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0-1490

    第1481章 隋唐风云(7)一更

    桐看着眼前的运河, 心中又是一叹。

    她最常来的地方就是码头,也在码头上留下了联络的记号。但凡四爷上岸,必能看见。

    唐代有个叫皮日休的诗人,他有那么两句诗:若无水殿龙舟事, 共禹论功不较多。

    意思是, 只说开凿运河这一件事,若不是隋炀帝杨广其他的方面太过于荒诞, 只这一件事, 就可以和大禹摆在一起论功劳了。

    杨广是历史上公认的施行暴政的君王,但这个暴政里, 说的是运河吗?

    修运河当然不是为了游玩!事实上, 隋朝修建的运河有五条, 从杨坚开始就已经开始修了。像是广通渠,就是杨坚在位期间,由宇文恺负责修建的。

    这条渠是为了关中漕运。当时的都城在大兴城, 也就是后来的长安。从都城来看,通往都城的水路得从渭水入黄河,泥沙极大,难以行大船, 如此, 都城的物资就难以通过水路运输。

    有了这条运河,引渭水入内,从大兴城的东流过, 进潼关, 再入黄河。

    其余的四条运河相互连接, 连起来就叫大运河, 众所周知, 那是贯通南北的大动脉。

    为了这条能贯通南北的大动脉,从杨坚在位,开皇十年开始,江南的官员就上书朝廷,请求开凿运河,如此,可以降低税粮的运输成本。

    为什么官员要请求这个呢?因为按照隋朝的律法,运费和损耗都由纳税人承担。也就是说,百姓交税之后,运送过程中的所有费用,百姓还得负担。如果成本太大,无形中增加的是百姓的负担。

    于是,江南官员纷纷上书请求,开凿此运河。

    史料上很多东西,桐桐记得不太准!像是谁哪一年在什么地方任职……我的天呀!太杂了,我哪记得住那个?

    可其他的,她觉得重要的,还是记住了的。

    比如,没有大运河之前,运输粮食的运费和损耗加起来,是赋税本身的九倍。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百姓该交纳的赋税是一斤粮,那么运送这一斤粮食,路上就得开销九斤粮食。这不是成本大,而是成本大到离谱。

    道路不通的弊端到了这种程度。当然了,道路通的好处谁都知道!就像是后世著名的口号‘要想富,先修路’。交通网络是每朝每代都极为重视的事情。

    在这个时期,大隋朝廷在拉拢突厥,吐谷浑等部族。拉拢能怎么拉拢呢?不就是给赏赐吗?赏赐什么呢?粮食!

    粮食从江南运到大兴、洛阳,都要耗费九倍的运费,那么再往北?往西呢?

    这样的问题朝廷极其重视,从朝廷到地方,每年上奏五十多封奏章,只为这条运河。朝中重臣像是高颖、杨素等人,也是频频上书。

    便是而今把杨广视为仇人,但也不能不公允。事实上,修这条运河,就是上上下下,从官员到百姓一致认可的事。绝不是杨广因为私欲而修建的。

    修建运河,这叫耗费民力,但绝不是滥用民力。

    真正的滥用民力在其他方面,就像是用一年的时间,修建了洛阳城。

    桐桐已经把这崭新的洛阳城转遍了,可以说极其的宏伟,极其的豪华。用了多少民力呢?每月用二百万人力。

    而同时呢:掘长堑,征调四十余万人力;修长城,又是一百二十万人力,活下来的不到一半;修驰道时,为了开凿太行山,用人力十余万;从大兴到洛阳,再到江都,这沿线有行宫四十多座;修西苑,圈地方圆二百里,里面修建了人工海,海上要建造蓬莱、瀛洲、方丈这三座仙山。而这个山还必须高百尺,山上得有观景的亭台楼阁。

    她心里这么想着,又在码头上看了一遍,没有四爷留下的痕迹,那就算了吧。

    此时,码头极其忙碌,船只铺面了河面,一眼望不到头。

    桐桐要走了,看见有一老者从水里出来,站在岸边大口的喘息。而他的露在外面的双腿已有大片的溃烂。

    她站住脚,蹲下来:“老人家,你这……”

    老者赶紧拿了边上的草帘,遮住双腿:“污了小郎君的眼。”

    “我有草药……”

    “无用!”老者指了指河面,“督造船只,失期必斩。”

    桐桐看了船只:“新造?”

    “是!”

    桐桐:“……”该说什么呢?隋炀帝喜好巡游,每次出游,便有大小船只数千。不仅会带上后宫、贵族、官僚,还有僧尼道士,数十万人一起陪他出游,船队能排列二百余里,纤夫用九千人。

    而岸上得有骑兵护送,每过一地,各地官员必须进献珍奇美食。如果吃不了,就地埋了,不带走,也不许别人吃。

    半年前杨玄感造反,他当时就说:“我家是上柱国,功劳极大,富贵荣华应有尽有,我什么也不缺,也没有所求,像我这样的人是最不应该造反的。但我现在就是在造反,我这个行为闹不好就会招来灭族之祸,但是我还是造反了,为什么?因为我要解百姓于倒悬。”

    他造反之处,就烧掉了隋炀帝的龙舟水殿!

    可那又怎么样?杨广说,烧了再造。于是,这些船工就泡在水里,一日一日的督造,务必叫皇帝下次出游时能一如既往的排场。

    桐桐蹲下来,看这伤口,再不治疗可能拖不过一个月,非恶化不可。外伤恶化,是会要人命的。

    她说:“老人家,家中可有小童,跟我去取药,如何?不外敷……”不耽搁你上工,“只要熬煮,每日一碗即可。”

    正说着呢,老者指了指过来的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这是犬子,来送饭食。”

    桐桐看过去,这少年缺了一只手。

    老人家却笑了:“这是福手。”

    福手,这是桐桐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词汇。因为征调民夫不够,连妇人也有被征调的时候,且这一去,九死一生。为了逃避被征调,男丁自伤手、足,如此,虽残疾,但可活,不用去送死。

    故而,将自剁了的手、足叫‘福手’,‘福足’!

    桐桐看着送来的饭食,水煮的野菜,一碗。

    老者没动筷子,只问说:“饭食粗鄙,不请小郎君了。”

    桐桐问说:“敢问老者,有几子?”

    “七子!”

    “大儿为纤夫,死在陛下第一次巡游途中,被扔于道侧掩埋,不知尸骨在何方?”

    “二儿、三儿出征高句丽,战死。”

    “四儿修宫室,被巨石所伤,不治而亡。”

    “五儿讨逆平叛,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六儿与老夫一道修船,今夏天气炎热,泡于水中,伤口长蛆,十日便亡!”

    “唯余七儿,自砍一手,留于膝下尽孝送终。”

    老者说着,便端起饭食:“……”吃了一口,这才又道,“小郎君心善,然则,死与活之间,小老儿自愿赴死。”因此,有药也不用医,活着更遭罪。

    桐桐:“……”

    她站起身来:杀杨广,取而代之,不可行!

    隋必须灭,无他,百姓恨之!

    且不提女帝的阻力会导致天下之乱四起难平,百姓难以过安生的日子。单就百姓苦杨广已久,此恨难消,心气难平。

    恨,只对一个人吗?不是!要么怎么总说灭人九族呢?骂人连祖宗十八代都要带进去。

    桐桐告诉了这老者儿子几种草药,自己能找到的那种草药,哪怕是采摘来,熬煮了当饭叫吃呢。长期吃着,至少不会恶化。

    而后,这才转身走了。

    那福手青年行礼目送,桐桐却再不敢回头。

    这些日子,在小院里,她勤练不辍,得叫人知道她习武了。而更多的时间,是她在想将来何去何从。

    杀了杨广,以杨勇之女的身份夺回帝位……不是没想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这得权衡呀!权衡的不是自己的利益得失,而是这个天下!

    你所行,对天下人真的是好的吗?

    在乱世中,结束战乱永远是首位的。想其他,那得是拿更多的人命去填。

    安稳,胜过一切。

    天下无战,这才是最符合天下利益的。

    今天这一场偶遇,叫她更笃定了她的想法!想要天下太平,只能以战止战。

    从军,如行伍,这是最快的凝聚势力的办法。

    当然了,去瓦岗也不失是一个办法!但是,去哪里不得有投名状。你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谁拿你当根葱。

    她得打出名头,得叫天下英雄的名录上,先有‘林桐’一席之地。

    隋唐演义上,李元霸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人物。李元霸是不存在的,但是林桐现在是存在的。我要叫以后的后人再说起隋唐,得夸一句:林桐乃是隋唐第一猛将。

    对了!李元霸用的是什么兵器来着?

    演义的故事上说,李元霸面如病鬼,枯瘦如柴,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无人可敌!使一对铁锤,铁锤重八百斤。

    对了,他的坐骑叫做什么来着?

    “……万里烟云罩!”四爷拍着一匹漂亮的白马,再叫了一声,“万里烟云罩!”

    李世民皱眉,看了这白马:“叫什么?”

    “万里烟云罩!”

    李世民:“……”这匹马是一匹好马,若是训练得当,绝对是一匹好战马!这么好的战马,叫‘万里烟云罩’,倒也可行!

    但你的马叫这个名字就……不太合适了!它要不上战场,是当不起这个名字的。

    他只能说:“俊郎雄心壮志,亦欲沙场建功?”

    四爷:“……”想是当然想的!想那李元霸,何等英雄了得。铁锤八百斤,这等臂力谁不艳羡?那个得不来,用用他的马名,也无甚要紧吧。

    第1482章 隋唐风云(8)二更

    游走于市井, 桐桐带着耳朵,四处的搜集消息。

    李世民和长孙应该是这一年大婚的,但具体的日子……史书上又没有。况且,史书也是有谬误的。真按照那个东西过日子, 那是找死。

    这两人大婚的时候, 长孙的处境并不好。她本就丧父,她母亲是继室。父亲死后, 原配留下的儿子对他们并不好, 她舅舅高士廉将他们接回家,善待之。

    但是, 在这一年, 征高句丽失败, 高士廉因为军中有人叛乱而被牵连,贬谪于岭南。岭南瘴气横行,他未曾带走妻子儿女, 而是将妻子留下抚养子女,照顾母亲。又考虑到妹妹和外甥、外甥女,住到家里怕被他连累。于是,就将大宅子换成小宅子。

    他们家住一所小宅, 他妹妹带着子女住另一所小宅。

    那么问题来了?

    请问, 高士廉卖的是老家的大宅,把家人安顿在了老家?还是卖了洛阳的大宅,把家人安顿在洛阳?

    这玩意别说史书上没有, 就是现在去打听……有谁能刚好知道这一家子。

    在这个时候, 这一家子在洛阳城中并不起眼。去问问去, 有多少人特意的注意到这一家。

    便是李世民……谁听过?谁知道?他成亲与否, 与谁成亲……谁在乎?

    找李渊就能找到李世民?未必吧!史书上记载, 起事的时候,李渊叫人秘密接他的儿子们,饶是如此,还有庶子留守。况且,李建成在起事前,在秘密活动联络人脉。

    李世民不会守着李渊,李渊也不会叫成年的儿子整日里围着他转,各有各的事情。所以,李世民应该在哪?

    关于李世民这几年的大事,一个是大婚,只有这一年的记载。再往后延续,就是杨广被突厥围在了雁门关,李世民投到了云定兴的麾下,救杨广出困局。

    大婚与否拿不准,从哪里接走新娘子的,也不知道!

    但是,李世民投到云定兴麾下,这却是可以笃定的。而云定兴是谁,是原身的亲外公,是取得杨广信任的人。也是原身的仇人!

    所以,以云定兴为原点,一定能等到李世民。

    历史上没有记载的,自己不知道,四爷也肯定不知道。所以,四爷要是寻不到李世民,他最有可能的就是来洛阳。

    第一,这是都城;第二,云定兴在都城。

    桐桐挠头,问题又来了,李世民是啥时候投的云定兴呢?是杨广被困在雁门关之时?还是早前就有往来?

    “当然是要常往来。”李渊叫了次子,面授机宜。

    李世民肃容站立,静静的听着,“都城之中,凡陛下信重者,皆该往来。此次,以迎亲为由,携厚礼上门拜访,切记不可倨傲……”

    “儿谨记。”

    李渊‘嗯’了一声,摆摆手叫儿子退下。

    李世民要走了,却有站住脚,“舅舅前来求见,是为了……”

    “二郎,退下吧,为父乏了。”

    “喏!”

