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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六分半堂在朱厚照身边, 没有刻意打听朝堂上的事,很多消息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朱厚照搞的人很多,有太监、义子, 还有部分文臣。

    他最近对待臣子们宽容了很多, 没像以前那样,扯着对方的把柄, 就要一口气把人搞死,搞不掉的就对峙着,积蓄力量,等以后再搞。而是照着证据拿人,没有再牵扯太多, 上面的人最多被治个失察的过错,罚俸,严重的降职, 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他处置的人很多,朝堂上造成的混乱还在掌控之内。

    六分半堂向朱厚照提出了请辞。

    “怎么突然要走?是住的不舒服吗?还是有人怠慢你了?”朱厚照看起来很舍不得他,挽留道。

    “是的。”

    朱厚照被噎了一下,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给出一个理由, 六分半堂这几天比较像人,他还以为会套出来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又这样了。

    一时间朱厚照都不知道是该略过这个话题, 还是顺着他问在哪里受了委屈。

    六分半堂就是敷衍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想给谁告状, 打过招呼就要离开了。

    朱厚照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离开。

    六分半堂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神通侯的马车。

    那马车排场很大, 跟在旁边的侍卫就有八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马车也不小,占了大半条路。

    六分半堂让了让,等马车先过去。

    恰巧这时方应看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两人对上视线,都怔了怔,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方应看放下了帘子。

    六分半堂也继续向前走。

    方应看:“方才那人是谁?”

    “相见宝刀”孟空空回道:“回侯爷,是六分半堂。”

    “原来他就是六分半堂?果然名不虚传。”方应看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直到马车停下,他从里面下来,才道:“同在京城,难免有来往,我既然知道了,也该找时间拜会一下。”

    他给明王递了很多帖子,也曾经到王府前去拜访过,但是当时人太多了,一直没能得到明王的接见,六分半堂和那位王爷倒是相处的不错,若能和六分半堂交好,也是一桩美事。

    六分半堂在大街上走着,离开豹房才几条街,就有人过来接他了。

    “爷!总算是见到您了!”

    六分半堂不认得他们,但是看着眼熟,应该以前逛街的时候打过照面。

    他面带微笑:“有事吗?”

    “大堂主一直想见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特意吩咐了下头的人看到您以后呈报上去,您请等一等,大堂主这就来了。”

    六分半堂抱着手臂,一副拒绝的姿态,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那就等一等。”

    他就知道,自己和朱厚照搭上线,狄飞惊早晚会按捺不住。

    离开前,他对狄飞惊婉言相劝,狄飞惊不讲道理,还跟他动手,现在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对的,狄飞惊必须跟他道歉!

    六分半堂对京城的把控还是很强的,传信速度也很快,没一会儿狄飞惊就来了。

    他依然穿着白衣,低低地垂着头,好像很羞涩内向似的。

    六分半堂和狄飞惊相处时,见到的多是他坐在桌前伏案写字,很少看到他站着的样子。

    狄飞惊走近后,六分半堂才发现,他这样低着头,显得身材都矮了,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俯视他。

    “狄飞惊。”六分半堂道。

    六分半堂似乎变得沉稳了许多。

    狄飞惊正要回答,就见地上六分半堂的影子动了下,随后自己的脑袋一沉,六分半堂的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还左右晃了晃。

    两人很久不见,这个简单地动作让他们迅速熟悉起来,好像回到了从前。

    六分半堂:“你欠我一个道歉。”

    狄飞惊:“……”

    六分半堂:“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去找雷损告状了。”

    雷损必然会向他妥协,到时候还是得走个过场。

    狄飞惊和六分半堂相处这么久,对他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六分半堂是个很好哄的人,他口中的道歉,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狄飞惊:“抱歉,是我错了。”

    他也确实低估了六分半堂惹麻烦的能力。

    六分半堂:“好的。”

    狄飞惊:“你准备何时回去?”

    六分半堂:“随时可以,走吧。”

    事情顺利地有些过分了。

    狄飞惊有些忧虑,总觉得六分半堂不会这么容易服软,他离开宫闱,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皇爷那边有异,那就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两人登上马车,在不大的空间里相对而坐。

    六分半堂:“小白好用吗?”

    “不错。”

    狄飞惊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觉得的,说起来没有一点勉强。

    他本以为白愁飞是个软弱平庸的人,真正相处起来才发现,他确实像六分半堂说的那样野心勃勃,手腕也强硬,跟几位堂主比也不遑多让。

    六分半堂:“你找我有事?”

    狄飞惊心道,倒是没有什么事,就是害怕一眼看不到你,你就在外面搅风搅雨,没得安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表面上他还是给出了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金风真的死了?”

    “是的。”

    “江南那边有人来信,说是见到了金风,他的身边还有苏梦枕的亲信。”

    “好的。”

    “……”

    六分半堂竟连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金风没死,是故意这么说的!

    六分半堂为什么会这么做?

    狄飞惊一点一点地试探:“所以,白愁飞没有杀了他。”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你当时为何那般笃定,金风真的死了?”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

    试探不出来的。

    只能看他的行动了。

    六分半堂还是原来的样子,跟六分半堂走的时候相比一点都没变。

    狄飞惊先带他去了房间,让他稍作休息,自己去见了雷损,将六分半堂所做的一切都汇报上去,接着通知白愁飞回来,最后弄了桌酒席。

    白愁飞回来的时候,这边刚上好饭菜,还没有开席。

    短短几日不见,白愁飞看起来更加成熟了,也更深沉了,好像多了二十年阅历一样。

    卧底真的锻炼人。

    白愁飞很随意地入座,道:“舍得回来了?”

    有狄飞惊在旁,白愁飞分寸把握得正好,没有和六分半堂太亲近,但也并不冷淡。

    六分半堂以不变应万变,同样沉稳地说:“是的。”

    这就是非人设定的好处,无论什么复杂的交际,他都能应对得来。

    六分半堂再次在心里感慨,自己的社交能力已经炉火纯青。

    白愁飞:“苏梦枕这些日子找了我很多麻烦。”

    六分半堂:“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金风没死,你也确实对他抱有杀心,对风雨楼来说,你就是个叛徒,苏梦枕要是不找你麻烦,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狄飞惊和白愁飞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白愁飞:“你真的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是的。”

    六分半堂竟然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

    白愁飞很快镇定下来。

    他提起苏梦枕,就是为了提醒六分半堂,这边已经知道金风还活着的消息了,原本还怕六分半堂理解不了,现在想来,应该不算难?

    白愁飞斟酌着说:“京中的动荡,是不是跟你有关?”

    六分半堂:“是的。”

    白愁飞不再说话,他怕说得多了,狄飞惊会起疑心。

    六分半堂也不主动开口,饭桌上变得安静极了。

    这一段饭,白愁飞吃的味同嚼蜡,结束以后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狄飞惊:“你和皇爷相处地如何?”

    六分半堂:“挺好的。”

    狄飞惊:“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你说。”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处处争锋,都想要吞并对方,壮大己身。你与金风等人,都是江湖中的几方势力化身,且都为沈稚所驱使,真的会像这两个帮派一样水火不容?”

    “你觉得呢?”

    狄飞惊有些不安。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这样,连六分半堂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六分半堂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所以六分半堂想做什么?

    狄飞惊无法抬头,看不到六分半堂的神色。但他曾经抬起过头,亲眼见过六分半堂。

    他看起来是温润和煦,像个风流公子,只有眉眼间透着几分深沉阴鸷,看起来很有城府,与他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大概就算看到六分半堂的神色,也无法看透他的心。

    六分半堂哼笑:“天底下有很多人,看雷损不顺眼,你应该很清楚。”

    狄飞惊不想听这些,但又无法拒绝,“包括沈稚?”

    六分半堂:“不包括,其实他对雷损还是有几分欣赏的,雷损虽然很损,也有他的魅力。”

    狄飞惊安心了些。

    六分半堂:“但是沈稚做不到像雷损那样,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雷损那样,如果人人都学雷损,娶了老婆拿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人间就乱套了。”

    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对……狄飞惊想。

    六分半堂:“沈稚是个老婆,所以他绝对不能容许雷损继续下去。”

    狄飞惊:“……?”

    六分半堂:“你想明白了吗?”

    狄飞惊面无表情:“没有。”

    “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想。”六分半堂把一杯茶端到他的面前,“我还没见过断了脖子的人是怎么喝水的,能示范一下吗?”

    狄飞惊:“……”

    你也很损。

    第102章

    六分半堂回来以后, 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有时是外面值守的喽啰,有时是四处跑腿的喽啰,有时是端茶送水的喽啰。

    他们都很隐晦, 连个眼神都没有, 但六分半堂就是能感觉得到,这些人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以前六分半堂没学武功, 都能发现这些人的小动作,还以为是喽啰们的监视太低级了,现在想想这应该就是这个马甲的特殊之处。

    白愁飞很谨慎地没有过来找他,倒是方应看过来了。

    以方应看的身份,苏梦枕见到他都要客气对待, 他来六分半堂,没人敢拦下他,恭敬地请了进来。

    方应看这次出门低调极了, 没有乘坐他那辆大车,也没带那么多侍卫和随从,衣着也很普通,一点都不显眼,但没有人敢亏待他。

    “几日前侥幸见到六分半堂, 看他颇有风姿,不禁心生好感, 今日特意拜会, 不知他在不在府上?”方应看彬彬有礼。

    “小侯爷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

    说着他就跑到了狄飞惊那里。

    狄飞惊沉吟片刻, 还是把六分半堂叫了出来,两人一起去见方应看。

    狄飞惊已经不想再叮嘱他,说了他也不听, 没有开口的欲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动时衣袍范围,若隐若现的。

    六分半堂还没有放过他:“一会儿你会喝茶吗?”

    狄飞惊在心里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和方小侯爷有交情?”

    “没有。”

    六分半堂出乎意料地好哄,立刻被牵扯走了,根本没有纠缠的意思。明明以前没有回答他,还会被追着问……

    狄飞惊继续道:“他来找你,会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小侯爷独自前来,没有惊动许多人,想来应该是为了私事。”

    “那太好了。”

    狄飞惊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准向他求亲。”

    “为什么?”

    狄飞惊越想越觉得无力,六分半堂连神通侯都不放在眼里,那他在宫中时,对着皇爷和其他人,会不会也都表白过?

    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不过是徒增烦恼。

    狄飞惊干脆装作不知道,他的内心也并不想思考这样有深度的问题,所以很容易地略过了。

    狄飞惊:“世间的婚姻,多是男女之间的事,你不该找男人问这样的话,这是其一。”

    “可是对女人说,我怕她们会当真。”

    “所以这都是你的玩笑之语?”

    “是的。”

    狄飞惊:“……”

    所以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是总堂主还是我哪里对不住你吗,要被这样对待。

    狄飞惊自认为待六分半堂还算周到,想来应该是总堂主的缘故。六分半堂也确实总说他的坏话,言辞中还经常谈及雷损死后的归属问题。

    六分半堂催他:“其二呢?”

    狄飞惊:“没有必要说了。”

    其次就是要有重视,不能当做儿戏,就算不是门当户对,也该有些许感情基础。

    他怕自己这么说了,六分半堂觉得与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基础,反而更加猖狂,男女都不放过。

    六分半堂:“为什么?”

    狄飞惊:“因为你已经明白了。”

    六分半堂:“我明白了什么?”

    狄飞惊:“自己想。”

    六分半堂:“好的。”

    这个次从未像现在这样顺耳过。

    方应看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字画。

    六分半堂和狄飞惊过来以后,他笑着说:“你们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是的,那都是我们受贿……唔唔唔。”狄飞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方应看有些惊讶看六分半堂的面相,不像容易相处的人,没想到二人竟如此随意,看起来关系确实不错。

    狄飞惊位高权重,几乎将六分半堂的事务一手包揽,总有人说他会架空雷损,想来是外面那些人以己度人了。

    狄飞惊总是低着头,捂他嘴的时候也没抬头,姿势非常扭曲,六分半堂感觉脖子都快被他拧断了.

