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希望怀的是个男孩:“外甥像舅舅的多, 生下来就像我。”嘴上这么说着,可说完又嘿嘿嘿的笑:“要是姑娘也行……”
真就是两家子,不知道怎么高兴才好。
金运达自从知道消息,已经请了不知道多少客了, 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要当爷爷了。金家那位老爷子觉得他活着能看到第四代人了, 要四世同堂了, 有什么珍藏都开始往这边搬:女孩男孩都好,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魏主任给联系医院,联系大夫,哪里的医生靠谱,咱生孩子的时候不受罪。
叔叔婶婶、姑姑姑父那边打电话恭贺, 有同事来京城办事,专门叫捎带许多的补样品。汹涌的爱意包裹而来, 是直白的, 不用含蓄了, 不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结果一怀孕, 今年就能生。给单位一报备,领导反而更放心了, 将项目交给你, 做到一半, 婚育了怎么办?
在接手项目之前把孩子生了, 她家得经济条件大家都知道,有人能分担照顾孩子的任务。至于说生完孩子上镜不上镜的问题, 林雨桐这样的记者从来就不是靠脸吃饭的。就是出境主持节目, 调查类记者在这个方面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 这从来就不是重点。
关注这类节目的人, 也从来不会挑拣她是不是漂亮,是不是身材走样。
已婚已育,家里没有后顾之忧,在职场上,女性这一点是真的能叫人安心许多。趁着月份不大,她就着手先从监狱那边开始,接触李三妹和李秀,以及其他相关的人员。
四爷给她找了个助理,私人的助理,就是为了出门方便处理杂事,给她作伴的。
钱组长那边联系好之后,桐桐带着一个助理就出门了。
助理是个叫李娜的三十多岁的大姐,这大姐有个十岁的儿子,跟着前夫,爷爷奶奶带,她负责孩子的生活费教育费等等,放假的时候会接到身边,其他时候她不太管。
当年离婚的时候,她的经济条件不好。孩子又是爷爷奶奶一手带的,就把孩子留在前夫家了。
“但是我前公婆人挺好的,我跟前夫也没有实质性的矛盾……”不是说有不可原谅的原因才离婚的,“纯粹就是婚后磨合不好,不是他错了,或是我错了……”反倒是,“离婚后,倒是心平气和了,都能好好说话了。我们离婚后都各自谈对象,但都没有再婚的打算。”
桐桐理解的点头,有孩子,不再走进婚姻。谁有时间,谁回去陪孩子。学校的事交给家教,找了老师给孩子补课。爷爷奶奶照顾起居生活,也不给孩子填坏话。能赶到一块过节,那就一起陪孩子。
这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所以,李娜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桐桐就说,“孩子放暑假,你要是想带在身边工作也行,我这边的都是琐事,带着孩子也没有不方便。”
李娜应承着:“但估计也难,孩子要上各种辅导班,短时间的腾出来三五天就不错了。”
她很细致,尤其是在生活的安排上。有人处理琐碎事,桐桐是真的很轻松。
到了地方安顿好,跟钱组长吃了顿饭,办好了各种手续,第二天就往监狱去,她要见的是李秀。
李秀年轻,跟丈夫还有孩子。她又没有公婆,她丈夫也关进来了。她的孩子就被送到特殊的收容学校,那里全是父母坐牢的孩子。
在见李秀之前,她先去了收容学校。
李秀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是个男孩。
老师带着桐桐去教室,在窗外朝里看,指给桐桐看:“那个最后角落坐着的就是……”
十二岁了,瘦瘦小小的,嘴角带着伤。
老师说:“常年在收容学校,男孩子打架在所难免。老师看着呢,不会会严重。”
桐桐理解的点头,问老师这个孩子的情况:“怎么样?学习还行?”
“讷言,不爱说话。学习勉强,凑活着能跟上,不算是合群。”
“周围的同学知道他父母是什么罪名吗?”
“不知道!都是保密的。”老师说着,就又道:“不过,别的孩子都有亲属来探望,这个孩子……除了专案组的人定期来看过,其他的……就没有谁来探望了,这几年了,一直也没有人探望过。
这孩子知道专案组的人带走了他父母,因此对专案组的人特别排斥!钱组长他们也都是偷偷的看看,留下的零食衣服鞋子啥的,就又走了。”
说着就问:“您要单独见这个孩子吗?”
“在您的监管下,我跟他碰一面,可以吗?”
可以!
老师进了教室,去叫这孩子,“吴海,来一下。”
这个叫吴海的孩子低着头跟着老师出来了,好些同学都探头朝外看。
吴海抬头怯生生的看桐桐,不言语。
桐桐蹲下来,跟他对视:“在学校过的好不好?”
吴海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搅在一起,低着头不言语,眼圈却红了。
桐桐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吴海继续沉默,然后摇摇头。
“我今天要去见你妈妈。”
吴海这才抬起头来,急切的看这个陌生人,问说:“你认识我妈?”
桐桐摇头:“……听过!没正式见过面。”
“那你为什么来看我?”
桐桐笑了一下:“我弟弟很小的时候就丢了,跟我妈妈分开了……我不知道我弟弟在见不得父母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吴海嘴一瘪:“很难受。”
“嗯!很难受。看见你,我就知道了。”桐桐把手里的零食递过去:“送你了,分给同学一起吃。”
说着,就起身了。
要走了,吴海大着胆子拉桐桐的手:“你不给我拍照吗?”
什么?
“你给我拍照吗?”
桐桐看了老师一眼,才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拍照?”应该专案组的人想通过孩子打动李秀,叫李秀交代。所以,每次来看望孩子,都会拍些孩子的照片带回去。
这孩子还挺敏感的,把专案组的看望当成有目的的。
其实,人家不告知,拍个照片就走,你个孩子知道什么?或是请学校老师帮忙,你又能知道?
人家来买衣服买鞋子,买零食,这都是要民警自己往里搭钱的。虽然是有任务的,但是没有因为父母的罪责,责难到孩子身上,给予照顾,这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指了指那些零食:“来看望的人都只是想着,你是个孩子,你是无辜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一样,你是个孩子,你是无辜的,你父母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拿着吧!好好上学,听老师的话。老师说你是个乖孩子,我觉得你长大肯定是个好人。所以,才来看看你。”
说着,就摆摆手:“你去上课吧,等回头我跟你妈妈见过面了,我再来告诉你你妈妈的情况。”
老师去送这个陌生人了,吴海站在教室门口,在教学楼的二楼往下,看见这个女人上了车,跟老师挥手,然后车就开远了。
下课里,同学们都涌出来,抢着要他的零食。
他并不拦着,有同学问:“谁呀?你家亲戚?咋现在才来看你?”
吴海由着零食被瓜分完,然后一个人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抱膝坐着。
他记得父母被带走后,是对门的嬢嬢把自己接到家里照顾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有人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那段时间,嬢嬢她们总是在背后小声的说话,说卖了谁家得孩子,被逮住了……她家得孩子现在也要受可怜。
他那个时候就知道,爸爸妈妈应该是把谁家的孩子卖了。
今天来看望自己的人说,她弟弟丢了,很小的时候就跟她妈妈分开了。是妈妈和爸爸卖了她弟弟吗?
她很恨自己,就像是自己恨那些带走爸爸妈妈的人一样吗?
被送来这里的时候,自己不愿意走。有人跟对门的嬢嬢说:“他家的孩子可不敢收养,养大了也是祸害。”
他们偷着说的,自己听见了。
他一直想不通,我怎么就是祸害了?
这里的老师不如原来学校的老师那么和气,他们都可凶了。但这个人却说,老师夸自己恨乖,她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其实,她还是哄我的吧!他们其实都是想叫我爸爸我妈妈吃枪子的。
村里那些人背后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跟嬢嬢说:那两口子都是挨枪子的命。
她来肯定是为了用自己胁迫妈妈,好叫妈妈死的。
作为记者采访,必须是要当事人同意的。
李秀同意了!
用钱组长的话说就是:“她态度很好,好像什么都积极配合,但有用的一句没交代。”
一如这次,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接受采访,她说愿意,一副配合的样子。就算是这会子坐在这里,跟桐桐面对面,她也显的那么乖顺。
三十多岁,在监狱里并不狼狈。气色挺好的,面色红白红白的。在里面规律的作息,正常的一日三餐,叫她看起来比一般的社畜的精神状态都好。
不得不说,一般人做不了恶人呢!有人失误之下把人撞倒,都会心里过不去。但有些人害的人家家破人亡,却能泰然处之,没有生出任何悔愧。
这就是——纯纯的恶!
桐桐说:“我在来之前,去看望了你儿子,吴海。”
李秀马上露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谢谢!谢谢!”
“我知道你时不时的能看见你儿子的照片,这次我没有拍。”桐桐朝李秀笑了笑,“就是单纯的去看了看,跟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
李秀竖着耳朵听着,结果这个记者画风一转,却突然说:“那个……林雨果,是我弟弟!当然,我这次是公事,跟私事不相干!”
李秀心里咯噔一下,怯怯的看了桐桐一眼。
桐桐看了一眼摄像头:怪不得难审,这李秀还真是个难缠的!
第1282章 归途漫漫(89)三更
面对着摄像头, 她怯生生的。
桐桐笑了,也没有避开摄像头,就叫全方位拍着。然后拿出录音笔,问她:“可以录吗?”
“可以呀!”李秀看了那录音笔一眼, “录吧。”
桐桐把录音笔打开, 然后才道:“别紧张, 就是随便聊聊, 取一些素材。非常感谢你能答应采访……”
“应该的!应该的。”
“不是啊!便是犯人,也是有人权的。你有权拒绝!但你能答应,是应该我谢谢你才对。”桐桐看对方,“当然了,这是从我是记者这个身份出发, 是得我谢谢你。”
“不是!不是!我有罪,在你弟弟的事上, 我肯定是有罪的……”李秀一副诚惶诚恐, “我认真改造, 洗心革面……”
桐桐摆手:“不说这个!公是公, 私是私,不是一码事……”
李秀又不听的道谢, 好似十分感激的样子。
桐桐就说:“咱俩随便聊聊。”
“好!聊!聊。我一定好好聊。”
“我知道, 你跟李三妹不是亲母女, 你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听说, 你是被她从家里带走的,这么说起来, 你也是受害人?”
李秀的眼泪就下来了, 然后用戴着手铐的手抬起来擦眼泪:“我父母死的早, 我叔婶拿我不当人, 我爷奶不敢得罪我叔婶,也护不住我。李三妹当时嫁给我家附近的一退休老头,那老头的儿女不待见她,要撵她。
她给我爷奶说,她岁数大了,也没个儿女,愿意认下我,将来给我找个好人家。当时我才十三!我爷奶看他骗了那老头不少钱,知道她是个有本事的,我跟着不至于吃苦,就叫我叫她当妈,一分钱都没收,就叫我跟她走了。”
然后哭的更厉害了:“林记者,十三岁的孩子,知道啥呀?不听话她把我扔下怎么办?当然是她叫我干啥就干啥。”
“那她叫你干啥了?”
李秀眼睛闪了一下,这才道:“……她带着我嫁人,叫我打扮的体体面面的,叫我跟那些老头子亲近些……你是不知道,那些老东西哪里是要娶她,她多大年纪了,那就是看带着个半大不大的姑娘,这才愿意的。我整天被认欺负,她从那些老头身上可没少捞钱……她说,我们孤儿寡母的,叫人占点便宜不要紧,只要弄到钱就行……”
说着,忙道:“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报警!现在再要告那些人猥亵,怕是也不行了,那些人大部分都死了,死无对证,现在说出来……也没有啥意义!林记者,你不会以为我在装可怜吧!我跟你发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可以跟李三妹对质。”
桐桐:“……”说了这么多,处处都在控诉李三妹,可是这与犯罪无关。她说的这些事确实是问题,也可能很大概率上都是真的,可在当年,这属于李三妹带着她诈骗,而对方又心存不轨,却人都不在世了。
如此坦诚的交流,却不涉及犯罪。
桐桐就问说:“这么说,你跟她改嫁了不少老头……”
“嗯!”
