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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现在不能出门,否则立刻就会撞见陛下!

    林清源这次出宫,难得刘元并未跟随,审食其也未跟随,倒不是不看重他的安危,只是担心目标太明显,而引起刘邦的注意。

    不过吕雉考虑的也比较周到,吩咐二哥派遣几个忠心于吕家,但却面生的侍从保护林清源,以防不测,好在这一路上也算顺利,不多时就到了张良的府邸。

    为着掩人耳目,林清源依旧做了女子打扮,毛绒狐裘下,穿的是华丽的蓝色深衣,头上也绾了发髻,戴上金钗,又用石黛画了眉,胭脂点了唇。

    再有之前刘元曾专门训练过他的仪态,这行走坐卧间竟瞧不出什么破绽,活脱脱就是一位汉家贵女的模样。

    别的不提,只看引他入府的张不疑丝毫没有怀疑客人并非女儿身,就可见一般了。

    只是张不疑还是对这位‘黄姑娘’的来意,有些好奇。

    纵然张良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儿子解释过,两人见面,并非为婚嫁之事,可架不住这行为太过使人误会。

    毕竟,他的父亲张良可是三番五次的与人家相见,前几次还好,到底是在外面,现在居然请到家里来了,也难怪张不疑想东想西。

    可不管他心里怎么胡思乱想,也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质问父亲,所以林清源看到的张不疑,就是一位进退得当的少年君子,言辞也十分妥帖,这让他观感很好。

    据张不疑说,张良还特地摆了酒菜要招待自己。

    虽然来之前吃过了,但出于礼貌,林清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驳了人家的好意才是,更何况,他此次前来,还有事相求,态度更该恭敬些。

    这样思量着,他便跟着张不疑去厅堂见张良了。

    进了房间,果然见其中摆着案台,张良坐在上首处,张不疑则是引客人坐在左侧,又禀告张良后,便退下了。

    林清源与张良寒暄一番后,便进入了正题。

    “小友此来,应不是为了太子之事吧。”张良知道他曾一梦千年,故而猜测对方不太可能像萧何一样,是来探问如何应对陛下想废太子的念头的。

    “留侯慧眼,确实不全是为了盈儿,”林清源笑了笑,也坦然道。

    “那就是和太子有关了,”张良微微点头。

    “小友,冬日寒凉,你这一路过来,想必也颇为艰难,不若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说着话,他便用筷子夹起一块冬笋放到面前的小染锅中,又挑了挑下方的炭火,让其更旺盛些。

    刚才光顾着说话,没怎么看桌上,现下林清源却发现他们两人案台上摆着的不是汉代小火锅是什么?

    周围还满是各种菜品,别的也就罢了,唯有一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豆腐?”林清源惊讶道,“我记得这东西不是……”

    “不是没有流传到宫外吗?”不等他说完,张良就把后半句接了下去,“小友,时移世易啊。”

    “留侯?此话怎讲?”林清源不解道。

    “我们上次提到此物时,还是夏日,且陛下并未表露废长立幼之意,如今却是冬季,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陛下的心亦是如此。”

    “陛下的心,冷如冰雪,坚若磐石,皇后娘娘自然不会选择去融化一个不可能回转的心,那么,抛出一些东西来温暖百姓,并让他们心向自己,就是非常有必要的手段了。”

    “小友恐怕还不知道吧,如今长安的东市和西市都有豆腐售卖,价钱便宜还实惠,百姓们都愿意买上一两块拿回家炖汤。”

    “豆腐软和好嚼,又容易入味,老人孩子都爱吃,自然而然的,他们也就称颂起皇后娘娘的贤德和太子殿下的善心了。”话到此处,张良顺势夹了一块豆腐放到自己面前的小染锅中。

    “小友,他们能得到这些,这可都是托你的福啊,”他一语双关道。

    “其实就算没有我,未来的某一天,百姓们也会有豆腐可吃的。”林清源却并不因此而居功。

    “可他们能现在就得到,确实应该感谢你的。”张良却不这么认为。

    “小友,我知道你定然还有许多和豆腐一样的好东西,比如说,你脸上的红润应该不是用朱砂染就的吧,”他又提到一样。

    “这的确不是朱砂,而是胭脂,用山榴花汁造就的一种妆粉。”林清源回答道。

    “其实前几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了,只是碍于鲁元公主在侧,并未点出。”

    “而你特地用这个胭脂替代掉朱砂,我想,也定然是因为朱砂有什么不妥之处吧。”虽是猜测,但却笃定的很。

    “确实,是因为朱砂含汞,本就有毒,遇水更是会增强毒性,所以我才劝说……”林清源点了点头,解释道。

    “不管你怎么劝,也不论你说给谁了,反正现在这个消息,并未流传出去。”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张良就打断了他。

    “莫说民间了,就是宫里,恐怕也只限于和小友接触的人不用朱砂,改用胭脂了吧。”

    “犹记得我不久前进宫拜见陛下,偶然碰到皇后娘娘,她依旧是铅粉涂面,朱砂点唇啊。”

    “小友以为,这是为何?”张良反问道。

    “……”林清源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吐出了两个字。

    “利益。”

    “不错,利益,”张良点了点头,“你做出的胭脂恐怕就和豆腐似的,亦是成了别人手中的筹码。”

    “朱砂有毒,你已然告知,但有人却能在明知有毒的情况下,依旧忍住不用新的替代品,那只能说她们在等合适的时机,想要赚取更大的利益。”

    “就好比豆腐已经出现很久了,但现在才被百姓所知一样。”

    “小友,你的处境,现在不可谓不危险啊。”分析完后,张良直接点出了如今的重点,“想必你今日来见我,也是为了此事吧。”

    “留侯明鉴,确实如此。”林清源也点头承认了。

    “我知留侯已经上了乞骸骨的折子,眼下朝堂局势又如此紧张,担心你会提前离开,这才,这才……”话到此处,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自知失礼,还望留侯不要怪罪。”说着,他拱手行了一礼,算作致歉。

    “无妨,我心里明白,你只是自救而已,没得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到底是个年轻人,便是再如何聪慧,也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见他难得露出这等孩子气的模样,张良也觉心软,当即笑着宽慰了一句。

    “那不知留侯有何教我?”听他这么说,林清源也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就继续询问道。

    “你的处境虽然危险,但若要破局也很简单,我不信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张良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

    “可知道该怎么做,与心甘情愿去做,那是两码事。”林清源显然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但他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所以这才会如此回答。

    “所以,你这是不愿意接受鲁元公主的情意了?”张良却笑着问了一句。

    “留侯,你怎么……”,林清源一愣。

    “我怎么看出来了,是不是?”张良笑意更胜,“你啊,到底还是年轻,比不得我这过来人。”

    “那鲁元公主看你的眼神,简直是柔情似水,就差直接粘在你身上了,你说我能看不出来吗?”他心情不错的调侃道。

    “可这是不对的,”林清源皱紧了眉头,“她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老师,这不行,绝对不行。”他连连摇头。

    “你介意的,不止是这师生身份吧,更多的还是因为你觉得这桩婚事不那么纯粹,或者说,一点都不纯粹,是也不是?”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我只是觉得,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利益来衡量的,”林清源被他说中心事,一时有些语塞,有感而发之下,也就吐露了实话。

    “那你的性命呢?”张良却冷不丁的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林清源有些茫然。

    “小友,皇后娘娘不遗余力的撮合你和鲁元公主,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张良问他。

    “为了我能带来的好处,”林清源如实道。

    “不错,但这只是其中一点,”张良提醒他。

    “而更重要的则是,在皇后娘娘看来,如果没有这桩婚事作为纽带,那么你就会成为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存在。”

    “现在你在她手中也就罢了,为了利益,她不会怎么样你。”

    “可一旦你被别人得到了,届时你觉得,她又会怎么做呢?”张良挑了挑眉。

    “按你这么说,这桩婚事还成了我的保护伞了?”林清源皱紧了眉头,实在不能接受。

    “可它明明是枷锁啊,我不愿意这样被人利用,也不想元儿被这样利用,我们都不愿意啊,为什么皇后还要这样做?”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或者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不愿相信。

    “因为利益。”张良却直接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

    “还有,你怎么知道鲁元公主不愿意?依我看,她恐怕愿意的很,真正不愿意的,唯有你自己吧。”虽然是推测,但也确实差不离。

    “我……我只是想要一份纯洁的爱情和一个简简单单但却温暖的家而已。”林清源小声反驳着,“我不要其中掺杂这么多别的东西。”他摇摇头。

    “可你又怎知鲁元公主的爱不够纯洁呢?依我看,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你啊。”张良却道出了事实。

    “但我不爱她啊,我也没法爱她啊,”林清源一提到这个,下意识的就是抵触,“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真的可以维持下去吗?我简直不敢想象。”

    即便已经来到西汉一段时间了,但他内心深处依旧秉承着现代的思维,带着些年轻人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浪漫主义,所以才无法接受这等功利性极强的婚事,甚至极为抗拒。

    张良虽不懂这些理论,但他明白一点。

    “孩子,你要知道,爱恋之情和婚姻之道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说,大有不同,婚姻是要过日子的,而这过日子,光有情,那是不行的。”

    他以长辈的口吻给林清源以忠告,甚至换了更亲近的称呼,完全就是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后辈来教导。

    “可是……”,林清源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但还没等他说完这话呢,张不疑却猛的推门进来了,还火急火燎的,言说刘邦突然来了府上,马上就要到厅堂这边了!

    林清源一听,瞬间慌了神,起身抬脚就要走,还是张良反应快,让他不要出门,否则立刻就会撞见刘邦,此等时刻,他却临危不乱,马上又指向了一旁立着的屏风,要他先到后面避一避。

    林清源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他的快步走到屏风后躲避,他刚藏好,刘邦就进门了。

    第52章

    今日张良此举一行,他可是欠了个大人情啊。

    “子房,朕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时,刘邦已然进了门,顺手脱下身上的大氅和狐裘交给一旁的侍从,后者接过去后,很快退下。

    张良见状,也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并给了张不疑一个眼神,后者也是心领神会,很快也退下了。

    那么房间里便只剩下刘邦和张良了。

    “陛下,臣给陛下……”,说着张良就要给他见礼。

    “朕知你还病着,这儿又没外人,就别拘礼了,”刘邦却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语气温和道。

    “谢陛下”,虽不用行跪拜大礼,但张良还是微微拱手,算作回应。

    刘邦笑了笑,随即与他一同携手坐到主位上,张良连称不敢,最后也只肯落座于刘邦左侧。

    这样一来,自己既能离刘邦近些,与之叙话,又能全了君臣之礼,不至僭越,可谓是考虑的极为妥帖了。

    刘邦见状,果然十分满意,眼神都软和了不少,可见他极为喜欢张良的知情识趣。

    “陛下今天看起来兴致很好,只是怎么突然到臣这儿来了?”张良一边给刘邦倒酒,一边与之闲聊,言语间看似随意,实则是在探问对方的来意。

    “这阵子连绵不断的下雪,都下的朕烦了,难得今日天色好,朕就想着出来转转。”

    “刚去了夏侯婴那儿,听他说了些陈年旧事,朕心里很有感触。”