    他舔了下狄飞惊的掌心,狄飞惊飞快地松开手,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劲地低着头害羞。

    六分半堂温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狄飞惊:“不必!”

    六分半堂:“好的。”

    方应看一头雾水,“你们这是……”

    狄飞惊:“六分半堂比较爱开玩笑,小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六分半堂?爱开玩笑?这两个词真的沾边吗?

    以六分半堂的行事作风,真的开玩笑,怕也是带着血腥气息的。

    方应看微笑以对。

    六分半堂:“你送过金风一只老虎。”

    方应看:“是的,那只白虎是我费尽心思搜寻来的,原本想献给圣上,没想到被金风拿走了。那样品相的白虎,再找第二只可就难了。”

    所以没有办法再拿出第二只给你了。

    六分半堂:“你和金风有了联系,还敢过来见我?”

    方应看愣了愣,笑道:“为什么不敢?只要人活着,总会跟许多人打交道,就算是你们,也未必和风雨楼全无来往,我不过送了他一只虎,与他说过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好的。”

    六分半堂总觉得他想脚踩两条船。

    方应看本身是个中立派,后来才偏向蔡京的。原著中他和金国有来往,野心勃勃,想要谋反。

    历史上的蔡京是主和派,但肯定没有谋朝篡位的意图,可是书里的蔡京就未必了,他的下属傅宗书也是谋反预备役。

    现在没有蔡京,也没有金国,甚至不是战乱年代,方应看的有桥集团都改名了,不知道他本人有没有变化。

    六分半堂不说话了,狄飞惊也不说话,方应看品味着沉默,觉得他们彼此已经心知肚明,点到即止,“这次来得匆忙,我便不多打扰了,有机会出来聚一聚。”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狄飞惊,狄飞惊低着头,什么都看不到,又看向六分半堂,六分半堂也回以深沉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方应看离开后,六分半堂疑惑地问:“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狄飞惊:“或许是在示好。”

    六分半堂:“他的势力很大吗?”

    “神通侯是个很能忍的人,他与许多人交好,京中的各家都与他有来往,他名声极好,但是从未表现过他的野心。”

    名声和权势一样,都是武器,也都需要花心思去维护,如果用不到,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所以狄飞惊觉得,方应看并非闲散的王侯,他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六分半堂:“他也想造反。”

    “这种话不能乱说,被人听到会出事。”

    “好的。”

    狄飞惊其实也觉得方应看有这样的打算,没想到六分半堂如此敏锐。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方应看笼络了许多商人,在各地都有他的部下,做的生意很大,挣得钱也很多,每年在京中来往,送出去的礼物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果不是他太过低调,天下第一首富的名号,绝对轮不到霍休。

    国家法度确实限制了很多东西,比如什么品级能拥有的仆人和妻妾的数量都是有规定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底下的人不会明面上买卖奴仆,而是拐一道弯,收为义子,实际上和奴仆没有两样。

    各行各业不能随意地变动,方应看自然也不能经商,但是他也有许多办法,将财富笼络在手中。

    除了“神通侯”这个爵位,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而非皇帝赏赐,他不姓朱,也不是藩王,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少有人防备他。

    沈稚给朱厚照写了封信,立刻命人送了过去。

    做武侠世界的皇帝真的太惨了,总有人想造反。

    不过也还好,没见过哪个武侠小说里,真的能造反成功。

    他看向坐在窗台边耐心擦剑的大反派。

    明媚的阳光从外面照耀进来,剑身反射出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将他的眼眸映衬地更浅淡,很有艺术感。

    沈稚:“你好像一点都不挂念白云城。”

    叶孤城放下已经擦得光可鉴人的剑,“因为我一直在和白云城通信。”

    叶孤城做什么都瞒不过沈稚,写信的时候从来没有背着他,沈稚是知道的,就算沈稚不知道,白云也知道。

    沈稚:“靠写信就能放心?”

    叶孤城:“有白云在,我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

    沈稚:“也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交给白云做。”

    叶孤城想,沈稚这是吃醋了?他对白云的信任都能让他吃醋,看来沈稚确实很爱他。

    “这样不好吗?有白云为我分担,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你。”

    可是白云也是我啊。

    沈稚想了想,觉得这样确实挺好的,就是他总是会担心叶孤城闲着无聊,还想造反。既然叶孤城不觉得无聊,那就很好了。

    为了我们的爱情,我真的牺牲了太多。

    沈稚叹气:“好的。”

    请帖已经送出去了,订婚的日子一点点接近,宫里送来了裁剪好的新衣,总共好几箱子,够穿到过年。

    喜服倒是还在制作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沈稚对新衣服不怎么感兴趣,再好的衣服,也没有他的原皮好,不过在打扮叶孤城这件事上,沈稚兴致盎然。

    他跟朱厚照要了一面大的穿衣镜,几乎有两米高,可以把人从头到脚都映照出来。

    他找了几件颜色艳丽的衣服,让叶孤城换给他看。

    叶孤城不说话,冷淡极了,看起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他自己的衣柜里就是清一色的白衣,每天都用不着费心打扮,哪怕鞋子穿两双不一样的,只要左右脚没弄错,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人真的对衣着打扮的欲望低到了极点。

    沈稚抓着他的袖子摇晃:“换一下吧,我真的想看。”

    叶孤城:“不。”

    沈稚像壁虎一样扒着他的后背,“换嘛换嘛。”

    “不。”

    沈稚缓缓滑下去,身体倾斜,抱住他的腰,“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做皇帝,龙袍你都穿不明白。”

    叶孤城脸色一变:“放手。”

    “我不。”

    叶孤城转身想躲开他,沈稚怕他跑了,抓得更紧了,结果因为抓的太近,那件轻薄的白衣被他一下扯烂。

    沈稚失去了支撑,抱着叶孤城的腿跪在了地上。

    叶孤城感觉自己要是再不答应,可能裤子也会被他扯下来,“真拿你没办法。”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原本想哄着沈稚一起换,没想到最后真的被他威胁到了。

    沈稚高兴了:“如果你想穿龙袍,我可以帮你找朱厚照借一下,偷偷穿没事的。”

    叶孤城:“……不必了。”

    第103章

    河岸边的野草带着露珠, 水流潺潺,一个中年女人站得笔直,眺望远处, 她面前蹲了个年轻的男人, 正在扒着草丛寻找里面的小虫子。

    吕缘道:“这几日,六分半堂可能要对你不利, 要不要搬回风雨楼这边来?”

    “不用。”金风说,“可以派点人过来,保护一下关七。”

    要是关七被抓住,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金风和吕缘商量好了一些细节,观察够了地上的虫子, 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回到住处,沃夫子已经将早饭端上桌,吃到一半的时候, 雷纯准时到来。

    她这几日每天都会过来,已经和金风熟悉起来了,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关七那边。

    沃夫子低声道:“这次雷大小姐带的人不少。”

    金风:“是的。”

    沃夫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并不觉得慌乱,但还是有些担心, “您真的能确定,关七没有被雷纯说服?”

    这些日子, 金风经常逗弄关七, 让他表演用眼神就可以控制的无形罡气。沃夫子看得心惊,对他的武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就算再囚车里, 关七想杀人,也轻而易举。

    金风:“是的。”

    他答应过关七帮他找小白,还没有履行承诺, 关七这几天在雷纯的安抚下精神好了很多,没原来那么混沌了,应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沃夫子知道,苏梦枕派他过来,是为了让他关照金风的生活方面,并不是真的让他做什么,他只能听从安排,按照金风的意愿行事。

    吃完饭后,沃夫子收了碗筷。

    金风去了关七那边,雷纯正小声和关七交谈,注意到他过来,立刻收了声。

    “这是我从外面找到的。”金风伸出手。

    关七犹豫一下,拖着铁链抬起胳膊,放在金风的手下去接。

    金风松开手,一把黑色的小圆球落在他的掌心。

    关七:“这是什么?”

    金风:“西瓜虫。”

    这些西瓜虫在金风靠近的时候就跟刺猬似的蜷缩起来了,外壳摸起来硬硬的,不过金风觉得它们还在应激状态,应该没有被自己吓死。

    这个体质真挺好的,不怕蚊虫叮咬。

    关七看着手心里的虫子发起了呆。

    雷纯有些心急,她已经重复了两次,可是关七看起来仍然懵懂,好像没有听明白,当着金风的面,她不敢再继续提。

    她笑着问金风:“你过来就是为了给他这几个小虫子?”

    金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雷纯被他看得笑容都维持不住了,“怎么了?”

    金风:“我在想,我被你们抓住会是什么待遇,你被我们抓住又是什么待遇。”

    雷纯叹气,“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金风:“是的。”

    雷纯:“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她不会武功,独自面对金风,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金风:“你愿不愿意娶苏梦枕为妻?”

    这话乍一听好像很正常,仔细一想才觉得奇怪,雷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茫然地问:“什么?”

    这时关七突然到:“外面有人打起来了。”

    金风没有动,雷纯也没有动。

    雷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父亲命令京中的几位堂主过来亲自捉拿你,风雨楼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可以挟持我,威胁他们放你离开。”

    金风想了想。

    雷纯看起来是在示好,实际上有可能是为了打入风雨楼内部,取得自己的信任。

    他问:“他们会在乎你的死活?要是我用你的性命威胁不到他们呢?”

    雷纯笑着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该如何选择,还要看你自己。”

    是和雷纯一起逃命呢,还是被六分半堂抓走呢?

    金风拿出了绯红袖刀,“过来吧。”

    雷纯:“……”

    虽然她确实打算向金风示好,这些日子与金风相处,也的确有了几分感情,明明一切都顺理成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怪?

    金风:“快点。”

    雷纯主动走过去,靠得他很近,被他用袖刀抵在了脖子上。

    关七茫然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在做什么?”

    金风:“我要带她双宿双飞。”

    关七更加迷茫了。

    雷纯:“你不要乱说。”

    金风一手控制着雷纯,另一只手拖着关七的囚车,带这父女二人往外走:“你心里还有苏梦枕?”

    雷纯:“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

    金风:“好的。”

    关七的囚车做的很贴心,虽然三面都是铁板,但是留了用来推动的位置,跟轮椅差不多,就是这轮椅估计没法自己推。

    金风轻轻松松地把他拽了出去,走出门外后,才看到外面人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打了起来。

    有个男的正在往宅子里冲,见到他们三人后,脚步迟疑了。

    金风:“你们的大小姐在我手里,不想她死,就放下武器。”

    那个男的就是六分半堂的十二堂主赵铁冷,也是风雨楼的薛西神。

    他认得金风。

    在京城呆过的人,没有几个不认得金风和六分半堂。

    所以赵铁冷放下了武器,他冷冷地看着金风:“你果然没有死。”

    金风:“是的。”

    “可苏楼主却说你已经死了。”

    “是的。”

    金风未免太过敷衍,这简直就是赵铁冷自己的独角戏。

    赵铁冷整理了一下思绪,冷笑道:“苏梦枕借着你的死讯,可是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你既然没有死,就该乖乖随我们回京,到总堂主面前说个清楚。”

    金风:“跟雷纯说不行吗?”

    赵铁冷:“大小姐虽然是总堂主的亲生女儿,但她一向淡泊,很少管帮派中的事,有些事情,她说了是不算的。”

    金风:“你怎么知道她是亲生的?”

    赵铁冷握紧了拳头,不停地在心里劝说自己,他是风雨楼的化身,是楼主的亲信,是诸位兄弟的栖身之所,勉强平复了心情。

    后面一位女子道:“你跟他费什么话?直接动手!”

