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为国选材有段位,那科举制无疑是天花板的存在。
汉朝初立不久,方方面面的制度都不健全,虽说汉承秦制,一切皆有例可循,但到底两个朝代情况大有不同,这执行起来,也很是有些难处在其中。
不止是执行的过程,更是执行的官吏,汉朝现在也是缺乏的很,也就是说,当务之急是要弄出一个合适的选官制度。
对此,林清源并不打算用历史上的汉朝使用过的察举制选官,而是想着直接提议使用隋唐时期才出现的科举制,利用分科考试的办法来网罗人才。
科举制能从隋唐延续至明清,近千年的时光都不曾废止,而是一步步的完善,想来必有其可取之处。
更不必提近现代由科举制衍生出来的各种文官公务员考试了。
如果说为国选材的方法有段位,那科举制无疑是天花板的存在,至少比华夏历史上的其他选官制度更加进步。
但同样的,遇到阻力也是必然的。
不过,林清源相信,只要取得小刘盈和张良等人的支持,这个制度是一定可以推行下去的。
所以在耗费了几天几夜写出了有关科举制的种种,拟成一篇可行的文章后,他又抄写了一遍,使其一式两份。
一份他打算送去给张良,而另一份,则由他自己带着,去了宣室殿,亲自与小刘盈商量。
“好,好,好!”
“这个选官制度真是好,从制定考试内容,到举行科考的流程,以及事后的评卷保密之法,都写的如此清晰明了。”
“倘若真是按此执行,那我大汉,可就不缺人才的来源了。”
“先生,你可真是朕和大汉的福星啊。”
……
当小刘盈看完这篇文章后,简直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连道三个‘好’字不说,更连连夸赞,可见心里是何等的认同这个做法。
“这话先别说这么早,”林清源却摆了摆手。
“到底好不好,还要看效果如何,还有就是,大家的接受度怎么样,后续可不可行……等等,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他掰着手指头跟他细数着难处。
“说的也是,到底是没出现过的制度,推行起来,也难免会有些阻碍。”他谨慎的话语也让小刘盈稍微冷静下来。
“你能明白这点就好,改革制度,除旧布新,再怎么是必然的趋势,也必须一步一步来。”林清源闻言,也点头赞许道。
“先生说的是,这制度好是好,但却与父皇在世时使用的举荐人才的选拔方式大有不同,朕担心,会引起朝臣们的不满。”
小刘盈抿了抿嘴唇,也进一步想到了更具体的,不禁有些为难。
“这有何难?倘若有人要问起,你只与他分辨个明白就是了。”林清源却不觉得有什么。
“当初父皇在位时,连年征战,这人才选拔,自然是要挑可靠之人护卫在侧,并委以重任才能放心。”
“只是亲近之人举荐的虽然可靠,却不一定有才,父皇当初未必没有看在诸位臣工的面子上,给予过虚职的时候。”
“但如今,大汉已经立国数年,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可靠可信之人,更是将帅之才,文职要员,他们是皇帝的手,皇帝的眼,为皇权和国家服务的。”
“这就容不得半点敷衍,更不能滥竽充数。”
“正所谓,国之将兴,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这个道理,你明白,我明白,朝臣们又如何会不明白呢?”林清源挑了挑眉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但这毕竟涉及到了朝臣们后代子孙的前程问题,朕也是担心他们会因私废公,故意阻挠科举制的推行啊。”
小刘盈叹了一口气,更具体提出了自己忧心的地方。
“这个我倒也考虑到了。”林清源闻言,却笑了笑。
“哦?先生可是有法子解决?”小刘盈好奇的追问道。
“朝臣们若要反对,无非是因为他们一时半会儿意识不到科举制的好处,再有就是,一旦选拔出了新的人才,他们就会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
“说白了,还是两个字在作祟,利益。”
“可只要我们跟他们讲清楚,这是唯才是举的科考,那么他们反而不会反对,还会争先恐后的把自家的后辈献出来。”
“因为在现在这时候,能够读书识字的,反而恰恰是他们这些权贵家里的孩子,如果他们读了书,却还通不过考试,无法被授予官职的话,那也只能怨他们自己不努力。”
“届时,朝臣们便是想说什么,也找不到理由。”
“至于以后他们会不会被新一代的人才所取代,那就是以后的事了,你只要先用胡萝卜吊住他们一段时间,让我们把制度铺展开就行。”
“一旦这局势打开了,那么便是将来他们看出了可能导致的后果,恐怕也阻挡不了大势所趋。”
“甚至都不用我们出手,其他得了好处的阶级,自然就会跳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林清源跟他细细分析着其中的种种,尽可能的想要打消他的顾虑。
即便小刘盈现在还未亲政,但他也必须先取得他的全力支持,并且是有分寸,而非盲目的支持。
也只有这样,才能既占据绝对的大义和制高点,也为以后各种制度改革的推行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而这点,林清源明白,小刘盈也明白。
对于权力的渴望和开创国家未来的雄心,都在推着他赞同林清源的提议,更别提,这个制度,确实是极为周全的。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不可。
这边说通了小刘盈,林清源也就回去,将今日两人谈论的种种,再度写成了帛书,与之前准备好的另一份有关科举制的种种,一起借由张不疑转交给张良,意在获得对方的支持。
而张良在看过两张帛书的内容后,知道事关重大,于是直接让人去请了曹参来府邸商议。
张良在书房接待了对方,寒暄了两句后,便将科举制的那张帛书拿给曹参看了。
“丞相,你觉得这个新的选官制度如何?”张良也不急着发表意见,而是等他看完后,询问对方的想法。
“子房,你且给我交个底儿,这东西,是否是驸马拟定出来的?还有陛下那儿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呢?”曹参合拢帛书,捏着它晃了晃,不答反问道。
“早知道你会问这个,诺,看看吧。”说着,张良就从袖中再度取出了另一张帛书递了过去。
曹参接过之后,细细浏览,不肯错漏一个字,待到看完后,也不得不佩服。
“我们的这个驸马爷啊,年纪不大,心胸倒不小,想的也够周全,算是掐准了如今朝堂上这些老家伙的命脉了。”他先赞了一句,随后话头一转。
“可让我担心的是,这些选出来的人,会跟原本的学派相勾连,届时恐怕就不会仅仅是为国选材,而是会造成各学派并立,争夺朝堂话语权的严重后果了。”曹参忧心这个。
“难道不用科举制选官,其他学派的巨头就不会举荐自家人进朝堂了吗?”
“这事儿别说其他学派了,就连我们道家,不也是如此吗?”张良却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我们是我们,至于别的学派,凭它是哪个,也配和我们有一样的待遇吗?那不是反了天了?”
曹参这话护短的很,更是充分把双标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然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就像他说的,如今的治国思想,确实是以道家学派的黄老学说为主,其他的虽然也有,但那只是细枝末节,根本不打紧的。
“丞相,你所担忧的,无非是未来选出的人才,到底倾向于谁的站队问题,那是以后的事,暂时还不必太过操心。”
“退一万步,即便他们真的各自有倾向,那又能如何呢?能通过科举考试被选拔出来,本身就代表着他们的才学。”
“有才学的人,难免就会有野心,有傲气,这也正常。”
“可是若因此我们就对其弃之不用,那我等岂不成了未战先怯之徒?”
“丞相,恕我直言,倘若因为担心驾驭不住千里驹,就故意选择资质低劣的驽马来使用,那跟因噎废食,本末倒置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良缓下语气与其分析这其中的弯弯绕,别看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就一个,这事儿得办,而且他们得帮忙控制住局面。
“可是……”,曹参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心里到底还是犹豫。
“眼下这朝廷里的事,有你我压着,倒还好办些,我更担心的,是这科举制一出,其他诸侯国也有样学样,届时这人才是中央的,还是地方的,就难说了。”
“万一演变成了春秋战国那种态势,你我才真真是难办呢。”张良话头一转,把重心放到了别处。
但他说的,也确实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不得不防。
“可是,如今这诸侯国皆为刘氏皇亲,便是真要处置,也轮不到我们两个啊。”曹参皱了皱眉。
“所以,你果然也是赞同先处理掉诸侯国们,然后再改制度的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可没这么说,而且我也没能力处理掉这些皇亲国戚们。”曹参不肯留下一丝半毫的话柄,但他讲了这话,其实也就是间接表了态。
“是啊,都是皇亲国戚,我们做臣子的,便是再怎么功劳大,也没有以下犯上的份儿,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知会一声能处理他们的人了。”话到此处,张良意有所指道。
“你想让太后娘娘出手?这不太好吧,她的手段,实在是……”,曹参有些踌躇。
“若是诸侯们自己没有异心,那即便太后娘娘想如何,怕也是不能,而若是他们真有什么不对,那处理掉他们,也是应该的。”
“而且我想,太后娘娘应该非常乐意亲自动手,为陛下的千秋伟业铲除一些不该存在的障碍的。”张良倒是看的很清楚。
“……子房,你算的这般透彻,为刘家的江山殚精竭虑,日夜筹划,可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会落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吗?”
