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嫌疑人 这件事情不能成为你们排除异己……

    他没有立刻回应， 塔米斯的心向下一沉。

    沉默能代表很多东西，在当下的语境之中最有可能的是拒绝。她可没想过这个，夜枭一向不干预她的行动。

    这次会变成例外吗…？为什么？她抿起唇， 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全世界都压下来， 夜枭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乃至生命拯救她。

    但那已经是最晚的一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让世界正常运转， 让墙屹立不危，这是成年人的责任。

    他的目光落向落地窗外，夜色下的建筑群的黑沉。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最后他说，“就这样去码头可不太好， 给探员们带上见面礼吧。”

    他话语里的关键词让塔米斯有点茫然。

    她眨了眨眼， 见面礼……？

    *

    半小时后， 下城区， 一处外墙印了【拆】字样的二层小公寓楼。

    一层房间里，电视放映着无聊的哥谭新闻， 鬓发皆白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正要拧开一瓶还未开封的伏特加。

    无色的澄澈酒液在玻璃瓶中晃荡， 托马斯握住瓶口， 扫视了一眼紧闭的门窗。

    很好，看上去一切安全， 没有冤种儿子又双叒叕忽然出现。

    夜枭一天到晚追着他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托马斯本来有点孩子不务正业的忧郁， 转念一想他不务正业才是好事， 这样一想跑路都有力了。

    就是喝不上酒有点麻烦。

    托马斯这几天转换了不少落脚地，每次都是还没喝上酒就被夜枭踹门破窗，委实有些草木皆兵。

    这个安全屋已经过去几小时了还没被发现， 显然相当安全。他拧开瓶盖，仰头正要痛饮瓶中酒，世界却在骤然巨响之中猛晃，半面墙坍塌，抛来无数墙体碎块。

    其中一片墙块穿过酒瓶，在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之中，酽冽的酒液淅淅沥沥淋了他一身。

    挖掘机抬起铲斗，履带向后滑退了几步，夜枭在烟尘弥漫之中踏进巨大的墙洞。

    看着手里只剩半个瓶身的酒，托马斯：“……”

    *

    塔米斯没想到见面礼会是爷爷。

    男人坐在废墟的沙发之中，看起来很是万念俱灰，就连夜枭拿出一捆绳子都没有半分反应。

    “……人也可以当作礼物吗？”她从夜枭身后探出头。

    啊原来是这种见面礼吗，等等这样把爷爷绑起来会不会不太好——为了家里人着想，她终于问出口，“为什么我要给调查局带见面礼？”

    小姑娘死死扯住他的披风，夜枭拎着碳纳米管绳停住脚步，暂时延后了父慈子孝画面的诞生。

    “他们需要真正的偷窃犯。”夜枭的侧脸没有任何波动，“毫无疑问，是他干的。”

    从未设想过的嫌疑人，塔米斯呆滞了，“……诶？”

    托马斯抹了一把脸，全身上下都写着疲惫，“我干什么了？如果我喝酒有罪让法院来审判我而不是每次我刚要喝到的时候你就出来把我瓶子砸了！”

    夜枭哼了一声。

    在夜枭看来，送孩子奇怪礼物还能被发现，最大嫌疑人除了异世界的托马斯韦恩之外，没有其他人选。

    没有工作、不事生产的无业游民街溜子。——作案时间成立。

    对家庭格外关注，看起来很期待留下来享受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因此想要讨好孙辈。——作案动机成立。

    躲藏能力太差每次都被他发现，所以事情败露被FBI发现。——就连这点都对上了。

    没错，就是你，托马斯韦恩。

    听完列举出的罪证一二三，托马斯：“？”

    “第一点和第三点自相矛盾了，你最清楚我最近没离开过哥谭半步。”他力争清白撇清嫌疑，“虽然可以雇佣窃贼，但你也知道，我不会堂而皇之把东西放到韦恩大厦。”

    托马斯说着说着砸吧出来味儿了，“——你就是想把我送进局子里吧？！”

    夜枭无动于衷的靠近他，把身后试图死命拽住他的小姑娘都拖行起来。

    他拎着捆绳，头也不回的安抚小姑娘，“别担心，很快全部问题都能解决。”

    这个都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

    塔米斯木着脸坐在驾驶座，副驾驶座是手背绑在身后的托马斯韦恩。

    十分钟之前，夜枭很温柔的告诉她，要么带上‘见面礼’去调查局驻地，要么由他跟着去。

    这不根本没得选吗？！

    还好她没告诉夜枭地址在哪儿，不然大家长恐怕早就不在这儿了。

    在他说话时候，一辆黑色的豪车几乎是同时间开到路边，蹦下来的红角鸮殷勤的把副驾驶座拉开，突出一个什么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上路。

    这个上路它好像是送爷爷去地狱的单程票，小姑娘盯着车简直眼眶快含泪。

    在她后面，父子两对望着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大托马斯挑了挑眉，小托马斯扯动唇角。最后老父亲认命似的嘟囔着“行吧我干的”，一边朝冤种儿子伸出手。

