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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姜辛夷收到徐鹿鸣这封直白到发指的信,第一反应是愉悦地翘起唇角,第二反应才是恼怒。他将信纸揉成团丢在角落,决心再也不想搭理这个反复无常的人。

    可徐鹿鸣的话真的很多,这封信的后面絮絮叨叨跟了许多封信。大到他即将要在家里开澡堂的事,小到他每日吃了甚都会一一跟他汇报。

    就像这个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毫无疑问,姜辛夷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他跟这个世界的人都没有共同语言。他的苦痛、压抑、难捱无处去说,也不知说与谁听。

    徐鹿鸣就这样莽撞、直白地闯了进来。他不聪明,不世故,甚至幼稚得有些可笑。但他真诚,热烈,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对生活的热爱。

    姜辛夷或许并没有多喜欢徐鹿鸣,但他每一次都会被徐鹿鸣的真诚、热烈而打动。让他产生出强烈的要生一个跟他一样,热忱而可爱的孩子,让他死水般的生活多抹靓丽的色彩也不错的想法。

    可这条蠢狗,好像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姜辛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抛开,琢磨起徐鹿鸣在信上说要在家开澡堂这事来。

    西北缺柴薪,徐鹿鸣开这个澡堂,无非就是想去弄煤炭回来烧。根据徐鹿鸣曾经提到过的他家的位置,姜辛夷知道,他家靠近河东路,正好挨着山西那最不缺煤矿的地带。

    他的空间现如今扩张到一亩地的范围,能凭空收取这一亩地范围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地下。

    只要能找到浅层一点的煤矿带,都不用耗费人力等资源,一个意念便能收取到不少煤炭。

    姜辛夷取出纸笔,食指在太阳穴上轻点,脑中自动浮现出华夏历朝历代地图,找到与这个朝代类似的地图版块,检索到河东路附近,沿着徐鹿鸣家的方向,将他家附近带有煤矿的地方都给他找到并标注了出来。

    “……”

    徐鹿鸣收到姜辛夷寄给他的地图时,吃惊地张了张唇,他知道姜辛夷很聪颖,学术很扎实,但他也没想到姜辛夷穿越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准确无误地将古代地图给绘出来。这都不是一句聪慧能形容的,这简直就是过目不忘吧?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起来,因为姜辛夷跟他想到一块去了。这让他产生出他好似也没那么笨,也是有点小聪明的感觉。

    但他没有姜辛夷这么过目不忘,能把地图画出来。他想到的法子是一里地一里地的找,靠着空间,一个念头就能将周围一亩地的地貌摸得一清二楚,辛苦一点,总能探寻出来。

    现在他有姜辛夷给的地图,不用再那么辛苦了。正好,在西南答应掩护他的那位大哥,要去他家看看的。回来也有好些天了,徐鹿鸣打算去那位大哥家走一趟。

    家里人听说这事,一个个点头附和:“是该去一趟,看看人家家里缺点甚,帮着弄弄。”

    徐鹿鸣的母亲杨秀莲更是把徐鹿鸣给她买的护膝拿了出来:“上门哪能空着手去,你给我买的这个东西,我也用不着,一起带去吧,好歹是个心意。”

    婶婶钱惠芳见状立马回屋将徐鹿鸣给她买的布匹抱出来,跟杨秀莲说:“鹿鸣给你的心意怎好送出去,还是拿我这匹布走吧,这颜色太鲜亮了,我也穿不上身。”

    “拿我的。”坐在炕上的徐奶奶见她俩推辞来推辞去的,颤颤巍巍地走下床,也想把自己的皮衣拿出来。

    “哎呀,奶奶,你快歇着。”徐鹿鸣见再不出声,家里为了这事儿都能吵起来,赶紧道,“给章大哥家的东西,我都备好了,用不着拿家里的,大家都快把自个的东西收回去吧。”

    徐奶奶还怕徐鹿鸣匡她,抓着徐鹿鸣的手问:“真的都备好了?”

    “真的!”徐鹿鸣把徐奶奶搀扶上炕,想起他从姜辛夷那儿给爷奶求的药还没拿出来,赶紧拿出来,倒上两粒,给爷爷奶奶,一人喂了一粒,“爷奶,这个是我那救命恩人配的治腿的药,你们每天吃上一粒,走路就不疼了。”

    对于徐鹿鸣喂过来的药,两老人连犹豫都没犹豫,张口便吃了。吃完听徐鹿鸣这么一说,徐爷爷问:“可是那个叫木兰的孩子?”

    “是哩。”徐鹿鸣不遗余力地夸姜辛夷,“爷爷我跟你说,他医术可好了,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都能药到病除,只要你们好好吃药,你们的腿也肯定会好的。”

    两个老人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年轻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又要干重活,到老了就骨质疏松得厉害,一动全身关节都在疼。

    他给姜辛夷说了这个症状后,姜辛夷没两天就给了他几瓶这个药,让他爷奶先吃着看看效果。别人他不相信,但姜辛夷,徐鹿鸣没有不信任他的道理。

    徐爷爷徐奶奶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起姜辛夷,两人很默契地相视一笑。

    可能,徐鹿鸣自己都没发现,他每次一提起姜辛夷,整个人都在发光。

    “……”

    章鹏家在距离徐家囤子二十里地外的章家囤子,那里比起徐鹿鸣家这边还要偏一点。如果说徐家囤这点还有点绿茵茵的山,章家囤那边可就全是黄沙了。

    好在他们那边有地下水,家家户户有在门前种杨树,日子倒也能勉强过下去。

    徐鹿鸣一路踩着冷飕飕的风沙抵达章家囤村口,从空间里取出五两银子并两斗大米两斗面粉和一条足足二十斤的猪大腿肉,放进背篓背着。

    说起这猪,还是徐鹿鸣在西南的时候跟姜辛夷在山里收的野猪。最开始的一批没有煽,味道很腥。但它们下的崽,徐鹿鸣全给煽了,拿空间里的谷物和灵泉喂养,仅仅半年时间,就跟吹皮球似的长了起来。

    现在正是宰杀的好时候。

    徐鹿鸣不假思索地杀了一头,用冰块冰在空间里,快过年了,家里多少也要准备点猪肉,到时候拿出来也方便。

    一开始徐鹿鸣是不打算给章家粮食和肉的,觉得直接给银子比给这些东西实在。但他转念一想,他给了银子,章家大概也是舍不得花的。

    而且银子给多了,财帛动人心,章家若没个厉害的人也守不住。还不如多给点嚼用,至少他们今年能过个好年。

    刚办过一场丧事还有些冷清的章家压根没想过,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上门,见到带着礼上门的徐鹿鸣,愣了又愣。

    得知徐鹿鸣是章鹏生前嘱托之人,原本都已经接受章鹏离开了的章家人,又哭了一场。

    大概军囤的人都要入伍参军,章家人口也不丰,章父,章母,章鹏的弟弟章瑞,以及章鹏生前留下的一个五岁大的孩童,便没有旁人了。

    徐鹿鸣没有很没脸色地问嫂嫂去了哪儿,在西北这儿,死了男人的寡妇、寡夫们日子很难熬的,章鹏年纪不大,如果他的妻子没有出事的话,大概率是改嫁了。

    于是他问章父章母:“叔、婶,接下来你们有甚打算啊。”

    章父章母揩了眼泪回道:“我们这样的军户能有甚打算啊,只祈求瑞儿不要像他大哥一样,进到个再出这样危险的差事的军营里。”

    说起这事儿,两人再次掉起眼泪来:“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啊,一个儿子了啊。要是他也去了,留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可咋活。”

    十八岁的章瑞见到父母这样,不忍地上前抱住他们:“爹!娘!”

    看得徐鹿鸣眼睛也红红的,在这个没人权的封建社会就是这样,他们这些军卒就算是为国捐躯,也至多只给五两银子的桖金,没旁的了。

    五两银子,再省吃俭用,也只能花销一两年。像章家这样的家庭,若是没有章瑞这个小儿子,一两年后,家里没有劳力,又都是老人小孩的人家,确实过不下去。

    他问章瑞:“你入伍被分去了哪个军?”

    章瑞红着眼睛,脸色难看道:“前军。”

    徐鹿鸣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没给入伍官说,你家只有你一个了吗?”

    按理说,这种大哥牺牲,家中只剩他一个独子的新卒,入伍都会被分到后军,怎可能一上来就被分去前军。

    章瑞愤恨地磨了磨牙,向徐鹿鸣吐出一件事:“大哥在军营的时候,惹怒了一个押队官,就是因为他老挑大哥的刺,大哥忍无可忍才走了张校尉的路子,心想出去送个嫁躲一躲,回来再换个队伍,谁承想……”

    他说到这里眼泪滚了下来:“都说人死债消,大哥都已去世,那押队官还不放过我家,不知他跟入伍官说了甚,我就被分去了前军,使银子都使不通。”

    章瑞倒也不是怕死,军户这样看不到头的苦日子,他早就过腻了。可他家现在这样的光景,他若是死了,他爹娘和小侄儿如何是好。

    因此他恨死那个押队官了,究竟是甚么样的仇,才能让他这般恨他家,恨得他们一家死绝了才好!

    徐鹿鸣明白了,章家这是得罪了人,被人给算计了。他想,既然一个小小的押队官都能左右入伍官的名额去向,那他家的澡堂子开业,请自家上峰来家里洗洗澡,让上峰向入伍官要个人到后勤,应该不是问题。

    但他也没把话说死:“近几年战事频频,前军真不是好去处,既然章大哥托我照顾家里,我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这样,你等我前去通融通融,能成就成,不能成,咱们再想法子。”

    好歹章鹏大哥也替他拖延了会儿追兵,让他有时间能够跑进丛林里跳崖。只是将章瑞从前军换到后军这事儿,徐鹿鸣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章父章母脸色大喜,但又怕为难徐鹿鸣,又问:“这会不会太过为难你。”

    徐鹿鸣轻松道:“不会,我也就是试试,若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不成功,也没甚。”

    “哎哎哎,好,谢谢你啊,娃子。”章父章母听后,这才连连欢喜。

    徐鹿鸣坐着又跟他们说了会儿话,见他们要偷偷去旁人家借肉招待他,谎称自己还有事,赶紧溜了。

    他一走,章家人这才查看起徐鹿鸣带上门的礼来。见小小的背篼里塞满了东西,章父章母愣了会儿,才把背篼递给章瑞:“快快快,快去追,哪能让人家替我们办事,还给我们送这么重的礼。”

    章瑞背起背篓就往外追,但跑到村外,哪里还有徐鹿鸣的身影。

    “……”

    徐鹿鸣出了章家囤,就拿着姜辛夷给他画的地图,往一条鲜有人烟的分岔路而去。

    从这条道往里再走上个二十里地,就是姜辛夷给他标注的一个浅层煤矿脉区。

    徐鹿鸣在这条道上走了五里路,没见四周有人烟,便放出神识往地下探去。

    早在徐鹿鸣隔空能取牛腹中的胆石,他就发现他的神识还能这般用,不过消耗特别大,用一次头能晕好几天,徐鹿鸣一般不用这个能力。

    这次他想试试,他能不能像看到牛身上血管那样,看见地里的其他东西。

    西北地下可不只有矿脉,还有水脉,玉脉,还有各类金属脉,若是他的神识连这些也能探知到的话,以后要找东西,就方便了。

    可惜,地下太黑了,神识扫过去,全是黑乎乎的一片,至多能触及石块、树根等物,压根就分不清煤和土。

    徐鹿鸣失望地收回神识,赶到姜辛夷标识的地方,在周围翻找起来。

    因为神识看不到地下的场景,且这么大片地,不可能徐鹿鸣一翻就能找到浅层的煤炭。

    所以徐鹿鸣每走过一亩地,就往空间里收一把土,再往空间瞄一眼查看土的颜色。

    终于,在徐鹿鸣都快把这片地方给翻完的时候,找到一把带黑色的土。

    他眼前一亮,一点都不挑的,顺着刚才的位置,将那一片的土壤连带石块一起收进空间,果然收到一大堆煤炭。

    怕收太多这地儿塌了,徐鹿鸣收了两亩地的煤便打算收手了,但他刚一停下,空间便传出轰隆隆地打雷声。

    “不是吧——”

    意识到空间要升级的徐鹿鸣,四下看了看,虽然四周荒无人烟,大概率不会被人捡尸,但十月的西北,昼夜温差大。就这样在外面睡上一夜,他肯定会被冻死的。

    且别看这地儿没有树,但是有狼啊!他就算从空间里取出衣裳来裹得厚厚的,一个毫无危险的大活人在这儿躺着,若有路过的狼,能不过来啃两口?

    怎么选都会死的徐鹿鸣一咬牙,闪身进了空间,他就算在空间里被雷劈死,也好过在外面被冻死,被狼咬死得好。

    哪知,他一进去,刚还电闪雷鸣,地动山摇的空间,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下来。

    徐鹿鸣:“???”

    徐鹿鸣想到先前几回都白晕了,气得想骂人:“你大爷的,升个级搞得这么吓人,这谁能知道你是在提醒我进来啊!”

    吼出来,徐鹿鸣心里好受多了,这才细心留意起空间的变化。发现空间里多出来的东西和一些全新的功能后,他第一时间捉了只鸽子,给姜辛夷发去消息。

    “木兰,我把煤收进空间,你猜我在空间里发现了什么!!!!!”

    姜辛夷收到信,第一次见他连发五个感叹号,很给面子的立马回信:“什么?”

    然后他发出去的鸽子,一连三天都没有回音。姜辛夷那被吊得高高的好奇心,迟迟得不到解脱,在第四天,他骤然冷笑一声,给徐鹿鸣也去了一条消息:“徐鹿鸣,我现在好激动啊,你知道我今天在街上遇到谁了吗?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啊,新年快乐啊[比心][比心][比心][亲亲][亲亲][亲亲]

    第32章

    煤炭引得空间许久未动过的山体,陡然扩张了五十平方,使得原来薄薄一片的山,粗壮拔高了许多,如同恍然间长大的孩童,不再稚嫩。

    当然这还不是最令徐鹿鸣惊喜的,最令他惊喜的是,他好像可以操控空间里的气体。譬如,煤炭进入空间带进一团黑气,徐鹿鸣将这团黑气抽过来,惊然发现,这竟然是煤油!

    先前徐鹿鸣给姜辛夷做玻璃灯时,就在想,要是有煤油就好了,煤油灯可比普通油灯要亮上许多。

    现在这个想法竟真的实现了!

    且,因着这团黑气的缘故,徐鹿鸣尝试操控空间里的其他气体。比如,将天上的云彩聚集在一起,使得它们下雨;再将空间某处的时间流速减缓,使得他放在空间里的肉类,不用冰的冷藏也可不腐。

    能渐缓当然也能提速,但可能因为提速太有悖于自然规律,徐鹿鸣每次一提速,必须搭配姜辛夷的灵泉,才能令空间里的植物快速生长。

    动物则还是不变。毕竟一个念头就能使动物快速长大、繁殖、老去,未免也太恐怖了。

    但这些已经很跟令徐鹿鸣高兴了。先前他就在想,空间的产出越来越多,他却没法子延缓这些东西的存放时间,若不能及时清理,浪费的东西越多。

    如今这个问题也解决了,他还能有甚不满意的。

    本来他该第一时间将这些消息告知姜辛夷的,但他今天翻土太消耗神识,脑子过度疲惫,等他查看完空间的变化,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靠着空间里的一块石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昏天黑地的睡了三四天,期间姜辛夷放回来的鸽子在空间外打转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徐鹿鸣,便放弃了送信,跑去跟其他鸟类玩了。

    等徐鹿鸣从空间出来,回到姜家,将这些消息整理好给姜辛夷送过去,他正好收到姜辛夷“特意”写给他的那封信。

    盯着信上,姜辛夷那从向他表达过的惊喜、激动的语气,徐鹿鸣的警惕心和好奇心一下达到了顶峰。

    能令一向冷静的姜辛夷发出这样不冷静的语气,那个人定然不会是个普通人。

    他立马问过去:“谁啊!!!”

    可这封信发出去两三天都没个回信,徐鹿鸣心里犹如生了猫爪般,抓心挠肝。怕鸽子在路上遭遇意外,姜辛夷没有收到,期间他又陆续放出几只询问姜辛夷究竟碰到了何人的鸽子。

    均没有得到回复。

    就在徐鹿鸣臆测姜辛夷是不是遭到了什么不测之事,他的窑洞挖好了。

    “……”

    西北这地儿的土质本就很适合挖窑洞,加之徐鹿鸣的窑洞挖来也不是用来住人的,不用打磨得很精细。在他撒出大把的铜子后,全村老小齐上阵,仅半月时间,就把他的窑洞打造得极好。

    洞里置着好些大大小小的水池,在这些水池的上方皆有条四指宽的进水槽,连接烧水的灶房,方便灌水。水池的最底下,则有条出水口,平时拿塞子塞着,换水的时候拔开塞子便能排水。

    淋雨间直接就是隔板加木桶,要冲澡得自己提水去冲,看上去相当简陋。

    然而就这么一个简陋到令人发指的澡堂子,都令村里人艳羡不已,说酸话的不在少数。

    “老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鹿鸣娃子出去遭了趟难回来,这不,徐老大家的光景好勒,家里连澡堂子都开起来勒,以后日子好过勒。”

    “俺看就是钱多得烧的,俺们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没水没柴的,俺看他这澡堂子建出来拿甚开。”

    “不管他拿甚开,他要是敢动村里的水和柴,看俺砸不砸他的澡堂子。”

    徐鹿鸣没理会村里人的酸言酸语,朝村里唯一拥有驴子的村长家,向他借了驴车,刻意出了村几天,带着一驴车的煤炭回来,谎称他去河东路买的。

    这下全村人全都不淡定了,瞧着板车上那黑乎乎类似石头的煤炭,好奇地问徐鹿鸣:“这玩意儿真能当柴烧?”