    儿子退下了,李渊揉了揉额头。大舅子窦抗此次前来,正是因为杨玄感起兵反隋,勾起了心肠。他觉得良机难寻,该起兵趁机图谋天下。

    李渊闭紧双目,轻笑一声,混乱中,局势不明,此时下场,胜败难料。

    不过,民乱四起,自己不发一兵一卒,难免惹陛下猜忌。那便莫如……“来人!取酒来!”

    “喏!”

    四爷就发现,李渊不仅招同僚官员前来饮酒作乐,更是开始收受贿赂。

    此乃自污之策,意在打消杨广的疑心。

    就是在这般之下,李渊让次子亲自去洛阳迎亲。其实,一般的流程该是长孙家送嫁,在这边的宅子里安顿,然后在入李家门。

    当然了,要显的重视,新郎亲迎,也是极其常见的。比如,男方高攀,自然要做足了脸面。

    长孙家收到书信,如何能不动容?这亲事,是长孙家高攀。本就是无父可依,舅父又刚出事,遇难之时,李家不怕被牵连,亲自来迎……不管何时,不落井下石已是人品好。遇难之时,谁能拉一把已经是感激不尽,更何况是这不是拉,这是李家抬了一把,给足了长孙家脸面。

    四爷坐在马车上,看着被牵着的马匹,心说:会比骑马更舒服吗?

    当然还是骑马更舒服。

    桐桐在马市里,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结果……买不起!自觉已经赚到了很多钱的桐桐,在马市里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她把所有的钱搭进去,能买一条老马的马腿。

    而且,在这里几乎寻不到战马,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匹。

    因为这个发现,回去之后就有些意兴阑珊。

    她把买到的烧鸡给林药郎:“叔父还未用饭吧?”烧鸡而今是有的,口味……不敢恭维,但是时人是喜欢的。

    前儿买的花雕酒还剩好多,她去舀出二两来,温了之后才给端过去,“叔父自用,小侄便不陪了。”

    林药郎:“……”早打算跑的,但是……未能行动!倒不是这小子拦了,只是……这小子太会做人了。

    她自己未曾添几件新衣,却先给自己这个毫无关系的叔父置办了裘皮衣裳。住的舒服,穿的保暖,不出门就自己做饭食,样样精细!但凡出门,回来必带自己爱吃的。

    游历四方,见过太多的人和事,你说亲叔侄了,便是亲父子……能做到这般细心周到的孝子,也是少见的。

    第一次想跑,带着包袱都跑出几里路了,想了想,家里无人,他又才添置了铺盖,这要是无人看管,被人偷了,该如何?还是回去给看着,以后再跑吧、

    第二次想跑,看见这小子在量自己的靴子,说是想给自己做一双新的。兽皮是他去山上打回来的,找了匠人上门来做的。自己如何能穿这么一双靴子逃呢?

    第三次才鼓起劲儿,说啥都得跑……这小子这蔫头耷脑的,像是霜打了茄子。我要是走了,这小子别再出啥事吧。

    这么一想,这烧鸡都不香了。他主动问:“今儿去哪了?”

    “哦……”桐桐在内室翻身:“去了马市。”秦琼卖他的黄骠马,要价六十两。自己不想买好的,想着四十两买一匹差不多的就行。谁知道秦琼穷途末路不敢要价,实际上……马真的很贵很贵。

    林药郎:“……”他算了算自己的银钱,问说:“还差多少银钱?”

    桐桐:“……”花了大价钱,买不到好马,我更难受,“算了,以后再说吧。”回头去山里猎狼换点钱再说买马的事。

    说这话,迷迷糊糊的就睡了。

    林药郎:“…………”他把烧鸡吃了,酒也喝了。

    第二天一睁眼,见到桌上放着的早膳,鸡子一个,羊乳一碗,麦饼一个,咸菜一碟。这小子自己却已经不见了。

    他看了看挂着的自知弓箭,再看了看放在墙角的筐子也不见了。抬头看屋檐下,打的草鞋也少了一双,这必是又上山去了。

    林药郎看看外面的天,阴沉,似要下雪了一般。这样的天,一个人上山,是给豺狼虎豹送口粮去的么?

    这孩子是不怕自己跑呢?还是觉得拿到良民身份,其实自己留不留不重要呢?

    心里这里嘀咕着,他看了看每天都收拾好的包裹,最终还是没动包裹。而是把最体面的衣裳换上,收拾干净,对着水修了胡子。这才出门,站在一府邸门前,从怀中掏了拜帖奉上。

    不大工夫,便有人迎了出来:“郎君,里面请。”

    “有劳!”

    桐桐回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有一匹马!这马不算是战马,但观其状,该是一匹壮年的普通马匹。

    她推开柴门,问说:“叔父,家中有客?”

    “不曾。”林药郎出来了,“给人占卜吉凶,甚准,客人所赠,如何?”

    撒谎。

    桐桐靠近这马,动了动鼻子,然后看向马鞍:“这马……驮过药材。”

    林药郎:“……”犬鼻!他不动声色,只道:“我牵着去药市了一趟。”

    还是撒谎:“这么重的味道,非长期浸淫不可得?况且,有几位药极其贵重,非皇室贵族不可得。药市能有?”

    林药郎:“……”他眼睛微微眯眼,他不仅通药性,还晓得哪些药在哪里流通。他到底是何出身?

    桐桐看林药郎,“看来,叔父还是有故人在洛阳的?是恩师?还是同门?能赠马匹,非一般医者。想来,这故人必在太医院。”

    说着,她又看林药郎的身上:“叔父膝盖处有土痕,若遇友人,必入席而落座……”就算是跪坐,那也是在席上,至少是草席,膝盖上是不会留下这个痕迹的。

    除非,他不分场合地点的跪下了。

    所以,“叔父怕是有恩师长辈在太医院任职吧。”

    林药郎:“…………”我真的信你能有一番作为了,长了一双锐眼,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桐桐歪头看他:“叔父,这位长辈任何职?”

    林药郎才要说话,从屋里出来一老者来,看起来没比林药郎大多少岁。

    这一出来,以打照面,老者微愣:此子好似在哪里见过!

    桐桐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原身好像也见过!再不济,原身也是杨勇的闺女,再杨勇坏事之前,她是太子之女。生病自然是要找太医的。

    这个太医……只见过一次,好似姓……巢?

    桐桐眼睛一亮,巢元方!隋时名医,像是寄生虫病、疥疮病、过敏性疾患等等。他在隋朝就提出过,无嗣并非女方单方面的原因导致的,他认为男子精冷、精稀、射不出都会导致不育。

    又像是外伤,像是箭簇入内怎么处理,必须清创;还有肠吻合术等等,这都属于外科手术。这是这个时期外科医学的巅峰人物。

    此时,他任太医令!

    第1483章 隋唐风云(9)三更

    桐桐看林药郎:这是何意?

    宁肯在市井招摇撞骗, 都不去投奔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巧遇到,然后找到这里吧。

    林药郎指了指里面,轻咳一声, 拿着为人叔父的架子, “先进去,没规矩。”

    桐桐:“……”他跟了进去, 朝上首之人见礼。

    礼仪, 这是需要长期学习,坚持联系, 日常使用频率高, 这才能真的做到美观得体。

    皇室礼仪规训严苛, 绝不容有错。

    巢元方只看了这个礼仪,心里那种念头又升起来了:此子该是在何处见过的!

    而且,此人行的是见师礼, 并不是以卑见尊该有的礼仪。

    这礼行的,林药郎以为这小子机灵,必定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他继续道:“师父, 这就是徒儿的族侄, 林桐!这小子也还算是机敏,若要在军中为医官,少不得太医院举荐。他虽年少, 然识药辨药的能力, 您也见了。不是徒儿自夸, 以悟性而论, 徒儿所见众师弟, 皆不如此子。”

    巢元方:“……”你我师徒只相差八岁,你的根底我很清楚。你连这个侄儿出身林家几房都说的支支吾吾的,你叫我怎么相信这是你族侄!

    林家早年数次来信,皆是问询他的消息。他这么多年不露面,才一露面,就说他侄儿的事!可老家半年前来人,说起林家事,从未提过林家还出了别的事端。

    再者,林家族人鲜少在外游走,又只是本地望族,论起礼仪教养……你们家怎么可能养得出这般的子弟来?

    巢元方招手:“郎君上前来。”

    桐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巢元方伸出手:“今日一见,是你我之缘!你叔父言说,你体弱多病,便要从行伍。便想着请我举荐你为军中医官。可便是医官,亦要随军远行。身不强体不健,老夫怎敢举荐!可否容老夫把脉看。”

    一个人的脸,老夫可能忘记了。

    但一个人的脉,老夫一定忘不了。

    桐桐:“……”号脉必能分出男女!林药郎从未给自己把脉,他没看出自己是女子。他真要上手号脉,自己也藏不住。

    她说:“做医官非在下所愿!小子不才,愿冲锋陷阵,以求军功。”

    林药郎都急了:上赶着找死呢!世家大族子弟入行伍,那他们是什么待遇?是打从一开始便能领兵的。你什么也没有,就是勇猛又如何?军功是上峰的,不会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

    先以此为由进去,叫人知道你身后并不是毫无根基。太医令再低微,可他是陛下近臣,这份量如何?

    以往多机灵的,这会子怎么就轴起来了。

    他说:“又不是女郎君,你磨磨蹭蹭做什么?”说着,就拉桐桐的手。

    桐桐利索的躲过去了,笑道:“侄儿知叔父之心!而今,我整日里游猎在外,不就是为了与豪门公子结交么?”

    林药郎:“……”师父都来了,请号个脉,看一下身体的状况,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巢元方笑着打断了徒儿:“莫要强求!”医者向来不强人所难。

    桐桐便起身:“叔父陪贵客叙话,小侄去备些酒菜。”

    林药郎:“……”怎生如此古怪?!

    巢元方见人走了,面色才严肃了起来:“此子究竟为何人?还要隐瞒?”

    林药郎面色讪讪,不敢言语。

    “说实话!”

    林药郎低声把事情说了:“……此子怕是遭遇横祸……然则,心地不坏……”

    巢元方未曾言语,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攥紧了:父死兄亡故,家破人亡。十二三岁年纪,不敢叫人诊脉。

    再想想满大街的通缉令,皆在通缉杨青鸟。

    此时,他想起了染上了痘症的小小女郎,坐在矮榻上,扬起了头,问他:“可会留疤?”

    “臣尽力。”

    她一副认真模样:“肯尽力就好。”

    此时,记忆中的一幕跟刚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杨青鸟。

    他不是林桐,她是杨青鸟。

    杨青鸟乃是前太子杨勇庶女,为媵妾云氏所生,年十二。

    通缉令言,此女以巫蛊而害君,此……自然是无稽之言。但一定是此女做了什么,这才招致被通缉。否则,小小以女子,谁在意她?

    至于说此女懂些药理……而今的皇后萧氏就精通药理!陛下为晋王时,很会做戏!一副与王妃感情极好,不好色的模样。欺骗了先帝和先太后。

    先太后独孤氏好妒,曾杀了被先帝临幸过的一女子,将先帝气的离宫而去。先太子不尊重嫡妻,宠爱云昭训,因为此独孤皇后所厌弃。

    独孤皇后喜晋王,就在于晋王让皇后知道,他爱重妻子。

    也因着独孤皇后常夸晋王妃,因而,效仿王妃者众。宗室女学着晋王府识得一些药理,此合情合理。

    而今,情势大变。当年只愿意效仿贤良女子的郡主,她隐姓埋名,要清白身份,要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入行伍,所图必大。

    此乃皇家纷争!

    而今这位陛下……远不及前太子宽厚!陛下所亲近之臣,无不是奸佞之人。天下民怨四起,朝中官员诸多敢怒不敢言。

    此事……自是不能捅破的。

    既然这糊涂徒弟不知,那便不知吧。

    桐桐端了饭食进来,感觉到巢元方的打量。她放下餐盘,便默默地退下了。

    半个时辰之后,巢元方要离开,提出:“请小郎君一送,可好?”

