回了吧!杀呀!”

    四爷看了看桌上的碗,碗里有水,很快的里面就冻了一层薄薄的冰。亲随端起来要去喂水,而后手一松,碗掉了,水倒了,刚好就在伤口上。

    马高如狼一般嚎叫了起来,这一片营地所有的帐篷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亲随捡起了碗:“对不住,手冻的抓不稳。”

    “没事,一碗冰水而已。”四爷摆摆手,“退下吧,再盛些水来。”

    “还放盐巴吗?”亲随站在边上,“公主说,水里放少许盐和糖能叫人保持体力,糖……小的没带,只有盐巴,给放了一些。”

    四爷淡然的道:“那再放点盐吧。”

    好!一碗盐水片刻便端来,放在边上。

    马高感受着伤口上那种疼痛已极的痛感:“你到底叫我说什么……老子就是……就是霸占女人了……怎么着?强占过的……没有三十也有五十……想不开死了的,占了一半……杀了我呀!杀呀!”

    他疼的‘叫嚷’着,说是‘叫嚷’,其实他是用尽了力,声音传到自己的耳中都勉强。

    马平不敢言语了,站在不远处握着手里的刀:要知这般模样,刚回来时就该给他一刀,一了百了。

    马高好似在想,想到底有哪些罪,哪些罪能马上要了自己的命:“………买官职!麾下有兄弟,安排到江南、中原,有了户籍,入了行伍……假借闹匪……杀良冒功……找贾家疏通,再叫贾家找北静王……

    有四王相助,兵部就能安排去江南……中原……老叔王安排了不少人,我以为得知……也就搭个顺风车……杀良冒功这事,够砍头了!”

    马平厉声呵斥:“你说甚!胡言乱语。”

    水渝和水涌纷纷起身,马平忙道:“他此事一心求死,所言不实!”说着,便一脸惊慌,“二爷、三爷,莫要听他胡沁!他为自己筹谋,连累老叔王名声……此事……”

    水涌大喊一声:“马平,你要作甚?!”

    水渝手里的匕首轻轻送出去,马平毫无防备,而后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二爷……二爷?!”

    他一把抓住匕首,一脸的不可置信!

    水涌指着马平:“他朝前走,手握在刀柄上,分明就是要杀了马高灭口。”

    水渝轻轻转手匕首,而后猛的抽了出来,手格外的稳,脸上却格外的慌张:“三弟一喊,我一着急便……”说着,就朝外喊:“快!快!太医。”

    那他有意下手,又怎么会给对方留下活路。等太医被传来,马平已经倒在地上咽气了。

    水涌朝外喊:“无碍,太医留着便是了。”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里面有人死了,也都以为是马高出现突发状况了,刚才叫的那般惨烈。

    水崇在大帐里还皱眉,跟侯孝健说:“此人并不知多少机密事。”

    是!此人处事不谨,确实不知多少机密事。

    马高呵呵的笑:“……王爷压着老叔王……老叔王不甘心……贾家贪财……只要让属下之人……假借投靠贾家……贾家以王爷为尊……王爷以为笼络的是自己人……其实,全都是……老叔王的人……

    我在盛城的鹞子里有眼线……她们告诉我的……金大人……你立功了!江南和中原……将领中属于北境的不少……”

    说着,就看向水渝和水涌:“二爷、三爷……没用的!你们无战功……王爷的亲信……陈将军常年在盛城,成十年未上战场了……牛将军年迈……何处得人心……这北境上上下下,早没有了王爷之人……所谓的北静王府……空了!空了!都空了。”

    说着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杀了我!杀了我呀!”

    说完,他便痛苦的呻吟起来,而后看着四爷:“老叔王设计杀你与公主数次……我想引狼杀你,是奉命而行……”

    折磨我有甚么意思,你折磨水崇去呀!

    第1184章 红宇琼楼(126)一更

    大帐里除了马高的嚎叫声,便再无声响了。

    水家老二、老的边上就是马平的尸首,这会子早已经凉了。

    而今这大帐里还剩下谁?除了四爷这边自家的人,还有水渝、水涌,再便是陈瑞武和牛继祖的亲随。

    水渝、水涌是北静王水溶的亲兄弟。

    陈瑞武和牛继祖是北静王的亲信。

    此时,水渝和水涌对视了一眼,便朝前走去,“金大人,此事……还请代为保密。”

    四爷看了马高一眼,便不再言语。此人需得你们让他闭嘴。

    水渝转身断了那冰盐水,冲着伤口倒了下去,马高更加惨烈的叫了起来。大帐外面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水崇也不由的出了大帐。

    才要进去,便听见水渝暴怒的声音:“金大人,这北境还轮不到你插手!出去!马高这畜生,爷今儿非要了他的命。”

    马高眼神迷茫,但四爷带着人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薄怒,而后对着水崇潦草的拱手:“北境……领教了!”

    说完,袖子一甩,回公主大帐去了。

    水崇:“……”水渝和水涌跟这位驸马有了什么龃龉?这是怎么了?

    他才要上前,就听到里面水渝的声音:“都给老子滚出去,谁要敢近前,别怪老子翻脸。”

    于是,连陈瑞武和牛继祖的人也被撵出来了。

    水崇拦住想问,可不等问,里面就又发出惨叫声,除了惨叫声,还有水渝暴怒的声音:“酒西施是老子的人!原来是你这混账干下的好事……”

    什么跟什么呀这是?

    陈瑞武和牛继祖的亲随,两人受到提示,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马高等人怎么糟践了酒西施,又怎么杀了商人,掩盖罪责,还拿了军功。

    “……他不知道,酒西施是二爷的相好……本是要纳进府的……”

    众人:“……”

    侯孝健:“……”水渝在外面有过相好的?

    水崇便无法再进去了,这种牲畜东西死了也不可惜,不打死就行,折磨折磨也无所谓的。

    他转身走了,侯孝健下令:“归营!都归营去!”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

    而后,这惨叫声不时的传来,谁也不知道水渝和水涌怎么折磨的。

    这个月份,大帐里便是火不断,依旧是冷的厉害。

    姜汤熬的极浓,全靠这个驱寒。

    北境的问题很大,但四爷现在做的就是不能叫北境真的反了。水崇与蒙国来往频繁,暗地里有勾结,一旦哪里没处理好,这必然会导致他应激反应,造反了怎么办?彼时,蒙国策应,边境压力骤增。

    战端不可轻易开启,一旦开战,就不再是北境的百姓没好日子过了,是整个天下的百姓都没好日子过了。

    得征兵,得征粮,谁还能安心的种地读书?

    因此,而今首先要做的是:稳住水崇,别叫他造反。

    四爷烤了火,又不停地搓着,低声跟桐桐说:“这个南王要好好处理。”

    桐桐‘嗯’了一声,既不能跟蒙国开启战端,也不能叫水崇跟南王继续勾勾搭搭。

    四爷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此事得密报朝廷……看宫里如何决断了。”

    桐桐就问:“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办?”

    “放北静王回北境。”

    桐桐:“……”那宫里是足够信任你的!

    而今的北境就像是关在栅栏里的一头狼,它还能随时唤来巨蟒。而今自家进了这个栅栏,一方面怕狼冲破这个栅栏,另一方面,又得防着巨蟒趁着这狼冲破栅栏的契机,长驱直入。

    朝廷要是再塞个猛虎回来,这栅栏关得住谁?

    是!虎回来了,可能是虎和狼有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

    可也要防着,万一狼和虎又媾和呢?万一狼和虎都觉得联手巨蟒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而四爷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推着三方按照朝廷的利益走。得有能耐拨动着三方顺着走,这就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就玩完了。

    四爷就说:“杀了水崇最便捷,可一旦群龙无首,无法辖制,他麾下这些虎狼可真的就会毫无忌惮的祸民。水溶比起水崇,要可控的多。此人在京城长大,有野心,谋多……”

    意思是:想法多的人,总是瞻前顾后,反倒是不容易激化出更大的祸患来。

    换言之,他不敢动手,或者说,轻易他不敢动武造反。

    但是水崇不一样,他而今频频示好,只有一个原因:他还没准备好!一旦准备好,就要动手。

    这个人生在北境,长在北境,在北境做了十多年土皇帝了,他是真敢说动手就动手的。反正自来他也不是北静王,他也没去过京城,没见过皇帝,他就知道他在北境说一不二。

    战争一旦开启,就坏事了。

    桐桐打着哈欠:“睡觉!睡觉。”知道怎么办了。

    在马高一声声的惨叫声中,桐桐真的睡着了。

    果不其然,早起就听到,马高死了,马平也死了。

    水崇指着水渝,手指都抖了:“死了?被你弄死了?”

    水渝梗着脖子:“死了!那兄弟俩死有余辜!”

    “混账!”水崇抬手,‘啪’的一巴掌甩到侄子脸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马高便是十恶不赦,你也不该擅自动手,要了他的命。”

    水涌往下一跪:“叔父!那混账太过可恨!”

    “那你们便连马平也杀了?马平又有何错?”