    金风看过去,见她也是个熟人。

    这是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原著中雷损、白愁飞、方应看的情妇。

    金风低头,对怀中的雷纯说:“你小妈来了。”

    雷纯:“……”

    金风叹气:“你的妈有点多。”

    雷纯:“……”

    赵铁冷假装自己没听到,径直攻了过来。

    眼前掠过一片红光,赵铁冷的手上感觉到了些许温热,胸口骤然一痛,被踢出了几步远。

    他扶着心口,看向右臂,肩膀处的衣物破损,留下一条并不算长,但很深的刀上,大概是伤得太深,反而没有那么痛了,血液流淌下来,顺着衣袖落在了他的手上。

    金风的袖刀重新回到雷纯的脖子上,拉着关七继续走。

    赵铁冷捂着肩膀,脸色铁青。

    雷媚见状,暗骂一声,逃脱了风雨楼的包围,连忙上来抓捕金风。

    金风抵着雷纯脖子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刀锋逼近她的皮肤,“别过来。”

    雷媚犹豫了一下,恼怒地看着雷纯,像是在为她的无能而愤怒。

    金风:“让他们停下来。”

    雷媚不情不愿地吩咐下属,“都停手。”

    金风:“你们为什么会在雷纯在的时候动手?”

    雷媚:“她不会武功,只要知道这一点,很少有人对她设防,这是她的优势。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有行动!”

    雷纯低声说:“我下不去手。”

    “你这样的人,怎配做总堂主的女儿。”雷媚不甘地说,“你的父亲还没有他重要吗?”

    雷纯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眼睛有些红了。

    金风知道雷纯有可能是装的,不过这也是个好征兆,方便以后换爹。

    他对雷媚道:“你在说你自己?”

    雷媚也沉默了。

    金风打圆场,“好了,说到底还是雷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你们两个关系不大,别难过了,为了这么一个人不值得。”

    雷纯和雷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风问关七:“你觉得呢?”

    关七:“是的。”

    最坏的就是雷损!

    金风拉着父女两个继续走,他对雷媚说,“你也不用抓我,回头告诉雷损,我很快就会回京城的。”

    雷媚怔怔地看着他离开。

    等金风拖家带口地走远以后,她才扶起赵铁冷,带着兄弟们撤退。

    赵铁冷止住了血,脸色更加没有血色了,他问雷媚,“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你觉得金风的武功如何?”雷媚:“大小姐在他手上,关七似乎也听他的话,我们能怎么办?”

    赵铁冷幽幽地叹了口气。

    雷媚却在想,雷纯看似单纯,实则心思深沉,这样也好,既不会让金风起疑,待回京后,也能给雷损一个交代。

    走出了战场以后,金风松开雷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江南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得走了。”

    雷纯:“我和你们一起走。”

    金风:“你也要走?”

    “就算我回去,也会受人指责,不如与你结伴去京城,见到父亲以后再做辩驳。”雷纯失落地说,“我的立场如此,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不认同父亲的做法。”

    金风:“那就跟他断绝关系!”

    雷纯:“说得轻巧,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对我而言,就像苏梦枕之于你,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那是因为我和苏梦枕志同道合。”金风说,“我看你和雷损在一些地方也很相似,耳濡目染总会从他身上学到点东西。”

    不知为何,雷纯心中有些忐忑。

    金风:“而且他也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还有关七。”

    雷纯:“你说的是。”

    她看着关七,那股不安却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明显了。

    雷纯道:“我们往哪边走?你身上有钱吗?”

    “一个铜板都没有。”

    甚至他穿的是普通的衣物,连系统给的佩饰都没有,原来那身衣服,还在院子里放着,想要拿回来,只能收回系统,重新刷新了。

    雷纯翻了翻身上,拿出一个荷包,“这里有十几两银子,还有一些碎金子,实在不够的话,我身上还有些许首饰,可以拿去典当。”

    看来她平时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沈稚当初和白愁飞流浪的时候,什么苦日子没过过?

    金风让她自己收起荷包,胸有成竹,“我们先去花满楼那里,跟他借一点钱,这样路上就方便多了。”

    他没再束缚雷纯,腾出一只手来,可以推着关七走了,雷纯用一条丝帕遮挡住脸,低着头,尽量隐藏自己的面容,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来到了花满楼的小楼。

    小楼旁边的屋子已经盖得有模有样,随时都可以开张。

    金风已经委托了沃夫子帮忙招聘掌管和杂役,再招几个打手维持治安,不过沃夫子现在应该回风雨楼的分堂了,出了这种事,招聘只能暂且搁置,过段时间才能步入正轨。

    花满楼的小楼依然没有关门,但是看起来安全多了。

    他听到了囚车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主动从屋里出来,有些疑惑地侧耳倾听。

    “是我。”金风说,“还有雷纯和关七。”

    “出什么事了?”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为了我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金风顿了顿,感叹道,“我真是个红颜祸水。”

    雷纯:“……”

    花满楼:“……是吗。”

    金风:“是的。”

    花满楼问:“你们这是刚逃出来?可是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想跟你借点钱,顺便告诉你一声,沈稚要和叶孤城定亲了,不过我们可能赶不上,但是可以一起去京城,还能赶上他们结婚。”

    花满楼笑了笑:“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金风:“因为赶不上。”

    雷纯:“……”

    她觉得,花满楼问的是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争斗。

    金风:“对了,还得告诉陆小凤一声,要不你借给我们钱,我带雷纯和关七先走,你和陆小凤一起走。”

    他太过热情,花满楼觉得自己如果拒绝,反而会伤了他的心,不如就这样吧,只是去参加婚礼而已,礼到了,想来沈稚和叶孤城也不会生气。

    他答应下来,去了几张银票,交给了金风。

    金风带着盘缠,领着关七和雷纯离开。

    他已经决定好了,回京的路上就把雷纯的身份问题解决。

    到时候她就不止有三个妈,还有两个爹了。

    苏梦枕肯定会感谢自己的。

    这样想着,金风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看雷纯也无比顺眼。

    雷纯更加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察觉到金风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好像时刻都在盯着自己,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金风和善地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雷纯疑惑,她觉得自己先就已经不小了,她随口道,“或许会履行和苏公子的婚约,嫁到他那里,相夫教子吧。”

    金风依然和善:“你不想当太空人吗?”

    雷纯:“这是什么?”

    金风:“就是可以坐着特别大的飞行器,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你问关七,关七知道。”

    关七歪了歪脑袋。

    金风循循善诱:“你好好想想,飞碟!UFO!踏破虚空,从天外飞来,炸裂苍穹,可以遮蔽了整个天空,那个东西是你的,你想离开,它就会出现,把你接走,想回来,它就会把你送回来。”

    后面这句是他自己加的,怕雷纯觉得走了以后就回不来了,不愿认关七这个爹。

    金风:“你有没有印象?”

    关七:“有、有一点。”

    金风看向雷纯:“你看,他超厉害的。”

    雷纯:“……”

    第104章

    叶孤城的皮肤白, 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很好看。

    屋里放了四口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他两人的衣服, 里衣、外袍都有, 桌子上、榻上也摆的满满当当。

    叶孤城虽然肤色和性格都很冷,但是身上有种贵气, 就算是很挑人的黄色、浅蓝、紫色,他穿得也很漂亮,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年气。

    最让沈稚感动的是,叶孤城竟然真的很配合,换了十几套衣服都没不耐烦。

    沈稚感慨:“我也是艳福不浅。”

    叶孤城:“……”

    他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旁边的人, 沈稚撒娇让他换衣服,自己也会跟着换一身,每次都会挑选颜色相似的衣服, 跟他一起站在镜子跟前。

    叶孤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照过这么久镜子,也很少有机会亲眼看到自己和沈稚在一起的画面,想来沈稚也是一样的。

    沈稚很高兴。

    叶孤城:“好了吗?”

    沈稚:“明天你想穿哪套?红色留到我们成亲那天穿,宋朝结婚是红男绿女, 明朝应该不是吧?”

    “嗯。”

    沈稚倒吸一口冷气,对叶孤城说, “爱妃, 你说成亲时你的礼服会不会是凤冠霞帔?”

    凤冠霞帔本来是命妇才能穿的,后来演变成婚嫁时的穿着。叶孤城虽然没有诰命, 可他是王妃,还是婚嫁的场合,很有可能这样穿戴的!

    叶孤城:“……”

    如果朱厚照真的这么做了, 他不能保证自己真的不会谋反。

    这个定亲仪式,是沈稚自己定义的,其实有了皇帝指婚,有没有都关系不大。主要是他开府的时候都没请过人,大多数人都是只听说过他的名声,没有见过他,所以这次吃席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这一天的场面比沈稚预料中还要盛大,朱厚照特意派人帮忙维持秩序,收礼的单子记了一大摞,好些身份不够的都没有资格进来,但是府里还是跟菜市场似的。

    因为他俩都是男的,倒是很少有女眷过来。

    王府的长史接待着普通客人,比较重要的客人都领到沈稚和叶孤城那里去了。

    沈稚最开始还有耐心与人交谈,聊了两个发现,他的话越多,客人越热情,拉着他谈天说地,好像不想走了。

    他逐渐变得冷淡,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手上拿着剑,剑意凛然,与叶孤城如出一辙。客人们也很懂事地简略了语言,介绍完自己是谁,就直接被带去了席上。

    等所有人都到齐,沈稚和叶孤城去里面换衣服。

    他直接仰躺在床上,摊开四肢,生无可恋,“我有点烦了。”

    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邀请的朋友们都很给面子地来了,可是混在陌生人里,全都被稀释了。他的时间也都花在了一些没见过的人身上。

    叶孤城请来的亲朋好友也多得吓人……

    “累了?”叶孤城问道。

    “不累,就是感觉跟我没关系。”沈稚感叹地说,“我总算知道你前段时间都在忙什么了,你真的很贤德,如果没有你,我肯定完了。”

    叶孤城并不这么觉得。

    他有一种直觉,沈稚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如果不是与一个凡人成亲,他也不用委屈自己,受困于这些人间琐事。

    叶孤城:“你多歇一会儿吧,外面我来安排。”

    “不能这样,我要承担起责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沈稚猛然起身,他拿上自己的剑,“你那些亲戚单独一桌?叶孤鸿来了吧?我过去看看。”

    叶孤城不放心地跟上。

    他有一种感觉,沈稚并不是为了履行责任才去见孤鸿的,应该是对孤鸿本人感兴趣。

    毕竟孤鸿是也是个喜着白衣的剑客,还十分崇敬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已经到来,跟苏梦枕、白愁飞、狄飞惊、金风和万梅,还有六分半堂都在一起。

    沈稚极有可能从中挑拨,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叶孤城觉得自己的心境变了很多,若是以前,他是不耐烦应付这些麻烦的。

    现在明知沈稚会做什么,却并不觉得烦恼,反而觉得沈稚可爱极了,一点小事在他眼中都很有意思,叶孤城也对沈稚要做的事抱有几分期待。

    沈稚换了身和叶孤城很像的白衣,手上拿着叶孤城送他的剑,头上簪了一根木头发簪,身上没有任何饰品,简单到了朴素。

    一路走到前面,有不少人把他认成了叶孤城,直到他来到了马甲那桌跟前。

    西门吹雪还是像以前一样冷酷,但是他坐在一群人中间,坐得很端正,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西门吹雪。”沈稚道。

    吵闹的宾客们安静了一瞬间,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西门吹雪的神情很复杂,他一直以为叶孤城收沈稚为徒,就像自己收万梅为徒那样,没想到这对师徒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他的语气也很复杂,“沈稚。”

    沈稚跟苏梦枕等人也打过招呼,对西门吹雪道:“叶孤城有个弟弟,也在习剑,他想见你一面。”

    西门吹雪颔首,拿起了剑,与沈稚一同离去。

    白愁飞望着二人的的背影,有些唏嘘地想,就算他能做到皇爷的期望,与沈稚应该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沈稚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万梅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白愁飞面前,“别难过,你吃。”

    “多谢。”白愁飞拿起一颗花生:“很明显吗?”

    “不明显,不过我比较关注你,所以看得很清楚。”

    “你果真是个坦诚的人。”

    “谢谢。”

    万梅面前放了一个盘子,是本体让人给他准备的,现在已经被零食装满了,里面摆满了花生、松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糖和点心。

    他咬了一口杏仁糖:“你为什么难过?”

    狄飞惊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茶水。

    他旁边的苏梦枕也差不多。

    金风没来,六分半堂和狄飞惊分别坐在了苏梦枕的两侧。

    白愁飞心道,究竟是谁安排的座位!