    “能的,这是埋在土里的炭。”徐鹿鸣拿了块炭给他们耐心解释,“大家看这像不像家里烧柴禾烧出来的木炭,跟烧木炭一个道理。”

    西北穷,他们这些山窝子里的军户更穷,好些人家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山村。而大楚开采矿业的能力又不如后世那般强劲,仅凭河东路的那些人工挖出来的煤,供应汴京、开封这类大城镇都不够,如何卖得到他们这种穷得全村人都凑不出十几两银子来的山窝子。

    因此,村里人压根不知世上竟然还有石炭这种煤炭的存在,就连徐鹿鸣的大哥徐善学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没在现实见过。

    村里人见徐鹿鸣拿过煤炭的手,跟拿木炭一样会变得黑乎乎的,一个个惊讶地点头:“还真是哩。”

    有那好奇地村人问:“这煤如此大块,定然耐烧,价格不便宜吧。”

    徐鹿鸣先前在城里打听过价格,认可地颔首道:“两百文一秤!”

    大楚的重量,一秤十五斤,而烧一天炉子,至少都要四秤炭,这就八百文去了,要不是徐鹿鸣有空间,这澡堂子他还不一定能开得起来。

    村里人乍舌,他们在集上买一秤木炭才百文,这石炭竟直接翻了个倍,用不起,真真用不起。

    这下倒是没人再说徐鹿鸣酸话,都在心里骂他傻,炭价如此贵,竟用石炭来开澡堂子,这怕不是要赔个底掉。

    “……”

    无论如何,徐鹿鸣的澡堂子算是正式开了起来。因着是开在村里的,开业那天也没放爆竹庆祝,由徐鹿鸣去澡堂子的炉子里点了把火,示意生意红红火火就算是庆祝过了。

    继而,再由他爹和他二叔两人轮流铲道路上的积雪进烧水房烧水。徐鹿鸣则等水烧得差不多了,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去军营,找他的同僚们。

    军营里因徐鹿鸣的回归引起轩然大波,因此后军九将七部三队的人,全都知道徐鹿鸣没死的事儿。

    他们见徐鹿鸣来军营了,全都围着他看稀奇,好奇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徐鹿鸣脑子转得飞快:“在这里讲多没意思,不能吃肉喝酒,还冷风飕飕的,这样,我家开个了澡堂子,等你们轮休的时候,到我家来,我请你们洗澡,顺便把我的事好好给大家说说。”

    “你这小子还卖起关子来了。”带徐鹿鸣养马的军卒谷老汉,笑着骂了徐鹿鸣一句,便道,“行,正好老子今轮休,就去你家澡堂子转转。”

    “话说,你小子莫不是骗我的吧,咱们这地儿,哪开的起澡堂啊。”说完,他狐疑地瞅着徐鹿鸣。

    徐鹿鸣自进军营开始,就由他一直带着,不是师徒胜是师徒,他对徐鹿鸣的家底再清楚不过。徐鹿鸣家若能有开澡堂子的银钱,他都不用进军营来。

    徐鹿鸣笑着道:“这不是大难不死活着回来,马将军赏了二十两银么,这么一大笔钱不拿来做点营生可惜了,何况,我这大半年在外头也遇到了位贵人,带着我挣了不少银钱,不然我哪能在家里办起澡堂子。”

    徐鹿鸣说着,差点没忍住又想要夸姜辛夷。幸好他想到军营里可不安全,说不准还有那些人的同伙,怕给姜辛夷带去麻烦,含糊两句便及时刹住了嘴。

    然而他这戛然而止的话,更勾大家的好奇心。军营里没有娱乐,旁人家颠三倒四、狗屁倒灶的事,众人都能听得津津有味,何况是徐鹿鸣这带着点传奇与冒险的真人故事。

    更别说,徐鹿鸣还要请他们洗澡。

    当下就有那爱干净又爱听八卦的等不及,要跟人置换轮休,起轰说要去徐鹿鸣家。

    徐鹿鸣被姜辛夷点拨了半年,现如今已经不是大半年前那个甚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知晓他在军营这般高调行事,若是不把上峰打点好,会惹他们不快的。

    因此在大家起轰的时候,他笑着说:“行,我去给队官打个招呼就来招待兄弟们。”

    说罢,他便提溜着提前准备好的八罐酒,八罐蜂蜜,八包糕点,八包茶叶等物去了队官的营帐。

    队官姚宏胜早就在营账里听到了外头的起轰声,正冷着脸想出来教训教训这些眼里没有半分纪律的军卒,一抬头瞧见两只手都提着礼向他营账走来的徐鹿鸣,眼皮子跳了跳。

    军营里的军卒都是些苦哈哈的军户,他们这儿又是后军,不用上战场,送礼走后门的人极少。

    平日里他想捞些油水都捞不着。

    乍然见到徐鹿鸣提着如此多东西,说不欢喜那是假的,但他又不知徐鹿鸣这些礼是不是要送给他的,因此只能继续板着脸。

    直到徐鹿鸣真踏进了他的营账。

    “姚队官。”徐鹿鸣一进营账就把礼品放在姚宏胜桌上,脸上扬起笑地说,“属下自军营以来受你庇佑颇多,如今属下家中开了一澡堂,特意来请姚队官赏个脸,捧捧场。”

    “嗯。”姚宏胜瞥了眼徐鹿鸣送的礼,冷冷地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了,还有甚事吗?”

    徐鹿鸣面露犹豫,一副不知该说不改说的模样。

    姚宏胜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确有一事。”徐鹿鸣这才为难地将章瑞的事说了说,“姚队官你也知,他哥毕竟是救我才……我若这点忙都不帮的话,难免被人指责无情。”

    说完他见姚宏胜没有反应,话也说得很漂亮:“当然这是属下自己的事,绝对没有要麻烦姚队官的意思,姚队官就当属下在发牢骚。”

    说完,他拍了拍包着茶叶纸包:“姚队官,这茶叶是今年刚下来的好茶,很难寻的,你可一定要记得及时喝。”

    姚宏胜脸色这才好看不少:“行了,回去开你的澡堂吧,等马将军他们回来,我再差人来寻你回营。”

    “这怎好意思,那就麻烦姚队官了。”徐鹿鸣说了两句客套话,眉开眼笑地叫上轮休的军卒们,离开了军营。

    他一走,姚宏胜立马将徐鹿鸣刚才拍过的茶叶包打开,见茶叶里面躺着锭银光闪闪的十两银锭。

    心头那叫一个舒服。把徐鹿鸣夸了又夸,没想到这个小徐年纪小,办事却牢靠得很。

    “……”

    徐鹿鸣家的澡堂子确实办得好,一整排的窑洞都是澡堂,中间还用泥巴通了烟道,烧水房里一烧炭,整个窑里都暖暖和和的,泡在池子里水也不会冷。

    热热乎乎地洗完澡,回军营训练都感觉有劲多了。因此那些洗了澡的人也乐得回去帮徐鹿鸣大吹特吹,吹得原本一些不愿意洗澡的人,都因为瞧热闹而去徐鹿鸣家顺便洗个澡。

    没过两天,姚宏胜也去徐鹿鸣家舒舒服服洗了一回澡,第二日,章瑞就从前军调到了后军,还跟徐鹿鸣在一个队。

    章家人对徐鹿鸣感激不已,特意备了厚礼上门来感谢,这叫徐鹿鸣怎好意思收,让他们把这礼给姚宏胜送去。以后就在他手底下做事了,多巴结一点上峰没坏处。

    章家人听了徐鹿鸣的建议,又是好一阵的感谢。

    好不容易把章家人送走,徐家人都道:“这个澡堂子还真是开对了。”

    虽然营业了几天,徐鹿鸣拉的一帮军卒回来洗澡,使得家里人忙活一通一文钱都没有赚到。但通过章瑞这事,让他们明白过来,有个能拉进军营关系的营生在,对徐鹿鸣的帮助有多大。

    徐善学近几年一直在财主里给人做账房,生意上的事也无师自通了些:“弟弟这是先用不花钱拉客呢,冬日里,几日不洗澡,身上冷飕飕的,到时候别人都洗了澡干干净净热热乎乎的,就那些没洗澡的,在一旁脏头脏脸,冷冷飕飕的瞧着,他们心里如何得劲。”

    “等着吧,再等一段时间,就有人拿着银钱上门来洗澡了。”

    果然,等徐鹿鸣把该请的人请完,该走的人情走完,剩下的军卒见洗不到不花钱的澡,便来询价了。

    徐家也不是那狮子大开口的人家,单独洗一桶热水澡三文,泡池子五文,若是又要泡池子又要冲澡格外讲究的,也只需花上十文。

    大家见价格委实不贵,只要一有空便纷纷来徐鹿鸣家里洗澡。

    徐家的生意蒸蒸日上,除开最开始几天折了本,到了后头竟日日都有赚。

    按理说,生意这般好,提出开堂子的徐鹿鸣应该很高兴才是,但徐善学却发现,弟弟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

    他问徐鹿鸣:“这是怎么了。”

    徐鹿鸣也苦闷得很:“大哥,要是有个你们一直聊得很好的人,突然不理你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善学愣了愣,望着眼前落满雪,苍凉一片的大地,嘴角苦涩地说:“还能怎么回事,她不喜欢你了,喜欢上别人了呗。”

    喜欢上别人了呗!

    徐善学的话每个字徐鹿鸣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姜辛夷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喜欢来着。

    不对。

    徐鹿鸣转念想到姜辛夷说过,他如果遇到合适的,喜欢的人,就会跟他生孩子。

    联想到姜辛夷那日说他遇到一个令他很激动的人,徐鹿鸣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姜辛夷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那天他那么激动,该不会是遇到了令他想要生孩子的人了吧。

    不行,不行,姜辛夷怎么能给别人生孩子呢,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徐鹿鸣赶紧转身回屋,给姜辛夷连发了一百多只鸽子,希望还能来得及阻止。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真是要老命了!

    第33章

    姜辛夷也不是故意不理徐鹿鸣,而是他不知该如何回复。上次他以为徐鹿鸣故意吊他胃口,心里气不过,想找回场子,才特意写了那样一条消息。

    谁知徐鹿鸣是因用脑过度昏迷过去,才无法给他回信的。收到他给自己解释的那条信息的一瞬,想到自己的幼稚行径,姜辛夷的脸颊顿时烧得绯红。

    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因徐鹿鸣几日不回他消息而恼羞成怒那样。

    明明他的好奇心压根就不重。

    更不敢回徐鹿鸣询问他那条消息上所写之事。怕徐鹿鸣发现,他根本就是在胡诌,信上写的信息全是子虚乌有。

    因此对于徐鹿鸣接二连三的问询,他只能做只心虚的缩头乌龟,选择已读不回的处理方式。

    本以为徐鹿鸣闹腾几天就消停了,毕竟,徐鹿鸣只把他当朋友,对他的事除了好奇应该没多大的了解欲。

    谁知,这夜,洗漱完的姜辛夷正枕在床边晾发看书,端头发干了,打算把这页看完就吹灯歇息时,窗棂前便传来了鸽子呼唤他的声音。

    他无法,只得从床上起来,行至窗前,捉过鸽子,取下它腿上的信笺。

    信上,徐鹿鸣用很急切的语气跟他说:“木兰,你是不是找到要跟你生孩子的人了?我跟你说,男人的外貌和嘴很会骗人的,请你一定要慎重考虑,不要被人给骗了!!!”

    姜辛夷看完,脸上升腾起滚烫的热意,他当然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因为他曾经就是个男人,甚至徐鹿鸣的这条消息,都是因骗他而来的。

    烫手般放下信,姜辛夷回到床前,正准备拿被子把自己捂死,看看能不能时光倒流,让自己回到一切都还未发生之间。

    窗外又响起鸽子的叫声。

    姜辛夷无奈,只好再去取信。

    信上一样,还是劝他要谨慎的话语:“木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世上并没有与你完美适配的人,如果有,那他一定带有目的。外头的男人可怕得很,他们不仅会花言巧语,还很能伪装,所以你需一再小心的甄别。”

    两条消息,劝诫他的同时还不忘拉踩别的男人一把,目的不要太明显,看得姜辛夷既尴尬又觉得好笑。

    然而,这还没完,在这两条消息的后面,陆续又来了三十多只鸽子。

    每只鸽子上都会有一句劝诫他的话,每句话都还不重复,让姜辛夷想不看都不行,万一遗漏掉重要消息了呢。

    收到这里的时候,姜辛夷心里其实已经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好的预感了。

    不出所料,这一夜,姜辛夷直直地在窗前坐到天明,看徐鹿鸣花样劝诫自己,花式拉踩别人,看了一百多条。

    拆信笺的手都是酸的。

    什么尴尬,什么不好意思回复,通通被他抛之脑后。等到再也没有鸽子前来讨食吃的时候,熬了一夜的他,再也忍不住,抖着手头晕脑胀地给徐鹿鸣回道:“以后不准再一次性放这么多鸽子,不然我全打了煲鸽子汤!”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繁华而祥和的汴京城也因马将军突然带人进京上奏请罪书一事,宛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书上,字字句句如诉如泣地向官家表诉,他的副将和军师如何与西南官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偷卖西北军中军粮一事。

    一时间,上至朝堂之上的达官显贵,下至市井街巷的平民百姓,都在纷纷议论此事。

    “那司马复和秦锦程好生大胆,这军粮乃西北战事的命脉,他们如此胡作非为,简直罔顾边关将士的性命。”

    “我看九皇子当初就不该把西北划为军囤,还让马将军一人掌管,权力太大,终究养虎为患,现如今只是军将偷卖军粮一事,往后还知要出些甚事。”

    “军将偷卖军粮还是小事,在军营里混的,谁不贪,可勾结西南官员事情就大了,西南的官员想做甚,竟然需要买如此多的粮食?”

    “马将军此番进京,怕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接下来的日子,这汴京怕是要起动荡了。”

    果不其然,在马勇捷上书请罪的第二日,弹劾他的奏折如雪花般传进宫里,逼得近两年来身体愈发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调理身体,把朝政交给九皇子打理的皇帝,不得不出面上朝。

    “陛下,军粮一事兹事体大,马将军说此事乃他副将与军师所为,他毫不知情,这可能吗?若大的西北军营,他一人独大,这点事都不知请,臣以为,他愧当这个西北大将军,恳请陛下令择贤将!”

    “臣附议,马将军说他下属偷卖私粮,可到此时,账本没有一本,证人也无一个,臣以为,马将军醉翁之意不再酒,他想借此事铲除军中的异己,从而更好地掌握西北大军!”

    “陛下,臣以为……”

    朝堂上,马勇捷看着一大半弹劾、诬陷、倒打一耙他的官员,鼻子都快气歪了。

    果然,财帛动人心,权力动人心。

    自九皇子将西北划为军囤交给他以后,他的军营就跟香饽饽似的,每天都有不少文臣武将想往他营中塞他们的子侄辈。

    被他拒绝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们竟然花钱买通了司马复和秦锦程两人,干起了偷卖军粮的事儿。

    西北军囤之大,军户之多,每年收上的军税,靠人力一一查清的话,委实不太容易。

    为了省心,他一般都规定一个数目,只要收上来的军粮达到这个数目,其余的,底下人贪点就贪点。

    当兵本来就苦,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说不定那天就没命了,还不允许他们享受享受,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但他也没想到这些人胃口竟然这般大,从他手里贪一层再从底下军户手里贪一层,然后再把粮食高价卖向别处,这一倒手,不知要赚多少层。

    且他们做得极为隐蔽,若不是他妹妹出嫁途中碰巧探听到他们在驿站商量买粮一事,估计这事儿还得瞒上几年。

    等到那时,他军营里的军粮都被这些蛀虫给偷完了,若遇战事,他拿不出粮食,向朝廷要粮,朝廷问他军囤这些年的粮食哪儿去了,有谁会来同情他。

    因此,他不顾还没捉到司马复和秦锦程这两个偷粮贼,也要提前上京来,先向官家告状,为的就是不给卖粮这条线上的人,反应的时间。

    他这只是上奏了封请罪书都引得这么多人弹劾,他若是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怕是连他私自卖粮的军印都给他印出来了!

    皇帝见马勇捷始终不语,问他:“马爱卿可有要反驳的。”

    “末将治军不严,致使底下军卒兵骄将堕,军心涣散,末将无话可说,陛下要治末将的罪,末将心甘情愿。”马勇捷率先认了错,随即又转音道,“但末将上京只求一事,恳请陛下彻查此事,拔除军营里的毒瘤,还西北一个干干净净的军营。”

    九皇子附和道:“儿臣同意附议,事已至此,再去追究马将军如何失职已是枉然,还不如查清此事,揪出军营蛀虫,堵住这个漏洞,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干这动摇国本之事!”