“也确实可怜。”
李秀眼泪婆娑,苦命的女子啥样,她就是啥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桐桐又问:“十三岁跟着李三妹走,这么说,你跟她改嫁,受人WEI亵的时候才十三四岁?”
“是啊!大姑娘了,啥都是似懂非懂的,又是从山沟沟出来,心里也知道不对,羞怯……可她说没事,我也不敢反抗。”
桐桐一脸的同情:“所以,我说你也是受害者嘛。看见年纪大的老头子,心理必然抵触,可想而知,你当时有多害怕。”
“是呢!我记得带我改嫁第一次的时候,那老头的脚臭味儿能熏死个人。他以前是个银匠,手里有攒下来的金银,家里只有一铺炕,半夜他就挨着我睡……不老实,我叫‘娘’‘娘’的,李三妹装睡,从来都不理……”
桐桐一脸激愤:“真的是畜生!”说着,她就突然问了一声:“他家是哪的?”
在监控室的钱组长往起一坐:是啊!当时他们在哪?说了那么多,这个问题才是至关重要的。这个林雨桐果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李秀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做答。
桐桐看着她:“怎么?不记得地址了?当时可都十三四了,你不是不记事的孩子,对吧?这种畜生都是你的噩梦呀,该是不会忘吧。跟着李三妹辗转多地,嫁过好多回,吃过多少回亏,这应该也忘不了。年纪越大,记得越清才对。这些地方……你一个都不记得?不对吧?”
“这些事……不敢回想,不想想起来,想起来就觉得难受,时间长了,就是记不得清了。”
桐桐笑了:所以,凡是李三妹嫁过的地方,必定有失踪的妇女或是儿童。李秀回避地址,其实回避的就是他们作案、诱骗或是拐卖的事发地。
钱组长把这些写在本子上,之前数次提审李秀,重点都在她过手了几个孩子的事上,她也只说过她父母双亡,被李三妹收养的事,这么细节的确实是第一次。
李秀急切的想在林记者面前博取同情,多言之下,失误了。
他以为林雨桐会顺着这个话往下问,结果那边话锋一转,又不问了,还十分关心的问:“你那时候能自由的走动吗?能自己出门吗?”
李秀赶紧说:“不能!不得自由。所以,你一问我在哪,我还真不知道!人生地不熟的,各地的口音都不一样。我又自来没咋上过学,只知道跟着李三妹,到底去哪了,真的不知道。人能记住,就是地址说不清。”
“理解!理解。”桐桐一副唏嘘的样子,“每一个悲剧的造成,都不是没有根由的。”
是啊!是啊。
桐桐话题一转:“不提这些过往了,我其实更好奇你作为你一个母亲的心态。”她指了指自己,“我怀孕了,我要当妈妈了,我对孩子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我常常想,要是把我和孩子隔开,会怎么样?你呢?你不能见到孩子,是什么心情?”
“我……更知道我的罪恶有多深,刀割在我身上了,我知道疼了。我身心悔过,知道错了。”
桐桐‘嗯’了一声,问说:“会担心孩子的情况吗?”她又说她自己,“在没当妈妈之前,我觉得我很勇敢!我敢孤身跑来找我弟弟,我敢在疫情的时候近距离接触重症,我敢去战场,枪林弹雨里做报道……但是现在,我会觉得害怕,我没那么勇敢了。我怕我出事,我的孩子没有管……”
李秀点头:“对!我肯定也这么担心。”
“是吧?在这一点上,咱俩是能共情的。我看到新闻上,有孩子逃学,从学校跑出来。有孩子跟家里吵嘴,就动辄从高处跳下来了……现在的孩子也是难教养,校园霸凌事件层出不穷。我又忧心忡忡,心说,这孩子该怎么教呢?”
李秀的心揪在一起,紧紧的,下颌都紧绷了。
桐桐叹气,又说:“……你说,把孩子教养的太老实了吧,怕他出门被欺负;可要是给孩子壮胆,说别管谁欺负你,你都给还回去,又怕孩子没轻重,不知道畏惧,只会用拳头办是,指挥睚眦必报……”
监控室里,民警看了组长一眼,低声道:“组长——”这话不能细听的!林记者这话听着没毛病,可暗地里未尝没有威胁的意思。
这是在探讨孩子的问题吗?不是!她就是在暗指:睚眦必报的话,有的是办法报复你儿子。
撺掇逃学,然后会遭遇什么?
校园霸凌,下手没轻重,结果难料。
还可能就抑郁了,抑郁了……什么样的结果那都是病的原因,与他人无关!
不是自己多想,事实上,就是有这一层意思的。
钱组长摆手,不叫他说话,人家好好的交流教育孩子的事,插什么话。记者采访,跟被采访的人产生共情,是人家的方法和手段,挨着谁了,听着吧。
李秀看着这个林雨桐,心里没由来颤了颤,这也是个恶人!是真的很恶很恶的人。她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恶。
桐桐还是语气很温和,态度很真诚:“你对孩子的境况,担心吗?我看你气色不错,也听狱警说,你表现很好,按时作息,服从管理,在很多关押人员动辄精神崩溃,需要做思想工作的情况下,你这种的反倒是很少见,也算是异类了吧。”
李秀‘哦’了一声,“有些狱友,他们的孩子是亲属管,这种难免出问题。但是,我家的孩子交给政府……我很放心。”
“是啊!定期给你看孩子的照片,你知道孩子吃的饱穿的暖,有学上……是能放心些。”桐桐一脸的认同,“在大家的关怀下,孩子是能健康长大的!”
说着,就又问了一句:“你们被抓的时候,孩子几岁来着?七八岁?八九岁?这么大的孩子了,长了眼睛,长了耳朵,也长了记忆,关于父母一定是能记住的。这也是叫人欣慰的地方。”
李秀:“……”她的心跳到嗓子眼了。
孩子长了眼睛,就意味没防备孩子的时候,他可能看见过什么。
孩子长了耳朵,就是说可能无意间被孩子听去了什么。
孩子长了记忆,这也就代表着孩子记得好些事了。
如果是这样,孩子还怎么安生的呆着!会有人为了要线索,不停地从孩子的嘴里套话的。
桐桐说着,就变了脸色,问李秀说:“你们有没有在见什么人的时候被孩子看见呀?那人要是知道孩子看见过他……会怎么样?”
李秀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嘴唇都开始哆嗦。
“别怕!别怕!这么多人保护孩子,不会有事的!”桐桐比她之前的表情还真诚,甚至递了纸巾过去,“擦擦汗!没事的。”
第1283章 归途漫漫(90)一更
传递纸巾允许不允许也不知道, 桐桐看向看押人员,人家摇头,表示不被允许,那就算了。
她默默地收回纸巾, 然后看着李秀, “我刚才告诉过你, 我来见你之前, 才去看过你儿子。十二了吧,瘦瘦小小的!我在影像资料上看见过你丈夫吴良,他长得又高又大,孩子是发育的稍微迟一点吧,等再过几年, 也该是一个高大的小伙子了。”
监听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吴海不是吴良亲生的?
钱组长摇头:应该就是亲生的!但是吴良不会怀疑吗?吴良有各种前科, 他的前妻生的不是他的, 他心理有阴影, 难免会疑神疑鬼,只要往这方面暗示。
这就不是正经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当然了, 人家也没说什么, 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就看李秀这个时候会怎么想了, 她听懂了这层暗示没有?毕竟, 她在婚前也并非就是清白姑娘,这一点, 她的丈夫吴良心知肚明。
若没有共同的利益, 若不是命运相关, 必须得相互包庇, 这对夫妻又怎么能跟一般的夫妻一样呢?
林雨桐撬开了一个点:夫妻不全一心,母子或许一心,但是父子未必。
监控屏幕上,李秀有了明显的吞咽动作,证明她口干舌燥,开始紧张。而且,吞咽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桐桐不问了:“耽搁了好一会子了,你还能继续吗?若是不方便,我改天再来也行。”
李秀猛的抬起头来,“林记者,我知道,我对你家犯下了大罪,我也真心悔过了!都是女人,你知道我的难处!这女人要是婚前不清白,婚后的日子很难过……我真是个苦命人,十三四岁被李三妹给害了,身不由己。嫁出门就想过安生日子……真的!”
“公是公,私是私,怎么又绕回来了?再说了,谁是主谋谁是被胁迫,这有司法来判。我只是做一次采访,仅此而已。别多想!”桐桐说着,便去拿录音笔,一副要关掉,真的就此结束的样子。
但李秀也跟桐桐有个视线的短暂接触,却并未再坚持要接受采访。
于是,就此结束了。
桐桐真就关了,从里面出来:这个女人的心态算是稳的。
以出来,钱组长就从里面出来了,跟出来一串的人。
钱组长叫桐桐先去休息室稍作休息,等人走了,才交代:“……将这些年各地的失踪人口进行再一次汇总,从中摘出一条线来!根据当地报案人留下的线索,寻找人贩子的共同点。拿着李三妹和李秀的照片,叫人辨认。将这两人那些年的行动轨迹摸排出来。”
嘴紧,死活不开口。那么,这个轨迹只要找到了,必能找到跟他们有关联的人来。
只不过是排查工作难做,分布广,牵扯警力大,许多调动全国各地的兄弟单位配合,等各方汇总过来,便是快,也得三五个月。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方向。
另外就是:吴海那个孩子今年都十二了,当年也不小了。父母带着孩子去见过什么人孩子无意间听到什么话,这真的可能就是破案的线索。
一直都在保护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可其实,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林雨果更小的时候知道被拐卖,一直在心里记着,就想找回去。而吴海的父母被抓,他的年纪要比林雨果大,应该是有记忆的。
多方照顾,定时拿孩子的照片给李秀,不仅没有感化了李秀,反而叫她很踏实,她知道了她儿子过的很好。
而这个孩子也一直讷言,不言不语,连着几年,隔上一两个月就去看望一次,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玩的,都给买了,却从这个孩子嘴里没听到一句‘感谢’。
老师说:“这个孩子腼腆,不爱说话。”
他也信这个话,孩子离开了父母,很可怜,变得胆小这是难免的。
就算是老师说:“快谢谢叔叔阿姨。”
那孩子也是把头一低,好似真的害羞一样。
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孩子目睹了父母被抓,对自家这种身份的人从内心来说是抗拒的。
但孩子小,不能审问。闹不好还需要一个心理咨询师,慢慢的从孩子的嘴里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跟着往休息室去,桐桐也没坐呢,跟钱组长握手:“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还得谢谢林记者。”她这个身份,这种角度,确实有独特的优势。他问说:“觉得这个李秀怎么样?”
“毫无悔过之心,心里状态极佳,可以说很狡猾,且很具有欺骗性,巧舌如簧……”
没错!这个人很难对付。提审来提审去,说的东西颠颠倒倒都是那么些,很难有新的进展。这次因为是记者,她放松了心态,这才露了一丝口风,紧跟着又堵上了。
再要问询,心理就有了戒备了,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钱组长就问:“接下来?要见谁?李秀的丈夫……吴良?”
这是女监,“我想先见神婆。”
神婆叫汪春贤,被带进来的时候畏畏缩缩的,嘴上嘀嘀咕咕的:“政府……我错了,认罪伏法,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坦白从宽,我坦白!我坦白!我都坦白!”
桐桐就笑了:“老神仙,又见面了。”
汪春贤抬头看,然后眯眼,‘哦哦哦’了几声之后,就坐下了。
“还记得我不?”
“记得!记得!寻亲的女娃娃。”
桐桐摇头,“不寻亲,就是专门去找你们的。你家的塑料袋出卖了你,叫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精神病院,发现了教堂,知道你在哪里跟李三妹碰面。”
汪春贤低着头,翻着眼皮看这姑娘,下眼白那么大,全不是之前看到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桐桐歪着头看她:“老神仙,你怎么没算到这一点呢?”