    “马平要对我们动刀,判断失误,失手了而已。再说了,马平未尝没有错,他有包庇之嫌,又有营救对我们动手之举,杀了又如何?”

    “混账东西!”水崇抬脚踹到水涌的脸上,当时鼻血便流了下来,滴滴答答。

    侯孝健来拦:“老叔王!老叔王!”

    水崇朝外喊:“来人呐-”

    “在!”

    “将这两个混账拉出去,斩了!”

    外面果然有人押着水渝和水涌朝外走,真就在大帐外跪着去了,只待行刑。

    四爷给桐桐把貂皮小帽戴好,这才牵着她出去。

    果然,水家兄弟被押着跪在外面,水崇在大帐外站着,嚷道:“谁都不许说情!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尔等。”

    水渝和水涌隐晦的对视了一眼,昨晚那位金大人临走的时候就说了:“此事不会善了,你们少不了一番皮肉之苦。老叔王会叫嚷着治罪你们,甚至于你介意摆出来要杀你们的样子给军中之人瞧。

    但做样子,以维护军规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他还想看看,这军中谁是终于北静王的,谁是两面倒的,谁是忠心耿耿只忠于他的。”

    果然,水崇口口声声嚷着要斩了他们。

    因着那位金大人确实预料准了,这叫他们心中并无多少惧怕之意。

    水渝还道:“要杀便杀!那等牲畜,杀的晚了!王爷将北境交给叔父照管,叔父却提拔这等牲畜,而今我等除此害,反倒是被治罪!那便治罪,杀啊!”

    水涌跟着道:“北境而今之境况,绝非王爷之愿!叔父口口声声都是军法,敢问……若是军法严明,何以重用此等恶将为臂膀?难道我北境军竟是无好二郎么?”

    陈瑞武和牛继祖是知道内情的,也知道这兄弟俩与四爷的密谋和私下交易。他们站出来,要求以军法惩治。

    既然马高、马平犯罪在先,而今被失手致死、被误杀,原也罪不至死。

    军中有四成将领战出来,反对杀了这兄弟。还有些在两边劝和,这属于两边摆的。

    而今分清人心向背的又何止水崇,水渝和水涌看着这些说话的将领,一个个的都记住他们的名字。

    四爷和桐桐在边上看了个全程,将北境的各方势力和各个阵营,就这么摸了一遍。

    最后侯孝健说话了,劝说,“按军规,五十军杖则罢了吧。”

    水崇看向那兄弟俩,到底是给了惩处:“军杖五十!”然后指了指马家兄弟的麾下:“去监刑!”

    用马家的人监督,这就是要实打实的真打。

    这种天气,褪去外面的皮袍,将裤子也得拉下去,一杖一杖下去,当真是打的皮开肉绽。

    桐桐回大帐去了,要是一般将士,这么打,活着的概率就不高了。水崇确实已经不想忍了,他也真的不想叫水家这俩兄弟活。

    只要水家大房死绝了,他才更名正言顺。

    此人行事确实是霸道!

    这件事,四爷和桐桐没有再干涉。稍后便得启程,再往前走五里,便是蒙国的大营。今儿中午,那边设宴,要去赴宴的。

    水崇叫人来告知一声:“南王妃昨儿已到帐前。”

    桐桐转身问说:“南王妃?”

    “是!王妃听闻南王受伤,三天便赶到阵前。”

    桐桐之前听四爷说过,这个南王妃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早前嫁给塞尔部落的首领,在丈夫死后,她接手了部落,而后与北境贸易,壮大了部落。而后率领部落军助南王平叛,后南王聘其为正妃,婚后两人又生了三子两女。

    此女乃是草原文明的女英雄,在丈夫病重后,曾带着部族击败周围部落的攻击,不仅保住了部族,更是带着部族壮大。而今在蒙国,塞尔部落乃是数一数二强盛的部落。

    她与前夫所生的儿子而今掌握着部落,她与前夫生的女儿,嫁给了南王的长子。她不仅在南王府有着独特的权利,便是在蒙国,也有她一席之地。

    桐桐本来兴致缺缺的,一听南王妃也到了,她便高兴了起来:她喜欢这种女人,无关立场与敌我。便是为敌,她也喜欢这样的敌人。

    于是,她马上去找镜子,还问四爷:“我的金项圈呢?”

    我要打扮的金光灿灿,把她比下去!

    第1185章 红宇琼楼(127)二更

    游牧民族不同于中原文化,他们逐水草而居,不像是中原汉人可以积攒土地、宅院,以此作为固定资产。那财富怎么积累呢?漂亮、小巧,又能保值的黄金饰品当然就是首选。

    为了彰显身份,可以将饰品点缀在衣饰上。若是为了私密,挂在脖颈,藏在腰带里都是一种方式。

    但能用的起金器的人,还怕谁抢了去不成?于是,黄金对于他们而言,就成了彰显身份的象征。

    这位南王妃一定一身金饰,自己戴的少了……呵呵!

    桐桐对着镜子咕咕哝哝的:“反正我要戴着我的金项圈。”

    四爷:“……”上哪给你找金项圈去?到边陲之后,衣服首饰都是水崇叫人准备的。金项圈确实有三顶。但这出门见的是南王,我给带那劳什子首饰做什么?又笨又沉的。

    他说:“有一定金发冠,戴那个吧。”

    桐桐找出个发冠来,只能算是勉强。

    四爷:“……”这是不满意?满不满意也就这样了,还有那坠子链子的,我给你挂黑貂上,叮呤咣啷的,好看呀?

    心里腹诽了桐桐一路,可等到了地方,远远的看见了迎过来的南王妃,四爷就:“……”真被桐桐说对了,这王妃果然是金光闪闪。

    桐桐在雪橇上这么一看,后悔没丁零当啷的挂一身了。

    就这王妃三十许岁人,高壮的身形,黑裘将人裹的严严实实,兜帽顶在脑袋上。能看见的就是一张脸和身上的这件黑裘。

    裘衣上镶着大小一致的金珠子,阳光雪光一照,刺的人睁不开眼。

    老叔王下了马,才要迎上去,桐桐在里面先搭声了:“劳王妃亲迎,荣幸之至。”

    南王妃看了水崇一眼,视线便移到马拉着的雪橇上了。而后就见一高瘦的青年,转身朝马车去,紧跟着,帘子掀开,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貂皮大氅,衬着白莹莹的面庞,乌油油的黑发,一顶金光闪闪的发冠。

    这就是水崇嘴里那个假公主呀?

    假公主……气度斐然,一脸笑意的大踏步走来,越过了水崇……那这就是真公主嘛!

    南王妃笑意极盛:“蒙国万里积雪,都要被公主的笑颜融化了。欢迎你,美丽的福佑公主殿下。”

    说着,右手放在胸口,浅浅的颔首。

    “相隔万里,草原女英雄的声名已如雷贯耳。荣幸之至,得见大名鼎鼎的南王妃殿下。”桐桐说着,以对方的礼仪回礼。

    侯孝健意外的挑了挑眉,看了水崇一眼。

    水崇站在边上,微微不悦。

    南王妃用余光扫见水崇的表情,而今南朝情况微妙,倒也不好就这么得罪了水崇。她便故意收了几分笑意,问说:“听闻我丈夫是被公主和驸马所伤?”

    “竟是真的不成?”桐桐哈哈大笑,她说着,便回头看水崇:“老将军,该为驸马请军功呐。”

    水崇:“……”他只能点头:“是!臣回去便为驸马请功!”

    桐桐点头,也收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南王妃:“如此说来,在城外叫嚣着要拿了我去的,果真是南王?”

    南王妃一愣,对上一双冷睿的眸子,她也朗然笑出声:“……正是!南王好玩笑,早闻公主貌美。冬狩途径此地,求公主一见是真,与南朝两立为假。公主莫要当真才是。”

    “玩笑!玩笑!”桐桐跟着笑,“我也喜欢玩笑,看来,跟南王倒是真该早日一见的。”

    南王妃把住了桐桐的臂膀,做出请的姿态来。回头去看四爷:“若所猜不差,这便是驸马金大人吧?果然是仪表堂堂,我所见中原美男子,无出其右。”

    “是吧?”桐桐笑道:“我亦深以为然。”

    南王妃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她还真有些喜欢这个公主了。据说此女差点成为前太子妃……果然是极有过人之处的。

    两人把臂相携同往大帐里去,四爷跟在桐桐的侧后方,水崇:“……”他只能再朝后一步。

    大帐的帘子拉开,里面站着一个吊着胳膊的铁塔汉子,好雄伟的相貌身形,颇有威严。

    客人一进来,他便大笑出声:“失礼了!失礼了!身有伤,王妃管的严!早就倾慕金大人少年英雄,风度翩翩,一直遗憾无缘得见。冒失前去,误会一场,驸马见谅呀!”