    桐桐:“……”这是有话要单独说,“喏!”

    仆从牵马坠在后面,桐桐跟着巢元方。

    走出数百步,巢元方才站住脚:“巢家有一药园,深山茂林,鲜有外人至!郎君既喜药理,何不修习几年……”

    这可是通缉犯!而今已经接触了。以陛下多疑的脾性,此女一旦被缉拿,自己亦是难以逃脱。当年年轻,冲动之下收下那等劣徒,奈何?奈何!

    既不能告知他实情,又得想法子安置此女……最保险的做饭就是:送到深山了藏起来。这般遗骨,巢家奉养,绝不出卖。但绝不能任由她这般肆意乱撞!

    “军中混杂……”那么多人住一起,如何保障你的女儿身不被发现?

    花木兰的故事传的很广,怕是这位郡主听过。可花木兰从军,宣扬的从来是孝道,是替父从军,而不是女子不输给男子。

    更何况,花木兰的爹,那可是‘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的!人家要替父从军,拿着银子东南西北的买鞍鞯辔头,这就不是平民能买的起的。

    所以,她替父从军,必不是一个人去的!她家该是军中豪强。她去参军当的也不是大头兵,而是率领家中部曲亲卫领兵去的。

    唯有如此,这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若没有这些,你把军中之人当傻子吗?异想天开之下,一旦被发现,自家那蠢徒弟得死,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不管有什么荒诞的念头,都不该有所动作。最好就是躲开,过两年没有在乎这小小女子了,你再说其他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桐桐便知道,巢元方认出来了。

    她轻笑了一声,看着巢元方:“太医令果然尽力了,我脸上并未留下痘疤。”

    巢元方:“……”我想假装听不懂。

    听不懂,认不出,将来事败,还能推脱,或许不用牵连家人族人。

    要是听懂了,那自己就是勾结前东宫,这是九族之祸呐!

    孽徒就是孽徒,此一生最大的败笔便是当年年轻收下的这个孽徒。

    桐桐看对方:“太医令若真怕牵连,想来必有法子。”不拘是辞官回乡,或是游历天下,想来也无甚大碍。

    把我卖了的事……你应该不会做!你若做了,也怕我咬死了你,临死要拉个垫背的,对吧?

    桐桐笑盈盈的跟他说起了杨坚:“……先帝晚年,太医令该是亲历者。您的外伤治疗,可是解了很多官员的难!”

    巢元方心里咯噔一下,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是先帝晚年,猜疑心极重。找诸多借口,杀戮或是废弃开国功臣和平定反抗的将领。

    杨坚本是周王朝的臣子,他的皇位是禅让来的。他怕臣子效仿当年的他,颠覆了杨家的江山,猜忌之下,下了杀手。

    而这些人并无多少恶迹!

    梁睿平定叛乱有功,治理地方也上佳,当地百姓爱戴。杨坚便觉得这个人要割据,梁睿为了安君心,主动请辞,只求一虚职,而后自污收受贿赂。结果刚有人一弹劾,杨坚就趁机把梁睿打发回老家了。

    更有比梁睿功劳大的,往往被人诬陷,一说造反,杨坚就杀。

    上朝之时,朝堂上放着杖棒,看不过眼就杖打,一天挨打几次都不新鲜。若是打板子的人敢寻私,那你们一起去死,砍了拉倒。

    后来,重臣建议,不该这么杖责,就换成了鞭子。再后来,鞭子不过瘾,又改成杖棒。

    有一官员,觉得穿红裤子会带来好运,就穿红裤子。结果杨坚认为,这是在辟邪,是对皇帝的不敬,于是,拉下去砍了。

    巢元方每天在朝堂外守着,治伤!

    他还知道,先帝会派人给官员送贿赂,谁收了贿赂就杀谁。用这样的法子去试探臣子……可人心哪里经得住试?

    而今,这位郡主大逆不道的专提此事,为何?告诉自己,一旦走漏了风声,敢去告发,以杨家皇帝,从杨坚到杨广的多疑,诛九族只怕都不够。沾亲带故,学生弟子,都在被诛杀之列。

    桐桐笑了,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收的蠢徒弟,非要拉你上贼船,我也是无可奈何。我不怕你告,反正有这么多人陪我死!你要是敢赌,我就敢赌!

    第1484章 隋唐风云(10)一更

    桐桐站在路侧, 以师礼恭送巢元方离开。

    从医者的角度来说,巢元方自然是先贤导师,这一礼半丝也不敷衍。

    林药郎远远的看见了,心中便高兴了起来, 必然是答应举荐的事了。

    答应什么了?

    巢元方骑在马上回头去看, 自己方才问她,是否是需要巢某为她做些什么。可这位郡主摇头拒绝了, “无意牵扯他人, 只是不巧,遇到了。能保守秘密, 已然感激不尽!其他事由, 便不劳大驾了。”

    本以为拿捏住了, 必是要用自己的。谁知道人家没用,甚至不打听宫闱之事。前太子除了宠爱云昭训被独孤太后不喜之外,其他时候……并未有太大的缺陷。

    先太子身长俊美, 敏而好学,尤擅辞赋,为人宽厚温和,率直自然, 从不矫饰造作。

    先帝在废太子的事上, 用了许多心思。得找先太子的缺点,只有致命的缺点才能使得大臣们支持他废太子的决定。可先太子的把柄只在小事上。酒后礼仪疏松,东宫妃嫔众多, 各个貌美, 偏宠云昭训, 不喜正妃……等等等等, 然则, 这些都是小事中的小事,每年都有人这么弹劾太子!太子除了这些小毛病,在大事上可从来没犯过错。

    桐桐一边往回走,一边想:最后,杨坚引诱臣下诬告杨勇。

    可饶是如此,弹劾杨勇的折子也不多。

    太子勤奋好学,宽仁厚道,率性任情,颇得人心!他还是废不了这个太子。

    于是,杨坚开始收侍卫的统一指挥权,把东宫的侍卫都抽调走,他怕他针对杨勇的事叫杨勇心生怨恨,然后要暗杀他。可杨勇什么动作都没做,没有行刺,乖乖的当着他的太子。

    可杨坚多疑,他防备杨勇已经防备到睡觉不敢脱衣服的地步,连如厕都害怕哪里藏着人要干掉他。

    却没想到,他从不防备的杨广,勾结了杨素,而杨素从独孤皇后那里拿到了一笔专款——用于废黜太子的专款!

    杨勇的亲生母亲给了大臣一笔钱,要他找人,诬陷亲生儿子杨勇,要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然后——事成了!

    杨勇被废,杨广派亲信张衡杀了杨坚,之后,便是太子这一脉的绝路。

    巢元方从这位郡主身上,其实多少看到了一些先太子的影子!先太子从不掩藏自己的缺点,这位郡主也不在意别人知道她那不甚君子的一面。

    坦诚,坦荡,真实!

    正因为这一点,他也劝了,他说:“郡主,活着,甚于一切。”

    这位郡主却说:“皇室倾轧,为权为利,死多少人都不可惜!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来如此。这个地方没有正邪,只有输赢。父亲输了,技不如人。为人子女,命运与共。为此而殒命,本也不值得同情。若只因此,不管报仇不报仇,都可!求一线生机,无可厚非;为父兄报仇,情有可原。”

    这话原也有理。

    紧跟着,就听这位郡主又说:“可若因皇室倾轧,导致民不聊生,何人之错?陛下所宠幸者,几人?虞世基、裴蕴、宇文述……”

    是!此为天子宠信之臣。

    郡主点评这几人:“虞世基位列九卿,高官厚禄,可身为臣子,何当为?何不当为?谄媚君王,欺瞒君王,鬻官卖狱、行贿受贿……天下人尽知!游走于市井,满耳尽是不法事。此等谄媚取容之人,乃贤臣否?”

    巢元方:“……”当然不算是贤臣!裴蕴最会揣摩上意。陛下不喜谁,他便设法构陷其罪;陛下要包庇谁,他必能设法减免刑罚,使人得以释放。他颇有才干,精通律法,却用在了此事上。

    宇文述敛财有方,广收贿赂,家仆便有千人。所聚之财,多进于陛下挥霍,因而,最得陛下宠信。而今更是冲冠天下,无可与之比拟。

    而此等种种,并非秘密!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郡主所点着三人,当真是有法敛财,无方治国。欺压了同僚,鱼肉了百姓。而今天下骚动,民怨沸腾,与他们何人无关?

    就听这位郡主又说:“……亲贤臣,远小人,此方为明君所为!天下之乱,绝不是推给奸臣就能取信于人!明君贤臣,天下方可大治;反之,亦然。而今,我大隋,主昏于上,臣谀于下,百姓罹难,谁可置身事外?

    青鸟不为私仇,而后种种作为,皆非皇权倾轧。青鸟所谋,皆出自一片公心。恩长善言以劝,青鸟感激不尽。然则,青鸟虽为女子,亦怀救天下之念。还请恩长成全!”

    言尽于此,便也只能尽于此。

    自此,保守秘密,绝不泄露半句。至于这位郡主,她想要如何……她说,她自有主张。

    “实不知郎君有何主张。”林药郎恼了,“郎君年岁几何?走过几地?见识几何?走出洛阳,谁家无青壮折损?你可知……十有九死……”

    “叔父!”桐桐郑重一礼,“我像是不惜命之人么?”

    林药郎:“……”

    “天冷了,下雪了……要冬狩了!洛阳城中权贵子弟最近常结伴出城……”

    “所以呢?”

    桐桐坐到榻上,挨着泥炉,把木柴塞进去,然后去削木棍:“……我打听了,云定兴之孙云弘嗣亦往,陪宇文家得郎君狩猎。”

    对云弘嗣……她还是有印象的!这家伙在唐女帝时期还活着呢,且担任着刺史,后来被杀,是来俊臣办的案子。

    按照两人的关系来说,原身跟云弘嗣乃是表兄妹。

    林药郎看着这便宜侄子:“门第之见,何其深厚。你便是神射,别人也未必将你放在眼里。”

    桐桐看了林药郎一眼:“是啊!那就不得不让他们将我放在眼里。”

    “你要作甚。”

    桐桐把削尖的木棍递给他:“……你说呢?”

    林药郎看着这木棍:这事设置陷阱用的!但是,这陷阱陷不进大猎物!你若猎不到虎狼,他们都不会施舍眼神给你。

    桐桐笑了笑:“……”谁说的?!我要猎的可都是大猎物呢!

    “啊——”

    一声惊呼,惊动的林中鸟雀纷纷飞起盘旋于空中。

    桐桐坐在树杈上,看着掉进陷阱的云弘嗣只笑了笑,便又从兜里掏了枣子含在嘴里吃着。

    云弘嗣不过十五六岁大的样子,长的斯文俊秀,文质彬彬。身着锦袍,身上背着弓箭,腰上挂着箭筒。

    桐桐把提前抓到的活鹿放了,驱赶着朝这个方向跑。果然,云弘嗣带着亲随一看见鹿就追了过来,而后一脚踩到陷阱里去了。

    人掉了下去,下面是木棍,这个深度是不会要命的。但肯定能把裸露的皮肤擦伤。木棍上有药粉,皮肤受伤,必然肿胀痒,十分难忍。

    是的!云弘嗣先是被吓了一跳,等落下来了,只感觉到了钝钝的疼,倒也不甚要紧。脖颈给擦伤了,扎上刺了一样。本能的挣扎,用手抓着这木棍想起身,不小心还是把手扎了。不会比针尖扎人更疼。

    亲随急着想起身护主,起是起来了,可一起来顾不上家中郎君,他们觉得脖子痒,抓了两下,涨涨的,麻麻的,用手抓了两下,连手也开始了,一样的感觉。他们看不见自己的脖颈,但看得见自己的手,也看得见对方。

    这一看当真吓了一跳,这怎么肿了起来,红肿红肿的。

    两人来不及多想,就听到郎君叫嚷了起来。这里抠那里挠,声音十分骇人。

    桐桐坐在高处,看到林中散落的其他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而后奔着这个方向而来。他们都捡着好走的小路走,殊不知这小路是提前被踩出来,清理出来的,好像是有人时而走动的山中小路。

    他们十分放心的踏上了小路,先后踩进了‘猎人’精心布置的网子里。

    其中有一少年,脚下才一踏空,马上拽了亲随往下一推,他自己借力,点在了亲随的腰上,从陷阱里跃了出来。

    这伸手……这动作……

    桐桐眯眼,这不就是那天晚上交过手的少年么?