道理谁都懂,可曹参听到这儿,心里也是抑制不住的担忧,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丞相,你是知道的,若是换做从前,我是最不愿管这许多闲事的,反而更看重自我的心境修养和家族的传续问题,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有清源在,我心里就有底,知道改革的方向是对着的,那么我又怎么能只为自己和小家着想,而丝毫不顾天下百姓的安危和将来呢?”这话张良说的情深意切,丝毫不掺假。
“……你就这么相信他的能力吗?”曹参不知内情,自然有些疑惑。
“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道,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而我们只要顺其自然,无愧于心就好。”张良由衷感叹道。
“罢了,罢了,怎么我也辩不过你,说吧,需要我做点什么?”曹参闻言,思虑再三后,到底还是应下了。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随即就各种细节磋商起来。
第112章
那就是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嘛。
张良和曹参想着,得先处理一下各诸侯国,使得藩王们的势力得以削弱,不足以和中央抗衡,然后再腾出手一心一意发展建设。
而要想达成这个目标,那么就非得让吕雉出手不可。
毕竟,如今各诸侯王基本都是先帝的子侄兄弟,也只有吕雉这个,先帝的妻子,当今陛下的母亲,大汉的太后娘娘才能在身份和礼法上对他们进行绝对的压制。
而且这个事儿也不用担心会引起吕雉的猜忌,说到底这江山是她亲儿子的江山,她理应比他们这些个大臣更担心诸侯王们有异心。
只需略微提一提地方权力过大的问题,她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消息传回林清源这儿,他正想着是不是让审食其开口的时候,却见刘元提着一个笼子进来了,里面是熟悉的毛绒绒一团白,正是当初匈奴人送来的祥瑞。
“怎么把这个狗东西带回来了?”林清源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高兴。
“你别老一口一个狗东西,如今嫣儿正学说话呢,你也不怕教坏了她?”刘元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说了他一句。
“瞧我,怎么连这都忘了,”林清源闻言,也是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以后肯定不会了。”他赶紧保证。
“那你到底为何把它带过来了?”疑惑未解,他自然要接着问的。
“我也不想的,可听伺候这小狼的侍者说,它似乎有些蔫蔫的,整日的没精神,找了兽医来看吧,又看不出什么来。”
“若是平常的野兽也就罢了,可它到底是匈奴送来的祥瑞,底下人也不敢自专,这不,就只能送到我这儿来了。”刘元解释道。
“你也不是兽医啊,送过来能有什么用?”林清源听到这儿,不由得笑着调侃了一句。
“那我不是得过问吗?先生,你难道忘了,这东西,还是我们嫣儿的聘礼呢,虽然我一点也不乐意要吧,可还真不能让它随便死了。”
刘元心里也不舒服,但就像她说的,还真是得好好照看着。
“这要也不乐意要,扔也不能扔,跟个烫手山芋似的,除了让人心烦就没别的了。”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她本是随口一说,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岂料林清源却联想到了张良传来的要设法先让吕雉处理掉诸侯国的提议。
“这小东西会叫吗?”他想了想后,走到她旁边,接过她手里的笼子,举到眼前打量着。
“说来也奇怪,听侍者们说,还真没听它叫过。”提起这个,刘元也不明白。
“那就是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嘛,”林清源一语双关道。
“既然我们都没法处理这个金贵的麻烦,倒不如拿到母后那儿去问问,她见多识广,指不定有什么法子呢。”他示意她去椒房殿找吕雉。
“可我听说,今儿个三姨母进了宫,怕是寻母后有什么事,我现在过去,会不会太唐突了?”刘元却有些犹豫。
“正因为三姨母进了宫,你才更该过去看看,一来对方是长辈,过去招待一下,也是我们的礼数。”
“二来嘛,你也可以请三姨母给三姨夫带个话儿,问问这小狼是怎么回事,到底三姨夫早些年屠狗起家,想来对这东西很是有些了解。”
林清源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吕媭的丈夫樊哙也确实是训狗屠狗的一把好手,这狼和狗都是犬科动物,想必也差不离,问问他总归没坏处。
“行吧。”刘元也就被他说动了。
“不管有没有办法,总之别把它带回来了,嫣儿还小,呼吸道脆弱,家里不兴养这些带毛的东西。”林清源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你以前说过的嘛,我都记着呢。”刘元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带着小狼崽去了椒房殿,与此同时,吕媭也正喋喋不休的跟吕雉说着话。
“二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我这女儿,你*的侄女,眼看着就要砸手里了。”吕媭伸手去拽吕雉的衣袖,愁容满面的哭诉着。
“那你怨谁啊,都说儿肖母,女肖父,你家樊哙生的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你那女儿也……唉呀,不提了,不提了。”
吕雉摆了摆手,虽然使劲儿控制吧,可脸上还是忍不住的带出来些笑意,纯属是因为吕媭的女儿长得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
“不提了?怎么能不提?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提呢,二姐,眼瞅着我这丫头都大了,却没一个敢上门提亲的,你说让我怎么办啊。”吕媭见状,更觉得委屈了。
“二姐,你快想想法子嘛,要不然,你给指门亲事也成啊。”话到此处,吕雉约摸回过味儿了。
“听你这意思,仿佛已经看中了女婿似的,说出来我听听,”她看了妹妹一眼,示意她继续。
“二姐,你看啊,我家这个丫头呢,长得实在不漂亮,性子也笨,配陛下那肯定是高攀不上。”吕媭一听,立刻凑到她身边,开始说好话。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吕雉听了这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这个。
“那是啊,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吕媭丝毫没有盖到吕雉话里的嫌弃,还搁那儿沾沾自喜呢。
“行了,别废话了,直说吧,你看上谁做你女婿了?”她这蠢样,吕雉简直没眼看。
“二姐,我那丫头配陛下肯定是没戏,可要是配个诸侯王,那应该绰绰有余吧。”
“怎么说我们家樊哙也是大将军,我那丫头,又有你这个太后娘娘做姨母,要是嫁的太差了,也丢你的人不是?”
“所以啊,我就想着,要不就嫁给代王刘恒如何?”吕媭兴冲冲的说了好些个话,最后总算把自己的目标吐露了出来。
“你倒是个有眼光的。”而她提的人选,也确实让吕雉不反感。
“我恍惚记得,薄姬的恒儿,比我的盈儿也就小上几岁,也确实该着手议亲了,他又是诸侯王,这身份上,倒也般配。”
“薄姬也是个性情和顺的,若真结了这门亲,倒是个四角俱全的婚事,不过,”吕雉说到这儿,却有些踌躇。
“二姐,既然你也觉得好,那还有什么可有犹豫的?”吕媭见她迟迟不表态,也是心急,不由得催促道。
“我再觉得千好万好,那也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事儿你派人去探过薄姬的口风了吗?人家的态度如何?愿不愿意结这门亲啊。”吕雉挑了挑眉,询问道。
“这哪儿用得着问她啊,只要二姐你觉得好,下一道懿旨指婚不就得了?难不成那薄姬还敢抗旨不成?”吕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你这是结亲呢,还是结仇呢?婚姻大事,一点儿都不跟男方商量就定下了,你也真是心大,不怕你女儿婚后受磋磨啊。”吕雉没好气的怼了她几句。
“就凭薄姬那针扎都不出声的模样,她还敢欺负我女儿?”吕媭却不以为然。
“重点是这个吗?”她的蠢笨已经再一次刷新了吕雉的下限。
“我的意思是,你总得提前知会人家一声吧,到底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啊。”她提醒道。
“那代国离长安这么远,我让人去问,那不得好几个月啊,”吕媭不情愿。
“……”,吕雉对这个妹妹真是没了法子了。
“再有一个半月,就到年节,届时,代国必然会派人前来述职,你到时候再着人……算了,我亲自派人去问吧。”
她本想给她出个主意,让她去办,可看着她这不靠谱的样子,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来。
“那就拜托二姐了,”吕媭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刘元也就是在此时提着小狼崽来了这里,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吕媭虽然也不喜欢这匈奴人送的狼崽子,但好歹是刘元亲自开了口,她女儿的婚事还要指望着吕雉,也就答应回去后,会去问问樊哙是怎么回事,明日给她答复。
刘元自是谢过不提,但却没有让她把小狼崽带走。
到底樊哙是个暴脾气,又素来嫉恶如仇,不喜匈奴,她也不敢赌这小东西被带回樊家后会不会出意外,也就只详细描述了一番小狼崽的情况。
片刻后,吕媭便告辞离去,吕雉这才能跟女儿说几句话,解决了自己的事,自然而然的,刘元就会问吕媭今日的来意,吕雉也没瞒她,直言相告了。
“原来三姨母是看中了四弟做女婿啊,那薄娘娘那儿可愿意吗?”刘元对薄姬的印象不坏,自然也就关心一句。
“这不还没问呢吗?回头我再探探口风吧。”吕雉回了一句。
“说起来,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晃眼的功夫,弟弟们都要议亲了。”刘元不由得感叹道。
“可不是?连你都做母亲了,他们自然也长大了,说起这个,盈儿那儿,我也得上上心了。”吕雉抬手捏了捏眉心。
“那是,这事儿还就得母后亲自来办才是。”刘元附和了一句。
就此事达成一致后,母女两个又说起些别的体己话,不由得刘元就把刚才林清源跟她讲的种种细节说了一遍。
别的倒也没什么,只那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却叫吕雉听了进去。
又联想到刚才吕媭那句,‘樊哙到底是大将军,女儿嫁的不能差了,这才挑中了刘恒’的话,顿时她就起了疑心了。
等女儿一走,她就立刻派人去把代国的种种消息找出来,不止如此,其他诸侯王的信息也全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呈到了椒房殿。
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总之那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第113章
就算是出卖色相,也要做的让人如沐春风。
第二日,审食其休沐,照例来椒房殿陪吕雉说说话,岂料今日才进了门,便见她坐在那里,身前的桌上摆着一堆又一堆的画像。
“这是做什么呢?”审食其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幅画像查看,好奇的问道。
“还不是我那个妹妹,她啊,着急嫁女儿,昨儿个来我这儿软磨硬泡,非要我给赐婚不可。”
“她要是看上别人也就罢了,偏生瞅准了薄姬的恒儿,都还没跟人家知会一声,就跑到我这儿来要旨意。”
“恒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个乖巧懂事的,至于薄姬,当年在宫里,亦是安分守己,从不给我找麻烦,你说,我能不顾着点儿他们母子吗?”吕雉跟他道。
“既然如此,你怎么又让人拿了这许多娘家姑娘的画像啊。”审食其放下手中这个,又拿起一个看,一连看了好几个,发现都是她们吕家的女儿,不禁有些纳闷儿。
“还是那句话,我这不是顾着恒儿和薄姬吗?我这个妹妹的女儿啊,样貌实在是拿不出手,怎么可以指给恒儿呢?”
“这不,我正想着在我们吕家的适龄女孩中寻一个漂亮的嫁到代国去,也算是全了我和薄姬母子当年的情谊。”
吕雉全然一副为别人着想的样子,然而审食其跟她在一起多少年了,哪儿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才一听这话,就知道里头肯定有门道。
“哦?就只是找个漂亮的?不要求聪慧吗?”审食其略微一思索,就直接出言试探。
“我们吕家的聪明女人有我一个还不够吗?”吕雉笑了笑,一语双关道。
“那你让人拿这么多娘家姑娘的画像来,就真的只是想给代王做个大媒吗?”审食其不答反问。
“那自然是不止了,恒儿是先帝的第四子,他下面还有些兄弟们在,也跟他岁数差不多。”
“我寻思着,怎么挑也是挑,不如就一下都办了得了,也省的日后麻烦。”吕雉语气轻松道。
“对了,食其,过些日子就是年节,等代国派来述职的人到了,我还想请你去说和这桩婚事呢。”她话头一转,说起了正事。
“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倒叫我摸不着头脑,雉儿,你今天若是不说个明白,只怕来日我办起这桩事来,会不合你心意的。”
审食其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坐到了她旁边,如此说着话,脸上也一副犯难的表情,只眼神里的狡黠让她看的分明。
“瞧你,怎的还矫情起来了?”吕雉也乐的配合,“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行了吧。”
“先帝的这些儿子们,除了刘如意之外,倒没有让我特别讨厌的,他们的母亲,也识趣的很。”
“虽说薄姬母子是先帝宫里一等一的老实人,可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时移世易,也难免会有些变化。”
“他们这样的,都免不了有小心思,更不用提那些本就不安分的了。”
“可见这出了宫,跟着儿子到了封地,当了王太后,到底是心态不一样了。”
想起昨晚自己看到的种种有关代国以及其他诸侯国最近越发强盛的消息,她就忍不住感叹,与此同时,眼里的狠厉也显出来了。
“所以,你才想把自家的女孩们嫁过去看着他们吗?”审食其想通了一些,但还是有地方不明白。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选聪慧又漂亮的?这样岂不是既能笼络住这些诸侯王的心,又能洞悉他们在想什么吗?”他挑了挑眉。
“我还是那句话,吕家的女儿里,只我一个聪慧就够了,其他的若是真有了脑子,那我就该担心,她们会不会帮着丈夫来蒙蔽我的视听了。”吕雉看的倒是很清楚。
“那又为何非要选个漂亮的?”审食其继续问。
“这就更容易解释了,男人嘛,哪有不贪色的?更何况是少年儿郎们,自然更是看脸识人了。”
对此,吕雉可是感同身受,毕竟,刘邦当年为了年轻漂亮的戚夫人,那可是隔三差五就来找她这个糟糠原配的茬儿。
“可是若你选的都是漂亮,但性子直的姑娘,万一她们露了你的安排,又如何是好啊?”