    他常常深呼吸,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但是现在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在这样复杂的场面中,只能克制自己,表现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白愁飞:“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是个没名气的普通人,整日为了生计奔波,直到遇到了沈稚。”

    万梅:“你觉得遇到他好,还是没遇到他好?”

    白愁飞唏嘘地说:“不管我与他今日如何,以前的情谊都是真的,想来沈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邀请我。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诀别吧,从此以后我们都会开始新的生活。”

    他明面上背叛了风雨楼,沈稚看似平等地对待金风和六分半堂,实际上跟苏梦枕走得更近,与六分半堂的帮派鲜少来往,白愁飞也要和沈稚划清界限了。

    万梅:“为什么?”

    白愁飞摇了摇头。

    万梅:“沈稚嫁给叶孤城,你们就没法做朋友了吗?你不会是暗恋过沈稚吧?”

    白愁飞反驳:“怎么可能!”

    万梅:“那是为什么?”

    小白竟然如此狠心,要跟他绝交!

    虽然知道很多人在婚后会转移自己的重心,忽略身边的朋友,可是他不觉得小白会在意这个啊。

    小白明明更喜欢权势,他都成亲王了,小白还要跟他绝交!

    白愁飞:“你不懂。”

    万梅:“是的。我懂的话就不会问你了。”

    白愁飞冷冷地说:“我已经是六分半堂的人了。”

    六分半堂:“可是你拒绝了我。”

    白愁飞:“……”

    不犯这个贱你就浑身难受?

    万梅想了想,小白表面上从金风细雨楼跳槽到了六分半堂,可是这会影响和本体的交情吗?

    他沉默着吃了一堆松子,灵光一闪,找到了重点,“你是不是觉得沈稚不是人,所以觉得你们两个做不了朋友?”

    白愁飞跟他最好的时候,就是想尽办法给他“治病”的那个阶段。

    后面因为小白他粘人,还老是争风吃醋,说其他人的坏话,影响到正事了,沈稚只能让小白暂且离开。

    在白云城,小白并不相信他的身份,出来以后应该就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吧。

    白愁飞果然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

    他自己把自己骗得好惨。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他更晚相信这一点的人了。

    万梅安慰道:“不管沈稚是不是人,他都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是图他是个人才跟他来往的,你是图他的身份,他的权势,就算他不是人,这些他也都有。你好好想想吧。”

    白愁飞:“……”

    狄飞惊:“……”

    白愁飞的野心,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沈稚带西门吹雪去了叶孤城的亲戚那桌。

    叶家人还挺多的,是个很大的家族,叶孤城算是嫡系,继承了主要的家产,其他的堂叔堂伯他们就拿着钱各自奋斗去了。

    其中有个远房堂叔叫叶凌风,去了武当派,牵扯进了很多恩怨中,他的儿子还有两个女儿,也都被敌人收养了。

    这位堂叔明面上好像已经死了,所以没能过来,来的就是他的儿子叶孤鸿。

    沈稚和西门吹雪一出现,叶孤鸿的眼睛就亮了,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他应该是见过西门吹雪的,所以才能将他的神态和气质都模仿得五六成像。但是在看到西门吹雪以后,他激动地本性暴露,看起来又不像了,但还在努力维持着冷漠的样子,所以看起来有些扭曲。

    叶孤鸿看着西门吹雪:“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的剑法大概是比不上西门吹雪的,成名也晚,算是小辈,应该是他去拜访西门吹雪才对。

    西门吹雪:“我来看看你的剑。”

    叶孤鸿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习剑多年,他终于得到了西门吹雪的认可!

    第105章

    叶孤城就不会脸红, 比叶孤鸿沉稳多了。沈稚心里这么想着。

    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出来以后,叶孤城就在后面跟着他, 但是没走多远, 就有人突然冒出来拉着他说话,现在还没有跟过来。

    倒霉的叶孤城, 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名场面。

    主要是叶家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就算是远房亲戚,叶孤鸿的眉眼间和叶孤城还残留着两分相似,而且他的皮肤同样很白,穿着白衣, 故作冷漠的样子,神态间像极了西门吹雪。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亲自生的也就这样了。

    可惜系统的名额有限,不然他也可以捏一个跟自己和叶孤城很像的马甲, 设定成小孩的模样,骗他们说是自己生的。

    那个马甲还力大无穷,充满了反差萌。

    唉,名额用完了,只能拿叶孤鸿寄托一下澎湃的情绪。

    叶孤鸿好像完全没看到他, 眼里只有西门吹雪一个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西门吹雪比试了。

    叶孤鸿道:“我习剑多年,早闻君之声名, 心向往之, 如今小有所成,又侥幸得见, 能有此机缘,我定全力以赴!”

    西门吹雪:“……”

    他看向沈稚。

    沈稚后退两步,向他示意不用理会自己, 当他不存在就好。

    西门吹雪:“……现在不是比剑的时机。”

    叶孤鸿:“兄长同样是习剑之人,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你若觉得这里嘈杂,我们可以撤了席之后再比。”

    西门吹雪冷声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叶孤鸿顿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眼神都变得没力气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沈稚觉得西门吹雪再多说几句,他就会被打击得哭出声。

    说起来,还没有见叶孤城哭过。

    西门吹雪:“二十年后,我等你做我的对手。”

    叶孤鸿仿佛被气到了,睁大眼睛,羞恼地说:“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都四十岁了!

    而且西门吹雪的天赋这样好,二十年后还不知会强到什么地步,他这辈子都难以企及了!

    西门吹雪沉默。

    其实他是想安慰这孩子几句的,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安慰的话反而成了打击。

    他再次看向沈稚。

    沈稚继续后退,撞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小心。”叶孤城扶住他,“看着人些,不要乱动。”

    “好的。”沈稚勾起嘴角,顺理成章地靠在他身上。

    目睹这一切的西门吹雪:“……”

    叶孤鸿察觉到了西门吹雪的频频走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发现威严甚重的堂兄正抱着一个俊美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叶孤鸿:“……”

    他心中茫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早在武当的时候,他就听说自己的堂兄跟一个王爷定亲了。

    他母亲早亡,父亲失踪,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那段时间他还跟了老刀把子,去了幽灵山庄,每天要替他做事,没有那么多精力关注外界,还以为这个消息是假的。

    直到收到了堂兄发来的请柬。

    叶孤鸿一路都是恍惚的,难以相信堂兄那样严肃的一个人,竟然会有成亲的时候。

    他还以为堂兄会跟剑过一辈子。

    不过他现在谈婚论嫁的对象并非人类,倒是有些合理……

    亲眼看到二人的相处,叶孤鸿觉得,堂兄变得好陌生。

    他们也的确不算熟悉,亲缘关系不近,武当和南海离得太远,这辈子见面都没超过三次。

    叶孤鸿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兄长,嫂子。”

    沈稚:“不用这么客气,弟弟。叫我姐夫就好。”

    叶孤鸿:“……”

    叶孤城捏了下沈稚的腰,冷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场的人都没有表情变化,应该是衣服遮住了,没人看到他的小动作。

    叶孤城这个兄长在弟弟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叶孤鸿看起来都变得乖巧了,他拘谨地说,“我见到西门吹雪,心中激动,想与他论剑。”

    叶孤城:“不是比剑?”

    叶孤鸿:“堂兄大喜的日子,我自然不能做这等扫兴的事。”

    叶孤城:“知道就好,坐回去。”

    叶孤鸿不舍地回头看了眼西门吹雪,但是并不敢多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以后,依然频频往这边看,眼神中充满了对绝世剑客的向往。

    沈稚扯着叶孤城的衣袖,“弟弟很可爱。”

    叶孤城淡淡地道:“是吗。”

    “跟你很像。”

    所以真正可爱的人是我。叶孤城明白了,这是沈稚的情话。

    沈稚:“跟西门吹雪也很像。”

    叶孤城:“你应该能分得清我和西门吹雪。”

    沈稚:“是的。”

    你俩又不是双胞胎,何况他都默默在心里写了好多小作文了,怎么可能分不清。

    叶孤城心满意足,十分自然地牵着沈稚的手,带他来到西门吹雪这边,“失礼了。”

    “无妨。”西门吹雪顿了顿,“恭喜。”

    叶孤城:“谢谢。”

    沈稚:“同喜。”

    西门吹雪:“……”

    难怪你俩能玩到一起呢。

    西门吹雪正想回去,可是沈稚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在期待他说些什么。

    这两个人的结合,实在超乎他的意料。

    西门吹雪身边从未有过两个男子相恋,更没想到出现的第一对就是自己的熟人,两个都是他在剑道上的对手。

    他一直以叶孤城的剑为目标,没想到叶孤城突然就跟自己的徒弟谈起了感情,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有一种叶孤城抛下了剑,还误人子弟的怅然和失落。

    幸而西门吹雪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比起别人,他更关注自身,等待的这些天就调整好了心情。

    祝福他们早生贵子未免不切实际,对沈稚和叶孤城的寿命而言,百年好合也充满了悲剧意味。西门吹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沈稚:“你觉得弟弟怎么样?”

    原来是问这个。

    西门吹雪松了口气,谨慎地开口:“‘武当小白龙’之名,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并未见过他出剑。”

    “你刚才还说他再过二十年就能做你的对手。”

    西门吹雪确定,沈稚和万梅一样,不懂得人情世故,言辞竟如此直白。

    沈稚:“你对苏少英也这么说过。”

    西门吹雪:“我没有。”

    沈稚:“你有。”

    西门吹雪:“我不曾见过苏少英。”

    沈稚:“你以后有。”

    叶孤城:“沈稚……”

    沈稚不说话了。

    叶孤城替他给西门吹雪道了个歉,送西门吹雪回席上。

    这次请客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人情往来,沈稚在京城里露过面,以后别人找他也有了理由。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客人们之间的交际。

    西门吹雪过来,也有这个意图。

    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人很多,他虽不爱交际,也想见识见识其他的强者。

    苏梦枕、狄飞惊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白云和六分半堂也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万梅了,不必思考便知道,万梅一定会过来的,他也的确如愿在此见到了万梅。

    “在外面过得如何?”西门吹雪问。

    “吃得很好。”

    “剑法可有精进?”

    “是的。”万梅放下手上的糖,跟西门吹雪抱怨,“外面的坏人很多,隔几天就要跟人打一架,武功厉害的人身份地位也高,杀了一个就会招惹一大群,我段时间杀的人,比以前加起来都多。”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六分半堂很委屈。

    六分半堂唯一一次杀人,就是跟着军队去了战场上,平复南王叛乱。

    那时候他还没学武功,大多时候都在保护自己,找地方躲着,偶尔动手靠的也是一身蛮力,死在他手下的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他明明这么善良,名声却是最坏的。

    六分半堂跟苏梦枕感叹:“名声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苏梦枕并不是很想跟他谈论这个,他拿起酒壶,给六分半堂倒满,“世人自有评判,无愧于心就好。”

    “是的。”六分半堂拿着酒杯起身,来到狄飞惊跟前,“共事这么久,多谢你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狄飞惊:“……”

    六分半堂低声:“你不会在这里也不喝东西吧?”

    狄飞惊的脖子没有一点支撑力,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颈椎就不好,喝东西应该有些不方便,但不至于完全喝不进去。

    可是六分半堂从来没有见到他喝水吃东西!

    狄飞惊:“你想做什么?”

