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则眠选择相信陆灼年的这一刻。
他放弃了对剧情的依赖。
陆灼年不知道陈则眠割舍的究竟是什么。
但他很确定的一点是, 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为了尊重他的选择,而有勇气拒绝顶级权贵陆自臻的橄榄枝。
勇气是双向的。
陈则眠的决定让陆灼年有了更深刻、更充足的底气。
他从前只知道自己在陈则眠心里有分量, 但分量的概念是缥缈的、模糊的、没有定额的。
是多是少,是轻是重,他一概不知。
模糊的概念在比较下变得具象,有了相对具体的数量。
“你知道拒绝我爸意味着什么吗?”
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这世界上的所有事,只要是能实现的,他都能为你办到。”
陈则眠弯起眼睛:“可他拿你没办法。”
陆灼年:“是。”
陆自臻可以威逼利诱任何人,却唯独对自己的儿子束手无策。
强迫孩子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伤了父子情, 让事情变得更糟。
陆灼年决定了的事,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无法改变,只能通过别的办法另辟蹊径。
所以陆自臻找到了陈则眠。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因为他知道你拿我没办法, 只要我拿了他的支票, 你就肯定会去留学。”
陆灼年素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陈则眠, 你说这句话的样子, 真的是非常有恃无恐。”
陈则眠眸光明若星璇:“我讲得不对吗?”
陆灼年抬手拂去陈则眠肩头落花:“对, 那你舍得他的支票吗?”
陈则眠瞥了眼桌子上的支票, 明显不是很舍得, 但他更不想违背陆灼年的意愿,逼他去他不想去的地方。
“我没有不想去留学, 之前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现在……我觉得差不多了。”陆灼年轻轻推了下陈则眠后背, 鼓励道:“如果你很想要,就去拿吧。”
陈则眠没动。
他还要再想想。
陆灼年没有催促,耐心等待陈则眠做出选择。
他是父亲的软肋, 陈则眠是他的弱点。
陆自臻谋算深远,在层层错综复杂的逻辑关系中抓到了主要矛盾,一击即中。
派人接走陈则眠,是邀请,也是警告。
陆灼年抬眸看向花厅,透过光影斑斓的隔栅与陆自臻对遥遥对视。
陆自臻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在这一眼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灼年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势在必得,绝不会放手。
陈则眠和陆自臻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但他一点也不惊讶儿子会对陈则眠动心。
过于出挑的相貌和自在逍遥的性格结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洒脱气质,确实很难不引人注意。
陆灼年的人生蹈常习故、顺遂稳定,会被色彩鲜艳、节奏明快的陈则眠吸引,简直犹如命定。
陆自臻这次找到陈则眠,目的有两个。
一是投石问路,权衡留学之事是否还有转圜;
二是隔岸观火,试探陈则眠在陆灼年心中的位置是否还能动摇。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留学的事还有得谈,但陈则眠的位置坚不可摧。
陆自臻指腹轻捻,预感到此事注定棘手。
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他儿子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陈则眠还在外面纠结要不要拿他的支票!
这个进度差真是高到让他这个老父亲两眼一黑的程度。
光指望儿子是不行了。
况且灼年身患隐疾,高强度高需求的生活并不是谁都能接受,还很容易把人吓跑。
这个陈则眠看着细皮嫩肉的,怎么都不像是很能经得住折腾的模样,据说身体还不大好,在陆家的医院看过几次病,听说第一次好像还做了全身检查,连脑部核磁都拍了。
过敏体质、哮喘,胃还娇弱。
倒也都能养。
陆自臻沉思片刻,吩咐管家:“拿两盒贡品燕盏和特选虫草放到车上,叫灼年那边的厨师每天早晚炖好,督促他吃了,还有其他补品,往后也按月给他们送去,不用再来问我。”
管家在陆宅工作多年,对主家心思十分了解。
听到这话,管家立刻应道:“那就再拿些辽参海马、人参鹿茸,这些都能增加免疫力,小陈少爷还年轻,吃上一段时间就能养好。”
陆自臻望向院中那条修长高挑的人影,眉峰不自觉蹙起:“怎么这样瘦,平常那边都吃些什么?”
管家对答如流:“之前菜谱和这边一样,自打小陈少爷犯了胃病,就改炖了药膳,荤腥油腻、生冷海鲜一类就没再上过桌,也不许他出去和萧少他们胡吃海喝。”
陆自臻只知道陆灼年把陈则眠藏在私宅里,却不知竟然连人家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管,深觉此事不妥,眉头紧锁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有一个多月了。”
“灼年性格就是这样,矫枉过正,”陆自臻表情虽没变化,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不赞同:“都正是爱吃爱玩的年龄,他这么把人拘在家里,人家愿意跟他才怪了。”
管家嘴角抿了抿,压下笑意道:“陆先生说的是,那我让厨房加两个菜,晚上留小陈少爷在这边吃?”
陆自臻思忖片刻:“罢了,他才第一次见我,留在这儿心惊胆战的,吃也吃不好。”
管家提醒道:“是第二次了陆先生,少爷在酒庄失联那晚,就是他先找到的陆少,和您在医院门口见过一面。”
当时情况紧急,陆自臻的心思全挂在自己儿子身上,并未刻意注意对方长什么模样,今日经过管家提醒,两张脸才逐渐重合在一起。
陆自瑧再次看向陈则眠,恍然道:“原来是他。”
陈则眠发现陆自瑧又朝他看过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都是看他三四次了,到底在看什么啊。
陈则眠如芒在背,不自在地偏过头,小声问陆灼年:“你爸为啥又看我。”
陆灼年看了他爸一眼。
陆自瑧朗声道:“灼年,你来。”
陆灼年往前走了一步,见陈则眠还停在原地,就停下来等他。
陈则眠不太想去,推了推陆灼年:“你去你的,他又没叫我。”
陆灼年没为难陈则眠,说了句‘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跟他说两句话就带你回家’。
陈则眠应了一声,看到陆灼年走进花厅,父子俩都压着声音说话,也听不清谈了些什么。
只看陆灼年脸色微沉,愈发不悦,没讲几句,他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叫陈则眠也过来。
陈则眠过去,问:“陆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陆自瑧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说。
花厅里一共四个人,现在只有陆自瑧坐着。
陆灼年还站着,陈则眠自然也不好坐,正犹豫之际,陆灼年却在他肩膀上一按,低声跟他说了句:“你坐吧。”
陈则眠只好坐下,斟字酌句地回绝道:“陆总,关于陆少留学的事,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和你达成合作了。”
陆自瑧不以为意道:“留学的事你们俩回去再商量,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平时爱吃什么口味的菜。”
陈则眠愣了愣:“菜?”
不是在研究要不要出国留学的事吗?怎么突然就说到吃上了,是他跳集了还是这个世界跳帧了?
管家在旁解释:“陆先生见您似乎是瘦了些,料想可能是家里的饭菜不够合口,说要从陆宅拨个厨子过去给你单开小灶,所以才问你的口味。官府菜、鲁菜、淮扬菜、川菜、粤菜、徽菜您更偏好哪家?”
陈则眠脱口而出:“川菜!”
陆灼年轻咳了一声。
陈则眠拐了个弯,紧急撤回:“川菜就算了。”
陆灼年龙颜微悦,略带得意地看了陆自瑧一眼。
陆自瑧问:“为什么算了。”
陈则眠声音有点丧气,没精打采地说:“我胃不好,不能吃辣的。”
陆灼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奖励性地摸了摸陈则眠的头:“回去的路上给你买星乐冰。”
陈则眠有了点精神:“要摩卡可可碎片的,加燕麦奶和三泵覆盆子酱。”
陆灼年:“一泵。”
陈则眠:“两泵。”
陆灼年说:“两泵可以,但晚上要吃药膳。”
陈则眠和陆灼年达成了合意,因为他就算不喝星乐冰,晚上也得吃药膳。
能白白得到一杯加了两泵覆盆子酱的星乐冰,已经很赚了。
陆自瑧旁观了两个人讨价还价的全过程,从担心自己儿子转变为担心陈则眠。
怎么给人家孩子管成这样了。
这谁能受得了。
他俩是正常的关系吗?陆灼年不会胁迫人家什么了吧。
陆自瑧忍不住皱眉道:“养身体也不用天天吃药膳,灼年,你管得太过了。”
陆灼年转头看向陆自瑧:“他愿意吃。”
陈则眠偷偷摇摇头。
陆自瑧:“……”
陆灼年回身俯视陈则眠:“告诉他你喜欢吃药膳,覆盆子酱三泵。”
陈则眠立刻说:“我喜欢……”
陆自瑧额角青筋跳了跳,猛地一拍桌子,低喝道:“陆灼年,你给我出去!”
陆灼年站在原地没动。
陈则眠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转身走了。
管家亲手换了新茶后躬身退下,离开时还顺手掩上了花厅的门。
陆自瑧沉默半晌,开口道:“我这个儿子从小对自己要求就高,凡事都求全责备,要求尽善尽美,长大后也是样样俱全,看起来无可挑剔。”
陈则眠摸不清状况,跟着夸赞道:“陆少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自然无可挑剔。”
陆自瑧话锋一转:“他向来顺遂,事事争先要强,但奇怪的是,每次都是所求既所得,我和他妈妈对此也感到很惊讶,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陈则眠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总不能告诉陆自瑧你儿子小龙傲天你是大龙傲天吧,所以你俩命都好吧。
于是陈则眠就没回话,只保持淡淡微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听下文。
陆自瑧继续道:“这样的性格和运势造就之下,人难免有些偏执,控制欲也强,偶尔有失礼之处,还望你多多担待。”
听到这儿,陈则眠总算听明白了。
陆自瑧可能是看到陆灼年和他说话的语气态度有异,觉得陆灼年表现出了‘不完美’的一面,故而出言替自己儿子圆场卸责。
陈则眠笑了笑,说:“没关系的陆总,我和陆少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我都习惯了。”
陆自瑧忖度半晌:“你……”
陈则眠微不可察地歪了下头:“怎么?”
“他现在还越不过我,”陆自瑧神情郑重,将一张鎏金的名片递给陈则眠:“这上有我的私人电话和陆宅专线,24小时都有人接听,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给我。”
陈则眠接过名片。
陆自瑧面容严肃,明显在等他说些什么。
陈则眠迟疑道:“谢谢陆总?”
陆自瑧见陈则眠未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能挑明问道:“你们这种关系……你是自愿的吗?”
陈则眠猝然一惊:“什么关系?”
陆自瑧不语,垂眸抿了口茶。
陈则眠抓耳挠腮,不知道陆自瑧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诈他,下意识望向花厅外的陆灼年。
陆灼年透过隔窗和陈则眠对视半秒,接受到了求助信号,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推开门走向陈则眠。
陆自瑧面色猛地一沉。
陆灼年向来克己守礼,对父亲尊敬有加,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在父亲与旁人谈话时硬闯进来。
陆自瑧:“我让你进来了吗?”
陆灼年半挡在陈则眠身前,开口道:“爸,您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不要为难他。”
陆自瑧气笑了:“我是在为难他吗?”
陆灼年:“不然呢?您一声不响地把人接过来,这么做合适吗?”
陆自瑧反问:“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在你问我为什么把人接过来之前,有没有审视你做那些事,陈则眠只是有点胃病,你就借题发挥,成日把人关在家里,不光拘着他,自己也正事不做,这就合适了?”
陆灼年没有和父亲顶嘴,但神情显然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陈则眠看了就陆灼年,又看了看陆自瑧,委婉地表示:“陆少没有关着我。”
陆自瑧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陈则眠,问:“除了今天,你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陈则眠愣了愣:“半、半个月以前。”
陆自瑧继续问他:“我问过司机,昨天你有一个商务会谈,为什么不去。”
陈则眠总不好说是因为前一晚和陆灼年胡闹得太晚,自己没起来床,含混地回答:“我起晚了。”
陆自瑧轻笑一声:“那再上次的晚宴呢?”
陈则眠回忆了一下,那晚……那晚他都换好衣服了,准备出门前,陆灼年却忽然犯了病,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两个人就、就在客厅沙发上治了一次病。
那次也用领带了,就是陈则眠脖子上戴得那条,只是后来蒙在了眼睛上。
陆自瑧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提醒陈则眠道:“你好好回想回想,是不是你每次要出去,都会‘刚巧’遇到‘突发事件’。”
陈则眠呆住了,倏然抬头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面无表情,没有想要解释半句的意思。
陆自瑧不能放任陆灼年一错再错。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病,更知道陆灼年性格偏执,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他可以放任自己的儿子的占有欲,只要是财力可及、科技范围之内的任何东西,陆自瑧都能帮陆灼年得到。
唯有感情不可以。
人不可以。
就算是强求一时,最后也只会两败俱伤。
他怕陆灼年伤了陈则眠是真,更怕的是他儿子走偏了路,为情自伤。
在今天之前,他只知道陆灼年对陈则眠有意思,不肯出国留学也是为了这个人,接陈则眠过来,也是想谈出国的事,并不打算出手干预两个人的感情。
但他没有想到他儿子已经疯魔到了这个程度。
连人家喝饮料加几勺糖浆都要管。
控制欲和占有欲不会因为满足而达到遏制,只会变本加厉,如今陆灼年羽翼未丰,就敢在没有他的允许下进入花厅,这时候再不出手干预,用不了一年半载,还不知道要发展成什么样。
陆自瑧压下惊怒,调整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陈则眠说:“从前种种,我代灼年向你致歉,他性格如此,又有病症作祟,往后只会愈演愈烈,你之前确实自愿也好,受他蒙蔽也罢,今日都不再作数,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陈则眠还有点懵:“考虑什么?”
陆自瑧说:“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随时送你走。”
陆灼年急道:“爸!”
陆自瑧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磕出一声轻响:“你让他自己说!”
陆灼年陡然噤声,忽然很想知道陈则眠会怎么选。
陈则眠转眸看着陆灼年:“每次我想出门都会有其他的事,是碰巧还是你故意的?”
陆灼年面颊紧绷,唇角抿起一道浅淡的弧度:“停了药以后,我的情绪起伏有明显异常,每次知道你要独自出门都会心烦意乱,有几次确实是难以自控。”
陈则眠问:“那另外几次呢?”
陆灼年:“另外几次,我可以控制,但是我没有。”
陈则眠没想到真让陆自瑧说中了,转眸看了陆自瑧一眼。
陆自瑧鼓励般地点点头,示意他无论说什么吗,自己都会支持,不会因为陆灼年是自己的儿子,就放任他一错再错。
陆灼年喉结滚了滚:“陈则眠,事实就是如此,我爸说的没错,我就是想关着你,不喜欢你独自出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则眠低头揪着卫衣帽绳,小声说:“那、那我就少出呗。”
第82章 第 82 章 猫耳朵和小铃铛【营养液……
陆自瑧对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十分了解。
陆灼年最近像是真进入了叛逆期, 主打就是一个特别不听劝。
什么事都得逆着来。
在陈则眠表示不再劝他留学之后,他同意了去留学;
在陈则眠承诺以后会少出门之后, 他不再限制对方的出行。
从陆宅回盛府华庭的路上,甚至还买了两杯星乐冰,还全都另加了覆盆子糖浆!