审食其见她神色,就知定是想起了不悦之事,识趣的不去戳她痛处,反而专注于替她发现问题。
“她们就算不露,难道诸侯王们,就不会猜忌枕边人了吗?我只不过是把阴谋放到了阳光底下,就是要他们明知如此,也要恭恭敬敬的奉我们吕家的女儿为王后。”
吕雉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她都不屑算计,直接用阳谋,让对方抵抗不得。
“至于这些姑娘们,她们性子直才好呢,这样,就足够听话,她们并不需要知道我真正的心思,而我却可以轻易从她们那儿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听到这儿,审食其总算明白过来了。
“那万一,他们要是看不中你们吕家的姑娘呢?”他又轻声问了一句。
“那还不简单?大不了就像我妹妹说的那样,赐婚就是了,只是她和樊哙的女儿,断断是不能嫁给恒儿了。”
“那丫头我知道,她没那个本事。”
“还有,薄姬母子到底是不是真老实,还有待考量呢,食其,这次接见代国来人的时候,你可要替我好好的招待一番。”
她这话就是打算要他来试探了,而她是从来不轻易让审食其出手的,可见她已经怀疑上了代王刘恒和他母亲薄姬。
而审食其听她这话,心里也就明白,她这是打定了主意,正巧张良他们也拜托自己说动她对诸侯王们动手,眼下倒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他不必开口,就达成目的了。
别看这只是儿女婚事,可只要这事儿一成,那诸侯王们封地上大大小小的事,就没一件能逃过吕雉的耳目。
如此一来,也就绝没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动手的结果都不用试,已经有人试过了,具体请参考戚夫人母子。
跟吕雉作对的下场,任谁也要掂量掂量的。
虽然这有点儿强人所难吧,但审食其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到底她并不能随意残杀先帝的子侄兄弟,但有了正当理由就另当别论了。
那么安插一个绝对不能拒绝的人到对方的阵营里去,就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场婚事,也正是为了这个。
这点吕雉明白,审食其也明白,而且一旦成功,这将是双赢的局面。
即便其中的她并不知道他和张良他们的谋划,也不约而同的认识到了诸侯王们的威胁,并着手解决问题。
就这样,两人愉快的达成了一致,不久后,年节开始前,各诸侯国派来的述职之人也尽皆来到了长安,说来也巧,代国来的,正是代王刘恒的丞相,张苍。
审食其认识对方,且私交还不错,于是在与他说完公事后,顺势就邀请他到家里喝酒并提起了吕雉打算将自家的女孩嫁给刘恒当王后的事。
张苍当时就看出了这桩婚事背后的算计,但他也没法拒绝。
一来他是臣,不是君,无法替代王刘恒做主,二来,这婚事是审食其亲口来提的。
审食其可是太后的亲信,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他讲了这话,那就说明,这是太后的意思。
如今人家看着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那也只是要做一个态度罢了,哪里是真的要他说什么意见呢?
可张苍也不敢直接答应,没法子,只得含糊其辞,言说自己一定去信询问代王和王太后的意愿。
审食其知道他在打马虎眼,但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也不为难他,只让他随意就是。
当然了,他也是足够了解张苍,知道他就算不赞同,也绝不敢反对,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放走对方的。
张苍从他的府邸离开后,立刻写了一封帛书,让人趁着夜色离开长安,送回代国,敬请代王和王太后做主。
这样偷偷摸摸的举动,被吕雉派人来盯梢的看了个正着,也就更加深了她心里的怀疑。
不过她并未立刻采取什么行动,而是想看看薄姬母子是不是真有胆子在她背后玩花样。
太后娘娘想嫁吕家女给代王刘恒的消息传回代国后,王太后薄姬是头一个知道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儿子刘恒,而是派人先找来了亲弟弟薄昭。
“姐姐,这桩婚事应不得啊,太后娘娘她这哪里是要给恒儿找妻子,分明是想在他身边安探子嘛。”薄昭也是心急,当即就出言反对。
“我何尝不知她的用意?可我更知她的脾性。”
“她如此热心的想要促成刘吕之间的联姻,我们若是拒绝,扫了她的面子,让她脸上无光,你看她可会放过我们吗?”薄姬也叹了一口气。
“她热心?她当然热心了,每有一个刘家的儿子成了诸侯王,那他们吕家的女儿就要戴上一顶凤冠。”
“这满门女孩皆是王后,这是何等的荣耀,她当然热心了。”薄昭没好气的吐槽了一句。
“为了此事,我已经心焦的不行了,你不宽慰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来火上浇油?”薄姬皱紧眉头斥责了一句。
“姐姐,你别生气,我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罢了。”他先道歉。
“可到底这事儿得解决啊,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恒儿往火坑里推,这吕家的女儿哪里是那么好娶的啊。”薄昭也是急了。
“你当我不知道吗?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呢。”薄姬也是束手无策中。
“亏得太后娘娘位及至尊,竟用这等下作的法子坏我们恒儿的未来,真是……”薄昭见姐姐眼含热泪,为母情急的模样,心里也实在是又气又心疼。
“住口!”不等他说完,薄姬就呵斥制止。
“你也真是的,太后娘娘的长短也是我们可以评价的吗?莫不是以为远在代国,就忘了隔墙有耳的道理?”
“现在也就罢了,要是以后等她的侄女嫁来了代国,你再如此口无遮掩,万一要是传到她那儿,谁能保得住你?!”薄姬疾言厉色的提醒他要谨言慎行。
“……姐姐,你,你莫不是想结下这门亲事?”可薄昭却盖到了言外之意,顿觉不敢相信。
“不然呢?你真觉得对方是在询问我们的意见吗?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薄姬嗤笑一声,眼里也带着些无可奈何,可见她是明白的。
“那万一真娶来个探子,咱们这日子还不得天天提心吊胆的啊。”薄昭不同意。
“那我就只能盼着,来的是个笨丫头,那样的话,我的恒儿就能轻而易举的拿捏住对方。”
“女人嘛,一旦陷入了情爱,也就分不清谁是谁了,而等有了孩子,自然而然,也就知道该站在哪边了。”
薄姬这话一出,薄昭就不说话了,只是他心里很是可怜自己的外甥刘恒,恐怕不久后的将来,就得出卖色相去笼络嫁来的吕家女了。
至于笼络不住怎么办,这个选项并不存在于薄姬和薄昭的考虑中,因为刘恒的容貌在那儿呢。
最重要的,他还有一个王者应有的智慧,想来就算是出卖色相,对方也定能做的面面俱到,让人如沐春风的。
第114章
也就法家这种离经叛道的存在,才会鼓吹什么集权政治。
吕雉打定了主意,要把一个好控制的吕家女嫁去代国,那么在此之前,她就得先安抚住自己那个妹妹不可。
不久后,吕媭便进了宫,椒房殿内,两姐妹相对而坐。
“二姐,我听说代国丞相张苍已经来长安述职了,你派人去问过了吗?”
吕媭一得到消息,立刻就进宫来问了,可见她是对嫁女儿这件事有多着急。
“问了,这事儿,怕是有些难办。”吕雉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的摇了摇头。
“怎么?薄姬那个破落户还敢嫌弃我的女儿不成?”吕媭一听就恼了。
“你也说她是破落户了,能见过什么好东西?更不必提有胆子敢结你们樊家这门贵亲了。”吕雉顺着她的话又踩了一脚。
“再者,我思来想去,把你女儿嫁到代国,也确实是委屈了。”她话头一转,换了一副关切的口吻。
“你看啊,代国地处边疆,与匈奴接壤,虽不算苦寒之地,但也绝不会如何繁华热闹。”
“更不必提那里远离长安,你若真嫁了女儿去那儿,这一年到头,只怕都见不着了,你当真舍得吗?”吕雉挑了挑眉。
“这……”,吕媭听到这儿,也踌躇起来。
“这自然是舍不得的,我这丫头虽说模样生的不俊,性子也迟钝,可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我本想着给她找个压得住的婆家,这样日子以后也好过些,为着这个,我才选了薄姬的儿子。”
“可刚才听二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太妥当啊。”吕媭咬了咬下唇,越想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所以啊,何不把眼光放宽一点呢?这刘姓的诸侯王除了先帝的这几个儿子外,不还有许多别的子侄兄弟吗?”
“至于薄姬那儿,她的恒儿除了年岁上比较合适外,也没别的可取之处了。”
“你不如再好好挑一挑,看哪个更符合心意些,等你瞧好了,再与我讲,我一准儿做这个大媒,如何?”吕雉继续循循善诱,要她换个人选。
“……是不是我无论看上哪个诸侯王,二姐你都答应?”吕媭看了她一眼。
“嗯。”吕雉痛快的点了点头。
反正她查过了,除了刘恒,其他的,暂时还比较老实,就算以后不老实也没关系,她总会找到理由处置的,当然了,这个就用不着跟妹妹说透了。
“那敢情好。”而不知内情的吕媭一听这话,自然当下就愿意了。
姐妹两个就此达成一致,不久后,吕媭果然又挑了一个新人选,是名唤刘泽的诸侯王。
吕雉专门派人去查对方,虽然有点小心思,但却没多大本事,她觉得还可以,于是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处理完这件事后,吕雉就着手准备刘吕联姻的事,趁着年节的喜庆,她当众宣布,要为先帝的儿子们择一门好亲事,就从代王刘恒开始。
这事儿,朝臣们秉承的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他们都是中央要员,跟代王刘恒也没什么直接利益关系。
不管太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吧,总归涉及不到自己,所以大家也就捧场的赞同了她的决定。
唯一有异议的,大概只有代国丞相张苍,但他也不敢发表意见,只是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代王的。
吕雉趁机又道先帝的其他儿子等足岁时,她也会给找一门好亲事,这下,和张苍一样发愁的大臣总算变多了。
但不管如何,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眼看着各个诸侯国都被这招整得谨言慎行,丞相曹参是相当佩服,这样的法子,也就只有吕雉能用,且好用了。
未来几年内,诸侯国们肯定不敢炸刺儿,否则一不留神开罪了吕雉,又让她知道了,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暂时解决了地方上的问题,曹参就开始着手和张良一起试着推行科举制了。
他们也谨慎,并未贸然提出,而是打算先在长安试行一下,看看效果,当然,这么大的事,只有他们参与肯定是不够的,必须征得更多的支持。
于是,法家巨头张恢和儒家领袖叔孙通都被他们一并请来议事。
但众人开会的地点,却不是在张良或者曹参的府邸,而是在宣室殿里,并由当今陛下,也就是小刘盈亲自主持的。
议题也很严肃,是关于实行新的选官制度用以网罗人才的小型朝会。
科举制是林清源提出的,他又是道家学派的自己人,张良和曹参亦是参与者和知情者,自然是全力声援。
法家学派的巨头张恢如今是九卿之一的廷尉,他本就深受皇恩,这才得以平步青云,且法家学派从来都是拥护皇权的,自然是赞同此事。
再有就是,之前叔孙通在他上任前,往廷尉府里插探子的事,让他得知了,心里自是不爽,牟足了劲儿想招几个自己人用,眼下正是好时机,那他自然不会反对。
在场唯一有异议的,也就是叔孙通了,但他也不敢犯了众怒,只进言,让陛下仔细考虑此事,毕竟,新的选官制度到底如何,还有待考量。
而这个,也被曹参等人以先试点为由堵了回去。
叔孙通见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小朝会散了之后,他越想越堵得慌,不由得就派人去把好友陆贾找来,并跟他说了此事。
“……什么唯才是举的科举制,依我看,就是他们大肆笼络人心的把戏,你不知道,方才在宣室殿里,张恢对着陛下和丞相那个谄媚的样子啊,简直,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他也不管对不对了,先发泄一番怒气,骂两句对头再说。
“可我倒觉得,这个科举制若是真能实行开来,对国家获得人才,是大有裨益的。”陆贾却说了句中肯的话。
“你怎么帮他们说话?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事儿要是真成了,那我们儒家不是最大的获益者吗?难道你就不顾及自己人了吗?”叔孙通皱紧眉头抱怨了一句。
“谁能不顾及自己人和本身的利益呢?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陆贾看了他一眼。
“老友,你今日有些失了分寸了。”他这是在提醒他不要意气用事,应当冷静下来,这样才不会着了别人的道。
“我那不是被他们排挤的吗?”叔孙通也郁闷的很。
“你说道家和法家也不相通啊,如何就联合起来得了陛下的青眼呢?”他是真想不明白啊。
“因为他们的目标,都是为了集权,为了陛下,我估摸着,等科举制度顺利实行之后,他们肯定还有后手来解决选拔出来的人才的学派出身问题。”
陆贾不愧是搞外交的一把好手,只凭眼下这点信息就推出了后续,且极度接近真相,也实在不是一般人。
“那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叔孙通摊开手,怎么想都想不出解决办法,一脸无奈道。
“集权,集权有什么好?古代的圣贤君王,哪个不是垂拱而治?也就法家这种离经叛道的存在才会鼓吹什么集权政治。”
“丞相和留侯也是昏了头了,竟被这家伙说动,难道他们都忘了秦朝的前车之鉴了吗?”