    “正巧又路过你这儿,想起你还病着,便特地过来看看。”刘邦接了酒盏喝了一口后,与之解释道。

    “劳陛下挂念,臣还好,”张良听到这儿,心下松了一口气,只面上依旧恭敬的很。

    “嗯,是看着气色还行,这寒冬腊月的,你也该多多保重身体啊,”刘邦打量了一下,也点了点头,又关切的说了一句。

    “陛下说的是,”张良微微点头答应着。

    “朕方才进门的时候,看有辆马车在外面,你这屋里又摆着席面,怎么?这是有客人来?”刘邦笑着反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藏在屏风后的林清源心里骤然一紧,整个人紧绷的要命,也不知是怕刘邦发现他,还是担心张良出卖他。

    好在很快他便听到了张良的回答。

    “确实是有客人,是我恩师黄石公家的女儿,如今寡居在家,心情郁结,恩师特地让人送她来,又有书信一封,言说要我开解一番。”

    张良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且脸不红,气不喘,淡定至极的把事情圆了过来。

    “诶呦,还是位娇客啊,”刘邦一听,瞬间来了兴趣。

    “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今日接待的又是你恩师家的女儿,怎么也不算外人,不如请出来让朕见见?”他一时兴起,竟是提了这等要求。

    听到这里,林清源更加紧张,已经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甚至不知何时,已然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见他如今是何等惶恐。

    “按理说,陛下开了口,臣是不该拒绝的,只是实在不凑巧,方才我与师妹说了几句话,言谈间不慎提到了她的亡夫,一时惹的对方伤心不已。”

    “我自知失言理亏,又哄她不住,只得让她先回客房去休息了。”

    张良的心理素质就比林清源强多了,不仅镇定自若,还信手拈来一个合适的理由。

    “当然,若是现在陛下一定要见她的话,那臣就亲自去请一趟吧,左不过被她怨怼两句,也算不得什么的。”张良甚至以退为进设了个言语陷阱。

    “好了好了,子房,你明知道朕不愿你被为难的,”他一主动,刘邦果然就上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度道。

    “不过也真是难得啊,朕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智囊,居然也有计策穷尽的一天,连个女子都对付不了了吗?”刘邦还出言调侃他。

    “陛下,这是家里人自己拌嘴,又不是上阵打仗杀敌,哪能这么比较啊,”张良也笑着回了一句。

    “这就家里人了?”刘邦听到这儿,更是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子房,你那师妹年方几何?姿色如何?莫非你与她有意不成?”压低声音八卦道。

    “陛下莫要胡说,臣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师妹她才二十出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张良一愣,随即摆摆手。

    “这有什么关系?”刘邦却不以为然。

    “前些日子朕征战回来途经赵国,那赵王张敖还给朕献上了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呢。”

    “不久前来信,说是对方怀上了,朕已经派人去把她接过来了。”他还拿自己举例子呢。

    “陛下是龙精虎猛,威风不减当年,可臣这身子,实在是消受不起啊,”张良夸他的同时,也不忘自嘲。

    “你这府里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女人好好照顾你,依我看,不如你就娶了你那师妹做续弦吧。”刘邦是真关心他。

    “陛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暂时并无这个心思,师妹她,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忘不了她的亡夫。”

    “我无心,她无意,若是强行凑在一起,也不过是对怨侣,那又有什么趣儿呢?”张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怨侣,是啊,怨侣,何必呢?”刘邦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很是复杂,有怀念,有愤恨,有犹豫……等等情绪汇聚,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决绝的坚定。

    “子房,朕托你办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不曾?”他压低声音认真询问道。

    “陛下容禀,臣探访许久,也不曾得到那人的踪迹,实在是臣无能,还请陛下降罪,”张良拱手行了一礼,郑重请罪道。

    “其实这也怪不得你,若朕得了那等有本事的人,定然也要藏的严严实实的,轻易不让人寻了去,朕都奈何不得皇后他们,又何况是你了?”

    “行了,起来吧,你没什么罪,”刘邦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临到头了,还是有些失望的。

    “谢陛下,”张良垂下眼帘,态度恭敬道。

    “天色不早了,朕还得赶着去看看别的老臣,你还病着,朕就不多叨扰了,你好好休息吧。”刘邦再度关切了几句,便起身要离开。

    张良刚要起身送他,刘邦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不必送了,把身子养好要紧。”临走前还不忘了嘱咐两句。

    “路上滑,那陛下慢走,”张良拗不过他,只得回了一句。

    “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刘邦走的自然毫不留恋。

    才开了门,侍从便已给他披上大氅,张不疑也代张良送人到门口,目送对方离开后,这才回来禀报。

    张良听了之后,只挥手让张不疑离开,待房间里再度恢复安静时,他才看向了屏风那边。

    “小友,出来吧,陛下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林清源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身形还有些微颤,呼吸也略显急促,可见刚才的事确实惊到他了。

    “方才,良是一时情急,这才胡言乱语的,还望小友莫要见怪。”张良拱手行了一礼,与他赔罪。

    “留侯这是说哪里话?”林清源见状,如梦初醒,赶紧三步并两步的过来扶他,“我知你是为了隐藏我的存在,才行这权宜之计的,我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怪罪?”

    “小友明白就好,不过眼下这光景,恐怕你暂时没法回宫了。”

    “陛下今日临时起意来我这里,也不知是否还会去别人那儿,万一你们回宫时撞上了,那场面可就无法收拾了。”张良提醒他。

    “我在哪儿倒是无妨,只是怕连累了留侯。”林清源有些愧疚道。

    经此一事后,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信任了张良,要知道欺君之罪,还是当面欺君,这可不是什么浅薄交情就能为人担起来的。

    今日张良此举一行,林清源可是欠了好大一个人情。

    “小友说的是皇后他们恐会起疑吧,如果小友信得过良,不若你我一起书信一封,托人送进宫中,报个平安如何?”张良也明白他担忧的是什么,略一思索后,便想出了个法子。

    “……也好,”林清源一时也没别的主意,便答应了,不过也不知是刚才吓坏了,还是他心里到底还存着留一手的念头,总之一会儿研磨写字时,居然用了简体字。

    张良见状有些诧异,但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心里暗道这孩子聪慧。

    他倒不觉得林清源这是在防着自己,其实就算是,他也不介意,因为他张良未曾做过什么于对方有害之事,那么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素来自认是君子,又岂会忧心这些呢?故而显现出来的,自是表里如一,十分坦荡。

    当然了,这也分人,分场合,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张良全无保留的,林清源恰恰就是那个意外。

    “留侯,你不问问我吗?”等信写好了送出去,林清源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句。

    “问你什么呢?奇怪的字体,还是里面的内容?”张良却反问道。

    “如果你想说,那就一定会主动告诉我,可若是你不想说,我就是问了,那也是自讨没趣,何必呢?”他看的倒是很开。

    “留侯豁达,小子多有不及。”林清源很佩服,又很惭愧。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这会儿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远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他就是莫名的有点负罪感。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暂时不用回那个牢笼一样的宫里去了,虽然自己的未来依旧不知如何,但这一晚,他倒是睡得比之前安稳,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回护吧。

    而只收到信送归,却没见到人回来的吕雉他们,就全然是另一副光景了。

    第53章

    与其被动卷入,还不如主动出击。

    林清源未曾回宫,却有人送了书信回来,吕雉当下就警醒的不行,杀意与怀疑也随之而起。

    好在当时刘元在她身边,认出了帛书上的简体字,知道这世上除他和自己之外,不可能有人会,这才暂时止住了吕雉的焦躁情绪。

    而片刻后审食其也派人传来了一个消息,言说今日确实是刘邦临时起意去了张良的府邸,为保万全,林清源这才不好回宫,暂且留宿外面的。

    这与帛书中所写的内容基本一致,吕雉这才真的平静下来,但还是隐隐的担忧,派人给审食其传信,要他盯紧了,一有机会就把人带回来。

    不提他们这边怎么火急火燎,只说林清源在张良府里却是睡了一个好觉,直到太阳都升起来了,他才刚醒。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如今屋檐之上,仿佛敷上一层雪粉,院落中一些树木,也早已落尽叶子。

    但这白雪却为其换上了新装,雪色压枝头,凝冻成霜,阳光穿过时,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林清源起床后推开半扇窗户往外张望,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还有沿着走廊过来的张良,对方衣着得体,面带微笑,手里还提着食盒。

    再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倒是穿好了,就是头发懒得弄,这会儿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后,脸上妆容什么的,也没整,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他忙关上窗户,冲回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

    张良远远的就看到了他关窗的举动,走到门前,又隐约听见里面着急忙慌的声音,心下了然,也不着急,就这么敲了敲门后,在外面等着。

    等到一切就绪,再把人请进来,又用了早饭后,已然是一个时辰后了,眼看他还有些局促,张良便主动邀请他去后院观赏梅花,为了缓解尴尬,林清源也赶紧答应下来。

    两人便结伴去了后花园,不久后,于走廊上坐下,中间的案台摆着小炉子,上面还温着酒,一旁又有酒盏陪衬。

    正所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这白雪红梅于眼前,温酒好友在身侧,当真是岁月静好,闲适恬淡。

    直到他们谈到了昨日未完的那个话题,张良出于好心,再一次劝他接受鲁元公主。

    “承蒙留侯厚爱,一心为我着想,但是,若我真答应了这桩婚事,那就是违背了师徒名分啊。”林清源依旧婉拒。

    “无妨,如我所料不错,你与鲁元公主,应该并非是正经师徒,不提皇后娘娘,就是审典客也不会犯这种小错误的。”张良气定神闲。

    “……”,林清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无从说起,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那我还比元儿大七岁啊,”他换了一个理由。

    “听起来让人觉得更可靠了呢。”张良笑着回了一句。

    “留侯,我,我……”,林清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现在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很认真的拒绝。

    “也没关系,感情完全可以在婚后培养啊。”可张良依旧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留侯,说实话,你是不是欠了皇后娘娘的钱,所以想把我卖给她抵债?”林清源深吸一口气后,用最严肃的口气说出了最荒诞不经的猜测。

    “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而你又是我的儿子的话,那我也许,真的有可能会这么干的吧。”明知是怎么回事,张良竟然也配合着胡说八道了下去。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话音未落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可见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假不过的玩笑话,但此时的愉悦,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一时间,空气中满是快活和欢乐的气氛。

    但短暂的松快之后,林清源心里涌上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孤独与茫然了。

    “留侯,你看那红梅开的多好,可再美的花也禁不住季节的轮换。”

    “或许寒冬不能折了梅的傲骨,但暖春却足以令其敛芳,可见这世上本也没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事。”他指向院中的梅树,一时有感而发。

    “天地本不全,花草树木荣枯之道也正合此理,非人力所能为也,小友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张良宽慰了一句。

    “可我实在是害怕啊,”林清源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之事瞬息万变,将来如何谁也说不准,不是害怕就能解决的。”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毕竟,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小友把握好其中的关键,自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张良提点道。

    “关键在于利益,在于站队,我知道,可我不想。”林清源摇了摇头。

    “但往往你越是不想,就越是挣脱不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即便你不想,你不愿,也免不了要被别人的野心所裹挟。”

    “与其被动卷入,还不如主动出击,这样至少你的选择会多一些。”此番话语真是张良的肺腑之言了。

    “可我何辜?元儿又何辜?凭什么我们要为了别人的野心而付出一生呢?”