    但手上一重，只接到一捆绳子。

    好一个没有心的犯罪集团高管，就连绑人都要人自己来。布鲁斯明面上更是铁血资本家，根据资本论的说法，托马斯怀疑总有一天哥谭的路灯会挂满韦恩。

    他扭头看着驾驶座的孙女，她握着方向盘看上去已经要神魂出壳了，车速以绝对乌龟爬的姿态在路上前进。

    托马斯不由得关切的问，“……要不我来开？”

    “你被绑成这样要怎么开车。”塔米斯缓缓扭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绳子。

    托马斯轻咳一声，“啊对也是…”

    所有的速度都很好很缓慢，塔米斯已经完成了树懒化。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她的脑子在疯转。

    毫无疑问，托马斯和她一样也是被强行定罪陷害的，被谁陷害的小姑娘不敢说。

    哥哥的调查情况怎么样了？

    *

    在全美的主要城市，调查局都有明面上的驻地办事处，但哥谭的当地探员一问三不知，达米安自然而然明白了这来自其他地区的空降队伍，极有可能来自本部。

    有意思。

    在哥谭找一队训练有素的特工，对达米安而言这并不难。

    黑色面包车下来一个男人，走进24小时便利店购买生活必需品，他消失在货架之后，好多分钟都没有再出现，等到其他特工跳下车冲进便利店时，只见到收银台底下昏迷的同伴。

    达米安踩在天台，蚂蚁一般的面包车在他脚下远去。

    底层特工能提供的信息不多，但很有用。——这次行动的来源依据是内线情报，内线也就意味着情报来自卧底。

    来自家族内部的卧底？

    他冷笑出声，“德雷克，毫无疑问是德雷克。”

    通讯那头的妹妹沉默片刻，【……也可能是假情报？】

    达米安眉头一皱，“你在帮他说话？”

    同一片天空之下，几个街区之外，龟速前行的车终于提速了。

    塔米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脚踩下油门，单手按着耳麦，声音很是无奈，【哥哥，这件事情不能成为你们排除异己的手段。】

    “们？”达米安咀嚼着吐出这个词，他勃然大怒，“德雷克这家伙胆敢在背后污蔑我？！”

    完全没有否认排除异己这句话。

    塔米斯嘶了一声，【谢谢你的提醒，哥哥。如果敌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那么提姆也可能成为目标。我今天还没有确认他的情况。】

    达米安骤然一窒。他还想说点什么，但通讯断线了。

    啧！

    另外一头，提姆拿起通讯器的时候才帮着阿尔弗雷德把一堆艺术品归类整理好。

    委实说恶魔崽子的行事作风真是相当粗暴，把一堆东西检测完之后就随便放在一边，就好像是凌乱的餐具堆。

    虽然没人和他说什么，但从一堆线索里，提姆很容易推测出有人在搞事。

    收到通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果然不出所料。

    但还是有出乎所料的事情，通讯器那头放低的声音说‘请注意安全’。

    像是不知道用什么句子，最后犹犹豫豫的拎出来一句公事公办的措辞，但偏偏又那么轻而软，像是在说悄悄话。

    他说话时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操作火焰的男人？我会检查消防设施的。”他学着她的样子，把声音压低得含混不清，“以及，很高兴你能关心我。”

    *

    骤然刹车的车让托马斯差

    点一头磕上玻璃窗，还好他及时撑住了岛台。

    塔米斯还没想明白怎么提姆说话有点怪，她甩甩头把奇怪的感觉扔到脑后，扭头就看到托马斯伸着的手。

    ……？

    她沉默的目光委实很有份量，要是让清澈的同龄人来，在此注视下说不定已经羞愧到脚趾扣地。

    但老年韦恩的心脏强大，他淡定的往车窗外一看，车旁边就是三四米高的铁丝防盗网，防护林之上是数台起重机塔吊的高大剪影，像是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东区码头？”他推门下了车，很熟练的扯起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伸向防盗网，细微的蓝色电弧在黑暗中闪逝。

    高压电流，没带绝缘装备很容易被串得个外焦里嫩。

    这根本难不倒经验丰富的老年人，托马斯从夹克里掏出工具，三下五除二暂时短路电流，然后把铁丝网剪出个长洞。

    卷起来的网被他托在手里，就像是开了个卷帘门，特地开了好大一个洞，他对着还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姑娘招招手，“走吧。”

    显而易见，有人一路都在演，到了地方之后终于不装了。

    塔米斯：。

    这就是成年人吗？

    第262章 复活 没什么稀奇的

    即便是深夜， 码头也在不停运转，探照灯将园区照得灯火通明，码得整整齐齐的集装箱横列， 时不时有拖车牵引着箱体经过他们的摆渡车边。

    是的， 他们正违反刺客的习性， 堂而皇之的开着摆渡车行进在仓库区之中。

    托马斯对于码头的情况非常熟悉， 进入仓库区之前，他去办公室摸了两个土黄色的安全帽，把其中一个扣在了她脑袋顶上， 又为她披上了一件还是从办公室里找到的夹克外套，遮住底下的夜行服。