汪春贤眼睛一闭,又跟唱戏一样念叨了起来:“……我错了,我认罪伏法,我改过自新……我要重新做人……我坦白你从宽……坦白从宽……”一遍一遍又一遍,奇奇怪怪的腔调,跟吊丧似得。
桐桐看了看手里的资料,突然问了一句:“你家是绝户呀!”
汪春贤念叨的话语一顿,这才又继续了起来。
“你男人死了得有二十年了,听说生过一个孩子有残障,十四五岁上掉河里淹死了……后来又养了人家的孩子,先后养了两个,这俩孩子该能养大吧,偏生的抱回来的时候好好的,谁知道好好的,病毒来了,人家的孩子都扛过去了,就你家的两个孩子都没扛过去……”
八十年代有过很严重的一次疫情,很多幼儿患病亡故。汪春贤的养子和养女都没有活下来。
汪春贤嘴里念叨的声音不由的轻慢了一下,就又开始的正常了起来。
“我在来子镇转了不短的时间,也听过你!都说你命不好,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汪春贤没绷住,对着桐桐就说了一句:“放屁!”
“这事封建迷信,我是不信的。”桐桐一副深表赞同的样子,“只能说你时运不济!你也不是来子镇本地人,在解放以前,你在省城的JI院里当丫头,那时候你多大?有十岁没有?说起来也是苦出身了。”
汪春贤:“……”她又重复念叨了起来。
钱组长看其他人:这个神婆幼年的事,谁知道?
其他人摇头,要么说记者这个职业是有点特殊性的,这都能挖到。
“说是丫头,但那时候你年纪小,又没有父母,解放后,年幼的你不在改造之列,被老鸨子抚养过吧!你养母就是当年的老鸨子,对吧?”
汪春贤闭上眼睛,比刚才念叨的还快。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这些过往的?”
汪春贤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瞥了桐桐一眼。
桐桐却不说了,她只道:“这都是……杀头的营生了!李三妹是后嫁到洼子乡的,她一个外乡人,你们俩怎么就那么一拍即合呢?”
汪春贤垂下眼睑,一边念叨着,一边身子前后晃悠。
“你看,你答应接受我的采访,见了面了,就我一个人说话,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桐桐就叹气,“你跟李三妹呀,其实都有点N省的口音,虽然掩盖的极好,但是我还是主持人,我们对发言要求极其严格,口音这个东西我比较敏感,我看过之前对你们的采访,这个口音我觉得我没有判断错。
而在解放之前的那个年月,遭难逃荒的多。年岁来说,你俩又差不多大,这是我发现的你俩的一个共性。”
汪春贤继续哼唱的念叨着,不言语。
“你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无法正常生育。便是生育,也难以生下健全的孩子!”桐桐叹了一声,“因为从幼年你们就被坏了身子……我其实是想知道,这些遭遇,对你们后来的犯罪行为是不是有影响。”
说着,就朝汪春贤笑了笑,“那么,我能问一下,你们的这么些过往,我说的对吗?”
汪春贤不言语,身体侧着坐了,有了明显的抗拒。
“这些过往,跟现在的犯罪行为没有丝毫的关系,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正面回答,难道是两者之间有联系?”
汪春贤不唱了,睁开了眼睛:“你个小女娃,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
监听的人在纸上记录: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她急了。这也就从侧面证明了,汪春贤和李三妹可能重操旧业,她们从八十年代起,就干起了幼年就涉及的行业。
钱组长:“……”林雨桐是怎么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给翻出来的?什么时候去翻的?在哪里翻出来的?
这个方向,还真就没处去查去!
第1284章 归途漫漫(91)二更
开口说话了?
可我不跟你说了。
桐桐站起身来, “是啊!我一个小女娃子,才多大点年龄,哪里知道这些事呢?”她将录音笔一收,“原以为你愿意接受采访, 现在看来你挺抵触的, 那算了, 不耽搁你了。以后你要是真愿意接受我的采访, 那我再来。就这三五天的时间吧,排着的人挺多的。”
汪春贤看着这女娃子要走了,她拿不准这人到底知道多少。这姑娘狡猾的很,骗人根本就叫人看不出来。自己也算是老江湖了,可她之前压根就没看出这她在骗人, 张嘴就是瞎话。
所以,这些过往她是怎么知道的?
暗里说谁能查出这个?谁查这个干什么?除非她还去见了别人, 从别人嘴里知道一点信息, 将事情还原了。
可不等她再挽留, 人家走了, 没给她继续探究的机会。
桐桐出来的时候,钱组长已经在外面了, 他问说:“这些从哪里查的?”
“……”桐桐看对方, “三教九流, 可都一直存在呢, 对吧?”
对!然后呢?
“您心正,看人以平等之心看人。可其实, 您看汪春贤的资料……”
资料怎么了?
“您看看, 他的丈夫是干什么的?”
“就是来子镇西庄人, 哭丧、吹打的乐人。”钱组长恍然, 现在这叫民间艺人,可在早些年,尤其是在乡下地方,一般的人家都不跟这些人家结亲。
更何况是汪春贤这个年纪的人,在当年的思想更保守的时候,她丈夫要说对象确实不大容易。在解放之前,这就属于下九流中的‘吹’!
像是高台,就是给唱戏的搭台子的,这都属于下九流。更有马戏,脚夫等等,排在下九流中最下的就是娼J。
桐桐又说:“您看年纪,她丈夫比她大了七八岁。”
嗯!年纪大。
“汪春贤可不丑!不仅不丑,她慈眉善目起来,可以还原出当年年轻时候的容貌,至少得是中上之资。”
没错!一个长相挺好的姑娘,嫁了一个被人瞧不起的乐人,这证明汪春贤一定有什么大的缺点。
他马上叫人:“再去走访,问问村里的老人。”这个角度真的很清奇。
等安排下去了,两人才去安静的地方说话。
钱组长递了水过去就笑:“你们这个职业……确实是有些不同于别人的敏锐度。”要么有些隐秘怎么会被他们曝出来呢?是真的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桐桐就笑,其实,生育方面的问题,在脸上是能看到的。她跟李三妹打过一个照面,见过她,而今再一看汪春贤,在生育上也有问题,且是差不多的问题,只是一个重点,一个轻。两个人,同时不能怀孕,又不是天生的不孕,那能是什么来历。
用这个去反推,看看汪春贤的丈夫,就不难理解当时的境况了。
“两个人……要是半路认识,得多大的心呐,这才一拍即合?李三妹可是后去的,她从哪知道洼子乡有娃子?只能两人早就相识,且中间并没有断了联系。要不然咋那么巧呢?两人凑一块,都不是啥正经人,都没孩子……”
巧合多了,就绝不是巧合。
而且,都这么大年纪了,李三妹藏身的地方能叫汪春贤知道,这种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个明显隐了的情况下,还能相互信任,这得多结实的关系?
桐桐又说:“汪春贤的轨迹很容易查,她没走远过。根据推测,知道她可能干了什么……那她一个履历跟娱乐城这方面没一点关联的人怎么可能想起干这个?”人是不会看超出认知的行业的!
钱组长正要说话,来子镇那边来电话了,叫派出所的人去打听就知道了。
镇子就那么大点,摩托车过去三两分钟,况且,不需要去西庄,镇子上怕是就有人知道。毕竟神婆在当地可是能人,谁人不知?
那边说,在镇子上跟人打听了,就是调查了一下。年纪大的老人都知道,解放前,镇子上有个懒汉,在城里讨饭过活。
解放后呢,像是这种叫花子就会被遣送回来,回来就给分田地,分宅基地。
这懒汉先回来了,但因着懒,又都四十多了,娶不到媳妇,大家也都嘲笑呢!后来,他又去城里了,从城里领了一对母女回来。
当时那女儿也就是十岁上下的样子,但是那女人年纪大,像是四五十岁了。自从嫁给懒汉,就不咋下地。
一是因为小脚,二是……多病。
总是病病歪歪的,靠在门边上。叫她女儿在地里挖些野草之类的,说是草药,整天的熬啊熬的,喝没喝也不知道,多数是装病不愿意干活。
有那去过省城的都知道,这懒汉是从收容所里,把改造好的窑姐给娶回来当老婆了。
两人膝下就一个养女,就是汪春贤。汪春贤长大了,也不好说对象,就嫁给乐人人家,那男人不仅年纪大,长的还挫。
也是命不好,嫁了懒汉和养母也都死了。
结了婚,生了个孩子,憨憨傻傻的,但日子还能过。谁知道那一年夏天涨水,那傻子跑的慢了,被水给淹死了。汪春贤再也没怀过,就从洼子乡抱养了一儿一女,谁知道倒霉催的,那一年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些流行病,孩子一起给折了。后来男人也没有了。
真就是身边的人死绝了,人人都说她命硬,孤命克人。
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神神叨叨的,能通鬼通神的。赶上改革开放,很多东西也没有那么严厉了。像是以前,封建迷信不能搞!后来,这不是就又抬头了吗?
给人算算事啥的,一个老婆子把日子过的红火了起来。
挂了电话,钱组长对桐桐竖起了大拇指:你是这个!还真被你猜中了。
一旦猜中了,就能顺着去挖。
比如,当年的收容所,做妇女工作的人应该还有健在的。包括当年的老档案,是不是还能找到蛛丝马迹,把李三妹和汪春贤给找出来。
她俩要是都在一个J院,或是是当年在同一条街上的同行,那当年做这方面工作的人一定有记录的,他们叫啥,多大年龄了,最后是怎么安置的,去向如何,等等等等,是有详细记载的。
只是年代久远,就怕不好找见或是遗失了,这就麻烦了。
钱组长又安排人过去查,桐桐跟那个年轻的警告苦笑:不好意思,又害你们加班。
不知道得投入多少警力,花费多少时间去翻腾。
对方摆摆手:不怕费事,就怕找不到线头在哪。
现在好歹卡住了一条线,顺着这条线捋一捋,一定能抽出个大案子来。
钱组长问:“趁热打铁,再见见李三妹?”
桐桐起身:“见!”
那就见!
李三妹最是知进退的人,要是她拿了钱远离汪春贤,说不定真能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得个善终也不一定。
但是,她怎么就不走呢?在精神病院还得擦擦洗洗的,这是什么好日子?
见到的李三妹还是当时那副样子,甚至在牢里几年,她都不太见老。她脸上还带着笑意,真路上那些和善的老奶奶没啥区别。
她纤瘦,不难想象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玲珑的美人。
一照面,李三妹肯定是认出桐桐了,知道见过,也就知道栽在哪里了。但她还是微微笑着:“记者同志好!”
“你好。”桐桐客气有礼,等对方坐下了,她才坐下。指了指录音笔:“可以录音吗?”
“可以!没事。”说着,还端详小小的一支笔,“现在科技是发达,这都能录音!真就像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对外面的事都不知道了。”
心平气和的跟桐桐开启了聊天模式。
这心态又在李秀之上,跟汪春贤的应对方式还是不一样。
“是啊!现在这科技发展的快。”桐桐就如数家珍,“像是电脑,在城里开始普及。摄像头这种东西,随处可见。手机的用户越来越多,这就意味着周边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呢。”
李三妹微笑的听着,并不急着抢话。
桐桐跟着就说:“你们是赶上你们那个行业的好时间了!监管力度不够,科技上不了手段。现在跟以前可真的很不一样。”
说着,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你在精神病院呆了好几年,说实话,搞精神疾病治疗的,都是半个心理学家。那几年受熏陶,你也应该是个擅长揣摩别人心理的人。”
至少,李三妹知道一些心理方面的知识,这就使得她比一般人更难审理。
李三妹一脸的赧然:“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
“是啊!还得打扫卫生,那楼不小,上上下下的,还有院子,以你这年纪来说,这活不算轻省。”桐桐一脸好奇:“您也不缺钱,怎么就不走呢?”