    “陛下……”

    “陛下……”

    朝堂上顿时争吵得更激烈了,反驳马勇捷的,有同意九皇子的,还有想踩马勇捷一脚,自个趁机上位的,那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够了!”

    直到皇帝再也无法忍受这如同关了八百只鸭子的笼子似的文德殿,殿中吵闹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

    “马勇捷玩忽职守,致使军中出现军将卖粮这等重大失职之事,罚俸三年,撤销元帅一职,暂管西北军。”皇帝直接下令道,“着令九皇子协户部官员严厉彻查军营卖粮一事,凡参与之官员,一经证实,皆革职永不录用。”

    说完,皇帝面带病容但那双眼睛却凌厉地扫过在场的所有官员:“尔等可还有异议?”

    在场的官员眼皮子一跳,想起他们这位官家没生病前那是何等的杀伐果决,都很识趣地没再反驳,一一应下:“便依陛下所言。”

    一场偷卖军粮的大事在皇帝的各大五十大板中,定下了结论。

    马勇捷看似被削了职,牺牲有点大,实则削掉的是他众多职位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只要他还掌管西北军囤一天,西北就还是他说了算。

    因此,跟着他一起上京来负荆请罪的将领们,个个都佩服地拍他马屁:“将军一招以退为进真是用的好,不仅没让陛下听信那些言官们的弹劾,还下令让九皇子彻查此事。”

    “有九皇子出马,相信这件事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但马勇捷心里并不高兴。能在军营里把偷卖军粮的生意做得悄无声息的,途中必然离不开军需官以及和军需官合作的商人们。

    他现在要求彻查此事,那就相当于把这条线上的人都给得罪了。

    回了西北,没这些有能力的军需官牵线搭桥,不知他们军中的粮食以及军中所缺的一些东西,可还能买卖?!

    若是不能,回到西北可就有得他头疼的了。

    “……”

    京城的纷纷扰扰飞不到西北的山窝子里,自徐鹿鸣担心姜辛夷会被人骗时,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晚上做梦都是姜辛夷被人骗财又骗色,还一个人大着肚子哭的场景。

    可给他心疼坏了。

    偏姜辛夷又不让他一次性发很多鸽子询问情况,他只能每天保持一两封的频率暗戳戳地、委婉地提醒姜辛夷。

    弄得姜辛夷忍无可忍,最终可他发了一条信息来:“你放心,我现在没有想要跟人生孩子的欲望,如果有,那也是我骗对方,轮不到对方来骗我。”

    徐鹿鸣担心了好久的心,一下就放松下来,还高兴地问姜辛夷:“如果是你骗对方,那是不是要去父留子啊。”

    姜辛夷:“有何不可?”

    “没有没有。”徐鹿鸣现在哪敢说有,只要姜辛夷不随便找人生孩子,姜辛夷说什么他都应着,“很棒的想法,我支持你!”

    姜辛夷:“……”真是一言难尽。

    然而,从这天起,徐鹿鸣是不梦到姜辛夷被人骗财骗色了,可却老是梦到姜辛夷缠着别人要孩子。

    就像他们拜堂成亲那天,姜辛夷微微敞开点领口的衣裳,露出白皙的手臂,双手环在一个看不清人脸的脖颈间,很亲呢地向对方说:“今夜给我一个孩子吧。”

    吓得徐鹿鸣半夜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一身虚寒地惊魂不定。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不成是前段时间胡思乱想的后遗症?

    怕自己在家待下去还不知要做些甚可怕的梦,想到马将军他们也快回来了,自己不能一点都不出现在军营里。

    姜辛夷给他说的人情世故里,有一条,要给领导留下好用、有用的映像。

    因此,第二天一早,他就给家里人打招呼,他要回军营去转转。哪怕是去问问马将军回来没有,也好给大家留下个他很积极回营的表现。

    现在家里的澡堂生意蒸蒸日上,军营里又没人来差徐鹿鸣回营,一家人对他放心得很,一点异议都没有。

    唯独徐凯南趁家里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跟上了徐鹿鸣:“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呗。”

    “你跟着去做什么?”徐鹿鸣不解,军营里又没甚好玩的,还对外人警惕性重的很,不见囤子里的人都不往军营那边去吗。

    徐凯南揉了揉脑袋:“就,跟去看看啊。”

    徐鹿鸣跟他走在一起,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你想去入伍啊?”

    “嗯。”徐凯南点了点头。

    从小他爹娘把他当眼珠子般疼爱,脏活累活不让他干,更舍不得他流血受伤,以前跟着大哥读书识字的时候,还能幻想一下以后能走仕途。

    现在他们沦为军户,科举是不能考了,但他也不能一直在家当个废人吧。

    “家里如今开了澡堂子。”徐鹿却道,“你去找澡堂子帮忙,也会给你开工钱的,不是废人。”

    “这不一样。”徐凯南道,“家里的产业是家里的,我想自己闯一番事业出来。”

    徐鹿鸣知道了,他弟弟这是到了有理想有目标,想要去奋斗的年纪。

    虽然少年人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总觉得靠努力就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混出个人样来,但徐鹿鸣还是把他带到了军营外头,让他体验体验军营的气氛。军营里头就别想了,外人进不去的,就算是军户,我不会给让进的。

    由于徐鹿鸣今天真是来打个卡,见军营没甚自己能够帮得上忙的,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出来找徐凯南汇合。

    问他:“怎样,感觉如何?”

    徐凯南:“……什么也没看到。”

    徐鹿鸣虚虚给他指了指:“这周围附近都藏着有箭台,若你不是我带进来的,说不定这会儿都是筛子了。”

    “好飒!”徐凯南听了眼睛连连泛光,觉得做一个弓箭手也不错。

    “行,那我有空给你看看军营有淘汰下来的弓箭,我给你带一把回来,你在家里练着玩。”至于进军营就算了,二叔二婶就这么一个孩子,让他上战场,不是等于要他们的命嘛!

    “谢谢二哥。”徐凯南没注意徐鹿鸣话里有话,高兴地道了声谢,一路回家的路上都做着张弓搭箭的动作。

    徐鹿鸣这会儿看着好笑,到了晚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半夜依旧会梦到姜辛夷。

    甚至在他去军营打卡好几天后,梦还升级了。一开始梦里的别人徐鹿鸣还看不清,但有一天,梦里的姜辛夷突然开口说:“徐鹿鸣,给我个孩子吧。”

    徐鹿鸣瞬间看清了被姜辛夷搂着那人,正是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醒来,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可避免地有了某些变化,顶端有种强烈要涌出某种东西的感觉。

    徐鹿鸣不是小孩子,这种事他虽然还没经历过,但初中课本上都写过,梦那啥遗嘛。赶紧利用空间从屋外收了些雪进来,动也不敢动地把又燥又热的脸埋进去,强行让自己冷静。心想,真是身体好起来了,两辈子没经历过的事儿,终于让他给经历上了。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啊。

    徐鹿鸣埋在雪里的脸也通红得滴血,从后脑勺看,两只耳朵好似都在冒烟。为什么偏偏是在他梦到姜辛夷的时候。

    他一点都不想弄脏姜辛夷,还是拿自己拿话儿里的东西弄脏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一点都不想,以后蛇全身。

    第34章

    西北的冬天,几场雪覆盖下来,天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颜色。唯有徐家窑洞上飘起的缕缕白烟,看上去有些鲜活气息。

    这里日日烧水,窑洞里暖和,冬日里无事可做的村人,便会拿些小活计过来做做,唠唠嗑,间或帮着徐家干些铲雪,烧水的活计。

    徐家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对于村人蹭热气的这点想法不仅不恼,徐鹿鸣还给他们出主意:“要是有那家里手艺好的大娘婶婶们,可以在家蒸些馍馍、饼子,回头我们这边有那洗过澡饿了的将士们,尽管拿过来卖便是。”

    钱是挣不完的,徐鹿鸣可不想自家的澡堂生意越来越红火,引得村人嫉妒,天天给他家找些不痛不痒的麻烦,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适当地吃一点亏,大家都皆大欢喜才好。

    果然,徐鹿鸣的话一出口,就有那手艺不错的婆婆媳妇们亮了亮眼睛。天越来越冷,她们可是瞧得真真的,来徐家洗澡的人越来越多,甚至都有附近囤子的人家,带着家里的孩子来洗澡的。徐家厚道,七岁以下的小孩儿洗澡不收铜子,这下来的人更多了。

    若是做些饼儿卖。一天怎的也能挣上个三五文钱吧。别小瞧这三五文,冬日长着呢,这一个冬下来,能有个三五百钱,来年都能扯上两匹布给家里娃娃们做两身衣裳。

    这般一想,她们心头更是火热,怕徐家人就是客气客气,不好意思地道:“这怎好使得,老占你们便宜。”

    得到徐家人全都不在意地摆手,她们这才喜笑颜开地:“诶,那就多谢徐大哥,徐大嫂,还有鹿鸣弟弟了。”

    “……”

    “爹,娘,我去军营了。”徐鹿鸣在烧水房跟村里人聊了会儿,见无事可做,跟徐老大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要去军营。

    徐老大瞅着外头都快下到膝盖的雪,不解:“营里又没叫你回去,这么大的雪,你去做甚。”

    “去看看马。”徐鹿鸣诚实道。

    这么冷的天,最是马儿容易受凉生病的时候。徐鹿鸣他们队伍里的马,都是从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伤残马,养着来给军营运送货物的,更容易生病。

    以往在军营里,遇到这种大雪封天的日子,后军各个养马队伍,最是繁忙。就怕死一匹,引起上峰不满,让他们整个队的军卒都吃挂落。

    徐鹿鸣在姜辛夷那儿认了不少草药,相应的也学了一点治牲口的药方,他想去看看有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当然,不排除他是故意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让自己尴尬的事情来。

    “行,那你去吧。路上注意点儿。”徐老大见徐鹿鸣有正经事儿要做,不再阻拦,叮嘱他两句又去忙了。

    徐鹿鸣踩着厚厚的积雪抵达军营,营里果然已经忙成了一团糨糊。

    他们后军七部共二十个队伍,每个队五十名军卒,一队管着五百匹马。

    他们三队的马又是这十个营里,伤马最严重的一批,昨夜一场雪下去,病倒了一大片,好些曾经受过重伤,眼看就要不行了。

    刚进军营,还不太能上手营中事务的章瑞,跟在徐鹿鸣身后小声说:“队官早上得知消息,脸色一下就青了,让我们务必将马的损耗控制在十匹之内,若是超过了十匹,就要我们自己凑钱把马匹的损失补上。”

    徐鹿鸣面色难看,他们军户来军营里当军卒本就没有俸禄,靠的都是家里那五十亩地的收成,如若这些马匹出事还要自己拿钱垫付。

    还让不让他们这些军户活了?

    尤其是章瑞告诉他,队里现在喘不上气的马匹足足有二十多匹时,徐鹿鸣心里的不忿更是达到了顶峰。

    由于大楚没有收回燕云十六州,没有养马之地,马在大楚极为金贵。一头伤马,但只要它还能行走、驼物,在外面少说也值五六十两银子。

    二十匹马,营里承担十匹,剩下十匹,也要五六百两银子,一队五十个人平摊,那一人也要出十两。

    十两。

    他们的恤金都没有这么多!

    “我去看看。”徐鹿鸣木着脸向队里的马厩走去。只见原本幕天席地的马厩早早就铺上了稻草顶,草帘子御寒。

    厩井里还点着马粪盆子,气温没有冰天雪地的外头冷,应该不至于让这些马一夜都冻伤才是。

    徐鹿鸣又去看了看那些躺在厩里喘不上气来的马匹。发现它们身上的温度有些烫手,眼睛也迷糊得很。

    应该是发烧了。

    问胡老汉他们:“有没有喂退寒的汤药啊。”

    “喂了。”胡老汉照顾了一夜的马,这会子眼睛发红,人也沧桑得厉害,“入了冬下雪以来,怕这些马出事,队里一直熬着治寒的伤药,日日给这些马喂着呢,谁知还是出了事儿。”

    徐鹿鸣扫了眼马厩。发现马厩里确实不冷了,但却因着厩里暖和,一些落在厩里的积雪很快融化成水,沁进马厩里的稻草下,潮湿一片。

    他把草厩里的稻草抱起来,发现底下的稻草都发霉了,立马对胡老汉他们说:“赶紧把这些稻草都换了。”

    胡老汉等人瞅见稻草上的青色霉斑,忙不迭地把马厩里的稻草都给换了一批新的,发现马厩底下淌着不少水。

    一个个都晓得问题出在了哪儿,不住地夸徐鹿鸣:“还是你小子心细。”

    徐鹿鸣把搭在马厩外用来遮风雪的草帘子上开了透气的洞口,重新挂回马厩门上。这样马厩里的温度虽然会下去一点,但至少不会再令厩里的积雪融化,从而把马厩变得潮湿。

    谁料,换了一会儿草帘子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马儿,不知是不是舒服了点,那种喘不上气来的症状下去了点。

    “马儿好似好了一点。”胡老汉一行人高兴道。

    徐鹿鸣瞧着马儿好转的症状,凑过去,耳朵在他的腹部听了听,又把它的嘴巴掰开看了看,推测它这应该是肺部感染。

    跟胡老汉他们说:“我得去药房重新给它们熬些汤药。”

    “好好好。”徐鹿鸣如此一通下来,早把胡老汉他们这些人看傻了。

    这小子出去了一趟,身上那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感没了,成熟稳重得像个大人。难道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福吗?

    徐鹿鸣去药房抓了些治肺病的药,熬煮的时候,还往里面放了些灵泉。

    几日汤药下去,那些呼吸喘不上气来的马儿只有三匹因年纪太大,实在是没挺过来,病死了,其余的全都好好地站在马厩里。

    队官姚宏胜喜得直拍徐鹿鸣肩膀:“我就知你小子是个有出息的,一来就给队里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下回营里发肉的时候,我给你多领一些。”

    军户门在军营里当军卒是没有俸禄的,但逢年过节总会发些米面肉之类的物什,鼓舞士气。

    徐鹿鸣知姚宏胜抠,也没指望能从他这儿获得甚奖赏。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小恩小惠,他要的是快点升到五品将领,好让大哥能够继续科举。

    他状似很天真地跟姚宏胜说:“姚队官,出这种事儿的定然不止我们一个队,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靠着治马肺的药方,向其他队讨要些好处啊。”

    姚宏胜眼前一亮。

    七部二十个队伍里,就属他们三队最窝囊,分到的都是一些孬马。为啥?还不是因他身后没个撑腰的。

    其他队的队官,不是有个当校尉的叔叔,就是有个做部将官的亲戚。谁他都得罪不起,这些孬马坏马,旁人往他这儿送,他哪敢拒绝。

    徐鹿鸣让他去找其他队的队官讨要好处,姚宏胜觉得他还是嫩了点。讨好其他队的队官,哪有直接去找他们七部的指挥使汇报,讨好指挥使来得妙。

    后军里如他们七部这般养马的军部,不在少数,指挥使也可凭这个药方跟其军部打好关系嘛。

    “你小子愿意把药方贡献出来。”姚宏胜心头火热地瞧着徐鹿鸣。

    徐鹿鸣天真得厉害:“当然愿意,只有队官好了,我们队里才会越来越好嘛。”

    “行,就冲你这份心,回头,事儿要是成了,我就升你为我们队的伍长。”姚宏胜被徐鹿鸣一颗赤诚的心打动。

    不冲徐鹿鸣上次给他送的那份厚礼,就冲徐鹿鸣这次给队里解决了如此大的麻烦,还大公无私地奉献出药方,他就值这个伍长的名头。

    “谢谢姚队官!”徐鹿鸣开心地道了谢。望着姚队官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咧得更大了。

    他当然知道去找其他队官不如直接讨好指挥使来得划算,但他不能显得他比姚宏胜聪明。要让上峰觉得自己比下属聪明,才是每一个好下属应该做的事情。

    最后,徐鹿鸣医治马肺的药方不仅传到了指挥使手里,还从指挥使手里传到了他们九将的将官手里,再从将官手里传到了管他们军将的统领手里。

    统领一看马将军回来了,顺手把这张药方,放在了马勇捷的案牍前。

    “……”

    马勇捷从汴京归来,马不停蹄地吩咐人去西宁府把他妹妹马香菱接回来,关韶涵既然已经投靠了朝廷官员,愿意帮着他们偷卖西北军营里的军粮,那他就不再是马家的良婿。

    虽说妹妹已跟关韶涵拜过堂,成过亲,可这世上寡妇二嫁的人不在少数,凭他西北大元帅的名头,有的是人想要巴结他们家,别说他妹妹这还没孩子,就算是怀着孕,也不怕找不到人家。

    是关家负他家在先,马勇捷一点都没有过河拆桥的不好意思感。

    而后,他开始整治军营,对于军营里吃里爬外的蛀虫们,他杀的杀,罚的罚,使得后军军需官少了一大半人后,心里的那口郁气这才消失。

    坐在案牍前细细思考,少了的这批军需官该怎么补充时,发现案牍上放着一张药方,问左右家将:“这是谁送来的?”