足足三泵!
陈则眠都有点害怕了,把其中一杯推给陆灼年,说:“我喝一杯就可以了,我胃不好,不能喝那么多。”
陆灼年抬手在陈则眠嘴角轻轻一抹,用拇指擦掉他唇边粘的奶油摩卡酱:“之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那么管你了。”
陈则眠一把抓住陆灼年的袖子:“别啊。”
如果没有陆灼年管他, 他现在可能已经胃穿孔住院了,他真的很不擅长养自己,非常需要一个人来规范他的行为。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 毕竟如果管束他的人自身不够自律、不够权威, 那陈则眠也根本做不到听他的, 甚至可能会在对方命令他的时候和对方打起来。
陈则眠攥紧手中的衬衫袖口:“我自制力这么差, 你不管我, 我会把自己养死的。”
“可我干涉得太多了, 不让你吃喜欢吃的东西, 派司机跟着你,还借着生病的由头, 变相地阻拦你出门,”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修长纤细的手指, 喉结滚了滚:“你都不生气吗?”
陈则眠真心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假装犯病有点过分之外,其他都是为自己好啊。
陈则眠说:“你以后不要总是假装犯病就好了,我说怎么越治你犯病的次数越频繁。 ”
陆灼年反手握住陈则眠的手腕:“其实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是犯病, 还是单纯地想要你。”
陈则眠猛地捂住陆灼年的嘴,瞪大眼睛看着他:“这还是在大街上呢,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陆灼年嘴唇贴着陈则眠掌心,呼吸间都是淡淡的摩卡可可香:“我今年八月底就出国留学了,还有三个多月。”
陈则眠手指轻轻蜷起:“你想说啥。”
陆灼年说:“快递到了。”
虽然没明说是什么快递,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陈则眠心里莫名慌张,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收回手,拽着陆灼年回到车上,关紧车门后才说:“不行,前天才弄了两次。”
陆灼年侧坐在驾驶位上,乌沉沉的眸子盯着陈则眠:“是你的两次,后来我放你睡觉了。”
陈则眠没话反驳,他确实把治病治到一半的陆灼年扔到一边,自己先睡着了。
陆灼年叫了他的名字,哑声问:“陈则眠,那晚你欠我的猫耳朵和小铃铛,都不准备还了吗?”
“还还还,”陈则眠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抱臂窝在副驾驶座位里,嘟嘟囔囔地说:“回家回家。”
陆灼年唇角抿直,眼中划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发动引擎将车开回了盛府华庭。
还债。
猫耳朵是粉颜色的。
高端用品店的小玩具制作精良,虽然是人造毛,摸起来手感极佳,形状也讲究,绒呼呼软绵绵,又大又柔软。
戴在头顶尺寸刚好。
比起色.情,更多的是可爱,像是二次元COS用的物料。
陈则眠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并不觉得这对耳朵能给陆灼年带来什么刺激。
别说他现在还穿着衣服,就是脱了衣服也就那样。
难道是因为没加铃铛?
他拿起小铃铛,顺手夹在了猫耳朵上。
画龙点睛的作用为0,不仅没什么诱惑感,看着甚至还有点多余。
等他走出去之后,陆灼年一看到他就笑了。
陈则眠不自在地扯了下猫耳朵,恼羞成怒:“笑啥。”
陆灼年说:“你过来。”
陈则眠就过去了。
陆灼年摘下猫耳朵上的黑色小铃铛:“你买的这都什么东西?”
陈则眠回答:“不知道啊,谁买这玩意还好意思挑,我就把推荐款都加入购物车了。”
陆灼年捻着那枚铃铛:“这应该不是夹在猫耳朵上的。”
陈则眠眼中划过一丝疑惑:“那夹哪儿?”
陆灼年微微倾身,在陈则眠耳边说了几个字。
陈则眠瞳孔骤然放大,像只受惊的猫,猛地往后跳开,一把薅下猫耳发箍砸在陆灼年身上:“什么玩意,我不玩了。”
陆灼年忍俊不禁,摘下另一只铃铛,抬手扔到一边:“过来吧,不跟你玩这个,我以为你说的是那种挂在小猫脖子上的铃铛,谁能想到你买的是这玩意。”
陈则眠低头瞅了眼陆灼年:“我看你也没什么反应,干嘛非得玩啊。”
陆灼年以拳抵唇,低笑出声:“行吧,不玩就不玩,晚上想出去吗,可颂约你去酒吧玩。”
陈则眠又一下蹿到陆灼年面前:“我能喝酒了?”
陆灼年沉吟道:“看你表现。”
陈则眠将猫耳朵戴回头上,信誓旦旦道:“我可以表现得很好。”
陆灼年把猫耳朵摘下来:“我说的不是这个表现,现在弄一次,你又懒得出门了。”
陈则眠一想也是,他取悦陆灼年是为了出门喝酒,可要是取悦完自己又犯困懒得动,岂不是再做无用功。
他问陆灼年:“那表现什么。”
陆灼年说:“可颂知道我决定留学的事了,他也递交了下学期的留学申请,今晚约你喝酒就是想把你灌醉,哄你陪他一起去。”
陈则眠恍然大悟:“哦,难怪他约我去酒吧。”
只能说他和萧可颂真是浑然天成的一对好兄弟,哄人的手段都完全相同。
陈则眠每次从萧可颂嘴里套话,也是约人去酒吧,把人灌醉了套。
陆灼年整了整陈则眠的衣领,交代道:“你清醒一点,不要胡乱答应他什么,记住了吗。”
陈则眠在沙发上坐下来,问:“你不去吗?”
陆灼年轻轻抹了下陈则眠的脸:“我爸说得没错,最近我的心态确实有问题,我会慢慢调整,就从先让你和可颂他们单独出门玩开始吧。”
陈则眠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毛茸猫耳:“你不要总是审视自己,你爸高瞻远瞩,想问题更长远,他可能是怕咱俩现在走得太近了,会影响你出国吧。”
陆灼年说:“他知道我有病,是怕你现在被我蒙骗了,将来有一天反应过来跑了,我会更不正常。”
陈则眠瞳孔轻颤,手足无措:“啊,他怎么知道咱俩、咱俩治病的事,你跟他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陆灼年沉默数秒:“这用说吗,他长了眼睛。”
陈则眠回想自己在陆宅的表现:“是露了什么破绽吗?我觉得我表现得挺正常的,也没跟你有太多肢体接触啊。”
陆灼年无语道:“我爸还长了脑子,难道非要当着他面做什么他才能看出来吗?”
陈则眠心慌意乱,没太仔细听陆灼年说了什么,只听得了个一知半解,大惊失色道:“做也不能当着你爸的面做啊!”
陆灼年深吸一口气,推了下陈则眠的脑袋:“收拾收拾和萧可颂出去玩吧,别跟我说话了。”
果然不出陆灼年所料。
晚上到了酒吧,酒喝了两轮以后,萧可颂果然提起留学的事来。
为了说服陈则眠,他不惜把自己说得很惨。
萧可颂借着三分醉意,迷迷糊糊地拽着陈则眠不撒手:“你要不去美国要我怎么活啊,我会讲的美国话还没有上双语幼儿园的小学生多,我本来寻思那就请个翻译,但我爸说要让我勤工俭学,每年只给我二十万生活费。”
叶宸听了都觉得很惨:“等你去了,我再给你转点。”
萧可颂摇摇头:“钱倒是其次,主要到了那边没人陪我说话,我会憋死的。”
陈则眠说:“我会去看你的。”
萧可颂一看陈则眠还这么清醒,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陈则眠,我对你好不好?”
陈则眠端起酒杯:“好好好,萧少最好了,但是我这边游戏刚上线,一般手游的生命周期也就6到12个月,我是真走不开。”
萧可颂很难过地说:“那等你手游上线超过一年,我也都该回来了。”
陈则眠安慰道:“我保证会去看你,而且生活费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钱,我都折成股份投到《和平战场》里了,本来想等年底一次性给你个大的惊喜,但如果你在国外钱不够花,我就让会计按月给你打分红。”
听到这话,萧可颂和叶宸都微微一愣。
《和平战场》的火爆程度大家有目共睹,而把萧可颂给他的钱折成股份这件事,陈则眠没和任何人提过,更没签过什么协议,说白了就是这笔钱究竟投没投、投多少,都是陈则眠一个人说了算。
陈则眠既没有在决定时就讲出来博好感,也没有在游戏大火后改变决定,只是听说萧可颂去国外缺钱花,就顺口这么一提,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可颂记不清自己给过陈则眠多少钱,但他知道《和平战场》的股份在市面是什么价格。
“这太多了吧。”
萧可颂酒都醒了:“你做这个游戏的时候又不缺钱,干嘛还把我那份算进去。”
陈则眠很无所谓地说:“我还你钱你又不要,只能给你折成股份喽。”
叶宸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对萧可颂说:“你以后都不会缺钱花了。”
萧可颂呆了呆:“有、有这么多吗?”
陈则眠又和萧可颂碰了碰杯:“我刚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手机也掉了,是你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能活下去,做第一个游戏的钱也是从你这儿来的,萧少,你是我的贵人,这份情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萧可颂大为感动:“陈则眠,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分红的事就算了,游戏是你辛苦做出来的,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不能要你的钱。”
陈则眠笑了笑:“当初我也说要把钱还你,你当时怎么说的。”
萧可颂早就忘了:“我咋说的。”
陈则眠:“你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往回拿的,你不要就扔了,这句话今天我还给你,股份你不要就扔了,我不会往回拿。”
话说到这里,萧可颂不知该如何拒绝了,转头看向叶宸。
陈则眠也看叶宸。
两个人都等着叶宸劝对方。
叶宸不掺和这闲事,看了眼手机,对陈则眠说:“灼年来接你了。”
“那我先走了,”陈则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先是定定神醒酒,然后拍了拍萧可颂肩膀:“别跟我推了,穷家富路,你出国得多带点钱,我有钱花。”
萧可颂送他往酒吧外面走,看到门口停着的风神后,突然揽着陈则眠肩膀,小声嘀咕:“股份你还给别人了吗?”
陈则眠回答:“有几家投资公司,怎么了。”
“我是问别人!”萧可颂也是攀比起来了,问陈则眠:“你没给灼年、没给叶宸,就给我了对吧。”
陈则眠忍笑道:“对。”
萧可颂欢呼一声,整个人都挂在了陈则眠身上:“我就知道你跟我最好!”
“他跟我最好。”
陆灼年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扯开陈则眠身上的萧可颂,随手推进叶宸怀里:“走了,你俩自己叫代驾吧。”
叶宸半搂着骂骂咧咧的萧可颂,无语地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无视了叶宸的眼神,掐着陈则眠下巴左右看了看:“喝了多少?”
陈则眠眼神清澈明亮,看起来很清醒的样子:“小半杯。”
陆灼年略感满意,还没来得表扬他,就听见了无情地拆台声。
叶宸:“是小半瓶。”
陈则眠转过身,震惊地看着叶宸:“叶少?!”
萧可颂从骂陆灼年改为骂叶宸,说叶宸是叛徒,背叛了组织和群众。
叶宸直接把萧可颂拖走了。
陈则眠失去了唯一的盟军和队友,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中。
他若无其事地仰头看天,感叹道:“今晚的星星可真亮啊。”
“那是酒吧灯牌,”陆灼年打开车门,把陈则眠推进去:“都喝傻了,别看了,回家。”
陈则眠坐在副驾驶,心虚地捻着安全带,小声解释:“只是很小很小的半瓶,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陆灼年笑了笑,没说话。
四十分钟后,别墅主卧。
陆灼年揉着陈则眠头顶的猫耳朵,捡起枕边的铃铛,低声道:“只是很小很小的铃铛,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铃铛轻晃,震动出令人耳热的声响。
陈则眠握住陆灼年,求饶道:“错了,错了,我错了,别搞,铃铛真不行。”
陆灼年垂眸看了陈则眠两秒。
陈则眠酒意上头,洗完澡后,睡衣也没有扣好,领口露出大片肌肤,整个人脸颊,脖颈,前胸露成一片绯红,像一朵浸在酒里的玫瑰花,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还知道铃铛不行,”陆灼年移开视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红艳的唇:“看来还没醉昏头。”
陈则眠不仅没昏头,还接收到了陆灼年的暗示。
他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很自觉地下去了。
陆灼年低笑几声,抬手捧起陈则眠的脸,说:“不用,我今天又没犯病。”
陈则眠主动将功折罪:“先把前两天欠的那次还你。”
陆灼年把陈则眠头顶的猫耳朵摘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真不用,快睡觉去吧。”
陈则眠蹭了下陆灼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睡不着。”
陆灼年又忍不住笑:“怎么戴个猫耳朵给自己戴成这样,被自己迷住了?”
陈则眠叽叽咕咕地抱怨:“刚才喝的那睡前养身汤里不知道放了啥,喝完就这样了,我现在特别热。”
“明明是自己喝酒起兴,怎么还怪上汤了,”陆灼年闻着那汤药味很熟悉:“那汤我也喝过,是平心静气,养身安神的。”
陈则眠支吾着不知如何反驳。
这回可真是陆大少爷冤枉人了,他们俩喝的养身汤虽然主料相同,但辅料却天差地别。
陆灼年的汤是降火的,而陈则眠的汤却是补阳的。
陆自瑧认定了陈则眠体虚,吩咐厨师要好好给他补补身,也不知是厨师听成了‘补肾’,还是看到了那么多补品觉得不放白不放,总之是在熬汤时另添了足量的鹿茸和海马。
喝得陈则眠是气旺血盛,满身精气止不住的往下身涌。
好药材的药性就是足,陈则眠在屋里蹭了半天找不到感觉,还以为是和陆灼年互助得太多,需求阈值也被拔高了,光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
他只犹豫了0.3秒,就戴上猫耳朵,主动找陆灼年寻求帮助了。
第83章 第 83 章 你们直男都这么调吗?……
没想到, 陆灼年居然拒绝了他的互助申请。
理由是他今晚没犯病,不需要陈则眠的帮助。
陈则眠手抵在陆灼年肩上:“适度运动有助于调节身心健康嘛。”
陆灼年眉梢挑起:“你们直男都这么调吗?”
陈则眠说:“也不是。”
陆灼年不犯病的时候冷静自持, 毫不放纵,说不来就不来,直接推着人往外走:“自己玩去吧。”
陈则眠扒着门不想走:“那没劲啊。”
陆灼年没听懂:“什么意思。”
虽然整个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陈则眠还是压低了声音:“就是没感觉。”
陆灼年惊诧地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不知道这是因为喝了药汤的原因,非常生气地埋怪气陆灼年来:“看什么看!还不是因为你,我性向都失调了。”
陆灼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性向能失调:“那怎么办?”