“谁说不缺钱?可怜的,无儿无女,没啥本事,咋可能不缺钱呢?记者同志,这世上没人愿意作恶,除非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我罪孽慎重,说实话,要不是怕死,要不是怕活不下去,我不能走这条路。老了,也没啥能耐,真的混口饭吃,挣不来个钱。”
监控室内:看吧!这就是李三妹。滴水不漏,一点不合适的话都不说。林雨桐挖了个坑,她轻轻巧巧的就应对过去了,半点没往坑里掉。
这种年纪大的犯人,在遵守纪律的审讯之外,还不能疲劳审讯。一旦疲劳,她就给你开始不舒服,头疼,胸闷,心跳快,然后还得就医。一就医一养病,一两个月就过去了。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对付这种人就有点像是——狗叼刺猬无处下嘴!
第1285章 归途漫漫(92)三更
难缠!难缠的紧。
说她可以养老了, 她说她没钱,这就是否认了她还有其他的罪名,压根不上你的套。
桐桐便不在这个上面跟她纠缠了,话题转移, 说起了别的, 她直言问说:“你是被卖到J院的?还是被家里抵债不得不去J院的?”
李三妹明显愣了一下, 没回答。
钱组长喝了一声彩, 这一句问的好:这无关案情,只跟幼年的遭遇有关。李三妹没想到过往的经历被人知道了,她在犹豫要怎么去回答。
若是说假话,她害怕跟查出来的事实相悖,从而推测她在说假话, 这跟她努力营造的不隐瞒,彻底坦白的形象不相符。
可若是说了真话, 她又在衡量, 想着这些真话是不是对现在的境况是否有利, 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汪春贤。
所以, 她怔愣住了,她嘴巴微张, 足有十多秒之后, 她才‘啊——’了一声, 听不出这一声的倾向, 但是语调那么长,这分明就是脑子里飞快转着, 思量着该怎么回这个话。
钱组长凝神听着, 结果李三妹说:“……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还是自小过的不大好, 就像是精神科的大夫说的,精神受了刺激,幼年的事……我记住的不多!只能记得被一个女人用棍子打,大冬天的,外面下着雪,我顶着尿盆跪在雪地里,可别提了,惨的呀……”
钱组长:“……”逃避了!耍无赖,说她遭遇凄惨,又年幼,把悲惨的经历都给忘记了。
他把桌子重重的一拍:看看!就是这样的!拿这种滚刀肉,真的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这边的会见室是听不见他那边的动静的,桐桐还是温和的听着,好似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一样。
“看吧!我就说,在那样的环境下多少会受些熏陶嘛!这都知道精神刺激可以导致记忆出现障碍,这可不是一般的认知了。”
桐桐看她,然后一脸可惜:“其实,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更漂亮,比起汪春贤来说,你是漂亮的。她还生过孩子,你连个孩子都没生过。她的孩子不管是不是智商有问题,但她知道做过母亲。她丈夫再是样样不如人,可到底也算是知冷知热。”
要不然不会抱养了孩子回来养着,两人安生的过日子。
桐桐就一脸唏嘘:“她由养母养大,安生的长到成人。没嫁到如意郎君,可也算找到了一个好人,过了几年知冷知热的日子,孩子虽然不灵光,但是父母眼里也是宝贝。”要不然,早早抱养了健康孩子回来养着多好。
之所以没了才抱养,唯一的可能就是,哪怕孩子再傻,两口子也希望孩子吃饱穿暖,如果有可能,能给孩子多留点,不至于叫他将来没了着落。
因此,汪春贤是过了半辈子正经日子的!在成为神婆之前,她没干过啥过分的事情。抱养孩子也是正常的民间抱养,不违法。
所以,桐桐就说:“这么一比的话,跟你这种大半生颠沛流离,辗转于男人之手的女人来说,就是幸运的!她要只是装神弄鬼弄点钱过日子,收养个孩子慢慢养着,到了现在,她其实也算是老来由靠。不知道怎么的,偏走了这么一条路。”
说完,还问李三妹:“你一直不能生育,没有去看看大夫吗?现在的医疗科技也发展了,是不是先天不孕一查就知道!在那种地方,小小年纪就被害的不能生育,你当年也算是受压迫的女性吧?要是当时有现在的医疗条件,说不定还能治,汪春贤也不知道生下智障儿子。”
钱组长盯着监控屏幕里的李三妹,她的坐姿不自然了。林雨桐不停地在用言语刺激李三妹!
是的!就是刺激她。
她当年年幼,一定遭受过不能对人言说的一些事情,导致不能生育。可当年她年纪小,后来的社会环境都在宣扬平等,她年纪小,要是远离了那个环境,谁能知道她的过往?
她长在稳定的环境了,在成年之前,她应该是得到过好的对待的。比如,她一定能算账,她还识字,这就证明她从十岁上下,脱离了YAO子这种地方,她受过教育,还是学校的教育。
而后……她嫁人了!
失贞在当年是非常严重的事,男人若是在意,她就过不好。
婚后再不能生育,她的日子应该更是水深火热。
她一定有过婚姻,她的婚姻一定非常非常的不幸。要不然,她有什么理由流窜于各地,直到洼子乡,才有了相对稳定的落脚点。
所以,婚姻、丈夫、孩子,这一定是她心中过不起的坎!
李三妹:“……”她像是听见有人指着她,骂‘不下蛋’的母鸡。她像是看见男人的拳头,从新婚之夜开始打她,一直打到她再不走,就会被打死。
钱组长想起案卷上,当时抓李三妹的时候,李三妹解释名字不一样的事,她用的是王翠的名字,她说,嫁了个男人,老是打她,她怕男人找她,才不敢用原名的。
后来,她又否认了这个说法,说是当时害怕,只想着推脱。实际上却是买来的身份信息,买到叫什么就叫什么,没啥可挑拣的。
后一种说法也合理,因此,她推翻的话再也就没有深究。
可而今再去想,她应该说的是真话——她嫁过人,也却是在婚后被丈夫家暴。
如果以此来推,她隐瞒了婚事,也就意味着她的来处都未必是真来处,而李三妹又是否真的是她的真名都不可轻易下判断了。
桐桐朝后一靠,开始叹气:“其实,不难想象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说实话,要是我这种性情,敢骂我,敢打我,那就必然不叫他们好过!我要弄不死夫家一家子,我也要把这家的女人孩子都给卖了……我还就不信,这个仇我报不了。”
李三妹的瞳孔一瞬间便放大了,然后垂下眼睑:“林记者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倒是个火爆的脾气。”
桐桐朝她笑了一下,说道:“你既然懂点心理学,就该知道,微表情也能出卖人!你的微表情出卖了你,你有过婚姻,你在婚后不被善待,你报复了你的夫家……”
说着,她站起来,拿了录音笔:“没有必要问了!如果一大家子甚至于周围的乡邻中,都有女性和孩子在差不多的时间同时失踪了,这种案子不多见,过多少年,都能查出来。那你,可能不在犯罪嫌疑人里,而在一起失踪的失踪人口里。”
所以,你可以闭嘴了!很快就能把你的老底掀开。
说完,她直接走人了。
“漂亮!”这是合理推论,然后大胆的试探。
打的是心理战,把人情世故和人性复杂都考量到了,才敢得出这样的结论。
对方的反应,说明林雨桐的推理大概率是真的!
他马上打电话:“查!这种早年间大规模的失踪案,肯定能查到。”
一边往出走,一边打着电话,然后早早的就伸出手跟桐桐握手:“林记者,感谢!感谢!”
“也得是您敢叫我这么参与!”采访的基础是不能对犯人打草惊蛇。但是钱组长敢放手,叫自己这么去探,“我得谢谢您才是。”
钱组长就笑,“咱俩也别谢来谢去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我把这个打案子挖出来之后再说其他!”
好!那您先忙。
“回头有结果了,我电话通知你。”
好的!谢谢!谢谢!
桐桐回酒店了,钱组长那边真的在忙了。
全国的案卷中找寻这种特殊的案件,真的不难找。
在X省的M县一个叫姚家村的村子,在八零年的时候,村里一共丢失了十三口子。
一个叫姚安的人报案,说是他老婆,他家四个儿媳妇,八个孙子孙女,都丢了。
而丢失的这十三口子里,姚家的大儿媳妇是没有生育的,体貌特征根李三妹高度相似。把李三妹的照片,和早几年的照片传真过去,叫姚家的大儿子辨认,对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他媳妇李媚。
李媚是解放后跟着养母和养父回的X省,养父的老家。有知情人说,她养父原是逃难出去的,老婆孩子在逃难的路上都死了,后来就领了个老婆回来,李媚是收养的女孩。
那养母原来是做过J女,会唱戏,当时不允许歧视被压迫妇女,她还在进了文工团。养父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文工团里拉大幕。
她自小也算是家境优渥,又漂亮,嫁给当时闹运动的风云人物姚大民。
但是婚后,不知道为啥,两人不和。姚大民脾气也不好了,动辄就打骂李媚,两人婚后多年也没个孩子,婆家也十分不满。
那婆婆又厉害,不光不劝说两口子,还动辄就撺掇儿子打媳妇。
后来,其他的儿子陆续结婚了,又添了孙子,这婆婆就拿了老大儿子孝敬的钱,补贴给其他儿子跟孙子。
反正怪不容易得。
这倒霉的媳妇子,后来还跟着一家子妇女孩子一起给失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给拐到别的地方卖了,反正一直也没回来。
这边姚家的爷五个,老头子都另外找了老伴,人家四个儿子也另外娶了媳妇,因着计划生育,一家也都有一个孩子。
姚大民也一样,脑子活泛的人,做生意做的挺好的,取了个小七八岁的媳妇子,生了个儿子了,一家子过的不知道要多好。当年脾气不好,动辄打骂的人,对后来这个媳妇很好。
这媳妇的模样没法跟李媚比,但就是能拿住姚大安,这可真是没处说理去。
姚大安可以说是人过中年才得的儿子,如今儿子不仅结婚了,他连孙子也有了。
怎么好端端的,当年的媳妇又找到了?
第1286章 归途漫漫 (93)一更
“十三口子? ”桐桐不在,他的作息并没有改变, 还是非必要不应酬, 早早就回来了。不在家,而是直接回金家跟父母住。
哪怕是陪着韩英看电视剧呢, 他便是晚饭不在家吃,也都是八点半之前就到家了。
因此,桐桐打电话的时候, 正在家里, 一家子也都在呢。
觅觅从厨房端了草莓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一家子的女人和孩子,要是李三妹卖的, 那她就是一个人卖了十二口子。”
寻寻摇头:“她一个人办不到的, 她肯定当时就有同伙。”
是的! 这得怎么欺骗, 才能把一家子女人和孩子齐刷刷的骗走。以至于家里的男人都以为是别人拐带走了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而不是她家出了内鬼。
要是早这么怀疑, 当时又有照片, 李三妹不可能逍遥法外这么长时间。
四爷就问桐桐说:“这算是跟你早就怀疑的一个点对上了? ”
嗯! 对上了。
桐桐怀疑, 李三妹上面还有人。
李三妹想退的, 她一个老太太,身上并没有那种过过纸醉金迷生活的痕迹, 李三妹在来子镇那么长时间,敢问,外面的生意谁经营的?
那才是大头, 不抓在手里?
如果她是主导者,没有不抓在手里的道理。
除非,李三妹的上面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主导。也只有如此,在李三妹出事这么长时间之后, 暗地里的营生一直没被抓到也就有了解释。
这个人是谁? 李三妹没漏过一丝口风。可找到了李三妹就是李媚的证据, 那么这个人就有可能挖出来。
他就是当年帮着李媚复仇夫家的人!