    家将乃大楚将领们的绝对心腹,是朝廷默许存在的私兵。他们一听马勇捷的问话,忙将最近军营里的事说了说。

    马勇捷听到因为徐鹿鸣的细心加上这张药方,使得今年军营里的马匹死亡率不到两成,面容缓了缓。

    往年,由于马儿死得多,来年购置马匹的费用也得花上好大一笔,今年因着军营里出了蛀虫,钱粮损失不少,明年定然手头拮据。

    如今有徐鹿鸣这方子省下的银钱,来年开春,手上也能宽容一二。

    “难为他有心了。”一个人在众多暗卫包围中千里迢迢地把信送了回来,又大公无私地献上这样一张能令他升官发财的方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马勇捷想了想:“军资库那边眼下正缺人,我观这人有些手段,调他过去做个杂买火长吧。”

    家将应声:“是!”

    “……”

    三队队营里,姚宏胜刚宣布完徐鹿鸣从今日起升为伍长,并给他拨了伍个人,大家正起哄让徐鹿鸣请他们洗澡呢。家将就来宣,马都统制要调他去军资库那边做杂买火长的事。

    徐鹿鸣和一众三队军卒们都愣住了,这升职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家将见徐鹿鸣脸上没有惊喜,疑道:“你不满意?”

    “满意!”徐鹿鸣脸上立马扬起真心实意地笑容。

    伍长只能管五个人,而火长却能管十个人,且军资库那边的利禄也好。三队这边,逢年过节也就每人一斤肉,一斤盐,一匹布。而军资库那边的人,每个人却能领三斤肉,三斤盐,三尺布。

    升职还加薪了,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不满意呢。

    “把这边的事交代好,过两日就去那边任职。”家将见徐鹿鸣回过味来,交代了一句,便要离开了。

    “这位大哥不急着走。”徐鹿鸣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手碰到他手的一瞬间,不经意间从袖子里递了一粒银子过去,“有劳大哥这么冷的天还单独跑一趟,我也没甚好报答大哥的,正好我家开了个澡堂,大哥有空多去我家泡泡,去去身上的寒气。大哥贵姓,我好让家里记下。”

    这可是马将军的心腹家将,有这么一条大腿躺在自己面前,徐鹿鸣不抱两下,都对不起人家刻意来的这一趟。

    家将手心触及银子的那一刹那,很快便握住手,将银子塞进衣袖里,不在意地说了句:“我姓陈。”

    “哎,好好好,有劳陈大哥了。”徐鹿鸣忙不迭地应下,把这位陈家将送出三队军营,这才折返回三队。

    姚宏胜见着一天连升两职的徐鹿鸣,有些酸地道:“你小子运道好,入了马将军的眼,以后去了军资库那边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养马的同僚。”

    “我怎么会忘呢。”徐鹿鸣立马安抚姚宏胜,“我去了军资库那边,以后有个能给我们队里谋福祉的用处,我定当义不容辞。”

    姚宏胜经过徐鹿鸣一点拨,面色一喜。军资库那边可是可以调配整个西北军资的,差事肥着呢,人家手指缝里随意漏一点,都够他们过个肥年的了。徐鹿鸣去了那边,也算是他们三队的一个人脉了。

    他放下心里的那点吃味:“有你这句话,算我没看错你小子,去了军资库那边也别忘常回来看看啊。”

    “放心吧,我师傅兄弟都在这儿,我肯定会经常回来的。”徐鹿鸣把姚宏胜哄得开开心心,这才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家里。

    家里也是好一通高兴,晚上母亲杨秀莲和婶婶钱惠芳两人联手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开开心心地庆祝了一番。

    徐鹿鸣还难得地喝了两杯酒,度数不是很高,没有醉,连脸都没有红。

    但晚上回到房里,要给姜辛夷写信告知他这件事时,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有种喝醉了,酒意上脸的热感。

    徐鹿鸣把脸埋在手心里,心里羞得不行。该怎么同姜辛夷讲,他差点在梦里意yin了他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其实不用这么实诚的。

    第35章

    姜辛夷最近这段日子也忙。

    进了县衙,他除了要熟悉县衙里的各项事务以外,还得收拾上一个医官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加上,近来寒冷,百姓很容易就患上风寒,怕引起流感,他需日日都在县衙配置姜汤、桂枝汤等汤药,让底下的医吏们去县里各处支摊儿分发给百姓。

    此外,因着他和姜慕荷一个哥儿一个女子做医官,这让许多女子哥儿也有勇气大着胆子来县衙里看病,他也得分出些精力来与这些病人医治。

    且,冬日又是炮制药材的好时候,这个时节炮制的药材不易生虫、腐朽,发霉,放上几年都不会坏。

    姜辛夷每日配药,收药,制药,忙得脚不沾地。但他下值回家,都会先去看徐鹿鸣给他的信笺。

    今日也是一样,拿着手中的信,他感觉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适应了这种每天通信的日子,若是哪一日徐鹿鸣没有写信,或因着别的原因,信笺没有及时抵达,他便会魂不守舍,胡思乱想。

    若是哪日徐鹿鸣厌倦与他这般通信……

    姜辛夷垂下眼,将这种不安的情绪强行压下去,读起徐鹿鸣的信来。

    信上,徐鹿鸣洋洋洒洒地向他详细描述了,他是如何利用治马方子从一小小军养马卒升职军资库的火长一事。

    明明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事儿,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三页,说他如何高兴,说他如何开心,就连他回到家,家里人是如何夸他,给他做了何吃食,他都写得一清二楚。

    隔着信纸姜辛夷都能感觉得出,徐鹿鸣对自己的倾诉欲,有多强烈。

    看得姜辛夷愉悦地勾起唇角,方才生出的那点不悦,瞬间消弭殆尽。就凭徐鹿鸣这什么都想跟自己说的劲头,怕是十年内都不用担心,他会厌烦此事。

    他拿笔蘸墨,也细细给徐鹿鸣讲了讲家里发生的一些事儿,顺便提点他几句:“去了军资库也不要骄傲自满。”

    “最近县衙里都在传西南的官员勾结西北将领偷卖军粮一事。我猜此事就是马小姐给你的信上所诉之事。”

    “这事干系重大,牵连颇广,西北军屯又是脱离朝廷,其利其损,自行担当的一处军营。”

    “若外面的官员因此不愿再与西北军进行物资交易,军资库物用紧张。你这个把消息传回军营,捅破天的人,不一定会受到库里其他人的欢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需一再小心谨慎。”

    写完,姜辛夷又把徐鹿鸣的信看了看,待纸上的墨迹干透,打算把信给徐鹿鸣寄过去时。他发现,徐鹿鸣给他的信纸背面,居然还有一行字。

    由于字体不是很大,他一时没有注意,这会儿注意到了,抬眼望去。

    只见信上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写着:“姜辛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大哭]。”

    没头没尾地道歉和委屈。

    姜辛夷眉梢微挑,不知这小孩又在玩什么把戏,扯过刚写好的信,学着徐鹿鸣的做法,在信纸背面添上一行:“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啦?[严肃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徐鹿鸣收到姜辛夷的回信,刚好是他收拾好行礼,踏上去军资库的路上。

    与姜辛夷在信上所说的一模一样,因为徐鹿鸣的报信,把军资库给捅破了天,军资库里的人一下少掉大半。原本一些有望升职的人,不仅被一撸到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也没了。

    重要的是,西北军屯是个自负盈亏的军营,也就是说朝廷不会向他们支援任何物用,将士们所需的,粮食、衣物,武器、马匹,全都要自己想法子。

    原本大家靠着卖军粮这条线,认识了不少有门路的官员,相互置换,倒也勉强能把账本做平。

    可现在朝廷在彻查此事,外面的官员全都自顾不暇,怕惹一身腥,谁都不敢再与西北军接触。

    马上就要过年了,上面摊派下来要给军营发利禄的差遣还不知如何完成。

    军资库的人都恨死徐鹿鸣了。

    得知徐鹿鸣要来他们这儿,整个军资库从上到下都不喜,但又不好驳马将军的面子,最后只得把他打发去库里的采买十队。

    军资库分五个大营,分别是军市营、辎重营、粮草营、武器营、采买营。采买营排最后,顾名思义,负责采买杂物的军营,也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一个营。

    采买营又分十个队,其中以十队最差,摊派的任务屡屡完不成,经常被克扣利禄。他们的队官上进心早被消磨殆尽,每天在营里混吃等死。

    但没上进心不等同于不把上峰的话当一回事,整个军资库的人都讨厌徐鹿鸣,十队的队官周粱也不可能表现得很欢迎他。因此徐鹿鸣一来赴命,他便把队里最破最烂的一间营房和十个最懒的杂役分给他。

    最烂的一间营房没什么,徐鹿鸣空间里有不少泥巴跟木头,拾掇拾掇就能住人。且这间营房只他一个人住,不用跟其他军卒挤一间屋。空间使用起来方便不说,还能日日跟姜辛夷通信。

    徐鹿鸣看到房子的时候,都差点跟周粱磕一个了。这哪里是刁难人的上峰,分明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最令徐鹿鸣头疼的就是分给他的这十位杂役,实在是太懒了。

    天天躺在营房的炕上,啥也不干,一让他们起来干活,他们就跟没骨头似的指着外头的雪:“不去不去,这么大的雪你是想冻死我们吗?”

    偏偏杂买营里的军卒都是有军籍的,徐鹿鸣还不好随意处置。

    最后徐鹿鸣没有法子,只得在他们的炕头上炖肉,把他们一个个馋得瞬间从炕上坐了起来。

    十人里面,最跳脱,最有二流子气息的曾桐,嗅着锅里的肉香,讨好地凑到徐鹿鸣面前:“火长,给片肉吃呗。”

    徐鹿鸣也挺大方:“行啊,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这么针对我,我就给你一片肉。”

    十人里面,最馋,最沉不住气的申铁率先说道:“我们哪里是针对你,我们这是看破了活着的本质。”

    十人里面,最嘴碎,最喜八卦的钱贵说:“整个军资库都不欢迎你,以后给你摊派的差事,要么一点都不重要,要么就是最重的,咱们都是普通人,没有手眼通天的能力,定然完成不了差遣,最后不是被罚银,就是被分配去更累更苦的杂役队,干脏活累活。”

    “与其那个时候被赶走,还不如这会儿多躺会儿。”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没准,上头的人见我们这么懒,还跟以前一样,不搭理我们队,让我们自生自灭呢。”

    徐鹿鸣说到做到,一人给了他们一片肉:“差遣还没下来,你们就觉得我完不成,这样不太好吧。”

    曾桐道:“火长,我们不了解你,我们还不了解库里吗,你等几天就知晓了,库里那些大官们,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以前,有卖军粮那条线,大家荷包里都鼓鼓的,徐鹿鸣一封信,让军资库的钱袋子没了,好些人的亲戚还吊了脑袋。这都不能说是恨了,直接就是血海深仇,这不给徐鹿鸣点颜色瞧瞧,当资库的那些人白混的啊。

    “……”

    果然,没几天,周粱就接到他们营今年要完成采买七百钧的肉类,过年给军中将士们发放利禄的差遣。

    一钧三十斤,七百钧就是两万一千斤。这么多的摊派,是他们队里前所未有的。其他几个队的火长,都不敢接太多差遣,每个人都接了五十钧,就算是分摊一点差遣了,剩下的五百钧,不言而喻,是要留给徐鹿鸣。

    徐鹿鸣问:“什么肉类都行吗?”

    周粱颔首:“对!什么肉类都行,只要数目达到即刻。”

    “行。”徐鹿鸣装作想了想,道,“那剩下的五百钧,我接了。”

    既然别人都打算好了要算计他,一计不成,还会有一计的,不如主动点,一开始就接下,还能打消一点他们的防备心里。

    本以为他会推迟一下的周粱和其他几个火头满头问号,这就答应了?

    周粱怕他没听清差遣,不得不提醒他:“这是五百钧,不是五百斤。若是完不成差遣,你得自己补齐差额。”

    “我知晓的。”徐鹿鸣想到最近因为在忙而没来得及打理,使得空间里的鸡鸭鹅,还有野猪等物极速增长,占了许多耕地,眼看空间都快塞不下,都不来及清理的肉类,压下心头都喜意,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来,“如此大的数额,咱们队里用何支给。”

    最近这段日子,徐鹿鸣又是给家里挖窑洞,建澡堂,还到处贿赂人,从西北带回来的二十两和马将军赏的那二十两银子,都花得七七八八了。

    他最想队里能用银钱支给,这样他以后再也不用为银钱而发愁了。

    周粱指了指他账房旁的一排营仓:“仓库里有些陈粮和往年剩下的布匹棉花,你有看得上的,尽管支去。”

    徐鹿鸣去仓库走了圈,见到里面生潮的粮食,发霉的布匹,变黄的棉花,诧异地张了张唇。

    他本以为偌大的军营多少还是有点家底的,没想到还是高估了。

    在仓库转悠一圈,徐鹿鸣翻出十件生霉还发了潮的棉衣,以及十双变型到看不出形状来的鞋子,用空间把它们洗干净,重新弄回原样,拿着去寻他的十个下属去。

    这些天,接触这些下属时,他发现这些人的衣裳鞋子都还是秋天的单衣。如何把空间的产出合理化,还需要他这些下属来帮忙。

    怎么也得让他们穿好点。

    “……”

    此时,营房里都传遍了徐鹿鸣初生牛犊不怕虎,接下了五百钧肉类的差遣,其他营房的人都快把徐鹿鸣的十个杂役给笑话死了。

    “笑死我了,他知晓五百钧有多少吗,他就敢接,摊上这样的火长,你们可是倒大霉了,叫你们平时抱怨多,嫌这嫌那的,这下报应来了吧。”

    曾桐申铁等人面色也很不好看,他们是徐鹿鸣手底下的人,徐鹿鸣接下如此大额的差遣,若是完不成,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徐鹿鸣就在这样一方冷嘲热讽,一方垂头丧气的气氛中,抱着衣裳鞋子走进营房,对他的手下们说:“换上衣裳鞋子,我带你们去洗澡。”

    曾桐和申铁等人瞧着徐鹿鸣抱来的衣裳鞋子,愣了又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上峰知晓给他们发衣裳鞋子。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们没一个人敢接下,全都不解地看着徐鹿鸣:“咱不该先去把差事做了么?”

    “我已经有门路了,这个不着急。”徐鹿鸣摆摆手,这个差遣的期限足足有一个月,一个月他都能在外面随意晃悠,是真不着急,“你们先把自己拾掇干净,再听我吩咐。”

    “真的?”曾桐和申铁等人不信。

    “真的,我还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吗?”徐鹿鸣跟他们保证道。

    “诶,好!”曾桐和申铁等人一听徐鹿鸣自个有路子,心里的担心一下全没了,全都喜笑颜开地穿上暖和的衣裳鞋子,跟徐鹿鸣去到徐家去洗澡了。

    营房里的其他人见徐鹿鸣呼啦啦地把人全带走了,一个个张着惊讶地嘴巴说:“他说他有门路,假的吧。”

    “龚都头那边都没人敢接下五百钧的差遣,他一个别火长就说自己有门路,也不怕闪了腰。”

    徐鹿鸣没管这些人的风凉话。姜辛夷说了,他来军资库不会受欢迎,他也不需要别人欢迎,只要他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爬得够快,旁人现在对他的这些嘲笑,都会变成打他们自己脸的手。

    将手下们带进徐家澡堂,让他们先去洗个澡,好好把自己收拾一番。徐鹿鸣则回了自己房间,把他在仓库里看到的东西,整理出一份清单来,给姜辛夷寄了过去,问他有没有想要的。

    虽然这些东西都坏掉了,但有空间在,他可以让它们全都焕然一新,算下来,他不仅不吃亏,还大赚特赚。

    心情很好的徐鹿鸣没忍住还给姜辛夷画了一副,他林中雪屋的简笔画,旁边画上一头鹿和一株木兰花,上面点上两颗小爱心。

    看上去就像独属于他们的家一样。

    拿到信笺的姜辛夷虽然没有收到徐鹿鸣为什么突然给他道歉的原因,但看在他这副画得不错的份上,破天荒地给他送了一罐,他亲手做的防冻霜。

    第36章

    等曾桐等人洗漱好,洗掉一身的怠懒气息,穿着新衣新鞋精精神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徐鹿鸣甩掉脑子里的尴尬,问他们:“现在能干活了不?”

    曾桐申铁等人一脸尴尬:“那我们先前不是不知道火长这么有本事么。”

    他们先前在队里本就不遭人待见,又被分配给徐鹿鸣这个得罪了整个军资库的人,自个都觉得前路无望,肯定要被罚去做苦役,不自暴自弃还能做甚。

    现在徐鹿鸣不仅有法子解决上面摊派的差遣,还给他们新衣新鞋,带他们洗澡,瞧着是个有成算的火长,立马让他们重拾信心。

    钱贵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身上的新衣裳,自家里孩子越来越多后,他都记不起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感觉穿上新衣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的钱贵笑着问徐鹿鸣:“火长,接下来我们应该做甚?”