陈则眠随遇而安,接受得倒是很快,不仅不排斥和陆灼年在他清醒的状态下互助,而且还有自己的小巧思:“宿醉酒醒后容易头疼, 运动能加速酒精代谢,第二天就不会难受了。”
“你经验还挺丰富,”陆灼年把陈则眠推下床:“回屋自己代去吧, 我要睡觉了。”
陈则眠不走, 也不说话, 就眼巴巴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不到两秒, 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陈则眠喉结上下滑了滑, 举起手里的猫耳发箍:“最好能戴上猫耳朵。”
“……”
陆灼年现在虽然还算平静, 但一帮陈则眠, 听到他叽叽咕咕动静,自己估计也很难把持, 但他今晚真的不是很想,就故意提出陈则眠无法接受的条件。
陈则眠果然犹豫了。
就在陆灼年把人推出房门的前一秒, 陈则眠忽然说:“行吧。”
陆灼年手微微一顿,还是把人推出了房间:“晚了。”
陈则眠见陆灼年态度坚决,皱了皱鼻子, 只好回去睡觉了。
宿醉过后,第二天他醒得很早。
头又疼又沉,身体很累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躺到七点半,收拾收拾起来下楼了。
厨师端上来一盅鲜炖的燕窝。
陈则眠以为是今日甜品,两三口就喝掉了。
吃早饭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单手撑着额角,哀怨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视若无睹。
陈则眠愤恨地咬着豆沙包:“今天起得早,我上午去趟工作室,马上就五一了,得开会研究游戏推什么活动。”
陆灼年面不改色道:“以后你去干嘛不用跟我说。”
陈则眠继续说:“下午去证券交易所。”
陆灼年筷子顿了顿:“你要炒股?”
陈则眠慢条斯理地掰开豆沙包,先捡着带豆沙的地方吃,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是不用跟你说去干嘛么。”
陆灼年不怒反笑,说:“陈则眠,你现在脸上就写了四个字。”
陈则眠:“啥?”
陆灼年瞥了眼正在收拾厨房的保洁人员,拿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陈则眠点开一看,屏幕上赫然是四个字——
欲求不满。
陈则眠眯了眯眼,把手里啃剩的豆沙包朝陆灼年砸了过去。
陆灼年略微偏头避开,说他:“浪费粮食。”
陈则眠说:“那我捡起来吃了。”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小心思简直了若指掌:“别装,本来没馅了你也不吃。”
陈则眠:“……”
陆灼年叫了厨师一声,吩咐道:“下次做豆沙包奶黄包,馅儿都包大点。”
陈则眠莫名其妙消了气,主动解释起去证券交易所的原因:“我是陪郑怀毓去,听说他最近表现挺好,他爸想把他叫回公司管事,提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投资试试水。”
陆灼年应了声:“挺好。”
陈则眠叹气:“好什么,我对投资一窍不通,郑家明明就是干投资的,那么多顾问他不问,非要我陪他去,你知道为啥吗?”
陆灼年倒是很清楚郑怀毓的作风,推断道:“因为那些顾问都又老又丑吗?”
陈则眠竖起大拇指,对陆灼年的敏锐表示肯定:“是的,他说和丑人待在一起会影响运势。”
陆灼年笑了笑,没说话,
陈则眠临时向陆灼年取经:“你有什么看好的股票吗?”
陆灼年随口说了两个。
陈则眠赶紧记下了关键词,以为到时候跟工作人员直接说‘我要买XX’就可以,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交易大厅人声鼎沸,A股数千支股票的盘口数据不断滚动。
巨幅电子屏上列满一行行猩红数字。
陈则眠根本没有找到陆灼年说的那两支股票。
郑怀毓受不了这过于嘈杂的环境,催促:“随便买两个赶紧走了。”
陈则眠不知道该买什么,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郑怀毓:“这有什么可挑的,”
陈则眠说:“会赔钱啊。”
郑怀毓很无语:“我看过你们游戏工作室的财务报表,你现在也是资产过亿的人了,能不能大气一点。”
陈则眠早就没在思考了,看着墙上一支支股票眼睛发直,神游天外。
“你快点吧,”郑怀毓等得不耐烦,直接甩给他一张银行卡,嫌弃道:“这一千万给你练练手,赚了归你,赔了算我的。”
陈则眠:“……”
郑怀毓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把银行卡给了陈则眠就转身走了。
陈则眠只能随便买了两支。
离开交易所的时候,他都忘了买的两支股票叫什么。
无所谓了,手机APP上能查。
到时候再说吧。
从进证券交易所到离开,开户注册用了四十分钟,买股票只用了十分钟。
略显草率,陈则眠看时间尚早,就去.射击场看闫洛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闫洛学习得很刻苦,陈则眠到的时候他还在改卷子,抄错题。
见到陈则眠来,闫洛眼睛一亮,站起来叫了声:“哥。”
十七八岁的少年变化最快,一段时间不见,乍一看像是变了个人,长高了,也瘦了。
“怎么瘦了?”
陈则眠上下端量闫洛,总觉得小孩脸色不好看:“黑眼圈都出来了,熬夜刷题了?”
闫洛摇摇头:“没,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陈则眠把手里的餐盒摆在桌子上:“我哪天都不忙。”
闫洛很慢地点了下头,顿了几秒才问他:“那你怎么都不来了。”
陈则眠说:“你快高考了,我又不会给你辅导功课,就会带着你玩,多耽误你学习。”
闫洛看着桌子上自己喜欢吃的饭菜,略微不安的心情好转了一些,低低地应了声:“哦。”
陈则眠转头看他:“哦什么哦,过来吃饭,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闫洛握着筷子,很小声地说:“不耽误学习。”
陈则眠看到闫洛一副被遗弃的可怜样,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总也不过来看他,小孩儿心里可能不舒服了,赶紧坐下哄了两句。
闫洛很轻易就被哄好了。
陈则眠保证以后会多来射击场看他,还约定等高考结束带闫洛出去玩。
闫洛现在争分夺秒,中午没去食堂,吃的是早上买的馅饼和没喝完的粥,他是长身体的年纪,学习压力又大,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陈则眠这顿饭送的正是时候。
吃完饭,闫洛双手搭在铁架床栏杆上,絮絮和陈则眠聊天,说了没一会儿,小脑袋就一点一点地往下耷拉,明显是困了。
陈则眠说:“你睡会儿吧,我半个小时之后叫你。”
在做卷子与和陈则眠说话之间,闫洛最不想选的就是睡觉,但他真的是太困了,强撑着精神又说了没几句,就趴着睡着了。
陈则眠知道他睡觉警觉,也没动他,放轻脚步直接去了王经理的办公室。
王经理一看二当家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陈则眠和他寒暄几句,然后说:“闫洛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射击场的事就别让他帮忙,要是没人擦枪,我以后多来几趟。”
王经理说:“没有没有,现在都不让他工作了,我还和食堂师傅打招呼了,说以后看见闫洛去,先给他把饭打了,孩子学习时间紧张,别让他排队浪费时间。”
陈则眠想了想,说:“我看他好像是早上去吃,中午都不大去……这样吧,以后他的中午饭我安排人给他送,他晚上去食堂吃吗?”
王经理面露难色:“这两天我还真不知道,晚上他都去医院。”
陈则眠立刻问:“他咋了?”
王经理:“他没事,是闫家老爷子,前一阵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人可能不大好了。闫家那边来人说,老爷子想看一眼孙子,不然死都闭不上眼睛。”
陈则眠皱了下眉:“想看孙子早干嘛去了。”
王经理也对闫家人很无语,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我说也是,合不合眼跟看孙子有关系吗?想想他们闫家做的亏心事,闭上了都得睁开。”
陈则眠问:“闫洛今晚上还去吗?这都连着两晚上了,这一眼还没看完?”
王经理:“应该是去,老爷子在重症呢,现在是昏迷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少,为了让他能赶上老爷子醒,就只能一夜一夜地守着。”
陈则眠低声骂了句脏话:“有病吧。”
王经理义愤填膺道:“我看别人家怕影响孩子高考,那爹妈出事都瞒着不说,他们可好,一个前十七年都没看两面的爷爷昏迷,还好意思把人叫过去,那话听着我都想揍他,说什么‘知道你学习任务紧张,白天不用你来爷爷病床前尽孝了,你晚上来吧’,人家孩子不睡觉啊。”
陈则眠越听越来气,血压都高了。
问清楚是哪个医院后,他决定晚上过去看看。
有一个‘孝’字压着,闫洛没法直接拒绝,所以陈则眠打算由他代替闫洛出面,和闫家人好好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心平气和地把问题解决。
*
深夜23:30,京市公安分局XX派出所。
陆灼年交完保释金,把陈则眠和闫洛从派出所领了出来。
陈则眠走在陆灼年身后。
陆灼年没说话,陈则眠也不说。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穿过灯火通明的警局大厅。
闫洛小声替陈则眠解释:“哥真的和他们讲道理了,是三婶说我偷她东西,我爸先动手打我,哥才还手的,只是我爸老了,骨头比较脆,这是意外,也不能怪谁。”
陆灼年脚步微顿,回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也看陆灼年。
“……”
相顾无言。
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在空气中逐渐蔓延。
第84章 第 84 章 是新客,亦是归人【含营……
打架的事陈则眠到哪儿都有理。
就是在陆灼年面前没话说。
毕竟这才是陆灼年放他出去的第二天。
昨天晚上出门, 他和萧可颂喝了半瓶酒,好在没吐也没胃疼, 陆大少这才强压着控制欲没追究,结果今天干脆就上派出所接人了。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得生气,但陆灼年看起来倒是异常冷静。
但他表面若无其事,陈则眠就越是底虚气短。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他妈怎么看怎么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本来陈则眠都没想让陆灼年知道这事儿,着让萧可颂、刘越博,或者是郑怀毓、叶宸来赎他,没想到这次办案民警里,正好有上回去盛庭华府, 接陆灼年去市局做笔录的那个年轻警察。
小警察名叫周启睿,一眼就把陈则眠给认出来了,他手上没有陆灼年的联系方式, 就给他师父罗建安罗队长打了电话, 这么辗转又直接地把事捅到了陆灼年面前。
要说人长得太好认也不是啥好事。
陈则眠问周启睿说:“你不是在市局吗?”
周启睿:“年前是在市局, 年后人员调整, 我就到派出所了。”
陈则眠实在是万分不解, 感觉自己真是衰到极致, 忍不住问:“不是, 你师父是市局刑事侦查总队的副队长,就这关系还怎么还能把你分下来。”
周启睿政治觉悟很高:“在局里也好, 在所里也好,都是为人民服务, 哪儿都一样,就是要扎根在基层才能长本领,长见识呢。”
陈则眠:“……”
你见识就见识, 把我打架的事告诉给你师父干嘛。
可能是因为陆灼年情面太大,深更半夜的,罗建安竟然亲自跑了一趟,到的居然比陆灼年还早。
没一会儿所长也来了,和另一个警官一起亲自给陈则眠做的笔录。
陈则眠满头雾水,心说就打个架……社会影响这么广泛吗,怎么所长也来了。
是因为闫家还是因为陆家啊。
进了询问室,所长来了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陈则眠看,目光凝重深沉,看得陈则眠心里直发毛。
本着坦白从宽的态度,他如实交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还得从闫洛去医院看闫老爷子说起。
听医生的意思,闫老爷子多半是醒不过来,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老爷子还没立遗嘱,闫家上上下下都在医院围着,怕老爷子醒了自己不在听不到遗言,更怕老爷子没醒就走了,有人假立遗嘱,私分家产。
闫洛他爸这时候把闫洛叫过来,就是为了多分一份家产。
闫家一共四房,闫洛他爸是老二。
老二这家分多分一份,其他三房就少分一点,所以其他三房的人都看闫洛极不顺眼。
四房人都围在医院,闫洛根本凑不上前,也轮不到他给老爷子擦手洗脸地献殷勤。
他第一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情况,在重症病房外站了一整晚,第二天就有了经验,带了书包装着卷子和课本,到医院写题看书。
闫洛三婶看到闫洛这么用功,就念叨自己儿子几句,说:“闫晓哲,你看人家多刻苦,来医院陪护还带着书,不像你就打一晚上游戏。”
闫晓哲本来就烦闫洛来争孙子辈的家产,听到自己母亲夸他就更不乐意了,上去刺打了闫洛几句。
闫洛没搭理他。
这一晚也算相安无事。
可闫洛不找事,事儿却找上了他。
今晚三婶为了表现孝顺,亲自打了水给老爷子擦脸,拧毛巾的时候,把手上的镯子戒指都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独立病房的洗手台上,回来再戴却发现少了枚蓝宝石戒指。
三婶开始没声张,以为是自己落哪儿了,找了一圈没找着。
这时候闫晓哲晃荡进来,问她翻啥呢?三婶就把丢戒指的事跟儿子说了,闫晓哲说这是独立病房,外人又进不来,肯定是闫家这些人拿的,三婶白了他一眼,说不可能,谁还差个破戒指的钱啊。
闫晓哲没说话,眼睛却看向了病房外的闫洛。
事就这么闹起来了。
闫家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就想把闫洛从继承人的范围内踢出去,一有机会更是借题发挥,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闫洛之前流落在盗窃团伙,本来就是个小偷的事都给拿出来说了一遍。
闫洛他爸在闫洛身上摸了一遍,虽然心里将信将疑,但这时候他还是向着闫洛的,想着就算是摸到了,自己也先藏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心里多在乎闫洛,而是现在的闫洛在他眼中就是一份家产。
闫洛本来就没拿戒指,就在那儿任由他们翻。
结果自然是没翻到。
事情到这儿本来已经能过去了,偏偏有人忽然提出要翻他书包。
这一刻闫洛忽然意识不对劲。
他在贼窝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什么手段没见过,别人要栽赃他,往他身上放东西不容易,随手扔包里就简单多了。
闫洛这时候说:“报警调监控吧。”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但闫家人里有人自己心虚,说什么都不肯报警,还过来抢闫洛的书包。
拉扯之间,闫洛的包掉到地上,摔出来一枚蓝宝石戒指。
现场静了几秒。
然后一阵轰然的议论声。
闫洛一个人站在闫家老老少少对面,像是站在了一个审判台上,每个人的每句话都那么清楚,一句又一句地往他耳朵里钻。
医院灯光惨白明亮,照得他通体生寒。
但闫洛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直接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闫家人又开始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随便教育一下得了’。
闫洛他爸是最不想这事儿闹大的人,他心里现在只有闫洛身上的继承份额。
为了这事儿尽快过去,给三房家一个交代,他抬起巴掌就向闫洛打了过来。
闫洛动都没动一下,就这么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现在心里已经打定了要报警,在这之前,他只是想解除误会、息事宁人,但既然有人明着要搞他,那他必须让搞他付出代价。
所以他爸这一巴掌他不仅没躲,反而偏了下头,让他爸这一巴掌能打到他耳朵上。
外耳道流血且伴有听力下降等症状,能被认定为轻伤。
闫洛的这只耳朵有旧伤,是当年打黑拳的时候留下的,别说是挨一巴掌,坐飞机气压变化都会流血。
当时的对手是谁,闫洛记不清了,但从今天开始,这个伤就能算到闫家人头上了。
他心里算盘打得特别好。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电梯到站的声音,会在这个时候响起。
没人听到那‘叮’的一声。
所有人只看到一个白影窜了出来,然后闫洛他爸就飞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场混战。
简单来说,就是陈则眠和闫洛两个人——
2V闫家全家。
当然以上种种前因,陈则眠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并不知道。
所以他的交代很简单。
就是他来医院找闫洛,电梯门一开正看到有人要打闫洛,自己就见义勇为,冲上去把人推开了,对方不服气,两边才打了起来。
做笔录的警官听到这话,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你再好好想想,是推开的吗?”