    看他身上的配饰,是宇文家的!

    宇文承趾看着亲随的脖子和手开始肿胀痒,不由的狐疑!那天晚上,那个杨青鸟也是给用了药。药不致命,制造粗糙,应该是就地取材。

    此女通缉了不断的时间,却当真是没有丝毫的消息,像是从人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度怀疑前太子还有党羽,将此女藏了起来。

    而今有人用了类似的手段,会不会是一伙的?他将随从拎上来,四处去查看,结果都是这种情况。那这必是有人有心为之!

    算计权贵子弟,然后呢?

    他迅速放出信号烟求救,而后快速的撤离:便是有人围剿,自己也先得走。

    桐桐眯眼:“……”没想到遇到了他!

    原本的计划就用不成了,这个时候再出现就太刻意了。

    她下了树,快速的撤离,而后捡了他们刚才射猎物用的箭簇,取了自己的弓,找了合适的位置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要险,但不能取命。

    因此,这一箭直奔心窝,射传了护心镜,插在了胸口上。

    宇文承趾朝后倒去,他握住箭簇,大口的喘气:强弩!强弩!何人手持强弩?

    他感觉到血在一点一点的流,可却未曾听到有人上山的声音,救援之人未到……意识将要模糊的时候,他看到绿油油的眼睛,以及在他身上不停的嗅着的——狼!

    他屏住呼吸,不敢喘气。狼张开了血盆大口,他伸出胳膊去挡,狼便咬住了他的胳膊,恶狠狠的撕咬起来,他大叫出声,心说:此命休矣!

    却不想,有人投掷了燃起来的草团过来,他扭脸看去,就见一畏缩着的少年,慌张的团着干草,朝这边投掷,意欲惊狼!

    狼走了,他心中猜疑:此人出现的是不是太巧!

    却不想,这少年并不救人,只遮住脸,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摘了他衣服上的配饰就跑……

    第1485章 隋唐风云(11)二更

    桐桐回来的时候赶紧关了房门!

    林药郎在外面敲门:“伤了臂膀?”

    桐桐‘嘶’了一声, 却回了两个字:“并无!”

    撒谎!

    桐桐看着颤抖不住的手,强挽弓拉抻了筋骨,钻心的疼。伤筋动骨一百天,必须得静养为宜。

    林药郎去捣药, 拎了背篓归置却发现少了一把弓。

    弓呢?那么宝贝的一把弓, 去哪了?

    桐桐靠在墙上,按压着穴位:折了弓为代价, 将箭射了出去。弓已残, 扔到火里一把火给烧尽了。

    林药郎没再问,只将捣好的药端了放在外面。

    桐桐已经止住了疼, 换了一身衣裳从里面出来, 然后看了看这药, 就笑道:“叔父,坐。”

    林药郎坐过去了,这小子瞒着的事挺多呀。

    桐桐将药贴在了虎口上, 林药郎看见虎口被崩开的痕迹,鲜血已经干涸,满手掌都是。

    “叔父既然有师父,为何不侍奉师父身边呢?”

    林药郎:“……”这是要赶我走?

    “叔父……”脸上笑着, 眼神却严肃:“叔父年岁渐大, 终日漂泊不是办法!况且,诸地皆起事,四处流民。散兵游勇凶悍异常, 更有不义之辈四处抓壮丁以补充兵源……叔父, 此时不是游历天下之机!”

    林药郎:“……”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不许自己再走动。因此, 自己是想安顿好他, 好回师父身边, 做个药郎的。

    可这小子突然这么说,到底在外面是闯下了多大的祸?

    桐桐自然不会告诉他,只道:“这家里我也最多能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必离开!可你我叔侄,一起不知所踪,怕是会连累福源寺众僧!”

    林药郎:“……”还是不说实话。这必是事大了!

    他点头:“知晓了!明日送些布帛于寺庙,与他们告别。后日便离开!若有事,去巢府寻我。”

    “好!”桐桐应着,就站起身来,郑重的行礼,再无嬉笑之色:“你我叔侄二人相识一场,是缘分!一日为某叔父,此一生都认您是我叔父!但有命在,必叫叔父得享富贵尊荣!”

    “这话说的……”

    “叔父!小子当日穷途末路,有心谋算,多亏叔父慈心善意,从不曾对小子生出恶念!小子对叔父数日好,叔父便操心小子此生的安稳与生计……”桐桐再一礼,“叔父放心,不论某在外闯出多大的祸事,必不连累叔父。”

    林药郎:“……”我觉得我还是找个山林隐居比较好,要不然怕不是得连累师门。你用心眼我是不怕的,我就怕你一本正经。

    于是,林药郎合理的离开了宅子,原因是找到了一份差事,谋生去了。

    桐桐跟以前的作息一样,还是会出门,还是会舞刀弄枪,直到一个月之后,宇文承趾找到了福源寺。

    那一日,有个小子阴差阳错救了他,取走了他身上的贵重之物,之后转身就跑了。可惜,这小子在逃跑的时候,遗落了一个桃符,刻着福源寺的桃符。

    当日的案子蹊跷的很,像是有人在寻仇。对方该是可用强弩的壮年男子,戏弄其他人是真,意图刺杀自己也是真。

    那一箭射穿护心镜,直插胸口,再深一点点就伤了心脉了。

    许多人看过了现场,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只怕是他们这些公子哥在外面惹了什么人,对方寻仇来的!而自己是对方必杀之人。

    可……自己得罪的人多了,能知道是谁吗?

    直到一个月之后,伤口愈合了,没有大碍了,他这才坐着轿子,带着人找到了福源寺。

    之前叫人打听了,福源寺是个极其破小的寺庙。只要打听打听,该是不难打听出那个少年的踪迹。

    结果去了一问,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下,却笑着摇头,不肯说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少年。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般不言,必是熟识之人,他们怕给那少年惹来麻烦,故而不言语。那只要在周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于是,桐桐隔着窗户看着,看着宇文承趾的亲随一脚踹开了柴门,她才从里面出去:“作甚?”

    这人打量了桐桐一眼,蹭的一下,手中的刀就放到了桐桐的脖子上。

    桐桐身子一侧,躲开刀刃,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卸了对方的力道,跃上院中的木桩,将刀放到壮汉的脖子上,反辖制了过去,然后看着闯进来的人:“你们是何人?何故闯入我家,持刀便要行凶!”

    轿子上的宇文承趾眼前一亮,好利索的身手。

    他叫人扶着,从轿子上下来:眼前的少年俊秀清朗,衣着素朴可见正处寒境,眼中桀骜不惧权贵,向来家中显赫过。

    世事变化,权贵没落者,不知凡几。

    但窃取财务,却绝非世勋贵族之家的子弟能做出来的事。

    他走了进去,哼笑一声:“小郎君可记得某?”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我为你驱狼,为你报信,给你的援军指路……取些许配饰为报酬,郎君竟为此事寻某的不是?难不成宇文公子的命不值那些配饰贵重?”

    宇文承趾:“……”当然不是!只是,“小郎君既救了本公子的性命,若却银钱,只管留下来领赏便是,何以遮面逃走?”

    “山中发生那般大事,小子若留下,刑具加身,非叫小子说出与此事干系……小子当如何说?小子虽寒门小户出身,在贵人眼中,命贱,可于小子而言,命只这一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走是保命,不走不死亦得残。那自然是走为上策。”

    “既然要走,只管走便是!何以求财?此岂非自相矛盾?”

    “小子欲投军,以避祸事!无银钱买马匹,故而取走酬劳,自此两不相干!万万没想到,公子神通广大,竟是找到此处!难为我这柴门寒舍,竟是有贵人驾临。”

    宇文承趾:“……”这番说辞,倒也是合情合理。

    赶上了乱子,他若不跑,必被抓回去严刑拷问。跑了,又怕迟早查到他,既然都是生死难料,那自然是拼接着身怀武艺,去军中搏个前程。可去军中,自带马匹与不自带马匹的待遇截然不同。

    何况,身怀钱财投军,与不得不被征调的投军,这又是不同。

    身有银钱傍身,疏通关系,此亦是人之常情。

    宇文承趾点了点头,此人该是最无嫌疑之人。既然无嫌疑,小小年纪,一身好功夫,又能变通,当时那般情势,难得他脑子这般清楚,利弊权衡只在一念之间,跟着便付诸行动,毫不拖泥带水。若不是衣衫太破,被刮破了,也不会遗落了桃符下来。

    此乃是家寒之故,并非此人谋算的不精细。

    因而,心中难免升起了爱才之念。

    于是,他换了一副表情,“……你说的对,本公子此来……为的是谢救命之恩。”

    桐桐一脸的狐疑:“你我两清!不敢劳公子这一谢。”

    宇文承趾看着这破败的房舍,便道:“本公子身边……”

    “多谢公子厚爱,小子虽不才,但因着性子桀骜,难以驯服,故而不能借高门屋檐以栖身!”

    宇文承趾:“……”这话是说,他的性情不好,给别人当不了下人。

    性子如此的狷介耿直,倒是有些意思了。难道本公子是那不能容人之人?收拢人才,贵在以诚!若是这般性子的人能投到自己门下做门人,那于自己的名声而言,是极有帮助的。

    于是,宇文承趾哈哈一笑,“小郎君乃承趾之恩人,怎可委屈恩人屈就!误会!误会!”

    桐桐就笑了,时人谁不在乎名声?你要不这么想,那才是奇怪。

    说什么折节下交……行!给你折节下交的机会。

    她收了刀,将利刃朝自己,递给了这个亲随,说了一句:“得罪了。”

    对方也不蛮横凶狠了,回了一礼,便站到宇文承趾身后去了。

    桐桐朝里指了指:“寒舍简陋,慢待了。”

    “无妨无妨!”还真就跟着桐桐进去了。

    相对而坐,宇文承趾问了桐桐名讳,就说了此行目的,“除了感谢林郎君的救命之恩,也想打听……那日在山上,林郎君可撞见别的什么可疑的人……”

    桐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公子既然问了,小子斗胆说几句。”

    “请讲!”

    “当日,惨叫声一片,小子不知究竟伤的如何。这一月来,亦是在市井中打听,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可随后便听说,只是小儿戏耍,并无实际伤害。”

    正是!

    桐桐问说:“戏耍众人,却只有公子遭遇了真刺杀。”

    是!

    “那小子自然要怀疑,那些被戏耍的人里,就藏着凶手!只有自己变成受害人,才能躲避嫌疑。苦肉计而已,以微小的代价,便能取公子的性命,难道不值得?”

    宇文承趾愣了一下,未曾言语:自己从未这般想过。

    可如今再去想,难道没有道理?不!很有道理。宇文家查了很多人,却独独未曾查此次一起冬狩之人。

    桐桐又说:“便是其他诸位公子未有谋害之心,可他们身边的亲随呢?都来历出身清白吗?真无与宇文家或是公子有恩怨嫌隙之人吗?”

    宇文承趾又沉默了,自己并不能保证。

    桐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若公子不觉得在下有挑拨之嫌,那这便是在下给您的答复。”

    宇文承趾起身:“多谢林郎君!林郎君一言,迷雾顿开!”说着,便从袖中留下名帖:“若有难处,随时上门!某……必不推辞。”

    “多谢!”

    宇文承趾告辞上了轿,一行人远去了!随后,数车财帛送了过来,摆在了桐桐的面前。

    桐桐掸了掸袖子:有宇文家作保,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第1486章 隋唐风云(12)三更

    洛阳已尽在咫尺, 也就这三两日,必能抵达。

    驿馆客栈中,打着‘李’‘唐’旗帜的一行人安顿在客栈之中。世人皆知,这是唐国公府出行。

    从马上下来的少年英姿勃发,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年与前者颇为相似, 但似乎更加内敛俊美一些。

    驿馆中人打听,这才知道这是唐国公府二公子与三公子。

    四爷随着进去, 这一路颠簸, 浑身骨头都疼。所带医者,医术实在是稀松平常。

    李世民见他连往下坐时, 都皱着眉, 好似哪哪都疼!