    他这话一出口,其余人也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徐鹿鸣。徐鹿鸣有门路,不用他们费心去找路子,只要帮着打打下手就能让那些笑话他们的惊掉大牙,他们全都巴不得现在就开始干活。

    徐鹿鸣见他们干劲十足,倒也没瞒着:“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你们用任何法子,是去问也好,还是去找也好,去给我找咱们西北的湖泊。”

    在他们洗澡的时候,徐鹿鸣除了给姜辛夷写信,还顺便清了清空间。

    发现他空间里除了鸡鸭鹅和野猪之类的肉类快把空间极满了以外,池塘里的鱼也泛滥得厉害。

    他想了想,不管是带着曾桐他们去山里打猎,还是去集市采购都有些不现实,还不如带着他们直接去湖泊捞鱼。

    西北水少,但并不代表没有湖泊。像徐鹿鸣外家,在靠近河东路那边的榆林坝子,就有个二三亩地的小湖泊,里面就有不少鱼。

    每年过年,舅舅都会给他们家送来一两条鱼,让他们家过年桌上也能多一道荤菜。

    大家都不是笨人,徐鹿鸣一让他们找湖泊,曾桐他们便道:“火长是想去捕鱼来补足差遣?”

    徐鹿鸣颔首:“如今西北但凡是养猪的人家,定然都被营里其他队的弟兄们给包圆了,索性,现在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好些有湖泊的囤子,坝子,还没有起鱼,我们现在去找他们买鱼,定然能买到不少。”

    “可是这大冬天的,湖里的鱼难抓得很,就算是我们找到不少有鱼的湖泊,也很难捕五百钧吧。”申铁挠挠头道。他们那个囤子就有个小湖,里面有鱼是有鱼,但都夏日里捉,到了冬天,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凿冰也费事啊。

    徐鹿鸣:“这个不用担心,你们先去找湖,找到我自有法子。”

    “行。”大家见徐鹿鸣心里有数,全都没异议地照吩咐办事去。

    只要徐鹿鸣能把鱼弄出来,他们也觉得徐鹿鸣这法子好。西北缺水,能吃上鱼的人家很少,过年若是能从军营里每人提条鱼回去,那多有面儿。

    也显得他们有本事不是!

    “……”

    徐鹿鸣等他们离开后,想到捞鱼还需要渔网,也没闲着,把附近几个镇集的杂货店都跑个遍,都没见到有卖渔网的,便拿麻绳在空间里自个织了一条。

    等渔网织好,曾桐申铁一行去找湖泊的人也回来了。

    “火长,我们跑了几天,大大小小的湖泊寻到五个,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去把鱼给捉了,免得挨着湖泊的人家捉年鱼,把大鱼都给捉走了。

    “成。”徐鹿鸣把织好的渔网取出来,让力气很大的申铁拿着。他则带着曾桐钱贵他们回军营去取了一些,看上去发霉得不是很厉害的布匹和棉花。

    去人家村子捕人家湖泊里的鱼,怎好空着手上门,多少也得带点礼去说说好话,等鱼捕上来再按鱼的数目给钱。

    申铁他们找的五个湖泊,三个都是村子里的。这些村长见徐鹿鸣带着礼上门,且不用他们帮忙,捕上的鱼还令给算钱,没说二话地就同意了他们捞鱼。

    徐鹿鸣捕鱼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在湖面上开个洞,下网,下网的时候在网上撒上一些带有灵泉的饵料。

    不多时,湖里大大小小的鱼就往徐鹿鸣的网子里钻来。

    “成了,成了!”等到起网时,曾桐他们见网子里裹着大大小小的鱼,一个个开心得手舞足蹈。

    就连村里来看热闹的人,见到那一条又一条被拉出来的鱼,也纷纷跟着起哄:“哎哟,这样捕鱼的法子真好!”

    徐鹿鸣见这些人围着渔网不肯离开,也没驱赶。若不是他有差遣在身,就这样看人家捕鱼他能看一天。

    等到鱼网全部起出来,他笑着对大家说:“麻烦大家搭把手,帮我把鱼埋雪地里冻成冻鱼,待会儿再起一网我们就不收了,算作是村里的年鱼。”

    “这感情好!”村里人一听徐鹿鸣还会帮他们起一网鱼,都很热情地上前来帮忙。不一会儿,一网上千条鱼便都给冻住了。这样的冻鱼,在西北这大雪封山的天气下,放到过年不是问题。

    冻完鱼,徐鹿鸣说到做到,又给村里人捕了一网,这一网没有第一网多,但足够村里每家每户都分到一两条的,喜得大家直夸徐鹿鸣人好。

    由于村子里的鱼经常被人捕捞,且徐鹿鸣还得给人家留一些鱼种,让他们以后还能吃到鱼,三个村子跑下来,徐鹿鸣也才捞到五千斤。

    还有一万斤的差额。

    他也不恼,跑去剩下两个没有人烟的野湖泊,一边捕鱼,一边偷偷放他空间里的鱼,给曾桐他们的解释是:“这野外的鱼没人捕捞,自然生得多。”

    鱼是真真实实从湖泊里拉出来的,曾桐他们谁也没怀疑徐鹿鸣的说法。全都笑逐颜开地帮着把鱼给冻成冻鱼。

    “……”

    找鱼捞鱼忙活一通下来,也才过去半月,五百钧的鱼就这样放在冰天雪地里也不是个事。因此数目一到,徐鹿鸣便让曾桐他们去借板车,把这些鱼都给拉回军营。

    怕军资库那些人会在斤数上跟他计较,或者找些别的不痛不痒的麻烦。回营的路上,徐鹿鸣故意隔着老远放了头野猪出来。

    曾桐这些少有吃肉的人,见到野猪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更别说这头野猪还被徐鹿鸣在弄得精神萎靡,看上去很好捉的样子。

    十个人几乎都没有眼神交流,立马团团围上去,将这头野猪五花大绑地拿下。和着鱼,一路欢天地喜运回营里。

    五百钧鱼可不少,徐鹿鸣除了曾桐这些人外,还请了附近村子的人帮忙。

    十几辆板车和一群背着冻鱼的村民,以及抬着一头大野猪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进军营,采买营里的人下巴都给惊掉了。

    全都不敢置信,徐鹿鸣真把采买五百钧的肉类差遣给完成了,还不是踩着线给完成的,而是提前半月就完成了!

    除了这些杂役们,营里的火长,队官,以及上头的监官、校尉、指挥使们也全都难以置信:“五百钧的派遣,就让他如此轻易地完成了?”

    周粱在采买营里的营官们面前,腰塌得很低:“是,除了五百钧的冻鱼,他还弄头大野猪回来,说营里的弟兄们也辛苦,一人分了一些,让大家伙拿回去打牙祭。”

    管着十个队的监官丁高骏耸动鼻翼,一副明显不悦的模样:“他倒是很会讨好人,就是心思没用在正途上。”

    周粱颔首:“是是是,他还留了半扇猪肉,说是要孝敬给诸位大人。”

    丁高骏:“……”

    丁高骏面上的神色僵住:“下次不许再说话说半句了。”

    周粱继续颔首:“是是是,丁监官,那你看这个徐鹿鸣……”

    丁高骏面色冷了下来,一副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承情的模样:“这次算他运气好,下次……下次,就不知他还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徐鹿鸣交上去的冻鱼顺利通过,没有故意在某些地方给他批注不达标,周粱回来便打开库房,让徐鹿鸣随意挑选物用结冻鱼资费。

    鉴于这批冻鱼只有五千斤是从村人手里买的,剩下的一万斤都是徐鹿鸣他们自个从湖里打捞的。

    徐鹿鸣付给村人们提前说好的物用后,剩下的,他分了一些给曾桐几人,其余的他便不客气地自己笑纳了。

    即使这样,曾桐几人也给高兴坏了。他们在采买营里待的这两年,从来没有拿到过如此多的物用。

    搁先前那些上峰,莫说这个法子是徐鹿鸣想出来的,他拿大头,就算是这个法子是他们想出来的,徐鹿鸣事后不给他们分物用,他们也没法子。

    可徐鹿鸣大方得很,不仅给他们分了物用,还给他们分了不少。

    曾桐几人看着自己等人分到的一些布匹和粮食,心头百感交集。本以为跟一个讨厌嫌的火长,会被发配去边疆,没想到让他们直接抱上金大腿了。

    相应的,其他人营得知曾桐几人这一趟赚了不少,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早知他这么有本事,我才不把他让给你们呢,要知道周队官一开始可是问过我,要不要去徐火长手下的。”

    对此,周桐几人也不惯着,趾高气扬回来:“哟,那还真是感谢你有眼无珠,让才我们白捡了这个大便宜!”

    营房里的事,徐鹿鸣没有管,捡了些鱼和肉给家里还有后军九将七部三队的人送了些去。

    虽然他现在已经离开了三队这个养马队伍,完全可以不用再管他们,但是徐鹿鸣觉得里面有人情在,维护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

    不能现用现交。

    果然,徐鹿鸣一提着肉和鱼到三队,得到三队全队上下的欢迎。

    姚宏胜更是揽着徐鹿鸣大夸特夸:“你小子是个好的,出去了也不忘队里,以后若是遇到了难事,尽管回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

    徐鹿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那就多谢姚队官好意了,以后队里有甚需要的,也可尽管来找我。”

    人情就是这样慢慢处出来的。

    “……”

    一切忙完,回到自己的营中雪屋,徐鹿鸣这才有空拿起姜辛夷十几天前回给他的信,再次看了起来。

    信上,姜辛夷跟他说:“徐鹿鸣,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再跟我道歉,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伤害,你不用一直内疚自责。”

    “鲜花不会怪突如其来的暴雨,大地不会怪高空悬挂的烈日,海洋不会怪惊涛裂岸的潮汐,自然,我也不会怪你不经意间对我犯下的过错。”

    “你不需要把一点小事看得很重,在我这里,你永远不要怕做错事,说错话。我们有着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我不会指责你,审判你。相比起道歉,我更希望你能卸下心里的负担,毫无保留地继续做自己。”

    “所以,没关系的,徐鹿鸣,也许你觉得愧疚难当的事,对我来说,只是一粒落在肩上的雪花,微不足道,不要让雪花成为冻结在你心的病,好吗?”

    这封信,徐鹿鸣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上百次了,看一次,眼眶湿润一次。太温柔了,怎么可以有人温柔这个样子。

    徐鹿鸣躺在床上,把信埋在自己的脸上,如果温柔有实质的话,他感觉,他现在都快溺毙在姜辛夷的温柔里了。

    待徐鹿鸣在姜辛夷的温柔乡里沉浸够了,想到姜辛夷说最近病人多口罩和棉签消耗巨大,立马把酥软的手酥软的脚以及酥软的身体重新变得有劲起来。

    在空间里一顿操作,把卖鱼赚来的黄棉花给洗干净,变成口罩和棉签。

    可弄完这些东西,徐鹿鸣感觉还是不够,他做的这些依旧还是配不好这么好的姜辛夷。

    想到医生必备的听诊器姜辛夷还没有,他从空间里翻出他学认草药时,种在空间里头的杜仲。

    他记得这东西是可以提取天然橡胶的。可以用做个做听诊器的耳塞。

    至于听诊头和胶管也不用太过担心,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铁和猛火油之类的物用。

    有铁他便可以练钢。

    猛火油是石油,哪天去弄一点来尝试着提炼pvc,怎么也得让姜辛夷在古代也给用上听诊器!

    把所有的事规划好,从空间出来,躺在炕上准备睡觉的徐鹿鸣,发现枕头边还放着一小管姜辛夷寄来的防冻霜。

    由于鸽子承重不够,姜辛夷做得很小很小,比徐鹿鸣的小拇指还小。以至于送来后,徐鹿鸣就一直没舍得用。

    然而,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地从药管里挤了一点出来,涂抹手背上。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飘出。

    “好像木兰身上的味道。”徐鹿鸣将手凑到鼻端嗅了嗅。这熟悉的味道,一下令他想起,他曾经在姜辛夷脖颈间,嗅到过的体香。

    徐鹿鸣通红着脸把这防冻霜往脸上抹,狠狠地揉了几下,告诉自己,带有兰花香味的药膏多了去了,不要瞎想。

    先前的意yin姜辛夷的事,姜辛夷已经原谅他了,总不能还干这种不道德的事。但徐鹿鸣忘了,有些事情他越是克制,便越克制不了。

    就好比今夜,他的梦又升级了。梦里缠着他要孩子的姜辛夷突然变得香香的,就好像真实存在的一样,勾得徐鹿鸣没忍住抱住他,对着他亲了一下。

    “呃——”

    徐鹿鸣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醒,他浑身施汗淋漓的从床上坐起来,感受到自己彻底弄脏的裤子,一股排山倒海的羞耻感传来。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徐鹿鸣,突然很伤心地把头埋在膝盖里痛哭起来:“呜呜呜,木兰,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对我好,我是个坏东西!”

    第37章

    哭完,徐鹿鸣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对姜辛夷隐瞒下去。进空间把自己清理干净,便取出纸笔,认认真真地给姜辛夷写起检讨信。

    信里,他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在梦里是如何没把持住,对姜辛夷做出种种不妥的行为。并对自己老做梦臆想姜辛夷和付诸实际行动的行为表示深刻的忏悔和道歉。

    希望姜辛夷能够原谅他这一而再,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三的行为。

    信一寄出去,徐鹿鸣的心都是揪着的,就怕姜辛夷因这件事而不愿意再搭理他。就像拜堂日那样,突然就对他冷下脸,让他不知所措。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封信一寄出去,一连好几天都没再收到姜辛夷的信笺,哪怕是骂他的纸条都没收到一张。

    徐鹿鸣沮丧极了。

    姜辛夷这是生气了吧,还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吧。不然不会一张决裂的纸条都不给他寄一张。

    徐鹿鸣感觉自己的心像破了大洞般,冷风嗖嗖地往里钻,刮起无尽的大雪,冻得他全身冰凉。使他摊在炕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去想。

    成天就只会盯着窗外,想知道姜辛夷还会不会给他来信。

    一向身体壮如牛的徐鹿鸣病倒了,发起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人也蔫儿巴巴的,完全没了先前的精神气。

    曾桐几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劝说道:“火长,要不你还是回家去吧,正好营里近来没事儿。”

    军资库跟军营里不一样。进了军营日日都要在营里点卯、训练、做事,除沐休日,无军情不得无故出营;但军资库的人要统筹、协调、采买各军物资,需要时常进出军营,对他们的管理不是那么严。

    加之,徐鹿鸣又提前完成了差遣,他因病告假数日,完全没有问题。

    徐鹿鸣无力地躺在被窝里,原本想说,他这样,回家也是让家里担心,还不如就在营里躺着呢。但他转念一想,他在家里放飞过一段时间的鸽子,采买营离着他家又不是很远,这几天营里风大,说不准姜辛夷的信鸽在家里等他呢。

    躺在被窝里虚浮的身体立马有了劲儿,精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曾桐他们道:“走,顺便帮我把粮食和棉花搬回我家。”

    “这就好了?”曾桐等人见着瞬间容光泛发的徐鹿鸣,个个惊诧,吃仙丹也没好得这么快的吧。

    徐鹿鸣心里有了期待,那可真是干劲满满。先前卖鱼获得的粮食、布匹、棉花,徐鹿鸣除了最底下的弄进空间洗干净之外,面上都还原样留着,就等着个合适的时机搬回家里。

    这会儿时机有了,他便借了营里的几辆板车摞得高高的,和曾桐等人一口气拉回了家。

    家里人见徐鹿鸣拉了如此多的东西回来,忙出来帮忙:“可是又要先在咱家放着的?”

    先前徐鹿鸣的鱼就在徐家放过一阵,大家对这事儿都熟了。

    可能是发了汗,原本还有些鼻塞喉咙痒的徐鹿鸣,这会儿一点不适都没了,拉着杨秀莲的手好一顿说:“娘,这些都是我在军营里赚回来的,是咱家的东西,你可别在放院子里,让旁人给偷了去。”

    “这这这……”他这话一出口,不光杨秀莲,连徐老大和徐老二这些来帮忙的都惊呼出声,他们想不通作甚能赚回如此多的物什。

    徐老大更是一脸急迫地问:“娃子,你该不会是做了坏事吧,军营里的物用可拿不得啊。”

    徐鹿鸣就知道家里会是这样的反应,因此一直以来他都很少大量地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他耐心地给家人解释:“放心吧,都是上峰认可的,我从营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拖回来的,不会有人来咱家找麻烦的。”

    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给说通,想到马上快过年了,家里不能没有荤腥,徐鹿鸣又在这些物什里,偷偷塞了些他在空间里宰杀好的鸡鸭鹅。

    等大家一起把东西搬进徐家,徐鹿鸣把他娘拉到一旁,告诉她鸡鸭鹅在哪个箩筐,怕他们舍不得吃,还扯了个理由:“我这群手下天天跟着我跑上跑下的也辛苦,娘待会儿取些出来做几个肉菜,好好招待他们。”

    杨秀莲见箩筐里头都是些整鸡整鸭,很适合过年走亲戚送礼,心里不舍:“你上次拿回来的鱼和肉还有不少,要不娘炖鱼炖肉给他们吃?”

    “这些他们也有不少,做点新鲜的才好笼络人。”说着,徐鹿鸣压低了点声音,“上头说了,我事儿办的好,过年还会有赏,不缺这点。”

    有了这次从军营里带东西回来,之后,徐鹿鸣再从空间里拿东西,就好找借口了。

    “哎,好,娘这就去做。”杨秀莲一听,过年还有,顿时不心疼了,打定主意,待会儿要拿出最好的手艺,帮徐鹿鸣把人给招待好了,以后才更好地替徐鹿鸣办事儿。

    说通家人,又让曾桐等人去洗澡,徐鹿鸣这才转悠到自己的窗棂前,看看有没有鸽子的身影。

    其实他没报希望的,换位思考,如果他一直当朋友处的友人,在梦里对自己做这种事,他也会生气的。

    “咕咕咕——”

    但徐鹿鸣刚一走到窗棂下,一道轻浅的鸽子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目光随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鸽舍里,蜷缩着一只白色的信鸽。

    “啊——”看到鸽子的一瞬间,徐鹿鸣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惊喜包裹。当他从鸽子的腿间抽出姜辛夷回给他的信时,这股巨大的惊喜更是达到了顶峰。

    “太好了!”徐鹿鸣反复看信笺上的字迹都是姜辛夷的,激动得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落在雪地里融化出来的形状都是喜悦之花,“木兰并没有不理我!”