    林清源明白他说的对,但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像个棋子一样任人摆布,连婚姻和爱人都由不得自己。

    “成大事者,必然都要付出代价,不是自己受了,便是别人替了,不然你以为这功勋加身,青史留名,是那么好得的吗?”张良挑了挑眉。

    “可我从未想过要什么功勋和荣耀,青史留名固然好,可若没有我也不在乎。”林清源却不以为然。

    “你不慕名利自然是好,可落在旁人眼中就未必是*如此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张良语重心长道。

    “……”,林清源抿了抿嘴唇,“反正,反正我现在没法接受这门婚事。”

    “那就缓一缓,缓到你能接受,你愿意接受,”张良也不催他,“不过你也该适当的安抚皇后娘娘他们一下,否则逼急了,只怕你的处境会雪上加霜,更加艰难啊。”

    “那留侯可有什么教我?”林清源纠结的很,但最后还是虚心请教了。

    “小友方才说这梅花开的好,不若写一首咏梅吧,我再命人折一支给宫里送去,这样一来,想必皇后娘娘也能暂时安心了。”张良给他出主意。

    “我可没这个才情写什么咏梅诗,左不过还是要借旁人的才华,既是没本事,也是我不屑窃取他人成就,这‘咏梅’可以写,但我必然会点明作者另有其人。”

    林清源明知张良让他写诗,是为了讨好吕雉他们,以此缓解如今双方逐渐紧张的气氛,确实是为了他好,可他就是不那么愿意,所以才有此一言,也算是他最后的倔强了吧。

    而张良的态度则是,“无所谓”。

    因为,“不管此诗到底是谁所作,只要是你亲手所写,且以你的名义送回宫中,那么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是不要紧的。”

    张良看的很清楚,此举无非是一种表态的手段,只要目的达到,那么内里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而也正是因为此举并非出自林清源本心,所以他写诗时也带着些情绪,下笔的力道远比平时要大不说,选的这首红梅诗也并非流传千古的名篇,且其中词句还带着隐喻。

    不论读诗之人能否看出来,他都觉得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涌上心头,脸上的表情亦是如此。

    张良自是一等一的智者,自然当下就看出了端倪,本想劝他一句,但又不忍太过责备,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孩子心里有火也正常。

    而且这诗中言辞也不过只是隐喻,并未如何直白,单看人如何理解就是了。

    思及此处,张良便没在说什么。

    等到这张写了咏梅诗的帛书和一支红梅一同送到椒房殿的时候,不提吕雉,刘元倒是高兴的很,这姑娘自觉东西和诗都是给自己的,且其中诗句还有‘元’字,不禁就想多了。

    吕雉本来怀疑这是林清源联合张良使的缓兵之计,可看着女儿喜悦的样子,心里就软了许多,但到底没能彻底打消疑虑。

    正巧审食其过来探望,她便让女儿先带着那支红梅回房,至于帛书,她许诺一会儿就给送过去,刘元自是听话的离开。

    “食其,你瞧瞧,元儿说是写给她的,可我总觉得这字里行间,别有深意。”吕雉随即将那帛书递给审食其,后者接过去看了一眼。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诗是好诗,也十分应景,其中还有‘元’之一字,也怪不得元儿如此高兴了。”审食其读了一遍后,就了然了。

    “话虽如此,可我就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林清源一直抗拒元儿,怎么可能突然转变态度?”她还是不放心。

    “也许不是他要转变态度,而是留侯对他说了什么,所以才有此一遭。”审食其推测道。

    “那你觉得张良会对他说什么呢?会对我们不利吗?”吕雉皱紧了眉头。

    “肯定不会,否则我们现在就不是在这儿分析局势,而是要应对暴怒的陛下了。”

    他在暗示若是张良想与他们为敌,那么早就把林清源出卖给刘邦了,如今不仅没有这般,还令林清源的态度有所转变,可见对方是友非敌。

    “他这是在向我们表态啊。”审食其感叹张良手段之高明,“看来,留侯已经选好了阵营,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虽然得张良站队对稳固儿子的太子之位大有裨益,但比不上林清源带来的好处更多,所以吕雉绝不允许对方脱离掌控太久,故而再次催着审食其把人带回来。

    审食其也知道其中的轻重缓急,便也顺了她的意,于一个夜晚拜访了张良府邸,并带走了林清源,又看准机会躲开刘邦的眼线,把人有惊无险的送回了宫中。

    一切看起来都和以前差不多,但经过张良的点拨后,又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只这种变化极为细微,非亲近之人难以察觉罢了。

    第54章

    朕今日想与众位爱卿议一议国本之事。

    这个冬季,刘邦是各处联络朝臣,明里暗里的表达自己对太子的不满。

    而吕雉那边呢,虽然得了张良的暗中支持,又有林清源这张王牌在手,但还不放心,亦是或多或少的让审食其去接触朝臣,务必要保住儿子的太子之位。

    双方的博弈也渐渐从水下浮到水面,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一场不可避免的权力之争即将来临了。

    次年三月,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本是欢欣鼓舞,生机勃勃的春日,可未央宫中,宣室殿上,气氛却凝重的仿佛仍是寒冬。

    视线转到宣室殿中,刘邦高坐上首,左右丞相分列两旁,又有许多文臣武将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几年来,诸位臣工与朕上下一心,剪除叛逆,治理国家,虽称不上国泰,但也算是民安了,朕近来常感体力不支,困乏难耐,今日召众爱卿来,是想商议一下国本之事。”

    “所谓国本者,储君也,朕今日想与各位议一议的,正是太子的人选,看朕膝下哪位皇儿能担大任,请众卿畅所欲言,不必在意其他。”

    刘邦觉得,自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便在大朝会中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他说的冠冕堂皇,但这殿中所坐之人,几乎都知道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便是心里与他一样有什么想法,也断没有谁敢立刻跳出来反对的。

    除了一个人,左丞相樊哙。

    “陛下,太子不是已经立过了吗?正是陛下的嫡长子刘盈啊,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樊哙头一个站起来反驳刘邦,且神情颇有些理所当然,他是武将,又是随刘邦起家的老臣了,肚子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自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刘邦也知道这家伙就是个莽夫,跟他讲道理讲不通,索性不去理他,而是看向了另一边。

    “右丞相,你觉得如何?”刘邦把话头扔给了萧何,期盼对方配合自己。

    萧何一听,第一时间用余光扫了一下他不远处的审食其,见对方气定神闲,丝毫不慌的模样,就知道必有对策。

    而张良的劝告也犹言在耳,这一瞬间,萧何就下定了决心,今天这事,自己可千万不能掺和进去,否则后果难料啊。

    思及此处,萧何定了定神,对着刘邦拱手行了一礼后,开口了。

    “臣以为,陛下素来深谋远虑,所思所想定然比臣更有见地,臣愿洗耳恭听。”

    萧何面带微笑,言辞谦卑,挑不出任何错处,还给了刘邦继续下去的台阶,但刘邦并不满意。

    因为在他的计划里,萧何应该主动向他提出改立太子之事,这样吕家憎恨报复的首要对象,就不会是自己。

    刘邦本以为之前已经说动对方替他背锅了,可谁知临到头了,萧何竟然不配合,那他自然高兴不起来。

    “右丞相,你是心有余悸,不敢说吧,”刘邦心里有火,没好气的给了萧何一句。

    “臣惶恐。”萧何立刻请罪,但除此之外就再没说别的什么了。

    刘邦一看更气了,干脆也不去指望他,直接看向了其他朝臣。

    “你们呢?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他盼着有人接他的话茬儿,可满殿公卿却都在装聋作哑,偌大的宣室殿,如今却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听的见。

    “好好好,你们都不敢说,那朕自己说!”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不配合,刘邦的脾气也上来了!

    “太子刘盈虽是朕早就册立过的,可朕这些年看着,他是仁厚有余,威严不足,万一朕百年之后,他不能担起社稷重任,那朕岂不是愧对祖宗,愧对百姓吗?”

    “有鉴于此,朕才想改立太子的,你们现在有什么话可说?”刘邦再次环视一周,试图看到配合自己的聪明人。

    然而他只等来了大家异口同声的一句回应。

    “陛下,臣等将竭力效忠朝廷,辅佐太子!”

    此话一出,刘邦的怒气值瞬间爆表,奈何他怎么也不能像个流氓一样咆哮朝堂,且今日的关键还没开始,更是不能把所有大臣都给得罪,只能硬生生的压下胸中怒火。

    “众位爱卿的忠心,朕从来都深信不疑,”他先安抚了一句。

    “但是”,转折来了,“朕为江山社稷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废太子刘盈,立三子刘如意。”

    “如意不但长得像朕,其秉性能力也都像朕,他遇事无畏,坚毅果敢。”

    “虽说现在还年幼,为人处世有所欠缺,但朕相信,只要日后好生历练,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刘邦把三儿子夸了又夸,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如意是怎么个惊世奇才呢,殊不知今年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

    刘邦讲的天花乱坠,然后朝臣们却不买账,刚才他不明说,大家也都装傻,如今他揭开了这层遮羞布,那就怪不得忠心之人直言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须发花白的周勃站起来拱手行了一礼。

    “这废长立幼可是大忌,万望陛下三思啊。”他是跟随刘邦的老臣,也是真心为大汉稳定着想,这才赶紧着开了口。

    “就是嘛,要是长得像陛下就能立为太子,那陛下的侄子们岂不是也有机会了?”左丞相樊哙也在那儿帮腔,只是这比喻更让人生气。

    “你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吗?!”刘邦心里本来就压着火,又听他在那儿说些混不吝的胡话,当即这怒气就朝他去了!

    樊哙再没眼力见儿也看出刘邦的不悦了,讪讪的闭了嘴,刘邦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又有人上奏了。

    “陛下,嫡长子继承制乃是自周天子以来就存在的王朝规矩,且太子一事关乎天下根基,倘若轻言废立,岂不乱了朝纲,动摇国本?”

    说话的是曲逆侯陈平,他亦是大汉的开国功臣,与张良一样,分属谋士之列,曾为刘邦立下汗马功劳。

    虽然他平时为人有些小心思,但大事上却是从不含糊的,所以才会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依旧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而他的立场也正如他所说的言语那样,是不偏不倚的,也是因为如此,众臣听了后,开始纷纷附和。

    “陛下,臣也以为,此举万万行不得啊。”

    “是啊,陛下,还请陛下再三思虑吧。”

    “不错,千万不可啊。”

    ……

    这些人未必都是为吕后和太子说话,更多的则是像陈平一样,希望维护传承已久的继位顺序,让王朝得以平稳过渡,而非平添波折。

    “……”,眼看着朝堂上熙熙攘攘,却没一个人附和自己,刘邦恼怒至极,也意识到之前的一切全是无用功,甚至生出一丝懊悔,但很快他就止住了这种情绪。

    “罢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吧!”他不肯当下承认自己错了,便提高声音宣布,且不等朝臣们再说,就一甩衣袖起身离开了。

    众臣面面相觑,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也起身离开宣室殿,陛下都走了,这朝会自然开不下去,再说,今天的事根本就是浑水,现在不走,难道还在这儿等着陛下找后账吗?