    他就:“……”就这样, 你还行伍建功立业?只安抚说:“洛阳城中有好大夫,着人请了调理几日!专请个医者,陪咱们回程亦非难事。”

    四爷应着, 以转脸却被驿馆中贴着的通缉令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通缉令似乎贴的时日有些久了,竟是字迹有些模糊。

    他便问了一句:“这是通缉何人?”

    “怕是公子们路上周转,并不曾留意。”

    四爷:“……”也可能是四处起事,政令并不畅通。他没有打断对方, 等着饭菜, 顺便听听,这又是缉拿哪个。

    “杨青鸟。”

    杨青鸟?四爷皱眉,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看李世民:“二兄可曾听过?”

    李世民也摇头, 看向驿馆之人:“此何人?犯了何事?”

    “此乃前太子庶女, 以巫蛊之术害君!年方十二……”

    四爷裹紧大氅的手一顿, 而后若无其事:“前太子庶女?”

    “正是!”

    四爷:“……”这个身份可真是……呵呵!

    李世民没说什么, 好像只是打听了一点闲事, 而后催说:“饭食快些,需得软烂清淡……”

    “喏!”

    软烂清淡的……白菜萝卜疙瘩汤,倒是有熟羊肉,没给他吃而已。可饶是清淡到几乎无甚滋味的疙瘩汤,四爷也算是吃顺口了。

    不仅觉得这个东西还能入口,甚至当天晚上,起了鼾声。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卷,朝隔壁看了一眼。侍从低声道:“三郎睡沉了。”

    这一路睡的都不甚安稳,怕是路上不太平,心有所忧!如今眼看到了,他踏实了吧。

    是的!眼看到了。

    四爷看着崭新的洛阳城,撩开车帘子,看着眼前的城门。进城需得验查,四爷便主动从马车上下来,并不为难人的样子。

    其实他的眼睛在四下里寻,终于在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几个符号。

    这几个符号对应的密码翻译过来,只四个字——福源寺东!

    李世民很忙,才一安顿下来,就要四处送拜帖,跟长孙家协商婚礼。四爷就提出,“二兄,我四处走走,在市井中转转。”

    是说去听听都城的动向。

    “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令了,看诊之后,若是身子无恙,方可出门。”

    四爷:“……”倒也不急于一时。

    他跟管家打听:“太医令乃何人?”

    “巢元方。”

    四爷:“……”巢元方?耳熟!名医否?自己见过的医学著作浩如瀚海,哪个都是医学大家,其中是否有此人?应该有吧!确实有熟悉的感觉。但更多的……记不住。

    他以为能等来巢元方,却未曾想到,巢元方进宫去了。他的大弟子,一个姓林的郎中背着药箱上门了,陪着笑脸说话。

    管家进来禀报,“莫如另请名医。”绝不将就。

    四爷摆手,再耽搁下去,今儿就无法出门了。他只说:“初来乍到,不拘与何人相处,和气为先!”

    “喏!”

    四爷便见到了一位林郎中,不像个大夫,倒像个是个走江湖卖艺的。

    林郎中坐下,要请脉。

    四爷伸出手,放在脉诊上。林郎中搭着诊脉,那手指枯瘦,不像是只做郎中之人。尤其是手上的细微疤痕,像是做过雕刻的活计似的。

    许是爱好雕刻?

    他看过就算了,谁还没个爱好呢?随意的扫过,才要收回视线,就被此人袖中的钱袋吸引了注意力。

    那钱袋上的针脚……可太熟悉了。

    四爷看了此人一眼,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敢问林郎中可熟悉洛阳?”

    “熟悉!熟悉!还算熟悉。”

    “某有一旧友,姓林……听人说,在洛阳城中见过他!你可知洛阳城中有一福源寺……”

    林药郎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那小子的根底!眼前这人是知根底呢?还是不知根底。

    若是知根底,自己说是林桐的叔父,对方必然以为欺瞒。

    若是不知根底,那岂不是跟自己一样,许是那小子用另一套说辞骗了人家唐国公府的公子呢?这要是没对好词,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老江湖就只笑:“说起来,小人也与侄子在福源寺左近小住过,您要去福源寺,何须寻旁人打听?”于是,详细说了福源寺的地址。

    而后收了手:“公子舟车劳顿难免,并不大碍。”

    四爷朝此人点了点头,可以笃定,此人嘴里的侄儿,应该就是桐桐。只是不知道此人包庇了桐桐,还是压根不知道桐桐的真实身份。

    此人离开后,必去给桐桐通风报信。也好!身边总带着人,见面不知身份,却说的投契,这是惹人怀疑的。

    桐桐事先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会应对了。

    “谁?”

    “唐国公府三公子。”

    桐桐:“……”李渊是唐国公!他的第三子?李玄霸?

    她顿时就无语住了,怎么就李玄霸了!李玄霸的名字真的很霸气,她特喜欢!但跟他是不匹配的!

    也不是说白瞎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其实,还是有点白瞎的!

    不过,怎么就李玄霸了呢?

    林药郎叹了一声:“郎君只怕出身不凡……”否则,不能与唐国公家得公子论朋友。

    桐桐:“……”我俩何止朋友!我俩现在的爹还是嫡亲的表兄弟。

    这个关系怎么论呢?

    这得从一个叫独孤信的人说起!此人可以说是历史上最牛的岳父。他当过三朝的国丈!

    此人的大女儿嫁给了北周明帝,他是北周朝的国丈。

    可隋不是取代北周么?人家独孤信有个忠心的下属兼挚友,这人叫杨忠。杨忠当时是北周柱国大将军,封随国公。

    独孤信觉得杨家家族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就把他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

    杨坚建立了隋朝,他是隋朝的国丈。

    而在此之前,独孤信跟一个叫李虎的关系不错,两人在西魏时期,同为‘八柱国’之一!于是,独孤信把四女儿嫁给了李虎的儿子李昺。而李昺和独孤氏生了一个儿子叫做李渊!李渊建立大唐,追封亲生母亲为元贞皇后。所以,独孤信也是大唐的国丈。

    他给女儿们选了三个女婿,都成了帝王。

    这么一算就清楚了,独孤信是杨勇和李渊共同的外祖父,这两人是姨表兄弟。

    那么到了杨青鸟和李玄霸这里,算是第四代。

    这玩意……不符合优生优育的条件呐。

    林药郎长叹一声:“……听闻唐国公荒诞……酒色皆沾!近日弹劾颇多!不过,唐国公自幼便得先帝与太后喜爱,多有偏宠,想来该是无碍……”

    桐桐:“……”她只能谎称:“玩伴而已!三公子身子不好,少出门交际!偶尔一面,偶有来往……而已!”

    林药郎不爱听她鬼扯,转身背着药箱上了牛车,走了。

    人才走,桐桐就赶紧出去,站在院子里眺望。不大功夫,果然看见数骑慢行前来。打头的少年眉宇间一颗鲜红的朱砂印。

    她就:“……”这是李玄霸?

    四爷:“……”这就是李玄霸!比书上写的好看多了。书上说此人面如病鬼,枯瘦如柴……这模样好看吗?

    英雄不都是美的!别幻想了。

    桐桐扬起笑脸,“李兄,许久未见!当年偶尔相遇,萍水相逢,你我一见如故,只可惜时短日长,匆匆一别……”

    “已有三载!”四爷接了她的话,“当日在五台山初见,而今亦是历历在目。”原身很少出门,更何况无仆从跟的时候就更少了。

    三年前五台山,确实有落单的时候。早年,隋文帝下令给五台山台顶建寺庙,东南西北中五台各建一寺庙,建成之后,朝拜之人络绎不绝。

    桐桐心领神会:“望海寺、普济寺、法雷寺、灵应寺、演教寺……”说着,就豪爽的把了四爷的手臂,与他同行。顺便也号脉,看他身子如何。

    结果一搭脉就知道了,确实是体弱,胎里带的。

    她看清了四爷的眉心,知道是他自己闹鬼,就故意高声问:“不过……李兄,你这眉间……昔日可当真没有……”

    四爷也高声的说起了‘离奇事’。

    于是,外面带来的仆从把两人的怎么认识的,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就都听到心里去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到正题,便有客人上门:宇文承趾来了。

    四爷:“……”宇文家要拿杨青鸟说事,处处发通缉令,处处不见真行动。你就这么大喇喇的跟宇文家得人交往,倒不是担心你露馅,就是……这么愚弄人,是最容易招恨的。

    桐桐‘嘘’了他一声,马上就变成了桀骜又冷面的模样,不疾不徐的迎出去,压着声音:“宇文公子,今日有客,怠慢了。”

    “哦?”宇文承趾一看仆从的衣衫,就笑问:“可是唐国公家仆?”

    四爷就不能躲着了,李渊跟宇文士及有来往……其实,李渊的处境,他当然会跟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个宇文士及是宇文述的次子,是宇文化及的弟弟,是眼前这个宇文承趾的亲叔叔。要是论起来,这可是世交!

    于是,四爷出来了,笑的温厚儒雅:“世兄,有礼了!”

    第1487章 隋唐风云(13)一更

    在此处相遇, 可真是意外的很呐!

    宇文承趾拉了李三郎的手臂,与他把臂而立:“出门时,恰遇贵府之人登门递拜帖给二叔……”

    “正是!弟与二兄今日刚到,二兄容小弟出门散淡半日。”

    才到, 就递了拜帖给宇文府, 宇文承趾大声而笑,越发的亲热起来:“能在此处得见三郎, 意外!着实意外。”

    正拿不准这姓林的来处, 这是……遇到知根底的人了。

    想用这林家小子,就得细查其底细。只知他与他叔父在都城, 他叔父乃是太医令弟子, 按说是家世清白。可为何叔侄寒破至此, 早前却不登他叔父的门,这却当真不得而知。

    况且,要去原籍详查此人, 是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在这之前,总是无法完全信任。

    桐桐以招待贵客为由,亲自去备酒去了。

    宇文承趾一副好奇的样子:“三郎与林郎君相识?”

    “乃数年前旧识!”

    “哦?你二人如何能相识?”门第悬殊若此!

    四爷一副惊讶的样子:“世兄不知他出身门第?”

    正要打听他到底是何来历。

    四爷犹豫了一瞬,而后才一副赤诚的样子‘如实以告’:“……世兄可知周武帝谋士况严先生?”

    宇文承趾:“……”周武帝的谋士?不曾听闻。

    一墙之隔的桐桐:“……”哪有什么谋士?况严, 诓言而已!

    周武帝乃是北周的皇帝宇文邕, 此人乃是南北朝时一代英主。只可惜三十六岁就病逝了!而后他的儿子宇文赟继位。

    宇文赟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装的可好了,当真是温顺又乖巧。可他爹一死,再无人能管, 残暴荒淫不足以形容其作为。

    宇文邕在世的时候, 给宇文赟选了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嫡长女杨丽华为皇太子妃。谁知宇文赟一做皇帝, 就开始荒诞。荒诞到他册立了五位皇后, 五位皇后并立。

    而且, 他活着的时候就把皇位传给了儿子宇文阐,他自己则自称是天元皇帝。而这个宇文阐并不是杨丽华生的,而是他一直宠爱的姬妾所生。这个姬妾叫朱满月,此女是家中获罪的罪奴,在宫中只是尚服宫女。

    宇文赟常常无故责备杨丽华,甚至于要赐死杨丽华,逼她自尽。是杨丽华的母亲,独孤伽罗进宫求情,跪在宇文赟身前叩首,直到头破血流,宇文赟这才饶了杨丽华一命。

    在宇文赟死后,近臣假传旨意,说是他下旨杨坚辅佐幼帝,而后,杨坚才唱了一出禅位的戏码。从宇文阐中得了皇位,自此,北周灭,隋朝建!