    “谢天谢地!”徐鹿鸣把信笺放在心口,闭上眼睛抑制住想要去跑,去跳,去吼的冲动,好好享受了这片刻的欢喜,这才看起姜辛夷的信来。

    这封信和以往的信都不一样,以前的信,姜辛夷喜欢卷成一个筒,外面拿好看的绳子打上蝴蝶结,拉开蝴蝶结,就跟拆礼物似的,信笺会慢慢展开,很有仪式感。

    这封信却是跟扇子一样,一折一折的,看信需要一层一层地翻开。

    徐鹿鸣翻开最顶上的一层,上头写着:“徐鹿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封信,你能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打开。”

    徐鹿鸣眼睛一眨不眨,来回把信上的字看了几十遍,确认姜辛夷没有生气,恼怒,憎恶等情绪后。

    他的手指在纸上的字上一阵摩挲,乖乖地应道:“好,那就晚上睡觉的时候再看。”

    “……”

    晚上,不知是不是世间所有高兴的事儿都挤在这一天,徐善学归家的时候,还给徐鹿鸣带回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徐鹿鸣看着坐在炕上捂着被子都在发抖的人,不解地问他:“不是说西北太远了,不愿意来吗?”

    “不来……不行啊……家里日子不好过……”张禄拿被子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一点热气都不敢冒出,还是冷得牙齿打颤,“你们这儿……太冷了……太冷了。”

    徐鹿鸣走的时候,张禄确实没打算来西北。他这辈子都没出过远门,更别说是西北这么远的门。

    但人生无常,徐鹿鸣走后没多久,他的母亲就得了一种叫“积聚”的病。大夫说她这是由腹中血水聚集而成的硬块,只能吃药,无法医治。

    因为病症少见,汤药钱还不低,他在长丰县没有来钱快的路子,唯一一次挣到大钱,还是跟着徐鹿鸣混的时候。想起徐鹿鸣走时跟他说的话,走投无路的张禄只能咬牙跟着商队来西北。

    也没人告诉他西北竟然如此冷,他把他所带的衣物全都穿身上,还是抵御不住风雪刮来的彻骨的寒意。

    幸好,他跟的这个商队人很好,一路把他带到徐鹿鸣给的地址——徐善学做工的土财主家,一下就让他找到了人,不然如此寒冷的天,他都不知道如何外出寻人。

    “你这是还没有习惯我们这儿的气候,等你习惯了就好。”徐鹿鸣给张禄弄了碗驱寒的姜汤,里面放了些灵泉,端给他。

    张禄喝了这碗姜汤,身上很快便发起热来,混着身下烧得暖暖和和的炕,他的额头竟然发起汗来。

    “嚯,你这姜汤可真带劲儿。”他放开裹在身上的被子,说话也正常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兜售一些货物,必要的时候,再帮我采买一些货物就行。”

    徐鹿鸣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早在他进入采买营,上头给他派遣差事时,他就在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信得过的掮客就好了。他直接从空间里把东西拿出来,事后推说是自己认识的掮客帮自己弄来的,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谁能想到这些东西是凭空而来的。

    “行啊,明儿就去做吗?”张禄一听如此容易,急需给母亲挣药钱的他,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徐鹿鸣原本考虑到他千里迢迢从西南赶来,还被冻成这样,属实不易,想让他歇几天才干的。观他如此着急,想到他也要逐渐适应西北的天气,点点头道:“好,明儿我给你一些东西,你先试着卖卖。”

    若是卖得好,之后他才放心把大批的空间产物给他,让他组织起一支专属于他的商队来。

    两人在屋里把事情聊妥后,外头杨秀莲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有过中午招待徐鹿鸣下属的经验,晚上的菜色比起中午来,一点都不差。

    尤其是杨秀莲听说这人是从西南来的,怕跟救徐鹿鸣性命的姜家人有关,更不敢怠慢。

    好酒好菜使劲往桌上搬。

    吃得张禄心里感叹,自己这趟可算是走对了,寻常人家,哪拿得出这般丰盛的菜肴招待他这种无所事事的混子。在长丰县,他去别人家吃喜酒,带了喜钱,主人家都不高兴,生怕与他接触过多,把他家小辈也给带成跟他一样的混子。

    也就是徐鹿鸣,不嫌弃他的出身,不质疑他的为人,愿意重用他。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士为知己者死,以后徐鹿鸣就是他的知己,他让自己往东自己绝不往西。这掮客的买卖他定然给徐鹿鸣干好了。

    “来,多吃一点,来了我家就像回自己一样,不要客气。”徐鹿鸣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色也很满意,不容易,家里总算是舍得吃了。因此他一整个晚上都拿着公筷在给张禄添菜,希望张禄在他家时,家里人日日都舍得这般吃。

    把张禄又给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

    一晚上,为了招待张禄,徐鹿鸣喝了不少酒,回到房间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热意。想起姜辛夷的信来,他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加了点灵泉在里面,快速解了酒。这才掏出信笺,打开第二折观看。

    “躺床上了吗?”

    徐鹿鸣下意识就想往炕上躺,触及炕沿的一瞬,他忽然扯开衣服嗅了嗅,今天又是发汗,又是喝酒的,身上都臭了。

    这里是家不是军营,在家里,徐鹿鸣还是很爱干净的,不愿意把自己的床搞得脏兮兮的。他进空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头发搅干,清清爽爽地出来,爬上炕,躺好,把信拿过去,翻到第三折。

    “衣裳脱了吗?”

    徐鹿鸣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刚才洗完澡,套上的中衣,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脱了衣裳。

    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中衣脱了下来。既然姜辛夷要他脱衣裳,那他脱就是了。反正姜辛夷不在这儿,又看不见,不用害羞。

    脱掉中衣,徐鹿鸣身上就剩一件中裤了,他赶紧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好,又把信翻到第四折。

    “没脱,全都脱了,一件不留。”

    看到这儿,徐鹿鸣已经品出点不对劲来,看个信而已,为什么要把衣裳全都脱掉?

    但他沉浸在姜辛夷没有不搭理他,还愿意给他写信,跟他聊天的巨大惊喜里,压根分不出心神去细品这一点不对劲。

    不就是脱个衣裳吗?这会子姜辛夷要他负荆请罪他都甘愿。

    于是徐鹿鸣在被窝里很利落脱下中库。这下可真是一丝不挂了。

    饶是徐鹿鸣是个厚脸皮的人,这会儿面子也有点挂不住了,何况徐鹿鸣还是个面皮儿薄的,这会子脸上已经升起了热意。

    不明白姜辛夷要做什么的他,又把信纸翻了一折。

    “想着我。”

    “想着呢。”徐鹿鸣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姜辛夷,压根想不到其他,于是他很快又翻了一折。

    “想着你梦里的我。”

    腾地一下,徐鹿鸣的脸烧烫起来,由于太热,连带着脖颈都是热的。这怎好意思去想?

    他怕又发生那种很尴尬的事。

    可姜辛夷的话,就像是魔咒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于是梦里那个特别会蛊惑人心的姜辛夷,便浮现在徐鹿鸣面前。

    由于徐鹿鸣现在是清醒的,不同于梦里,总是有股看不清的虚妄感,他能很清晰地看清姜辛夷的五官,身体,甚至能操控姜辛夷对他做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行为。

    怕自己再想下去又会犯错,徐鹿鸣想了一会儿梦境里的姜辛夷,便赶紧切断画面,返回现实,重新翻了一折。

    “起反应了吗?”

    徐鹿鸣脸红得更厉害了,他身体又没有出问题,如果这样都没动静。他该请姜辛夷给他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开些益肾兴阳的药方吃吃。

    到了这一步,徐鹿鸣隐隐感觉,姜辛夷想要他做什么,就在下一步。

    果不其然,当徐鹿鸣翻开下一页,他的脑子整个轰然炸开,全身上下炙热得吓人,因为信上赫然写着:

    “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我的老公我来教。

    [红心][红心][红心]

    第38章

    “木兰……”

    徐鹿鸣全身滚烫地把脸埋在信纸里,原没有要按姜辛夷步骤来的意思。但有些事就是这样,没做还好,一旦开始,便会犹如沉没成本般,压根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不得不说,这样不压制自己,完完全全地把欲/望表达出来的方式,真的很让人沉溺。

    徐鹿鸣按姜辛夷说的做完,人都要疯了。爽,前所未有的舒爽。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如三伏天吃冷饮,大雪天遇温泉,舒服得冒泡。

    以至于徐鹿鸣完事后,久久不愿意从刚才的畅快中抽离出来,摊在炕上,任由快意上头溢出来的生理性眼泪流淌于鬓间。

    眼前,脑子里,心里,到处都是姜辛夷的身影。这会子徐鹿鸣不去看信,也知晓姜辛夷要对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介意。

    不介意徐鹿鸣在梦里那样对他。

    甚至徐鹿鸣若是有需求的话,也可以在现实里想着他这样。

    说不震撼是假的。

    ……姜辛夷……姜辛夷……原来如此放得开的吗?

    徐鹿鸣攥着被子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逐渐变得皱皱巴巴的被面,若隐若现的青筋,无一不在昭示他此刻内心的震惊与触动。

    触动中又带着点隐秘的窃喜。

    因为徐鹿鸣想到,姜辛夷本就是很直白的。他坦率地说过,他想要研究自己的身体,想要找人生个孩子。

    只是彼时徐鹿鸣以为,两人只是友人关系。姜辛夷就算是有这个想法,也不是想跟他。

    没想到……

    徐鹿鸣心脏猛地一缩,有种被巨大的惊喜猛然砸中,兴奋到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他喘了口气,把这股从心底蔓延到四周的酥麻感,强行按下去。不行,不行,不能高兴得太早,万一姜辛夷不是这个意思呢。

    徐鹿鸣控制住比AK还难压的唇角,把姜辛夷的信重新拾起来。

    他希望姜辛夷在信上能够说一些冰冷的,冷静的,打破他幻想的话,让他赶紧把身体里这股根本就抑制不住的疯狂的兴奋给冷却下去。

    但他把信纸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

    “所以,徐鹿鸣,我再问一次,现在愿意跟我生孩子了吗?”

    “……姜辛夷,太直白了,你太直白了……”徐鹿鸣把这短短的一行字重复看了上百遍,确认每个字都没有错,确认每个字组合起来的问话,也都没有出错后。

    他的身体迅速红温,心底那股刻意压制的兴奋,像是冲破禁忌般,不受控制地流淌进四肢百骸。

    使得徐鹿鸣只能把头埋进枕头里,才能控制住自己那狂躁的身体,不跑出去,疯狂的呐喊、尽情地宣泄体内汹涌澎湃的开心。

    “……”

    “哥,二哥!”

    “起来吃饭了!”

    翌日,徐鹿鸣是在徐凯南这个弟弟的叫声中醒来的。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他吓得赶紧起床穿衣裳,自进入军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睡懒觉睡到这个时候,不知家里人会如何看他。

    果然,当他收拾齐整,出了房门,徐凯南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二哥最近是太累了吗?今日怎起得这般晚。”

    徐鹿鸣想到昨晚折腾到半夜,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不禁脸有些红:“可能是有一些累吧。”

    徐凯南还小,看不懂徐鹿鸣的羞涩,见徐鹿鸣这样说,立马道:“那二哥用过饭后,再好生歇歇。”

    “嗯嗯。”徐鹿鸣胡乱应了两声,急忙掀开吃饭这屋的帘子,大步迈了进去。

    烧得热热地火炕上,全家人都在等着他吃早饭,徐鹿鸣无视他们的眼睛,上了炕,找到自己的位置,端起碗就埋头干饭,边干边说:“大家都别看我,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这反客为主的行为,弄得原本想问问他,是不是最近给营里办事太累了,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喝点汤补补的徐家人,一时间反倒是忘记要问这些话,正常地交流起来。

    年关将近,杨秀莲想着家里那些亲戚,问道:“咱今年还走去年那些人家吗,小妹那边要不要去走走,礼要不要再添重一点。”

    西北这地儿因着经常大雪封山,不知过年那段时间,会不会下大雪,因此过年送年礼,往往都会提前送。

    往年徐家穷,家里也拿不出甚好年礼,都是干兔子,干腊肉之类的物什,算不得多稀罕。

    今年,家里开了澡堂子,手上有两个余钱,徐鹿鸣又升了火长,从营里挣了那般多物什回来。

    杨秀莲就想着,今年怎也得送丰盛点,不好叫人家说,他家兴盛了,还那般抠搜。

    “嗯。”徐老大对送年礼的事儿没有意见,呼噜着粥说:“今年咱家日子好过了,照去年的年礼再添只鸡、添只鸭就成,也不好送得太过,倒叫人难做。”

    这年礼都是相互间送来送去的,徐家送得太丰盛,旁人回礼回来的时候,可就不好回了。

    想到徐老二两口子今年受了不少惊吓,徐老大还道:“那棉花啊,布匹啊,都给弟妹娘家拿些,这些都是亲近的家人,礼重一些没甚。”

    喜得钱惠芳忙放下碗筷,眼睛旁笑出两道褶子来:“欸,欸,那就谢谢大哥、大嫂了。”

    只有一点,徐老大不满意:“小妹那儿就算了,断亲的话当初是她自个说出口的,我们这儿巴巴上去,还不知她回头又要闹甚幺蛾子呢。”

    说着,徐老大对着另外一张炕桌上的徐爷爷徐奶奶道:“爹娘,你们也别怪我心狠,我这个做大哥的自认没对不起过小妹,她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她说那话,是把我伤透了的。”

    徐老大和徐小姑的恩怨是三年前结下的。那时西北全部划为军屯,家家户户都要出一丁入伍,徐小姑家夫家人丁不兴,大家抽签入伍,最后抽到徐小姑的儿子。

    徐小姑在家闹了一通,没闹成。她便回娘家来闹,盼望两个哥哥这边能够多出一人,代替她的儿子去入伍。

    徐家总共就三个男孩,徐鹿鸣去了,剩下还舍得出谁?最后徐老大和徐老二谁也没答应。

    徐小姑便放狠话说:“世人都说哥哥疼妹子,我家的两个哥哥却心狠得很,妹子有难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样的哥哥有还不如没有。”

    她这话惹怒了徐老大,徐老大当场就道:“你若看不上我们这两个哥哥,就赶紧断亲,从今往后,我就算穷到尿血,讨饭吃都不经过你家门口!”

    徐爷爷徐奶奶最近吃了徐鹿鸣给的药,关节上的疼痛轻便许多,精神也比以往更好,想起这桩恩怨来,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不明白三个孩子怎就闹成了这样。

    但他们也明白,这事儿徐老大没做错,可要他们说女儿坏话也说不出,只好道:“你管好自个这家人就成。”

    徐鹿鸣一边扒饭,一边听家里的八卦,想到大哥徐善学的婚事,便问:“过年了,咱是不是得给宝儿姐家送点礼去,来年大哥和宝儿姐是不是也该成婚了?”

    话音一落,刚还窃窃私语的饭桌,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徐鹿鸣咀嚼腌菜的动作都轻了,不解地问:“怎么了?”

    大哥和宝儿姐从小青梅竹马,如果不是三年前,宝儿姐他爹去世,要守孝,三年前他们就该成婚了。

    他现在说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家里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钱惠芳给徐鹿鸣布了筷子菜,尴尬地说了一句:“你宝儿姐嫁人了,往后这话莫要再说了。”

    徐鹿鸣顿时一惊,声音嘶哑地向徐善学看过去:“……大哥。”

    “吃饭。”徐善学像个没事人一样,对徐鹿鸣扬了扬下巴,让他好好吃饭。

    可徐鹿鸣却看见他低头扒饭的时候,眼角不经意间淌下一滴泪来。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点,怎会仅仅只是提了一句,就难过成这般。

    他不明白,宝儿姐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善学哥哥长,善学哥哥短地喊,到了大一些,更是看见大哥就脸红到说不出话来。他娘甚至还隐晦拉着大哥问过,喜不喜欢宝儿姐之类的话。两家都下了聘,过了礼,就差成亲这一步了,最后怎就变成这样呢?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你大哥和她有缘无分吧。”饭后,杨秀莲在灶房里洗碗时,跟徐鹿鸣解释。

    原来徐鹿鸣去西北送嫁时,施宝儿就出了孝期,想着两个孩子年纪都不轻了,徐家早早提了礼去提成亲之事。谁知施家竟推三阻四的,正想去打问打问,施家是不是还有甚难言之隐,这个时候却传出徐鹿鸣的死讯。

    施家那头装都不愿意装了,直接把聘礼退了回来,说施宝儿跟别人定了亲,不日就要成婚了。

    徐家还能有甚好说的,就算有,也全被徐鹿鸣的死讯给堵得说不出。

    徐鹿鸣不知道大哥一天内要经历亲弟弟的死讯和心爱之人上门退亲这两件事时,心里该有多难过。

    只知晓,他吃完饭后,更急迫地想要升官了。姜辛夷说过,人只有在弱小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无助,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安慰不了大哥,他只能尽他最大的能力,尽快升至五品将领,替家人脱了军籍,让大哥能够重新科举。

    待有了事业,大哥心里有了期待,自然就从这段情爱中走出来了。

    于是,吃过饭,他便将张禄拉到房间,将昨晚他精力旺盛时从空间里整理出来的东西交给他:“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先在西北卖这些物什,多建立一些人脉。”

    以后他在采买营里做事,少不得要进出些货物,有这些人脉在,终有一天有用得上的时候。

    且,张禄也需要在人前混个脸熟,让不少西北人都知晓,世上有张禄这号人的存在。

    张禄瞧着徐鹿鸣房间里,杀好的鸡鸭鹅,鸽子蛋,鹌鹑蛋,新鲜的橘子,红枣,冻柿子等等之物,脸上震惊道:“这些都是从军营里弄出来的吗?”