    思及此处,众人纷纷加快脚步,只是有些朝臣却是三三两两一起离开的,可见是有事要商量,至于是什么,不用猜就知道。

    审食其眼看着周勃跟上了萧何,而樊哙则是急慌慌的赶回家,至于陈平,他倒是狡猾,并未当下就表露自己的倾向。

    审食其看着他们的选择,心里若有所思,但却并不如何惊慌,因为他早有对策。

    便是刘邦要废太子的消息传到后宫吕雉那儿,她也并没有如何惶恐,而是镇定自若的继续照顾着一个婴孩。

    这是去年刘邦班师回朝,经过赵国时,赵王张敖献给刘邦的女子生下的婴儿,孩子倒是很健康,奈何那个二八少女却未熬过生育这一关,诞下孩子后不久就咽了气。

    吕雉可怜这个没娘的孩子,而她又是后宫之主,理应负起教养所有皇子公主的责任,于是便将其养在了椒房殿。

    而这个孩子也是刘邦的第七个儿子,唤做刘长。

    其实这几年间,后宫嫔妃怀孕生子的实在不再少数,但没一个像戚夫人和三皇子刘如意那般张狂,也正因如此,吕雉才对其他孩子和妃子都没什么敌意。

    因为她知道,其他人不会成为她和儿子的敌人,只有戚夫人和刘如意才是真正的威胁。

    因为其他女人和孩子在乎的是刘邦的恩宠,而戚夫人和刘如意想夺取的却是她的皇后之位以及小刘盈的太子之位。

    简单来说,这其实就是情敌和政敌的区别。

    吕雉根本不在乎刘邦的感情,所以对其他妃嫔和孩子态度也就还行,但政治地位受人威胁的话,那就是不可忍受的存在,也难怪她恨戚夫人母子恨的什么似的了。

    也因为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故而她并不如何惊慌,而是派贴身宫女去一趟林清源住的宫殿,通知他一声,是时候拿出真本事了。

    第55章

    他用连环画的形式呈现自己与小刘盈他们的日常。

    吕雉派来传信的宫女到时,就看到公主和太子都在后花园开辟出的一亩三分地里劳作。

    虽然只是除去杂草,并为那嫩生生的红薯苗和土豆苗浇点水这样简单的活计,但架不住做事的是金尊玉贵之人啊。

    但那宫女并不敢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她深知这不是她该过问的,所以只是上前去恭敬的告诉了这宫殿的主人,皇后娘娘要她传的话。

    “你去回皇后娘娘吧,一切顺利,要她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林清源听她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未停,继续用炭笔在帛书上勾勒着,寥寥几笔就将刘元和小刘盈劳作的样子呈现出来,并随口给了回应。

    “诺”,那宫女虽然觉得有点不靠谱,但并不敢多说什么,只行了一礼后,就离开这里,回转椒房殿了。

    林清源也不管她,只自顾自的继续作画,素描他是不精通的,但画个大概还是能行的,多亏了他少年时那杂七杂八的爱好,不然现在还得请个画师来帮忙。

    好在并不用,他自己就能成,他不仅画小刘盈和刘元下田劳作的场景,还以连环画的形式将他们日常读书习乐的种种一并记录下来。

    他还在每一张画的留白处或多或少的添上一两句言辞,有的是他所讲,有的是小刘盈自己的见解,偶尔还有刘元的话语。

    主打就是一个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而这些画作都无一例外,要送去给已经退隐的张良过目,对方看过之后,随即又将其派人转送给了商山四皓。

    所谓商山四皓,是隐居在商山之上的四位道家隐士。

    他们本是当年秦始皇任命的七十位博士官中的四人,乃是一等一的大才,可因后来秦二世残暴不仁,战乱不已,深感报国无望,故而辞去官职,隐居商山,不问世事。

    此四位大贤,正是,东园公唐秉,甪里先生周术,绮里季吴实和夏黄公崔广,因蛰居商山,眉皓发白,故而并称‘商山四皓’。

    但张良却因缘际会,曾有幸结识他们,且私交不错,又素来知道他们有大能耐,所以才有此一遭,主动为林清源他们牵线,想请他们出山辅佐太子刘盈。

    数日之后,张良的书信并一叠厚厚的连环画以及一些礼品传到商山时,春色已然渐浓,树木的枝叶也从浅绿逐渐加深。

    于翠色山野中,潺潺流水旁,矗立着几间竹屋,不远处又有凉亭掩映,不时还有莺鸟相合,真可谓是一个隐居的好去处啊。

    凉亭似乎有些年头,台阶之上附着洗不去的青苔,四周又有不知名的藤蔓蜿蜒攀爬,或粉或白的小花点缀其间,坐于其中谈天说地,实乃平生一大快事。

    而商山四皓,此时也正如往常一样,分坐四角,只今日的话题不同以前,其关注点却在张良的帛书和一众画作之上。

    四位长者都须发全白,身上穿的亦是简朴,不过是麻衣布衫,但神情却坦然自若,可见并不在乎这些外物。

    “东西大家都看过了,可有什么见解吗?”东园公唐秉首先开口询问道。

    “留侯于信中对当今太子和其背后之师多有赞誉,但依我看,他们却还年幼的很,有些见解很是不成熟啊。”夏黄公崔广接了一句,他为四人中最年长者,故而有此一言。

    “老友,此言差矣,岂不闻自古英雄出少年?”甪里先生周术却有不同的看法。

    “我也觉得不错,你们看,这画作和言辞虽稍显稚嫩,但其表达的内涵却足以令人深思,偶尔几句,比之你我也不多让啊。”绮里季吴实也附和了一句。

    “这么说,你们都看好太子和这个唤做林清源的年轻人了?那既然他这般有能耐,又何至于要邀请我们出山助阵呢?”夏黄公崔广提出了质疑。

    “依我看,这正是对方的短处所在,虽有昂扬向上之姿态,却无深厚文化之底蕴。”他点评道。

    “但对方既然肯特地派人来请我们相助,又如实将平时所思所做都以画作呈现,不夸大,不卑微,不偏不倚,坦坦荡荡,这就足以见其诚意了。”东园公唐秉开口打了个圆场,并给出了较为中肯的回答。

    “若真是如此,那这还有点儿求师问道的意思。”夏黄公崔广听到这儿,微微点了点头,他是最恨强权压迫的,可换成别人恭敬来请,那就是另外的态度了。

    简单来说,他这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可我们真的要蹚这趟浑水吗?”他问出了今日的谈论主题。

    “根据留侯信上所言,如今朝中正是险象环生,储位之争的局面。”

    “而我等隐居日久,且年老体衰,恐难以应对此等凶险之势啊。”他考虑的是后路,是晚节不保的可能。

    “年老体衰?我等如今才七十来岁,比那辅佐周文王定天下的姜子牙还小几岁呢,如何就不能应对了?”甪里先生周术依旧不赞同他的说法,出言反驳。

    “可不是?昔日周朝伐商,那可是国运之战,而我们如今面对的不过是继承人废立之事,难道我们还能比姜子牙当年的处境还艰苦吗?”绮里季吴实也再一次附和了他。

    “即便一切皆如你等所言,那又怎么知道太子就一定会成才,而三皇子却无未来可言呢?”夏黄公崔广再一次提出了不同见解。

    “方才你讲英雄出少年,那三皇子不也是少年吗?”他反问道。

    “诶,老友此言又差矣,太子本性纯良,又有良师在侧,且占大义名分,那三皇子除了与他同为少年之外,还有哪一样比得上呢?”

    甪里先生周术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两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依我看,我们也该审时度势,伺机出山了,不然错过这个机会,恐再难为国尽忠,也无法一展你我胸中抱负了。”

    关键时刻,还是东园公唐秉出来打圆场,并句句说到点子上,期间几人又有争论,但最后到底还是达成了一致,决定出山相助。

    几日后,他们便坐上了由吕家亲卫护送的马车,由商山向长安进发了。

    与此同时,小刘盈也正在请教林清源同样的问题。

    “先生,我们为何要请商山四皓来?难道就因为他们隐士大贤的名声吗?”

    “不全是如此,但也确实有借他们之势壮你声威之意,这也是留侯的建议,”林清源回答道。

    “留侯是父皇的智囊,我大汉一等一的人物,他所荐之人,定有真才实学,”小刘盈闻言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最信任先生,”他走上前去拉住林清源,“先生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最是我心中不可替代的师长。”

    他看着还那么小,可却说的那么认真,让人止不住的心软。

    “盈儿也是我心中不可替代的好学生,将来也定会成为一个明君的。”林清源一边反握住他的手,一边则是摸了摸他的头。

    “只是这话你我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面对其他智者师长的时候,你仍必须秉承谦虚之态啊。”他提醒道。

    “哪怕他们有些人的学问不如我,我也要如此吗?就因为他们年纪大,是长辈吗?”小刘盈有些犹豫,或者说,有些不服气。

    “先生教过我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岂能只以年龄论高低呢?”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年龄虽然不能起决定作用,但有些时候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长者确实经历的更多,也更有经验。”

    “即使未必完全适用于我们所处的困境,但也能起到一定的借鉴作用。”

    “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吝啬自己的礼仪和尊敬呢?”林清源耐着性子教导,并循循善诱,引他主动思考。

    “……”,小刘盈若有所思,“这就是先生给我讲过的,和而不同,对吧。”他看向他。

    “不错,”林清源点了点头,“西周太史公曾言,‘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不同的事物之间需要彼此配合达到平衡,才能产生新事物。”

    “便是大贤孔子和孟子一流,也很推崇人性中应有的美德,也就是‘和’之一字。”

    “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这是说,真正的君子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却也能与周围人和睦相处,最终达成好的结果,而非盲目附和。”

    “这也是我们华夏民族认识与处理事情的办法,是我们的处世之道,和睦相处,却不随便附和。”

    “换到攻城略地,治国理政层面,那便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啊,盈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林清源与他细细讲述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之一,盼他能有所领悟。

    “不是特别明白,但我会好好思量的。”小刘盈虽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这是对自己有益的教导,就答应了下来。

    “好孩子”,林清源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响起了“扣扣扣”的敲门声,抬头看去,却见刘元正站在不远处,手还搭在门框上。

    “盈儿,你能先去背会儿文章吗?姐姐想和先生单独谈谈。”她走进来后,对着小刘盈先开口了。

    “先生?”小刘盈扭头去看林清源。

    “去吧”,他没有拒绝,而是点头示意,小刘盈也就乖乖的离开了,出去前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这样一来,房间里便只剩刘元和林清源两人了。

    第56章

    读史以明志,知古可鉴今。

    “元儿,这个时辰过来,有什么事吗?”林清源看了她一眼。

    “原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读书着实有些困惑之处,我想不明白,所以这才来请教先生。”刘元说着话就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简递过去。

    “我看看,是怎么一篇文章难住我们元儿了?”见她诚心求教,林清源也不吝啬,伸手接过竹简打开,欲要为其解惑。

    “《左传》?你读的懂《左传》?”林清源才一看位于竹简最右侧的标题便有些诧异。

    不是他小瞧刘元,而是《左传》这等晦涩难懂之书,对她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有难度,便是林清源自己,都觉有些地方吃力,更何况是她了,故而他这才有此一问。

    “不过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罢了,”刘元笑了笑,“先生不也说过,学历史是很有意思的吗?我这才想着多涉猎一下的。”

    “多涉猎好啊,俗话说,‘读史以明志,知古可鉴今’嘛,你有这个见识,自然是好的。”林清源夸了一句。

    “那是有哪儿不懂呢?”这竹简上都是文言文,林清源不耐烦一段一段的去找,便直接询问她何处不明白。

    “是这里”,刘元走上前,手指点在竹简的左侧部分。

    “‘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林清源读了出来。

    “我是觉得很奇怪,明明晋献公已经派人卜算过,知道女儿伯姬嫁到秦国会带来灾殃,这桩婚事是大凶之像,那又为何要这么做呢?”刘元询问道。

    “晋献公嫁女伯姬于秦?晋献公嫁女伯姬于秦?”林清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念叨了两遍后,就从脑海中找到了对应的历史事件。

    “奥,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秦晋之好’的来历吗?”