四爷提醒她:“这个人很可能早已经重新返回了老家, 若是在外面经商发财了, 很可能在当地就是个有名望的人。而今一打听姚家失踪的人口, 又说找到了李媚, 这必然是打草惊蛇了。”
桐桐心里又何尝不知道的? 可办案跟私下查访不一样。异地就这点不好, 想尽快查清, 就得把各方都调动起来。可一旦调动, 当地必然就知道了。
李三妹身后一定有一个男人, 在姚家十三口失踪的情况下, 若是同时有一个男人也失踪这必然会惹人怀疑的。所以, 李三妹不敢再回的地方, 而她背后的男人未必不会再回去。
他在外面赚到钱了, 是体面人了。他很可能会回去捐款, 回去办企业, 会跟老家的当地保持十分良好的关系。
他在外面什么样老家人未必知道, 但在老家一定有相当好的口碑, 有十分好的人员, 有特别广的人脉网络。
锁定这个人许是不难, 但再往下走, 一样是困难重重。
但总归来说, 往前推进了大大的一步。
桐桐心里有数, 跟四爷说:“我可能还需要往N省去一趟。”
“好! 小心为上。”安全不至于有问题, 就是怀着孩子, 来回颠簸, 难免疲惫。她只要能锁定人,往后推进的工作, 锁定各种证据的工作, 这都是需要依靠相关部门的力量。
急又急不得。
跟桐桐想的一样, 钱组长说, 再提审李三妹去确认李媚的事, 李三妹三缄其口, 再不开口说一句话。问了的多了, 开始头疼, 又耍起了无赖, 拒不配合, 现在又开始治病, 说是需要就医。
钱组长他们一行也要启程, 去N省调查这件事。
这件事连寻寻和觅觅听了都能想到, 想谁也不惊动的带走家里那么多人, 她一个没出远门女人,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肯定是有帮手的。
更遑论人家干这一行的, 难道是吃闲饭的? 他们不知道李三妹关着, 而其他人撤的太麻溜, 太有章法了, 这是不正常的?
既然李三妹不开口, 那就顺着她这条线往下查。
在M县, 在外经商发了大财的, 一个县城能有几个这样的人? 所以, 这个人不难确定, 难的是抓住这个人的罪证。
既然要走, 那就一起。
钱组长说:“林记者, 你走的你的。”不用陪着咱们吧, 你坐头等舱, 咱出公差没这个待遇。怀孕的人, 别陪着咱受罪了。
桐桐哪至于那么矫情, 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就到了, 真不至于。但是呢, 她还就是觉得得分开走。
她跟钱组长说:“我在参与这件事, 就咱内部知道? ”
当然! 这是H省的事, 况且, 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动用了私人关系, 接触的都是专案组的人, 就算是你们将来做节目, 这不也有个事先得保密的流程吗? 咱当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无限好文,
桐桐就说:“那这件事, 就没人会泄露, 也就没人知道。”其他的知情人就是家里人, 家里人都不是傻子, 还怕多说了叫人知道给自己带来麻烦, 更不会说了。
她就说:“你们身上都带着‘气’呢! ”老鼠不一定见过猫, 但一打照面, 就能感觉到, 你们便是便衣, 也掩盖不了你们的身份。那边肯定知道姚家的案子牵扯出来了, 李三妹的身份被叫破了, 必然提防。
所以, 可能你们一露面, 人家就知道消息, 且盯上你们了。
在这种情况下, “我单独行动, 可能更方便。”
记者调查, 其实就是到处走着问着。钱组长一再问:“你确定? 你得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您放心, 我不会拿我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同一个航班, 但桐桐和李娜坐的是头等。
而且, 桐桐难得的打扮的珠光宝气起来了。她在出发之前, 去奢侈品店里, 置办行头。里里外外的都, 身上的首饰, 平时挎着的包。
还专门买了假发, 这么一捯饬, 墨镜一戴, 丝巾遮住下巴, 李娜愣了愣, 只能说这人有五成像电视上的林雨桐。
怎么就不像了呢?
桐桐就笑, 手里拿着姚家的资料看了再看, 然后递给李娜:“寄回家, 咱们随身不再带这个。”
李娜接了过去, 出门的时候去附近的邮局, 寄走就好。
登机的时候, 专案组的一行看到桐桐了, 然后都愣了一下, 有人跟钱组长夸: 这化妆侦查课自学的不错。
这位的侦查能力是真的可能, 从当年找林雨果就能看的出来。她这记者当的, 还不如转行呢。真的, 她要考公说不准还真能考进来。
钱组长朝那边点头之后, 就说几个人:“出门在外, 谨慎是对的。”跟人家学学, 在外面绝不多话。
行! 不多话。
从内心而来, 竟然有了一种兵分两路的感觉。
上飞机的时候还相互打招呼, 一下飞机, 本来也碰不上, 那就不用客气的去碰了。
桐桐到了地方四爷让分公司的人把桐桐接走了。
而今公司做的是打印机、复印机, 分销、售后, 这都是需要处理的。总有大的经销商和分公司分
散在各地, 私下的打个招呼, 叫帮个忙, 给安排一下,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就是住宿也是分公司帮着安排的, 什么林雨桐? 四爷也没说这是林雨桐, 公司给开的房间, 桐桐拿了房卡, 就这么大点事。
安排的人也不知道这是谁, 只说帮总公司哪个助理的忙, 也搞不清楚。就算是私人帮忙也没啥,给钱很大方。
这不知道是谁家家属的人, 在省城只说一晚, 说是要到M县去。
M县有啥?
桐桐跟这经办人打听:“听说那里有铜矿? ”
“不是有铜矿, 是刚勘探出有一定的铜矿储备……”这人就明白了, “您是投资矿业的? ”
“这件事……还请保密, 我们是来打前站的, 想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
明白! 投资做生意嘛, 了解地方政府, 整个投资环境, 周围的地皮种植了什么, 征收土地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需要准备的东西确实挺多, 提前踩踩, 这才是正常的。
这人马上给安排:“公司就有M县的人, 要不, 我给您安排一个向导?”
“那再好不过了。”桐桐说着, 硬塞给对方一个红包:“您留着, 给你添麻烦了。”
这人没推辞, 托人办事, 收个红包正常的。
于是, 派了一辆车, 顺便有了司机和向导, 当天下午, 就启程往M县区了。
桐桐给钱组长发了消息, 告知她的去向。
钱组长很小心, 叫桐桐把经办人的身份, 向导的身份, 所乘坐的车的车牌号, 都发给他。另外,一天汇报三次定位, 告知他具体的地址, 不要延误, 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桐桐——答应, 积极配合。
这向导叫郑明, 三十来岁的年纪, 家就在县城,挺能白话的。李娜跟他搭话, 他都能把家里的底子掏出来叫你看。
又爱炫耀自己的人脉, 说他姐夫的姨夫是哪个局, 说他姑父的妹夫跟谁谁谁是什么关系, 好似M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李娜就说:“南方人都爱做生意, 像是中原的省份, 会做生意的人少, 能把生意做大的人也少。大家都恋家, 能在家门口工作就比去外面闯荡强。”
郑明先是点头, 隔了好一会子才说:“那倒也不全是, 我们县也有早早的就出去了, 赶上八十年代初那一阵子东风, 说是在南边挣了大钱了。人家一直也在南边, 但是家里的兄弟子侄那真的是跟着发达了, 县城里最大的步行街, 是人家大侄子的; 县城里最大的商场, 是人家二侄子的……是个有本事的人。”
“那是赶上时代红利了。”李娜看了自家老板一眼,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赶在八十年代出去的, 都是年轻人。这么算起来, 这人也是刚到中年, 正是干事业的年纪。那他家侄儿多大?”
“哪呀? 他离家的时候都四十多了。算起来, 现在年纪也都不小了。他那侄儿现在都四十多了, 你想他能有多年轻。不过人家也不太回来, 听说常年在港城呢……”
第1287章 归途漫漫 (94)二更
车子进了县城,这就是一个大部分北方小县城的样子。偏一些的地方出现了一些新的小区, 多除了一些高层的建筑。越是往中心城区去, 越是老旧的街道,三五层的建筑铺满了小城。
桐桐看着车窗外, 看着步行街的招牌一闪而过,她就问:“步行街……这几个字还有题字呢? ”
郑明回头看了一下,就笑道:“这张伟刚张总会办事, 这题字的人……没了好些年了, 也没啥名气,就是个退休教师。但是人家女婿了得么! 题词,给个润笔费, 这不是就能巴结上了? ”
“难怪呢! 就说, 谁给这个东西题字做什么? ”桐桐言语轻松, 好似毫无目的似得, “这个张伟刚就是做生意做大的那位张家老爷子的侄儿? ”
“可就是! 人家算是有良心, 把老家的兄弟, 把这些亲戚都帮衬了。”郑明语气里难掩羡慕, “我表哥跟张伟刚是同学, 张伟刚可算是有义气的人,结交也光, 靠山也硬,这些年也是真没少挣钱。”
“这该是家里有经商的基因吧? 或是家里有老底子? ”
“哪有啥老底子?”郑明就说起M县的传奇人物, “张伟刚他这个叔, 现在改名叫个啥……叫张潮生,说是什么改革开放的大潮应运而生还是啥的,挺有讲究的。但咱当地的人说起他, 都知道他叫张苟儿。他家有啥底子? 他爹就是掏大粪的,当时是粪工。家里的子女又多, 想想那得穷成啥样。”
车子进了县宾馆的院子, 停了下来。
郑明带着两人下车, 一边下车一边聊, 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好似在M县给外地人讲解这个大能人是必有得流程一样。
“张苟儿二十多, 正该取媳妇的时候, 城里面谁跟他? 那时候工会给介绍, 给撮合, 带着好几个孩子的寡妇都不愿意嫁给他。后来, 从乡下找了一个, 可那姑娘也是心野, 嫁来只为了县城商品粮户口, 户口一拿到, 三天两头的寻事。
只要张苟儿不离婚, 她就朝上告, 说张苟儿他爸挑公家的地, 肥亲戚家得田; 说张苟儿的妈偷拿公家的办公纸……没法子, 离了婚了。离了婚了, 又是商品粮户口, 人家转身一嫁, 嫁到矿上当工人去了, 也不知道后来后悔不后悔的。反正是穷, 被人坑了一下。婚后没过半年, 离婚了。本来就不好说媳妇, 后来更说不下了。”
桐桐一边跟着上电梯, 一边道:“就一直打着光棍? ”
“那可不一直打着光棍! 后来他这些兄弟都要结婚, 他更是连个呆着的地方都没有了。没过几年,这不是大运动来了吗? 张苟儿跑到乡下化粪站去了。吃的商品粮, 除了不在城里之外, 啥都好。在化
粪站一呆就是成十年, 谁知道人家跑到南边去, 把事给干成了。”
桐桐心里有数了, 到了房间就跟郑明说:“我们明儿出去看看, 你回来了就回去看看父母吧! 给我们把车留下, 晚上我们自己出去转转, 吃顿饭。”
“这……合适吗? ”
合适! 合适!
郑明走了, 桐桐稍微做休整, 傍晚的时候才跟李娜出门。
去哪呢? 去县城的广场。
广场上好些老太太在跳舞, 也有不少老头坐在边上, 有陪着老伴来的, 有坐着轮椅不得不陪着老伴来的。
桐桐左右看看, 才想着跟哪个临时休息的大娘搭个话问问呢, 谁知道李娜找好了目标。
她看到有人路过手里的东西险些撞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大爷, 赶紧伸手拦了一下:“小心! 小心。”
桐桐看了一眼, 这大爷的半身不遂, 应该不影响脑子和语言, 话是能说清的。而且这位的年纪应该是跟李三妹和那个张苟儿的年纪差不多。
李娜推大爷朝边上让了让, 然后低声跟桐桐说:“我听见他说话了……”不妨碍打听事, “关键是, 这大爷都这么大岁数了, 眼睛还是会盯着身材姣好的老太太跳舞, 那从这种人嘴里问话, 问一他能答十, 恨不能跟年轻漂亮的女人多说一会子。”
桐桐:“……”四爷找来的这个助理, 她还真就不是个一般人。
成! 那就他了, 说吧。
李娜坐在广场的台阶上, 问这大爷:“要不要给你叫阿姨回来……哪个是, 我帮你叫?”