    在徐家待了一天,张禄已经打听到,徐鹿鸣在西北军营里做采买官一事,因此对他能拿出一些物什,一点都不惊讶。在他的认知里,军营里的采买官管着几十万人的吃喝,要是手里头没点东西,岂不是笑话。

    但他没有想到,徐鹿鸣一出手就是如此多的稀罕物,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小小采买官,倒像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官儿。

    徐鹿鸣见他误会,没有否认地顺着他话道:“这些东西都是营里的人偷偷弄出来,想换点银子花花的,所以你贩卖的时候,一定不能漏了这些东西的根脚。”

    “明白。”张禄不愧是当过混混的人,一点就透,“我就说我从西南运过来的,这大冬天的,东西都存得住,只要我不大量在一个地方兜售,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很好。”徐鹿鸣很满意他的聪明,给了他一件他用棉花和布做的土黄色军大衣,告诉他,“远兴高坡,埠高坝子那边每七日就有一集,集上卖甚的都有,时不时还有外地商人在那儿贩货,你可以去那儿转转。”

    张禄点了点头,在徐鹿鸣房间捡了些东西,拿背篓背着,穿上军大衣,迎着外头的风雪,龇牙咧嘴了会儿,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

    另外一边,西南,长丰县城。

    县令耿元亮找到正在给人医治的姜辛夷,纳闷地问:“怎么你夫君给的药方和药引,如何都提炼不出药片,是不是药方出了问题?”

    “下去吧。”姜辛夷看着因县令突然的出现,而被吓得不轻的哥儿病人,柔声让他走了,这才冷声对着县令说,“我也不知,兴许是你的人,哪个步骤没有做对吧。”

    “那你夫君何时归啊?”县令已经习惯了姜辛夷的冷脸,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差,还好不是他夫郎,问起徐鹿鸣来,“可否等他回来了,让他给我的人实际操作一番。”

    县令心里急啊,眼看这都要过年了,他的药片还没研制出来,这让他回京述职时,如何找官家报喜。

    “生意做完了,兴许就归了吧。”姜辛夷低头整理桌上的脉案,声音比起方才来更冷了几分。徐鹿鸣离开长丰县后,他对谁都说,他出远门去做生意了,兴许得一年半载地才能归。

    “哎!”县令左右右问见在姜辛夷这儿打探不到甚么,叹了口气,一脸失望地走了。

    姜辛夷没有管他,等他走后,坐在诊脉桌上,蹙眉不解,徐鹿鸣为何还没有给他来信。

    老实说,收到徐鹿鸣的检讨信时,姜辛夷确实呛得不轻。他有想过徐鹿鸣可能是弄掉他灵泉,或者弄坏他药材一类的事,才跟他道歉的。

    万万没想到竟会是那事……

    他委实没想过世上竟有如此诚实之人,居然连这种事,都要一五一十地告知当事人。

    但正因为徐鹿鸣这份诚实太可贵了,姜辛夷收到信笺时内心的那份冲击、震撼,触动,无法形容。

    气血一冲动之下,便写出了那样一封信,想看看这个诚实又憨得不行的小孩,会做出怎样有趣的反应。

    结果,这都多久过去了,徐鹿鸣别说信笺了,连张表达惊叹的纸条都没给他捎来一张。

    这让姜辛夷不禁患得患失起来,该不会把人给吓到了吧?

    也是,连梦/遗都会一五一十告知他的人,能指望他有多放荡,指不定看完信后,整个人已经吓得大惊失色,再也不愿意搭理他这个老/色/批了。

    意识到这点,姜辛夷整个人都有些兴致缺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见今日没多少病人上县衙诊脉,便早早下值回家躺着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能在这个世上说得上话,并且不讨厌,还有点喜欢的人,要放弃吗?

    夜晚,姜辛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时,一只鸽子骤然飞至他窗前,发出咕咕咕地讨食声。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的姜辛夷立马惊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向来讲究的他,这次鞋都未曾穿好,便跑至窗边,从鸽子腿上取下信笺来。

    信里,只写了一句话:“木兰,我愿意跟你生孩子,但是,要等到我们谈完恋爱再生哦,一夜情生下来的孩子,丑丑的,要不得。”

    只这一句,姜辛夷便被逗笑了:“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捂脸(家夫让大家见笑了)

    [红心][红心][红心]

    第39章

    张禄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徐鹿鸣给他的货物,他每天少量多次地卖了不少,且他还在徐老二这儿学了几句西北话,伪装成西北人,把手上货物卖给了几个马上要回程的外商人。

    这样更让人查不到货物根脚。

    徐鹿鸣见他是个可塑之才,给他留了些东西,便病好回了军营。

    年关将近,采买营的采买火长们陆陆续续把要给将士们发放的利禄采买回来,营里的杂役们每天搬货抬货忙得不可开交。

    但徐鹿鸣这队早早完成了差遣,按理说,再忙也忙不到他们这组来。

    可徐鹿鸣一回到营里,周梁便把他叫了过去,笑呵呵地跟他说:“小徐啊,营里见你上次的差遣完成得不错,这不看重你,又给你派了个差遣下来,你可得好好完成啊。”

    这个时候,营里所有的人都在忙利禄这一件事,忙完的甚至都能吿假回家过年了,唯独给徐鹿鸣派个差事,让他年都过不好。这算哪门子的看重,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徐鹿鸣心似明镜,脸上却透出股不谙世事的开心来:“真的啊,营里这般重用我,是不是准备擢升我!”

    看得周粱大感疑惑,这小子莫非是个傻的,如此明显的刁难都看不出来,还傻乎乎地往里面钻。

    “当然看中你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给你派遣差事。”周粱轻咳了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只要你能把这次的差事办好,我身旁副队官的位置就许诺给你。”

    周粱这队,因常年办事落后,就没有设有副队官一职。他自个也乐得自在,谁喜欢有个职位跟他差不多的副手,天天在他面前晃得碍眼。

    这次愿意把这个位置应许出来,也是他笃定徐鹿鸣必定完不成差事。

    “太好了,谢谢周队官提拔,我定然不负所托!”徐鹿鸣才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既然他把这话说出口,那这个副队官的职位他要定了。

    周粱这会儿确信了,徐鹿鸣就是个傻的。他压下心里的幸灾乐祸,正色道:“那好,今冬寒症肆虐,营里体恤将士,要买一批伤寒药入库,特批你二百两银,你可买得来。”

    “买得来,如何买不来!”徐鹿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仅一瞬,他便面色不变地将差事接了下来。

    所谓的买药材,不是简单地买二百两银子的药材这般容易。而是用二百两银子买整个军营的伤寒药!

    西北大军三十万,加上后勤等杂七杂八的军卒,至少四十万人。

    徐鹿鸣在姜辛夷家待了大半年,对各类药材的价格也算是了然于心。按最便宜,县衙经常在大街上发给百姓驱寒的药物桂枝汤里的桂枝算。

    一秤也要四十五文钱。

    再按每人一副汤药至少三两的桂枝算,四十万大军一日风寒汤药的消耗就是三百六十两银子。

    伤寒病拖拖拉拉的,不可能一副汤药下去就好了,他至少得给每个人采买三副的,加之,冬日买伤寒药,药价定然要比寻常贵上一些。

    徐鹿鸣粗粗一算,至少也得一千二百两才能完成此次采买,而营里竟然就给他二百两。

    这都不是刁难了,这是直接就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但话又说回来,姜辛夷教过他的,越难的差事才能显出他的能力来,越有人刁难,越把这件事做成,才显得他比旁人可贵,才能让上面注意到他,从而比旁人爬得更快。

    因此徐鹿鸣不仅不怨军资库老给他找麻烦,反而还挺感谢他们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展现能力的跳板。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周粱见徐鹿鸣这般不设防地接下差事,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地把他送出了营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畅快。

    哎呀,这个瘟神总算是要走了。有他在队里,上头三天两头就召他过去问话,委实太过折煞他。

    等他走了,他又可以过回他的清静日子。

    只是他这正在兴头上,他手下颇有能力的一个火长,蒋四却给他泼了盆冷水:“队官,我看这个徐鹿鸣有些邪性,上次那么难的派遣他都完成了,这次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难保他没有后手。”

    周粱瞬间回过味来,瞧着他问:“那依你之见?”

    “如果他完不成也就罢了,如果他完成了……”蒋四凑到周粱耳边,低声说了一些话。

    周粱第一次干这种事,本能地有些不情愿:“这样不太好吧。”

    蒋四胆子大得很:“有甚不好的,上头摆明了要整他,我们这样做,正好随了上官的意,说不准上头还会夸奖队官你呢。”

    周粱听蒋四这般说觉得在理,整个军资库的人都讨厌徐鹿鸣,难道还有人替他出头不成,要怨就怨徐鹿鸣命不好,得罪了库里一大片人,还被调来库里做事。

    周粱一同意,蒋四脸上也不禁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到时候这队官的位置可就是他的了。

    “……”

    蒋四的算计徐鹿鸣不知,他一回营房这边,便把曾桐几人叫了出来,让他们出去打听西北的药房。

    曾桐流里流气的,但办事却一点不拖拉,脑子很活:“是只问药房,还是连着药商、药行一起打问。”

    “自是连着药商、药行一起打问。”徐鹿鸣想了想,军营里要的药材如此之多,一般的药房怕是吃不下,还是得找药商,药行才行。

    当然药房也要留个心,在姜辛夷家住了大半年,他知道有些乡下郎中手里的存药还真不少,且价格低廉,当个备用也不错。

    这次,徐鹿鸣不打算从空间里拿药材出来,虽然他的空间能种,但他不能一直付费上班吧。

    且,如此大的一笔药材,若是没个出处,也太令人生疑了。

    因此打发走曾桐等人,他也没闲着,去军中的医帐,向他们打听了一番,军中合作得最好的药行是哪家,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讲讲人情,给他便宜或者置换些药材回来。

    西北大军在此镇压,金兵不敢南下,没有打仗,军中并无伤卒,医帐中都是得了些伤寒急需药材医治的病卒。

    军中郎中一听徐鹿鸣是来帮他们解决药材的事儿的,一个个积极得很:“若要问军中从前与哪家药行合作得最好,非保元堂莫属,他家的药材便宜量大,就是他们家跟上次下去的那位军需官关系较好,如今那位一走,他家怕不会再给军中供药了。”

    徐鹿鸣并不气馁,继续追着军中郎中问:“除了保元堂,市面上还有哪些口碑好,药量大,比较好说话的药商、药行?”

    徐鹿鸣从前并没有接触这行,对这里面的门道知晓得并不多,多了解一些,总是没错的。

    郎中继续回话:“除此之外,那自然是本草轩、济安堂这两家药行的口碑好,药量大了,你若是能说动这两家给军中供药,比起先前那位军需官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鹿鸣点点头,赶紧将这些重要的信息,都记录在自己临时做的一本小册子里,这样出去就算是忘记了,也能随时翻看。

    正说着起劲,这时帐外来了个四十岁上下,下巴上蓄着一缕胡须,瞧着有些仙风道骨的郎中,他问徐鹿鸣:“军中负责买办药材的另有其人,你打听这些做甚?”

    他一进来,方才还与徐鹿鸣坐着说话的郎中,立马起身见礼:“冯医正。”

    徐鹿鸣一听这名字,心头一跳,军营里只有一位医正,那便是:无论伤得有多重,只要他出手,三针内必定救回,有着三针回魂称号的军医医正冯玉泉。

    像这样的人,平时接触的都是些军中的大人物吧?

    “是这样的,营中看中我,最近把这事暂且交托与我了。”徐鹿鸣做出一副毫无心机的模样,将营里交给他的难以完成的采买差事,给大说特说一番。

    虽然徐鹿鸣决心要把此事办妥,但也不能一点苦都不诉,悄无声息地就把事儿给办了,那他这委屈岂不是白受了。且若是不让外人知晓,他完成了怎样一件难以完成的差事,上头的人怎知晓他的能力,从而看重他。

    所以徐鹿鸣要造势,要把自己受委屈、受欺负、却依然不惧艰辛,积极完成差遣的人设打出去。

    果然,这位冯医正一听,当即黑了脸:“胡闹,二百两银子能买到甚药材,你这分明是被人坑了。”

    “不能吧,我上峰还给我许诺了副队官的位置,分明就是要提拔我。”徐鹿鸣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冯玉泉见徐鹿鸣油盐不进,一脸的扭曲:“信不信由你,我今儿把话放这儿,不管是哪家药堂,都不可能二百两银子卖给你如此多的药材。”

    药堂又不是善堂,人家怎可能折本卖药材与他。当然徐鹿鸣要自己添钱买药材,当他这话没说。

    可徐鹿鸣真要有如此多的钱财,他何苦进军营来受苦,还稀里糊涂地被人坑成这样。这一刻,冯玉泉看徐鹿鸣的眼神中都多了丝同情。

    徐鹿鸣恍若未觉,一脸不在意地说:“没事儿,试试嘛,若是完不成,大不了被上峰责罚一顿,但万一要是完成了,岂不是既帮军中省了银钱,又能让将士们有治病的良药,两全其美。”

    这下不止冯玉泉,刚坐着跟徐鹿鸣聊天的郎中以及营帐内的病卒们,都对他面露同情之色。

    傻孩子,人家都拿这种刁难人的差遣来为难你,摆明了就是下套让你钻,若是完成了还好,若是完不成,等待你的可就不止上峰的责罚,一顿军法伺候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因此,徐鹿鸣一从军医帐离开,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把徐鹿鸣被人下套儿给害了,还浑然不觉说要尽力完成的话给传遍了军营。

    有不屑的,倒也有感动的,尤其是底层军卒,上面不把他们的性命当回事,每回在营里寻医问药,总是短缺药材,难得有个不惧艰险,顶着没命,也要把不可能完成的差事给完成的真心人,若是这样的人当采买营的采买官,兴许他们在军中当差的这些日子,就不会这般苦了吧!

    “……”

    徐鹿鸣不知自己一番话倒在军营里替自己赢得了些许军心。晚上回到营房,他便给姜辛夷写起信来,把今日之事,完完全全地告知于他。

    末了,想到他俩现在好像在谈恋爱了,面色一红,不知道谈恋爱的人都应该做些甚,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若是相互有好感的人,都喜欢上课的时候悄悄传纸条。

    他现在这样天天给姜辛夷写信的方式也很像传小纸条,但他怕姜辛夷get不到,于是在信纸的后面配上了一副小鹿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送给姜辛夷的场景。

    知道姜辛夷是个很喜欢有仪式感的人,他还真的从空间里采了些玫瑰花出来,捣成汁,在纸上涂上颜色。

    瞬间,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变得像明信片一样,鲜活而靓丽。

    徐鹿鸣满意地看着这张纸,学着姜辛夷的样子将信纸卷成筒,外头用好看的绳子打上蝴蝶结。

    希望姜辛夷拆信的时候也能有一点仪式感。

    “……”

    姜辛夷拆信的时候,确实感觉到了一点仪式感,但这也让他极度好奇,信里写了什么,让徐鹿鸣如此郑重。

    信一打开,嗯,跟以前一模一样,长篇大论的叙事,然后信纸的结尾处画着一幅带有色彩的简笔画。

    就再没有旁的特殊的了。

    若不是这个时空没有眼镜,他又因为灵泉的缘故,压根得不了近视,他现在真想推一下眼镜,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就这?

    徐鹿鸣你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谁跟你谈恋爱倒八辈子血霉了!

    姜辛夷磨了磨后槽牙,回信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怨气:“保元堂、草本轩、济安堂这三家药行,在上面待的时间久了,难免店大欺客,你想二百两银子买到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药材,无异于痴人说梦,建议直接找下面的回春堂,寿春药铺等药行商讨,商讨的法子自己想!”