    四爷现在杜撰了一个谋士,还是周武帝的谋士……周武帝时期的老人几乎都死完了,而谋士多为隐秘事,无从证明是真,也无从证明是假。

    但他现在是李渊的次子,他奶奶出身独孤家,有些话从他这样的世家名门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可信的。

    他信誓旦旦说,存在这么一个人,宇文承趾真不敢说没有!投到门下之人众多,这是说不好的。

    因此,在四爷说了这个之后,宇文承趾只‘嗯’了一声,再未提其他。他也从不觉得李家三郎会在这个事情上撒谎,毕竟北周一朝,皇族乃是宇文。

    桐桐心说四爷大胆,在这个事情上撒谎。宇文承趾的父亲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的父亲是宇文述,宇文述的父亲是宇文盛,而宇文盛与宇文邕是兄弟,被宇文邕册封为越国公。

    而今,宇文述还活着呢,他可是当事人宇文邕的侄子。

    桐桐慢慢的温酒,给他腾出可对方说话的时间。

    就听四爷又问宇文承趾:“可知周武帝毁法之事?”

    所谓的毁法,是说当时的寺庙占据的土地和人口太多了,他们不用给朝廷纳税。如此以来,朝廷的赋税和兵源就受到了影响,削弱的是国力。

    于是,宇文邕主张毁法,数次辩经,目的在于禁毁佛道二教。最终,定下三教次序,以儒为先,道次之,佛最次之。

    宇文承趾又点头,此事当然知道。

    “况严先生本是鲜卑丘林氏……”

    宇文承趾点头,宇文家亦是鲜卑血统。

    “北魏时,改汉姓为林……”北魏推行汉化,其中就有更换汉姓!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内迁关中,与关中地区的汉人结合,早就胡汉不分了。上哪寻根硕源去,“在毁法一事上,他与北周武帝意见相左,数次劝谏未被采纳,于是便携妻带子隐居于南山。”

    说着,就重重一叹,“可惜世事无常,独子早亡故,留独孙,独孙未满双十便又故去,徒留一襁褓曾孙,便是林郎君。”

    宇文承趾:“……”便是当年显赫,为鲜卑贵族,可数代不出人才,也不过是家道中落。不过曾祖在周武帝身边侍奉,那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就听这李家三郎又说:“许是因着子息艰难,后嗣难续,老先生便常自责,深信起了佛道。林郎君受曾祖影响,常拜佛寺道观。而今来洛阳,居所亦选比邻寺庙。”

    原来如此!

    桐桐听到这里,就端着温酒进来了:“……曾祖已仙逝,这些过往真假已难寻!自从老人家仙逝,便再无亲眷。四处游历,病于路途。幸而偶遇一林姓郎中,救我一命。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无依,我无靠,又同为林姓!便联宗于一家,自此叔侄相称,相依为命。而今,叔父侍奉恩师于身侧,我亦非无牵无挂……倒当真是不得自由了。”

    四爷就接了话:“家父早年曾见过林老先生,过往自然为真!林兄呀,这般自谦,难免对先人不尊。”

    桐桐胆小不语,只给宇文承趾斟酒。

    宇文承趾信了,桐桐打岔,问起了:“当日山中事,可追查出结果了?”

    四爷不知说的是什么,宇文承趾少不得又说了他跟桐桐的渊源。

    然后四爷:“……”他面无异色,只问说:“莫不是杨玄感余孽?”

    杨玄感造反,他是杨素的儿子,跟随他造反的高门大户的子弟就有四十多人。而后,杨玄感被宇文述给击败,杨玄感让他的弟弟杨积善把他杀死:“……事情败了,被俘虏也不过是被人折辱,那倒不如你杀了我,捧着我的人头献给朝廷……”说不定还能换你一命。

    杨积善便杀了杨玄感,而后自杀。可他自杀未死,追兵追来,便把他和杨玄感的头一块送到了隋炀帝的面前。

    人死过一次,再不敢死了。于是,杨积善就求饶命,隋炀帝便说:“你若不敢死,那便是枭鸟!”

    枭,是一种不孝、恶毒的鸟。这种鸟长大之后,会把哺育它的鸟吃掉。

    说文解字里给‘枭’的注释就是:不孝鸟也。

    于是,杨积善被斩首。一同被杀的还有杨家的其他人,数十人尽数杀尽。

    而杨玄感更是被暴尸三天,再把尸身砍成一块一块的,焚烧成灰。

    饶是如此,还不解恨。隋炀帝又下旨,将杨玄感更为枭姓!

    因杨玄感一事,高门贵姓之家皆有子弟被斩杀,有些死在战场上,有些被俘之后获罪被杀。

    宇文述为平叛者,这场叛乱过去才几个月而已,宇文家被针对报复,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事情推到了另一边。

    宇文承趾目露赞赏:“英雄所见略同!某亦有此猜测。”

    三个人推杯至盏,谈的很愉快。

    宇文承趾给两人留下请帖:“改日府中设宴,静候二位。”

    “敢不从命?!”

    宇文承趾要走,邀请四爷:“一起同行?”

    四爷:“……”不好推辞呀!他欣然允诺,已经知道谁是谁了,跑也跑不丢,那就走吧!正好安排人给桐桐送点合用的东西,再尽快送些钱财来。看那可怜样儿,把日子过成啥了。

    桐桐笑送二人离开,等着四爷送来的东西。

    果然,换上四爷送来的衣物,暖和多了。

    正拾掇呢,外面喧闹了起来,桐桐出门去看。便有禁卫军前来搜查,家中尽皆宇文家和唐国公府送来的礼物,自然是无人敢放肆。只是里里外外,查的甚是仔细。

    桐桐问说:“敢问,京都混了贼人进来?”

    “郎君莫慌,羁拿杨玄感余孽而已。”

    桐桐:“……”哦!那缉拿去吧!这杨玄感余孽可真是太坏了。

    第二天,桐桐得去见见林药郎,有些话还是得跟他沟通,两人的言辞得一致。巢府倒是不用去,只叫人递了口信,两人在食肆见面即可。

    食肆不大,几样酒菜。当日落魄的二人,皆穿的人模狗样。

    林药郎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听着那说辞:“……”也好!是不是真的这样的家事,他也不知!但应该是真的!那可是唐国公府的公子。

    他的心放下了,联宗就联宗,联宗乃是家事,谁管的着?礼法大如天,尊礼法而行,何错之有?

    他心情好了,便喊了店家:“切二斤羊肉来!”

    桐桐朝后一靠,正惬意呢,就见外面有禁卫军进来,查路贴。而客栈角落有一戴着斗笠之人显然有些紧张,他侧坐了过去,将脸对准里侧,只用余光看禁卫军。

    这家伙真是杨玄感一事余孽旧党?

    是否可用呢?

    她没动,只等着看此人能不能躲过去。结果他躲过去了,禁卫军并未查出什么。

    等禁卫军出去了,这人看了过来,朝桐桐点了点头。

    桐桐颔首微笑,跟林药郎分开之后,她又上马市,想找一匹还算看得过去的马!却不想又看见了那个在酒肆见过的汉子,两人同时相中一匹马。

    桐桐才要打招呼,却从对方的袖子里看见一面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篆字——蒲!

    蒲?

    隋朝有一上柱国李宽,被册封为蒲山郡公!

    他有一子承袭了爵位,是为蒲山公——他就是李密!

    李密随杨玄感造反,后上瓦岗,前锋营叫蒲山公营!

    而李密在杨玄感造反兵败之后被俘,在押解的路上逃跑,藏匿于民间数年!

    所以,眼前这人就是——李密!

    第1488章 隋唐风云(14)二更

    李密而今多大呢?看起来三十岁上下。

    桐桐在心里推算了一下, 差不多他也就是这个年纪了。李密曾在宫中做过仪卫,隋炀帝看见他了,就注意到了,问那是什么人。

    宇文述说那是李宽的儿子, 叫李密。

    隋炀帝就说, 这个人的眼神顾盼,别叫他在宫中当宿卫了。

    宇文述呢, 说的很有技巧, 就找李密说:贤弟呀,你是贤才!宫中侍卫这样的官职怎么能配的上你呢?你靠你的才能, 今后会大有作为的。

    于是, 李密自己高高兴兴的辞掉了宫中侍卫的差事, 读书去了。他骑在黄牛上,书挂在黄牛角上,一只手拉着牛绳, 一只手拿着书认真的读。

    杨素看见了,觉得李密勤奋,就跟他的儿子杨玄感说:“李密这样的人,你们都是赶不上的。”

    于是, 杨玄感就非常的佩服李密, 把李密当成密友。当他想造反的时候,先暗中派人秘密的迎接了李密,让他来主持谋划。

    所以, 李密的年岁上来说, 跟杨玄感悬殊应该不大。

    这么一比对, 年龄算是对上了。

    再说什么长相, 这个……多不太靠谱。至于说袖子中藏着的东西被自己看见……怎么说呢?这得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而李密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里是马市!

    从南北朝时期开始,皆是一牛车为贵。北魏的皇帝出行,要用十二头牛来拉。每个大臣都有自己的牛车,这是地位和权势的象征。

    有个词叫‘犊车麈尾’,这个典故出自《晋书》。晋书上说这个叫王导的,他惧内。背着老婆曹氏在外面养了个小妾,结果被他老婆知道了,他急着跑去给小妾报信,结果牛车跑的太慢了,他急着用麈尾当鞭子驱赶牛,却不想着牛车车辕长,而麈尾太短,打不到牛身上。

    这个麈尾类似于拂尘,贵族、官员抱在怀里,代表的是身份。王导就是用这个代替鞭子的。

    于是,这个词说的是惧内。

    但另一方面也描述了这个牛车的社会地位和大致模样。

    而以牛车为贵的时期,一直从南北朝延续到唐初!

    所以,在牛市碰到贵人的概率很高,但是在马市碰见显贵出身的人概率很低很低!而若不是很高的出身,从见识上而言,能认出什么?认字么?

    况且,李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在被俘虏之后,跟其他几个被俘虏的人说,咱要是被带回去,会被砍成肉泥的,必须想办法逃跑。于是,他们把钱财都拿出来,给看押他们的官兵说:“我们死后,就拿这个安葬我们,剩下的就当是报答了。”

    官兵出身低,自来没见过多少好的。李密请求买好酒好菜,这些吃着喝着,这不就放松了吗?日子一长,李密跟其他几个人把墙给挖穿,从墙洞里给钻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投奔另一个造反的头目,叫郝孝德,这个人没有尊着李密,李密便自己走了。

    后来到淮阳,藏匿在市井,自称是刘志远,招徒讲学,其中有个少年叫王伯当的,出身市井,拜在他门下,受教了数月,两人自此有了师徒名分。但是呢,李密当是写了一首诗,叫《淮阳感怀》,抒发他闷闷不乐的情绪,写完之后,在市井中眼泪长流……

    这幅情态,别人给告发了,于是,他又逃了。

    从这里看,李密是个缜密的人么?出谋划策,在大事的谋划上或许有缜密的一面。但真要在细节上亲自操作,他不成!

    况且,在洛阳……认识他的人挺多吧!他怎么敢的?或是,他来洛阳是要见什么人?

    桐桐打量了对方,却见边上有一精瘦的汉子过来,陪着笑脸:“二位郎君欲买马?”

    李密点头,问这人价钱。

    桐桐朝边上看了看,那边的大胡子正与人讲价,所以,此二人谁是能做主的人?

    她扭过脸再看,却见那精瘦的汉子顺走了李密袖中物。

    桐桐三两步过去,一把拉住这汉子,顺手一捞,玉饰攥手心里了,只流苏露着,能叫李密看清。

    李密一摸袖口,面色大变。

    桐桐看这精瘦的汉子:“尔可知盗窃为何罪?”

    精瘦汉子两股战战,真尿了出来。

    隋文帝在位时,鼓励百姓相互揭发盗窃行为,凡属实,将没收被告者所有财产给告发者。这个政策的走向不是治安更好了,而是让更多的人利用这条法律发了横财。

    有人故意把贵重的东西丢在路上,等着人去捡,捡起来就去告。告了就罚没这个人的财产到自己名下。

    你就算是巨贾富商,一旦被人这么设计,那你的所有财产都将转移给另一个人。

    这个结果就是,偷盗的人数暴增,人人争相揭发。

    于是,朝廷又颁布了更严厉的律法,规定,只要偷盗过一钱,就杀头暴尸;凡受贿过一钱,谁要是知情但是却知情不报,那就得被处死;

    更有几个人合伙偷了一个桶,被杀头的。

    几个人路过一田,从田里偷到了一瓜,皆被砍的。

    这都是在杨坚晚年施行的严刑峻法,百姓闻之丧胆。

    桐桐压低声音:“快滚!”