“不用! 不用。”
李娜又问:“您的水壶……能拿到吗? 我帮你拿? ”
手边的东西, 大爷马上就表示拿不大, 需要李娜帮忙。
李娜很热心, 起身拿了还帮着拧开, 然后递过去, 就等着这大爷把水壶还回来。
可大爷真的是个老色痞, 不着急, 小口喝的, 不紧不慢的, 还拿了老太太的外套递过去:“铺台阶上……”
“不用! 不用。”李娜重新坐回去, 跟这老头儿搭话, “您得有七十多了吧? ”
没有! 哪有那么大的年岁?“六十七了。”
“那年岁是不大。”李娜问说, “那您这年岁……解放的时候你得十岁? 十一了? ”
差不多!
“那您这一辈子可真是啥年月都赶上了。”
男人的经历就是勋章呀, 这大爷的话匣子一下子就给打开了。
说他年轻的时候是公交车司机, 县城最早的那种淘汰下来的卡车样式的公交车, 他就开过。在单位干了多少年, 多大岁数退休等等。
桐桐就插话问:“那时候公交车都跑乡下的吧。”
“跑呀! 一路一路的公交车, 看走哪一路呢。”
桐桐就说:“我听家里的长辈说过, 那时候坐公交去话化粪站, 得在哪个村子口下车来着?”
“化粪站离县城不远, 就在县城跟前。那些年远一些, 现在这县城朝外扩, 都不算是远了。”老头儿就说:“粪运出去太远了, 来不及运。只能在下风口, 不要花人力跑的太远, 也不能离城区太近, 味儿太大。得走东南方向, 于家村、姚家村那一条线……”
“对! 姚家村! ”桐桐就说, “我姨奶奶就在姚家村, 就是那一户丢了十多口人那个村子。”
“对对对! ”老头儿可太知道了, “听说姚大民的媳妇被找见了……他那媳妇当年可是一朵花! 他丈母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我们小的时候去听戏, 那……好听的呢! 后来这不是大运动开始了么? 唱戏的就是那……牛鬼蛇神, 成分不好了。要不是因为这个, 李媚那一朵花能被姚大民给采去?”
看看! 当年还是个风云人物。
桐桐就一脸好奇, “咋就能丢了一家子呢? ”
“肯定是穷极了, 出去找活干了, 被认给骗了。”这大爷就说, “姚大民当年那跟着闹腾的厉害, 后来人家一平反, 他傻眼了, 得罪人得罪了不少。那些年嘛, 他家那么一朵花, 又打又锤……在外面钻人家媳妇的被窝……他当年也算是电机厂的工人呢, 后来也被开除了, 干了不少不是人的事。谁知道是不是他得罪的人报复呢, 把他媳妇拐走了……”
显见的, 还不知道李媚就是李三妹, 是曾经闹的沸沸扬扬的人贩子。
当年离开的时候还年轻, 便是丈夫姚大民也没有在电视上认出李三妹就是李媚, 是后来拿了四五十岁的李三妹的照片, 姚大民才认出来的。
更何况像是这个大爷似得, 因着李媚的美貌可能见过一两面的, 更不可能还认得出来。
其实再多的, 这大爷并不可能知道, 多事道听途书加猜测。
但知道化粪站在哪里了, 就好办了。
天黑了, 两人开车, 朝城外走。既然离县城不远, 那就只当是出来吃饭走岔路了, 不小心给开到城外了。
西南的方向就一条路, 路灯明晃晃的, 路边的各种招牌显示着大致到了哪里了。
桐桐指了指路边的于家村小学的:“停! ”应该距离不远了。
这条路到这里, 端走也可以, 但有了两条朝左右拐的路。
一边是于家村小学, 显然, 这边是于家村。
另一边得过个桥, 过了桥应该是另一个村子, 就是姚家村。
李娜看了看, 问说:“朝哪边走? ”
“刚才路过看见河边的田里有挖的池塘, 下车问问……看这里的池塘卖鱼吗? 允许人钓鱼吗? ”
李娜想起了, 确实路过了。
她跟着老板下车, 指了指于家村小学边上的小卖部:“过去问问。”
小卖部多是卖给孩子的, 用破砖瓦搭建了半间简易房, 开了个窗口对外卖, 很多东西上都积满灰尘。
李娜看了一圈, 这才指了指可乐:“拿两瓶。”
老板娘对着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 这会子拿了脏兮兮的抹布擦了上面的灰尘递了过来。
李娜专门取了整的一百递过去:“大姐, 跟你打听个事, 我们是路过的, 看见有鱼塘。这里的鱼塘允许钓鱼不? ”
老板娘准备找钱:“……都是自家挖的鱼塘, 不能随便钓。”
“花钱呢? 钓上来的鱼我们买走, 能钓不? ”
“那能呢! 要不, 你等等, 我喊人给你问问。”然后喊家里写作业的孩子:“去问你婶儿, 有人想钓鱼, 问啥价钱?”
孩子放下笔跑远了, 李娜在里面跟老板娘继续聊。
桐桐沿着中间这条路一直走, 然后又回头去看于家村小学, 她用手里的手电打过去, 看了看建筑, 这才又回来了, 听见老板娘说:“……不让钓, 还得叫人陪着时间, 顾不上……”
“那就算了吧! ”桐桐进去接了一句, 喊李娜走。都要出门了, 回头问了一句:“大姐, 你们这教育抓的很紧呀, 这教学楼不错, 盖起来得有十多年了吧……”
八十年代末或是九十年代初的建筑了。这个时间段,农村的村小学, 盖了齐齐整整的教学楼?
这老板娘就笑:“是啊! 人家捐建的。”
桐桐了然: 村子里的小学哪怕不是在村子接近中心的位置, 也不该在和另一个村的交界的位置上。放在交界上, 那是两个村子共用小学的。
所以, 她问:“我小时候来过, 这里原来化粪站吧? ”
“对! 就是在化粪站上建的小学。”
桐桐:“……”果然如此!
第1288章 归途漫漫 (95)三更
晚上住的标间,李娜陪着桐桐一起住。
她问说:“所以, 化粪站有古怪, 对吧? ”
“对! 要不然,不会在赚了钱之后, 想着回来把化粪池改建成小学。”这里面一定有命案。
桐桐跟李娜梳理了一次,说她的猜测:“李媚因为出身的原因,早年在窑子就失贞了, 又丧失了做生育的能力。这件事在以后对她一直有影响, 跟着养母过了成十年的好日子,便是养母受大运动的波及,成分不好, 也能嫁给当时的活跃分子姚大民。
可是婚后, 姚大民便发现李媚不是初次, 觉得被欺骗受了羞辱,从不把李媚当人。甚至于此事姚大民的母亲都是知情的, 只是为了姚家的脸面和儿子的面子没有把事给叫破, 这是母子俩才知道的事。
于是, 姚大民打李媚, 姚家没人劝说,姚母还觉得只要儿子能出气, 无所谓。甚至于在其他儿媳妇和其他家人面前羞辱李媚,长年累月的欺负她。失贞的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那就以不能生育为由,挑拣她的不是。
而李媚呢? 自小就在最黑暗的地方长大,又怎么会是善茬? 姚大民不把她当真,她便跟张苟儿好上了。张苟儿穷, 家里是挑粪的,受人嫌弃。说不上媳妇, 好容易娶了一个, 人家还弃他而去。他跑到这化粪站, 是因为这里有住的地方, 却碰上了貌美却不被珍惜的李媚。于是, 两人好上了。”
李娜点头, 这逻辑是说得通的:“李媚存心报复丈夫, 而张苟儿没有女人, 遇到貌美的李媚, 今儿动心爱上对方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 化粪站其实是两人偷情的地方。那地方腌臜,谁没事跑那个地方干什么? ”
桐桐点头:“是啊! 那个年月, 李媚跑不了, 去哪里都需要介绍信, 离了当地就没法活! 而留在当地, 又离不了婚。可能不是李媚不想离, 而是离不了。
那个大爷说, 姚大民钻别人媳妇的被窝, 这就是说, 姚大民有相好的这话应该是可信的。他应该是怕离了婚, 李媚把他给告了。当年搞破鞋, 耍流氓, 是有被枪毙的可能的。所以, 姚大民不会离婚的。”
李娜一琢磨, 有道理! 也只有这么解释, 才能通。
而李媚跟张苟儿暗地里偷情的事, 应该是比较隐秘的。李媚很有心眼, 要不是年代特殊, 她出身受限, 姚家一家子的脑子都比不上她。
再从张苟儿离开了老家, 把事干成这一点来说,这人就不可能没心眼。不管他干的是不是正事,哪怕是犯罪……说实话, 能犯罪暂时抓不住的, 哪个脑子不好用了?
这俩暗地里来往, 想瞒人还真就能瞒住。
桐桐又说:“后来, 七十年代末, 八十年代初, 风气变了。姚大民不怕李媚去告了, 李媚也觉得不需要再忍姚大民了。也许是时间太长了, 偷情做的没那么隐秘了, 也许是不打算瞒了……很偶然的, 被姚家的哪个女人发现了端倪。”
说完, 她又补充, “应该是姚家的婆婆! 要是被妯娌发现, 在把这事宣扬出去了, 不可能当地没有流传出李媚和张苟儿的事来。只有姚大民的妈, 顾念儿子的面子名声, 怕丢人现眼, 发现了才不声张。”
李娜顿时一激灵:“要去跟着去了, 半夜三更, 黑灯瞎火, 那地方当时又偏, 没人去……姚家这婆婆一去, 被那俩发现了, 或是厮打了起来, 然后失手……”
桐桐点头:“失手, 打死人了……”
“化粪池里一扔? ”神不知鬼不觉。
“嗯!
李娜又摇头:“这个是失手的可能很大, 可为啥要把其他人?”报复也不是这么报复的!
桐桐就看李娜:“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农村! 八十年代联产责任之后, 才慢慢的给多兄弟的人家划分宅基地, 大家才陆陆续续的搬出来。在这以前, 多兄弟的人家多数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李娜:“……”所以, 婆婆要是半夜出门, 其他儿媳妇可能能听见动静, 然后悄悄跟去。这才一不做二不休?
桐桐没言语:“当时具体的情况, 现在还不好推测。但是你想啊, 这是十多口人, 藏哪里? 怎么藏? 根据资料上, 姚家失踪的十三口, 其中有八个是孩子。而这八个孩子, 当年最大的那个都十六了。最小的那个都四岁了。”
这怎么藏?
“就算是藏起来, 没人发现, 可这是人, 都是正常, 且大部分是成年人或是懂事的大孩子……怎么运? 光是搬, 这就不容易了。李三妹身形小巧玲珑, 而张苟儿……绝不是长的高大出色的人……”
李娜:“……”有道理! 哪怕是没看照片, 可按照常理推测。要是张苟儿高大有力气, 在那个年代只要有力气, 就可以换个体面的工作。要是长的高大英俊, 绝对不会没人肯嫁。
只能是, 他穷, 他还挫, 在当年十分不得女人的心。
这么两个人是真的很难把这十多个人带走的吧。
她问说:“运粪车呢? ”
“当年司机是香饽饽, 可见车有多少! 拉粪可都是人力的, 怎么把人运走?”