    四爷就笑,先行礼:“王爷英雄了得,不打不相识。当日一时,实数侥幸。可此时,足够在下吹嘘一辈子。问曰,‘何以成名’?答曰,‘败英雄者,名成’!谢王爷成全一书生的英雄梦。”

    南王更加大声的笑了起来,好似震的帐篷上的雪都扑簌簌往下掉一般。

    然后朝看向桐桐:“草原上的格桑花不及公主多矣!”

    桐桐马上问到:“敢问南王,我与王妃熟美?”

    “王妃若盛开之格桑,公主年轻,正如花苞,过些年岁,必能比过王妃。”

    两方都露出了然的笑意来,一时之间,气氛极好。

    分宾主坐下,美酒烤肉端了上来。

    南王举起酒杯:“此番相邀,只为冰释前嫌。之前乃在下鲁莽,绝无冒犯之举。”说着,就笑道,“在下满饮此杯,以示歉意。”

    桐桐和四爷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对方这态度真真假假,究竟是示弱,还是蒙国发生了别的事端,不得不示弱,还需得分辨。

    四爷连连摆手:“南王殿下有伤在身,岂可饮酒。意到即可,王爷之诚,我等已尽知。随后必上折奏明此事!南北相安,天下太平,此乃两国之愿。”

    南王便不再勉强喝酒了,只道:“既如此,那诸位随意!随意。”

    南王妃端了酒杯:“这第二杯要敬水老将军,我们与北境为邻,睦邻友善。小摩擦常有,大冲突却无,此乃老将军之功也。”

    水崇忙起身:“王妃过誉!外臣惶恐!”说着,便端起酒杯,满饮了。喝完,将酒杯倒扣过来,以示真诚。

    南王妃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就又放下了。然后笑眯眯的跟桐桐说,“公主有所不知,能又此次之邀,还需得感谢一人。”

    说着,就喊道:“水淳!你小子怎么躲起来了?这是要功成身退么?”

    桐桐便看见一个二十许岁的青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的笑意:“不敢受王妃夸奖。”

    南王妃却一副十分欣赏的模样,跟桐桐说:“那晚之后,水老将军派了少将军前来,解释误会,意在冰释前嫌。王爷甚喜少将军勇气、担当,跟我夸,说此人少年英才。我这一见,果然人才难得。”

    说着,便看了南王一眼,笑道:“我与南王育有两女,长女今年已然十四,正值妙龄。我夫妻甚爱水淳品貌,意结两国盟好……”

    桐桐转着手里的酒杯,她看了四爷一眼:对方在挑事呀!就怕北境不够乱。

    四爷端着酒杯,手指轻轻点了点,示意:无碍!结盟有结盟的应对办法,不结盟有不结盟的办法,看他们都要唱什么戏,都要干些什么。

    两人谁都不说话,只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看着。

    水崇一时大喜,他忙起身:“这小子何德何能,得王爷王妃垂青。”

    南王:“……”他眉头一挑,这竟是答应了?

    南王妃哈哈大笑:“这么说,这亲事做得?”

    水崇忙站出来,恭敬的道:“自然!自然!”说着,便给儿子使眼色:大丈夫能屈能伸,而今,你我父子的大事,正需得蒙国支持。这个时候,若是能缔结姻亲,我们父子便再无后顾之忧。

    水淳读懂了父亲得眼神,但此举太过于急切了。

    因此,他往下一跪,忙道:“小子惶恐之极!然则,小子虽为父亲之子,亦是王府子弟,更是皇上臣子。与外邦结亲,一得父命,二需族中首肯,三得请旨。此三者任何一个都不得违背。

    不从父命,是为不孝;不从族中,是为无亲;不遵圣旨,是为不忠。王爷看中小子,小子窃喜却又诚惶诚恐。若拒绝,此乃小子不知好歹;不拒绝,则小子无以立足矣!故而,小子恳请,王爷王妃容小子些时日,待请旨了陛下,请示了王兄,再行定夺不迟。”

    四爷意外了一下,这是水崇的儿子?这小子倒真是有些不同呢。

    南王妃笑问:“公主怎么说?”

    桐桐一副遗憾的样子,“见老将军那般急切,还以为今儿能喝一杯喜酒呢?这么说,竟是不成了?”她笑道:“我虽年轻,却是极好做媒的。在京城时,六王的婚事还是我促成的。”

    说着,她便玩笑的语气跟南王妃倒:“中原有好儿郎,若是北疆有如王妃这般女子,这谢媒钱我是赚定了的。”

    南王妃笑看了南王一眼:如何?此女当真是聪慧了得。

    她这是玩笑,但亦有可结盟之意!这个结盟,便是与南朝皇室结盟,是两国为盟。

    南王心中有数,开口就问道:“金大人巡边,此次遇上了,得一见。只怕他日离开,此生便再难见到了。”

    说完,不等四爷回话,便又跟水崇道:“如金大人这般大才,老将军怎不留呢?金大人若是在北境,民政何须老将军忧心?听闻江南都在用金大人改良之农器!此等人才,若能为巡抚在北境数年,北境之地,不知会富庶成何等模样。”

    说着,又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我蒙国若有此良才,我是不舍的。”

    水淳偷眼看父亲:南王究竟要做什么?这分明就是在挑拨!北境是朝廷之北境,他处处以北境比蒙国,居心何在?!

    第1186章 红宇琼楼(128)三更

    赴宴之后便返回,并没有在城外多呆。

    而今便是在边陲多呆的必要也没有了,之前匆忙而来,是因着水崇说对方要扣边,大军压境了。而今危机解除,还需要在边陲继续呆着吗?

    不需要了!

    但是有些事还得办完,一则马家兄弟麾下打散,调防,以防作乱;二则,关于马家兄弟麾下那些作奸犯科的,一个都不能漏掉,尽皆在军前斩首,以示军法从严。

    四爷并未对外宣称酒西施是谁谁谁的人,可别糟践人家了。那般的烈性之人,也未必去王府里给谁做妾。再说了,对外这么宣称,难道是要叫人知道,这酒西施若不是王府那谁的谁,这冤屈都无人给做主吗?

    你们自己小范围嚷着相互糊弄去吧,对外绝不这么说。

    至于说受害人还活着的,便是审出来,也都列为‘密,对外不公布,恶人受到惩处,在重新给予抚恤的时候,从马家兄弟查抄的私产中暗地里添进去予以补偿便是了。

    此事,受害人知即可,别人不需要知道。

    水崇看着一笔一笔拨出的银钱,叹了一声:“粮饷、军饷补发,此事莫要延误。”

    明白!表现出怕了御史,如此才能麻痹朝廷。

    “配合金御史,之前他来报,说确有细作……”肯定是有细作的,自己也知道有细作。只是保留一些细作的必要是有的!别管他查出来的是谁,处决了便是。

    四爷查出的细作是给王府别院供应一应南货的商户,这个……吓了水淳一跳,这确实不在他的预料之中。若知道此人是细作,怎会将家里的饮食之物交给此人供给。

    可怎么选上此人的呢?是马家举荐的。马高说,此商号掌柜与他们家在江南的生意来往诸多,都乃世交之家,该是可靠才对。便是怀疑,也先怀疑是不是朝廷的探子,而不是怀疑此人来自于北边。

    蒙国的中原人挺多的,一代一代的打仗,掠劫妇孺,这些人常年在蒙国,自里而外都是蒙国人了,他们只要有清白的身份,谁也不会怀疑真个人是蒙人。

    水淳不免多问一句:“敢问金大人,何以确认此人就是细作?”

    “入不敷出,赔本买卖。”四爷看了水淳一眼,将账本递给他:“给贵府供货赔本,情有可原。给边陲诸将家中亦赔本,说的过去吗?才商户在北境可不止这些营生,但等闲不做旁人的生意,以此推断,他不仅不赚,还赔着钱呢。”

    水淳拿着账本反复的看,这好似没有亏呐!

    四爷点了点其中一页的账目:“因为账本作假了!这一项,干鱿鱼,竟是散卖了两千斤,一斤两钱三。少将军,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能买的起?一个月内出货这么多?这要是年节将至,或许有几分可信。可这事六月的账本……”

    水淳:“……”还是没懂!

    四爷摇头,说对方:“这鱿鱼是干货,要泡发。泡发需要时间,一天一夜甚至于更久!王府在夏天可以吃到,那是因着夏日王府有冰窖,存着冰。在这样的环境下泡发,是坏不了的。但是六月天,在没有冰的人家,泡发干鱿鱼?早臭了!”

    水淳这才恍然:“所以,这是为了平账的,做出来的一笔假账。”

    正是!