    这招式委实超乎意料， 塔米斯惯用的是潜入招数， 避开所有人耳目。

    安全帽和衣服真的有用吗？她坐在摆渡车上如芒在背、瞳孔地震， 第一次意识到刺客的行为范式对她影响有多大。

    戴着安全帽不受任何注意的混入码头， 拿着梯子和清洁工具的特工随意进出办公大楼，好像一切都很合理。

    ……不总是需要潜入方法做任务， 突然又学到了。

    而托马斯从她这里问到地址之后， 发现整个仓库区没有十三号仓库。

    不吉利的十三号， 有些地方的确会把这个标号用其他名字代替。但卸货的仓库区太大了， 托马斯可不愿意一个个找或者场外求助，甚至催生出某种竞争欲。

    他把车在码头巡逻保安前停下。巡逻人员皱着眉看向他们， “什么事？”

    好一个自投罗网， 小姑娘已经木着脸想要跑路。但托马斯跳下摆渡车， 朝巡逻递了一支烟， 询问十三号仓库在哪儿。

    他的行为很‘上道’，巡逻员拧起的眉毛松开，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在集装箱旁边攀谈起来。

    在托马斯口中， 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儿子不尽赡养义务、一口酒都不让人喝还把人踢出家门工作、生活凄惨最近才找到这份工作的中老年货代新人，以及很亲爷爷、自愿跟着他一起出来讨生活的孙女。

    “同事让我今晚上来看看这个十三仓的单，我倒没什么，孙女年纪小，这么冷的天跟我出来一起受罪，唉，看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托马斯摇着头沉沉一叹气，满脸都写着‘世风日下生孩子不如生块叉烧’的悲痛。

    眼睛睁得相当大的塔米斯：……

    她默默低下头，把震撼到空白的脸埋进阴影里，为什么！为什么他胡言乱语得这么真诚！

    巡逻的安保看了一眼摆渡车上蜷成一团的小女孩，看起来很是怜悯，“唉，你儿子真不是东西，同事更是畜生。现在根本没什么十三仓，那块地方前几天因为走私被缉私局封了。”

    *

    一提到码头走私，塔米斯就想到卢瑟。

    卢瑟和大都会当局的关系相当暧昧，超人摧毁新大楼激发了他对事业的新激情，最近一直在到处演讲，还想要投身参与政治……这时候针对韦恩集团有什么好处？

    应该不是卢瑟吧？而且上次他还想拉拢韦恩来着？

    “敌人可以是你最亲密的盟友，可以是任何人，这不冲突。”托马斯说这话时脸上没有表情，近乎铅蓝色的瞳孔凝固而冷肃。

    他好像意有所指，就好像经历过一样。塔米斯不明白。

    “没什么。”托马斯短促的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那个遥远晚上，死去小布鲁斯的鲜血浇灌出一对宿敌。玛莎坐在血泊里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她泪流满脸，她撕扯无法抑制的脸。

    小丑如此诞生。

    ＊

    一大一小站在所谓的十三号仓库前，高杆灯沿着库房边沿阵列，他们身后就是卸货区的大集装箱。码头仍在使用‘上世纪遗留的仓库，混凝土的库房向上好几层，看不见屋顶。胶带孔似的窗户一丝光都没有，只有缉私局的亮黄色封条贴在大门前。

    这里真的有人吗？潜进去之后，塔米斯的怀疑到达了顶峰。

    一层已经完全人去楼空，空荡得只有黑暗。

    但是气味很新，没有灰尘的味道，干净得就像是醒来时嗅闻的第一丝空气。

    感官藉由黑暗激活了。一片阴影晃动，托马斯已经找到了前往二楼的通道；脚下的混凝土地面嗡嗡的细微震动，就好像即将起飞的蚊蝇……不！真的有什么要起飞了！

    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托马斯回头，只看到裹挟着万千冰晶般碎片一跃而出的身影。

    钩索如线向上攀升，塔米斯几下越至楼顶，而最后一个士兵跨上黑鹰直升机。舱门合上，螺旋桨翼曳离平台，越升越高，气旋扬起塔米斯的额发，她握紧了手里的飞镖。

    高空之中，合上的舱门侑然打开了，一道身影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脸上挂着没有温度的笑。

    她的嘴一张一合，【又见面了】。

    塔米斯瞳孔骤缩。

    *

    “那天晚上沃勒死得很彻底。”夜枭说。

    他如此笃定，因为当时正是他握着塔米斯的手亲自处决了沃勒。两枪身体一枪头，莫桑比克射击法一出，保证人死得透透的，神仙来了都摇头。

    但他不会怀疑小姑娘看错了。

    沉寂的空气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身后掷出玻璃杯，“看来她在渡冥河时候逃票了，这次我会多准备一枚钱币。”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不管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都能死第二次。

    塔米斯站在窗前没有说话。

    托马斯已经歇了劝小托马斯回头是岸的心，现在还不如感叹儿子的幽默细胞还活着。

    他站在酒柜前，把袭来的玻璃杯随手放到一边，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虽然儿子的本意可能是别祸害他酒柜。

    三十层的冷气流在落地窗外旋绕，建筑连绵的灯光正由雾稀释，如倒扣而下的星空。夜枭看她的影子倒映悬浮其中，像是一尾被框在水族箱里的鱼。

    如果养一只这样的鱼需要整座城市的空间，夜枭很愿意打造水族馆。

    他的手克制地搭上她的肩膀，“别多想，嗯？”