他实在愤愤不平的很,吐槽张恢的同时,也顺带捎上了曹参和张良。
“其实集权本身,也未必就全然是错,眼下朝堂上各种声音参差不齐,办起事来,亦是麻烦,倒不如统一于一体,这样于国家的未来,也是有好处的。”
陆贾站在中立的角度评价了一下此事,言辞间可见他是肯定科举制,并倾向于赞同集权的。
“你看你又来了,是,国家的将来要顾,可我们的利益也不能相让啊,不然忙活一场,全为别人做了嫁衣,你让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叔孙通一甩衣袖,可见是十分不满他的回答。
“咽不下也要咽,你没看出来吗?陛下分明已经和丞相他们达成了一致,今日小朝会不过是试探我们的态度,兼顾拉拢其他朝臣的一场表演罢了。”
“你若真把这表面功夫当了真,那我们儒家才真是没救了呢。”陆贾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吧。”叔孙通没法子了,只得朝他问策。
“既然已经不能制定规则,那就只好利用规则了,通知我们儒家的学子,尽快赶来长安参加这次科举试点。”
“不管选拔标准是什么,归根到底,是要为国选材的,这些人出来之后,八成就能直接做官。”
“别管去哪儿做官,也不必在意官职大小,眼下能占住一个官位是一个官位,这样以后他们就是有什么后手,我们儒家也不至于孤立无援。”陆贾思虑再三后,提出了这等建议。
“……也只能如此了。”叔孙通听到这儿,良久,叹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
就在儒家有所动作的时候,法家和道家也在行动起来。
道家是举办者兼推行者,所以根本不用急,反倒是法家巨头张恢,几乎是立刻通知了本学派所有在长安的人士,并要他们往外传播科举考试的消息。
目的也很明确,和儒家一样,尽可能的让自己人占据朝堂的官位,当然,法家学子们的学识也是一等一的,这也是源于对自家弟子实力的自信。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暗流涌动。
第115章
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护着你的。
夜已经深了,林清源还没休息,依旧在书房挑灯夜读,刘元拿着一件披风进来走到他身旁替他搭在肩上。
“先生,如今天色已晚,便是再怎么忙公务,也不能不顾惜身体啊,还是早些休息吧。”她关切道。
“元儿,你知道吗?看着自己梦想中的蓝图慢慢变成现实,那感觉简直不要太让人上头,为着这个,就是再苦再累,那也是值得的。”
虽是深夜,但林清源却丝毫不困,反而显得神采奕奕,眼里好像都有光亮在闪,可见他心中的信念得以实施让他何等的愉悦。
“说的是科举制的事吧,”刘元见状,也笑了笑,顺势坐到了他身旁。
“我早先在母后那儿听审伯父说了一嘴,尽管了解的不多,但隐约听着,是个利国利民的好制度,母后也是赞不绝口。”
“先生能提出这样的见解,我也为你高兴呢。”她握住了他的手,给他以肯定和支持。
“其实这也并非是我提出的见解,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加以完善,让其更适应现实罢了,当不得如此夸赞的。”林清源摆了摆手。
但他心里对这话很受用的,可他也明白自己的斤两,索性他也并未有冒领功劳的意思,只照实说了原委,主打一个真诚。
“说来也怪稀奇的,第一个创造性的提出用科举选官的,竟是一位昏庸的君王。”话到这儿,林清源也不禁感慨。
“哦?昏庸的君王,却提出了这样的好制度?这是怎么回事啊?”刘元一听,也来了兴趣。
“其实对这位君王的功过,还挺难评的,你说他是昏君吧,可偏偏在位期间也做了不少实事。”
“可要是说他是明君吧,他又把祖宗的家业丢了个干干净净,就连自己也得了一个‘炀帝’的谥号,被后人唾骂,其经历实在令人唏嘘啊。”
林清源说的是隋炀帝杨广,历史上科举制还真就是这位皇帝提出的。
杨广的初衷本是想撼动世家的统治,以寒门学子取代士族后辈立于朝堂,也能使得皇权更为稳固。
奈何他推行自己的政策时,走的太快太急,且多方面一起发力,最终惹得天怒人怨,落了个墙倒众人推,隋朝也二世而亡的下场。
可以说是非常一言难尽了,也难怪林清源感慨万千。
“先生,那我们就吸取教训,不要犯他犯的错,谨慎一些不就好了?”刘元不知他说的是谁,但这不重要。
“没错,确实需要谨慎一些,元儿,你瞧,这是我初步拟定出来的选拔标准和考试科目,”说着,他就挪了挪身子,让其能凑到案台前看到他写的东西。
“先生,这么多东西要考吗?那些学子应付的过来吗?”没看具体内容,只瞅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表头,刘元就心里有些发怵了。
“这不是应付不应付的问题,而且必须要掌握一些技能的问题。”
“元儿你看啊,首先,我要他们能默写一篇先贤的文章,并对其注解,这就是在考他们的文学功底了,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肯定无法胜任工作。”
“接着,他们要再做一些算数题,无论什么时候,哪个部门,它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要是连算数都不会,这样的人当了官,也只有被人糊弄的份儿。”
林清源跟她解释着这么设计的原因,其实说*白了,这就是简易版的语文和数学考试,鉴于此时是西汉,所以英语学科肯定是出局了,不会考的。
扯远了,话题继续回到最初。
“这个我明白,这些日子跟着母后打理宫务,也着实是费了不少劲儿。”
“虽然我只是理家,但其中的弯弯绕比起治国也差不离,这算数确实有必要考。”刘元听了他的话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这个呢?思想政治?这是怎么个意思?是要学子们表达自己的观点吗?”她指着帛书上的又一个科目问道。
“没错,我们拟定一个主题,让他们围绕这个写一篇文章,从他们的字里行间,也就能看出他们的政治倾向了。”林清源跟她解释道。
“那这个历史呢?考这个是为什么?”刘元又问,但话音未落,她就反应过来了。
“先生,这个我知道,”她举起手来,跃跃欲试。
“那你说说看。”林清源示意她继续。
“先生你以前讲过的,历史从来不会重复,但却惊人的相似,我们需得掌握其中的奥妙,这样才能少走弯路,对不对?”她一抬下巴,特别得意看着他求夸奖。
“对,但还是不全。”林清源难得见她这么可爱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先是肯定,后又摇头。
“如何不全?”刘元也虚心求教。
“我们学历史,除了能在其中汲取先贤的智慧用以指导现在外,也是要记住我们的来历和出身。”
“正所谓,‘欲灭其国,必先灭其史,欲亡其族,必先灭其文化’。”
“由此可见,历史是多么的重要啊,它是我们华夏部族存在过的见证,是我们世世代代祖先的足迹。”
“你说,这个该不该记住?用不用考呢?”末了,林清源反问她道。
“那自然是要考的。”刘元重重点了点头。
“先生,你刚才说,这是初步拟定的方案,那以后还会增加考试科目吗?”她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这是肯定的啊,国家需要人才,需要很多很多人才,不止是文官,也要有武将,还要有各种工匠,医者……等等,涉及到方方面面。”林清源掰着手指头跟她道。
“当然了,这首次在长安开的这个试点考试肯定是没这么多分类,以后我们再慢慢完善就是了。”
他心里其实很着急看到效果,恨不能一步到位,但他也知道,这事情是真的急不得,尤其是涉及到了整个国家层面的政治改革,更是需要谨慎再谨慎。
“这话说的很是,事缓则圆嘛,我们是该要好好筹谋一番的。”刘元也赞同这点。
“对了,先生,说起这个,我倒想到了一点。”
“你看啊,这次考试时间这么紧,有的外地学子恐怕也赶不及,而在长安的呢,也未必全然是身家富足的。”
“万一有那囊中羞涩,但身负大才的学子存在,因其外在缘由而考不好,这岂不可惜?我们也错失良才啊。”
“所以我想着,不然就在考一篇文章后,统计一下参考的学子的境况,这样有什么困难,我们也能及时搭把手。”
“若是考过了,那自然最好,要是对方没考过,也不碍事。”
“不管如何,我们关心学子们的境况,也总能体现我们皇室求贤若渴,肯礼贤下士,想来其他地方的人才听到了,也会愿意拥护科举制的实行的。”
“先生,你觉得如何?”刘元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末了,还去问他的意见。
“元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这不就是送温暖吗?这个主意想的好,真是好极了,这样一来,日后推行科举制的时候,就会更容易些了。”
林清源刚才只是一时兴起才跟她说说自己的设计,本不指望她能答上什么来,谁承想,她不仅能说,还会说,说的还挺对,简直让他又惊又喜,拉着对方的手连连夸赞着。
“元儿,好元儿,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他脸上的喜色都止不住。
“那是啊,我总不能一点进步都没有,那样怎么配得上你啊。”刘元心里很受用,但嘴上到底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元儿,你似乎……有些不安。”林清源看出了她眼底的忐忑,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到,“这是怎么了?有心事吗?”