    水淳:“……”怪不得江南的贪污案子逃不过他的眼睛呢,这么会算账的当官的,还是少见的。其实南王说的对,北境若是有此等人才,民政必能有所改善。

    也难怪此人被皇上格外看重,确实他有他的长处,别人无可取代。

    他恭敬的将账本递过去:“此事我去办,绝不纵容。”说着,又道:“另外,边陲艰苦,事了之后,还请公主与驸马移驾,入盛城。”

    听老将军安排吧。

    在离开之前,四爷给朝廷上了明折,但密折什么时候送走的,通过什么途径送走的,就没人知道了。

    桐桐只是心里有数,直到朝廷必定有密探在边陲。这密折过三王的手,递送到宫里。

    她没过问,只收拾妥当,打算在此返回盛城。

    此次回盛城,便从容许多。也不用夜里驰骋了,他们有能在雪里走的车辇,宽大平稳又暖和。

    每到晚上,桐桐宿营,桐桐都会偷摸出去。

    一回去,满身的寒气,四爷总会腹诽一句:这是留气味去了。

    今晚没注意,嘀咕出来了。

    桐桐怒目而视,骂谁是狗呢?

    四爷只笑,这怪我腹诽你吗?大冷天的不呆着,跑出去跟狼玩儿,你多能耐的?回头盛城是大城,你弄个狼回去,怎么想的?

    “到前面的林子里,我就叫它停下来了。那是他的地盘,我给它存粮呢……”再说了,这狼也走不了了,它碰到一只白色的母狼,人家要过日子去了。说不定再过两年,它会有自己的狼群。有缘碰上了,战友一场,道别一二罢了,干嘛有意见?

    “没意见!”玩吧!你就是在家里喂一群狼,也没人能耐你何?

    桐桐钻被窝暖着,其实有时候人不如牲畜。牲畜尚且有情有义,人……嘛,恶上来比牲畜恶多了。

    一如这马家,当真是可恶的很。

    她就问说:“这治国公府,从上而下,有几个好的?”

    “不是好的,便把家抄了慢慢查嘛!年前便能抄家。”

    是的!明折进京,治国公府轰然倒塌。

    贾琏气喘吁吁的跑回府里,跪在老太太面前:“……马家……马家被抄家了!全家上下尽皆下了大狱。”

    而今已经是腊月,对贾家而言,自腊月初八之后,便是过年,一直到正月十五万,正月十六将阵仗收了,这年节才算是过完了。

    贾琏回来的时候,家里一台戏子正唱着戏呢。

    外面大雪纷飞,屋里果香酒香胭脂香,处处都是甜腻的气息。一家子在家里正和乐呢。忽而传来这么一个信儿,可不唬了人一跳。

    贾母的笑瞬间便僵在了脸上:“何故呀?”

    “马家二老爷在边陲犯了事了,连累的三老爷也一并死了。据说是……惨不忍睹,被狼吃了一半。”

    贾母捂住心口:“可怜见的!也是戍边多年,何至于此?莫不是打了败仗,朝廷治罪?”

    “不是!”贾琏说着,便看向几个姑娘。

    贾母摩挲着迎春的手:“好孩子,带着妹妹们去暖阁里去玩吧。”

    迎春起身,转身走了。后面跟着探春、惜春以及湘云。

    几个姑娘们离开了,贾琏这才说了罪状,“……也着实是该死了一些,竟是干下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来。”

    贾母连连点头:“因而,你祖父在世时,总也怕家中男丁走了邪道。”说着,就道,“咱们家的孩子,除了珍哥儿,都是好的!便是馋嘴猫似得,也需得你情我愿,何曾强迫于人?”

    这边说着,那边又说王夫人:“这便是为甚爷们身边须得放几个屋里人的缘故。家里有,他如何还会去外面胡来?总也不过是缺什么才求什么,他不缺,自是瞧不上外面的。岂不知,这是最大的保全。男人不在女人的事上不在外面乱来,这官也才做的长久。”

    王夫人跟邢夫人赶紧站起来,听着婆婆训诫。

    贾母又说邢夫人:“你们老爷左添一个丫头,右添一个丫头,可在外面混来?”

    未曾!

    贾母又问王熙凤:“琏儿年轻,正是贪嘴的时候。凡是行事可强迫于人,哪个不是心甘情愿跟了他的?”

    王熙凤眼里满是讥诮,嘴上却道:“乌龟找王八,总也有那看对眼的。”

    贾琏回头瞪了她一眼,王熙凤才又笑道:“自是老祖宗教养的好,咱家的爷们有小错,无大罪。”

    贾母又摸了摸贾宝玉:“你也需得听仔细,当引以为戒。在家里混闹,都知你孩子脾性。要什么只管张嘴讨要,莫要学那恶形恶状,一味的强取豪夺,伤了天害了理,迟早是有报应的。马家这一遭,就是该得的。”

    是!老祖宗教训的事。

    正说着话,赖大急匆匆的来了:“老太太,不好了,刑部来人了,要提大老爷、老爷。”

    贾母站起来便有些踉跄:“这又是为了哪一桩?”

    “奴才打听了,竟是嘴严的很,无论如何都打探不出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贾琏起身就往出走:“我去打问打问……”走到了一半了,他忽然才想起来,这家里怎么就溜我一个人呢?“珠大哥呢?快请珠大哥,去林府找姑父问问呐。”

    是啊!这么些人,不见李纨!

    王夫人才安排周瑞家的:“快去!给珠儿传话。”

    大雪里,小小的院落静谧极了。

    这院子里原也是莺莺燕燕,而今竟打发的只剩大奶奶一个陪嫁丫头作为屋里人伺候着。

    周瑞家到的时候,大奶奶主仆在临窗的炕上做针线,内间暖阁里,门帘子撩起,能瞧见里面。

    兰哥儿一身棉袍端坐在炕上,与珠大爷在对弈。

    周瑞家的进来,李纨笑道:“怎生过来了?”

    “兰哥儿未曾念书?”周瑞家的坐到炕凳上,低声问了一句。

    李纨朝暖阁瞧了一眼:“大爷说天冷,念书写字冻了手得不偿失。读书之事……不急于一时。”她起身,把周瑞家的往暖阁带,“爷,周嫂子找。”

    周瑞家的忙说了来意,贾珠叹了一声,摸了摸儿子的头,再一次叮嘱李纨:“叫他玩吧,莫要催着学了。”

    李纨:“……”横竖家里是要被治罪的,无法科举,读书催那么紧做甚?是此意么?

    贾珠起身,李纨将大氅给穿上,目送丈夫走入白茫茫的大雪。

    贾兰趴在窗户上问母亲:“为何不喜?”

    这贾家一家子连累我儿至此,我如何会喜?不过林家也是可怜,但凡出事,林家总也逃不了。

    第1187章 红宇琼楼(129)一更

    去林家打探,这事本不难。

    可贾珠看着家里备下的礼,心里发沉。这里面有一半都是林家送给贾家的!来回腾挪着用,这是常事。可不能总拿林家的送林家,太难看了。

    贾珠带着这些礼出门,并不要家里的仆从,他只他自小跟着他伺候的,而后先去了他置办下的私产,将林家的挑出来。又将他在外面交际朋友所赠的贵重的物件挑一些,添在里面。

    将来家族少了庇护,跟姑母到底是血脉相连,只要尊敬着,不求大事,只得些庇护,这却是不难的。林姑父与林妹妹不至于没这个情分。

    可要求这些,就得把事做到前头。林家这些东西,他打算将来在林妹妹出嫁的时候,额外给添进去。

    因此,而今上门去,其实自家是往里贴了些的。

    带着重礼登门,一到门口就见林家的管家在门口等着:“想着表少爷该来了,老爷打发人回来说,先在家候着,留顿饭。他下了衙才去打听,回来的许是晚一些。”

    贾敏在正堂等着,等侄儿近前来,这才拉住急问:“满京城已然是传遍了!老太太可还好?”

    “瞧着还好。”贾珠扶着贾敏去坐:“姑母安坐,勿要焦急。大伯与二老爷……也犯不下杀头的罪过来。只要不杀头,便是合族流放去,这好歹是条活路。”

    贾敏摆摆手,心都揪成一团了,“一个个娇生惯养,如何能吃的了流放的苦?”

    “到了那个份上,不吃也得吃了。”贾珠平静的像是在说旁人家的事,“因果报应,谁能逃脱呢?”