    依旧是沉默。

    托马斯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在相处里他能够判断出孙女是个乖巧懂事得过分的孩子，甚至愿意忍耐让她不适的反常行动安排。整个过程里，她就算再不说话也会像小猫崽子那样睁着眼睛看着你，或者打量周围的环境。

    但她现在只是看着窗外，没有看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敏锐察觉到问题出在‘亲手杀死的敌人死而复生’这种超现实事件上，托马斯停止祸害酒柜，把在他的世界早已绝版的烈酒塞回柜门。

    “被僵尸咬了一口？黑魔法？复活没什么稀奇的。”

    啊，说出来了，那个词语。

    夜枭当然知道自家孩子对于某些东西的PTSD，复活、拉撒路之池这些词语囊括其中。他的飞镖比转身更快到达托马斯的面门前，用口型无声地挤出一句话：

    这么多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他的突然发难让托马斯大为不解，而夜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下头温声说，“他说得没错，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就和刺客联盟有关系。我们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前，别多想。”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塔米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望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

    “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那个法师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等到红角鸮把孩子领走，门一关上，夜枭就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别再她面前提复活相关的事情。”他冷冷警告。

    “总得告诉我原因吧？和你说的刺客联盟有关？”托马斯挑了挑眉。

    夜枭面无表情，“我是一个不尽赡养义务、一口酒都不让喝还把人踢出家门工作的人，没有义务对你解释。”

    好一个新账旧账一起算，托马斯有种淡淡的后悔让追踪器留在身上，他扭头就要走，“那我也去看看布鲁斯。”

    夜枭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她是复活的那一个。”

    *

    走廊里，红角鸮一如既往的有活力，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女巫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嚎了好久，就好像有人在隔空海扁她一样，还好在我的耳朵都要聋掉之前她昏迷了。”他抱怨着，一只手捂着耳朵。

    “利爪也会耳聋吗。”塔米斯说，她很好的掩盖了心不在焉。

    是啊，死而复生没什么稀奇的。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奇怪的超自然现场能让人复活，只不过拉撒路之池是离她最近的一种罢了，不应该下意识联想过去。

    而且沃勒怎么会和刺客联盟扯上关系？

    红角鸮忽然停下了脚步，他

    转过身，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是高兴，“当然会啦！我们的结构还是人类，鼓膜破掉了就会聋掉嘛。”

    他弯着腰努力把一头红毛往塔米斯面前拱，地狱恶犬勾着头往人身上顶也不过如是了，他的手指扯着一边的耳朵，“您要不要试一下！”

    呃，好地狱的邀请，可是她试这个做什么呢。

    塔米斯总觉得青年背后好像有尾巴在疯狂晃动，“……不，不用了。”

    红角鸮失落得像是忽然有大雨瓢泼而下，头发的光泽都暗淡了。塔米斯摸了摸他的头，“或者，你待会儿能带我去看女巫吗？”

    第263章 绿茶 非人类吸引雷达？

    塔米斯在关押女巫的牢房里站了一会儿。

    利爪们存放女巫的位置在酒店的一处地下室， 地面满是环环嵌套的魔法阵，每个圆环的节点都点着幽蓝色的蜡烛，冰冷的气息从石缝里渗出来像是要挤进灵魂， 把女巫的魔力死死封印在身体里。谬恩缩在角落里， 双臂抱着膝盖， 颤抖的眼底只有混沌。

    多有趣， 冰冷的女巫褪去魔力之后，竟然只剩浑浑噩噩的躯壳。

    酒神因子也因为这法阵而融成了一摊，这会儿颓废的缠在塔米斯的手腕上， 像只黑色臂环。

    从身体检查报告来看，谬恩的身体一切正常， 沃勒甚至没有在她身上装控制的炸弹， 只是精神失常。显然， 沃勒有其他操纵和感知谬恩状态的方式。

    于是借助一点小阵法， 塔米斯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在灵魂层面，谬恩的身体里挤着两个灵魂， 心脏并不存在于她的身体。

    少女略有起伏的影子印在墙上， 直到站到谬恩面前， 也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

    但当塔米斯提到“沃勒”这个名字的时候， 女人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谬恩，我知道你听得到。”没有抽刀出鞘， 塔米斯就着刀鞘抵近女人的喉咙， 向上抬起她的脸， “自你我诞生之前， 寄生于你身上的女巫就已存在，但如今却受人摆布。她现在如此羸弱不堪，是你该醒来的时刻了。”

    谬恩的瞳孔倒映着少女漠然的脸， 当最后一个词语从她的唇缝中泄出，在房间内散去，那双瞳孔深处的一丝光芒如风中烛火般微颤。

    *

    布鲁斯醒来时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而男人探过头，头顶着白晃晃的光源出现在视野里，泛白的鬓角对他点了点，“你醒了？手术很成功。”

    手术？什么手术？

    尚未完全清醒时，他第一反应是攻击，但全身的骨头都在尖叫发出抗议。紧接着知觉系统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斯特兰奇。