“先生,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这才拼命的学,期盼着能帮上忙,可又怕弄巧成拙,再坏了你的安排,一时半会儿的,这心里也就稳不下来。”
“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话到此处,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有些低落下来。
“怎么会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便是圣贤行事,也难免会有差错,你现在肯努力,肯上进,这就已经很好了。”
“就算你有哪里做的不周全,那不还有我在吗?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什么时候,我一定会将你牢牢护在身后的。”林清源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软下语气安抚着。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绝对会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刘元还是有些不安,靠在他怀里,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一遍又一遍的问着。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的,因为你在这里,嫣儿也在这里,我的家……”话到此处,林清源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的家,也在这里。”
“有谁会离开自己的家呢?不会的,放心吧。”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再一次给予肯定的回答。
“嗯。”她听着这话,稍稍放下了担忧,但攥着他衣袖的手,却越发用力起来,可见她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安心。
亦或者,她察觉到了他刚才那一瞬的停顿,由此窥探到了自己一直难以企及的,他那真正的,孤独的心。
这也让她更加的患得患失,想要迫切确认他在自己身旁,而非远在天边。
想做就做,她突然吻上他,这也让林清源有些懵。
“元儿,你这是?”当两人分开后,他眼里除了惊讶,就是茫然。
“先生,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这次生一个男孩好不好?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刘元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小声又坚定的说着话。
“可嫣儿还小,姐弟俩相差无几的话,我担心……”
林清源还在考虑将来对孩子们可能一碗水端不平的结果,然而刘元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她再一次堵住了他的嘴,一个深吻过后,她红着脸跟他道。
“先生,我想要你,可以吗?”
“……”,两次亲密的接吻,她现下又在自己怀里,他就是再怎么柳下惠,这会儿也有些把持不住。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夫妻,更没必要克制,于是乎,他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从书房转而回了寝殿。
沉浸在对彼此的渴望中的他们没有发现,今晚守夜的宫女,早已红着脸悄悄退了出去,而那人,正是窦漪房。
第116章
妹妹,林先生他对你根本无意啊。
没几日,林清源就将自己想到的方方面面都写了下来,先送去给小刘盈看,取得他的同意后,又派人给张良去了信,要他预览。
等得了张良的准确答复后,众臣便齐聚宣室殿,与小刘盈一起探讨此次科举之事,这次除了张良,曹参,张恢,叔孙通外,连陈平,周勃,陆贾等人也尽皆参与。
可以说,大半个朝堂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在这儿了。
尽管过程有些争执,但庆幸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于一个半月后的初春,实行科举考试。
这也是为了学子们着想,一来有更多时间准备不说,二来也不至于出行艰难,如今还是冬季,寒风刺骨,来往也不方便,天气回暖些,才好选官。
又兼此时人们做事时,总爱找些好意头,这初春正是万物萌生,欣欣尚荣的时节,岂不正合学子们力争上游,永不服输的劲头吗?
也因为这些原因,各学派的领头人对于这个科考时间,都表示比较满意,于是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本来其中最麻烦的是阅卷人的选择,不过按林清源之前安排的那些科目一考,不管阅卷的是谁,这个公平应该都能保证了。
原因无他,只一个‘思想政治’学科的答题,便能体现出学子们的政治倾向,那么这事儿就好办了。
直接让别的学派的领袖去判本学派的卷子,这样一来,大家都有顾及,反而不会做什么手脚了。
即便真的有什么纰漏,也不要紧,林清源和张良最后会亲自把所有选上来的卷子再看一遍,如此一来,也算是一道防范措施。
这次科考显然还有许多不健全的地方,但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以后便也有盼头了。
为着这个,近来林清源是忙的团团转,除了和小刘盈探讨,就是和张良会面,自己思考,有时候都忘了时辰,甚至不得不歇在张良的府邸。
深夜间又突然惊醒,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怕自己忘,便赶紧跑到书案旁记下来。
临近科考前几天,偏长安城又下了一场雪,且那日林清源正在张良府上,见此情形,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
张良见状,便邀他到后面的花园一叙,院中红梅开的正好,配着枝丫间的白雪,显出一种傲骨凌霜之美。
然而林清源的心情,却并没有这么美丽。
“留侯,我有点担心。”他握着酒爵,却并没有饮酒的意思,眉头也皱的很紧。
“担心什么?就算这次出了什么问题,又能如何呢?胜败乃兵家常事,于战场上如此,在朝堂上,也是如此。”
张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却并无紧迫之感,反而颇有一种豁达在其中。
“偶尔的失利只能说明我们现在考虑的不够周全,吸取教训就是了,更何况,现在结果也未出来,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张良劝慰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不错了,可到底我年轻不经事,这抗打击能力也不太行,这万一要是……”,他欲言又止,可见还是放不下。
“有了万一如何?没有万一又如何?难道真的到了那一步,你就一蹶不振,再也起不来了吗?”
“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你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且竭力弥补,这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
“要知道,许多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最是受不住激,也沉不住气的,轻率和急躁会轻易的毁掉他们的骄傲。”
“但你不同,你虽然遇事也会担忧,但却不是焦虑自困,而是试图做的更圆满。”
“虽然完美二字是可望不可即的,但肯追着它走,且有勇气面对它,这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你现在欠缺的,只有一个字。”张良给予他高度的肯定,末了,才举起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
“请留侯赐教。”林清源放下酒爵,朝他拱手行了一礼。
“稳。”张良吐露了一个字。
“你不止行事要稳,你的心,也要稳住,只要你心中有数,任外界如何变化,你自岿然不动,那么一切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成大事者,必须有这个心胸,若不然,一点小事就令你慌乱无措,将来又如何面对更多困境呢?”
他耐心的开解教导着他,就像一个父辈引导着孩子一样,张良是真的看好他,而他,也是真的尊敬张良。
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是他们在接触中摸索出来的,两人相处间,最是自然乃至亲近的状态。
所以,明知道是和别人一样的宽慰和劝解,偏偏张良的话他就能全都听进去,并冷静下来,可见他对张良的信任实在不一般。
当然了,张良对他的帮助和支持,也是真真的。
以诚相交,推心置腹,也不过如此了。
这点,他知道,张良也知道。
“留侯说的是,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紧张过度,也是时候定定神了。”于是乎,林清源整理了一下心情,点头附和了一句。
“我这阅卷的都如此紧张,那又让考试的该怎么办呢?”他还开玩笑似的说道。
“可不正是这个理?”张良也欣慰他能看开。
话音刚落时,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敬对方。
为着这次科考,他们都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好在过程很顺利,只是阅卷和名次排列以及安排他们到何等部门上任……这等等后续工作也一并接踵而来。
林清源是忙的脚不沾地,刘元也在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要照顾女儿,打理宫务,实在也走不开,故而今年的上巳节,也就没打算出去玩儿。
不过窦长君倒是替窦漪房来求,说是想告假一天,带妹妹出去转转。
刘元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又正值上巳佳节,她自己去不了,倒也不至于坏了别人的兴致,便大方的允准窦漪房跟他一起出去。
窦长君自是千恩万谢行了礼,随后就拉上妹妹在上巳节那天出了宫。
三月三,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又值上巳佳节,乃是男女相亲定情的日子,灞桥两岸花红柳绿,成双成对,不知有多么热闹。
可窦长君却一反常态,并未带妹妹去热门游览区,灞桥那边,反而领她到了人烟稀少的渭河旁,这里虽冷清,但也不失为一种特别的美,当然,肯定是不符合今日气氛的就是了。
但窦漪房也很奇怪,难得休沐出来玩,还是跟哥哥一起,却不见她脸上有多少喜色,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忧愁。
窦长君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一沉,他把马车停在远处,又将妹妹带到渭河旁的凉亭中,等只有他们两个了,他这才开了口。
“妹妹,你今年十四了吧,明年就该及笄,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吗?”窦长君问她。
“着什么急啊,反正还有一年多呢,”窦漪房手里拧着自己的帕子,言语间尽是敷衍,可见是不想谈这个话题。
“妹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我告诉你,你心里那个主意,没可能的,放弃吧。”
窦长君见状,眼眸不由得暗了暗,知道自己的猜测彻底成了真,但他不可能支持她的,秉承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做法,他直接否定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喜欢谁,想嫁给谁,那是我自己的事!”
被他一语道破心中隐秘,窦漪房觉得面上很是挂不住,脱口而出的反驳便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脸上挂着的,除了执拗,就是倔强,她这样子,和之前窦长君三番五次劝她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你喜欢谁,想嫁谁,你真的觉得是你自己的事吗?林先生也是你可以肖想的吗?”窦长君这次没有再放任了,直接点破了其中的窗户纸。
“我为什么不能?什么叫肖想?先生他说过的,喜欢一个人,跟身份无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掺杂了别的什么,那还能叫纯粹的感情吗?”
窦漪房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还拎出了林清源的话来堵他。
“林先生说的话,我并不反对,因为年少绮梦,对未来的伴侣有着憧憬和幻想,大概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阶段。”窦长君依旧冷静。
“但是你不要忘了,现实和梦想是有差距的,甚至是大不一样的,你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他还在试图规劝她。
“正是因为有差距,有不圆满,所以才要弥补啊,我冷眼看着,先生他根本就没有多爱公主,这场婚事更多的是政治联姻,他并不是打心底欢喜。”
窦漪房却皱紧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和理由,并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又如何呢?就算这场婚事林先生是不愿意的,可如今木已成舟,也没他反悔的份儿啊。”
“退一万步,即便真的需要弥补,那也是公主和陛下,乃至太后娘娘去弥补,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妹妹,你醒醒吧,你和林先生没可能的。”
她冥顽不灵,窦长君狠了狠心,直接说透了其中的关窍,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怎么没可能?先生他待我可好了,他自己都说,有时候,和我在一起,比和别人在一起轻松多了。”窦漪房却立刻反驳道。
“他待你好,那是因为他人好,他待谁都好!”
“不信你去问问,你去看看,哪个伺候过林先生的人不说他是个心眼好,又实在的主家?”
“人人都知道分寸,怎么到你这儿,就偏要僭越呢?”窦长君简直恨铁不成钢了。
“我这不是僭越,我是追求自由,遵从我自己的心意罢了,我没错!”窦漪房不服气,继续跟他杠。
“好,就算你没错,林先生他也对你有意,可那又如何呢?你以为这样,就能顺顺利利,欢欢喜喜的嫁给他了吗?”
“你难道忘了,林先生不仅是太傅,还是驸马吗?”
“你在公主身边伺候这么久,得了诸多恩惠,最后却背刺了公主,她的颜面何在?她又岂能容忍?”
“便是公主肯容你,太后娘娘又如何会放过你?!”
“你们的事,若是真成了,可能你觉得这是佳话,但对于卷入其中,被波及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丑闻,而且是绝不能容忍的丑闻!”
“你知道届时会掀起多少风言风语吗?到时候不提你的下场,只说我们窦家,也都全完了,你知道吗?!”窦长君疾言厉色的训斥道。
“……我相信先生,他会保护我们的。”窦漪房有一瞬的动摇,但很快她心里对林清源的渴望,就压倒了对危险的感知。
“大不了,大不了最后,我和他一起死就是了!”
她这话明显带着赌气的成分,但也惹得窦长君彻底恼了!
“糊涂东西!”
他不仅生气,还当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也让两人的谈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哥哥,你打我?”窦漪房捂着脸,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等转头看他时,她那眼神里,还满是不敢相信。
“我不止打你,我还要接着骂你!”
“你真以为你咬着牙,豁出去就行了吗?真要这样简单就好了!”
“我告诉你,林先生,他不止是驸马,他更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不惜瞒着先帝,甚至嫁了公主也要笼络住的贤才!”
“你若真引的他跟你殉情,你觉得,到时候得流多少血,才能平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怒火?”