    “秦晋之好?”刘元不明白。

    “对,这个成语就是由这个典故延伸而来的”,林清源点了点头,“本来是指秦国和晋国世代联姻,以为友好,后来也渐渐指代男女之间的婚姻,寓意天作之合。”

    “可卜辞上说,这桩婚事明明是不吉的,何以后来还会衍生出那等含义呢?”刘元皱了皱眉。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这桩婚事的奇特之处了。”林清源清了清嗓子,将其中原委细细道来。

    “伯姬嫁于秦国,也确实带来了灾殃,但不是对她的夫家秦国,而是对母家晋国。”

    “话说春秋年间,晋国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但后宫乱象不断,伯姬虽贵为公主,素来被父亲晋献公疼爱,但也抵挡不住他人的暗害。”

    “几次三番之下,晋献公也疲于应对,实在无法,这才想着把女儿嫁出去以保全她的性命。”

    “恰逢当时秦穆公刚刚即位不久,想以联姻加强君位,巩固统治,特来晋国求娶公主,而晋献公也正有嫁女之意,双方便一拍即合,定下了这桩婚事。”

    “晋献公疼爱女儿伯姬,在出嫁前特地命人为她卜算将来,得到的卦象非常不好,晋献公便犹豫起来。”

    “但奈何当时晋国后宫实在待不得,且秦晋两国联姻已定,贸然反悔恐将生事,若内忧未平,又起外患,那他才真的是束手无策了呢,此等情况之下,只好依旧送了女儿出嫁。”

    “这桩婚事虽是政治联姻,但伯姬与秦穆公却是真心相爱。”

    “纵然后来卜辞一一应验,伯姬夹在晋国和秦国之间左右为难,秦穆公也从未苛责过妻子,而是每每多加安慰,伯姬亦是深受感动,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儿佳妇。”

    “能在政治联姻中找到真爱,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又因两人身份相当且恩爱一生,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契合无比。”

    “所以后人才以秦晋之好比喻美满姻缘,寓为天作之合。”说到这儿,林清源自己也颇有些感慨,毕竟,就像他刚才所言那般,这样的婚事实在是太难得了。

    “那先生喜欢这样的婚事吗?”刘元见他如此,小心的试探了一句。

    “美满姻缘吗?那有谁不喜欢啊,”林清源笑了笑,“我……”,话到此处,他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元儿,这疑惑也解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书房了,今日还未检查盈儿的背诵呢,”他把书简一卷,往她手里一塞,随便找了个理由,抬脚就要走。

    “先生,再过些日子就是我十七岁的生辰了。”刘元也不拦他,只平静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我会给你准备礼物的。”林清源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仍旧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他的脚步虽停,也只一瞬,话音未落,便继续朝外面快步走去,仿佛后面有狼在追他。

    刘元见他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不禁有些失落,可想起方才他讲述‘秦晋之好’的向往模样,心里又升起些盼望,毕竟,他们的‘约法三章’是到她十八岁之后。

    十七与十八,左不过还有一年多,这也让她有了些底气,并暗暗发誓,若将来嫁于他为妻,必定会像伯姬对秦穆公那般,敬他爱他,让他知道自己没选错人。

    不提她心里如何思量,只说林清源出门后就懊悔不已,埋怨自己怎么没早看出来这姑娘今日的来意。

    对方说什么‘晋献公嫁女伯姬于秦’,这分明就是在暗指他们两个如今的境况。

    偏他还傻乎乎的给人家科普什么‘秦晋之好’,这下是真的好了,刘元本来就一直不死心,如今这么一讲,还不立刻就找到治他的法子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啊。

    他倒是没有怀疑刘元故意做局来试探,只因这‘秦晋之好’是后世衍生出来的含义,在如今这个时代只有秦晋两国世代联姻的意思,并无美满姻缘一说。

    不过那姑娘心里存了别的想法,那是肯定的,毕竟,她一直没有遮掩过,而吕雉和审食其也是乐见其成,恨不能推波助澜。

    奈何老是这么回避也不是回事儿啊,总得想个法子解决,即便不成,缓解一下也是好的,说到底,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

    哪怕他心里清楚的很,这桩婚事若是成了,给他带来的好处将大大多于弊端,他也接受不了。

    归根到底,还是思维方式不同,比起权衡利弊之下得来的美满婚姻,他更向往基于自由之上的情不自禁。

    可能这就是每个年轻人都会经历的阶段吧。

    也不记得是哪本书上写过了,总之好像人是有三个大脑的,本能脑,理智脑,以及情绪脑。

    本能脑确保生存,理智脑善于分析,至于情绪脑,它是纯粹的放荡不羁爱自由,你不让它干嘛,它偏要干嘛,*主打就是一个叛逆。

    或许爱情与婚姻的对立统一,就是情绪脑和理智脑的厮杀交锋吧。

    但不管怎么说,它们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都在一个人身上,这偶尔表现出来,自然就是截然不同的,也难怪林清源如今这么纠结了。

    不过刘元最后一句话也确实提醒了他,如今很多事情虽然都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发生了,可时间却不对,也就是说,小刘盈会比历史上的自己,更早的登上皇位,届时处境只会更难。

    他现在可没什么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面,而得专注于如何借着废太子的事,将小刘盈的声望推到极致,也只有这样,在这孩子登基后,他才能有底气和吕雉他们打擂台。

    而这其中的关键,还得落在商山四皓和张良身上。

    好在商山四皓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接下来该怎么走,他心里也有点谱儿,只张良那儿,还需要再进一步与之联系,还有就是他个人的问题,他觉得还得请教一下对方。

    自从他们相识相知之后,林清源就把张良当成了自己的智囊并长辈,有什么事也都愿意跟他说说,之前刘元和自己的纠葛,他就跟张良说过,如今再提,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就当是自家人说说话,即便帮不上什么忙,但只要有人肯听一听,他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了。

    思及此处,他便写了一封书信,托小刘盈于特定时间在天禄阁中交给张不疑。

    如今张良退隐,每月一次来宫中借书的人,就成了张不疑,把信交给他,也算放心。

    统共经手之人,不过两个,还都是他信任的。

    林清源特地如此安排,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私拆信件,毕竟,他和张良暗中交往之事,实在不能现于人前,特别是如今废立太子的紧要关头,更不能把张良扯进来,至少明面上绝对不可以。

    否则刘邦那儿,就难有人转圜其心意了。

    而他和张良通信之事,吕雉和审食其也有所耳闻,不是不想知道里面写些什么东西,只是如今为了争夺储位,他们必须集中全部力量,一时腾不出手来,而且也是有些以此拉拢张良的意思,所以才放任不管的。

    而林清源的信件也就得以完好如初的传到了张良手中。

    第57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不提张良接了书信如何宽慰,只说叔孙通从太子那儿听闻商山四皓即将来京的消息后,顿时就有了危机感。

    他是儒家的顶梁柱,而商山四皓是道家的大贤者,双方若是都要辅佐太子的话,那未来国家的文化思想谁主沉浮,那还真不好说。

    毕竟,如今朝堂上下的主流是实行黄老之学,无为而治。

    商山四皓的到来,无疑会加强道家的影响力,此消彼长之下,儒家若想出头,只怕就更难了。

    有了危机感的叔孙通再一次找上了好友兼盟友的陆贾,而后者却只用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让他豁然开朗了。

    这一句话出自《论语》,乃是儒家的先贤孔子所言,意为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考虑那个职位该管的事,那反过来的意思不就是若是在其位,就得谋其政了吗?

    只想通这一点,叔孙通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既然早就做好了向皇后和太子投诚的准备,那他干脆就弄个大的,这样等商山四皓来了,他的地位也不至于被动摇。

    而陆贾也是这个意思,何况陛下已经在朝堂上议过改立太子之事,也有周勃,陈平,樊哙等一众老臣反对过,他们这个时候跳出来表态既不算太打眼,也不算落后。

    陛下便是想拿他们开刀也是不能的。

    两人还联络了御史大夫周昌,对方身居三公之位,又有监察之责,也该向陛下进谏才是,周昌也深以为然。

    于是,在刘邦又一次召开朝会,再提改立太子之事时,三人就上奏了。

    “陛,陛下,臣,臣,臣有话要说!”

    周昌是御史大夫,又位列三公之一,自觉义不容辞,所以先行一步站了出来,奈何他天生口吃,只这一句开头就磕磕绊绊。

    见又有人跳出来反对,刘邦本想发火,却被他这结结巴巴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

    “你有话要说?这满朝文武哪个不比你会说话啊?”既是调侃,也是点别人,刘邦出口反问了一句这个。

    “臣,臣,臣虽口不能言,但,但,但知其不可。”

    “陛下要,要废太子,臣,臣,臣不奉诏啊!”

    周昌口吃严重,一句话说的艰难万分,因为着急,还手脚并用表达自己的意思,看起来有些滑稽。

    还不等生气,朝堂中便笑声一片,刘邦也忍不住了,随之发笑,便是连周昌反对自己的言论都顾不得了。

    “爱卿,你,你的意思朕明白,行了,退,退下吧。”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让他带的,刘邦当即也有点儿口吃了,便是呵斥他的话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这也听的大家又是笑声一片,便是周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朝堂上满是快活的气氛。

    周昌也随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与此同时,陆贾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后,表示要上奏。

    “陛下,臣也有话要说。”

    “讲”,刘邦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陛下,眼下南越蠢蠢欲动,北方匈奴又虎视眈眈,外敌当前,实在不宜改立太子,动摇内部安稳。”

    “臣恐此事一行,南北硝烟会随之而起,届时内忧外患一并袭来,恐国家危急,社稷难存啊。”

    “臣请陛下为江山计,对太子之事再三考虑。”陆贾出使南越,知道具体情况,便从自己最顺手的角度来分析问题。

    而听到这儿的时候,刘邦的脸色就有些严肃了,显然他也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朕知道爱卿的意思了,先退下吧。”但刘邦就是不死心,还是想立最喜欢的儿子为太子,所以也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却并未当即表态,只挥了挥手。

    陆贾点到为止,便也不在多言,只回去的时候给了叔孙通一个眼神,示意该他上了。

    “陛下,臣亦有话要说。”

    叔孙通知道该自己表演了,立刻整了整衣襟,起身站起走到厅堂中央,随即行了跪拜大礼。

    “爱卿请讲”,刘邦抬了抬手,也示意他继续。

    “敢问陛下,当今太子,有何过失?”叔孙通拱手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开始了。

    “这……”,刘邦卡壳了,他可以说小刘盈性格懦弱,担不起重任,可若说这个儿子有什么过错,那还真是找不出来,毕竟,这孩子今年才十岁,他能犯什么错啊。

    “……没有。”便是刘邦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所以他只得如实回答。

    “太子既无过错,陛下何以要改立三皇子为储君?臣斗胆发问,陛下欲行此举,是否与戚夫人有关?”叔孙通再一次询问。

    “这……”,刘邦抿了抿嘴唇,有点心虚。

    “戚夫人乃是朕的后妃,她之所为是你一个外臣该问的吗?”他换了个理由怼了回去。

    “宫闱之事,臣确实不该多嘴,但陛下若因后宫妇人之言,欲要改立太子,这便是与国家社稷有关,臣就不得不问了。”叔孙通坚持。

    “你到底要说什么?”刘邦的耐心快没了,让他快点讲。

    “陛下,昔日春秋年间,晋献公因宠爱骊姬而废太子,另立骊姬之子为储君,结果晋国纷乱数十年不止,令后人耻笑不已。”

    “便是远的不提,只看秦朝。”

    “因秦始皇迟迟不册立扶苏为太子,一朝龙御归天,这才让赵高李斯之流有机可乘,废长立幼,扶持胡亥为帝,致使秦国数代基业顷刻间化为乌有,江山不存,社稷灭绝。”

    叔孙通不愧是儒家的大贤,这引经据典的就开始劝,不仅如此,他还打感情牌。

    “陛下,当今太子仁义孝悌,从未有过错处,便是陛下也认同这点。”

    “而吕皇后更是陛下的结发之妻,多年来忍辱负重,含辛茹苦,当初即便是在两军阵前,她也未曾胆怯,宁可被项羽烹杀,也不愿让陛下为她而丧失天下。”

    “此等孝子贤妻,陛下怎么忍心废黜他们?”