    攻击欲骤歇，但警惕犹存，布鲁斯撑起身看了看领口下蔓延的绷带，“女巫做了什么？”

    斯特兰奇耸耸肩，“你应该问你女儿对女巫做了什么。”

    他乖巧懂事从不给他添麻烦的女儿能对女巫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刀捅死嘛。前有达米安，后有小托马斯，有这两块杀胚磨刀石蹉跎，布鲁斯已经安详了。他现在能想到最坏的画面是孩子捅完人，又把他对自我的一些原则套到她自己身上，然后又开始沮丧内耗。

    这种情况梅开二度？可以说是非常不妙了，布鲁斯想了整整十秒也没想到要怎么开口安慰。

    然后他发现，他好像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

    黑暗骑士紧急赶往地下室。房间中的蜡烛已经尽数熄灭，蜡泪在地面凝固，就好像曲终人散。

    房间中央，女人坐在地上，脖颈向上蔓延黑色的繁复纹路，饱蘸着魔力粉末的画笔在她眼下落了最后一笔。身体脆弱的地方之一正由人掌控涂抹，但她只是着迷又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而塔米斯捏着她的下巴，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为我献上你的胜利，把她的位置带给我。”

    布鲁斯：“？”

    他女儿是不是有什么非人类吸引雷达？

    *

    塔米斯在谬恩身上画的法阵，可以在压制女巫存在的同时让谬恩拥有共鸣女巫的能力，进而成功找到她心脏所在的位置。

    法阵材料由酒神因子提供，它还能充当控制谬恩的安全绳。

    根据斯特兰奇的理论，所有施法材料的本质都是通过媒介和空气中魔法元素共振。而酒神因子本身就是元素构成体，还能有什么比它更好用？

    贡献自己的一部分留在其他人身上，一开始酒神因子很不爽，这完全超过它的接受范围。但塔米斯答应不故意忽视它的交易要求之后，它就很美滋滋扬起翅膀，探头啄下将最漂亮的那根翅羽，叼下放进她的掌心。

    “……你就不能直接切点魔力下来吗？”塔米斯很难理解它的仪式感。

    这幅幼鹰的躯体本质上是魔力聚合体，就算这根羽毛现在捏得再怎么精致、漆黑得流光溢彩，最终都会被碾成齑粉。

    “那就一点都不好看了。”酒神因子幽幽说，“好了，拿去用吧木头。”

    ——以上就是经过。

    她老老实实坐在高椅上把情况都叙述了个遍，啊真不明白为什么衣帽间只有这种高椅，她的腿都够不到地面。

    在她对面，布鲁斯正对着落地镜打上西装的铁灰色领带，闻言撕啦一声，领带扯成了死结。

    铁灰色领带就像是夜枭战甲的颜色，他没得选，小托马斯的衣帽间都是同个颜色同个款式的搭配。

    “好可怕，你爸爸不会把我拔成无毛鸟吧？”酒神因子柔弱无骨的靠在塔米斯脖颈边，声音端得个哀切凄婉委曲求全，“我没关系的，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我什么都愿意做。”

    布鲁斯：……

    他的手指正要伸向衣柜里另一条铁灰色领带，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好浓重的茶香。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塔米斯声音软软的开口了，“那你去死。”

    用最软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她甚至还摸了摸酒神因子的头。别说拔毛了，恐怕有人要把它下油锅，她也只会去马上准备工具。

    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某人地位，徒劳自取其辱，酒神因子嘤着闭嘴了，头一低又拱进她的头发里。

    布鲁斯把领带放到一边，已经在考虑买个鸟笼的事情了。孩子整天提个鸟笼溜达像精神八旗子弟儿，也比头发成了绿

    茶鸟窝要好。

    *

    布鲁斯会用小托马斯的衣帽间，实属是为了节约时间。

    沃勒明面上的行动不只是派出特工搜捕，对韦恩集团的打击也在此类。天才亮，韦恩集团存在非法武器研发问题的新闻就已经刊上了头条，国防部门表示要对此成立小组进行调查。

    说着要成立小组，但布鲁斯已经得到了调查组即将上门的消息，显然是早有预谋了。

    而韦恩集团真的有在非法研发武器，不然蝙蝠侠这么多装备哪里来的。

    根据一家之主的安排，他和提姆会处理集团事务，而儿女呆在夜枭这里看守女巫。达米安一开始并不愿意服从前来酒店的命令，锐评此种行为像是让他‘坐以待毙’，但一提到大小托马斯都在之后，他啧地一声同意了。

    有人完美继承了来自父亲的疑心病，总是怀疑这两个人可能随时带着他妹跨世界跑路。

    达米安侦查路过正在喝酒的便宜外公，他看起来彻夜未眠，正喃喃自语着什么‘我真该死’。很好，达米安在考虑为他预定疯人院床位了。但在他进入地下室时，角落里只有那个蹲在墙角的女人。