“还有我们大汉的未来,这千千万万老百姓的指望,你如何填补的了?又怎么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窦长君知道林清源做的种种事,尤其是最近的科举制的推行,他敏感的察觉到,这将是让一个寒门子弟得以出头,并会对未来汉朝产生巨大影响的改革。
他太明白底层的苦了,所以不忍绝了大家上进的路,可要是没了林清源,恐怕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别说那无限的可能了,只眼下这关都要过不去了。
还有更关键的,“妹妹,你听着,你是当局者迷,我却是旁观者清,林先生他,对你根本无意,即便有些特殊,那也只不过是他对家人的亲近。”
“你知道吗?陛下他……”,窦长君刚想跟她说小刘盈似乎对她有意,可窦漪房听到前半句就受不了!
“我不信!你骗我!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不等他亲口拒绝,我不会死心的!”
她撂下一句狠话,捂着脸就跑走了。
“妹妹!妹妹!”
窦长君怕她出事,连忙追了过去,两人争执起来,最后实在无法,他只得打晕了她,将人带回了马车里,这才安全回了宫。
第117章
他们效忠的,到底是本学派,还是陛下和国家呢?
上巳节当日,林清源并未出行,而是在宫里进行这次科考的最后一步,也就是分列名次。
此次科考,总共录取一百名,取十全十美的意头。
后面的好排,不用他动手,各学派巨头在阅卷的时候,都已经分出了高下,这样一来,需要他操心的就是前面的了。
尤其是头名是谁,争议很大。
毕竟,各学派巨头都想让自己学派的人独占鳌头。
尤其是他们提出的人选在这次科考中的分数还相差无几,才华不分上下的时候,这头名给谁,那就更难抉择了。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张良也正在看那几个学子的试卷,待到对方看过之后,林清源便看向他询问。
“留侯,你觉得谁能担当此次科考的头名呢?”
“不好说啊,不好说。”张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摇了摇头后,将两套试卷按科目分别陈列于案台上。
“以我的眼光来看,此次科考,这二人为其中最佳,他们的水平相差无几,单看成绩的话,我也不好决断到底谁为第一。”张良示意他来看这两套卷子。
林清源一一看过后,也觉得他所言甚是,这两人的总分基本一致,这还真是很难抉择到底谁在前,谁在后。
“那除了成绩之外,留侯觉得,此次科考的头名,还需要拥有什么必须的品质或辅助吗?”好在他很快盖到了张良的言外之意,直接递了个梯子过去。
“我还以为你想不到这点呢,”张良闻言笑了笑。
“这次科考虽说是唯才是举,但到底也是头一次实行,我们选出的人员若不能在方方面面都服众,那么就是成了也是失败的。”他语重心长道。
“留侯说的是,那你看这……”,林清源虚心受教,并向他问询。
“既然成绩相差无几,那我们就来说说其他方面吧。”张良也不忸怩,直接要他过来看第一套试卷。
“这是颜产的试卷,从他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是儒家忠实的拥趸,其实这也正常,此人乃是颜回的第九世孙。”
“而颜回,正是当初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的门徒,且被誉为儒家七十二大贤之首,他的后人,自然当仁不让是儒家学派的佼佼者。”
“他能入选,简直再正常不过,其学识能力,也确实出色,叔大人也曾向我多次言说这个后辈的言行举止,可见是极为得他看重的人才了。”
张良详细解说了一下这头一个试卷主人的来历和加分项。
“所以,留侯是属意这个颜产为头名吗?”林清源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其实对儒家内部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是那么细,但是颜回是谁,其地位如何,他还是清楚的。
颜回的后人,想必不会有错,如今又有张良认可,叔孙通极力推荐,此人的才华定然毋庸置疑。
但看张良的神色,似乎也并没有如何推崇,故而他才有此一问。
“这个颜产的成绩,品德,都毫无疑问,是人杰之选,但他的家世太盛。”
“再者,纵观全局,儒家学子在这一百名的中选者中所占份额已然超过四成,若把头名也给了儒家,只怕其他学派恐有异议,天下人也会质疑此次科考的公平性。”
张良思虑再三后,还是摇了摇头,但他所言,确也有理有据,林清源亦是认可这点。
此时确实不宜让儒家太盛,或者说,任何一个学派的风头都不该超过现在执政的道家学派,否则朝堂平衡就会被打破,以后很多事就没办法把控了。
有鉴于此,他们默契的看向了下一份试卷,其上书写的名字是,郅都。
“这个人……”,张良还未评价,林清源已然面露惊讶之色。
“怎么?小友听说过他?”张良看了他一眼。
“何止是听说过,简直是如雷贯耳啊,据史书记载,他可是……”,林清源脱口而出就是实话,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留侯?我……”,他有些忐忑。
“放心,此处只你我二人,无事的。”张良安抚了一句。
显然他对林清源口中所言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是知道对方曾一梦千年的事,那样的话,说出些什么史书记载的人物,也很正常不是吗?
“对于这个郅都,我只知道他是法家学派的人物,张大人也曾跟我讲过这个后辈,是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人。”
“看他的试卷,也能看出是个有才华的,但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小友看来对其有更多的了解吗?”张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情报,然后去问他对郅都的评价,或者说,是变相问他,后世史书是如何记载这个郅都的。
“书上关于他的评价,只有八个字,‘战克之将,国之爪牙’。”林清源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如实告知了。
“听着像是对边境武将的赞誉。”张良只凭这几个字,就猜出了郅都的未来,并且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法家学派的学子虽行事强硬,绝不容情,但却少有弃文从武的。
更何况,这个郅都能从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且被他们选出来,其才华可见一斑,按正常思路,该是走文官的路子,怎么就能成了边境武将了呢?
张良有些疑惑的看向林清源,而后者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留侯,你也说他刚正不阿,绝不容情了,如此这般,自是得罪人了呗。”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史书上记载,郅都活着的时候,一直为皇帝弹压豪强,纠察权贵,开罪的人不在少数。
也因此被调离了中央,贬为边关太守,但他依旧兢兢业业,抵御匈奴,为国尽忠,但却因小人进言,最终被下狱处死。
就算林清源没说透,但张良是何等人物,基本猜出了后续,如此英才却不懂转圜,若是给他头名,只能是害他,而非助他。
短短几瞬,张良就做出了决断。
“既如此,他不能为头名,否则就是把法家架在火上烤。”
“留侯一开始,本是想取他为此次科考头名的吧。”林清源却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问道。
“确实如此,倘若没有小友你刚才这番话,只怕我真的要选他了,可如今,唉”,张良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但若是让颜产为头名,儒家是否会得意忘形?”可选另一个吧,张良也有顾虑。
“留侯,要不这样吧,我们加试一场,让两人再比一次,最后由陛下亲自决断,如何?”林清源见他实在为难,思虑再三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陛下还未亲政,如若此时显露了自己的偏向,恐朝局有大变啊。”张良觉得此事得慎重。
“留侯,可我觉得所有的学派皆应为皇权服务,该是他们迁就上位者,而非上位者迁就他们,不是吗?”林清源却一针见血指出了一个关键。
“左右头名一定会在儒家和法家中决出,即便陛下有所偏向,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两个学派的争斗,关我们何事呢?”
最重要的,这事儿确实和道家关系不大,毕竟,他们道家此时的定位是把控全局,而非下场厮杀的。
这就好比妻妾之分,妻子是掌管家中一切事物的大妇,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就不必担忧自己的地位。
而妾室却需要争斗起来,夺取主君的宠爱,以确保自己能占到优势,至于说挑衅大妇的地位,那也得她有本事才行啊。
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即便现在道家学派青黄不接,但到底是执政思想,汉朝主流,其他学派无法与其相争,就算未来有可能,也得很久之后了。
等到那时候,说不定林清源他们对于整个国家的改革都已经推进到一定程度了,届时还有没有这些个争斗的温床,还是两说呢。
“……也罢,那就加试一场。”张良也懂他的意思,最后点头答应了。
“那加试什么内容好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留侯,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听他问这句,林清源听到这儿,眼前一亮,举起手来,跃跃欲试道。
“小友,你该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吧。”看他这样子,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啊,张良若有所思道。
“其实也是以防万一嘛,我本来是想着万一有并列成绩的出现,然后就加试的。”
“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完全一致,但也差不多,想来我的预设方案,应该派的上用场了。”林清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到底加试的科目是什么呢?”张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挺好奇的。
“这个嘛,涉及方面有点广,但简单概括一下的话,大概就是,‘爱国主义教育’。”林清源回答道。
“爱国主义教育?”张良重复了一遍,明面上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但他总觉得这里头还有点别的什么。
“其实就是要测试一下,到底他们效忠的,是本学派,还是国家和陛下?”林清源直接把其中的关窍说透了,当然了,也是因为是张良问他,所以不用瞒着。
“好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张良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是给两人设计了一个隐性陷阱啊。
无论这两人怎么答题,最后都会显现出自己的倾向来,这样的话,头名也就好选了。
如果他们胆敢让本学派的利益凌驾于皇权和国家之上,那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是头名,反之,他们选了忠君爱国的话,也就变相在自家学派中被孤立。
法家学派无所谓,因为他们的利益基本与皇权和国家一致,说白了,这场加试,就是针对儒家设计的。
不过张良却并不反对这点,至于原因,他们两个在分析颜产的试卷的时候就有默契了,此时也很是不必多说。
由此,两人达成了一致,只等禀报小刘盈,于宣室殿举行这场加试决出头名即可。
第118章
她问我,如果她和一个大她许多的男人两情相悦了,我会不会反对。
加试一场的效果很明显,颜产和郅都毫无意外的选择了忠君爱国要高于本学派的利益。
但他们的初衷是不同的,颜产是看出了*这场加试试卷背后隐含的问题,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忠君爱国,而郅都却是凭本心站到了忠君爱国这一角度。
那么,两人的水平也就高下立判了。
只是出于政治考量,林清源和张良以及小刘盈在商议后,最终还是选了颜产为本次科考的头名,而郅都则屈居第二。
但得到这个结果的儒家和法家的反应可谓是大不相同。
本该高兴的儒家掌舵人叔孙通却暴跳如雷,将颜产单独叫到自己书房骂了半天。
原因无他,颜产这么选,大义上是没错的,但私情上却过不去。
倘若没有儒家学派的鼎力支持,各位长辈的谆谆教导,他焉能有今日的风光?
可如今,他却在学派利益和忠君爱国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这也就意味着,他将自绝于学派内部。
现在有叔孙通替他压着,可能还不明显,但其他儒家学子对他的不满也必将积压起来,以后若是出现反噬,定是暴风骤雨同时袭来,恐他根本无法招架。
尽管叔孙通明白,倘若是自己面对这场加试最后很可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但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不满。
他既是气自己的后辈无用,也有点儿怨陛下和太傅出了这样针对儒家的题。
这次考试的结果一旦公布出来,儒家的其他学子们绝对会掀起一场针对颜产的谴责风波。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叔孙通担心的是,这会因此引发儒家内部的分歧,最终导致又一次的学派思想分裂。
也就是说,这次科考,儒家看似大获全胜,不仅占据四成以上的份额,还得了头名,风光无限。
实则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只有面子没了里子,还因此埋下了隐患,你说这让叔孙通如何不恼火万分?