    “臣还请陛下三思啊。”他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又句句属实,不禁引起朝臣们的共鸣,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还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

    眼看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叔孙通也越发热血上头。

    “陛下,陛下若因宠爱戚夫人而改立三皇子为储君,臣宁愿撞死阶下,血染宫廷,亦不能从陛下所愿!”话到此处,当即他便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叔孙通!你敢威胁朕?!”刘邦听到这儿,脸色难看异常,提高声音质问道。

    “臣不敢,臣只是为汉室江山计,还望陛下明察!”叔孙通再次行礼,以表恭敬,但嘴上却不改。

    其他大臣也纷纷出列,走到厅堂中央和叔孙通跪在一起。

    “陛下!”

    “陛下明鉴啊!”

    ……

    众人异口同声的求他回转心意。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刘邦见他们如此,心下恼怒非常,但又无法,只得起身一甩袖子,抬脚就要走。

    “陛下,陛下还请留步!”叔孙通见状,却高声呼唤。

    “你还想怎么样?!”刘邦简直怒火中烧。

    “臣方才说要以死明志,就请陛下留步,等臣死了再走!”说着,叔孙通便去抢夺萧何身上的佩剑,意图自刎。

    萧何是右丞相,这满朝文武也只有他有佩剑上殿的荣誉,叔孙通早就瞄准了对方,既是做戏做的真,也有拉对方下水帮忙的意思。

    谁让自从废太子之事出来后,萧何就一直作壁上观的?现下正好将其扯进来,也好分担一波仇恨值。

    他都想的明白的道理,萧何又怎么会不知?

    纵然事发突然,但叔孙通一夺他身上佩剑,他就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了,电光火石间,萧何当机立断,按住剑柄不放,并抓住了叔孙通的手。

    “好你个大胆的叔孙通,陛下特赐我能带剑上殿,你却不经允许,就想用它自刎,岂非污了此剑,也藐视陛下吗?”

    “你该当何罪你?!”

    话到此处,萧何猛的推了一把,叔孙通躲闪不及,当即便顺势往后仰倒,直接摔在地上。

    “叔大人!”

    “萧丞相!”

    “陛下啊!”

    ……

    其他朝臣有的去扶叔孙通,有的安抚萧何,有的朝着刘邦呼唤,总之乱糟糟一团。

    刘邦见状更是恼怒非常!

    “够了,够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像什么样子?都给朕退下!”

    “废黜太子之事,改日再议!”

    扔下这几句话,他便快步离开了宣室殿,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这一走,朝堂瞬间就安静了不少,可见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刚才这一场,就是做给刘邦看的,但不管怎么说,叔孙通的目的达到了。

    今日朝堂上这以死明志一出,审食其可是看在眼里,回头就告诉了吕雉,便是她知道这里面有些水分,但也止不住的感动。

    这般鼎力支持,明确表态的大臣,确实是难得啊,尤其是在局势还未明朗的如今,人家这份心,这个情,他们得领。

    说着话吕雉便吩咐宫人准备跌打损伤的药物并一众补品,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这也是想让叔孙通等人知道自己知恩图报。

    但审食其却有不同的看法。

    “依我看,还是送些疗效好,效果佳,但看起来中规中矩的物件吧,到底现在情况不同,若是太惹眼了,只怕陛下就惦记上了,届时反而得不偿失。”他劝她道。

    “你说的是”,吕雉考虑后也觉得对。

    “正好,方才元儿派人回来说今日她和盈儿背书背的好,他们先生特地做了新菜奖励他们。”

    “菜肴才送来,我还没动筷子呢,从中取一道可口新奇的,再加几道宫中的点心汤羹,并那些药膏补品的,一并送去给叔大人他们吧。”

    “这样既体面,也显亲近,你觉得如何?”她想起了其他,随即与他道。

    “你考虑的周到,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审食其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出宫了。”说着他就要走。

    “食其,留下吃了晚膳再走吧。”吕雉挽留他。

    “不了,眼下风声日紧,我们还是注意些,少在寝宫见面吧。”审食其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提醒道。

    “……我知道了”,吕雉明白他说的是刘邦近来越发不怀好意,就等着抓把柄呢,他们得小心,纵然心里不舒服,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那你也带几道菜出去吧,今日那边送了好些来,可见是有你的份儿的。”她又提议道。

    “行,那我就尝尝林先生的新菜。”这个审食其倒是没有拒绝。

    他们这边分食了新菜,自是不全,可小刘盈和刘元就有口福了,毕竟,今日这新做菜肴就是用来奖励他们的。

    嫩生生的香椿芽豆腐,爽口又下饭,又有春笋白拌鸡,清香鲜美,味道浓厚,最特别的还有一道油炸玉兰花做的点心,虽卖相有点不佳,但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

    主食又选了春日里最嫩的荠菜合着鸡蛋做馅料的饺子,所有东西量都不大,滋味虽比不得宫廷御厨,但胜在新奇可口,这也就够了。

    师生三人一起用饭,偶尔闲谈聊天,气氛要轻松许多,直到今日前朝的事传到了他们这儿。

    第58章

    自古只听说有老师教学生知识的,可没听说有谁教人做皇帝的。

    前朝不稳,提及的又是废太子的事情,小刘盈是当事人,刘元是他姐姐,林清源是他先生,房间里三个人,没一个脱得了干系。

    “先生,父皇他……”,刘元最沉不住气,有些担忧的看向了林清源。

    “先用饭吧”,林清源却镇定的很。

    “事情再多再繁琐,也要一件一件办,就好比这用膳喝水的,需得一口一口来,急不得,急不得啊。”说着话,他便夹了一块豆腐送到口中,神情间丝毫不慌。

    “是啊姐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先用饭吧,等下我们再分析这些。”小刘盈也帮腔道。

    “……你们这次竟然肯让我参与讨论了吗?”刘元看看林清源,又看看小刘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口问了出来。

    “姐姐,其实……”,小刘盈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打断了。

    “这件事你和我们的立场一致,自然没有什么不能让你听的。”林清源一语双关道。

    那言外之意就是,一旦他们的立场不一致,那她就不能加入其中了,显然对于林清源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全然信任的对象。

    想到这儿,刘元觉得有点委屈,但思及两人之间的种种纠葛,又觉得能够理解对方的选择,一时之间,神情莫名,就连桌上美味的饭菜对她的吸引力也没那么大了。

    小刘盈见姐姐十分落寞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忍,有心想为她说两句好话,但却被林清源制止了。

    “该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没听儒家的先贤说过,‘食不语,寝不言’吗?”他还用言语训斥道。

    ‘刚才聊天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刘盈暗暗腹疑了一句,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够凝重的了。

    三人就这么食不知味的吃完了晚饭,随后便结伴去了书房,门窗紧闭间,三人分坐三方。

    “都说说吧,对于今日朝堂三位大臣的表现,你们有什么看法?”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开口。

    “姐姐,你先说吧。”小刘盈礼让长姐。

    “先生,我觉得他们都是忠臣,尤其是叔大人,他那番话可真是说到人心坎儿了,实在是不折不扣的实诚人,我们应该好生感谢对方才是。”

    刘元却之不恭,便点头谢过弟弟后,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非常看好叔孙通,且十分赞赏。

    “盈儿,你以为呢?”林清源不置可否,转头去问小刘盈。

    “我倒觉得他们三人虽都言之有物,但叔先生比之其他人,却多了些浮夸。”小刘盈认真思虑后,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哪里浮夸?”林清源闻言,暗自点了点头,但却并未直接点出其中关键,而是引着他自己思考。

    “以死明志那一出。”小刘盈回答道。

    “与其说是忠贞之士在表明态度,不如看做是一场游戏,只他是表演者,而我们是旁观人罢了。”他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自己的看法。

    “盈儿,叔先生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你和母后,你怎可……怎可如何评价对方?”话音刚落,刘元便不赞同的看向了弟弟。

    “我是储君,他是臣子,我如何不能这样评价他?”这次小刘盈却没在让着她,而是抬了抬下巴,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反问道。

    “可他毕竟是为了我们才开口的啊,如此评价,是否太过?”刘元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妥。

    “他是为了我们,可他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儒家的未来!”

    小刘盈说完这句话后,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望向林清源,“先生,你觉得呢?”

    “看来这段时间你与他的接触,确实让你长进了不少,也看得见一些背后的东西了。”林清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口夸赞。

    而他的这种夸赞,也恰恰表明了他的态度,或者说,他认可小刘盈刚才的说法。

    “那是”,这孩子听到这儿,笑的眉眼弯弯的,得意的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不过你也不要骄傲,你姐姐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林清源见状,随即话头一转,正色提醒道。

    “纵然叔先生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有一样你得承认,他是站我们这一边的,哪怕他真的有些小心思,那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对于这样的人,你就不能一味的苛责,甚至不能轻易把对他的评价说出口,你只有说的越少,他对你才越恭敬,越不敢轻举妄动。”

    “盈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话到此处,林清源把问题又抛回给他。

    “因为他看不透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对待我时,就只能谨慎行事。”小刘盈认真的想了想后,这般回答道。

    “没错,那你觉得,你现在的深浅,够不够叔孙通看的?他又需要多少时日能把你看透,并不在怕你,甚至想反过来掌控你呢?”林清源连连反问道。

    “……”,小刘盈听到这儿,顿时说不出话来。

    “先生,盈儿错了,还请先生指教。”片刻后,他拱手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对他道歉。

    “你错了,你当然错了,你错在太过急躁,又太过浅薄,仗着一点小聪明和局外者的角度,就把别人看扁了。”

    “如若你不收起这种轻狂,迟早会吃大亏,虽说玉不琢,不成器,但若是明知是错,还硬要冲上去,那就不是要雕琢,而是要犯傻。”

    “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是谦虚谨慎,”他加重语气强调。

    “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思虑不周自有我们替你想着,周全着,可以后呢?你还能事事依靠我们吗?”

    “自古只听说有老师教学生知识的,可从来没听有谁能教人做皇帝的,古往今来,但凡是有作为的君主,都不是别人教出来的,而是他自己历练琢磨出来的。”

    “而这个过程也绝不是鲜花遍地,反而是荆棘丛生,你若不够谨慎,又狂妄自大,不懂虚怀若谷的道理,那么很快就会落到陷阱里去。”

    “届时你要是再没有一个正确的决断,那么别说是你的敌人,就是你的臣子,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对你落井下石的!”林清源语重心长的教导着。

    “先生,盈儿受教了。”他言语间颇有些严厉,但小刘盈知道都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并没有什么抵触,反而欣然接受。

    “先生,这是否太严苛了些?盈儿今年才十岁,他还小呢。”一旁的刘元有些不忍心,出言为弟弟说话。

    “如果他只是盈儿,那十岁自然还小,可他还是储君,这就完全不一样了。”林清源却摇了摇头,神情严肃道。

    “那些盯着他的人,可不会在乎他年龄的大小,只会以利益论之,恨不能多从他身上撕下块肉来!”