    嗯？妹妹去哪儿了？

    *

    保护欲强的大家长们离开之前，对小姑娘耳提面命，要她留在酒店。

    但是他们前脚刚走，塔米斯后脚就默默溜出了房间。她有一件想要验证的事情。

    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她按了按头顶的鸭舌帽，黑色阔牛仔外套和高靴模糊了身形和体重。在人行横道前站定，她凝视着斑马线，“你的跟踪技术很差劲。”

    绿灯亮了，她头也不回地说，“你要维持这样，还是和我一起？乔纳森。”

    原来还有一起行动的选项吗？

    乔纳森站到她身边，完全没有因为被识破行踪而感到意外，毕竟他也没怎么藏。

    行人匆匆鱼贯路过身边，他们一前一后踩过斑马线，乔纳森的一只手揣在夹克外套兜里，“这样跑出来，你家里人会担心哦？”

    少女没有回答，后脑勺一动不动，鸭舌帽尾的扣带翘起几缕头发。为什么不说话？乔纳森侑然之间抓到一点模糊的感应。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乱翘的一头黑发更凌乱了，“我也很担心你。”

    过到对街，塔米斯骤然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来，把前倾凑近她的身子拉直。她的脸微微侧过来，“……应该说担心的人是我。你的身体如何？”

    收到关心，心跳似乎停跳了一拍。乔纳森的两只手都揣进外套，又无所适从的拿出来，“别担心——”他差点咬到舌头，“总之那个会被心灵操控的乔纳森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加强版乔纳森！”

    氪星人的恢复能力要比人类快得多，早在离开堪萨斯不久他就醒了过来，然后就被痛定思痛的超人拎去了孤独堡垒，翻箱倒柜安装了心灵魔法屏蔽器，能抵挡个几次攻击。

    “不能总是等蝙蝠侠…我是说你的队友来考虑解决你的问题。”被控制经验非常丰富的超人如是说，严肃得像是在演讲，“不拖后腿才是合格的队友啊！”

    乔纳森认为老爹说得很有道理，总之他现在已经不是会拖后腿的队友了。

    而塔米斯发现氪星人们的自我管理意识真的很强。

    身体没事就好，她拿出的一顶同款的黑色鸭舌帽，“谢谢，还有戴上这个。”

    而乔纳森看了鸭舌帽几秒，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塔米斯以为他在不解这东西的作用，很宽容的解释了，“虽然没有你的眼镜那么神奇，但是能减少被监控设备捕捉到脸部的概率。——待会儿要去的地方用得上。”

    啊，这倒和眼镜没什么关系。

    乔纳森咳了一声。

    第264章 宝宝巴士 达米安很放心

    布满监控探头的暗室， 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的红外探测器，随时都可能冲出来的敌人。

    乔纳森万万没有料到，以上内容都没有出现。

    东区的商店街是哥谭发展最缓慢的地方之一， 上个世纪的余韵仍残留至此。破败的公寓建筑群切出无数条横平竖直的小巷， 不到十米宽的路面两侧摆着杂物或者推车， 裹着发霉的气味扑向路中央。

    颓恹的男男女女坐在地上、倚在墙边， 隔他们不到一米的距离。看他们的目光像是闻到了肉味儿的鬣狗，垂涎欲滴。

    赤裸的打量，乔纳森试图挨个瞪回去。未觉醒血脉前后， 他都是典型的三好青少年，不泡吧不鬼混不拉帮结派， 和人嫌狗厌满城市刷新的teenager完全不同。

    这种类似流浪汉聚集区的地方， 他还是第一次来。

    …和某人待在一起还真是有了不少新奇的第一次啊。

    某人在他旁边， 近到几乎要肩并着肩， 压低的鸭舌帽和半脸面罩遮住所有表情，呈着秋水似的瞳孔目不斜视。

    乔纳森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面罩又按下帽檐， 一想到沿路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同款装扮， 就有点脸热。

    “……再忍耐一下， 很快就到了。”塔米斯低声说。

    乔纳森的小动作被她关注到了， 委实说她也有同样的不适紧绷感。她第一次来这里，不能确定地点的具体位置， 所以只能暴露在流浪者的目光下。

    “所以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乔纳森也用同样低的音量问， “找人？找东西？”

    “……找赫雷提克。”塔米斯吐了口气。

    “诶？他住在这里吗？”乔纳森对于那个狼一样男人很是记忆深刻。

    每次想到这是达米安哥哥， 未来达米安也可能长到两米， 他的内心就油然而生出一种他长不高怎么办的忧虑。

    “差不多，刺客联盟的联络点在这里。”塔米斯说。

    在赫雷提克面前，她一直没有询问过关于半分刺客联盟的情况， 毕竟没什么好问的，但是架不住赫雷提克非要说。

    塔米斯就这样知道了刺客联盟的近况和在哥谭的所有情况。

    自从知道赫雷提克拔了外公的维生管还把尸体藏起来之后，塔米斯就处于一种微妙的心情。能让所有血脉相连的人都背叛他，不愧是恶魔之首，其他人都很难办到这件事。

    一旦涉及到复活就想到拉撒路之池，这种过度联想难以言喻，就像是出门之后总是怀疑没有成功锁上门。最好的止歇办法就是确认一下情况，确认那破池子没像是克隆数据一样泄露出去。