    徐鹿鸣又不比他少个脑袋,他做甚要替他这般尽心尽力。

    写完信,姜辛夷便撸起衣袖气呼呼地上床睡觉了,本以为谈恋爱徐鹿鸣能整些不一样的花样来。

    结果比小学鸡还小学鸡。

    这让姜辛夷有种期待了很久的蛋糕,吃到嘴里竟然一点都不甜的感觉。

    半夜,睡熟的姜辛夷正在梦里暴打一头不解风情的某鹿,一道鸽子扇动翅膀停在窗沿上的声音惊醒他。

    窗户没关,姜辛夷也没下床,伸手招来鸽子,取下信笺。

    信上却什么都没有写,只有两个字:“木兰……”

    姜辛夷疑惑不已,大半夜的,徐鹿鸣这是发什么疯?丢开信,正打算继续睡时,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三只。

    每一只上面都写着:“木兰……”这样的字样。

    一开始,姜辛夷还没有放在心上,但两三只拼在一起,他顿时明悟,这不是信,这是情动时的呢喃。

    意识到这点的姜辛夷顿时感觉有人穿越了千里万里的距离,来到自己身旁,在他耳边炙热地低喃。

    那拥着他的体温滚烫得吓人,能驱散他在这个世间的一切孤寂。

    他的声音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但这千言万语里的每一句都是想你两个字。

    姜辛夷被徐鹿鸣这炽热而又真挚的爱意烫到,他滚了滚喉咙,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行至桌边,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回了两个字:“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想你!

    [红心][红心][红心]

    第40章

    “想你,想你,想你。”

    徐鹿鸣在纸上写了千千万万遍姜辛夷的名字,仍然觉得对姜辛夷的思念不够。想见到姜辛夷,拉着他的手,亲自对他说,自己有多想他。

    姜辛夷不需要做什么,只需在绥鱼村那样,喝着茶,静静地听他说话,时不时被他遭笑的言论逗得轻轻笑笑,他便满足了。

    可他现在身处军营,虽是营中采买官儿,有些自由能出入军营,但却不能离开西北,莫说去见一见姜辛夷,就是想时常给姜辛夷捎些物什,也没法子。

    徐鹿鸣第一次痛恨军户这个制度。他家若不是军户,大哥能去科举,他不用入伍,便能以行商的名义,时常与姜辛夷见面。

    可恨他现在成了军卒,半点自由也没,苦了姜辛夷要与他这样的人谈恋爱。

    徐鹿鸣心里有了怨气,办起差事来愈发卖力。

    曾桐等人已把西北大大小小的药铺都给打听回来,徐鹿鸣找出姜辛夷所说的回春堂、寿春药铺问道:“这两个药堂现下在西北何处坐堂,他们当家人可有常住在西北的。”

    因着西北这地儿全是军户,哪家哪户都有一两个吃药的伤员,药铺生意好,这些药商闻着味儿,都来西北开了铺子。

    徐鹿鸣不怕找不到铺子,就怕铺子里都是掌柜坐堂,没个正经当家人,做不了生意的主。

    曾桐吸了吸鼻子,这天在外头跑,冻得鼻子老不通气儿:“回春堂现下在沙河县就有坐堂的,只是他家只有管事的,没个正经做主人。”

    “寿春药铺倒是听说有个少东家在此,只是他家坐堂的地界儿忒远,要到榆林县去了。”

    榆林县都接近西北的边上了,再往前一点就是戈壁滩,更荒无人烟。

    徐鹿鸣给曾桐几人煮了些伤寒通气的药,端于他们喝,听了这话心下大喜:“远一些怕甚,只要能与他们当家人说上话,把差事办妥,总比没有门路,办不了差事儿,被责罚的好。”

    “头儿说得是。”曾桐几人笑呵呵接过徐鹿鸣给他们熬的汤药,一饮下去,顿时身体暖烘烘的,鼻子也不堵了,身体上舒服了,拍马屁的话儿信手拈来,“我等竟不知头儿还会药理。”

    “这药到病除的手艺,比起军营里的医正也不差儿。”

    “少拍马屁儿。”徐鹿鸣与他们混熟了,说话也随意起来,“这是我夫郎教于我的。”

    夫郎两个字一出口,徐鹿鸣自个都脸红了。但他转念一想,他们拜过堂成过亲,姜辛夷还叫过他夫君,现下又答应了与他谈恋爱,如何叫不得他夫郎了。

    这般想着,心里有了胆气,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理所应当起来:“他是个大夫,我平日里帮他打理药材的时候,多少都会提点我一两句。”

    曾桐等人还是第一次听徐鹿鸣有夫郎,个个惊讶得不行:“头儿这就成亲了?”

    “有甚不妥吗?”徐鹿鸣奇怪地看着他们,他这个年纪,在这个朝代,成婚早一些的,孩子都会爬了吧。他们这般大惊小怪地做甚。

    “没有,没有。”曾桐和钱贵两人一脸尴尬地否认。

    娘嘞,幸好没把自家妹子、哥儿说与徐鹿鸣的想法说出口,不然这不就尴尬了嘛。

    原来,曾桐和钱贵家里都有个待嫁的妹子、哥儿弟弟,西北这地儿,家家户户都是军户,他们又不是大人物,给家里弟弟妹妹们找不到好人家。

    徐鹿鸣年纪轻轻就是火长,为人有本事,对手下人又大方,这样的军卒,在他们西北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曾桐和钱贵两人就起了给自家弟弟妹妹拉纤保媒的心思。为此,两人还吵了一架,谁都想自家弟弟妹妹嫁得好,可徐鹿鸣就一个,总不能让他两个都娶吧。

    他们为人虽然不咋地,但也没有让自家弟弟妹妹上赶着给人做妾的想法。

    这下好了,徐鹿鸣成亲了,他们两个都不用争了。况,人家夫郎还是个大夫,比他们家里头的弟弟妹妹有本事多了,想争也争不过。

    徐鹿鸣全心全意都是快点升官的好去见姜辛夷的想法,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尴尬,见大家没话聊了,正色道:“今晚大家好好歇一夜,明儿我们就去榆林县,好好探听探听这寿春药铺的少东家一番。”

    “是!”一听要办正事儿,大家都认真了起来。

    “……”

    榆林县,虽是靠近戈壁滩,人迹荒芜之处,可小小的县城,修葺得竟有模有样。

    一水的泥巴房子上都嵌着从戈壁滩上捡来的石头,一眼望过去,竟不比西南那些石雕木砌的县城差。

    冬日里,县城地上的泥巴都被雪给冻实了,瓷器得很,一点风沙都没有,逛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徐鹿鸣一行人在榆林县逛了逛,找到寿春药铺的位置,寻了处茶肆,正打算歇歇脚,就带些礼上门去采访。

    茶刚一上来,就听得邻桌有一人道:“今日我在戈壁上又瞧见寿春药铺的少东家了。”

    与他对坐着吃茶的人,闻言笑道:“怕不是又去猎鹰的吧,这日日都猎,日日都猎不到一头活鹰,也幸得他祖上有个药铺这个来钱的行当,这要是我家儿郎,成日里正事不干,跑去玩狗驯鹰,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谁说不是呢。”

    徐鹿鸣沏茶的手一顿,心想,这是不是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当即对着上茶的店小二道:“店家,给邻桌也上一盘茶点,计我这桌账上。”

    茶桌上送茶点的事儿在茶肆时常发生,店家应了声,很快便把茶点上了上来。

    邻座两个汉子见着心里欢喜,今儿出门可是走了狗屎运了,嘴上却还要对徐鹿鸣客气两句:“使不得,使不得,怎好平白受你恩惠。”

    “无妨。”徐鹿鸣把自个的茶杯茶壶拎了过去,“今日得见两位大哥亲近,想与两位大哥聊聊天儿。”

    他也直接:“方才听两位大哥聊起那寿春药铺的方东家喜猎鹰,可否请两位大哥哥讲讲。”

    茶桌上打问人的事常有,何况这事儿又不是隐秘之事,两位大哥吃着茶点便将寿春药铺方三公子的事儿吐了个干净。

    原来这方三公子两年前就在榆林县扎根,决心要捕一头玉带海雕养来狩猎。

    可这玉带海雕稀少又聪明得很,极少在有人烟的地方出没,方三公子这般日日带着人去狩猎,还是捉活的如何捕捉得到。

    蹉跎两年,别的鸟类没少祸害,这玉带海雕竟一只也不曾捉到。

    县城里的人都等着看方三公子笑话呢。毕竟这驯鹰不是说把鹰猎到就成的。

    回来且还得熬上一段日子,彻底把鹰熬服了,它才会听命于人。鹰类性子烈,宁死不屈,极少有鹰能被驯服。

    这方三公子已花上两年功夫猎鹰,熬废一只,还得再花上两年功夫,再去猎一只吗?

    徐鹿鸣与两位大哥吃吃喝喝一番,探听完这方三公子的事,谢过两人,回到曾桐,申铁这桌,改了计划:“不去寿春药铺了,等我去买些鸡来,我们去戈壁上寻鹰去。”

    “那方三公子都猎不到的猎物,我们去就能猎到了?”曾桐、申铁两人傻了眼。

    方才徐鹿鸣和人说话又没压低声音,他们也把这方三公子干的荒唐事儿听得一清二楚。

    觉得徐鹿鸣异想天开,人家几年都办不到的事儿,他们如何一去就能办成。

    徐鹿鸣笑道:“试试呗,万一猎到了,可就不是我们去求方三公子,而是方三公子来求我们哩。”

    古往今来,求人办事都难,何况,他们去找方三公子办的事儿,还是让人折本的为难事儿,更难上几分。

    徐鹿鸣原想的是,军营里的伤卒多,去谁家看病不是看,若方三公子肯支援他们西北军一些伤寒药材,回头他去营里给他们寿春药堂讨个恩典,让军营里的伤卒往后只在寿春药铺这一家药堂看病拿药。如此资源置换一番,双方共赢。

    如今有了玉带海雕这事儿,他觉得此事主动上门去说,倒不如让方三公子主动找上门来,更能掌握主动权。

    至于玉带海雕如何捕到,徐鹿鸣心里也不犯愁,他空间里有许多灵泉喂养的牲畜,拿一些出来做诱饵,不信这些雕不上钩。

    曾桐几人见劝说不听,只得由着徐鹿鸣去买了些鸡回来,去常有玉带海雕出没的戈壁滩。

    心想,等徐鹿鸣折腾几日,折腾不出甚么来,他或许就放弃这事儿了。

    熟料,他们到戈壁滩,支起网子,把鸡脖子一抹,任由它躺在戈壁上流血,让风把血腥味带去空中,不久后,就有一只灰中带点儿白的鹰隼飞下来捕食。

    徐鹿鸣和曾桐一行人,眼疾手快地下网子,把鹰给困住了。

    “是玉带海雕吗?!”徐鹿鸣过去把鹰给绑了起来,忙向一个对鹰类熟悉的手下问过去。

    牛轱辘在西北还没划为军屯前,家里是做猎户的,除了猎豺狼外,也猎天上的飞鹰,对这些猎物如数家珍。

    他戴着防风的毡帽飞快地跑过来,耳旁的耳畔子甩得别提有多搞笑了,凑到近前来,仅看了一眼,便喜道:“是玉带海雕,是玉带海雕!”

    “头儿,你可真是奇了,一来就寻到了一头!”牛轱辘一确认,曾桐和申铁两人皆一脸惊喜地看向徐鹿鸣。

    徐鹿鸣笑得开心:“运气好,运气好。”

    曾桐却想,这哪里是运气好,分明就是运气逆天,若是叫那方三公子知晓,怕是血都要气吐三升!

    “……”

    回程路上,徐鹿鸣见这玉带海雕还抓着灵泉鸡不放,这抓力怕是能带起十几斤的东西。想起鸽子的承重有限,他想给姜辛夷捎些物什都捎不了,灵机一动问牛轱辘:“咱西北最大的鹰类是什么?”

    牛轱辘想也不想道:“那当然要属金雕了,莫说野鸡兔子这类的猎物,就算是山羊、小牛犊之类的猎物也抓得走。”

    说起这鹰类来,牛轱辘的嘴便停不下来了:“这金雕的视力还极好,隔很远便能锁定猎物,飞得也快,若是能养上只,比玉带海雕和海东青得力多了。”

    他叹气道:“就是可惜,这玩意儿难训得很,至今还没听谁训养成功过。”

    徐鹿鸣一点都不可惜,就是没人养,只他一人养才好呢。

    他向众人扯了个理由:“你们回去先好好在镇上宣扬一番咱们捉到玉带海雕的事儿,引那方三公子上钩,我去戈壁滩捡些石头,回头给我夫郎和家里的妹妹们串些漂亮的手串儿。”

    戈壁滩上有许多漂亮的石头,榆林县里但凡爱美些的姑娘、哥儿们身上都串着有这些石头做的饰品。

    方桐等人也起怀疑,还笑嘻嘻地与徐鹿鸣打趣:“头儿,早去早回,也给我们带些呗。”

    徐鹿鸣笑着应下,转身回了戈壁滩。

    “……”

    过了几日,姜辛夷收到徐鹿鸣一封很奇怪的信笺,让他放一件旧衣裳置于房顶。

    这让姜辛夷想起徐鹿鸣从前那他衣裳给鸽子絮窝的事儿来,人都气笑了,问徐鹿鸣:“我的衣裳就是这样拿给你霍霍的?”

    徐鹿鸣跟他撒娇:“好木兰,你再放一件嘛,我给你一个惊喜[小鹿挨挨蹭蹭]”

    看到惊喜两个字,姜辛夷想起他的画的明信片来,冷笑,那可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但徐鹿鸣一再央求,姜辛夷抵御不住,鬼迷心窍般便放了件自己的旧衣在房顶。

    引得赵二娘好一阵唠叨:“这衣裳不要了,也可裁剪来做鞋垫子,这般放在房顶,怪模怪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屋顶破了,拿衣裳补窟窿呢。”

    可怜姜辛夷从来没在人前红过脸,这一次破天荒地红了个大脸,吃饭的时候咬着筷子发誓。

    徐鹿鸣说的惊喜要再是送明信片一类的,他就算是这医官不做了,也要杀到西北,让徐鹿鸣知晓,什么叫医学生十三刀。

    衣裳放上房顶的第二日,姜辛夷休沐,姜家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熏腊肉。

    马上就要过年了,西南这边家家户户都要做腊肉,只有这个时节熏出来的腊肉来年不会生虫,因此姜家年年都要做许多。

    这次,赵二娘想着徐鹿鸣,便问姜辛夷:“要不要多做一些,来年让商队给小徐家捎些去,好歹小徐今年也帮了咱家不少,不能一点礼都不回。”

    姜辛夷想着徐鹿鸣在姜家爱吃的菜样,想了想道:“除了腊肉外,再单独熏些腊鸭吧。”

    “成成成。”赵二娘见姜辛夷也不是全然对徐鹿鸣无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砰——”

    正说着,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姜家人皆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好大一只雕站在姜辛夷放在房顶的衣服上,全都心神一惧,咋把这玩意儿招来了。

    姜苏木当即抄起一旁的棍子,大着胆子道:“我去赶跑它!”

    “等会儿。”姜辛夷看见鹰爪上抓着个包袱,拉住他,猜测道,“兴许是你鹿鸣哥派遣来的。”

    说着,他爬上架在屋顶的架子,靠近大雕,取下它爪子上的包袱,期间大雕一动不动的,待他取下包袱下了梯子,连灵泉水都没讨要便飞走了。

    打开包袱,包袱里果然有一封徐鹿鸣用拼音写的信。

    信里说,有两只银钗是送给赵二娘的,有四串戈壁玛瑙手串是送给姜慕荷和姜紫芙的,有一件褂子是送给姜大年的,有一套他哥写的读书手札是送给姜苏木的,最大那一个包裹儿便是姜辛夷的。

    姜苏木震惊:“鹿鸣哥好生厉害,竟然差使得了,如此大一头雕!”

    赵二娘诧异:“我们这年礼都还没给他送,他倒是先给我们都送来了,这孩子……”

    姜大年摆手:“我有褂子穿,他上次给我买的我还没穿完。”

    姜慕荷和姜紫芙各拿起两串粉玛瑙的紫玛瑙,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好漂亮啊!”

    只有姜辛夷打开包裹儿,从里面取出件外头用银布绣着满池荷塘绿,数朵菡萏红,里头一丝杂毛都没有的兔皮大氅来,一言不发。

    “这通体纯白的兔毛不好寻吧。”姜家人见了这件氅衣,稀罕得不行。

    姜辛夷颔首:“不好寻。”

    大楚还没有培育出纯白色的兔子,好不容易有一只白色兔子,都得进贡给汴京的达官贵族。这样一身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杂色的兔毛大氅,放眼整个大楚都找不出第二件。

    徐鹿鸣很细心,怕姜辛夷穿不出去,特意拿银布在外头缝了外袍,这样打眼过去,只有领口,袖口和帽子是白色的。只有穿的人才知晓内里是怎样的。

    但这样一件衣裳,徐鹿鸣怕不是不能假于人手,只能自己一点点缝制。

    姜辛夷一想到徐鹿鸣白天要做事,夜晚偷偷摸摸在空间里给他缝衣裳,好笑的同时,心里熨帖得不行。

    如果不是放在心尖尖上,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果然,傍晚时分,徐鹿鸣的鸽子就到了,问他收到东西没。

    姜辛夷算了算时间,应当是金雕出发的时候,鸽子就一起放了出来。

    姜辛夷回了他一个收到了,同时问他:“第一次派金雕送东西,不怕东西给送丢了?”

    徐鹿鸣很快给他回复:“收到就好。丢了再送呗。”

    姜辛夷很想问,衣裳丢了也会再做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姜辛夷骤然笑了笑:“行吧,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过几日,我也给你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急,快要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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