陈则眠肯定道:“是。”
警官拿出一张照片,是闫洛父亲衣服上的鞋印:“用脚推?”
陈则眠有理有据:“我当时两个手都在兜里,没来得及掏出来,就用脚推了一下。”
警官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将陈则眠所说如实记录在案,然后侧头问:“所长,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所长摇摇头。
陈则眠就签了笔录,出去等了。
相比于他这个简短的询问,闫家人要做的笔录就很长了,一是人多,二是事情起因也复杂。
医院监控已经调了出来。
闫洛从头到尾都没进过卫生间,而且监控能清楚地显示出,是闫晓哲往闫洛书包里扔了东西。
虽然像素有限,但还是能隐约看出就是那枚失踪的戒指。
这回要打儿子的变成闫家三叔了。
不过这些都和陈则眠与闫洛无关了,他俩的笔录已经做完,又有人保释,可以提前回家了。
案件细节警察自然不会和陈则眠透露,所以陈则眠做完笔录后,才从闫洛口中知道了被诬陷偷盗的这段前情。
比陆灼年知道得早不了几分钟。
陆灼年听完前因后果,问陈则眠有什么想说的。
陈则眠想说的只有五个字:“草,打错人了。”
陆灼年:“……”
射击场和盛府华庭两个方向,陆灼年让司机送闫洛回射击场,自己开车载陈则眠回家。
陈则眠坐上车,正好看到罗建安和所长出来抽烟。
今夜五月,两位中年警官的面容被夜色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烟头亮橘色的亮光。
火光明明灭灭,像深暗长夜中一点摇曳的星火。
陈则眠降下车窗,摆摆手跟他们再见。
两位警官沉默地注视着陈则眠,都没有说话。
夜晚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吹乱了陈则眠的发丝。
四月已接近尾声,暮春的夜风不凉不热,吹在脸上又舒服又清爽。
陆灼年发动汽车引擎,车辆驶离内部路,拐上车道宽阔的主路。
两位警官高大沉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陈则眠回头看了看,问陆灼年:“你和罗队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陆灼年说:“没交情。”
陈则眠‘切’了一声:“跟我你还装,没交情他俩为啥要出来送你。”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没有告诉也不能告诉陈则眠,他们不是出来送我,而是出来送你的。
在罗建安他们眼中,陈则眠的存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们都很想见他,又不能见他。
二十年的星霜荏苒,都凝固在陈则眠转身的背影中。
他是新客,亦是归人。
陆灼年与罗建安心照不宣。
唯一不明就里的,只有他们目光中央的陈则眠。
“我也是借上陆少的光了,”陈则眠兀自沉浸在真相之外的逻辑中,感慨道:“刚才在所里,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可好了,一点都不凶。”
陆灼年喉咙哽了哽,压下喉间的酸意:“没准是他们看你可爱,都特别喜欢你。”
陈则眠第一次听到陆灼年说这么荒谬的话,忍不住笑了几声:“那也不用大半夜专门来看吧。”
陆灼年也笑了笑,说:“你又不是经常犯事进局里。”
这次不看。
下次再有机会见面,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则眠这两日表现实在欠佳,把陆灼年给气到了。
陆灼年回家后又犯病了。
那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陈则眠洗完澡,刚下楼几分钟,连一碗养生汤都没喝完,就听见陆灼年叫他。
陈则眠当时不知道什么事,上楼的时候还顺手把陆灼年的养生汤端了上去。
在给陈则眠煲了两天汤之后,厨师可能突然想起来陆灼年才是他雇主,就又多熬了一碗,两份汤的主料都一样,多熬一份也不浪费时间,只是陈则眠的汤放补阳的鹿茸人参,陆灼年的汤放降火的玉竹石斛。
陆灼年应该是洗澡刚洗了一半,匆匆披了件浴袍,撑着额头坐在桌边,侧头朝陈则眠看过来。
他双眼猩红,眼神凌厉强势,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警惕地看着闯入领地的外来者。
陈则眠一看就觉得不对劲,随手把汤碗放下,往前走了两步:“你不舒服吗?”
陆灼年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种异样特别的磁性:“别过来。”
陈则眠脚步微顿:“咋了?”
“这次严重,前几回不一样,你别过来了,帮我把药拿来,一会儿,”陆灼年顿了顿,急促地喘息几声,胸膛剧烈起伏,理智如千钧系于一发之间岌岌可危,他勉强定了定神:“一会儿我去隔壁住。”
病症来势汹汹,又急又猛,陆灼年连头发没擦就出了浴室,水珠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打湿了肩头后背一片浴袍。
陈则眠也察觉了这次确实不一般,没有和陆灼年犟,利索地取出一瓶藏起来的药拿在手上。
陆灼年身体里像是有股电流在流窜,他勉强抬起胳膊去拿陈则眠手里的药。
隔着药瓶,陈则眠握住了陆灼年的手。
陆灼年轻轻抖了抖。
陈则眠用力握紧陆灼年的手:“不先试一下吗?”
陆灼年拇指按在陈则眠手背上:“会有危险。”
陈则眠手指蜷起:“什么危险。”
陆灼年没有说话,只是勾起手指,把药瓶从陈则眠手心扣了出来。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拧开药瓶,由于手抖,倒了好几次才倒出一颗白色的药片。
“那就功亏一篑了。”
陈则眠忽然按住药片:“你停药都停了两个多月了,治疗方案是有效果的,这两天是我的问题,对你的情绪造成了影响,否则你不会犯病犯得这么厉害。”
陆灼年说:“跟这个没关系,陈则眠,这个病就是这样没有规律,谁也不知哪次轻哪次重,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这次真的得吃药了。”
陈则眠刹那间像是思考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是深思熟虑,也是脱口而出:“可以。”
陆灼年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震惊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把药片装回药瓶里,转身走到床边,把药瓶放在了床头柜上,一锤定音般地说:“先试试,试了没用你再吃。”
陆灼年像是完全愣住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则眠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你过来啊。”
陆灼年僵了大概三秒,也可能是五秒,才说:“不行陈则眠。”
陈则眠:“我行啊。”
陆灼年喉结轻动:“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啥?”陈则眠不解道:“先拜天地吗?”
第85章 第 85 章 他完了。
陆灼年时常惊叹于陈则眠的跳跃思维。
这次也不例外。
在听到‘拜天地’三个字的瞬间, 陆灼年整个人都怔忪了半秒。
在此期间,陈则眠眼神坚毅, 态度决然,仿佛是要执行某种特殊任务。
这和陆灼年想的不太一样。
事情的结果是他渴望已久的,但事情发展的过程哪儿哪儿都不对。
陈则眠还在追问:“到底要准备什么?”
陆灼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出去,自己搜一下就知道了。”
陈则眠没有被陆灼年骗出去,直接坐在了沙发上,秉着钻研的精神,拿出手机就开始搜。
他行动能力极强,在了解过需要准备什么之后, 起身就去衣帽间翻找。
陆灼年趁陈则眠暂时离开,拿起床头柜上的药,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间。
正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的陈则眠动作倏然一顿, 蹭地蹿出衣帽间, 发现卧室里的陆灼年不见了, 床头柜上的药也没了!
该死, 竟然是调虎离山!!!
陈则眠飞速冲出房间, 在陆灼年出门前把人堵在了客厅。
陆灼年:“……”
陈则眠指指陆灼年手里的药:“吃了吗?”
陆灼年其实已经吃了, 但他有被陈则眠强行催吐的经历, 于是很狡猾地说了谎:“没吃。”
陈则眠眯了眯眼睛:“你要去哪儿。”
陆灼年说:“我看看门有没有反锁。”
陈则眠去反锁了门,和陆灼年擦肩而过的同时, 顺手收缴了违禁药物。
锁完门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餐桌上半碗没喝完的养生汤, 也顺便端起来喝了。
帕罗西汀还没有起效,陆灼年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高热,浑身肌肉酸痛, 痉挛着抽搐。
陆灼年有点站不住,先扶着沙发坐下,然后侧躺在沙发上,蜷起身子缩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手在抽他脊椎,只有弓起身子才能缓解那种酸麻。
陆灼年恍惚了一瞬。
他睁开眼,半张的狭长双眸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陈则眠半蹲在地毯上,歪着头正在找角度。
因为陆灼年是横着侧躺的,与地面平行,而陈则眠是竖着的,所以他正在尝试看能不能把头歪到九十度,达到和陆灼年平行的状态。
陈则眠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变得很搞笑。
陆灼年紧绷的心神略微放松,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陈则眠专心致志,被突然的笑声吓得一跳,打了个激灵。
“我以为你昏倒了呢。”
无论何种情况,陈则眠行事都本着与其内耗自己,不如为难别人的原则。
就连现在也不例外。
他推了推陆灼年:“没晕就坐起来,你看你躺这个位置就不对。”
“……”
陆灼年沉默两秒:“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现在没力气坐着。”
陈则眠完全想到陆灼年已经严重到全身脱力,他愣了愣,现场考虑过目前这种情况后,从一个极其清奇的角度提出疑问。
“那你要每次犯病一严重了就没力气,还怎么治疗到最后?”
陈则眠又惊又喜:“难道、难道我来吗?”
还有这种好事?!!
陆灼年忽然就有了力气,坐起身推了陈则眠额头一把:“你做梦吧。”
短短几秒之间,陈则眠亲眼看着陆灼年从力困筋乏,浑身酸软的样子,变成如今这般坐姿肃然,如岳镇渊渟,凛不可犯。
真是医学奇迹。
陈则眠忍俊不禁。
陆灼年垂下眼睑看他:“笑什么。”
陈则眠唇角压不住弧度,似笑非笑地说:“你刚才还一副被挑了虾线的模样,现在怎么忽然有精神了,这一句话比还魂丹还好使。”
陆灼年垂眸看了陈则眠一眼,侧身给他让出位置:“地上凉。”
陈则眠在家都是把短裤当睡裤穿,这会儿坐在地毯上,膝盖直接就挨上了地毯,没有半点衣料阻隔。
昂贵奢侈的长绒地毯非常柔软,陈则眠自己都没觉得什么不舒服,陆灼年却先注意到了。
因为陆灼年足够细心,又足够照顾他,所以无论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要是和陆灼年一起,好像也都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等到治疗结束后,陈则眠困得睁不开眼,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洗了个澡,出门看见床就直接倒了。
陆灼年体内的药物开始生效,汹涌如潮水般的瘾症退去,整个人被一种难言的疲惫包裹,就没把陈则眠赶走,直接躺在另一边,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陆灼年没有再感到什么不适。
两个人都以为这次病症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的是,陆灼年刚回到学校上课,正在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手指却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震颤感越来越强,逐渐从神经末梢蔓延至整条胳膊。
这是发病前的征兆。
陆灼年对这种症状无比熟悉。
但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接连两次严重发病。
昨晚那次犯病的症状并没有过去,只是暂时被陈则眠的帮助和帕罗西汀的药效压制住了。
药物浓度从服药到巅峰大概需要五小时,然后开始缓慢衰减,直至二十四小时到达半衰期。
现在药效过了巅峰期,所以压不住了。
陆灼年冷静地请了假,走出教室,给陈则眠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他这次没有把自己关在寝室。
药效的巅峰期虽然过了,但副作用还在。
所以虽然体内澎湃激荡的欲望不断撕扯着他,但他在生理上不具备犯罪的条件。
因此他没回寝室,而是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看没课的校友打球。
陈则眠赶到后,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陆灼年。
初夏上午的太阳很明亮,陆灼年坐在阳光下,整个人却仿佛被一团只有陈则眠能看到的阴霾笼罩。
这熟悉的、淡淡的死感。
怎么还没纾解呢,就自动进入到自厌自责这步了。
世界又跳帧了?
陈则眠宁可怀疑世界卡BUG,也丝毫不怀疑陆灼年是自己纾解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向陆灼年:“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不喜欢篮球场吗?”
“我上初中的时候很喜欢打球。”陆灼年用很平淡的语气告诉陈则眠:“生病就不打了。”
陈则眠在陆灼年身边坐下来:“因为讨厌肢体接触吗?”
陆灼年笑了笑:“算是吧,生病后我退出了篮球队、退出了游泳队,远离所有需要与人接触配合的运动项目。”
“高一一整年,我缺席了所有的游泳课,同学问我为什么不下水,我不能把真实理由告诉他们,就说是水脏,他们在背后叫我陆大少、叫我太子爷,后来他们知道我爸是谁,又觉得我的所有挑剔都理所当然,那些称呼竟然也慢慢发展成一种敬称,想想真是好笑。”
陈则眠沉默了几秒说:“一点也不好笑。”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什么都没说,这么看着他。
陈则眠握了握陆灼年的胳膊,鼓励道:“会好的。”
陆灼年摇了摇头:“不会好的,陈则眠,永远都不可能好的。”
这世界上所有的治疗方式,科学的、不科学的,陆灼年几乎都试过。
可全都没有用。
他本以为这一次能有例外,但结果还是一样。
在治病过程中,最让人绝望的不是不见好转,而是反反复复。
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停药的两个月以来,在陈则眠的帮助下,陆灼年真的感觉在一点点变好,每次发病的严重呈螺旋形下降。
就像陆灼年自己说的那样,有几次陈则眠想出门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了犯病的征兆,但能够控制住,只是没有控制。
如果是在学校或者外面其他地方,这种程度的病症,他自己就能挺过去。
明明是在好转的。
可昨晚这一次绵延的、漫长的、狡诈的发病过程,将他看到的希望全都打碎了。
时间仿佛跳回了两个月以前,这回病症发作的严重程度,完全不亚于陈则眠在海南那次。
陆灼年从来不是一个怨怪命运的人。
他所拥有的,远比没有多得很多。
可是在病情出现反复的打击下,即便坚强如他,也不禁在喜欢的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
因为他的病不只是影响自己,还会影响他喜欢的人。
他是那么想保护陈则眠。
病症却拽着他的理智往相反方向坠落。
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再也不会好了。
陈则眠安慰陆灼年,说:“你不是辅修哲学吗?事物发展的规律是什么?”