    六分半堂拍拍他的肩膀,依然低声说,“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说的,你什么都不说,换个笨的人,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就是我这样聪明智慧的人可以看到你的难处。你放心,回去以后我就帮你做几根吸管,很方便的。”

    狄飞惊:“……”

    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他低声:“坐回去。”

    “好的。”

    夹在中间的苏梦枕冷着脸,眼神游离地看着前方。

    这两个人讲话声就算压得再低,也是在他耳边说的,现在只能装作听不到。

    六分半堂顺手拍拍苏梦枕的肩膀,“你也少喝点。”

    苏梦枕:“不劳费心。”

    他现在可以确定,六分半堂应该是真的站在自己这边的。

    六分半堂对待狄飞惊的态度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大概在他的眼中众生都是平等的,一视同仁地得罪所有人。

    这样的性情,很难在六分半堂生存。

    冷盘先被送了过来,接着是热菜,最后是汤羹。

    万梅以很快的速度吃了起来,顺便还用公筷投喂西门吹雪,“好不容易可以在外面吃人饭,你要多吃一点。”

    第106章

    饭吃到一半, 朱厚照也过来了,他没有多留,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喝了杯酒, 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但是气氛仍然变得热络起来。

    一顿饭后,沈稚把京城里有权有势的男人, 还有叶孤城的男性亲戚们认了个七七八八。

    自己们和朋友们也都在权贵面前混了个脸熟,以后有什么事情,不用再去找朱厚照了,直接刷脸就行。

    傍晚把客人们送走,沈稚虽然身体感觉很好, 精神上疲惫极了,就连叶孤鸿找西门吹雪论剑,他都提不起兴趣,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准备睡觉。

    万梅和白云一左一右,跟在西门吹雪旁边,好不容易有机会与白云谈话的叶孤城也在不远处。

    叶孤鸿照旧无视了他们,对西门吹雪道:“太好了,你也在此留宿, 我正担心今日分别便难以再见了。”

    幸好叶孤城是古代人,他要是个现代人, 可能有多种多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对西门吹雪的崇拜, 变成私生粉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云:“不会的,叶孤城和沈稚结婚那天你们还能再见一面。”

    叶孤鸿:“哦……有理。”

    西门吹雪直指问题的关键, 冷冷地说:“你这颗心,是向剑,还是向我?”

    白云挑了下眉, 六分半堂也说过这样的话!

    狄飞惊,你爱雷损,还是爱我?

    现在的情景跟那时何其相似!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如出一辙。

    沈稚可以确定,那时的自己和顶级剑客的心境已经非常接近了,现在的他必定更上一层。

    或许,可以试着挑战更加厉害的对手了。

    叶孤鸿:“都有!我所向往的是剑神,你与剑已经不能分割,乃是我等习剑之人的楷模!我的剑术或许不如你,练剑多年,小有感悟,能否与你坐而论道,结交一二?”

    “武当小白龙”和峨眉派的“三英四秀”在江湖中是齐名的,都天资卓越,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

    沈稚记得苏少英也是这么傲的,直到他亲自面对西门吹雪的剑,脸色变得惨白,心态直接崩了,根本不能抵抗。

    只有天才才会有这样的傲气,当一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经历的挫折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谦逊。

    叶孤鸿能活到现在,应该是没有输过的。

    一直赢的人,是无法看清自己的实力的,这也是沈稚们面临的境地。

    西门吹雪道:“你为何不与叶孤城论剑?”

    叶孤鸿怔了怔,瞥了叶孤城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他好像有些心虚,那份激动的心情也收敛了很多,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很有可能知道叶孤城不是一个纯粹的剑客!

    白云眼神一凛,“弟弟,你看不起叶孤城?”

    叶孤鸿:“我没有!”

    白云:“叶孤城确实不是个纯粹的剑客,他是一城之主,是我的主人,除了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

    万梅:“还有沈稚。”

    白云:“是的。你怎么知道,西门吹雪不是这样呢?他确实为了剑付出了很多,可并不代表除了练剑,他就什么都不做。”

    万梅:“西门吹雪也要生活的。”

    白云:“是的。”

    叶孤鸿被他们说的晕晕乎乎,直觉告诉他,白云应该知道堂兄的野心,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扰乱视听。可是他们两个说的话又很有道理……

    理智告诉他,西门吹雪不可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感情一直在拒绝承认,西门吹雪不是兄长那样的人!他对剑是最诚恳的!

    万梅:“你为什么学剑?”

    叶孤鸿:“我想变强。”

    万梅问西门吹雪:“你为什么学剑?”

    西门吹雪:“不为什么。”

    万梅对叶孤鸿说:“你和你哥哥是一样的。”

    白云:“是的。”

    叶孤鸿:“……”

    叶孤城:“……”

    似乎有些道理。

    西门吹雪:“我是不会对你拔剑的,你现在的心境,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求死?”

    练剑到了一定地步,其实可以从对方的身姿和气势上看出一些东西,毕竟对方走过的路,正是自己曾经的经历。

    叶孤鸿已经被他这样说过一次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想在西门吹雪面前证明自己在剑道上并不差。

    叶孤鸿:“可是你还没有看过我的剑。”

    西门吹雪突然抬剑,又迅速收回,他连剑鞘都没有摘下,直接将叶孤鸿手上的剑打在了地上。

    西门吹雪:“你的心已经输了。”

    叶孤鸿看着西门吹雪。

    他的脑海中仍在反复地回想那一式,西门吹雪的动作太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丢掉了武器。

    在和西门吹雪相遇以前,他就已经将自己摆在了低于西门吹雪的位置,否则又怎会执着于得到他的认可?

    在西门吹雪面前,他根本没有设防,不可能以平常的心境面对他……

    叶孤鸿:“我输了。”

    西门吹雪:“你还活着。”

    叶孤鸿失落地捡起地上的剑,眼里终于不再只有西门吹雪,也分给了看他丢脸的几个人一些视线,结果发现他们个个都是白衣剑客,包括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

    今日那位新的嫂子,也是个白衣剑客!

    这世上的白衣剑客是否有点太多了?

    西门吹雪:“你若想习剑,只管习剑就是,何必勉强自己?”

    他根本不是个性情冷漠的人,偏偏为了别人,换上了白衣,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强行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云:“因为他心有旁骛。”

    万梅:“是的。”

    人都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如果本身就有,那应该是欣赏之类的情绪,而不是向往。

    两人可以说一点面子都没给叶孤鸿留,直白地可怕。

    叶孤鸿犹如当头棒喝,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恍惚中明白了自己和西门吹雪差在哪里。

    这不该是他的剑。

    他可以把西门吹雪当做榜样,却不能将自己变成西门吹雪。

    叶孤鸿没有颜面面对这些白衣剑客,逃也似的离开了。

    叶孤城有些欣慰,他终于想通了。他跟西门吹雪打了个招呼,看向白云,“我有话问你。”

    “是岛上的公务吗?”

    “嗯。”

    “那走吧。”白云这些时间已经帮着他处理公事,刚开始效率很低,现在都做熟了,主要是官员们已经认可他,愿意听从他的吩咐。

    这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这种成就感在叶孤城面前达到了顶峰,他滔滔不绝地说完叶孤城走后自己做的事情,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叶孤城想到他曾经对自己表白心迹,不禁有些担心白云仍然抱有这样的心情,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做得不错。”

    白云做谦虚状:“都是我自己的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值一提。”

    叶孤城:“……”

    他和沈稚是离开后确定关系的,告诉白云的时候,已经是他和沈稚定亲之后,在送回白云城的信上提起的。

    既然他已经和沈稚在一起,自然不能再让白云抱有期待。

    叶孤城问:“你应该知道定亲的意思?”

    白云:“是的。”

    “我与沈稚已经两情相悦,不可能再喜欢上其他人。”

    白云眨了下眼睛,“好的。”

    叶孤城太了解他们这个毛病了,不管心里明不明白,都有可能这么答复。这些非人嘴上说的并不可靠,还是以自己的直觉为准更好。

    而且这是件大事,如果白云误会了,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还是说明白最好。

    叶孤城道:“我与沈稚虽有皇帝赐婚,却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先有情谊,再选择在一起。我不知沈稚待我如何,只知自己,既然有了沈稚,便容不下其他人。”

    白云:“你为什么不对沈稚说?”

    叶孤城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要对沈稚说?

    白云:“这样的情话,你应该当面说,我是不会替你转达的。”

    叶孤城:“……”

    白云:“我要是替你转达,有点像我对沈稚图谋不轨。虽然传闻中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和沈稚永远都不可能的。”

    就像左手不会爱上右手一样。

    除了石观音那个奇葩会爱上自己的脸,其他人哪怕是脑子,对自己的躯干也只是欣赏,不可能有爱情。

    叶孤城心道,有关叶黄河的传闻,确实有些碍眼了,是时候该澄清一下,不能让它一直这么继续下去。

    白云:“所以我们回归正题,你可以再夸我几句吗?”

    叶孤城:“不行。”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不说话。

    白云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要避嫌是不是?”

    叶孤城虽然谋朝篡位,但是很有道德。

    沉睡中的沈稚没有做梦,但是勾了勾嘴角-

    金风观察了一整天,确定雷纯对关七的感官还不错。

    她是真的把关七当做长辈对待,因为他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雷纯会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义务,经常帮他擦脸、投喂,和关七讲话时也很有耐心,没有嫌弃他脑子不清楚。

    当天金风特意加快了赶路的速度,路过城镇,露宿在了野外。

    三个人呈鼎立之状,围着火堆烧烤。

    金风一句话都没跟雷纯交流,只和关七说话。

    “进了京城就能见到方应看,让方应看给他养父母传信,就可以找到方歌吟和桑小娥,找到他们两个,就能知道小白的下落。”

    “真的吗?”

    “是的。”

    关七:“我本来就是在京城的。”

    你的脑子真的好了不少。

    金风严肃地说:“你不想见纯儿吗?”

    关七看着雷纯那张与小白极其相似的脸,“想。”

    雷纯不说话,只一味地烧烤。

    关七总是提起小白,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很多次,雷纯却越来越沉默了。

    时机到了。

    金风问她:“你不好奇小白是谁?”

    雷纯已经有所猜测,但那个答案,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所以她摇了摇头。

    金风:“她是关昭弟的好朋友,关木旦的妻子,温晚的前女友,雷损的梦中情人,关昭弟的情敌。”

    雷纯低垂下头,将自己的神色隐藏在昏暗之中。

    金风:“小白不喜欢雷损,姐妹两个还是因为雷损反目成仇。”

    所以是为什么呢?她分明是关七的妻子,却和关七的妹妹成了情敌。

    金风:“有雷损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你的养父真的很了不起。”

    关七:“是的。”

    雷纯:“……”

    金风盯着她手上的烧烤:“烤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雷纯将食物递给他,交给关七的时候,垂眸避开了与他对视。

    她食不知味,填饱肚子后便停下来,整理好入睡的位置,靠着关七的铁板蜷缩起身体。

    金风脱下外袍,盖在雷纯身上,“晚安。”

    雷纯:“……晚安。”

    第107章

    雷纯是个聪明人, 应该已经猜到真相了。

    金风没有逼迫她立刻给出答复,点到即止,等她自己想明白。

    可惜关七脑子还不是很清楚, UFO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现的, 不然可以直接给雷纯一个深刻的震撼,足以在关键时候影响她的抉择。

    现在就只能靠雷纯的良心和关七的父爱了。

    天亮以后, 三人继续赶路。

    关七的囚车非常显眼,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金风和雷纯被衬托地像是押运犯人的小卒子。

    可能关七被铁链捆得太严实,远看非常奸恶,也没人敢近看, 就算雷纯是个不懂武功,而且极其美丽的女子,金风是个苍白瘦弱到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刮跑的病人, 这一路过来竟没怎么遇到过不法之事。

    倒是雷媚和赵铁冷派人象征性地追了一下,留下了稍许行踪,被雷纯发现以后,及时躲开,没有真的会面。

    具体怎么回事除了关七,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全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安安分分地到了京城。

    “你要回六分半堂吗?”金风问。

    雷纯当然是要回去的, 她也有许多疑惑,想找父亲问个明白。

    可是万一金风说的是真的呢?

    不如自己寻找证据, 查明真相,再看风雨楼会怎么做。

    雷纯失落地说:“我看似是被你掳走的,可实际上不曾反抗过, 从江南到京城这许多日,我有许多机会可以逃离,但是一直没有跟六分半堂的人联系,父亲定然能猜到我的心思。”

    “不如趁机断绝父女关系吧。”

    “……”

    这话乍一听太过偏激,仔细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这么做,先服软的就是父亲,其余小事反而不必在追究了。

    可惜雷纯跟着金风本就是在配合六分半堂,根本不怕雷损质问,只是她一路上不曾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反而可能被金风离间。

    雷纯:“你准备回风雨楼?”

    金风:“是的。”

    雷纯看了眼关七:“那他呢?”