    “喏!喏!”那汉子吓的钻入人群,一眨眼便不见了。

    李密连忙过来,拱手致谢。如此严苛律法,竟敢有人偷窃,当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桐桐将玉饰递过去,“请阁下妥善保管。”

    李密接了过来,攥于手心,而后问说:“敢问小郎君,可是相中这匹马?”

    这匹马只是还行!她点了点头,“是啊!走遍马市,只它……还瞧的过去。”

    李密便笑了:“那这匹马……赠与小郎君,如何?”

    “不敢……”

    “诶!”李密打量桐桐:“小郎君满脸英气,不是池中物……”

    桐桐打断了他,“阁下盛情,心领了!但小子斗胆一猜,先生比小子更需要这匹马……”逃命!

    说完,转身就走!

    李密:“……”这是被人认出来了?他攥了攥这玉饰,正要走,两个壮汉走了过来,站在李密身侧,低声唤了一句:“郎君。”

    李密追着桐桐就去,低声吩咐家将:“跟上。”

    喏!

    桐桐知道有人跟着,择小巷而入,而后站住,转身看了过来:“此地非阁下久留之地,阁下纠缠在下又何必?”

    “郎君误会了!”李密笑容温厚:“还不知郎君姓名,故而一问。”

    “阁下莫要忧心!知情不报,我非死不可;知情去报,便会被盘问如何认出阁下,与阁下究竟是何关系,是否有旧。能认识阁下,偏孤身一人出现在马市……小子已然落魄至此,如何经得住盘问,又如何敢惹是非。”

    桐桐说着,便一拱手:“先生,此一别,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这话一句实在的没有,可却是句句意有所指!

    李密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没有再追。此人也应该是家中遭遇祸事,能认出自己,出身一定不低。他不会去告密,只是警告自己:赶紧走!

    玉饰若被偷,那是得赶紧走!这次,被人认出身份,同样也不敢留。

    家将问说:“郎君,去往何处。”

    “码头!淮阳郡。”

    “喏!”

    桐桐是眼看着李密上了船的,等再回去,四爷已经在家等着了,院子里都是李家的家仆。

    四爷打手势:嘛去了?

    桐桐嘴上跟四爷打着招呼,说抱歉的话,可已经坐下,用手指蘸水写了个名字:李密。

    四爷:“……”李密?李密逃亡,在淮阳也只呆过数月而已。其他的行踪,史书上并没有!饶是这样,你都能碰上。他问:“在哪?”碰到的。

    两人对话,话都不敢问全,怕叫人听去。

    “马市!”

    四爷:“……”真有你的。

    “买到马了?”

    桐桐摇头,没有!

    四爷指了指外面,给你带了一匹。

    桐桐眼睛一亮,就赶紧往出走。一眼就看到一匹极其漂亮的白马,她上前就去摸,结果边上的侍从客气的说:“林郎君,这事三郎的座骑。”

    四爷的马,那不就是我的马吗?摸摸怎么了,迟早得是我的。

    侍从不甚有眼色的样子,指着一匹红马:“您瞧瞧它。”

    桐桐扫了那马一眼,这马长了一副桀骜的长相,看它一眼,它翻个白眼。桐桐抬手摸了人家一下,他立马龇牙咧嘴的,然后冲着你喷个响鼻。

    这玩意的智商可高,跟小孩的智商差不多。

    总之,这不算是一脾气好的!

    四爷朝外指了指,“试试?”

    走!

    骑在马上,暂时能甩开护卫,四爷才有机会跟桐桐单独说话,“……住的太简陋了,得有自己的宅子,自己的仆从……”要不然,啥都得亲自做,占用多少时间。

    桐桐低声回:“我要去军中,要宅子做甚么?”

    四爷:“……”你怕是想去瓦岗吧,“怎么打算的。”

    桐桐拍了拍坐下正尥蹶子的马,“杀杨广容易……”

    嗯!

    “可现在杀了杨广……捡漏的就是别人。”

    嗯!

    “手中无刀,手下无兵……一切就都是虚的!”

    所以呢?

    “宇文家是个好地方……”桐桐抓了手中的弓箭,对准草丛里跃出去的兔子,射出一箭,“……得好好用。”

    四爷挠头,你是真会挑!偏挑了宇文家这个硬骨头。

    桐桐笑说:“宇文成都号称是天下第一横勇无敌将!”

    四爷:“……”那是小说里的!跟李元霸一样,杜撰的!原型是宇文承趾的哥哥,宇文承基。

    “不过可惜,那么一员猛将,死在李元霸的锤下。”

    四爷:“……”寒碜谁呢?我用不了锤,也锤不了宇文承基。

    桐桐回头看他:“我锤宇文承基给你看……”

    四爷:“……”你还是想要我的‘万里烟云罩’!“我给你找一匹赤炭火龙驹……”这可是宇文成都的座骑,“再给你打造一对大锤……”

    第1489章 隋唐风云(15)三更

    桐桐独自来了宇文家, 此时,宾客迎门。她下了马,将马交给黄门,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不带随从, 独自一人, 在其中甚是惹眼。

    她不疾不徐的递了请帖,然后被人请了进去。

    洛阳建的恢弘, 所有贵族的府邸也都附和君意, 匹配宏伟的洛阳城。宇文述又敛财有方,因此, 这里是除了皇宫之外最豪华的所在。

    她跟着仆从, 沿着游廊一步一步迈了进去。转弯时, 引接的仆从突然站住脚,低声道:“郎君请稍后,公主殿下过来了。”

    避尊者!

    桐桐微微侧身, 不以正面相对。

    宇文家确实有位公主,乃是隋炀帝与萧皇后的长女,嫁给了宇文述的次子宇文士及。算起来,南阳公主是原身的堂姐。

    见过吗?应该是见过的。皇家女眷, 当年是见过的。

    可两人之间差着岁数, 南阳公主二十许岁的年纪,早前原身乃是太子之女,对方年长却位卑, 两人之间的交集实在是寥寥。

    南阳公主迤逦而行, 身后宫婢数十。

    桐桐微微低头, 其实, 并没有近距离的路过, 可半个府邸的人似乎都静默了,静待南阳公主过去。

    等人走了,桐桐继续前行!

    南阳公主问身边的内官:“府中设宴,宾客来往……巫蛊父皇的逆贼还在逃,这便不了了之了?”

    内官低声道:“想来正在查。”

    “前东宫罪奴,可找来了?”

    “是!找来了。”

    “杨青鸟……本宫不甚记得模样!只恍惚是个极为羸弱的女童。若说此女巫蛊父皇,本宫如何能信?只怕是有人藏于杨青鸟身后,行害君之事!那杨青鸟说不得已然被害……可真正害君之人正可逍遥……”

    “昔年东宫旧年未被处死者,多非近身侍奉之人。对东宫女眷事,所知有限。”

    “那云家呢?云定兴府上女眷,无一人记得那媵妾与媵妾所出之女?”

    “……老奴再去打探。”

    云家?

    云弘嗣正在坐,其他云氏子弟数人。

    今儿满厅皆权贵子弟,端是热闹非凡。桐桐还未进厅,便有宇文承趾的亲随迎了过来:“可算是等到林郎君了!”

    桐桐拱手,态度温和。

    这人低声道:“郎君,公子有请。”

    桐桐颔首:“带路!”

    宇文承趾正在小厅等候,一见桐桐便起身:“林贤弟——林贤弟——助我!请林贤弟一定助我!”

    桐桐:“……”这就是试着驱使了!下了厚礼,礼遇有加,当然要用!一是试试可肯屈就,二是试试能耐本事。

    得好用,能用,这才会用。

    她一副犹疑模样:“小子门第不显,只有些粗笨拳脚功夫!公子身边能人异士无数,这天下何人不能供公子驱使,小子如何助公子?”

    “林贤弟有所不知!”宇文承趾低声道:“今日宾客之中,必有不逊之人!当日山上,确系有人要谋杀某。今日,便试一试又何妨?正可看看谁心存虎狼,意欲吃人。”

    “如何试?”

    “本公子已问询过太医令,听闻当日中毒者,半年内体虚力弱。今日,本公子设一擂台,击鼓催花,林贤弟可愿守擂,助我辨忠奸?”

    桐桐:“……”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妙了。

    她拱手道:“不敢推辞,勉力一试。”

    “甚好!甚好!”

    于是,桐桐跟着宇文承趾来了正厅。

    抬眼一看,就见四爷身边坐着个与他颇为肖似的少年,这便是李世民吧。

    桐桐见礼,四爷站起来还礼!李世民愣了一下,也笑意盈盈的站起来还了一礼,却并不多言。

    本来未曾见过此人的人,见唐国公府公子对此人客气有加,便知必有来历,倒是不曾轻贱。彼此见礼之后,这才落座。

    桐桐自觉的敬陪末座,并不多言。

    不大功夫,便有府中内吏进来,客气的笑:“将军听闻公子聚少年英豪于此一举,心中欢喜!而今,将军正要举荐城门校尉……”

    话音未落,便有宇文家的子弟喊道:“英豪满堂,官职只一位,该予何人?”

    城门校尉并不是守城门的,而是一个官职,乃四品武官。

    宇文化及亲自举荐,四品武官?

    李世民眉头挑了挑,这是要做什么?二桃杀三士?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眼睑一垂,四爷便知道她事先知情,且能应付。

    宇文承趾兴致勃勃:“不若,打擂如何?点到为止。”说着,就喊人:“抽签守擂!”

    众人叫起了好,游戏而已,输了不能如何,赢了得一举荐。

    仆从带着签来,先放在李世民面前:“李家世兄,先请。”

    李世民推开了:“诸位英豪,必在在下之上!若改日,那定校场见分晓。可惜呀,小弟特为迎亲而来!与诸位交手,焉能完好无损?”说着,团团见礼求饶,求放过。

    众人纷纷打趣,定要去参加婚宴云云,李世民一一应承。

    等签筒到了四爷面前,四爷更叫告饶:“能出门已然是万幸,小弟还盼着能有再见之日!若家中父母只小弟如此自不量力,只怕要禁足府中,再不肯叫出门了。”

    早有耳闻,知他轻易不见人,倒也放过了。此人看着姿容俊美,乃出尘公子,能来赴宴,已是意外。

    李世民觉得三郎应对得体,笑着收回视线时,看着签筒在众人中转了一圈。有趣的是,持签筒的仆从在将签筒递给那位林郎君的时候,从袖中滑出一支签,混在了签筒之中。

    果然,那位林郎君就拿走了那支签。

    等所有的签字都亮出来,就会发现只林郎君的签上描着金粉,是与众不同的。

    李世民撑着下巴,这是何意?

    这少年年岁轻,看着纤弱,姿态却煞是从容。只观礼仪,该是出身名门。可老三言谈里总是有些不祥不尽,好似对此人的出身有些讳莫如深。

    老三甚少出门,结交之人并不杂,此人是最特别的一位。

    就见他一抱拳,态度平淡:“诸位,擂台请。”

    这其中多是山中被伤者,确实因身体未曾恢复,有些气弱。若是旁人守擂,他们未必去打!但此人像是一阵风就吹走的样子,倒也可勉力一试。

    李世民坐在上面看着,最初也不甚在意,面上兴致勃勃,心里却也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想,真的一交手,方知此人能耐。

    身法之灵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看的出来,这并非以力取胜者!

    宇文承趾心中点头,当日强弩射杀自己之人绝非林桐!他胜在巧,而非力!此人若上战场,难为猛将。猛将者,无不是以力取胜。能斩百人者,英雄也!

    只巧,无力取首级者,终不过荆轲之流。

    此人留身边可为扈从,放在军中难以施展。也好,先放于军中,迟早会知难而退的。

    她一人连下十三人,将其踹下擂台,满场寂静。

    云家有庶子身形健硕,又未去山中,其力气尚在,此时便站起身来,“云某领教高招。”

    空有一身蛮力,发不出来。

    桐桐以力卸力……其实,她自己手臂受伤,也真的不敢用力。而后轻巧一推,此人就朝后倒去。后面正是云弘嗣的案几!