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法家巨头张恢,他把郅都叫到自己书房,却是和颜悦色的很。
“老师,弟子无能,这次竟然屈居儒家学子之下,可为何您还如此高兴呢?”这让郅都不免有些疑惑不解,他跪坐在下首处,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那是因为我们虽败犹荣啊。”张恢却笑了笑,“一时的长短算不了什么,一世的荣光才是我们要争的。”
“别看他们儒家这次好像赢得风光满面,实则不过是缎子包草,徒有其表罢了,我看的出来,陛下这次更属意你的。”
他的眼光很毒,加试当天仅观察了一下小刘盈的神色,就猜出了对方心里的想法,不愧为法家巨头,一派之首。
“那结果怎么……”,郅都听到这儿更不明白了。
“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了,把面子给了儒家,却把里子给了我们法家,既在明面上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又达到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高啊,实在是高。”
话到此处,连张恢也不得不感叹一声他们这个陛下的独到之处。
哪怕这个计策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由太傅林清源或者留侯张良乃至丞相曹参提议的,也足以令人称道。
因为,陛下能这么做,就说明他听进去了,并且知道这么做会给他自己带来好处,对于一个如此年轻的皇帝来说,这点就足够了。
“如我所料不错,这会儿,叔孙通那家伙,应该在严厉的训斥颜产吧。”张恢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虽说身为一派之首,法家巨头不该这么幼稚,但是只一想到老对头气的跳脚的模样,他就心情愉悦的很。
还有就是,这会儿是在自己家里,又是对着后辈,那他放松点儿怎么了?
不过他也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在此后叮嘱郅都要谨慎一些,到底后者是初入官场,不懂的方面还很多。
但是,“小心归小心,可我们法家的锐利和进取精神,你也绝对不可丢弃,要知道,这才是我等的立身之本啊。”张恢又提醒了两句。
“老师的教导,学生定然铭记于心。”郅都闻言,自是恭敬的行礼,并答应下来。
“嗯。”他的态度让张恢很满意。
而现在这个局面,张良和林清源也很满意,小刘盈虽然有点异议,但在他们的解释下,也表示理解。
就这样,最后这场科举的加试,除了吃了哑巴亏的儒家外,大家都有所收获,显得心情不错。
哦对了,不高兴的人,还有窦漪房,虽然她不高兴的原因和这次科举考试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的,不是跟考试,而是跟出这个主意的人。
上巳节那天,她和哥哥窦长君一起出行,不仅得了一顿骂,还挨了一个耳光,究其原因,就是她对林清源有意。
窦长君觉得,她这根本是不知分寸的僭越和不识好歹的痴心妄想,总之就是没可能,要她放弃,窦漪房当然不肯,兄妹两个没谈拢,这才会如此的。
窦漪房执意要林清源亲口拒绝才肯死心,窦长君尽管想以此绝了她的念头,但却又担心日后的谋划,所以不肯答应此事。
这些天一直以她生病为由,替她告假,不许她单独去见林清源。
一来是为了防止她折腾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二来也是因为他知道如今为了科举考试的事,林清源正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处理这些儿女情长的私事。
可眼看着科举的事情就要结束了,妹妹这儿也不可能一直关着她,窦长君就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
他告诉窦漪房,自己可以放她出去,也会探问林清源的心意,但不是让她亲自去,而且由他代劳,但是她可以躲在角落里旁听。
如果她不答应这个条件的话,那么他就是拼着被怀疑,也不会放她出来的。
窦漪房似乎没得选,再有就是,她也非常想知道林清源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所以最后就答应了哥哥。
可她也趁机提了一个要求。
“你们见面的时候,我可以不出去,但是,我有几句话一定要问,你代替我说出来,如果你不同意,那之前我答应的,也全都不算数!”窦漪房很坚持。
“……好。”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不同意不行,窦长君思虑再三后,还是点了点头。
明白事不宜迟,不能再拖,窦长君不久后,便找到了机会,趁着公主带小翁主去椒房殿探望太后娘娘,只林清源一人在家的时候,他带着窦漪房来此拜见。
明着是说送妹妹回来伺候,可寒暄了一会儿后,便说带着酒来祝贺这个科考的成功,并吩咐妹妹去厨房做点菜肴来。
他这举动本为喧宾夺主,但林清源却猜出了什么,也就不曾阻止,并顺势支开了窦漪房。
“长君,你可是有什么事要讲吗?”未免他不好意思,林清源主动开口询问。
“不瞒太傅,确有一事困扰我许久了,总也不得解,又想着您是帝师,一定能想到办法的,这才厚着脸皮过来问问,希望您别嫌弃。”窦长君把姿态放的极低,先是致歉,后又如此道。
“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可从来没把你们兄妹当外人,这一家人关起门来有什么不好讲的。”
“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就是。”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窦长君看的出来他是说真的,心里颇为动容和感激,再度拱手行了一礼。
“太傅,不瞒您说,我们家兄妹三个,我和小弟都还好,是男儿身,现在没什么所谓的,将来大可以去打拼,不管是穷是富,到底能挣出个家来。”
“但妹妹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我们的父母又都离世了,无人为她操持终身大事。”
“小时候也就罢了,可如今她已经十四了,明年就及笄,我也就不得不多费点心,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
窦长君先起了个话头,从自身的家庭情况出来,极其自然的把话头引到了窦漪房身上。
“这话说的很是,你们兄妹也不容易,你是又做哥哥的,俗话说,长兄为父,你多考虑些也是应当应分的。”
果不其然,林清源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点头附和了一声。
“不过,我也多问一句,你问过漪房自己的想法了吗?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虽然他心里一直有着把窦漪房和小刘盈凑成一对的想法,但到底还是秉承着自愿的态度的,故而有此一问。
“其实这个吧,我虽没问过,但心里也有些猜测。”窦长君闻言,如此回答道。
只是此时他却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半开的窗户处,那里正露出一角广袖,他知道,自家妹妹正躲在那里听着,但他也没戳穿,而是继续跟林清源说话。
“近来她时常魂不守舍的,前些日子上巳节,我不过打趣她几句,她便恼了,可那神情又带着些喜色。”
“我问她吧,她又不理我,到后来我追的紧了,这才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话。”
“我当下没想通她什么意思,又担心她出什么事,这才想着问问清楚,谁知回来她就发了高热,病了好几天,也就没顾上别的。”
“这不刚好了,我送她回来,又想起来她那话,您又在家,这才想着说说,让您给参谋参谋的。”兜兜转转,窦长君终于来到了正题。
“那她到底说了什么话,惹得你如此发愁呢?”林清源也让他勾起了好奇心。
“她问我,如果她和一个大她许多的男人两情相悦了,我会不会反对。”窦长君也就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试探。
“……”,林清源听到这儿,当即就愣住了。
第119章
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情不自禁而自误终身啊。
林清源愣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窦长君怎么会从窦漪房那儿听来这样的问题,不过人家既然诚心诚意的问了,他也不好不回答。
于是乎,他定了定神,开口了。
“长君啊,按理说这感情上的事,作为局外人,我是不该介入的,因为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只怕当事人都不会原谅这开口的第三者的。”
“但如果跳出这个桎梏,单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倘若真是两情相悦,中间又无甚阻碍的话,那年龄上的差距其实算不了什么的。”
“可问题就是,你真的确定漪房是和对方两情相悦吗?还是说其中有什么情况,她没跟你说清楚呢?”
林清源在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又委婉的提醒了一下对方,他的妹妹没被别人骗了吧。
“……”,窦长君听到这儿也是一愣,观其神色,非常诚恳,不带一丝掺假,再撇过半开的窗户处,那时隐时现的衣角,他就猜到了什么。
自家妹妹应该没被人骗,而是把他给骗了。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林清源对他妹妹就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什么两情相悦,要不是窦漪房编出来的鬼话,那就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的结果。
总而言之,绝不可能跟林清源有什么关系,但这话显然是不能跟对方说透了,还有,他还指着这场谈话绝了自家妹妹那个不该有的念头呢。
“那敢问太傅,倘若他们真是两情相悦,那没有阻碍如何?有阻碍又如何呢?”思及此处,他不答反问道。
“如果没有阻碍的话,那就是男未婚,女未嫁,双方父母也都同意,如此这般的两情相悦,那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没什么不妥当的。”
“可倘若有阻碍,且这阻碍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的话,那这两情相悦,便是不该有的心动,必须斩断!”林清源的态度很明确。
“太傅,具体情况呢,我这也没搞太清楚,不过我假设一下啊,假设一下,”窦长君听到这儿,心里都乐开花了,但嘴上还是一本正经的问啊。
“假设对方真的是使君有妇,可这使君是被迫成婚,并非真心实意要娶家里那妇人,现在他遇上了我妹妹,他们两情相悦了,您觉得这行吗?”他这几乎都明示了。
“那当然不行啊。”
“如果当初他真的并非自愿成亲,那又为何要娶妻?而既然娶了妻,又岂能没有担当呢?”
“是,这一时情不自禁偶尔也是有的,大家都能理解。”
“但是人不能只靠感情活着啊。”
“就算那人现在确实是出于真心待你妹妹的,可就单凭他不肯解决这名分的问题,就足以证明他的懦弱和无能。”
“你也说很疼你妹妹,要多为她着想了,难不成,你想让她去给一个脚踏两只船的老男人做偏房吗?”
林清源的言辞用的很犀利,摆明了是非常不认同这个假设情况的。
而这个态度,也让窦长君非常满意,但是他觉得,应该再接再厉,直到彻底绝了自家妹子那个不该有的念头才好。
“那当然是不能的,就是她自己愿意,我也肯定不能让她走这条路的,可是……”话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并面露难色。
“可是太傅,刚才您也说了,这感情的事很难说,情不自禁的情况也是有的,要是真的到了如此地步,除了苦果之外,有可能得到幸福吗?”他又问道。
“可能性太小了,”林清源摇了摇头。
“除非那个男人愿意为了这段新的感情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如若对方真有这个勇气,那倒也不是没有万一。”
“但是,你起先也说了,对方比漪房年纪大上许多,即便他们真的冲破一切在一起了,这个沟壑,也不是那么容易越过去的。”
“年长者,纵然有年长的优势,更成熟,更包容,但年轻的,也有自己的远景,甚至是无限的未来,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情不自禁而自误终身啊。”
这是他的真心话,既是长辈对后辈的提点,也带着对少年时自己抉择的感叹。
“可如果我妹妹就认定了这个人,但对方却割舍不下如今的一切,这又该怎么办呢?”