陆灼年薄唇微微抿起:“螺旋上升。”
陈则眠肯定道:“对呀,所以就是现在不就是旋到了拐弯的地方吗,等这个弯拐过去了,它还会往上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有被哄好一点点。
陈则眠揽着陆灼年肩膀,继续哄道:“没关系,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我们再治就好了。”
“可我会控制不住伤害你。”陆灼年很轻很轻地蜷起手指,虚握着陈则眠的手:“我根本不敢让你知道,每次病发严重的时候,我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陈则眠转头看他:“你说说看。”
陆灼年环视明媚纯洁、朝气蓬勃的校园:“这种话不好在学校里说。”
陈则眠眉梢轻轻挑起道怀疑的弧度,用眼神询问:这么脏的吗?
陆灼年点点头。
那看来真的是很脏的话了。
陈则眠非常好奇,像陆灼年道德感这样高的人,到底能有什么肮脏的想法。
他倒要看看能脏到哪儿去。
陈则眠倾身靠向陆灼年:“你可以悄悄说,别人不会听见的。”
陆灼年侧过头,在陈则眠耳边低语道:“想把你关在地下室里,除了我谁都不许见。”
陈则眠:“……”
“你家还有地下室呢?”
陈则眠努力找了个不那么尴尬的角度,把话题继续下去:“地下不是健身房和储酒室吗?”
陆灼年说:“还有一个房间,你要去看看吗?”
陈则眠仔细回想了一下,根本想不起来哪里还能有房间,直觉陆灼年是在忽悠他,用怀疑的眼神看过去:“真的假的。”
陆灼年笑了:“假的,如果你很想要的话,倒也可以收拾出一间给你。”
陈则眠提出了自己对房屋布局设计的理解:“如果能收拾出来一间的话最好做影音室,然后把健身房放一楼,通风更好。”
陆灼年点点头:“有道理,还有什么意见吗?”
“厨房和餐厅的位置也有点别扭,每次吃饭,都能看到厨师前前后后的忙活,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除此之外,陈则眠又说了其他几点,比如浴室水龙头是旋钮的,用起来不方便;现在摆的真皮沙发设计感虽好,但是太硬了靠着不舒服;智能马桶是光感的,一暗就亮灯也很奇怪。
“而且它太灵敏了,每次我坐在上面,稍微换个姿势就冲水!”
陈则眠对智能马桶的意见最大:“我还是喜欢在浴室里放正常马桶,配个加热座圈就行了,其他功能都像是在搞笑。”
陆灼年忍不住笑,歪头看着陈则眠:“那在浴室里给你换个正常马桶,还有其他要求吗?”
陈则眠对陆灼年家的装修发表过一番意见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越俎代庖,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他在陆灼年眼睛中看到了温暖的笑意。
陆灼年就这么含笑看着他,听他胡说八道,听他大放厥词,听他讲一些别人没耐心听也不会认真听的话。
陈则眠心脏毫无缘由一颤,鬼使神差地说:“可以放一张床吗?”
第86章 第 86 章 陈则眠,你就是我的欲.……
陆灼年的思绪还停留在陈则眠对智能马桶的控诉上, 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放哪里?”
陈则眠把头扭了回去, 不说话了。
陆灼年忖度片刻,觉得怎么也不能是放在马桶旁边吧,他尝试着发散了下思维,想陈则眠或许是想要一张洗浴中心的那种按摩床,放在浴室里躺着洗澡用。
陈则眠露出了一点无语的表情,说:“陆灼年,你犯病的时候好像有点傻。”
陆灼年对此予以肯定:“会对智商造成影响,我有去测过。”
“回家吧,”陈则眠站起身, 拍了拍腿上的灰,抻了个懒腰:“等你变聪明的时候,就知道在哪里放床了。”
由于陆灼年犯病严重已经到影响智商, 却没有产生与之相对的生理反应, 他昨晚吃药的事情, 还是被陈则眠发现了。
陆灼年本来没有承认, 没想到陈则眠竟然把药瓶里剩下的药全倒出来数了一遍。
那是一盒新拆封的药, 药瓶上标明了每瓶容量60粒。
所以在陈则眠数到五十二的时候, 就掌握了陆灼年偷偷吃药的直接证据。
陈则眠有点生气, 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打算等陆灼年恢复正常的时候再追究,现在追究起来没什么意义。
可是他忘了, 陆灼年恢复正常智商后的第一件事,不会是主动供述或辩解昨晚为何吃帕罗西汀的事, 而是来找他对答案。
关于在哪里放一张床的答案。
由于性瘾发作,从学校回到家里以后,陆灼年的情略显十分低糜沉闷, 而且受到帕罗西汀副作用的影响,两个人也没法做点其他事缓解病症。
直到午夜时分,药效进入半衰期。
病中的陆灼年需求更加旺盛,自主性与理智程度成反比,行为阈值也降低了很多。
无需任何外物刺激,只需要陈则眠就够了。
这绝对是陆灼年两个月以来,病得最重的一次。
这次他明显完全失去理智了。
甚至没用陈则眠帮他。
陆灼年看着镜子中陈则眠的脸,将额角抵在陈则眠后肩。
当理智逐渐回笼,自厌感如同漩涡冲击而来。
眼前光斑闪烁,近乎晕车的眩晕感不断萦绕旋转。
石榴花的气味在浴室内逐渐蔓延。
陆灼年突然推开身前的陈则眠,躬身驻着洗手台,对着水池干呕了几下。
陈则眠:“!!!!!”
他本来以为陆灼年所说的‘恶心’,是心理上的厌恶感,没想到居然已经发现成产生呕吐的生理反应。
陆灼年原本只是干呕,可越靠近洗手台,离那面脏污的镜子就越近。
他觉得自己比那面镜子还要肮脏、恶心。
气味和心理因素的双重影响下,他喉间一哽,真的吐了出来。
陆灼年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有一些药汤和胃液。
心理和身体上的痛苦叠加累积,最终全都反馈为确凿真实的情绪,不断拉扯着他坠入地狱。
陆灼年知道自己有病。
遇见陈则眠之后,好像病得更重了。
在陈则眠一无所觉的时候,他早已在脑海中亲吻他千万遍。
今天泄露出的那半句,不过是他千千万万想法的零星一角。
可感情上,陆灼年又舍不得让陈则眠委屈一点。
他清楚自己有多么不正常。
可在犯病时感情会被黑暗吞噬,身体内流窜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不受理智约束的欲望。
他已经在地狱里了,不应该把陈则眠拽下来。
陆灼年打开水龙头,捧起水,仔细认真地洗脸、漱口、刷牙。
水流倾泻而下,转瞬间冲走了所有污秽。
镜子还是脏的。
镜子里的陆灼年又恢复平日里衣冠楚楚、干净尊贵的模样。
他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收起狼狈,展示最端正、最得体的一面。
可无论他仪容风姿如何整洁矜重,都无法掩盖他灵魂的肮脏。
陈则眠见证了他所有的卑污与不堪。
就像那面怎么都擦不干净的镜子,无论将来多么洁净如新,陈则眠都会记得它污秽的样子。
陆灼年看着奔涌而去的水流,消沉道:“别擦了。”
陈则眠正在拿纸擦镜子,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透过模糊不清的镜面和陆灼年对视。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照顾陆灼年的情绪,毕竟人在生病时心情都会受到影响,胡思乱想也是很常见的情况。
但‘知道’和‘做到’之间的差距,众所周知。
那谁不知道上清华好,也没见几个人真去上啊,他还知道不应该熬夜呢,穿书前不还是把自己熬死了吗。
陈则眠连自己都不惯着,当然也不可能惯着陆灼年,况且这两个月以来,他已经在极尽可能地维持好脾气了。
为了顺利推进治病过程,他对陆灼年不能说是百依百顺,也是在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倾尽所有,极力满足陆灼年的控制欲。
陆灼年病了很多年,已经习惯克制、习惯吃药、习惯副作用,也习惯把所有的风暴与漩涡都冰封在海面之下。
陈则眠突发奇想的提议,轻轻巧巧地打破了海面的平静。
是他一时冲动,贸然介入对方的治疗过程。
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陈则眠如果轻易地转身离去,对陆灼年来讲也太残忍了。
事已至此,没有路可以回头——
一旦陈则眠离开,陆灼年势必会面对更加严峻的病情反噬。
这个治疗方案的产生,原本就依托于陆灼年对陈则眠远超旁人的信任与依赖,但陈则眠并不排斥,反而会因为陆灼年的需要,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
从出手干预陆灼年治疗进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漂浮的、冷漠的、游离在剧情之外的旁观者。
两个人的命运,因一个细微的抉择而产生了牵连,从此每一个波动都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陆灼年第一个叫出陈则眠的名字,第一个发现了陈则眠与陈折不同。
陆灼年不再是纸面上单薄而尊贵的男主角。
他是封禅他的人。
是陈则眠在书中世界的全部归属感。
陈则眠可以放弃七百万字剧情点的金手指,可以和陆灼年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结果陆灼年还在这儿半死不活的。
真是欠骂!
陈则眠越想越火大。
陆灼年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他没信心?
陈则眠握着纸巾的手狠狠一划,把气全都撒在了镜子上。
所谓大力出奇迹,模糊污浊的镜面犹如被横刀劈过,在混沌中露出一道银色光亮,更衬得周围不干不净。
陆灼年双眸猩红,看着镜中的陈则眠,嗓子被胃酸灼得嘶哑:“擦不干净的。”
陈则眠面无表情:“你别给我整这死出。”
陆灼年:“……”
陈则眠抬眸瞪向陆灼年:“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困扰什么。”
陆灼年低声说:“病情一直反复,你会很辛苦。”
陈则眠唇角崩紧:“这有什么辛苦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看着他,冷淡的眼眸中是冰壳般的坚硬与脆弱。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像陈述了万语千言。
陈则眠重复道:“真的不辛苦。”
陆灼年自弃般地垂下眸:“是吗?”
陈则眠抬手握住陆灼年手腕:“是,一点也不辛苦。”
陆灼年垂首看向陈则眠修长的手指,停了两秒,还是没忍住问:“这是你擦镜子那只手吗?”
“不是!”陈则眠真是服了,一把薅过陆灼年的衣领:“你再这么多事儿,信不信我把手塞你嘴里去。”
“最好不要,”陆灼年浑身一颤,喉结不自觉上下抖动,很半天才说:“你,你离我远点。”
陈则眠眉梢挑起恣意潇洒的弧度:“你确定吗?”
陆灼年眼皮跳了跳,快速移开视线,不敢看陈则眠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我确定,陈则眠,我现在经不住什么诱惑。”
陈则眠忍不住低笑两声:“我们俩之间要是论谁更经不住诱惑,那个人一定不是你。”
陆灼年说:“你这样是在放纵我不断突破底线,我很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是我看不起你陆灼年,你这种道德感高到快成圣的人,底线还能破哪儿去?”陈则眠简直无语了:“你刚才都已经病到失去理智了,然后做出的‘不可挽回’的事情就把镜子弄脏?”
陆灼年:“……”
陈则眠把擦镜子的纸摔在陆灼年身上:“能不能把你那过高的道德标准先放一放,先治好病再说。”
陆灼年皱着眉,厌恶地盯着那团纸掉落在地。
陈则眠犟脾气上头,不管不顾。
他今天非把陆灼年这个矫情劲儿掰过来。
陈则眠抱臂靠在洗手台上,扬了扬下巴命令道:“捡起来,扔了。”
陆灼年拒绝:“不。”
陈则眠:“快捡。”
陆灼年一动不动。
陈则眠推了他一下。
陆灼年眉头紧蹙,注视着地上那团纸,面容严峻的像是在看一个炸弹。
陈则眠和他对视了几秒,做了个催促他快点的表情。
陆灼年思索权衡半晌,仍旧没动。
陈则眠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直视自己的欲望不可耻,这只是一团纸,不是什么你没能克制自己欲望的罪证。”
陆灼年眼睫轻轻一颤,抬起眼睑凝视陈则眠。
陈则眠拿陆灼年没办法,见他不动如山,眼神还那么可怜,只能自己俯身去捡地上的纸团。
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
陈则眠弯着腰,诧异地看过去。
陆灼年虚握着那小小的纸团:“你说得对,陈则眠,直视自己的欲望不可耻。”
说完,他回身把纸团扔掉,转过头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足足按了五泵洗手液。
陈则眠:“……”
算了,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陆灼年望着手上滔滔不绝的水流,突然开口:“陈则眠,你就是我的欲.望。”
陈则眠倏然抬眸。
陆灼年将陈则眠推在那面脏污的镜子上,俯身吻了过去。
陈则眠大脑空白了一瞬。
然后才反应过来陆灼年在亲他。
亲嘴。
靠,亲嘴怎么会这么爽啊。
陆灼年的嘴唇好软,像小时候吃的一种绿色冰棍,含在嘴里先是凉,再是软。
嘟噜嘟噜的,清清爽爽的,还有点甜。
是漱口水的味道。
陈则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
被陆灼年捧住吻过来的瞬间,仿佛灵魂都被从头顶提了起来。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时间流速都无限降低。
他没有闭眼,陆灼年也没有。
心跳声是在他们对视的须臾间陡然响起的。
如平地生雷。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温软的嘴唇和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陈则眠有种喝醉酒的感觉。
昏昏沉沉,又轻飘飘的。
柔软的唇舌勾连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两个人越靠越近。
陈则眠闻到了陆灼年身上的淡香。
明明是很熟悉的味道,却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好像直到此刻,陈则眠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和陆灼年接吻。
和一个男人接吻。
这不对吧,谁家正经兄弟互相吃嘴啊!
之前想到和男人接吻就一阵恶寒,怎么陆灼年亲过来我就呆了,我应该觉得恶心,应该一把将陆灼年推开。
可我怎么动不了了?
操,陆灼年嘴上是不是抹迷药了。
面板属性是什么英雄啊,怎么全是控!
陈则眠像是被某种未知的技能硬控在原地,一点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仰着脸任由陆灼年亲他。
是不能推开还是不想推开?
陈则眠在心中思索了很久很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我完了。
不,应该是——
我、弯、了。
因为陆灼年舌头都伸到他嘴里了,他却也一点都不恶心,反而觉得舒服、很爽、很快乐,有种从骨子里溢出来满满的开心。
陈则眠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简直像个神经病。
陈则眠不知道怎么调整呼吸,被亲得有点头晕。
陆灼年放开他的时候,他眼神都是散的。
陆灼年微微后退,用拇指抹去陈则眠唇角银丝,哑声道:“陈则眠,我敢直视我的欲望,你敢吗?”