    人一倒过去,案子上菜肴酒水被撞落,溅在云弘嗣身上。

    云弘嗣面色大变,此未何意?瞧不起我云家?对敌十三人,便是将人打下擂,也都体面。而今,这一推一送,恰好撞到自己的案几上,这不是轻慢的挑衅又是何意?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尔此番是何意?”

    桐桐忙道:“一时失手,实非有意。”说着,自己从擂台上下来,举了酒盏,亲自递了过去,“给云公子赔罪。”

    云弘嗣没马上接,而是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酒水。才腾出手要接,却听着小子说:“云公子,打擂非林某之意!失手而已,何至于此?这是为难林某?还是……”

    还是什么?这小子分明就是刻意针对云家。

    云弘嗣安敢得罪宇文家,见宇文承趾已经变了面色,他一把接了酒盏,将盏中酒饮尽,将酒盏重重的塞给桐桐。

    桐桐被这一塞,朝后退了一步,‘嘶’了一声,然后面色突变。宇文承趾坐直了身子,看着两人。

    云弘嗣冷笑一声,拱手道:“云某愿领教林郎君高招!”

    “请!”

    桐桐放下旧盏,重新上了擂台。这一次,打擂打的最久,云弘嗣的拳头虎虎生风,看的人轰然叫好!

    桐桐卖了破绽给他,他拧了桐桐本就受伤的胳膊,顿时,汗便下来了。

    四爷:“……”受伤了!这是真伤了。

    桐桐给了对方一肘,抽了手臂,一副吃力的样子将对方踹到擂台最边上。说输也行,说平手也可。

    宇文承趾马上喊停:“林贤弟怕是伤着了,这绝非在下本意!请太医——速请太医——”

    满厅都是恭维云弘嗣的声音,四爷斜眼看桐桐,桐桐给他打暗号:稍安勿躁。

    宇文家请来的太医只能是太医令。

    巢元方在这样的场合看到这位郡主,当真是吓的一跳。他战战兢兢的去号脉,而后皱眉:“用力过度伤了筋脉。”

    桐桐看向云弘嗣,笑道:“云公子力大,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宇文承趾忙道:“诸位若是有损伤,万万不可隐瞒!若是在府中伤了……某当真是罪该万死了!”于是,一脸赤诚,请太医令:“帮诸位公子瞧瞧。”

    瞧瞧的结果就是:“云郎君身康体健,着实出乎预料。”

    言下之意,当时诊脉的时候,此人确实被毒粉伤了,应该跟其他人一样,力弱气虚,可这么多人,而今只有他恢复了。

    宇文承趾捏着手里的酒盏,瞬间变脸,将酒盏狠狠地掼在地上,瞬间,外面涌出禁卫军来。他指向云弘嗣:“拿下——”

    第1490章 隋唐风云(16)一更

    云家是何出身?

    匠户而已!

    宇文家又是何等出身?北周时皇族勋贵。

    云定兴有女, 被杨勇偶遇,喜之,野合,生杨俨。而后纳入东宫为昭训, 接连再生二子。杨勇多以财货赏赐云定兴, 在杨勇事败之后,云定兴用杨勇赏赐的财宝贿赂本宇文述, 又亲自做了极为华美的服侍、兵器、甲仗等物, 请宇文述转交给新帝杨广,有巴结奉承之意。

    宇文述见了这些东西, 就说云定兴:你这么好的手艺, 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做官呢?

    是啊!为何?

    宇文述回答:因为你的几个外孙还活着呢!

    这个外孙指得便是杨勇和云昭训生的孩子。

    在此之前, 杨勇的子女皆已经被废为庶人,后又被流放。流放岭南,本就九死一生。可饶是如此, 云定兴还上书杨广,提议当斩草除根。

    他说:这些没用的东西,陛下就该把他们都杀了。

    于是,云定兴被杨广任命为少府丞, 而后擢升为少府监, 再之后便是卫尉少卿,而今已是左御卫将军,知少府事。

    四爷看着被押注的云家子弟, 云家在宇文家面前, 什么也不是。云家遭人不齿, 并非出身。而是因为云家得显贵是用先太子的骨肉换来的。

    杨勇于云家恩厚, 但即便出事了, 云家也有财宝无数。失去什么了吗?没有!回去做匠户而已。杨广不会将匠户放在眼里,非要他们的命。

    但是云定兴不肯,用前东宫的赏赐钻营,要了其后嗣的性命。

    杨勇子女还有活着的吗?

    其子尽皆被害,史书上记载还有两女,这两女之所以被记载,那是因为她们出嫁了,其余未被记载的,那便是未曾成年。未成年而夭,未有爵位便被废为庶人,自然就不会留下关于她们的记载。

    桐桐的原身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存在过,什么也没留下。

    而史书上记载的杨勇的女儿,一个是丰宁公主,嫁给北周上柱国韦孝宽的孙子。后杨勇事败,此女亦被废为庶人,于三年前病逝,年仅二十八岁;另一个是大宁公主,嫁给隋朝开国功臣高熲之子高表仁。

    高熲作为开国功臣,他反对废黜太子。他的理由是长幼有序,在太子没有原则性的错误的前提下,这是不合理的。

    但是杨坚会怎么想?只觉得杨勇和高熲是亲家,高熲当然会偏向杨勇。因此,对高熲心存芥蒂,认为高熲私心太盛。

    后来,高熲的妻子过世了,独孤皇后想下旨赐给高熲一房妻室,但是高熲认为他都已经有孙子的人,续弦做什么?因此拒绝了独孤皇后。

    可谁知这话落下没多久,高熲的妾氏就给高熲生了个儿子。

    独孤皇后就跟杨坚说,高熲这人不可信了!他看着坦诚,其实总是找各种借口防备咱们,对君王也不信任了。

    杨坚本就多疑,又自来防着权臣像他夺了北周的江山一样,撺掇大隋的天下,对这样的权臣变越发猜疑。

    最后,随便找了个借口,罢了高熲的官。

    罢了高熲,杨勇也失去了朝中最有力的支持。其后,杨素才开始构陷杨勇,杨勇轰然而倒。

    高熲因杨勇事败,被隋炀帝借口‘诽谤朝政’的罪名给杀了,而他的所有儿子皆被流放。其中就包括取了杨勇之女的高表仁。

    至于这位大宁公主,结局没有记载。而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在流放之地,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总之,若没有桐桐,杨勇这一支——绝矣!

    宴席在一片慌乱中散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

    李世民起身告辞,在四爷要去跟桐桐告辞的时候,李世民抬手拦住了:那林郎君与宇文承趾之间暧昧不明,今儿这分明就是设局。

    不知起因,不明究竟,贸然而行,非智也!你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不算是友人,怎如此不设防?

    所以,回府,呆着!

    桐桐给四爷使眼色:呆着去吧!没事。

    四爷:“……”林药郎可相互传递消息,倒也无碍。

    他跟着李世民随大家一起告辞离开了。

    巢元方看着站在宇文承趾身边的郡主,再看看被压下去的云家人,便已然明白了。虽说口口声声为大义,可灭家之仇,依旧是刻骨铭心吧。

    若说跟陛下的仇乃是争权夺利,皇权倾轧,成王败寇。那么云家得背刺与落井下石,怕是郡主更不能容忍。

    所以,云家……必陪葬。

    桐桐朝巢元方致谢:“多谢。”谢你没说这是旧伤,替我隐瞒女子之身。

    巢元方:“……”他只能道:“郎君保重。”若有必要,该佯装有恙,辞官回乡养老了。

    该走的都走完了,宇文承趾问说:“林贤弟可愿与我同审?”

    “敢不从命?!”

    什么律法?隋朝的律法形同虚设。想保谁,谁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也能脱罪;想除谁,谁就是再白璧无瑕,也必死无疑。

    云家靠巴结宇文家上位,在宇文家眼中,将你作为座上宾,那你就是宾客;视你为犬,那你便是家犬,想怎么处置就能怎么处置。

    等到了牢里的时候,南阳公主的近侍已经在了,“公主遣奴婢前来旁听。”

    宇文承趾便明白了,公主想知道云家是否与杨青鸟一案有关。

    杨青鸟并未巫蛊,这一点是公主不知道的。所以,云家自然不可能与杨青鸟无关。既然公主要知道这其中究竟,那便听吧:“设座!”

    桐桐站在暗影里,并不多言。

    云弘嗣冤枉:“小人如何敢谋害公子……”

    桐桐低声跟宇文承趾说:“他胸无城府,未必是知情者!”

    是啊!云定兴有谋算,也不能事无巨细的告知他的孙子。

    桐桐就问云弘嗣:“云郎君出门狩猎,家中长辈可知情?”

    “知情。”

    “可问你详细情由?”

    “自然!”

    “你又是如何回的?”

    云弘嗣一五一十说了,这并无隐瞒必要,无外乎是要与谁一起,要去哪里,诸如此类。

    “那长辈又是如何交代你的?”

    那自然是要跟谁谁谁好好相处,要巴结好谁,对谁不必假以辞色之类的话,要不然呢?

    跟宇文家得公子一起,那自然要处处留意这位公子,一定要事事以这位公子为先,这……何错之有?

    桐桐就闭口不言了:没不对!一切都很对!你们当然那会如此。如果不出事,那你就是在逢迎巴结;如果出事,那……难说了。

    这话换个方式说,是不是就意味着云定兴知道这一行人的所有细节,甚至于叫孙子以及孙子带的随从关注宇文承趾的一举一动。

    总之,你们有条件,有机会这么干。而今缺的就是动机,云家为什么要这么干!

    云弘嗣也是这么问的:“公子,云某无此胆,无此能,更无此必要!”我们这么么做,图什么。

    宇文承趾沉默了,是啊!图什么呢?

    桐桐插了一句话:“杨玄感何等出身,他又图什么?从杨玄感者众,京都勋贵出身者,四十有余……这些人又图什么?”

    云弘嗣想咬死这个姓林的,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云家于死地。

    桐桐从袖中拿出一张布帛来,而后将布帛展开,赫然是一副画像。画像上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神态威严。

    宇文承趾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子坐起身来:“这画……”

    “码头!之前在码头看见过这么个人,坐船南下了。乘坐之舟船,正是云家船坞所造……”说着,桐桐把画像递过去,“公子可去查。”

    云弘嗣一看那画像面色也变了,这不正是通缉的叛贼李密么?

    桐桐低声跟宇文承趾解释:“在下与李家三郎有些交情,也才知道李家二郎即将大婚。因而,欲购置南货以充作贺礼!好物难寻,在下想去码头上等着南来的船只……”

    合情合理。

    “正要走,看见有三人上了一艘船……在下记性尚可,只觉得在何处见过,但确实未曾想起此人是谁……”

    这是当然!没有见过真人,只是看过通缉令的话,很难一眼认出这个人来。

    “等晚上归家,越想越是蹊跷,对方轻装,无任何行囊,上了船就催促船夫离开……岂不蹊跷?”

    是啊!便是不出远门,但这一上船,路途肯定是有些的。至少要带着干粮,饮水的用具,这才是出门的样子。什么都不带,当然不合情理。

    “于是,小子便将见到的人画了下来……”说着,又取出两张小幅的布帛来,“那个是主,这两人是仆……在码头出现过。”

    宇文承趾喊了人来:“去打听!”

    这一打听,果然,确实有画像上的三人在码头坐船离开,而船舶正好就是云家船坞的。

    云家乃是工匠之家,发迹之后,赶上了隋炀帝喜好排场的南行。南北航运发达,都城民间用船,八成都出自云家船坞作坊。

    船只售卖,也出租。

    桐桐曾常去码头,为的是给四爷留记号。对云家在码头的经营情况是极其熟悉的!云家跋扈,其仆从欺压征调来服徭役的船夫。

    种种恶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日,要的就是你们云家得命,刨的就是你云家的根!

    李密乃是杨玄感的头号谋士,杨玄感甚至叫立马统谋大事!而今,李密逃脱后隐藏在都城数月,就坐你云家得船走的,你说你们没关系?

    宇文承趾冷笑:“好一个蛇首两端!”一边巴结自家,献忠臣于陛下;一边又担心陛下反复无常,因前太子之故迁怒于他,于是另谋他主。

    这般已然不是背弃陛下,而是在愚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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