    说着,便又道,“老太太打发侄儿来,侄儿不得不来。可还是要劝姑母一句,路行至此,已然到了尽头,便是使尽全力拉扯,前面悬崖峭壁,站在风口之上,哪有不摔下去的道理。谁拉着不撒手,谁跟着往下掉。您身后牵着林姑父和表妹表弟,您若拽着,毁的更多。

    而今,多在远处站一个,将来才能多一个帮衬家里的。祖母以夫家为重,姑母亦当亦夫家为重。姑母,时移世易。如今不是贾家好,您才能好。而是您好了,贾家往后才能活的下去。此皆乃侄儿肺腑之言,望姑母三思而后行。”

    贾敏拽着侄儿的胳膊:“我的儿啊……骨肉相连……姑母知你说出这话心里有多难。这这事当真是……能要了咱们娘儿俩的命。这一家子就活了你这么一个明白人……”

    黛玉站在外面,裹了裹大氅,悄悄离开了。

    她手里攥着六王叫人送来的信,舅父们皆有参与卖官鬻爵之举,此乃治国公府之人检举,北静王府审理,千真万确。

    马尚安排旧部,需得地方官员配合将其旧部身份清洗干净,而后杀良冒功朝上报功,贾家再求北静王,在地方武官的任职上屡屡违规。

    贾家在营缮司、军器局根基深厚。军器局属兵部,营缮司属工部。

    军器局负责制造兵器,荣国公、宁国公俩兄弟,在随太祖打天下时,便曾负责过此事。营造工匠多为他们招募提拔,后外祖父又曾主理过一段时间。

    而兵器对于军队的意义不可估量,兵器的配给都需要军器局调配。

    六王在信中说,便是遵旨调配,但亦有诸多限制,需得军器局把关。比如,旧兵器该更换,军器局若是认为不到折旧换新的份上,那你就继续用你的旧的。

    再比如,今年内更换,但三月更换和年底更换,这差了大半年,会耽搁许多事。若事不好办,会叫将领在军中丧失威信。

    这些才是贾家人脉根底。

    黛玉琢磨着,便慢慢懂了:二舅父在工部,蓉儿媳妇养父秦业是营缮郎,在营缮司,属工部。营缮司是掌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以及修理等诸多事务的,但归根结底,还在于一个——工!

    无论是兵器还是营缮,都是如此。

    所以,宁荣两府一直在了不得的大事里。

    工部员外郎贾政——工部营缮郎秦业——秦可卿——宁国府——贾敬——废太子!

    秦可卿不是贾家想高攀娶回来的,她是宁国府投靠废太子的纽带。这一投靠,废太子要的是兵器!

    所以,贾敬死了!很突然的就死了。只有他死了,贾珍和贾蓉才能活。贾家两府都能逃过死劫!

    可从这个套子里逃出来,却没想到还有一条连着北静王府的线。这不是求北静王帮忙,而是替北静王笼络人脉呢!

    想到此处,她悠悠的叹了一声,罪责若此,本也救不得了。

    将信收起来,便有前院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她还纳罕:王爷才送了信,怎生又派了人来。

    可一见竟是叫黛玉怔愣住了:“表姐?”

    元春形容消瘦,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表妹。”

    “快——快进来坐!”黛玉忙道,“大表兄正在府上。”

    元春料到了,她跟着坐下,而后沉默着,直到黛玉将手里的茶递过去,她才恍然了一瞬:“莫要忙了,我来……想跟你说说话。”

    黛玉坐过去:“父亲尚未回来,我也不知境况究竟如何。但我想着,只要人活着,就总也是好的。”

    元春转着手里的杯子:“我知,别人救不得贾家。”

    黛玉:“……”

    “可便是救不得,总也得一救。”元春说着,语调便艰涩了起来:“自我出声,祖母就待我与别个不同,对我处处疼爱。逢人便说,她家大姑娘是有福运之人。可时运至此,奈何!奈何?”

    黛玉:“……”她低声道,“此非大姐之过。”

    “可挽救家族,却是我之责。”元春轻笑一声,“父母生养于我,祖母教养于我,家族培养于我……我岂能弃他们而去?”

    “可已然无法可想了。”

    “我知!”元春深吸一口气,“此次来,便是想寻你问问。这两日在宫中,多听闻蒙国之事。又有蒙国欲联姻于北境,好似亦有联姻朝廷之念。”

    说着,她便站起来,“若表妹能打听,不拘是从公主那里打听,还是从六王那里打听,请帮我问询一二。家中这案子一时是审理不完的……若是朝廷需得联姻,我愿远嫁和亲,为朝廷分忧。”

    看在我肯为朝廷分忧的份上,是否能罪不牵连。若要流放,谁犯罪流放谁,能在京中给予家人族人以安置。便是抄家,也莫要将他们赶至荒蛮偏僻之所。一家子老幼妇孺,那般是活不下去的。

    “哪里就活不下去了?”贾珠跟贾敏说,“罪臣家眷,流放边陲,并非只死路一条。家中子弟若是肯用功,一样能建功立业。当年老祖宗难不成不是战场上打下的这基业?而今不过是恩泽用尽,需得重新再来而已。”

    贾敏静静的听着,攥着侄儿的手未撒开。

    “我与太医王川有些交情,之前提了一次,想将兰哥儿送至王川门下,学些岐黄之术。军中亦有军医……”此不用上战场征战,“哪怕有些学医的名头,便是流放了去,也正好借了王家子弟的名头,送到军医身边当个学徒……”

    贾敏不住的点头,这是个法子。

    “侄儿与驸马有些交情,虽厚颜了些,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只能求上门去。宝玉与环儿,侄儿也有安排。金家有一婿,乃是兽医出身,牛马之官。侄儿想宝玉与环儿拜师,学个兽医。将来流放了,去军中医马……”做的好了,难道不能晋身?

    不过是要吃些苦头罢了!

    “祖上不清白,三代不能科举。我父犯罪,到了兰哥儿这里正好第三代。扛过这三代,到了兰哥儿的孩子这一代,许是家业又起来了也未可知。”

    贾敏泣不成声,这般谋划,可谓是破费心机了。将他能用的人脉,能想到的关系都用到了:“珠儿,你若当家,贾家不至于将来落寞了去……”

    能活着就好,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若不然,一府的妇孺依托何人?

    林如海听了几句,便掀开帘子进去了。

    进去之后,对贾珠可谓是和蔼,至少他是想着接受现实,怎么能靠自己站住脚,活下去。能这么去想,可谓是殊为难得了。

    林如海摁了摁对方的肩膀:“坐!坐下说。”

    贾珠坐下了,林如海这才道:“此案三王亲自审理,便是六王也打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确实是一时半会的定不了罪。未雨绸缪,府里的将来你确实得想好。”

    意思是:无能为力,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吧。

    贾珠并不意外,干脆就起身:“那侄儿先告退,家中等的急。”

    好!

    林如海亲自送了贾珠出去,才一折返,便看见黛玉与元春相携而来。元春未多言,“姑父,莫要惊动姑母了,我这就告辞。”

    林如海以为这是要追贾珠,便不曾拦。谁知人走了,才听女儿说元春的打算。这都是什么主意?谁允你联姻了?又凭什么得你联姻?

    再说了,驸马给皇上的密信里不知道写的什么,皇上的心情很好。今儿皇上还说了娶媳招婿的话,若是蒙国真有意联姻,那也是嫁女儿过来,送儿郎过为婿。怎么可能送她去联姻?

    罪臣之女去联姻?蒙国不傻。

    林如海问说:“这兄妹俩竟是没商量好不成?”

    “并未碰上,大表哥不知表姐来了,表姐不欲家中知她的打算。”

    林如海只撂下一句话:“胡闹!再要来问,便回她,朝廷绝无主动送女联姻之意。”趁早打消了这主意的好!

    黛玉低声道:“……老太太教养女孩……与别个不同!”不管是对我母亲,还是对大表姐的教养,都算是有过人之处的!她们心心念念着家族,这难道不是老太太的能为?

    第1188章 红宇琼楼(130)二更

    桐桐面前放了一堆信,她把家信先拿出来读了。金家说,史家上门了,带了贵重的礼,十分郑重。

    这是贾家眼看要坏事,史家急切的想要撕扯开关系。

    她简单的看过,放到边上,回头先给家里回信。

    再看还有黛玉的信件,问询是否会和亲,她也直言,这是元春所请。因未给回复,便求了她母亲,母命难违,这才有此一问。

    桐桐:“……”不难想象,她写这封信时得有多无奈,只怕贾敏就坐在她边上。

    她顺手就给了回复:家族无力庇护女眷,此乃家族无能;朝廷若需女子和亲方能得以太平,此乃朝廷无能。

    和什么亲?和亲!怎么想的?

    处理过就撂过手,其中又有王子腾的信,林如海的信……林林总总,数十封信,她没有再看的欲望。

    过了个年,这盛城正热闹。

    有人状告陈瑞武女婿抢占了属下的功劳,报军功不公。紧随其后,又有人报,侯家子弟在军中非礼袍泽,对方不堪羞辱投井自尽。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问这都叫什么事吧!

    桐桐就问四爷:“这都……真吗?”

    “真!”

    “什么叫非礼袍泽?”

    四爷:“……”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灌醉了……”七尺男儿,受此羞辱,活不下去了,自绝而亡。

    桐桐一拍桌子:“什么混账东西?!”

    谁说不是呢?