陈则眠被激将法激将只需要0.1秒。
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陈则眠舔了下嘴唇,环住陆灼年脖颈,主动亲了过去。
陆灼年手臂霎时收紧,将陈则眠紧紧锁在怀中。
暧昧炽热的气氛在浴室内蔓延。
陆灼年吻着陈则眠的脸,嘴唇顺着面颊一路下滑,终于将颈侧那颗觊觎已久的红痣含着口中。
陈则眠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吟。
陆灼年呼吸陡变化,落在他颈侧的吻也瞬间加重。
第87章 第 87 章 我、弯、了。【营养液满……
陈则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发出那种要命的死动静。
陆灼年嘴唇贴上他皮肉的刹那,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下意识就叫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陆灼年将陈则眠抱到了洗手台上, 轻吻他的嘴唇、脸颊、脖颈。
气温不断上升。
陈则眠知道要发生什么,他高高地仰着头,鼻息间空气中还没有完全散干净的、陆灼年的味道。
陆灼年低下头,再一次吻住陈则眠。
陈则眠不自觉弹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陆灼年按住陈则眠:“别动。”
陈则眠胡乱点点头,可后颈却不自觉扭动,承受不住般往后躲。
他一躲,整个人后背全蹭在了镜子上。
陆灼年眸光陡然幽暗,喉结下意识滚动。
陆灼年后脑勺抵着冰冷的镜子, 浴室内升腾旋转的热息令镜面都结了一层雾。
陈则眠喘息着,恍惚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喉结轻轻一划。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陈则眠却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 整个人颤了颤, 慌乱地垂下眼睫。
陆灼年将他抱出浴室, 放在柔软的被子上, 半撑着手臂看他。
陈则眠没说话, 略微抬了抬头, 在陆灼年下巴上亲了一下。
陆灼年眉梢轻轻挑起:“现在还是好兄弟吗?”
陈则眠都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陆灼年竟然还要问是不是兄弟。
这还用问吗?
陈则眠一记眼刀瞪向陆灼年:“不要那么多问题。”
陆灼年笑了一声:“陈则眠,你浑身上下, 最硬的就是嘴。”
陈则眠低头看了眼陆灼年:“那你呢?”
陆灼年轻轻拨开陈则眠额角汗湿的发丝:“开弓没有回头箭,陈则眠, 你要想好了。”
陈则眠拽着陆灼年的衣领,把他拉过来:“陆灼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陆灼年眼眸中倒映着陈则眠的脸:“什么?”
陈则眠凑在陆灼年耳边, 低语道:“男人如果话太多,办事的时间就少了。”
陆灼年眸光倏然一沉。
众所周知,陆灼年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一个话多的人。
所以他办事的时间非但不少,反而很长。
好在最近陈则眠身体养得不错,又阴差阳错的连喝了好几天养身汤。
他终于意识到陆灼年所言非虚。
在翻覆的颠倒中,陈则眠失去了时间观念,也不知道一切何时是尽头,整个人一副混乱失神的模样。
他眼尾通红,澄明的眸子似蒙了层雾,毫无焦距地看着陆灼年,昏昏欲睡。
陆灼年见陈则眠困了,抬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打算把温度调高些。
没想到,陆灼年才探身覆过去,身体甚至还没有碰到陈则眠,陈则眠就条件反射般颤了颤。
陆灼年低笑了两声,声音在胸腔内震出好听的共鸣。
陈则眠听到陆灼年的笑声,忽然间get到了什么是郑怀毓口中的‘事后音’。
真的是简直不能再明显。
胡思乱想间,陈则眠缓缓陷入沉眠。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在碰他的手,紧接着手背一凉。
陈则眠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在给他扎针。
他脑子还没醒,身体的反应已经醒了,抬手就是一记上勾拳。
陆灼年揽住他,说:“是大夫,给你输点营养液和消炎药。”
陈则眠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陆灼年:“没事,你接着睡吧,我在呢。”
然后陈则眠就继续睡了。
只是中途几次,陆灼年扶他起来喝水,陈则眠一听要喝水,眼睛都没睁就直摇头,连声说:“不喝了,不要了。”
陆灼年把吸管抵在陈则眠嘴边,告诉他:“这不是水,是摩卡星乐冰。”
陈则眠叼着吸管,小小地抿了一口,发现确实是星乐冰之后,整个人瞬间醒了过来,大口狂炫星乐冰。
冰冰凉凉的饮料下肚,意识总算清醒了几分。
“头晕吗?”陆灼年轻轻摸了摸陈则眠的脸,又抬手去探他额头,温声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陈则眠叼着吸管,打了个嗝,吐出一个字:“爽。”
“……”
陆灼年语气从柔情似水变成无可奈何:“我是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哪里都舒服,”经过长时间睡眠休养后,陈则眠精神百倍,神清气爽,对陆灼年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陆灼年,你真是名不虚传。”
陆灼年:“……”
他很确定没有人敢传这个,并怀疑陈则眠现在依旧神志不清。
陆灼年拿起额温枪,又测了一遍陈则眠的体温。
陈则眠偏头避开额温枪:“测什么体温,我又没发烧。”
陆灼年说:“有炎症就容易发烧,还是要多测几次。”
陈则眠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摆摆手示意陆灼年无需多言。
为了展现自己矫健的身姿,他直接翻身而起,利索地跳下床。
落地的瞬间,大腿根抽筋似的发酸,膝盖跟着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手中的星乐冰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杯盖与杯身头首分离,剩下的小半杯沙冰倾巢而出,全赏给了陆灼年身上的高定衬衫,又顺着衣服往下淌,滴落在意大利手工羊绒地毯上。
陈则眠倒吸一口凉气。
人怎么能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其他人敢用东西砸陆灼年尚未可知,往陆灼年身上扔星乐冰的,天下地下绝无仅有,只此陈则眠一人。
陈则眠扑向床头柜,抽出两张纸巾,胡乱擦了擦陆灼年前襟的沙冰。
陆灼年屈指抹去睫毛上的冰沫,俯身扶起陈则眠:“你先起来。”
陈则眠抬头偷窥着陆灼年,发现对方脸上并无愠色。
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习以为常。
陆灼年把陈则眠扶起来安顿好,重新去洗澡换衣服。
陈则眠也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温热舒缓的水流冲在皮肤上,竟然有种沙沙的刺痛。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各种青紫红印,有吻痕也有指印。
也许是热水重新唤醒了身体的知觉,也可能是有镇痛效果的内啡肽激素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酸麻胀痛的感觉慢慢从骨头里钻出来,像是被车轮碾过,也像是被放进洗衣机里搅了一遍,不仅肌肉酸痛,前面尿尿的时候还有点疼。
果然发炎了。
洗澡不仅没能解乏,反倒觉得更累。
积攒的那些精力很快消耗殆尽。
陈则眠随手把浴巾一扔,直接钻进被里。
本来他不觉得困,就是想躺着歇会儿,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灼年换完衣服出来,看到陈则眠湿着头发睡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左右也不能把人叫起来数落,只能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
半梦半醒间,陈则眠觉得有人扒拉自己头发,很不耐烦地把头往被子里扎。
陆灼年把他从羽绒被里拽出来:“这么睡会着凉。”
陈则眠被吹风机的声音吵醒,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着凉就着凉呗,我现在全身都难受,也不差这多着这一个凉了。”
陆灼年忍俊不禁:“刚才不还哪儿都舒服呢吗?”
陈则眠典型的肉烂嘴不烂,张口就来:“那是回光返照。”
陆灼年拧眉:“不许胡说八道。”
陈则眠枕在陆灼年腿上,仰面看着他英挺的下颌,突然叫了他的名字:“陆灼年。”
陆灼年关了吹风气,垂眸看他:“怎么了。”
陈则眠说:“我有点疼。”
陆灼年:“哪儿疼?”
陈则眠鼻子皱了皱,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三个词:“皮疼,肉疼。”
陆灼年:“……”
疼也不妨碍两个人又来了一回。
起因是养身汤药力作祟,喝完没一会儿就浑身燥热。
陈则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对。
一到夜里就像进了春天的猫,其他事儿都没心思做,只想喵喵喵。
临睡前,陈则眠又吃了一粒消炎药。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手边的药盒,忍不住勾了勾唇。
陈则眠以为陆灼年是笑他虚,一记眼刀飞过去,语气很凶道:“有啥好笑的。”
陆灼年问他:“你看这盒药不眼熟吗?”
陈则眠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这盒药是他第一次知道陆灼年性瘾发作那天,给陆灼年买的消炎药。
那次陆灼年病得也很重,失联了好几天,因为无菌性炎症发着高烧,陈则眠就给他买了这盒消炎药。
但这盒药陆灼年当时没有吃。
因为陈则眠妙手回春。
没想到这药兜兜转转,最后居然用在了陈则眠身上,而陈则眠会吃这盒原因,归齐也绕不开陆灼年的性瘾。
因果交错纵横,在这一刻化成完整的圆。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仿佛进入了某种特定的轮回。
他介入了谁的因,就承担了谁的果。
在陈则眠决定插手帮助陆灼年回避病厄的那刻起,那些看不见的业果,就在宿命洪流的推动下,朝着他滚滚而来。
陈则眠咽下那粒小小的药片,转头看向陆灼年,说:“还挺神奇的。”
陆灼年捧起陈则眠的脸:“李代桃僵,你是代我受罪。”
陈则眠说:“也不叫受罪吧,我现在再不舒服,也没有你性.瘾发作的时候难受啊。”
陆灼年满眼心疼:“可是你本来不用难受的。”
陈则眠有自己的算法:“拆开算我确实小亏,但总量上是咱俩赚的,所以我身上这点不舒服就不算病了。”
陆灼年问:“那是什么?”
陈则眠得意洋洋:“是我们战胜命运的勋章。”
陆灼年眸光陡然闪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陈则眠唇边吻了一下。
呼吸交错间,陈则眠耳廓微微发热。
陈则眠偏开头,问陆灼年:“那你感觉怎么样?”
陆灼年喉结轻轻滑动,沉默不语。
陈则眠没等到答案,忍不住又朝陆灼年看过去:“不是吧,主治医生快碎了,难道就一点疗效都没有吗?”
陆灼年问:“要是没有的话,你还会陪我吗?”
陈则眠安慰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才试了一次,见不到什么效果也正常,要敢于多做尝试,怎么也要多试几次,才知道治疗有没有效果。”
陆灼年问:“那要治几次?”
陈则眠也说不好,支支吾吾地回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到时候再说吧。”
陆灼年用陈述句的语气问:“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陈则眠理所当然道:“那肯定是下次犯病啊,总不能是现在吧。”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用乌黑的眸子看着陈则眠,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则眠缓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不是吧,这么来会死吧。”
陆灼年看了眼陈则眠:“没死。”
陈则眠:“……”
什么叫没死?这是已经实验出的结果是吗?
陆灼年面无表情:“你很厉害的,要相信自己。”
陈则眠脸瞬间红了,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炸毛道:“陆灼年!你在讲什么疯话。”
陆灼年拇指在陈则眠嘴唇上重重一抹,意有所指道:“难道不是吗?”
陈则眠呼吸微重,喉咙发干:“你也很厉害。”
陆灼年眉梢轻轻一动,垂眸吻向陈则眠。
陈则眠总是会在接吻的时候忘记呼吸,每次亲完嘴都头晕目眩,舌尖都被吮得发麻。
他心猿意马,开始怀疑性瘾是否真会传染。
并非是生理上的传染,也可能和心理上的映射,或者雄性激素相互影响有关。
就好像整天和一个饭量很大的人在一起,就会觉得多吃两口没关系;和一个很爱喝酒的人在一起,自己的酒量也能慢慢练出来。
以此类推,他现在日夜都和陆灼年在一起,而陆灼年的这方面需求又特别强烈,所以他的需求会逐渐旺盛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了。
对于陈则眠的上述言论,陆灼年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陈则眠逻辑完美闭环,进行了结辩论述:“这就是是潜移默化,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陆灼年不动声色地看向陈则眠:“你就是放纵恣欲,荡检逾闲。”
陈则眠确实放纵,他看着陆灼年那张淡漠禁欲的面,凑过去亲了一下,如愿看到陆灼年呼吸陡然变化。
陆灼年俯身轻吻陈则眠的脸颊、额角。
陈则眠看着眼前英俊隐忍的脸,鬼使神差地说:“陆灼年,我好喜欢你。”
陆灼年呼吸一窒。
陈则眠没想到自己短短一句话,竟然对陆灼年的刺激这么大。
早知道说这句就能让对方顷刻满足,那他死去活来那三天,可能会把这句话讲到陆灼年听烦。
陆灼年捧起陈则眠的脸:“你说什么?”
陈则眠一阵耳热。
他发现他可能高估自己了,当陆灼年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喜欢’这两个字突然变得很重,重到难以宣之于口。
刚才说得太草率了。
和陆灼年这样讲究的人表白,还是应该找个正式点的场合,否则就也过轻慢,会让陆灼年觉得他不够慎重。
怎么也不能是在床上啊,这也太唐突了。
虽然友情变成爱情会困难重重,但睡都睡了,他会负责的。
陈则眠一如既往,又在关键时刻开始走神。
陆灼年罕见的有些急,带着催促的意味叫他名字:“陈则眠。”
陈则眠思绪回笼,瞳孔再度聚焦:“啊?”
陆灼年心里急,但又不敢催他,生怕把刚探出触角的蜗牛头给吓回去,放缓了语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陈则眠拍拍陆灼年的肩膀:“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陆灼年:“……”
第88章 第 88 章 新的秩序在建立。
陆灼年问陈则眠:“你想怎么负责。”
陈则眠是打算表白的, 但上来就表也太突兀了,于是征求意见道:“先从约会开始怎么样, 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身体状况持怀疑态度。
陈则眠当即表示绝无问题。
凌晨两点。
陆灼年感觉到身边的陈则眠动了一下,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已做出选择,把人牢牢搂进怀里。
陈则眠推开勒在腰上的手臂,小声说:“陆灼年,我要去尿尿。”
陆灼年这才松开手。
陈则眠轻手轻脚爬下床,发现自己拖鞋不在这边,又回到床,小心翼翼从陆灼年身上翻过去。
他行动敏捷且安静, 像一只夜行动物,完全没有惊动陆灼年就完成了这次翻越。
在陈则眠离开的几分钟后,陆灼年突然醒了过来。
他隐隐约约听到走廊里有动静。
陆灼年走出卧室, 发现客卧的灯亮着, 卫生间玻璃门半开半合, 朦朦胧胧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陆灼年有种不好的预感:“陈则眠?”
陈则眠低低应了一声。
陆灼年推开门, 看着坐在马桶上的陈则眠:“你怎么了?”
陈则眠刚直了下腰, 还没来得及说话, 智能马桶率先感应到他的动作, 自动冲水。
“早晚要把它换掉,”陈则眠耷拉着脑袋, 没精打采地说:“我好困啊。”
陆灼年抬手摸了摸陈则眠额头温度:“没有发烧,你哪里不舒服?”