李娜打了个冷颤:“不会吧? ”
桐桐叹气, 她给钱组长把电话打过去, 把今天打听到的, 还有推测的都给倒给对方。
钱组长正在开会, 他们调去了卷宗, 正在看卷宗。
桐桐一边说, 他一边翻卷宗, 然后停在对姚大民的调查上。这个案子肯定是好好查了, 什么样的可能都会假设。因着姚大民对李媚的长期家暴, 所以, 当年怀疑过, 是不是姚大民误杀了李媚, 而后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而对姚大民的调查中, 确实发现了, 姚大民确实与人有染, 可以确定的就有四个女人。
所以, 林雨桐打听来的是真的, 她的推测也是对的: 这件事是真。
他指着一句话, 这事当年的调查记录:“姚大民亲口说过, 李媚确实提过离婚, 但是他不同意。不同意的原因就是李媚发现他跟人有染, 怕被告发。只要在婚内, 李媚告发, 只会是夫妻矛盾, 她逼急了, 胡乱攀扯的。”
在这一点上, 你的推测也是正确的。
桐桐:“……”
她继续往下说, 钱组长继续往下翻, 边上有人推了一页过来, 钱组长看了看, 是张苟儿的, 上面有张苟儿的出生年月, 照片, 家庭的详细情况记载。
他的手指往下急速的挪动, 然后看到这么一段描述: 其貌不扬, 微微驼背, 身形偏小。身高大概一六零公分……
边上的同事又递了照片来, 照片上是拉粪的车。除了人力车, 还有驴车骡车。
他跟桐桐说了这个情况:“跟你的判断有出入, 但不影响结果……”因为驴车骡车, 也没法这么运人呀。
“而且, 当时姚家有人失踪的时候, 张苟儿没有离开化粪站。”因此, 当年在这个案卷里, 调查了化粪站, 调查了化粪站的工作人员, 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那里每天都有粪车进进出出, 痕迹驳杂, “而且, 记录上有, 当时也是兴师动众, 动用了大量的人力, 还有人穿着连体的雨衣, 下粪池探查了……”
桐桐问说:“当时是七月? ”
对! 七月。
“七月……天气正热, 粪池里沼气升腾, 小粪池离得近了, 都会扑的人眼睛睁不开, 这下去探……可是辛苦的工作, 您看看, 谁下的池子? ”
是民警亲自下去了? 还是粪站的工作人员?
卷宗里翻腾了起来, 找这一页的内容。
“组长, 您看”
钱组长拿了过来, 结果这一看,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张苟儿。
“张苟儿! ”钱组长对着电话那边说:“当年没人怀疑张苟儿, 所以张苟儿下了粪池, 他的结论就是可信的。可他若是主谋之一, 他当年就是这样掩盖了真相……”
人没运走, 当时就在化粪池里。
桐桐深吸一口气:“……所以, 当时那化粪站一定污糟, 味道更加难闻, 沼气刺的更加无人靠近,他也不敢把尸体留在那里……他会趁着乱劲儿, 把人再捞出来, 然后……”
她想起那条河:“他到河边不奇怪, 那么脏……当然要去清洗, 哪里还有比河里洗更方便。于是,他一个一个的将人运到河边……夏天, 夜里, 在河里洗澡并不奇怪, 这条河水流平缓, 拖着个人游出三五里, 十几里也不难吧……大晚上的, 在河里洗澡, 谁还凑过去专门看一眼去?”
所以, 拉着尸体也不会被人发现。
钱组长有点明白了, “查沿河的坟场、废弃的砖瓦窑, 当年废弃的土窑……”说不定这些地方这些年发现的无主遗骨, 就是姚家这些受害者?
桐桐‘嗯’了一声:“他应该是没运完, 化粪池里应该是还有。要么是天热, 过了七八天成十天之后, 没法再往出捞了, 也许是别的什么缘故, 他没做完这些……就把一具或是两具遗落在里面, 他急匆匆的离开, 后来又设法打听, 发现没被发现, 但到底是心有不安, 这才捐建了学校……”
钱组长这才说:“只要查一查盖学校的施工方就知道了, 若是当地的施工队, 跟张苟儿没有任何关联, 那就是咱们推测错了。若是跟张苟儿有关, 那就可以断定, 他捐建就是为了掩盖当年的命案!”
没错! 就是这个意思。
钱组长想调那个学校的资料, 结果资料调了之后发现并无关联, 是当地的施工方做的。
他:“……”难道错了?
想了想, 他又去当地的派出所:“能不能查一下八八年, 建学校那一年的案卷。”比如, 当时的建筑工地上有贼, 丢失了一些建材等等, 这都算。
只要动工了, 暗地里偷的处理了就是, 还更能撕扯开两者之间的关系。
结果……八八年的, 这上哪查去?
只专案组的一小年轻跟周围的村民打听到: 这附近可能有古墓, 盖学校前后, 这一片有人探墓。
所以, 推测基本吻合!
第1289章 归途漫漫 (96)一更
“啊”
李娜大汗淋漓的醒来,感觉梦里大叫了一声, 被人推到臭气熏天的粪坑里了。
睁开眼迷茫了一瞬间, 这才想起跟老板一个房间住的,她急忙去看, 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窗户边看着窗外呢。
“我做噩梦了,叫了一声……还怕吵着你。”
桐桐回头看她:“梦里以为的很大声, 其实叫出来的时候声儿不大……”就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声似得, 这该是睡前受的刺激大了,夜里噩梦连连。
是的! 李娜觉得这一觉睡的,比不睡还累。
桐桐递了晾凉的温水过去:“缓缓, 不着急起来! ”
李娜接了, 咕咚咕咚的喝了, 反复数次抹了抹头上的汗,这才起来。身上黏黏的, 干脆去洗澡。
水从上面冲下来, 脑子清醒了, 可就是再怎么想, 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处理后续的推断是合理的。
但是,怎么杀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么些人, 她梦里都想不通。
洗澡完,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在卫生间跟老板说话:“为啥呀? 怎么就集中到一块? 两个人而已, 能杀十几口子? 办得到吗?”
桐桐:“……”办到肯定是能办到的! 但具体的,这就得看当时的情境了,你想不通, 我不好盲猜,但只从杀来说……是能做到的。
但这些不敢跟你说了, 要不然你还得做噩梦!
钱组长对着手绘出来的化粪站的草图, 然后慢慢的合上了。
小年轻也在想:“这个张苟儿确实是身量瘦小, 而李三妹也纤弱, 这么两个人……”
钱组长打断了对方, 然后将图纸好好的收起来, “……有打听到这沿河两岸有遗骨的事么?”
“有倒是有!”这种倒是不难打听, 在农村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而且, 这种事一般不会报警。有过平坟运动, 发现了遗骨也都不好判断年份, 有些就是随便挖个坑, 给埋了, 连个标识都不会有。”
另一个同事也说:“死了的狗啊、牲口啥的, 有些是不小心吃了打了农药的庄稼, 毒死的, 这肉没
法吃, 可不就拉到外面埋了。这埋到哪里谁还记得? 时间一久远, 挖出来骨头, 谁还分哪些是人骨头, 哪些是狗骨头? ”根本不会往心上去的。
这也就意味着, 想找到当年的老尸骨, 这是很难的。
很难也得找呀, 钱组长带着人, 请当地的同事带路, 一处一处的问, 只要能找到尸骨, 做一下DNA比对就成了。
他们根据这几天的汇总, 沿河而行。
前面不远是果园。春天, 果园正抽芽。
远远看去, 树梢有些黄。
在果园的边上看见了林雨桐。
钱组长:“……”你怎么摸到这里的。
桐桐和李娜的脚边放着塑料袋, 两人一人一个小刀, 在地里挖野菜。这会子还站在果园对面的油菜花田边, 拍照着呢。
郑明作为司机, 跟着呗。他是当地人, 这村里还有他家的亲戚, 城里人来做客, 只是挖野菜和拍照而已, 很合理。
桐桐只装作不认识钱组长, 跟油菜花田的主人聊天:“大娘, 这果园是生地吧, 没养肥呀! 树梢都是黄的……”
钱组长:“……”是的! 树梢是黄的。
这边本地的同事也说:“这就是当年的砖瓦窑。”推平之后, 平整了成了村里的承包田了。这种土地就是十多年都未必养的过来, 而今又是化肥当道, 所以, 真被那个姑娘说对了, 这里就是生地, 不肥沃。
“周围的村民说是发现过遗骨, 那应该就是了。这地方原来是集体砖窑, 后来社员不挣钱, 全被生产队的头头们把钱给挣了, 就半路办不成了。
社员有意见, 集体的土地也不给生产队的干部私人用, 大家都不同意, 这地方就荒废了。除了到处野的孩子, 谁跑着地方干啥? ”
这人指了指不远处的河岸:“你看, 当时的窑厂烧砖, 少不了水, 靠着河, 省水。但是为了枯水季不耽搁用水, 那边的河道挖了多深……沿河就这里的水最深, 村里人都看着呢, 怕孩子跑到这里玩水……”
钱组长走过去看了看, 看见有人会绕到引来的水沟边上, 在里面涮洗脏了的衣服, 下地穿的衣服都挂着泥, 在这种大水里冲了, 在家就会好洗的多。
但这种的做法也会导致水中植物的大量繁殖, 这就会叫临水的地方变的危险。
不准孩子来, 就证明这个地方比别处更隐蔽。
破旧的砖瓦窑里, 有摞起来的砖坯子, 好些都不是成品, 就那么胡乱的堆放着。尸体若是真的运
到这里, 只要用废弃的砖坯子掩盖, 又是夏天, 要不了多久, 各种植物就会爬满。
就算是有人偶尔来这里, 看着长满藤蔓的土堆, 还会一探究竟吗?
临河的地方, 隔上几年, 涨是一次水, 再一浸泡, 湿润的环境下, 尸体腐烂的会更快。
当地的同事就说:“按说, 这要真是埋了尸骨, 挖出来也该是完整的骨架, 怎么可能分辨不出骨头随意丢弃处理? 老坟或是动迁过的坟, 骨头零散, 大家会这么想, 那至少证明那不是完整的骨架吧……”
钱组长看了对方一眼:“……”你听听你说的这个话, 谁又说过那一定是完整的尸骨了?
要是都完整, 不早就被发现了吗?
那一眼, 叫这同事瞬间僵硬, 而周围的空气都能下降两个度。
钱组长叫人去跟村民打听, 当时发现的时候把骨头扔到哪里去了。
“那玩意谁还给供奉不成? 顺手给扔到河沟里去了, 不知道冲走了没有。”
钱组长不敢大意, 请当地配合, 雇佣了十多个人, 好几台抽水机把水往干的抽, 看看泥潭下有什么。
这得一点一点的下去摸, 下去找, 是不是的……也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桐桐叫了李娜:“走吧! ”
李娜这会子才算是有点明白了, 她给金总发消息: 这个月您得另外给奖金, 您当时说的助理……没说助理要受这种刺激呀。
去其他几个可疑的地方再追查, 最后只在下游的一个村子的一户农田里, 发现了一个脸盘大小的坟堆, 坟堆前用三块砖垒起个墓门。
这家的地在土崖边上, 早些年, 有些人会在土崖下掏出个洞来, 做储存用。洞口只留个弯腰趴着能进出的口子。
后来治安没有早些年好了, 这地方几乎就废弃了。
再后来, 村里划分宅基地, 大家都起房子。房子要盖起来, 宅基地要垫高, 都需要土方。大家就从土崖上取土。取着取着, 就发现了遗骨, 像是人的。
但是取土的时候是从上往下放的, 干这个活的人还去分辨那骨头怎么埋的? 是本来裸露呢? 还是后来被放下来的新土给盖住的?
不过是挑出来扔在一边罢了, 都是零散的骨头, 就觉得哪怕是人的, 也是老坟。
这大爷就说:“也说不清是谁家的人, 不知道谁家迁坟挪到那个地方去了……我就用麻袋给抱起
来, 埋了……添了几掀土, 起了个坟堆。”
但常年浇地, 也绕不开, 下面啥样谁也不知道。
反正每年清明还弄一张麻纸, 放在坟头上用土坷垃压着, 这些年来, 也都井水不犯河水, 也没觉得地头有个坟包有啥不吉利的。
这边的骨头倒是先取出来了。
打眼一看, 这就是人骨! 骨头有被砍剁的痕迹, 很明显。
但其他的暂时不知道, 这需要法医进一步检验。
而隔了两天之后, 又在泥塘里发现了骨头, 一共十八块骨头, 其中七块属于人骨。巧合的是, 骨头上依稀可见的痕迹, 跟之前坟包里发现的极为相似。
但这些是姚家人的遗骨吗? 他们是怎么被杀的? 能证明跟张苟儿有关吗?