    然而塔米斯现在联系不上赫雷提克，安全屋没人，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对于刺客来说这很正常，但对于赫雷提克而言就不太正常了。闹完别扭之后，她发一张朝阳的照片给他都能收到几百字小作文。塔米斯感觉他应该是在练习英语写作。

    前方一个人观察了他们许久，从他们衣服面料和谨慎姿态得出了能赚一笔的结论。他伸出手，浓密胡子底下扭曲的黄牙呲开，“第一次来的菜鸟，你们一定需要带路服务，十美元买个安全怎么样？”

    匕首在他的手里发光。

    要是杰森在这里，多少得点评一句哥谭人讹人的方法还真是数十年都没变过。塔米斯懒得说废话，夺过对方的匕首就是一个过肩摔。

    她转头前后看了一眼被定住的其他人，很满意杀鸡儆猴的效果。

    “你找错目标了。”不长眼的倒霉蛋躺在地上很是惊恐，她随手掷出的匕首钉入对方惨白脸边的地面。

    “下次别这样了。”乔纳森路过他时小声提醒。

    这种提醒是做无用功，塔米斯很想说。氪星人一视同仁的友善时不时让她忧虑，过多的感情在地下世界只会带来危险。

    但她也是被友善和阳光照耀到的一员，所以最后只是扯过他的手腕，带着他加快脚步。

    春料寒峭，狂风斜切过楼栋间挂着衣服的晾衣绳，五颜六色的衣服在绳上翻飞，如蝴蝶群翩翩起舞。少年少女从其下穿过，拽破沿路两侧如蛛网般稠密的目光。

    *

    越往商店街深处走，巷两侧的店面似的门就越多，路过

    一处挂了棕色绣花纹案的毛毡毯的门，塔米斯原本已经走过它的门前，却又几步折返回来。

    乔纳森一声不吭像个挂件似的跟在她后面，帽下鬓发旁的耳尖通红。

    毡毯角落绣着的阿拉伯字如蜿蜒扭动的藤蔓，不仔细看恐怕会被以为是什么花纹。‘通过我，拜叩恶魔之首无上之创造’。

    毫无疑问，雷霄时代的留存。塔米斯没忍住别开眼，以前怎么没觉得这种风格很一言难尽呢？

    乔纳森嘶了一声，他揉了揉耳朵，“好多念经的声音，好吵。”

    塔米斯不动声色的提高了警惕，“别听。”

    掀开挂毯，塔米斯推门而入。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宽广，彩陶壁灯把光切成马赛克光斑，斜斜洒上九重葛花纹攀附的木质接待台，台后空无一人，但塔米斯被窥伺了一路的感受依旧没有停止。

    她取下帽檐，湖绿色的瞳孔微抬。她不打算和赫雷提克的属下战斗，“我来找一个人。”

    “恶魔之女，你不该来这里。”房间深处挂着的靛蓝色的帷幔后，一道声音低声说。

    “不该？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了。”塔米斯平静说，完全看不出来有个词又把她刺了一下，“异教徒在哪儿。”

    刺客联盟的冷待倒是没有让塔米斯感到意外，忠于母亲的人都去了利维坦，还在刺客联盟的基本都是雷霄的死忠。

    好一会儿空气里都没有再传来半分声音，塔米斯啧了一声，大步向房间深处走去，刀尖挑起一层又一层的帷幕，其后空无一人，只留有满墙的鎏金壁画。

    她不太开心的扭头走了，壁画沉默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骑着单峰驼的波斯王子举着弯弓，箭头所指，彩釉剥落的猎豹永远凝固在扑跃的瞬间。在最高处，完全对称的花纹就像是菱形窗柩，缀着金红和靛蓝的光泽围成一圈，簇拥着淡棕色底纹的一页阿拉伯语的经文。

    【我以自责的灵魂盟誓，难道人猜想我绝不集合他的骸骨吗？*】

    *

    乔纳森无法确定他们进入联络点之前，里面有多少人存在，他没有听到任何心跳声，感官甚至在进门之前就被经文遮蔽了。

    “老练的刺客知道怎么掩盖心跳。”塔米斯不太熟练的安慰他。

    “他们跑得好果断。”乔纳森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住对她过去的好奇心，“你以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他们搜查完整个联络点，唯一的活物是墙角不肯迁徙的蜘蛛。

    刺客们直接扔下房子跑路，这件事塔米斯也实在没想到。虽然按照惯例，联络点一旦由敌人知晓暴露就会马上转移，但是不是也太果断了？

    他们这会儿正在商店街的角落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巷子里先前的无所事事者们都不见了。

    “我对他们什么都没做。”塔米斯慢吞吞的说，“只不过是杀过一次外公…啊，也就是他们的前首领。”

    乔纳森：“？”

    他由衷地感叹，“刺客真的是很神奇的职业。”

    “谢谢，氪星人也是很神奇的种族。”塔米斯彬彬有礼的朝他点头。

    有人在他们上方啧了一声，塔米斯抬起头，一道阴影跃下屋顶。

    *

    一来就听到神奇**，达米安实在很难评价妹妹和乔之间的相处状态。在他眼里，他们凑在一起就像是小学生一起坐上去郊游的宝宝巴士。

    换作另外个家伙可能都已经在秋名山快速过弯了，乔还在巴士上玛卡巴卡。

    就，让人很放心。

    达米安的一只手按上塔米斯的头顶，成功让偷偷溜走的心虚妹妹缩起脖子。他扭头朝乔说，“谢了。”