    “他跟我一起去风雨楼,如果他回六分半堂,雷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虽然雷损不是他的对手,真的跟他下手,可能被打个半死,可要是他下毒,或者拿小白来刺激他,关七真的会上当。”

    关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雷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纯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就算六分半堂和迷天盟之间关系融洽,涉及到自己的身世,雷损也不可能放过他。

    金风:“你要不要跟我去风雨楼,苏梦枕很想你的。”

    雷纯:“这……”

    这不合礼数,哪怕是未婚夫妻,也该彼此避嫌。

    不过雷纯是个江湖人,她生长的环境又没人严格地管教,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这种话说出来,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利益的,没有好处,绝不会主动提。

    可是去苏梦枕那里真的合适吗?

    雷纯沉默良久,头脑风暴完毕,浅笑着说:“我也很想他。”

    金风:“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回去,苏梦枕一定扫榻相迎,热情亲切地迎接你的到来。”

    雷纯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金风初见时还好,相处久了才渐渐暴露本性,她十分确定,自己和金风性情不合。

    去风雨楼的话,想来要时常与金风打交道。

    京城中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三人出现在街上,他们的消息就被传了回去。

    六分半堂没有妄动,风雨楼派人在暗中保护,平静又紧张地随他们去了风雨楼。

    苏梦枕换了身衣服,重新梳理头发,金风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椅子上看账簿。

    等到下人通传,他便放下册子,亲自出来迎接。

    “苏公子。”

    “雷小姐。”

    金风站在关七的囚车后面,手肘撑在上面的铁板上,拖着腮,微微弯腰,伏在关七的脑袋旁边。

    关七斜着眼睛看他,一动都不敢动。

    金风:“他们两个的外表还是很般配的。”

    主要是外星人的外貌看起来和地球人没有区别,有关七和小白这对先例,想来是没有生殖隔离的。

    关七不敢说话。

    金风:“智商也很般配。”

    他们两个联手,应该可以统一江湖,比日月神教还厉害。

    关七沉默。

    金风:“就是身体都不好,不适合要孩子。”

    苏梦枕的身体不必多说,雷纯也是筋脉太弱才无法习武的。

    金风回头问他:“会不会因为她是混血的原因才这样?”

    雷纯除了不能练武,其他方面看起来都很健康。

    关七懵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风。”苏梦枕和雷纯结束了寒暄,看向金风,“在聊什么?”

    “我在和关七讨论你们两个能不能要小孩。”

    苏梦枕的脸有些红了,转头看向雷纯。

    雷纯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低头垂下了眼眸。

    苏梦枕:“别胡说,进去说吧。”

    他过来推囚车,被金风拒绝,“你太弱了,推不动他,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推着囚车去了楼梯口,两手用力,把关七和囚车一起抬了起来,迅速地跑上了楼。

    苏梦枕刚想告诉他,不必去楼上,在茶房说话就好,还没来得及出声,视线中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

    他放下手,如果是这样,他确实很弱。

    苏梦枕对雷纯道:“见笑了,金风他一贯如此。”

    雷纯摇头,客气地说:“金风确实有些孩子气,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

    确实是这样。

    苏梦枕最初正是因此不敢信任金风,直到现在才知道,金风的天真之下隐藏的是极强的谋略。

    雷纯比他会识人。

    若她没有如金风所愿,与雷损决裂,必然是个极其强大的对手。

    苏梦枕道:“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雷纯:“是金风邀请我来的,我们在江南相识,一见如故,已经成了好朋友。”

    苏梦枕顺着她的话思考:“多亏了有你,金风才能安稳回到京城。只是你这么做,怎么向雷总堂主交代?”

    “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今天了,我想在你这里躲一躲,你该不会赶我走吧?”

    “怎么会。”

    苏梦枕带她踏上楼梯,楼梯狭窄,只有他们两个,好像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专心地走路。

    苏梦枕想,如果外面的世界也能这般平静就好了。

    “到了。”苏梦枕道。

    雷纯从恍惚中回过神,朝他歉意地笑了笑。

    屋门打开,金风已经在里面了,关七也被他提了进去,撤掉一张椅子放他的囚车。

    金风说:“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亲近了很多。”

    是吗?

    他们下意识看向对方,都想知道彼此的反应,没想到目光撞到了一起,一瞬间的尴尬过后便是坦然,谁也没有移开视线,都在认真地观察。

    金风低头对关七道:“我就说吧,他们两个很般配。”

    关七闷闷地:“嗯。”

    苏梦枕:“金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金风:“为什么?”

    以金风的谋略,这种事情还需要解释吗?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两方的立场。

    或许在他们这些神明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与其他的困难一样可以克服。

    雷纯笑着说:“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让他说几句倒也无妨。”

    只要自己不当真就好。

    所以苏梦枕会放纵自己,沉溺在感情之中吗?

    金风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沈稚和叶孤城的婚礼将近,好些朋友都没走,直接住在了他的府上。

    上次吃席,王小石有事要忙,没抽出空过来,所以还要单独把他引荐给朱厚照。

    如果能得到皇帝的重用,他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心灰意冷了吧?

    六分半堂和白愁飞回了六分半堂。

    他们在吃席的间隙有过短暂的交流。

    白愁飞卧底的时间太短,没有升职,但是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心狠手辣,获得了狄飞惊的认可,然后就被像牛马一样使用,哪里缺人他就去哪里,接触到的层次不高,但是范围特别广。

    沈稚和方应看也见了一面,在府上说了两句话,算是有交情了。

    现在关七回来,明天就可以托他帮忙,寻找小白的下落。

    最后是朱厚照那里。

    他彻查那几个王爷谋反,牵连到了很多人,不过身边亲近的人没动,估计这都是暂时的,后面还得继续观察,一旦有了新的人才,随时可以替换。

    朝中动荡,他就不太想动六分半堂了。

    苏梦枕和雷纯聊天的间隙,金风插了一句:“朱厚照是不是没有催你?”

    苏梦枕怔了下,看向雷纯。

    这可是个大消息。

    雷纯以退为进,“要不要我回避?”

    她一点都不想回避,所以这话是坐着说的,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而且看向的是关七,而非另外两个人。

    如果她明确地问苏梦枕,苏梦枕大概会同意她离开。

    如果她问金风,不用想就知道,金风会回答“好的”。

    所以只能是关七。

    关七坐在囚车里,行动不方便。

    而且她很有可能是关七的“女儿”,与雷损并不是完全立场一致。

    金风的反应超出她的预料,他果断地道:“你不能走。”

    雷纯不解:“为什么?”

    金风:“本来就是问给你听的,你要是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还真是直白。

    雷纯笑笑:“所以这些都是假话吗?”

    “都是真的,我们已经得到了朱厚照的支持。”金风说,“所以朱厚照这段时间有没有催你动手?”

    苏梦枕:“没有。”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金风点了点头,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个消息在雷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风雨楼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势必会盖过六分半堂。

    江湖的形势要大变了。

    她突然间明白了,这个消息为什么要当着自己的面说。

    因为她并非雷损的女儿。

    他们希望自己投诚。

    是她还没来得及查明自己的身世……这样看来,倒是不如直接回六分半堂。

    可若是不来,怎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第108章

    时隔好几天, 沈稚们在王府重聚。

    沈稚、白云、万梅,还有金风和六分半堂坐在花园里的凉亭中,面对面地沉默不语。

    微风徐徐吹过, 带来鲜花香气,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将几人映照地不似真人。

    远处的侍卫时不时地往这边看上几眼, 路过的丫鬟也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稚们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因为身体不同,拥有的特质也不同,马甲们虽然都是同一个灵魂,但是对世界的感触并不完全一致,对彼此的印象也不完全相同。

    就好比一直在外面吃饭的万梅, 他杀的人是最多的,剑法也在不知不觉中增长,但因为没有真的对上有名望的对手, 依然觉得自己很菜。

    万梅的记忆中他比其他马甲的剑法高一点,但高的不多,真正见面后才感觉到,原来马甲们也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万梅拿起剑,和白云到旁边比了一场。

    两个人的剑法都干脆利落, 十分简朴,哪怕势均力敌, 十招之内依然可以定胜负。

    万梅胜过白云。

    接着是白云和沈稚的比试。

    沈稚这些天忙着谈恋爱, 但那是和剑仙谈的,并没有松懈, 反而有很多机会和叶孤城论剑,比起白云按时在海边练剑,他的学习生活要丰富地多。

    沈稚胜过白云。

    然后是沈稚和万梅, 还有金风和六分半堂的比试。

    沈稚依然胜出,金风胜过六分半堂。

    接着白云赢过金风。

    孰强孰弱已经十分明显。

    “王爷,神通侯已经到了。”下人过来通传。

    “让他过来吧。”沈稚说,“叶孤城还在看二人转吗?”

    被他问话的小厮愣了愣,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依然回答道:“叶城主在西门庄主那里,小叶公子也在那边。”

    “好的。”

    方应看被带了进来。

    他本以为是沈稚想跟他单独见面,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

    他认出了金风和六分半堂,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暗暗提起了戒备。

    再看另外两个人,也觉得眼熟极了,似乎在宴席上远远地看到过。

    他那日忙着与朝中官员结交,一直没能抽出身,不曾和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所以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王爷。”方应看行了一礼。

    沈稚不懂这些礼数,但是知道自己的爵位比方应看大,可以随意地跟他相处。

    “你来了,坐。”沈稚指着亭子里的凳子说。

    那石桌周围只有四个石头凳子,另外两个是从别处搬来的木凳,间错摆放,并不挨着。

    方应看入座,与几人视线齐平。

    这几个人齐齐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掩饰打量的眼神,气氛古怪极了。

    方应看如坐针毡,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三位并非人类,而是神明,大概会觉得这里闹鬼了。

    沈稚:“说起来可能有些突然,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方应看的第一反应竟是欣喜,这些神明们做不到的事很少,除非是某些小事、私事,自己要是能帮得上,沈稚就会欠自己的人情。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方应看笑着说:“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您?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您说说看,我若是能做到,必定尽力而为。”

    沈稚:“你能不能联系到你干爹?”

    方应看怔了怔。

    沈稚:“不是蔡京那个干爹,是方巨侠那个干爹。”

    方应看:“……”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蔡京的名字?重名?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方歌吟和桑小娥收养了,亲生父母也都已经死去,别人提起方歌吟,就是他的父亲,哪有直接喊“干爹”的!

    沈稚:“你该不会已经把他杀了吧?”

    方应看:“怎么会,他对我有养育之恩,自小到大都不曾亏待过我,我怎么可能杀他。”

    可你后来就是把他杀了。

    想想就很丧心病狂,方歌吟又没虐待他,一直都很关照他,甚至称得上溺爱,还把神通侯的爵位给了他,也没到指望他养老的地步,就在壮年被他杀了。

    方歌吟的溺爱是一个原因,方应看本身的品性也确实不怎么样。

    沈稚:“所以你能联系到他吗?”

    方应看:“自然是可以的。”

    沈稚:“你干娘还在吗?”

    方应看:“……在。”

    沈稚:“她叫夏晚衣,还是桑小娥?”

    方应看的养父母是方巨侠和夏晚衣,救了温小白的是方歌吟和桑小娥。

    虽然方巨侠和方歌吟确实是同一个人,可他们的老婆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同一个人。

    方应看好像被他问得混乱了,眼神就像关七那样空白。

    沈稚:“我这里有一封信,想交给你的父母,你能否帮忙转交?”

    信?

    方应看:“自然可以。”

    沈稚从袖子里取出信封,递给方应看,方应看双手接过。

    沈稚:“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交给我做就好,最多三日就能收到回信。”方应看好奇道,“我能不能问一问,您找我父亲是为了什么?”

    “你父母带了一个女子四处游山玩水,我要找的是那个女人。说起来她跟你有些渊源,她和米有桥师出同门,算是师兄妹。”

    方应看看了金风一眼,笑着说:“我可不认得什么米有桥,倒是有为米苍穹米公公,倒是跟我有几分交情。”

    “就是他!”