    “不然你以为这废太子之事是怎么起的?前朝这些日子轮番的好戏又是如何来的?”

    “你若是把未来全然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那就别怪人家到时候利用你的轻率和天真为自己谋利!”

    “元儿,我也早就跟你说过,别指望着依靠谁活着。”

    “老祖宗的话早就说的明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关键的,还是要自己立起来,届时无论什么风吹雨打,你自巍然不动,那才是真正的靠得住呢。”

    “你们现在就算不明白也没关系,但是我要你们记住,牢牢记住,任何时候,别小看任何人,并努力提升自己,切不可原地踏步啊。”

    林清源说到这儿,同时抬起手搭在他们姐弟的肩膀上,郑重其事拍了拍。

    “先生,元儿记住了。”

    “先生,盈儿记住了。”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点头答应着。

    “过些日子商山四皓就要来了,在这之前,你们都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话,也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若是你们自己不思量,不改变,便是先生再怎么生拖硬拽,也是无济于事的。”

    “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林清源挥了挥手,示意今天就到此为止。

    “诺,”他们也随即点头应下,姐弟两个结伴同行,出了门。

    只才出了宫门,刘元就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姐姐,怎么了?”小刘盈紧了紧握她的手,有些疑惑。

    “没什么,我们走吧,”刘元低头看了一眼幼弟,到底没说什么,只牵着他的手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伺候他们的宫女侍者都和以前一样,远远的跟在后面,并不敢随意上前打扰。

    今日说了这许多话,他们出来时,月亮已然升起,银白色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并在后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盈儿,你说,先生后面特地强调之前提醒过我,是否心里对我有所不满呢?”越走越心烦,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幼弟。

    “怎么会呢?先生从来只盼着我们好的,姐姐,你莫要多想,”小刘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我观先生今日所言,无非是希望你我能快速成长,将来能独当一面,只是现在我们的水平还欠缺许多,态度又显得轻浮,他这才有些严厉的教导的。”

    他只凭猜测就把林清源的心态几乎说了个七七八八,可见已经非常了解对方了,两人的思维模式也比较相似,跟得上对方的节奏,这点也让林清源很满意。

    “是吗?可我怎么就不能像你这样,很快能反应出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而对于这一点,刘元也不是没察觉,就说刚才的谈论,很明显,她总是慢半拍不说,有时还说不到点上,这也让她苦恼的很。

    “你多跟先生说说话,聊聊天就好了,先生不是也常说‘熟能生巧’吗?”

    “姐姐,不是我说你,我是真的觉得你及笄后就和先生有些生分了,”小刘盈还不知道那所谓的‘约法三章’,只凭着感觉给出了看法。

    “……”,听到这儿,刘元不由得咬了咬下唇,心里也觉得很是委屈,现在不是她要跟他生分,而是他不愿和她亲近啊。

    但这话显然不宜对幼弟说,她对他的情意不能说,母后逼婚算计他的事,更是不能说。

    “姐姐?姐姐?”她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小刘盈唤了她好几声也不回答,只好用力晃了晃握她的手。

    “啊?”刘元瞬间回神,“怎么了?”她赶紧低头看向幼弟。

    “我没事,倒是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小刘盈有些疑惑。

    “呃,这个嘛,”刘元有些语塞,“我也没什么事。”

    “好了,好了,时辰真的不早了,我们快回椒房殿吧,不然母后该担心了。”她避重就轻的岔开了话题。

    “嗯,”小刘盈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在追问,姐弟两个继续回去。

    这一夜,因着心里装着事,他们都没睡好,而造成这一切的林清源,亦是彻夜无眠。

    深夜时分,他甚至开了半扇窗户遥望天上的明月,整个人周身萦绕的,除了浓浓的孤独外,还有一些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重与疲惫。

    第59章

    他既然说得出,那自然做得到!

    这一夜,他们三个睡不安稳,而那始作俑者,也没有多快活,刘邦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回到后宫就显出疲态和为难之色。

    戚夫人看出他的犹豫,心下不禁有些紧迫感,于是设宴陪他小酌疏解,这一晚,她还特地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深衣,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

    酒到酣处,戚夫人起身坐到刘邦身旁,轻轻为他揉捏肩膀。

    “陛下,请恕臣妾多嘴,你是堂堂天子,金尊玉贵,一言九鼎,这废立太子下一道诏书便是,又何须与众臣商议呢?”看着刘邦面上越发放松,她趁机在他耳边进言。

    “爱妃,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刘邦听到这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日的太子,便是明日的皇帝,若得不到众臣的拥戴和支持,那朕百年之后,如意又如何能守得住这大汉的江山呢?”能说出这话,可见他心里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便是朕现在真的强行立他为太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根本无济于事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戚夫人听到这儿,也是面露难色。

    刘邦都不知如何破局,更不提她一介后宫女子了,她又不似吕雉那般有非同一般的手段和聪慧,遇事的第一反应,也就只能和以前一样,对所依靠之人哭诉了。

    美人垂泪,又是在灯火之下,越发可怜可爱,惹得刘邦心疼不已,将其搂进怀中。

    “爱妃,怎么又哭了?总是这般,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他是真的心疼啊。

    “陛下,臣妾也是身不由己啊,当今天下也只有陛下是臣妾母子的依靠,其他人只怕都巴不得臣妾和如意就这么去了,只要一想到这个,臣妾就害怕的不得了啊。”

    戚夫人靠在他怀里,默默流泪的同时,还不忘了继续进言。

    “你放心,只要朕在一日,就一定保你和如意平平安安的,”刘邦也赶忙安慰。

    “陛下的心意,臣妾自是知道的,可臣妾担心的是,若如意今日不当太子,来日不为皇帝,却又曾被议储,我们母子又深受陛下宠爱,恐将来会没有活路啊。”

    戚夫人暗示刘邦若是不做好这件事,恐怕会失去她们母子,希望以此激他继续改立太子。

    “这点朕比你清楚啊,”刘邦闻言不禁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害,吕雉霸道,小刘盈又懦弱,一旦他百年以后他们得势,自己的爱妃和爱子,只怕都会遭了毒手。

    更有甚者,连他刘家的天下,恐怕也会被吕家篡夺,思及此处,刘邦又如何能忍?

    他考虑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对于小刘盈还是秉承着老看法,不曾知道儿子的进步,由此得出偏差的结论也就无可厚非了。

    但不管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有一点他倒是没猜错,以吕雉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将来若真的大权在握,那他的戚夫人和三皇子,肯定是难逃一死。

    “你放心,朕一定会护着你和如意的,绝不让人伤害你们,而这改立太子的事,朕也会继续坚持的。”

    想到这儿,刘邦就低头看向怀里的美人,恰巧此时戚夫人泪眼朦胧的看过来,顿时他就心软的不成样子,忙抱紧对方,郑重许诺着。

    “只要陛下坚持,臣妾相信,此事是必成的,也只有陛下是臣妾的主心骨,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臣妾是一概不信的。”

    戚夫人闻言,立刻喜出望外,更是温言软语的哄着对方,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刘邦更是受用不已,两人温存一夜。

    为了讨爱妃的欢心,也为了防止日后吕雉的专权乱政,刘邦再一次支棱起来,于朝堂上跟自己的大臣们又干起来了。

    为着废太子的事,双方是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刘邦基本都处于下风,直到淮南王英布造反的消息传来。

    说起淮南王英布造反,这诱因还得从吕雉身上寻,原来是她去年于洛阳觐见刘邦,禀报韩信之死,顺手杀了彭越,还将其尸身剁成肉酱分给其他异姓王以做震慑。

    淮南王英布也收到了这样一份特殊的肉酱,又听使者禀报说是彭越的尸身所做,当即就又急又怕。

    这被逼到份儿上,竟是生了反叛之心,只冬日寒凉,又有臣下劝诫,这才隐忍不发。

    不久前听闻朝堂为了废太子的事内部不稳,又正值春日,气候温暖,他便欣然造反,又联络了几位旧部,举兵直向长安杀来!

    此等消息一出,众人才算先消停下来,不在提废太子之事,而是打算先平叛再说。

    刘邦也是这个意思,可任谁也没想到,事情都糟糕到这个份儿了,他还没打消废太子的念头。

    甚至还以御驾亲征为由,想带着小刘盈一起上战场,只要这个儿子表现不佳,那他在战后自然就有名正言顺的废太子的理由了。

    刘邦一高兴,还把自己这想法跟爱妃戚夫人悄悄说了,戚夫人眼看废太子有望,*自是高兴不已,对刘邦更加体贴。

    吕雉前脚才从朝堂上听说刘邦御驾亲征,还为他担心呢,后脚就听宣室殿的线人来报,对方竟是打着这个主意,戚夫人还敢说好,瞬间就恨得什么似的。

    当即就想把审食其找来商量怎么应对并报复,奈何又突然想起他之前的提醒,也只能暂且作罢,只让人传了个信给他,审食其也随即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同时找樊哙和林清源。

    找樊哙是为了解决淮南王英布造反的事,而找林清源,才是解决小刘盈要被陛下带上战场的事。

    吕雉一看信件自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便随即去做,林清源那儿她派了人去通知,而樊哙那儿,则是召了自己的亲妹妹吕媭进宫。

    吕媭又是樊哙的妻子,吕雉对其耳提面命,细细嘱咐了一番后,她便回家去跟樊哙说了。

    “让个刚满十岁的娃娃随他上战场,亏他想的出来?!这不是要把我姐姐往死路上逼吗?!”

    吕媭和吕雉一样,生的美,但她并没有她姐姐那样的气度和筹谋,眉眼间甚至带着些刻薄,正如她平日里的性格,霸道的很。

    “这知道的,只说盈儿是他的嫡长子,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做人没良心到这份儿上,我们这个陛下也算是普天之下头一份了吧!”她越想越气,口中言语也越发没个顾及。

    “你少说两句吧,那到底是陛下啊。”樊哙皱了皱眉,出声劝了一句。

    “我少说两句?他都敢做了,还怕人说啊!”

    “还有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陛下在朝堂上提出让盈儿随他上战场的时候,你怎么没有阻止他?”

    “是不是也和戚家那帮混账一样,存心看我姐姐,看我们吕家的笑话?”

    “我告诉你,姓樊的,我姐姐和盈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固然是活不成的,但你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吕媭越说越来气,颐指气使骂的越发起劲儿。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樊哙提高了声音制止。

    “夫人,你先别着急,依我看,陛下那是说气话呢,哪能真让十岁的娃娃上战场啊。”疾言厉色的呵斥之后,他又赶紧哄妻子。

    “陛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既然说得出,那自然做的到!”