    四爷面色沉重,这是军烂了!造反不成,可也意味着御敌不成。

    而今狗咬狗,这是水崇想清除庆瑞武和牛继祖,而这两人又不肯束手待毙。于是,你状告我,我状告你,一出出的大戏便往出抬。

    桐桐就说:“该叫水溶回来。”北境的境况不能再恶化了,若是水崇造反,放出去的这些兵不是纪律严明的造反军,而是比强盗土匪还狠的兵痞子。

    水溶跪在御前,头挨着地面。

    皇上坐在上首叹气:“朕视你为异姓手足,常留你于京城,本意乃共享尊荣……可人心到底难测。”

    水溶心里哆嗦,这位帝王看似绵软,实则不然,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若不是他的耐心,他当年做太子时就被废了。

    陈王一系为祸,又有帝王偏宠,可到底叫眼前这人赢了。

    水溶再叩首:“陛下,臣……惶恐!这些年来,臣享尽优容,臣身在京城,心在京城……臣……”

    皇上轻轻一叹,水溶便不再言语了,只用心的听着。

    “是啊!身心皆在京城者,方可纵观天下。龟缩于北境着,其格局其心胸,所差远矣!此番朕送你北归,他日,便是你要隔北疆而立,朕亦不后悔。北境不肯俯首为臣,便更不会为异族之臣……”

    水溶以额头触地,咚咚有声,声带哽咽:“陛下,臣何敢有二心?”

    皇上笑着,将人亲自扶起:“去吧!回去吧。想当年老王爷何等英雄,那北境之地,可不知朕,不知朝廷,却不能不知北静王。”

    水溶心里像是装了一只猫,北境的状况似乎是比陈瑞武与牛继祖所奏报更加糟糕。

    奉旨回北境,即日说启程便启程了。

    一脚踏出了京城,水溶回头看,京城巍峨,他这半生竟是从来未曾踏出来过。

    思极自以为成竹在胸的过往,他臊的慌。自以为利用贾赦贾政之流,其实呢?人家何尝不是利用自己。

    城外,一男子正等着:“王爷。”

    水溶看过去:“贾先生?!”

    贾雨村连连拱手:“王爷,如何舍了小的们?”

    水溶看贾雨村:“时飞,你有大才,不该来送。”

    “小的得王爷看中,怎能不来?”贾雨村说着,便缓缓的跪下去,“王爷于贾化而言,如再生之父母。在仕途折戟之时,是王爷给小的以容身之所,叫小的度过此生最大之困厄!因而,小的有大恩未报,怎可舍王爷而去。”

    水溶将人扶起来,“先生请起,此来可是有话要说。”

    “王爷英明!北境之事,小的已略有耳闻。金大人之能,深不可测。王爷此次归北,当慎之重之。王爷可更需时间来处理北境之事!”

    所以呢?

    “朝廷需得忙起来。”贾雨村低声道:“四王八公抱团已非助力,王爷北去,朝廷暂不能动王爷。那王爷还有何顾虑?其他诸王与诸公所犯诸事,与王爷何干?”

    难道王爷不是一直装糊涂,在做’糊涂事‘?

    水溶静静的听着,这个贾雨村倒是真有毒计。

    “王子腾在江南,史家连同南安王驻守南边。”贾雨村的声音更小了了,他说,“王爷已不在桌边坐,何不掀了这桌子,搅了主人的宴席呢。乱中方可火中取栗!”

    水溶:“……”这是叫自己将其他人都给卖了,这几家牵扯的事大,朝廷顾头不顾尾,难以兼顾北境之下,只能维持北境现状,这对自己来说是最有利的。

    贾雨村又道:“何况,如贾家这般,他们多有对不住王爷之处,何必再顾念?”

    水溶:“……”他笑了,上下打量贾雨村,“此时,如何能做呢?”

    贾雨村知北静王已动心,忙又跪下:“小的无以报王爷大恩,愿亲自去放这把火。此事不与王爷相干。”

    水溶懂了,贾雨村还是想起复!他的那些过往绝了他仕途的其他可能,除非他有大功。而今以身入局,揭开这个黑盖子,算不算是功勋卓著呢?

    这许是他重新入仕的唯一的机会了。

    两人合作,两方得利。他以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贾雨村,贾雨村也不慌,就这么平静的与他对视。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北静王往北而行,贾雨村目送其离开。也就在十日之后,估摸着北静王即将抵达北境了,贾雨村去了刑部,告状去了。

    他说他曾在江南任职,深知江南之弊。而今,王子腾替代了甄应嘉,不过是一贪换一贪而已。

    据他所说,他这几年暗中调查,因此,所告之事,件件都有实据。

    他状告王子腾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包庇下属;他状告修国公府侯家,巧取豪夺,纵奴行凶;他状告理国公府柳家,吃空饷,贪墨了军械,又花银钱买通了贾珍,贾珍为其做了伪证。而后又怕此事从贾珍这里露了,逼迫家中子弟认下谋杀贾珍的罪名。

    他状告西宁王府私自开采铁矿,曾私造兵器;他状告东平郡王在胶州岛有商船,背着朝廷与倭国来往贸易,交易之物多为禁贸易之物,包括粮食和铁器;他状告南安王在海域有岛屿,曾谎报海难死伤人数,却将人迁入海岛。

    又告史侯爷曾受南安王指派,以兵为盗,在海上打劫来往商船。

    更有贾家,牵扯出两桩命案来。

    第一桩命案乃是多年前贾赦原配张氏被毒杀一案,他有人证,证明张氏确实是被杀。有贾家旧仆可以作证。

    第二桩命案便是贾珍之死,虽无明证证明杀张氏之人与杀贾珍之人是同一主谋。但可以笃定的是,两人被杀的手段一致,而自称杀了贾珍的柳葵乃是冒任罪名。

    不仅有命案,更有女眷放印子钱重利盘剥的,有豪奴构陷他人,抢占他人财产,疏通衙门诬陷他人等罪状共计十三条有余。

    而薛家,被告做生意欺行霸市,恶意竞争,曾因收购铺子的事,在金陵勾结官府,以售卖违禁为由,将那一家父子三人打入大牢,直到以三成的价格将铺子卖给薛家,这才将人给放了。

    这一家子从金陵消失之后回了老家,守着田地和老宅为生。这些都是证人,随时都能来作证。

    这一告,当真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四王抬手将案几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岂有此理!”不知是气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还是气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贾雨村。

    压下这股子火气,这才起身:“进宫!”此事需得快刀斩乱麻。此人爆出的事端,大部分都是先帝还在位时候的事了。此刻拿出来说,居心何在?

    “哪个王八羔子?”王熙凤白了脸,在院子里指天骂地,“何曾见过此等混账,求上门来一副嘴脸,转过身去,恨不能咬主子一口。”

    平儿低声道:“老太太叫了,您速去!”

    王熙凤走到一半了,忽的站住脚:“那印子钱可不是只咱放了,小心二太太将事只推给咱们。”

    是!

    主仆二人去的时候,老太太正指着外面:“叫了人去……找那什么村的,打断了他的腿!总有那一等人,最是前后两张脸,出门全靠嘴唇碰……只管打!”

    王熙凤都要进去了,突然站住了:自家那亲婆婆究竟是怎么死的?保不齐真就是……自己再要凑到老太太跟前,琏二必恼了。

    鸳鸯要拉她进去,她笑道:“我的好姐姐,难不成我真能找了人,打断人家的腿?此时进去,老太太立逼着办事,我又是那没能为的,若办不到,岂不是更惹老祖宗生气?”

    说着,十分滑溜的走人了。

    王熙凤一边走,一边低声跟平儿说:“回头,你把那印子钱的凭据都给周瑞家的送去。就说而今风头紧,只管叫她偷着收着。她有一女儿,嫁到了外头,她自有存的地方。”

    “给她作甚?烧了也罢了。”

    “傻子!这印子钱难道是我收的?这府里放出去的多了,一天几十宗的银钱,我跟你又是那不识字的,不过是被人哄了罢了!便是将来查出来,那是周瑞女婿干的,与二太太有关,也不至于跟咱们有关。”

    平儿低声道:“如此……便撕破了脸了!”

    “推过去,能少一宗罪,就多保二妹妹一分。只要二妹妹还能嫁那位郡王……咱们就还有救。”王熙凤说着,就冷笑:“再说,周瑞家的若是不贪,你再烧了也不迟!若是贪了,那也便是活该!”

    第1189章 红宇琼楼(131)三更

    四爷焚了三王传来的密信,他看桐桐:“贾雨村!”

    此人确实非等闲之辈,办法是又毒又辣。

    桐桐看着手中的短刃,然后看四爷:“南安郡王驻守沿海,需得防着海防。”所以,“你的办法太慢了。”

    你想怎么办?

    桐桐将手里的短刃拿起来,“我假扮刺客,重伤水溶。你去救人,将水溶捏在手上,做傀儡。”

    四爷:“……”

    桐桐将短刃抽出来,眼神冷冽:“以水溶的名义发号施令!”别人能挟天子以令天下,为甚咱们不能挟北静王以令北境?

    四爷看着舆图:“挟……只是急策,还需得一场大胜,一则迅速整军,二则,压制蒙国至少三年时间。”

    桐桐盯着那图看:“打呀!打一场突袭战,问题该是不打。”

    四爷摇头:“师出需得有名呐!”他的手在舆图上挪动:“需得将水崇逼出去!”以剿灭叛逆的名义出兵。

    夜里烛火摇曳,卫若兰朝书房里看了一眼,窗户上映着两人的影子,一说便是半夜。

    可第二天,公主似是未曾睡醒,坐着都打盹。本以为是未曾睡好,谁知竟是有了身孕。因着自有孕以来,四处奔波,胎怀的不稳,太医下了医嘱,需得卧床静养。

    水崇皱眉:“如此,金镇便是有理由不动地方,一直在盛城细查。”

    水淳摇头:“此事……倒也并非什么要紧事务!他查便让他查就是了,那么些人跟着,查不出个什么实证。”而今要紧的倒是,“王爷要回来了。”

    水崇在书房徘徊,而后看向儿子,在桌上写了一个字——杀!