    沈稚想起来了,米有桥这个名字是皇帝给他改的,他原来就叫米苍穹。

    现在皇帝换人了,也没人给他改名。

    所以有桥集团现在叫苍穹集团吗?很有科技感的样子。

    方应看:“这位米公公,是哪里惹您不快了吗?”

    沈稚:“没有。”

    方应看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金风和沈稚都这么在意米苍穹,似乎是私人的恩怨,应该不会牵扯到自己。

    他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捧了沈稚几句,感觉有点捧不动,便将话题往其他人身上引。

    “这几位怎么不说话?”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突兀。

    凉亭下面明明坐了六个人,却只有他和沈稚在交流,其他四个都在他们的两侧,始终盯着自己沉默不语,连眼睛都很少眨动,实在太诡异了。

    沈稚:“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方应看:“够了够了,我就是有些不习惯。”

    他煎熬地坐了小半个时辰,和沈稚的话题也都找了一遍,终于坐不住,主动告辞离开。

    沈稚带着四个人出来送他,方应看被送到门口,坐进马车里,关上了车门,隔绝外面的视线,这才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看着手上的信件,下定决心,回去以后吩咐属下,轻易不要跟这几个人起冲突。

    那封信很快被交到了下属手上,策马离开京城,送到方歌吟的手中。

    “是小看的信?”桑小娥问。

    “不太像。”方歌吟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纸阅读。

    桑小娥也凑过来与他同读。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但是传达出的内容极其重要。

    桑小娥的眉头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

    方歌吟:“你觉得呢?”

    桑小娥:“还是告诉小白,让她自己决定吧。”

    温小白曾经中了很严重的毒,多亏温晚,才救了她的性命。

    不过她体内的毒并未根除,身体一直不好,不知还能有多久好活。

    桑小娥拿着信来到屋里,温小白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她没有回头,透过镜子看着桑小娥,“刚才是谁来了?”

    “一个信差。”桑小娥扶着她的肩膀,将信纸放在梳妆台的桌面,“是写给你的。”

    “我?”

    桑小娥:“你不要激动,好好看看吧。”

    温小白拿起了信。

    纸上的字迹陌生极了,信中的语气也十分冰冷,温小白的心却好像被狠狠揪住了,只读了两行,便潸然泪下。

    桑小娥抚着她的后背。

    温小白擦了下眼泪,继续读下去,最终放下信纸,伏在胳膊上失声痛哭。

    哭完后,桑小娥打了盆水,给她擦干净脸。

    温小白轻声说:“我想回去看看。”

    桑小娥:“是该回去了。”

    已经十几年了。

    她没有回信,直接收拾东西,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方歌吟和桑小娥本就是四处游玩,并无明确目的地,也跟着一起去了京城。

    不戒斋中,方应看每日都要询问一句有没有收到信,一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耐心地等待。

    六天后,突然有消息传来。

    “不好了!方巨侠来京了!”

    方应看猛地起身,“你说什么?义父来了?消息属实吗?”

    “有人在苦水铺那里亲眼看到了他,错不了的。”

    方应看慌得很,让所有人都下去,思考起这段时间自己做过的事。

    他没杀什么人,可是他的手下做的那就太多了,他从来没有管束过,全都得算在自己头上。

    京城中死的那一家子安置了吗?

    被□□的女人,还有她那投水自尽的丈夫怎么样了?

    方应看脑子乱乱的,最后道:“把唐非鱼叫来,还有何十三、陈九九九,都叫过来!”-

    温小白离开京城时伤心欲绝,连活下去的心念都没有了。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还有再次踏足这座城镇的这一天。

    “这里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平静地说。

    她上次来时,迷天盟还是很大的势力,再回来迷天盟已经崩溃,关七也……

    “是不一样,好像更热闹了。”桑小娥道。

    “我上次来京城,刚进城,就遇到了关七,他那时年轻又英俊,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温小白故作轻松地道,“信上说他在风雨楼,我记得是在玉泉山那边?你们两个是随我一起去拜访苏梦枕,还是直接去小看那里?”

    桑小娥:“当然是去苏梦枕那里,小看随时都能见到,不必着急。倒是错过这次,就没有理由去风雨楼了。我可是一直想看看,那位风雨楼化形成的人,与咱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方歌吟:“那就一道过去吧。”

    三人不紧不慢地穿过条条街道,去了风雨楼。

    几人来得突然,方歌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见到苏梦枕,没想到风雨楼早有准备,听到温小白的名字,便直接放行了。

    他们被领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一位红衣公子正在那里独自练刀。

    他的刀看起来很漂亮,在红衣和阳光的映衬下,好像会流动似的,但是刀锋又闪烁着寒芒,看起来格外锋利。

    见他们过来,那公子收起了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容,温柔笑道:“你们总算来了,跟我来吧,关七一直在找你,他如果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于是几人跟随他到了另外一个院子。

    这里依然阳光很好,树荫下摆放着一块黑漆漆的方块,靠近以后,才看清了是个什么东西。

    关七怔怔地道:“小白……”

    温小白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第109章

    时隔多年, 风光的七圣主成了笼子里的囚徒,任谁看到都会唏嘘,更别提温小白对他还有情意。

    太惨了。金风在心里感叹。

    天下第一又怎么样?身处权力的漩涡中, 不管地位再高, 武功再强,生活还是会不顺心的。

    跟这些人相比, 自己也算是无欲则刚了。

    就是叶孤城还处在灰色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真是让人揪心。

    桑小娥低声说:“我们去外面等吧。”

    金风:“好的。”

    方歌吟斜眼看他。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地接我老婆的话?

    苏梦枕已经来到了楼下,站在门口等待。

    方歌吟和桑小娥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他,乍一看还以为身后那位公子突然跑到了前面, 定眼一瞧才发现,他们除了都穿着红衣,脸色差不多苍白, 其他方面并不相似。

    “方巨侠。”苏梦枕道。

    “苏楼主客气了,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当不得苏楼主这般称呼。”方歌吟谦虚地说。

    “小方。”金风道。

    苏梦枕:“……”

    桑小娥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好,倒是显得他年轻了许多。”

    金风:“那我就叫你小娥了。”

    桑小娥:“好啊。”

    他应该就是风雨楼的化身了, 没想到神明竟如此好相处,好些官宦公子都比他要倨傲。

    苏梦枕道:“未曾知晓两位亲自前来, 是风雨楼待客不周了, 两位这边请吧。”

    方歌吟:“也是我们来的匆忙,失礼了。”

    他们去了对面的房间, 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关七那间屋子。

    苏梦枕命人送了茶水点心,跟方歌吟寒暄了几句。

    桑小娥在一旁看看金风, 又看看苏梦枕,眼神很温柔。

    金风回以礼貌的微笑。

    他预料到了温小白如果活着,在知道真相后肯定会来,方歌吟和桑小娥会不会来就不一定了。

    现在好了,可以拉拢的势力都聚集到了京城,完全可以直接碾压反派,造成的伤害应该没有那么大了吧?

    苏梦枕不想冷落桑小娥,和方歌吟的聊天很有分寸,没有总是提江湖中事,而是说起了关七。

    桑小娥和温小白相处了许多年,已经如同姐妹一般,她对温小白的遭遇十分清楚,说起这个不免唏嘘,“没想到关七竟然如此痴情。”

    苏梦枕听到这句话,想起了雷纯,有些走神。

    金风:“我看不止你没想到,小白都想不到。要是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哪至于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这种没长嘴的人,早晚会后悔的。”

    桑小娥:“你似乎很有感触?”

    金风愣了下:“不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叶孤城就是这种人……可是仔细想想,叶孤城也很坦荡啊,没有让本体误会,有话就直接说清楚了。

    苏梦枕还以为金风说的是他,心中一震,他和雷纯也算这样吗?

    他一直以为雷纯会在自己和六分半堂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可若是雷纯的父母都如此痴情,雷纯自己也未必不是这样。

    金风:“你们见过方应看了吗?”

    方歌吟和桑小娥都说没见过。

    金风:“方应看可是做了不少事呢,你们最好打听一下,我建议直接找杨无邪打听,他就是负责搜集信息的,京城里的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原著中桑小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方歌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当他知道方应看做的坏事,就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忙着安抚受害者。

    有这功夫,直接去把方应看打一顿多好啊。

    他偏不,就装不知道,直到装不下去了,必须教训方应看了,方应看先下手为强,说看到了失踪的养母,把他哄到京城来。

    方应看又是下跪又是哭,还用养母做挡箭牌,把他带到了深山里,众多高手埋伏在路上,最后把他打下了山崖。

    金风觉得这父子俩都不太正常。

    不过现在时间线有点乱,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桑小娥还没有失踪,方应看干的坏事也没有多到必须要杀死他干爹的程度。

    金风:“说起来,方应看当初是失恋了,难受得想死,你才把神通侯的爵位交给他的。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因果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方应看暗恋的那个女孩子是雷纯吗?”

    有一种猜测是□□雷纯的神秘人就是方应看,因为她是他爱而不得,恨不得为之殉情的年少时的心上人。

    苏梦枕闻言精神一振。

    他从未听说过此事!

    方歌吟苦笑:“你也说了,是暗恋,一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不愿说,我们也不清楚。”

    桑小娥意识到了什么,“是我们疏忽了对他的管教。”

    金风:“是的。”

    原本轻松的气氛被金风搞得沉重起来,方歌吟和桑小娥都沉默了。

    苏梦枕:“金风说话太直,两位不要放在心上,他……他也是无心的。”

    后半句他说得很艰难。

    金风绝对是故意的!

    哪里有刚见面,就揭人伤疤的?照他这种行事,以后怕是会结下很多仇人。苏梦枕忧愁地想。

    温小白好像和关七有说不完的话,迟迟没有出来。

    眼见就要天黑,苏梦枕正要给客人们安置住处,方歌吟与桑小娥拒绝了。

    方歌吟道:“我们也该去看望一下方应看。”

    金风:“那就让杨无邪送你们过去。”

    苏梦枕以前还会在他言辞不当时呵斥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想法,毕竟呵斥也是没用的,不如想办法找补。

    “无邪确实对京城熟悉极了,两位若是想在城中逛一逛,他倒是可以做个向导。”苏梦枕说。

    “那就多谢了。”桑小娥在方歌吟开口前接受了这个提议。

    苏梦枕派人去叫了杨无邪过来,让他送这对夫妻离开。

    杨无邪一头雾水,在看到金风朝他使眼色后,迷茫中又多了几分不安。

    不知道金风又给他找了什么事……

    方歌吟和桑小娥是步行来的,去方应看那边有一段距离,苏梦枕为他们准备了马车,桑小娥和方歌吟先去了车里。

    金风拉着杨无邪,悄声说:“方应看本人做的坏事不多,但是他的下属肯定做了不少。良禽择木而栖,下属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上司,上司在选择下属上,拥有更大的权力。那些品行败坏的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你一定要转告方歌吟,挑拨他们的关系,务必让方歌吟把方应看的屁股打开花。”

    杨无邪:“……”

    金风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杨无邪看了苏梦枕一眼,发现公子竟双眸含笑看着金风。

    唉,公子也变了。

    他艰难地上了马车,朝方歌吟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方巨侠,桑夫人。”

    桑小娥忧心忡忡地看向方歌吟,用手臂抵了他一下。

    方歌吟面沉如水,“实不相瞒,这次请杨总管出来,不为别的,只是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杨总管,还请杨总管如实回答。”

    “您客气了。”

    “方应看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

    杨无邪便道:“小侯爷自然是好的,不曾作奸犯科,京城中提起方小侯爷,无人不会赞一句交游广阔,仗义疏财,他朋友众多,投靠他的人也多,或许是下面的人做错了事,连累到了小侯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方歌吟脸色稍缓了些。

    杨无邪:“只是方小侯爷的门人,有一部分品性确实差了些,怕是会连累小侯爷的名声。”

    桑小娥:“都有谁?”

    杨无邪进入正题,把詹别野、唐非鱼、何十三等人做的事悉数讲了出来。

    这些事情有大有小,大的累及国家,小的害人性命,对这些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说多久都说不完的。

    方歌吟的表情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桑小娥拿出手帕暗自垂泪。

    等到了方应看的不戒斋,马车停下,杨无邪也停了下来。

    方歌吟问:“这些事,方应看知道吗?”