窦长君思虑一瞬后,就提出了更尖锐且直白的假设。
“那这还算什么两情相悦?这叫一厢情愿,是孽缘,还是趁早了断吧,”林清源闻言,摆了摆手的同时,也很干脆的给出了回答。
“长君啊,漪房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分不清感情和冲动的区别。”
“你作为长兄,可要好好把把关,切记不能让人哄骗了她去啊。”他似乎还不放心,又连连嘱咐道。
“太傅说的是,我记下了。”窦长君自是虚心接受。
在点头称是的间隙,他抽空撇了一眼窗户的位置,那里的粉色衣角在这句话后就消失了,可见今天他来的目的已经达成。
“那对于漪房的婚事,你有什么打算吗?”林清源还惦记着之前小刘盈跟自己讲的,对窦漪房的好感,眼看着话赶话说到这儿,他也就想替他问一句。
“暂时还没有,”窦长君摇了摇头,“不过陛下似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又未曾说完,看起来态度模棱两可。
“这样啊,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清源听到这儿,也就笑了笑,不在追问了。
而窦长君看他这态度也就明白,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都是想把妹妹和陛下凑成一对。
这是一种默契,两人对此心照不宣就好,用不着说出来的。
但是林清源和他不同的是,他在期望这桩婚事是两情相悦,现在他足以确定小刘盈的心意,不过窦漪房的想法他不知道。
所以,“长君,我想再提醒一句,你应该问问漪房的意思,如果她有别的想法的话,那么……”他是想给她一定的自由的。
“她不会有别的想法的,因为那是不对的,我会说服她的。”然而没等他说完,窦长君就打断了他。
“……”,林清源听到这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因为这话实在是有些霸道了,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
“太傅,今日实在是叨扰了,”窦长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故而起身行了一礼,意在告辞,并结束这场谈话。
“……呃,没事的。”而对方这个举动自以为聪明,然而却引起了林清源更深的疑惑。
毕竟,刚开始他来的时候,可是说要恭贺科举考试成功结束,来找他喝酒的。
可现在酒都没喝,漪房去准备菜肴也没回来,对方就要走了?
这种情况,自然让他觉得不对,但也不好强留,便起身准备送对方出去,可走到门口分别的时候,林清源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长君,你刚才是不是……”,他有些犹豫的看向他,欲言又止。
“太傅,怎么了?”窦长君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眼神清澈的回望着他。
“……没什么。”林清源暗道自己也许想多了。
“我是说,你不等漪房一起吗?”但他实在放不下心里的疑惑,思虑一瞬后,出言试探了一句。
“不用了,有太傅在,她很安全。”窦长君一语双关道。
“……”,什么情况下会让对方觉得只要自己在,他妹妹就安全呢?虽然他确实不会对漪房不利就是了。
‘等等’,这一刻,林清源突然想通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想拦住对方问问,刚才他们言谈中那个比漪房大许多的男人到底是谁,却又因心里的猜测而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长君,你不如先带漪房回去休息两天吧,她也需要时间想清楚,不是吗?”最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关切的话语。
“……也好”,而听到这儿,窦长君就知道,对方可能反应过来了,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林清源是个正人君子。
两人的话音刚落时,就看到窦漪房提着食盒朝这边走来,别的倒是一切正常,除了眼眶有点红。
“妹妹,这是怎么了?”窦长君明知故问,还特地在她走到他们跟前时如此。
“没什么,春日里风沙大,有些迷了眼睛了。”窦漪房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一句。
只是说这话时,她强忍着情绪看向了林清源,好像期盼对方说些什么。
“一时迷了眼睛不要紧,擦一擦,以后看清楚就好了,”林清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别开眼眸不去看她。
与此同时,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提点她。
“……是,”她咬了咬下唇,试图把一切情绪都隐藏起来,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想要保持最后一丝体面。
林清源见状,也有些不忍心,本想安慰一下,可想起自己心里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到底也没说什么,只让她跟哥哥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窦长君自是满口答应,至于窦漪房,她没说话,低垂着眼眸,也看不清她的神色,以至于他们两个谁都没发现她眼底的倔强和不甘。
但即便发现了,恐怕他们也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的,因为后果太严重了。
没多久,窦长君带上妹妹告辞离去,而林清源则是拎着食盒回了房间。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莫名的有些唏嘘与叹息。
第120章
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啊。
林清源和张良曹参等人商议过后,最终定下了头名的人选,并呈给小刘盈看。
当张良曹参都当面时,小刘盈并没说心里话,而等他们走了,只剩林清源与他同处一室时,他就吐露了真实想法。
“先生,此次科考厘定颜产为头名,朕虽明白这是权衡利弊之下得出的最优解,可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郅都。”
“当日加试,朕便看出了对方是打心底的拥护朕和国家,下笔之时,才会毫不犹豫,言辞间也多有实干和进取之意。”
“不像那个颜产,思考了好久才和郅都选了一样的结果,写的文章呢,虽说言之有物,但可操作性却不强。”
“先生,说实话,如果按朕的意思,还真不想选他为头名,可又偏偏为了稳定局势不得不如此。”
“可是先生,你不是讲过,当初始皇帝在位的时候,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吗?现在朕也是皇帝,可这规矩怎么到朕这儿,就变了呢?”
“朕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憋屈了吧。”
其实小刘盈心里明白是为什么,但理智上的清醒并不能缓解心情上的不爽,这话赶话说到这儿,他也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始皇帝在位时确实如此啊,不仅如此,他还每天要批一百二十斤的奏折呢,你要不要也向他看齐啊?”林清源却不以为意,还出言调侃了一句。
“什么?每天批一百二十斤奏折?”小刘盈瞪圆了眼睛,“这就算都是用竹简上奏的,也得有个十几万字吧,他就不怕累死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吧,嬴政为了抓牢手中的权力,确实十分勤勉,可达成目标的同时,也损害了他的身体,所以他都没过五十岁就驾崩了。”
“若非他死的早,不然你以为这大秦的天下会这么快就没了吗?”林清源摊开手,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当然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我们大汉当政,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天下都换了主人,你说这规矩还能不变吗?”
“再者,规矩本就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而规矩又是人制定的,你若是能利用好它,那它就会给你带来方便。”
“可要是你不问具体情况,非要生搬硬套,也只能是被其束缚住。”
“盈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林清源教导了几句后,看向他问道。
“知道,这就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小刘盈点了点头。
“可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明明郅都更忠于朕,朕却不能给他应有的待遇,这怎么想都很窝囊吧。”他抿了抿嘴唇,显然还是不怎么满意。
“盈儿,你礼贤下士的心我明白,可你想过没有?法家学子既然是从心里忠君爱国,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虚名呢?”
“又或者,他们不是不在乎,只是比起自己看重的东西来,没那么在乎,你大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不就好了?”林清源给他出主意。
“他们想要的?”小刘盈摸了摸下巴,“法家最喜欢的就是大权在握,因为这样他们就能更好的忠君爱国。”
“有了,朕给他升官不就好了!”他打了个响指,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喜色。
“盈儿,你看重他的才华和忠心,这个我不反对。”
“可你也要小心了,法家学子中固然有商鞅那种忠君爱国,甘做利刃的改革者,但也有李斯那样锋芒毕露,反噬其主的野心家。”
“今日的郅都,到底是下一个商鞅,还是又一个李斯,这就要看你这个皇帝如何驾驭他们了。”林清源提醒了一句。
“放心吧,先生,朕心里有杆秤的,即便朕失了准头,这不还有先生替朕补救吗?”小刘盈却笑了笑,显得有恃无恐的很。
“你啊,真是的”,林清源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但神色间却无什么责怪,反而为他如此信任自己感到高兴。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先生,朕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啊。”解决了公事,小刘盈也就转换了话题。
“什么怎么样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啊。”林清源明知故问,存心想逗逗他。
“先生,你别闹了,你明知道朕,朕喜欢她……”话到此处,他反而有点害羞了。
“奥,喜欢她啊,她是谁啊。”林清源还在玩,就是不接话茬儿。
“先生,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姐姐,你欺负我。”小刘盈也看出来了他的恶趣味,干脆换了自称,直接以小舅子的身份发难,搬出姐姐刘元来‘威胁’他。
“你多大了?有事还要打小报告?”林清源丝毫不怕,准备一招制敌。
“男人至死是少年,先生,这可是你教我的哦。”小刘盈也不甘示弱,随即反将一军。
“……行吧。”林清源被自己的话怼了,一时有点讪讪的。
“我没问漪房,但问了她哥哥的意思,对方看起来很愿意。”他赶紧回到了正题。
“他愿意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想娶他,”小刘盈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长君可是你的心腹宠臣,你也不怕他听到了这话,伤心坏了啊。”林清源却被他逗笑了,并顺势调侃了一句。
“无所谓啊,反正心是他自己的,又不是我的,哎呀,先生,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快跟我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探得漪房的心意啊。”小刘盈拽住他的衣袖追问着。
“她一个小女儿家的心意,我又怎么探得了啊?这样吧,回头我让你姐姐去问问,等有信儿了,再告诉你啊。”林清源找了个理由准备结束这场谈话。
“行吧,那你一定记得让姐姐替我问问啊。”小刘盈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没忘了催促一句。
“放心吧。”林清源答应的很痛快。
但他却对要不要让刘元去问窦漪房这件事很犹豫,因为之前窦长君和自己的那场谈话,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也就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让她们相见。
他既是担心窦漪房这个小姑娘会冲动,甚至口不择言,也是忧虑刘元会受到什么伤害。
总之,在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前,他应该不会让她们接触的。
好在这段时间,他答应了窦长君,让窦漪房好好休息几天,想来暂时是没事的。
不过很显然,他这就是自欺欺人,眼不见心不烦,问题根本没有真正的解决。
自那日听到林清源和窦长君的谈话后,窦漪房就闷闷不乐,就算她是宫里少有的可以休假的宫女,她也不开心。
哪怕哥哥窦长君不上值的时候,一直在变着法的哄她,可也换不来一个笑脸。
又是一个傍晚,窦漪房正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发呆,窦长君下值后,便立刻赶了回来,本来急匆匆的他,走到妹妹跟前时,倒是放慢了脚步。
“妹妹,我得了些含桃,想着你喜欢,特地洗干净了带回来,你尝一个吧,可甜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里面包着几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彤彤的含桃,看着就诱人的很,一边递到她面前,一边小心翼翼的哄着她。
眼看着哥哥伏低做小这么多天,她心里也不好受,今日本想至少和他和解,岂料他偏偏拿了含桃来。
瞬间就让她想起了当初林清源救她的那天,给她的水果也是含桃,小时候的温柔体贴和如今的冷漠疏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下,她的情绪就有点绷不住了,这伸出去拿果子的手也收了回来,并再度握住了秋千,恢复了刚才那副发呆的样子。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世事无常,哪能尽如人意呢?你我能有如今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窦长君见状,也叹了一口气,再次苦口婆心的规劝起来。
“哥哥,你如今说的这么轻巧,不过是因为事情还没落到你头上罢了,就像先生说过的那样,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那就不知道疼。”
“我问你,倘若真的换位思考,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又会怎么做呢?也会因为什么责任担当而放弃心中挚爱吗?”
窦漪房的问题尖锐且直白,看样子也是不打算再耗下去了,可她不认可他的想法也是真的,不然也不能这么问他了。
“我是男子汉,当然要负责任,有担当了,不然怎么对的起人呢?”窦长君思虑一瞬后,就给出了答案。
“是,你是男子汉,可我是女子啊,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我只是想要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又没有奢求别的,这有什么错?”
他的回答让她简直快要气死了,直接从秋千上跳下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并皱紧眉头反驳。
“妹妹,可你喜欢的人,并不喜欢你啊,这难道还不算错吗?”窦长君也没说别的,只一句就是绝杀。
“你!”窦漪房让他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后来更是觉得他不可理喻,气的她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含桃,然后一甩衣袖,跑进了房间里,关紧房门不见他。
兄妹两个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就像那滚了一地的含桃,再一次蒙上了灰尘。
‘妹妹,原谅我,长痛不如短痛,你以后就会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
窦长君下意识的想追上去,然而最后还是止住了脚步,只默默在心里念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