想证明跟张苟儿有关, 很难! 只凭这些, 是无法证明他参与了的。
但是李媚作为当年的‘失踪人口’, 却好好的活着, 还干着违法的营生, 她就是第一嫌疑人。
李媚若是开口, 张苟儿才会被牵扯吧。
可李三妹到现在都不开口。
桐桐举着相机, 跟拍姚大民。
早起, 姚大民两口子送孙子上幼儿园, 不拍无关人员的正面, 就是把姚大民清晰的拍进去, 把他的幸福生活记录下来而已。
送了孩子之后, 两口子会逛早市, 顺便买菜回家。
吃了饭, 会出门在小区里下棋或是打麻将, 十二点之前回家, 得去陪着老婆做饭。吃了饭收拾完就休息, 午觉。
幼儿园下午三点十五放学, 一般在二点五十左右, 两口子就在幼儿园门口了。拿着水壶小板凳,隔着栅栏看孙子在操场上活动。
等孩子放学, 接了孩子回家一趟, 然后带着孩子去广场上玩, 给孙子买玩具, 买零嘴。晚上儿子和媳妇下班了, 过来接孩子, 一家五口在门口难舍难分, 逗孩子, 不时的传来欢笑声。
将这些都清晰的拍了进去, 她又去跟拍姚家的其他人, 桐桐就觉得应该回去了, 她想争取机会再见李三妹一面。
要走了, 她给钱组长打电话, 表达这个诉求。
“你别急, 等法医出结果再说。”钱组长正考虑请姚家人配合, 不仅是姚家人, 还有姚家那些儿媳妇的娘家人, 请他们配合去一趟H省。
案子到了这里, 想确定另一位嫌疑人, 还就得李三妹张口。
桐桐先回家, 可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 克服了重重的技术困难, 得到的结果是, 两个地方发现的骨头, 属于三个人的。
一个是姚家的二儿媳的, 一个是姚家的四儿媳的, 还有一个是姚家的长孙, 那个十六岁的男孩子。
第1290章 归途漫漫 (97)二更
再次见到李三妹的时候,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
桐桐也都已经开始着手工作了, 这件案子的离奇曲折程度远超出大众的认知。她算是正式以调查记者的身份接触这件案子。
李三妹再未张口说过话, 见谁都低着头,垂着眼睑, 一言不发。
桐桐看向对方:“我猜对了一部分,又猜错了一部分。我以为你把人卖了,这算是报复,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 我不是很能想的通。”
李三妹还是一言不发。
桐桐就又说:“……你别觉得你杀了人,在我心里就觉得这个女人有多了不起,有多狠, 有多睚眦必报! 不是的。我反而更觉得你是个懦夫。”
李三妹抬起头来, 跟桐桐对视, 再也不伪装了,眼神阴狠阴狠的。
桐桐面露讥讽:“你能杀人, 为啥不把姚大民杀了呢? 他才是罪魁祸首吧。你跟张苟儿有那样的关系, 又藏的那么好, 你俩还都这么有心眼, 把他骗去化粪站,叫他‘意外’掉进坑里……等人死里面了, 再去喊人救,于是,都解脱了。你不用离婚, 丧夫就行! 然后再婚,还能找个好对象呢,所以, 你狠的地方……对吗? ”
李三妹翻着眼睛看桐桐,嘴角露出几分讥诮来, 紧跟着又把眼睛闭上了。
桐桐叹气:“你莫不是以为姚大民死了吧? ”
李三妹的眉头动了一下, 沉默不语。
“这个张苟儿呀, 还是骗了你。”桐桐朝隔间玻璃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大功夫, 这边的门打开了,钱组长带着姚大民站在外面。
钱组长好似很忙, 跟谁在说话。
而姚大民站在边上, 好奇的朝这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瞪大了眼睛:“李媚一一”
李媚挣扎着要坐起来, 但是脚镣手铐在身, 她起不来。她的表情一瞬间狰狞极了,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然后门被关上了, 她被摁着坐下了, 就见桌上摊开了很多照片。
这么大岁数的姚大民看起来壮硕康健,他身边的女人不算太老, 看起来很年轻。两人带个三岁上
下的的小男孩。
晚上路灯下, 温馨的县城小别墅灯火通明。一对特别年轻的男女, 在接孩子, 一家五口……氛围要多温馨有多温馨。
姚大民身康体健、夫妻和睦, 家庭幸福、儿孙绕膝……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一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桐桐点了点孩子的年龄:“他们的结婚时间在你‘失踪’后三个月。那个时候可以不登记, 事实婚姻也会被承认。他们办了酒席, 也是正式的结了婚的。
十月中旬结婚, 第二年八月就生了个儿子。他儿子上了个中专学校, 毕业后赶上分配, 分配到水利站工作, 娶了领导家的女儿, 这儿媳妇护校毕业, 是医院的护士。
姚大民不缺钱, 他很活泛。早些年就给城里送羊, 做羊贩子, 市场刚搞活的那几年, 赚了个盆满钵满。后来什么赚做什么, 而今, 在省城给儿子买的房子, 在县城有两套别墅, 在县城的城隍庙老街, 有两个大铺子, 面积加起来在三百平以上……”
说着, 似乎又想起来了:“哦! 对了! 你父母走后, 单位当时收回了房子。但后来房改的时候, 姚大民去找单位闹了, 鉴于你只是失踪, 人家考虑到这一点, 给了你内部集资购房的资格, 于是, 姚大民花三千块钱在县城最好的地段拿到了一套自建房, 九十平左右, 因着距离医院近, 姚大民的儿子和媳妇在周一到周五会住那边……”
住的是你养父母单位的房子!
桐桐说着, 从中拿了两张照片出来, 是在文工团的家属院里拍的。里面虽然只有两栋楼, 但确实是人家单位的自建房。
楼下闲聊的老人说他跟李媚是一个院长大的, 当年住的都是平房, 一家住好几户呢。
所以, 李三妹也应该认识对方才对。
细看的话从眉眼里还能分辨出来谁是谁, 而姚大民的儿子跟媳妇确实是上楼去了。所以, 这个林记者并没有骗自己。
桐桐叹气:“李媚, 你怎么那么信任一个男人会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呢? 被姚大民那么狠的对待之后, 你还相信男人? 你自小就在窑-子里, 那地方教你可以信任男人?”
李三妹的嘴角狠命的颤抖, 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桐桐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准备走。
李三妹说:“你叫他们吧, 我交代。”
桐桐在监控室, 并不能直接出现在审讯室。
她戴着耳机, 听着那边的动静。
李三妹承认了她就是李媚, 早年也确实是在窑子里待过:“庆喜堂, 我是里面的清倌人。说是清倌人, 其实哪里清得了? 要伺候小姐, 我的小姐就是我后来的养母, 为了叫大恩客不离开, 我就是我们小姐的礼物, 人家对我动手动脚, 她从来都装作看不见……”
没有人打断她, 她就这么轻声细语的说着。
“后来, 也还只有她肯领养我, 我随她嫁了。我养父人挺好的, 她想过好日子, 就得真拿我当闺女, 我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后来嫁给姚大民, 新婚夜她发现我没落红……就打我! 在往后很多年, 他都一直因为这个打我。
我不是没想过杀他, 但是……我爸爸人挺好的, 后来成分不好, 不想叫我爸爸担心。我爸爸说, 瞒着姚大民那些在窑子里的过往, 我们不占理。跟他过日子, 他好歹能庇护你不受别人的欺负。我爸爸说, 忍忍就过去了。”
李三妹说着, 就激动了起来:“没用的! 越忍着, 他们家越是得寸进尺。我吃不饱的时候, 只有张苟儿肯给我口吃的。我被打的重了, 还得下地干活, 只有张苟儿给我买止疼药……后来, 我俩就相好了。不敢叫人知道, 偷偷摸摸的。我俩偷摸相好了七八年, 到底是被我婆婆发现了……”
桐桐盯着李三妹的表情, 确定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那一天, 姚大民回来……人家上面要抽调人手去防汛, 生产队的男人几乎都被抽调去了。他被单位开除了, 不知道想出门是有啥事, 跟村长请假说去不了, 村长没拦着, 但也说了一些敲打人的话,他不顺心, 回来就打了我一顿。走的时候, 把家里的钱全拿完了。
那时候姚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院子里, 但是都各自开火, 各家顾各家的日子。家里没油了, 也没吃的了, 旧年的粮食四月份就接不上了, 当时都七月了, 新麦也早下来了。当时收麦子的时候, 一家子说的可好了, 一起下地一起收, 回头粮食按田亩的数一分。
可我婆婆给其他几个儿子都分了, 姚大民经常不在家, 她给我分粮那都是卡着呢。今儿给一碗,明儿给一碗的……故意磋磨我, 那一年我都四十了, 我吃口饭还得找婆婆要一碗粮食……”
所有人都沉默的听着, 该说什么呢? 到了这里, 可以说走到绝路上了, 又积压了太长时间的怨恨, 爆发了。
“姚大民拿着家里的所有钱出门了, 不知道干啥去了, 这一走, 有时候十天半月, 有时候三五天,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家的。村里的男人被抽调去防汛去了, 去的人可以抵一部分农业税, 能去的都去
了……再加上夏粮收了, 地里的确实不咋忙了。
七月份连野菜都老了, 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找婆婆要粮食, 她说我们这一房的粮食被姚大民卖了, 哪里还有粮食? 叫我自己想办法去。我找妯娌借, 她们可都有个缘故, 这就是住了一院子人, 没有人肯借我一碗粮食……隔壁的邻居听见了, 偷摸叫我过去, 我婆婆跟盯贼一样看着, 我一去就叫骂,说我不守妇道, 勾搭男人又是怎么着的……村里的人怕惹上是非, 又觉得是别人家得家务事, 没有人管。”
李三妹眼神迷茫:“我半夜饿了, 就偷摸出去,想找张苟儿拿吃的。谁知道那天夜里, 因着男人们不在家, 我婆婆警醒, 偷摸跟着我, 发现了我跟张苟儿在一起……”
然后呢?
“她要叫嚷……要是叫人知道了, 我俩会怎么样?”蹲一辈子大牢都是轻的, “我怕我婆婆叫嚷, 捂住我婆婆的嘴, 我婆婆力气大, 反手抓我的头发。
张苟儿拿了半块砖, 砸我婆婆胳膊的时候, 她一挣扎, 砸脑门上了……血不停地流……当时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这要是救过来, 我俩还得完。只能把人扔到粪坑里, 回头就说她大概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就算了……”
真不是故意杀人的。
“可谁知道……我偷偷回去, 想着只当今晚啥都没发生过。可没想到, 老四家的孩子白天吃了甜瓜吃的多了, 半夜撒尿, 四弟妹醒着呢。她不仅知道我出门了, 还知道我婆婆跟着我出门了……我一回来, 她就出来在院子里问我婆婆去哪了, 想送孩子跟我婆婆睡, 她才能睡个安生觉……”
桐桐:“……”所以, 巧了不是! 要没个合理的解释, 当晚就露馅了。
李三妹这才又说:“……没法子了! 真的没法子了, 我不是有心害他们的。可她把人惊动了, 各屋都亮灯了……我该咋办? ”
她抬起头来, 却笑了一下, “我去拉筐子, 拿麻袋, 然后告诉妯娌们, 我是饿的受不了, 跑出去偷瓜去了, 结果那瓜田没有人看着, 狗都跑了。
又说, 婆婆在田里等着呢, 叫家里的人都过去, 咱人多, 一晚上就把瓜偷完, 藏起来了。这要是卖到城里, 这是多了一季庄稼的收入……”做贼这事, 恨不能悄悄的, 敢惊动谁?
怪不得呢, 怎么就妇孺都走了, 还能不惊动别人, 感情是这么一码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