    杨无邪:“他们是在小侯爷的庇护之下做的,小侯爷自然是清楚的。”

    方歌吟拱手:“多谢杨总管告知。”

    杨无邪也以严肃的神色回了一礼,目送二人进入不戒斋,才回到马车里。

    他松了口气,暗暗地想,公子这是准备对方应该出手了吗?

    可是六分半堂在一旁虎视眈眈,再多一个敌人,岂不是腹背受敌?-

    天完全黑透了。

    金风在外面敲了敲门,“你们要不要吃饭?雷纯也一起。”

    温小白打开房门,再看到这位面无血色的红衣公子后,依然吓了一跳。

    他身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肌肤都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成的,细腻到连毛孔都没有。那双眼睛又格外地黑,在昏暗的环境下,好像连眼白都没有了,让人不敢直视。

    金风进屋,点上了蜡烛。

    他推着关七出来,对温小白说,“走吧。”

    温小白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低头看向关七,“我来吧。”

    金风把位置让了出来。

    小白现在看起来确实很柔弱,但都是暂时的,她本人虽然追求纯粹的爱情,看起来像个恋爱脑,但是本身的能力并不差。

    和米苍穹师出同门,她的武功也是很好的。

    温小白道:“多谢你了,关七都已经告诉我了,如果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不客气。”

    “没想到雷损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温小白说,“他在我面前倒是伪装得不错,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坏心思。也是我高估了他的品性,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关七也有错。”金风道。

    除了不长嘴,他还搞神秘主义。

    如果关七的行踪在明面上,不管温小白去哪里,都会听说的。可是关七失踪了,知道他下落的人都不多,知道他白痴的人更少,温小白到处游历,都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事。

    这么一想,沈稚都有些佩服关七了。

    囚车这么显眼都没人注意到他,他的武功也很强,这个世道太乱,只有弱者死得悄无声息,强者在哪里都是显眼的,关七的隐匿能力比吴明还要厉害。

    金风到房间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看起来是从附近的酒楼里订的。

    雷纯坐在凳子上,双手玩弄着自己的发丝,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不安。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立刻站了起来,一双清亮亮的眼眸看向门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张脸跟她的样貌很像,只是眼眶红红的,脸上不施脂粉,仍然美丽动人。

    “我来了。”她说。

    第110章

    沈稚隔三差五就往朱厚照那里跑一趟, 朱厚照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点烦。

    他不是闲人,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朱厚照忍了几天,正想找个机会问问他是不是和叶孤城吵架了, 方歌吟就带着他儿子进宫求见。

    沈稚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朕倒要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费心。

    朱厚照沉稳地宣召二人进来。

    沈稚盯着门口, 先进来的是方歌吟,方应看在后面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出现。

    他身上看着没什么异样,手、腿、屁股都好好的,走路姿势也很正常, 就是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大病了一场。

    “神通侯这是怎么了?”朱厚照问。

    方歌吟:“跪下。”

    方应看乖乖地跪在了地上。

    方歌吟也跟着行了大礼,“草民教子无方, 纵容方应看做出种种恶行,还请圣上明察,革除他的爵位,论罪处置。”

    朱厚照有锦衣卫这样的耳目,对这些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这些江湖人都已经成了气候, 除非朝堂愿意动兵戈,不然很难管束他们。

    朝堂也有朝堂的难处, 动兵消耗的人力和财力也是很大的, 所以在方歌吟有了巨大的威望后,先帝才会封他为神通侯, 只是没想到他竟不慕名利,拒绝了册封,后来倒是给方应看请封了。

    朱厚照当然是憎恶那些目无法纪的行为的, 只是一直有人造反,腾不出手来收拾他,现在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感。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心地问:“神通侯历来小心行事,哪可能做出什么恶事,你是不是弄错了?”

    方歌吟冷冷地道:“你说。”

    方应看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真的太失望了,义父好像对他没有半点情谊,那些恶行,他确实有责任,可也不是他做的,义父竟然直接带他到御前。

    这是要逼他死!

    早知如此,他就该先下手为强。

    方歌吟失望地道:“方应看的罪行,草民已经全部知晓,不戒斋的所有人都可以做人证。”

    朱厚照:“你要告自己的儿子?”

    方歌吟:“是。”

    朱厚照:“哦,那就交由大理寺处置吧。”

    方歌吟:“子不教父之过,草民也有罪,甘愿与方应看一同受罚。”

    朱厚照看他很顺眼,这人就是太厚道了,如果他直接接下神通侯的位子,不就没问题了吗?交给方应看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摆摆手,喊了人过来,把他们带了下去,并让刘瑾去盯着,叮嘱道,“秉公处置即可,不要作践他们,也不要太过宽恕。”

    刘瑾:“是。”

    他们都心知肚明,方应看不会受到什么大的处罚,毕竟事不是他干的,最多是收受贿赂、治下不严这样的小罪名,很快就会结案的。

    对他手下的抓捕才是大头,到那个时候方应看应该已经放出来了,有他戴罪立功,阻力会小很多。

    沈稚在旁边吃着绿豆糕,“你怎么还用刘瑾啊?”

    朱厚照炸毛:“你也要逼朕杀他吗?”

    沈稚:“我就是随口问问。”

    好像确实是这样,除了金风给出了很多预言,他们都很少参与政务,每次出手,都有乱七八糟的理由,反正不是为了政事。

    想明白后,朱厚照就有些歉疚,“朕刚才语气不好,迁怒了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好的。”

    朱厚照委屈地说:“我活了快三十年,就这么几个熟人,连个朋友都没有。前段时间已经处置了很多,凭什么朕身边亲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这是非要逼着朕做孤家寡人吗?”

    沈稚诚恳地建议:“你可以去找你娘。跟她哭,她肯定会耐心哄你。”

    不要搞得好像没妈一样。

    而且你走在你妈前头,直到驾崩都是有妈疼的孩子。

    朱厚照:“……”

    沈稚:“别不把女人当人看。你不光有亲娘,还有那么多真爱,跟孤家寡人扯不上关系。”

    朱厚照:“……朕说不过你。看完热闹就走吧,不要打扰朕看折子。”

    “好的。”

    沈稚刚要走,突然想起来,“可以对六分半堂下手了。”

    朱厚照:“现在时局不稳,这个时候再挑起京城两大帮派的决战,会有许多人浑水摸鱼,并非明智之举。”

    “可是温小白都来了,雷纯也快要策反了……”

    “什么!”朱厚照大惊失色,不复方才得镇定,他猛地起身,“你竟做成了?”

    “是的。”

    沈稚想想,觉得这么下去,就算没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也会起冲突的,只是从争抢地盘,变成争抢雷纯。

    难怪朱厚照这么慌张,事情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不做不行了。

    朱厚照:“雷损知道吗?”

    六分半堂仍在狄飞惊那边,每天守着他,狄飞惊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雷损还是老样子,根本没人给他送信。

    沈稚摇头:“不知道。”

    朱厚照:“六分半堂也接触不到雷损?雷损果真老奸巨猾,难怪朝中的阁老只与他合作,不能完全驾驭他。”

    沈稚:“是的。”

    朱厚照:“我们得最好最坏的打算,唉,原以为可以消停一段时日,现在不得不继续备战了。”

    六分半堂虽然不会打上豹房和皇宫,可是京城几百万的人口,都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必须要考虑周全。

    朱厚照:“你怎么不早说?”

    沈稚:“我一直在说。”

    朱厚照:“……”

    沈稚:“与其责怪别人,不如反省自己。你就是太聪明了,反而显得有点傻。”

    朱厚照再次想起了初见金风时,金风对他的评价。

    他大概在所有的神明心中都是个傻子了。

    沈稚见他开始着手准备调动禁军,还喊了诸葛正我过来商议对策,估计没个几天做不完,没继续留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回到王府的后院,没看到叶孤城的影子,去卧房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找了个丫鬟问道:“叶孤城呢?”

    “叶公子出去了,就在您离开后不久。”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丫鬟摇头。

    沈稚顿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心里空空的。

    这几天叶孤城非常贤惠,温柔体贴地陪在他的身边,跟外界的交流都是用书信,用不着出门。

    沈稚想他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他,他也会主动过来找自己,就算不是一直黏着,知道他就在那里,心里也不会觉得两个人分开过。

    沈稚趴在桌子上,等着叶孤城回来。

    客居在此的万梅也问了问西门吹雪,“你有没有见过叶孤城?”

    西门吹雪:“你找他有事?”

    万梅:“是沈稚找他。”

    西门吹雪心道,看来沈稚确实对叶孤城用情至深,这样的私事也值得他给万梅传音,特意询问一句。

    “或许是去找人比剑了。”西门吹雪道,“京中高手如云,叶孤城似是有见猎心喜之意。”

    “你没有?”

    “我的剑法还不够强。”

    万梅安慰他,“多杀几个人,以后你会变得很厉害,迟早会抵达叶孤城这样的心境。”

    “……”

    叶孤城是什么心境?

    以前他还能看得出来,自从他突然和沈稚在一起,西门吹雪就看不透了。

    杀的人越多,心就越冷,唯有血是热的。

    很难想象叶孤城这样的顶级剑客会爱上一个谁。

    沈稚的性别、物种、性格摆在那里,西门吹雪了解的越多,就越不理解叶孤城。

    他甚至有些怀疑,叶孤城是为了追求更高深的剑道,才愿意委身于沈稚的,虽然叶孤城的傲气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是没有更加合适的理由了。

    西门吹雪不知道自己的剑法突破后,会不会落入同样的境地……

    如果是万梅,或许即便不用跟他谈情说爱,他也会无私地向自己分享更高的境界?

    万梅被他盯着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我有点想吃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这几天西门吹雪进步飞速,一直在吃人饭,再也没有碰过白水煮蛋。

    不过那都是在沈稚的府上,不是在外面。

    西门吹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好。”

    万梅拿上钱袋和剑,跟他并肩往外走,“我四处游历这些时间,遇到了很多想要习剑,但是买不起剑的人,我告诉他们,可以去万梅山庄取剑,可是没有一个人答应。”

    西门吹雪觉得他过于天真,但不忍打击他,“你有心了。”

    “我一直在帮你留意。”万梅说,“可惜没有自保之力的人,不愿意出远门,有自保之力的,又已经有了剑。直接拿出去卖也不合适,不过你可以交给花满楼试试。”

    “花家经商多年,确实有门路。”

    “不是拿去卖,是给它们寻找合适的主人,花满楼这样博爱的人,肯定能理解的。”

    西门吹雪完全听不懂了,“或许吧。”

    万梅跟他出了王府,去合芳斋买了许多点心,直接在店里吃。

    西门吹雪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块。

    叶孤城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他以为沈稚还在宫里,没想到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他在桌子上趴着。

    他靠近看了看,原来是睡着了。

    叶孤城靠近了些,正想叫起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沈稚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从睡梦中醒来。

    他一把搂住叶孤城,把他拉过来亲了上去。

    叶孤城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抱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分开,“怎么了?”

    “想你。”

    “你不是每日都去宫里,怎么今日突然想我?”

    “因为今天你不在。”沈稚不满地说,“你都没有留个口信,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

    叶孤城:“是我的错。”

    “你去哪里了?不会还想造反吧?”

    叶孤城就算有这个心,也被他念叨的消停了。

    怎么会有人天天把造反挂在嘴边,做什么都要问一句?

    “就这么信不过我?”叶孤城有些恼怒,再次吻住了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巴。

    沈稚被教训了一通,脸颊变得通红,好久都没有恢复。

    叶孤城只好拿了块湿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我向文雪岸下了战帖。”

    “打败他,你是不是可以自称天下第七了?”

    叶孤城给他擦脸的力道大了些,沈稚被搓得很疼,在他手上挣扎。

    等他挣脱以后,脸更红了,泪水也充盈了眼眶。

    他流着泪水,表情可怜地看向叶孤城,“你有点太活泼了,不过我很喜欢。”

    叶孤城:“……”

    早晚你会被这张嘴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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