陈则眠顺势将脑袋垂下, 额头抵在陆灼年身上靠着:“肚子疼。”
陆灼年半搂着他,问:“腹泻吗?”
陈则眠摇头。
陆灼年垂眸看向陈则眠:“那你在这儿坐着干吗?”
陈则眠说:“我以前吃坏东西肚子疼,都是上完厕所就不疼了。”
陆灼年沉默几秒:“你又不是吃坏东西。”
“是吃坏东西, ”陈则眠坦白道:“我晚上偷吃了冰箱里的炸鸡腿。”
陆灼年眉梢微皱:“冷着吃的?”
陈则眠‘嗯’了一声。
陆灼年:“……”
陈则眠无力地靠在陆灼年身上:“你就别说我了,现在鸡腿介于消化与未消化之间,上不去下不来的,我都不知道是胃疼还是肠子疼。”
陆灼年轻叹:“我还没说话。”
陈则眠:“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陆灼年扶起陈则眠:“好了,不说你,那别在这儿坐着了,先回床上躺会儿,我给你找点药吃。”
陈则眠跟陆灼年回到卧室,老老实实地窝在床角,把下巴滑进被子里,似睡非睡,全身无力,难受得想哼哼。
陆灼年拿着药回来,把手心里红红绿绿的一大堆药喂给陈则眠。
陈则眠看了看那些药,没说别的,吞毒酒似的一仰头把药吃了。
他此时双手冰凉,头上也满是冷汗,腹部好像有把冰锥来回搅动,带来阵阵绞痛,也说不清是胃疼还是肠子疼,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灼年坐在床边,慢慢给陈则眠揉肚子,温热的手掌不疾不徐,极大缓解了肠胃的痉挛和不适。
陈则眠又舒服得想哼哼。
揉了一会儿以后,陆灼年问陈则眠:“好点了吗?”
陈则眠都快睡着了,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点了点头,可能也说了让陆灼年不用管自己之类的话,也可能没有。
他身体异常疲倦,半阖着眼,困意翻涌,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有小狗在轻声哼唧,被吵醒了才发现是自己在哼。
人在难受时会抑制不住痛呼,仿佛哼出来就能好受点。
这不是精神疗法,是有科学依据的。
陈则眠浑身都不舒服,之前还要点面子在陆灼年面前强忍,现在反正都已经哼出来了,就也无所谓了。
他半睁着眼瞥了陆灼年一眼,又半死不活地哼了两声。
陆灼年摸向陈则眠的头发:“都在给你揉肚子了,还哼哼什么?”
陈则眠说:“脑袋也疼。”
陆灼年让陈则眠躺在他大腿上,手指他卷着柔软的发丝,探入头发中,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头皮。
人身上有很多地方自己摸和别人摸的感觉完全不同。
头皮就是其中之一。
指腹与头皮摩擦,抚摩感带来远胜按摩般的舒爽,陈则眠蹙着眉梢,抬头追随着陆灼年的手。
陆灼年抬掌捂住陈则眠的眼睛:“睡一会儿吧,明天就好了。”
陈则眠闭上眼睛,说了一个字:“冷。”
陆灼年躺在陈则眠身侧,把他搂进了怀里。
陈则眠脸颊贴在陆灼年胸口,整个人都被一股春风般的温热拢住,舒服得叹了口气。
陆灼年心神微荡。
在被陈则眠发现自己生病前,陆灼年表现的禁欲克制,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冷清尊贵,即便被发现患病后,他也在做一个有尊严的病人,虽然有病,但能控制自己断情绝欲,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现在,他发现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人类的生物本能很强,强到几乎可以用狡诈来形容,自从和陈则眠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之后,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清楚记得陈则眠的接受与纵容,知道他能给自己带来愉悦。
在陈则眠面前,熔铸如铜墙铁壁般的自制力薄得像一张宣纸,异常容易突破。
奇怪的是,即便他的理智程度在逐渐降低,但原始冲动却并没有侵占神智。
以往这两者通常是此消彼长的。
禁欲克制的神性与原始凶残的兽性相持不下,在体内鏖战对垒不休。
可今天并非如此。
理智在大脑中消融,欲望在血液奔腾,可他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么抱着陈则眠。
灵魂仿佛抽离出来,分成三份,又各自相安无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和谐、平静、融洽、安逸、协调。
新的秩序在建立。
他不需要在用理智对抗原始掠夺天性,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限制住了它。
因为陈则眠,陆灼年在这神性与兽性间找到了平衡。
成为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陈则眠并未好转。
今日安排从出门约会变成了在家加班。
陈则眠半靠在床头,将笔记本放在腿上,研究游戏数据。
《和平战场》投入市场已经有几个月了,工作室收集大量玩家数据用于游戏优化。
从整体上来看,在单人模式、双人模式和团队(四人)模式中,用户更偏好团队协同作战,但后台反馈数据表明体验感最差的也是团队模式,除了队友掉线/乱玩等随机性因素外,随机团队分配无法磨合协同性,是游戏体验差的重要原因。
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容易。
陈则眠叫来陆灼年和他一起研究优化方向。
“毕竟是团队游戏,想要陌生玩家之间打出配合感,必须靠系统协调,”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提取的关键词:“这种优化方式,从算法上来说是没问题。”
陈则眠眼神一亮,陆灼年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词——
算法。
一切游戏的本质都是数学游戏。
生命值、伤害值、敌人位置、填弹时间、攻击距离和范围、防具加成与减伤、各种BUFF归根到底都是数字,只要记住这些数字,不断计算,游戏输赢就不是概率,而是算法。
谁算得快、算得好,谁就能赢。
“很多人都认为练练技术重要,但我认为学数学更重要。”陈则眠看向陆灼年:“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玩游戏还要先学数学,这太奇怪了。”
陈则眠的游戏即数学理论和很多人都说过,他们大多数人表示很有道理。
但实际操作难度很大。
因为记不住,算不出来,游戏局势变换风驰电掣,各种主动增益与被动增益层出不穷,谁能算得过来呢?
玩游戏是为了放松,不是为了在脑子里做这么复杂的数学题。
在大众所熟悉的电子竞技中,就算是职业选手也只能进行简单的计算,算冷却时间、队友与敌方闪现差等等,更多时候能算出那几秒的差别,就已经能成为制胜的关键。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陈则眠侃侃而谈,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像数学题一样,答案有很多种,但一定有最优解。”
陆灼年认真地看着陈则眠:“你是理科生?”
陈则眠微微诧异:“你不是吗?”
陆灼年说:“金融文理参半,哲学是文科。”
陈则眠很惊讶:“卧槽,那这么看你竟然是文科。”
陆灼年:“文科怎么了?”
“从就业率的角度考虑,还是理科更有前景,”陈则眠拿起手机,给闫洛发了一条劝他大学选理科专业的微信:“不过你学啥都无所谓。”
陆灼年抿了下唇角,失笑道:“你这算是重理轻文吗?”
陈则眠:“不是我重理轻文,大环境就这样,你们文科也就前几年还行。”
陆灼年挑了挑眉:“前几年是什么时候?”
陈则眠说:“宋朝。”
陆灼年“……”
陈则眠一边继续写游戏优化方案,一边和闫洛发微信讨论选专业的事,聊着聊着觉得发微信说得太慢,就合上电脑,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闫洛那边接电话接得很快
陈则眠戴上耳机,和闫洛通话的同时,随手清理手机上未读的消息提醒。
关闭消息时,手指不小心点得太快,关了个没看过的新消息,再找又找不到漏看的是什么。
陈则眠放弃得很快:“算了,错过就是没缘分,不找了。”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
陈则眠只隐约听见一个做字,诧异地看向陆灼年,捂着话筒问:“啊?现在吗?”
第89章 第 89 章 我属于这个世界,也属于……
自打那天突然在课上请假, 陆灼年已经一周没来上学了。
萧可颂给陆、陈二人打了几十个电话,其中大多数都没接通, 打通的那些也没问出来陆灼年在忙什么。
周日这天,萧可颂正和朋友们在夜店喝酒,陆灼年忽然给叶宸打了个电话。
有情况!
萧可颂立刻把耳朵贴了过去。
叶宸看了萧可颂一眼。
萧可颂聚精会神,听到电话那边陆灼年说:“明天再帮我请一周假。”
叶宸有些诧异:“还请?”
陆灼年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是,我病了。”
“听着不像,”叶宸换了只手拿手机:“你好像还挺精神的,有什么喜事吗?”
陆灼年云淡风轻:“你怎么知道陈则眠跟我表白了。”
叶宸:“……”
他真多余问。
萧可颂见叶宸露出无语的表情,耐不住好奇心绕到了另一边,又贴过去偷听。
叶宸走出包厢关上门, 屈起一条腿,背靠着门抵死,把萧可颂关在了包厢里。
萧可颂推了几下门推不开, 急得原地转圈。
陆灼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听吗?”
叶宸根本不想听:“没有。”
那就是在听了。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继续汇报:“他还说他很喜欢我。”
叶宸问:“在一起了?”
陆灼年沉默几秒:“……”
叶宸一针见血:“所以还是没有要到名分。”
陆灼年龙颜大大不悦:“挂了。”
“别挂, ”叶宸看到包厢里不断挠门的萧可颂, 幻视到自己家的小缅因, 看在对方是小缅因前爹的面子上, 好心替兄弟多问了一嘴:“陈则眠呢?”
陆灼年淡淡道:“他出去了。”
叶宸颇觉不可思议:“那你呢?又不来上学, 又没跟他在一起, 在忙什么呢?”
陆灼年言简意赅:“装修房子。”
叶宸没能跟上陆灼年的行为逻辑:“装修房子?”
陆灼年站在别墅玻璃露台上,俯瞰隔壁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你是听不懂装修, 还是听不懂房子。”
叶宸:“我听不懂你为什么要装修房子,现在住的那套别墅, 不是都按你的意愿装的吗?”
陆灼年:“陈则眠想要一间影音室,想把健身房放在一楼。”
叶宸:“你为他改了布局?”
陆灼年说:“怎么可能?他有他的喜好,我有我的喜好, 这又不矛盾,反正还空着两套别墅,按着他要求再装一套就好了。”
叶宸:“……”
“是我住的这栋别墅的另半边,”陆灼年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道:“地下室开了一扇互通的暗门,还挺有意思的,等装好了请你们过来玩。”
叶宸礼貌婉拒:“可以不去吗?”
陆灼年断然拒绝:“不可以。”
叶宸忍不住问:“去你家有什么可玩的吗?沙发都要单铺一层垫子才能坐。”
陆灼年:“后院挖了个无边泳池,你们可以来游泳。”
叶宸:“陈则眠又不会游泳,你都把房子送他了,在人家后院挖泳池合适吗?”
陆灼年语调平常却难掩炫耀:“建泳池是陈则眠提出的,他说我既然不方便去外面游泳,就在后院挖一个给我。”
叶宸听到这儿,也不由感叹陆灼年命好,难得酸了一句:“本来就是你的房子,挖泳池的钱也是你自己出。”
陆灼年气定神闲:“装修是我找的人,泳池的设计图是陈则眠画的,施工也是他联系的,我没有花钱。”
叶宸忍无可忍:“名分还没要到,婚房倒是先装修上了。”
陆灼年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
他按下打火机,站在露台上抽了一支烟。
可惜尼古丁并不能抚平内心的焦躁。
半分钟后,陆灼年暗灭香烟,又拨了一通电话给陈则眠。
等待音响了几声,陈则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灼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在忙吗?”
陈则眠正在和游戏团队开会,敲定即将上线的情侣皮肤细节:“也还行,大部分都定下来了,就是女版皮肤的战术腿挂套有点怪,比男版腿挂细了一圈,看着就没那么帅了,反而显得很色.情,我怀疑主美在擦边,但他们说是比例问题。”
陆灼年笃定道:“如果连你都感觉到了别扭,那他们一定是在擦。”
“是吧,”陈则眠应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好像哪儿不对:“你什么意思啊。”
陆灼年轻笑一声:“没什么意思,让他们改吧,你游戏的卖点不是这个,别让他们把路走偏了。”
“是的,他偷偷夹带私货还以为我看不出来,”陈则眠压低声音,悄悄告诉陆灼年:“我要把这个主美开了。”
陆灼年忍住笑:“呦,陈总发威了。”
陈则眠轻咳一声:“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不太舒服,以为是要犯病了,想叫你回来,”陆灼年按亮打火机,看着跳动的火苗,拇指一拨,又扣上金属盖压灭了烈焰:“现在没事了。”
陈则眠微微惊诧:“这就好了吗?”
陆灼年应道:“好了,听到你说话就好了。”
陈则眠将不解风情发挥到极致:“我声音性缩力这么强?”
陆灼年随手把打火机扔到一边:“挂了,忙你的吧。”
陈则眠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收起手机,莫名其妙地往会议室走,想着赶紧把会开完回家看看。
陆灼年本身就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能让他觉得不舒服并打电话过来,多半是有明显的性瘾发作征兆了。
虽然后面他说没事了,但陈则眠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陈则眠刚拐过走廊,正遇上出来找他的郑怀毓。
作为陈总的头号大秘,郑怀毓很擅长揣度上意,陈则眠电话响起的刹那,他余光瞥到来电显示的‘陆少’二字,就猜到多半是陆灼年在催陈则眠回家。
就算陆灼年不催,陈则眠接到电话后,估计没什么心思继续开会。
他主动替陈则眠解决了关于游戏皮肤问题的争议焦点,开除了游戏主画,并吩咐美术部把男、女两版皮肤的战术腿挂套尺寸统一。
郑怀毓拿着平板电脑,把修改完的皮肤给陈则眠看。
改完以后果然顺眼了很多。
陈则眠拿画笔在黑色挂套上加了一笔与衣服同款的撞色,视觉效果瞬间更为和谐。
郑怀毓满意地点点头,对陈则眠的审美给予了高度评价:“很好。”
“就这样吧。”陈则眠把平板递给郑怀毓:“让他们照着这个感觉精修,撞色部分画个装饰物上去,或者干脆挂把匕首,别搞其他奇怪的东西就行。”
郑怀毓轻笑一声:“明白。”
陈则眠没再回会议室,直接去办公室取了车钥匙。
郑怀毓送陈则眠到停车场,并亲自替他拉开车门,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秘书模样。
陈则眠坐进驾驶位,勾勾手示意郑怀毓过来。
郑怀毓微微倾身,手肘驻着车窗:“陈总还有什么吩咐?”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又清清嗓:“你上回我跟你说的事,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郑怀毓明知故问:“是游戏海外发行的营销计划吗?已经在接触代理商了,语言翻译和海外用户喜好也在做。”
“我是说订车那事,”陈则眠问郑怀毓:“柯尼塞格one1,能订到吗?”
郑怀毓惊讶道:“能订是能订,可是那车光销售价就九位数了,加上关税和运费,没有两个亿可拿不下来。”
陈则眠面不改色,坚定道:“三个亿也要订。”
郑怀毓眉梢轻轻挑起:“游戏上线到现在这几个月,你一共也就赚了三个亿吧,都用来买车,疯了?”