    “为了废长立幼,讨那个贱妇的欢心,他已经走火入魔了!”吕媭并不理他的言辞,反而更加嘲讽刘邦的所作所为。

    “废太子的事没那么简单,不是什么后宫妇人能左右的,你别瞎说!”樊哙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神情严肃的要她住口。

    “我不瞎说,那你倒是拿出个主意来啊,”吕媭拍了拍手,“光在这儿跟我发火有什么用?劝得住陛下才是正经。”

    “陛下自从在朝堂上提了这事后,就一直避而不见,我就是想劝,那也没办法啊。”樊哙也觉得委屈。

    “你这个只知道屠狗的脑袋,真是有够傻的,他不见你,那你就不会去见他吗?”吕媭另辟蹊径。

    “当年你在鸿门宴上及时护驾,保住陛下的性命,难道那天也是项羽请你进去的吗?”她挑了挑眉。

    “你是说闯宫见驾?这能成吗?”樊哙觉得有点不靠谱。

    “成不成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也别自己去,太打眼,多叫上几个反对陛下这安排的大臣,届时就算陛下想问罪,那法不责众,他也是没法子的。”吕媭这话说的倒比较稳妥了。

    “……行吧,我考虑考虑。”樊哙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别看他这夫人刻薄,可有一句说的对啊,陛下这次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

    搞定了这边,吕媭就赶紧给姐姐传了信,知道樊哙肯帮忙,吕雉的心就安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要看林清源那边了。

    却说林清源得了刘邦要带小刘盈上战场的消息,第一反应也是这家伙走火入魔了。

    虽说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一出,但那时小刘盈已经十四五了,虽未成年,也是少年郎君,可现在他才十岁啊。

    明明年岁不一样,可刘邦居然还做出了相同的举动,这要不是鬼迷心窍了,那就是刘邦对吕雉和吕家专权的忌惮,已经彻底超过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慈爱之心。

    虽然后面这点林清源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或者说就算有,也只是给了三皇子刘如意,总之没有小刘盈的份儿。

    不管是哪个刘盈在刘邦这里,只要一跟刘如意做对比,似乎总是被放弃的那个。

    想到这儿,林清源对自己的小徒弟就更心疼了,他当然知道这事要怎么破局,但这个主意却不能他来出。

    其原因还是因为叔孙通那一出以死明志,此事过后,儒家的威望和名声已然大大有所增强,但这对于即将借用商山四皓力量的他们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林清源必须想办法。

    有鉴于此,他特地写了一封书信托张不疑送出去给商山四皓,要他们出主意解决刘邦要带小刘盈上战场的事。

    这既是为了平衡将来儒家和道家的势力,也是为了卖商山四皓一个面子,林清源相信,他们会明白他的示好的。

    第60章

    他是真怕这姑娘跟他说点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林清源的书信借由张不疑之手传到商山四皓手中时,他们四人已经到了长安,不过并未进宫,而是被建成侯吕释之妥善安置在了吕家的一所别院中。

    原是刘邦即将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吕雉就告诉自己二哥,先不要让商山四皓进宫了。

    因为这个关头恐刘邦无暇顾及他们,也发挥不出最大的力量,故而还是选择先隐藏起来,积蓄实力才是。

    其中缘由,吕释之也如实告诉了商山四皓,他们也清楚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并没有急吼吼的要求什么,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然后,他们就同时收到了林清源和张良的传信。

    林清源的书信托了张不疑送出,张良自然知晓,为防有什么不周全,他这才特地写了一封转圜宽慰的书信,与之一起送去给商山四皓。

    而商山四皓看到张良如此情真意切的回护这个小辈,且这个小辈又这么识趣的卖他们面子,认可他们的能力,那他们自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而且还颇为满意。

    那么这个主意由他们来出,自然再合适不过,商山四皓随即就把建成侯吕释之叫来,与他分析起其中的利害和破局之法。

    夏黄公崔广最为年长,这话头也是由他来起。

    “夫老子曾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眼下太子已为储君,只差一步便可君临天下,那这军功在身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他首先引了一句《道德经》的名言,并以此给这件事定了性质。

    “不错”,甪里先生周术这次难得的没有跳出来反对,而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此战若赢,对太子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无足轻重,可要是输了,恐会落下极大的把柄。”

    “又给当今陛下以废太子的借口,最终引来不可收拾的祸患,故而此事,断不可行。”他也下了定义。

    “岂止不可行?简直就是根本不行!”绮里季吴实也进一步分析,“别说太子才十岁,根本无法上阵打仗,便是他足岁,那淮南王英布又岂是好相与的?”

    “说起淮南王英布,建成侯,你对他的了解应该比我们更深吧。”东园公唐秉看向了吕释之。

    “四位老先生慧眼,英布确实不好对付啊。”吕释之拱手行了一礼。

    “昔日,他曾是项羽座下的大将,战力非凡,若非当年他临阵倒戈,如今这天下还指不定是谁在坐呢。”话到此处,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言辞间虽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也能从侧面反应出英布确实很会打仗,乃是一员猛将。

    不然素来以擅长作战指挥的吕释之不会有此一言,可见他对英布很是忌惮。

    “再者,我也清楚,朝堂上这些武将,都是与陛下平辈之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不愿意让一个小娃娃指挥的。”吕释之无奈的很。

    “这就好比让一只狼崽带领群狼去应付猛虎,纵然狼群战力非凡,但因不是狼王在指挥,恐下面也配合不好,对吧,建成侯。”夏黄公崔广为其总结了一下。

    “可不是?”吕释之深以为然。

    “现如今这情况就是这样,道理大家也都明白,可光我们明白也没用,怎么能说服陛下改主意才是要紧,这还要仰仗四位老先生了。”他赶紧郑重拜托道。

    “建成侯,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不过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罢了。”夏黄公崔广胸有成竹道。

    “请老先生明示”,吕释之赶忙追问。

    “老友,你们来说说如何?”夏黄公崔广却把话头抛了出去。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其他三位互相对视后,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建成侯,想叫陛下改口,不让太子随军,需得前朝后宫一起出力才可。”

    “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后宫由她去提最为合适,不知前朝可有合适人选为太子进言?”甪里先生周术询问道。

    “老先生放心,我妹妹已经托了左丞相樊哙,”吕释之忙回答道。

    “这就行了,请左丞相为太子进言,陈明利害,再请皇后继续进言,提及太子年幼,这便是公道和私心都齐全,此双管齐下,方能事半功倍。”绮里季吴实接下去道。

    “可要是陛下依旧不允呢?”吕释之还是有些忧心。

    “那就提及让三皇子也随军出征,只说要立为储君,那没有功勋怎么行呢?”东园公唐秉挑了挑眉。

    “陛下素来溺爱三皇子,恐怕不会同意让其随军出征的。”吕释之却摇了摇头。

    “我们要的就是他拒绝此事,只要他不答应让三皇子随他出征,那他也就没有理由硬逼着太子随他一起。”夏黄公崔广笑着接了一句。

    “原来如此”,吕释之恍然大悟,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

    吕释之深知,不是一定非要想出多么复杂的解题办法的,才叫做智者,只有用最简单的法子解决最难的题,那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更别提他们还是为自家出力。

    思及此处,他脸上的感激之色更胜,待他们也更加恭敬,商山四皓心里亦是满意他的态度,并对未来很有信心。

    得了法子,吕释之便赶紧派人把消息传给了两个妹妹。

    吕媭知道后,立刻催着樊哙行动,不多时,樊哙便叫上了相熟的周勃,灌婴等人,结伴去了宣室殿,刘邦依旧闭门不见,这次樊哙也没惯着他,直接撞门闯入。

    本以为是戚夫人在伴驾,谁知道一进去居然看到刘邦枕在一个宦官身上,众臣真是惊讶加惊吓!

    周勃和灌婴已经彻底蒙了,这种情况没想到啊,还是樊哙直肠子,上去就是一个滑跪到了刘邦面前。

    “陛下,陛下啊,你和我们起于丰沛之间,又南征北战,平定天下,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如今虽说身体病了,又遇上英布造反,有内忧外患之虑,但臣等都愿意为陛下分忧啊,如今紧要关头,你竟然要一个宦官服侍,也不愿与我等商议对策吗?”

    “陛下,陛下啊,你难道忘了秦朝那个专权乱政的小人赵高了吗?现在竟也宠信宦官,这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臣实在是痛心疾首啊。”樊哙郑重万分的跟他进言。

    “行了,行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刘邦不耐烦的起身,并示意宦官先退下,后者恭顺的行了一礼后离开了房间,还顺带关上了门。

    “说吧,闯宫见驾,你想干嘛?”刘邦问他。

    “陛下,对于太子随军出征的事,臣有话要说。”樊哙也不啰嗦,直接把商山四皓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总之就是太子不可能打得过英布,让他不要这么做。

    “陛下,臣也是这个意思啊。”等到樊哙说完后,周勃和灌婴也反应过来,赶紧跪在樊哙身旁,异口同声的附和。

    “又是这老一套,太子不行,那他既然都不行了,那还做什么太子啊,不如换如意上吧,”刘邦口不择言,直接一甩袖子道。

    “如若陛下一定要带上太子,那也该带上三皇子,不然后者何以得陛下如此赞赏,又何以承袭太子之位呢?”樊哙直接跟他硬刚。

    “樊哙!你放肆!如意才七岁,怎么能跟朕上战场?!”刘邦脱口而出就是斥责。

    “那太子才十岁,陛下怎么就认为他就能上了?”樊哙也不怕,直接呛了回去,主要是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理直了,自然气也壮。

    “你!”刘邦让他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身子都有些摇晃,周勃和灌婴眼疾手快,赶紧扑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他。

    “简直不知所谓!”刘邦恼了,根本不领情,直接推开两人大踏步往外走,经过樊哙身边的时候,还被对方抱住腿不让走。

    “放肆!樊哙,你放肆!”刘邦气的直接给了他一脚!

    “别再跟来了,否则朕一定要治你们的罪!”走之前还不忘了警告一句。

    他都这么说了,再上去只怕会激怒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奈何樊哙一根筋,还想上去扒拉刘邦,幸亏周勃和灌婴对视一眼后,赶紧上去阻止,这才让刘邦安然脱身。

    可他才出了宣室殿,便看见不远处他的爱妃戚夫人正跪在皇后吕雉面前行礼,后者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他的爱妃似乎快要哭出来了,刘邦见状赶忙上去安抚。

    他还想斥责皇后来着,可这时候樊哙他们也刚好从里面出来,这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刘邦还是懂的,只骂了一句后,就带上戚夫人要走。

    吕雉见樊哙他们出来,有人见证,干脆直接跪下,请求刘邦不要让小刘盈上战场,如若非要去,那也该带上刘如意。

    刘邦还没回答呢,戚夫人的眼泪就彻底绷不住了,当即就向刘邦哭诉,表示如意还小,实在不能随军,让陛下怜惜。

    她这话一出,那是正中下怀啊,出来的樊哙等人和跪着的吕雉都开始进言说太子也还小,三皇子若是不去,那太子也不能去,不然岂不是厚此薄彼?

    话都说到这儿了,刘邦是彻底下不了台了,奈何这梯子是他的爱妃自己撤的,没办法,有再多的恼火也只得忍了。

    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最后刘邦也只得自己带兵御驾亲征去讨伐英布,不过走之前,他又特地警告了一番前朝后宫,让他们不要对戚夫人母子做什么。

    当然,此举也让吕雉他们更恨的什么似的。

    但这些都暂时与林清源无关了,因为刘元的十七岁生辰马上就到了,他倒不怕送礼物,就是担心这姑娘又跟他说点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的给她做建设,想着怎么能打消她的念头,奈何效果都不佳,眼看着对方要过生辰,他是真怕啊。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该面对还得面对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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