    水淳心里咯噔一下:“此事若……只怕军中有人不服。”

    “朱棣不杀朱允炆,何以成就大明江山?”水崇冷笑,“朱棣若不杀朱允炆,朱允炆撤藩必杀朱棣。生死存亡,不是他死,就是我们父子亡!”

    水淳沉默良久,而后点头:“儿子召死士前去!”

    去吧!

    正月底,二月初的盛城外,小雪细细碎碎的飘着。

    这一夜,夜枭声一声催着一声,水溶睡不安稳。他坐起身来,心中隐隐不安。随从自京城带来,尽皆好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披了衣裳,在暗夜里枯坐着。

    突兀的,一声极其尖利的夜枭声后,就听外面护卫喊了一声:“何人?”

    他正要推开窗户看,就见窗户上一道暗影喷了过来,这是——血!

    护卫被杀,紧跟着,呼叫声,刀兵声……他不及细想,抓了兵刃,躲在柜子侧。门被推开,雪光在暗夜里是明亮的。他看见了一伙子黑衣人,行动极其迅猛。他们悍不畏死,直冲进来。

    水溶举着刀,手不住的颤抖着。常听边陲征战事,平生不曾见血光。这般杀戮,是他平生见所未见。

    就见一黑衣人冲了进来,手持长刀,直奔自己而来。

    他举刀抵挡,能听见大力袭来,手腕一震,刀竟然脱手而去。他就看见这刀向自己砍了过来,就在此事,他听到一声男声:“住手——”

    这一声叫这刀停顿了一下,可黑衣人还是将刀送了过来,长刀直劈肚腹,剧痛传来,他心知小命休矣。

    黑衣人见一刀不死,又砍第二刀,恰在这时,箭簇飞了过来,与刀相碰撞,发出极大的声响,摩擦除了火星子。

    水溶看着骑马带兵而来的人,眼神越来越模糊,只见这人下马急匆匆的跑过来,“王爷——王爷——”

    脸看不清了,但声还认识。这是金镇!自己被皇上放回来,最没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就是金镇!皇上想靠自己平衡北境,自己与金镇的利益是一致的。

    也只有金镇有能力冲破水崇的辖制,过来救人。

    他放心了,只要不死,金镇必救本王。

    卫若兰问:“不追了吗?”

    四爷朝外面看了一眼:“不了!”桐桐会料理的!

    桐桐趁乱杀了一半,而后便脱离了死士,回府去了。

    大概一刻钟后,四爷带着水溶回来了。太医被派了过去,查看伤情:“凶险。”

    水溶已经醒了,巨大的疼痛,远不是他能承受的。

    府外喧哗,是王府亲卫要搜查,说是有蒙国细作混入了城。

    四爷坐在水溶边上:“王爷,便是公主出面只怕也拦不住。府里二爷三爷都被打成重伤,过年时,我便未曾见到。不知这二人生死!府里还有何人可信?”

    水溶:“……”他轻轻摇头。

    四爷叹气:“陈瑞武将军和牛继祖将军都被派去边陲,便是快马加鞭,路上无阻拦,也需得三五日工夫。这般下午,这别院会被包围,而后断绝一切供应。而在下,来北境才数月而已。这般之下,如何护住王爷?又如何跟陛下交差?”

    水溶头上滚滚的汗,他从腰间摸出腰牌和一颗王印。

    四爷接了过来,“我这就写调令,调陈将军牛将军回来?”

    对!

    四爷当着水溶的面吩咐人:“请公主。”

    水溶看不见,只能听见一个女声。原来是金镇想请公主以拜佛的名义出门,而后派人送消息出去。

    而后又听见太医说,公主要保胎云云。原是有孕了,而今打着这个旗号,冒险行事。

    水溶放心了一些,公主有孕,水崇必定不敢过分。只要公主能出去,就还有机会。

    金镇很温和,也很体贴,请太医开了止疼的汤药。这汤药吃了甚好,迷迷糊糊中睡过去了,便再无痛感了。

    四爷看着昏睡过去的人,跟太医摆摆手。

    一出来,府里就剩下自己人了。水溶身边之人,尽皆清除。

    冯唐低声道:“如今当如何?”

    四爷看向冯唐:“等!”

    等?

    “嗯!等。”四爷看向桐桐,桐桐点了点头。

    药罐里熬了药,药倒出来,药渣混在雪里,顺墙扔了出去。

    连着三天,有人来禀报水崇:“老叔王,怕是别院有诈。”

    有诈?

    这护卫拿了药渣出来,“属下将药渣拿去给大夫看过,这些药渣里没有止疼的药材……”

    “这是何意?”

    这护卫道:“太医倒是开了单子,叫上供最好的药材。之前属下未曾细看,还请王爷将单子拿来,再请大夫来甄别。看看里面可有止疼之药?”

    水淳听懂了:“若是水溶还活着,怎么可能不给止疼?”

    对!就是这个意思!金镇看似一直在诊治,好似人只是伤了,可其实只怕早就死了。而今水溶不过是一具尸体。

    结果这药材单子再叫大夫一查,果然,就是没有止疼的。

    水崇不由的笑出声来:“……死了?”

    水淳不放心,专门再去问活着回来的死士:“确定看见有人砍了水溶?”

    “确定!”

    “那人是谁?便是他死在外面了,也该知道是哪个干成这件事的。便是看不见脸,只凭身形也该是认识才是。”

    “当时两方交战,又有第三方来,很混乱。但所用招式,确实是我们独有的招式,此不会认错。”

    “伤在什么地方?”

    对方在肚腹上划拉了一下,“用咱们的兵刃,对方又只身着里衣,并非隔着大毛衣裳……以我们的力道,怎可能不伤内脏,只伤在肚皮?”

    水淳:“……”是啊!以他们的力气,以他们的习惯,以他们的刀具,以对方衣着淡薄无阻隔,这一下子没劈成两半这都是没发挥的空间,怎么可能杀不死呢?

    所以,金镇就是在虚张声势。

    回来的死士中有五个人说的都差不多,那就是说八成笃定:水溶死了。

    为了谨慎起见,他去找了南王派来的使者,请他去拜见公主和驸马,顺便求见重伤的北静王。要是人活着,就该见!

    又拍了自家的护卫打扮成使者的副使,做翻译的。

    结果那边推辞了三次,都不见。最后推辞不过,见了。大约半个时辰,这使者又出来了。

    水淳急忙问:“如何?见了吗?”

    “见了。”

    水淳皱眉,闪过一丝失望。

    可随后就听自家的护卫说,“小的笃定,见到的就是王爷。可小的距离王爷至少五步远……”

    “王爷醒着?”

    护卫摇头:“应该没有!王爷躺着,说是才服了药睡着了,倒也睡的平稳。”

    水淳心里有些犹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护卫看着少将军一边烤火,一边皱眉思量,猛地一下便想起来了:“对了……冷!”

    什么?

    “小的去见王爷,那屋子……有些冷!火盆也有,在门口的位置,小的还想着许是王爷受不了烟气……故而火盆远,窗户还留着缝隙……”

    水淳眼睛一亮:冷!是因着尸体怕温度高,温度高了不好存。

    是了!是了!一定是如此了。

    水淳又问:“可见到王爷亲随?”

    护卫摇头:“只见到冯公子与卫公子……”

    若重伤,需得亲近之人服侍,怎么会不见人呢?死士回来可说了,他们并没有杀光王爷的护卫。

    那么敢问,那些护卫又去了哪里?

    将这些线索都联起来,只能说明——水溶死了。

    尸体在金镇手里,那到底是谁害了水溶呢?

    水淳去找父亲,将事情都说了:“依您的判断呢?”

    “水溶必死了!”水崇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便是北境造反的缘由。为北静王复仇!”

    水淳跟着笑了:“是!便是陈瑞武与牛继祖也无话说。”真是天助我也!

    水崇下令:“召将回盛城,共谋大事!”

    四爷将密信递给桐桐:“你那一伙子土匪朋友,用得到他们了,递出去……”

    密信送出去,桐桐再去看了一次水溶,得偷着下针了,暂时还是需要他活着的……不过也快了!马上就会团聚的!

    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欠了什么总归是要还什么的!

    第1190章 红宇琼楼(132)一更

    盛城里沸沸扬扬,皆说北静王回来了。

    王府里,水涌趴在床上,伤口一直未曾愈合,时而低烧不退。他知道,这是有人没想叫他活。

    亲随脚步匆匆,水涌盯着门口:“如何?”