陈则眠没有疯,他只是觉得钱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花掉有实在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意外开了财运,总是能无缘无故地获得很多钱,这让他总是有种非常虚幻的感觉,仿佛在玩一款经营类游戏,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获得奖励金额。
尤其是游戏爆火后,个人账户上不断累余额转换一串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等把海外市场铺开,这款游戏的预计年利润将达到10亿美元以上。
所以三个亿对现在的陈则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他不会投资,也不会经营,钱在他手上就是放在银行里落灰,还不如花掉。
陈则眠把银行卡递给郑怀毓:“钱还能赚,车要早买,我有用。”
郑怀毓似笑非笑:“你很着急开吗?”
陈则眠知道自己瞒不过郑怀毓,他也没打算瞒:“我不开,是送给陆灼年的,他把他的风神给我了,我也送一辆跑车给他。”
郑怀毓恍然大悟:“原来是给陆大少的。”
陈则眠看了郑怀毓一眼:“不要叫他陆大少,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
郑怀毓:“他跟你说的?”
陈则眠点点头。
郑怀毓唇角抿了抿:“好吧,我可以听你的,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则眠:“问我为什么要给陆灼年送跑车?”
郑怀毓打了个响指:“聪明,说说吧。”
陈则眠作贼一般四处看了看,示意郑怀毓附耳过来。
为了听八卦,郑怀毓整个上半身都快探进车里,才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陈则眠说:“因为我要表白,车是送给他的礼物。”
郑怀毓:“那表白失败怎么办?”
陈则眠自信道:“不会失败的。”
郑怀毓看到陈则眠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他喜欢你?”
陈则眠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嗯’了一声。
郑怀毓继续问:“你也喜欢他。”
陈则眠眼神飘忽一瞬:“嗯。”
郑怀毓收起银行卡:“好吧,我今天就去联系人给你订车,表白的事可耽误不得,不过从下定到装配出场,再运到国内,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陈则眠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只要能赶在他出国之前就不晚。”
郑怀毓又问:“那你哪天表白?要不要提前准备什么烟花光幕无人机之类的。”
陈则眠正想找个人替自己参谋,听到郑怀毓有意帮忙,就把表白计划和盘托出,顺便征询意见:
“我定了世纪大厦顶层餐厅,那里可以把车运上去,等车到了就包场,再请个乐队在现场演奏。”
“当天傍晚,落日熔金,晚霞漫天,等我们坐好以后,服务生上前问我要什么餐前酒,我会回答‘我不能喝酒,因为男朋友不让’。”
“陆灼年听到我突然叫他男朋友,肯定会下意识看过来,我顺势拿出车钥匙给他,这时候幕布落下,碳黑色的柯尼塞格跑车‘唰’的出现。”
“我就跟他说:陆灼年,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是喝醉的,从那天起,我始终像生活在幻境里,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我们渐渐熟悉。”
“走近你的每一步,我都在走进这个世界,我也曾试图旁观、试图逃离,但最终还是决定正视一切,所以今天我站在你面前,就是想告诉你——”
“我属于这个世界,也属于你。”
第90章 第 90 章 他是我的解药。
讲完表白计划后, 陈则眠期待地看向郑怀毓,问:“你觉得怎么样?”
郑怀毓眸光微转, 看了陈则眠两秒:“要听实话吗?”
陈则眠:“当然。”
郑怀毓皱了下眉:“实话有点难听。”
陈则眠还当是自己的计划什么漏洞,催促道:“快说。”
郑怀毓很委婉地表示:“我在车里多给你备点套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在明显不过,陈则眠很想假装自己没听懂。
但可惜的是,他听懂了。
“……”
原来竟是这种难听,那还是真不大好入耳。
陈则眠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我是说整个计划,这么表白够正式了吧。”
“够,求婚都够。”郑怀毓直起身,抱臂斜倚车门:“可是有必要搞这么正式吗?陆灼年没跟你表白过吗?”
陈则眠趴在方向盘上, 垂头丧气道:“他表过,只是他说喜欢我那天,我还没太想明白, 表现得不好, 他就撤回了。”
郑怀毓垂眸问:“表白还能撤回?”
陈则眠很不好意思地说:“能的。”
郑怀毓坐上副驾驶:“那他要是不接受你的表白, 你也撤回吗?”
陈则眠完全没想过陆灼年会拒绝, 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愣:“不会吧。”
郑怀毓手指在腿上轻敲:“我是说万一。”
陈则眠想了一下:“那就撤回吧, 撤回还能做朋友, 反正我们早就跟谈了没两样。”
郑怀毓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知道你俩和谈了没两样啊。”
陈则眠说:“这样挺好的, 相当于试谈了。”
他本来以为爱情会很难,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和友情区别不大,维系起来很容易。
没有想象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两个人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甚至没有吵过架。
他们一个极度克制,一个极度放纵;一个循规蹈矩, 一个随心所欲;一个稳定从容,一个任情恣性。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却恰好能包容对方身上的特别之处。
总之就是刚刚好,特别好,难怪那么多人搞同性恋。
“不是同性恋好搞,是你太容易上钩了,”郑怀毓忍不住掐了把陈则眠的脸:“真是便宜姓陆的了。”
陈则眠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啊?”
郑怀毓看了陈则眠一眼:“你不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你们那天起,陆灼年就一直在钓你,他居心叵测,早有图谋。”
陈则眠回忆道:“第一次见面?是去射击场那天吗?”
郑怀毓摇头:“品牌慈善晚宴,萧佲兀请你喝酒那晚我也在。”
陈则眠呆了呆:“啊?”
郑怀毓问:“你是惊讶我在,还是惊讶他那么早就开始钓鱼了。”
陈则眠都挺惊讶的。
因为他既没在现场看到郑怀毓,也没有发现陆灼年在钓他。
如果不是郑怀毓突然提起,陈则眠都该把那晚上发生的事忘干净了。
当然,就算郑怀毓提了,陈则眠也想不起来陆灼年具体都说了什么。
他就记得萧佲兀非要他喝酒,陆灼年来了把酒杯扔了,然后他们一起上楼去见唐老。
唯一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打唐老的干孙子,还有叫了薛正伟一晚上‘政委’。
“那晚肯定不是开始。”
郑怀毓笃定地给出结论,推开车门,优雅地迈下车,临走前又点了陈则眠一句:“你还是好好回忆回忆,你的陆少是什么时候开始撒网的吧。”
陈则眠在原地呆了两秒,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回忆不起来。
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开始治病以后,陆灼年对他的感情才有了变化。
难道居然更早?都能追溯到慈善晚宴那天了?
怪不得陆灼年一见到萧佲兀就阴阳怪气,萧佲兀给他买了别墅以后,陆灼年就立刻给他买了楼王,陈则眠还以为陆灼年是在和萧佲兀雄竞,现在看来……
陆灼年就是在和萧佲兀雄竞!
当一件事露出端倪,那么剥茧抽丝,往日重重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暧昧颜色。
陈则眠突然想起有一次在萧可颂打牌,自己不小心连着两次摸到了陆灼年的手,陆灼年当时就说了句‘我是故意的’。
卧槽,不会那时候就在钓他吧!
陈则眠一头磕在方向盘上,耳根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这么看的话,陆灼年对他超乎寻常的控制欲,在很早以前就初见端倪了。
可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陆灼年弯得也太早了,作为男频主角,弯的时候就一点犹豫也没有吗?
陈则眠世界观再次受到强烈冲击,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家,看到陆灼年之后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问他究竟什么开始钓自己的。
陆灼年见陈则眠眼神躲闪,问他怎么了。
陈则眠不好意思说,便转移话题道:“你今天不是觉得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
陆灼年回答:“没事了。”
虽然心底里很想把陈则眠时刻拴在身边,但陆灼年从不会借着性瘾的由头乱来,但凡能克制,必然是以自控为先。
他素来端重矜傲,就算病了,也是个体面的病人。
反倒是陈则眠最近火气很大,一入夜便辗转难眠,不得入睡,连着找了陆灼年三晚,做尽了不体面的事。
到了第四天。陆灼年都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了,要他带去医院检查检查。
陈则眠思来想去,觉得要么是性瘾传染,要么就是晚上喝的养生汤有问题。
他怀疑是养生汤用料太补,可隔了两天再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
殊不知辅料里的补品一周一换,这周恰好换掉了鹿茸,改放成疏经活络、凉血化瘀的藏红花。
汤药的凉血效果很不错,陈则眠终于消停了几天。
但夜里消停了,白天的事却又来了。
这天一早,陆自瑧派人送来请柬,邀请陈则眠到陆宅小聚。
陈则眠坐立难安,跟在陆灼年身后问:“你爸找我什么事啊?”
陆灼年坐在沙发上,随手翻过一页书:“不知道。”
陈则眠急得在原地转圈,排除了种种其他可能后得出结论:“是不是咱俩的事情败露了?”
陆灼年想起两个人至今悬而未定的关系,掀起眼皮看向陈则眠:“咱俩有什么事?”
陈则眠一个箭步冲上来,压低声音说:“当然是睡了的事。”
陆灼年见陈则眠抓不住重点,直接放下书问他:“陈则眠,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则眠知道陆灼年想听什么,可订的车还没到,表白大计还没有完成,就说了句:“你先别急,我在安排了。”
陆灼年满不在乎道:“我有什么可急的。”
不急你这是什么语气。
陈则眠凑过去,亲了亲陆灼年下巴。
陆灼年翻书的手指微顿:“有事?”
陈则眠又亲了陆灼年嘴角一下:“别生气嘛。”
陆灼年并没有生气。
他已经习惯了陈则眠的回避,也知道对方就是不稳定的性格,所以并未逼着陈则眠承认什么。
再难想明白的问题也总会有一天能想明白的。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陈则眠最直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现在陈则眠都会坐在他怀里亲他哄他了,这进展已经堪称进步神速。
陆灼年单手托住陈则眠后腰,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吻:“你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
在陈则眠的记忆中,陆灼年好像经常不悦,但突然要他说具体什么时候生过气,他一时竟也说不出来。
“那你最宽宏大量了。”
陈则眠觉得自己才是宽宏大量,都没有记住陆灼年的‘不悦’,在策划告白的同时还要安抚陆灼年的情绪,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谈恋爱比起交朋友还是有点难度的。
同性恋也不是那么好搞的。
陈则眠揽着陆灼年的脖颈,稍微剧透了一下:“你就等着吧,好饭不怕晚。”
陆灼年不是很信任地看向陈则眠:“你能憋出什么好饭来?”
陈则眠不能透露更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吧,绝对让你终生难忘。”
听到这话,陆灼年的心已然凉了半截。
比陈则眠不开窍更怕的,是陈则眠灵机一动,毕竟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动能动到哪儿去,以往的经验早已充分论证了这一点。
陆灼年预感到自己肯定会终生难忘,但是好的难忘还是坏的难忘无法预测。
印象里陈则眠上回灵机一动,就是帮他拿鞋那次。
陆灼年抵着额角,提前叹了一口气。
陈则眠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灼年说:“头疼。”
“你就等着瞧好吧。”陈则眠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我上楼换衣服去了,你也快点,别让你爸等太久。”
到了陆宅,还是上回那个花厅。
桌子上摆好了茶点,等待客人享用。
管家请陈则眠在此稍坐片刻,转头对陆灼年说:“大少爷,陆先生说您到了以后,先去书房找他。”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叼着玫瑰杏仁酥抬起头:“你去吧,不用管我。”
陆灼年伸手抹了下陈则眠唇角的点心渣,又把自己的手帕留给他,让他吃完记得擦嘴。
陈则眠点点头,看着陆灼年走出花厅,继续低头猛吃茶点。
佣人们最擅长察言观色,见陆灼年对待陈则眠的态度重视,自无人胆敢怠慢,远远地看哪个点心吃空了就赶紧补上,甚至有消息灵通者,在十分钟后送上来一杯星乐冰。
比起小花厅的轻松自在,陆家书房的气氛十分凝重。
陆自瑧坐姿端正,凝视着站在书房中央的陆灼年:“学校那边说,你半个月没去上课了。”
陆灼年有点无语:“我不去上课,你就找陈则眠?”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陆自臻若有所思:“听说他还很有金融眼光,替郑董儿子选的两支股票涨势都不错。”
陆灼年:“……”
陆自瑧拧起眉头,表示不解:“别人家的孩子和他在一起都有所长进,就你是个例外。”
陆灼年淡淡道:“课程又不会落下,您何必操心。”
陆自瑧眉梢微松:“目前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不要耽迷小情小爱。”
陆灼年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未置可否。
陆自臻继续道:“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再回首看这段经历的时候,你可能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不会的。”
陆灼年又说了一遍:“不会的,无论哪个时候他还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会记得他的样子。”
陆自瑧微微一怔:“你确定?”
陆灼年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我确定,因为他不仅是我喜欢的人。”
陆自臻抬眸看向儿子。
陆灼年:“他是我的解药。”
听到这短短的几个字,陆自瑧猝然一惊。
考量半晌,终究无计可施。
陆自瑧头疼欲裂,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雪茄。
陆灼年主动上前把雪茄剪好,将雪茄递给了父亲。
陆自瑧尚未来得及欣慰,就听陆灼年说:“你抽完雪茄不要离陈则眠太近,他有哮喘。”
陆灼年退开几步,站到窗边打开窗:“最好换身衣服。”
陆自瑧把雪茄扔回盒里:“不抽了。”
陆灼年点点头:“那更好。”
陆自瑧见状忍不住问:“灼年,你如今这么在意他,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陆灼年云淡风轻:“会死吧。”
陆自瑧:“……”
*
陈则眠在小花厅吃点心吃到饱,正坐着吹风喂鱼。
陆自瑧叫了他一声:“陈总。”
陈则眠起身道:“陆总。”
“这次请你来陆宅没别的事,”陆自瑧抬手示意陈则眠请坐,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放在桌子上:“灼年已经答应去留学了,你这张支票忘记带走了。”
陈则眠哪里好意思拿,连声拒绝。
陆自瑧端起茶杯:“刚才和灼年说了会儿话,耽误了些时间,久等。”
陈则眠回头看了一眼:“陆少呢?”
陆自瑧说:“去看他母亲了,他母亲身体不好,知道你们在恋爱,怕灼年欺负你,把他叫过去说话了。”
陈则眠下意识解释:“我和陆少……”
不等陈则眠把话说完,只见陆自瑧拿起空白支票,在上面写了一串数。
“谢礼你不收,见面礼可不能再推辞了,”陆自瑧放下笔,郑重其事道:“灼年挑剔,能遇见个合心意的人是缘分天定。”
陈则眠看得眼花,一时都没数清是几位数,只看见上面是一串1。
陆自瑧把支票放到陈则眠手中:“这是亿里挑一的寓意,你必须得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