    “女眷依旧出不去。”亲随凑过去,“便是要去看望公主,也被拦了回来。”

    水涌:“便是二爷也见不到?”

    “是!见不到了。”亲随低声道,“但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她儿子的差事是小的安置的。才出门时告知小的,外面皆在传,说王爷回来了。”

    “甚?”水涌翻身坐起身来,“王爷回来了?外面在传?”

    “不知真假。”亲随低声道:“不过……好似府中侍卫而今是一日两班。”

    水涌从榻上下来,“这不对……”原来是一日两轮,每一班四个时辰。而今,若是分为两轮,这便是一班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时日太长了。

    这只能说明,有三分之一的护卫被调走了,府里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这些人被安排去哪了?做什么去了?是不是跟这个流言有关?

    水涌扶住柱子,“金镇呢?那位驸马可还有消息?”之前两方有默契,自家这边不能见人,他必是有所警觉的。

    这般想着,他恍然:“莫不是……他也不得自由?”那三分之一的人手是去看守他的。

    若是如此,王爷回来,岂不是凶多吉少?

    随从在边上道:“那位驸马可不是好脾气之人!三分之一的护卫想看住他?怎么可能?他近身就带着七八十人,各个都是好手。又有五千人马在盛城之外驻扎,若是军中久不见消息,焉能无动作?”

    是啊!这不奇怪吗?除非他不想动,或是……暂不能动。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水涌这么想着,突然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希翼:“王爷——王爷在金镇那里!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想着,他便摸了摸额头,有些烫。

    他不确定的再问随从:“烫吗?”

    随从摸了一下,“有些烫……”

    水涌看了随从一眼,低声道:“爷发烧了……一直糊涂……说梦话……”

    啊?

    水涌交代完,便跌跌撞撞的往出走:“……二叔……二叔……侄儿梦见父王了……父王说他把大哥送回来了……大哥回来了……二叔……大哥回来了……”

    说着就朝院子外面走,护卫拦住了:“三爷,别为难小的吗?”

    “都给爷滚开!”水涌穿的淡薄,瘦骨嶙峋,面色潮红,脚步虚浮,好似风一吹都能倒似的,他撞死癫狂的大声辩解着:“……爷的大哥回来了……北静王回北境了……你们为甚不叫爷去瞧瞧大哥……告诉二叔,父王说了,大哥回来了……”

    说着,又朝东边喊:“二哥……二哥……去见大哥了……二哥……大哥回来了……”

    水渝早听见的,他需得叫人搀扶着才能下榻,这喊声只能说明:老有消息,王爷回来了。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佩剑,蹭的一下抽了出来:“走——”

    “贸然走,是决然走不了的。”四爷坐在才醒的水溶的对面,“我手里能用的只五千人马,而盛城除了王府护卫营,另有三万人马驻扎。一旦兵戎相见,胜算几何?”

    水溶用胳膊撑着,竟是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自己也能坐起来。之前有些饿,甚至用了一碗粥。

    水溶懂对方的意思,这是要等水崇图穷匕见。

    两人正说着,外面来禀报,说是二爷、三爷来求见金大人。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这是又来试探来了,看看王爷是不是还活着。”说着,就起身准备出去,“二爷三爷来了,您还是见见吧。”

    水溶一把拉住了这位驸马:“……安民,此二人,本王还能信吗?”

    四爷:“……”多疑?多疑就对了!他们未见得忠心。但此时他们还是希望你活着的。这话你明白,我也明白。

    但你这么问了,我只能说:“依王爷之意呢?”

    水溶淡淡的道:“进来了,就莫要放出去了。”

    四爷:“……”

    水溶解释道:“放在我身边,我安心!水崇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有个变故,他们的性命便难保……”

    四爷:“……”

    水溶叹了一声,还是说了实话:“……安民呀,你还是太心软了。已然走到这步田地了,又知你能想法子送消息出去,还有五千人马……我要是水崇,我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了你。

    或是夜黑风高,放一把火,在出逃的路口截杀;或是找个什么理由硬闯府邸……总之,你是朝廷的人,起事之前,需得先杀你……”

    四爷挑了挑眉,看向水溶。

    水溶满眼的诚恳:“有老二和老这两兄弟在手,便是人质!别人下手,也还总有顾虑。水崇要反的是朝廷,不是水家,他暗地里下手伤老二、老,要取他们的性命。可若是众目睽睽,还是有顾虑的。这一点犹豫和时间差,也许我们就多一层保障和机会。”

    四爷:“……”留这俩是做挡箭牌用的?他点头,“听王爷的!”朝廷要磨死你们不是没道理,只你们这一家就有三条心,成什么事?

    门打开,一条缝隙,也只能容一人进出而已。

    水渝和水涌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向水淳。水淳不进去,这是防着被金镇拿住吧。

    水淳坐在马车上没有露面:金镇身边有高手,这是必然的。真要是进去,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不出,自己不进。他不问为甚会派护卫’保护‘他,自己也不进去看他藏的是人还是尸。

    水渝和水涌闹起来了,说什么梦不梦的,这当然是假话。没有所谓的梦,只是水溶回北境的消息被金镇给宣扬出去了。不仅宣扬了,还设法叫水渝和水涌知道了。

    这般严密的看押之下,还有消息进出,心中如何能不敬畏。

    若不尽快起事,只怕朝廷的援兵都到了。

    谁知这两人进去之后,便未曾再出来。这是何意?

    水淳回去看向父亲:“严防消息泄露,这等的是朝廷的援军。”

    水崇眯眼:“放出消息,就说朝廷与蒙国密谋,欲灭我北境,事成之后,两方平分。再放出消息,就说……北静王回北境途中被人刺杀……或是已死于朝廷与蒙国之手……”

    是!这就去放消息。

    一时间,消息满天飞。

    桐桐看了看手里的消息,而后递给四爷。

    她起身取了那把重剑:“快了!”很快就会以朝廷出卖北境,杀害北静王为由,上门来取自己和四爷的性命。

    桐桐将软甲给四爷穿里面,将小弓递给他,“只当慌乱中拿错了。”这东西射准点被你拿大弓好用。

    四爷接了,放在边上,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了,边陲将领明晚若不到,后天必到。因此,最迟明晚便要动手。

    “今晚,我送你出府。”你去与卫若梅汇合,带那五千人马入城。

    这事只能四爷出面,她而今的身份,守在府里用公主的身份撑着周旋,这是可以的。但若以公主的身份出去,带着兵回来,与原身的经历出入太大。

    其实这事比留在府里凶险,愿意不愿意的,他都得去。

    夜里,桐桐扮作一’太监‘,这是朱鸿运等人的老熟人,并不突兀。便是卫若梅也只以为那是宫里给驸马的亲卫。

    驸马一身黑色的劲装,突兀的出现在营房里,如何不吓人?

    四爷问说:“被围住了?”

    “是!被围住了。”您不让动,便一直未动。

    说了两句话,再找送驸马来之人,却早已不见了。

    满盛城的人都在说,说朝廷勾结蒙国,朝廷奸诈,放了王爷,有私自杀了王爷,就是为了对北境用兵的。此话言之凿凿,许多人都信了。

    然则,又有人说,错了!公主和驸马只带五千人,人还在别院里被看守着,又说公主有孕需要静养,这怎么突然之间,就说勾结蒙国呢?若是如此,那这公主和驸马也未免太蠢了些,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于是,又有一则流言,说是朝廷确实放了北静王回来,然则,半路上北静王便被人刺杀,疑似与老叔王有关。而金大人救了北静王藏在府里,因此才被围住了府邸。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搞不清楚。

    但百姓有自己的自保之道,知道这怕是有乱子。因此,日头一落下,便尽皆关门闭户,等闲不出门。

    果然,天还不曾黑,便听到马蹄声穿街过巷而过,听那个去向,该是去别院的。

    别院被围住了,箭簇对准院落,一声令下便能射下。

    冯唐看了看靠在榻上的北静王,只问公主说:“箭簇若点火,一旦飞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桐桐看冯唐:“这别院里,何处能防火,王爷清楚。送王爷与水家二位爷去躲着吧。”

    水渝与水涌对视了一眼,有些犹疑:外面剩这么个公主成吗?

    北静王却点头:“那就有劳公主了。”宫变之夜尚且能应付,那便莫要小看了此人。

    桐桐点头,示意冯唐:去吧!送去吧。

    等人安顿好了,桐桐这才起身,手持重剑往出走,看着紧关着的大门,听着外面的叫门声,吩咐道:“开门!”

    门缓缓开启,堵在门口叫嚷的人纷纷避让开。

    火把的光在夜色里闪烁着,水崇骑在马背上,静静的看着这个走来的公主:“皇上为了一己私利,卖北境,此便是背叛我北境将士。而今,我来问公主一句,我们王爷何在?”

    桐桐笑道:“老将军当真想见北静王?”说着,她朝边上让了让,“请!北静王正在府里养伤,只要上门,必能得见?王爷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如此污蔑朝廷,又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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