    什么，等等，哥哥居然说谢谢。

    塔米斯看向乔纳森，她还以为兄长是根据其他线索找过来的，但这句话毫无疑问揭露出一个事实——乔纳森通风报信了。

    她幽幽的目光暗含谴责，成功让乔纳森感到良心发痛。

    他举手投降，试图向她解释向家人报备出行的必要性，但达米安亲切的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收下吧，这感谢是你应得的。”

    什么故意打岔！乔纳森很想捂脸，“住嘴啊达米安！你是真的很想要我死吗！”

    塔米斯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在你眼里，我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对你动手的人吗？”

    冤，好冤。乔纳森摇摇欲坠，“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不是物理上的死亡？”

    “灵魂上的死亡就更恶毒了。”塔米斯喃喃说。

    好一块木头。有人大发慈悲没说话拱火，但是心里更放心了。

    *

    升起的钢铁幕墙遮住最后一丝光，把办公桌后女人的面容彻底湮没在昏暗之中。合金的防护壁垒甚至能够正面抗击一发火箭炮，但在她的战争之中，敌人的危险程度决无法用冷兵器来衡量。

    电脑屏幕上亮着一条横平的直线，随着通话那头的声音响起而起伏，【根据协议的内容，你不应该对他下手。】

    沃勒冷冷说，“明面上的例行调查罢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最好如此。】那人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那可是我新物色的接班人啊。】

    第265章 调查 德雷克是韦恩的……背锅侠啊！……

    “德雷克先生， 因非法研发和海外行贿二事，州联邦已经向韦恩集团提起诉讼，你正是因为此接受质询。”自称联邦调查员的诺威克如此说道。

    他面对着办公桌站定， 制服上的徽章在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光。在他背后， 秘书温莎尼尔悄然退出门， 为访客准备茶水去了。

    嗯？行贿？提姆正要拉开办公椅的手顿住， 非法研发倒是说得通，行贿就有点超出意料了。

    在对方指责你犯了什么事之前，你最好真的有做。但行贿这个， 提姆想了半秒确定真的没听说过。

    布鲁斯这会儿正在带着其他调查员以逛大街的姿态参观武器研发部门，但提姆相信， 就算布鲁斯在现场， 也只会露出尴尬而又不失友善的茫然笑容。

    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 提姆站在椅子旁边， “呃，您展开说说具体情况？”

    青年的表情很诚恳也很茫然， 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诺威克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冷笑， “您被指控在苏门答腊岛的能源项目里向当地议员行贿。根据《反海外腐败法》的规定， 你会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过了几秒， 青年缓缓吸了一大口冷气，看上去大为震惊， “但是我甚至没有去过这个地方？”

    不不不， 这可和去没去过没关系。

    年轻人显然被吓破了胆， 诺威克已然觉得胜券在握了。还没脱离校园的青年人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 也不可能像混迹华尔街那些千年老狐狸似的难搞。

    来到哥谭之前，诺威克和同僚做了充足的调查。德雷克靠着父母的荫蔽进入韦恩集团的管理层不久，但很多文件都是他的签名。

    显而易见， 毫无疑问，真相只有一个——德雷克是韦恩的……背锅侠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诺威克愤怒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他极尽所能、添油加醋的指出了韦恩集团过去数个项目存在违法行为，而这些项目都有提姆的签字，罪名一旦成立，余生都将在监狱中度过。

    办公室的所有设计都是为了凸显所有者的权利，提姆在办公桌后稳稳落座，手指托住下颌，“哦坐牢啊，我还以为要戒我咖啡呢。”

    青年看上去松了一口气，释然得像是狂风暴雨的语言攻势只是一场毛毛雨。诺威克：“？”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诺威克卡壳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硬的不吃那就来软的，他晓之以情，“我们很清楚您在韦恩集团的位置……”

    真的吗？提姆很怀疑，甚至有一种熟悉的不妙干感，这种感觉在他面对斯塔克或者卢瑟等人面前也出现过。

    果然，对方说，“不是决策性角色却承担了相应的责任，您难道就不想真正拥有权利吗？我们想要的只是起诉韦恩先生，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有共同话题。”

    不，拼尽全力也没法拥有共同话题。提姆战术性端起旁边的杯子。

    显然调查员正在暗示一场交易，要他承担的角色说得好听叫做线人，不好听是内奸。

    有意思，他思衬着。故意把他们切分开来，想要各个击破？不，比起这个，对方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端着杯子一口咖啡抿了十秒还没放下，显然是拒绝合作的态度。诺威克威胁道，“否则我们就只有逮捕你了。”

    提姆知道他真的会这样做，《反海外腐败法》授予他们拥有这项权利，只需要捕风捉影的海外信息就可以将人逮捕。

    用这条法律，政府成功把不少跨国公司的高管们送进监狱，强迫他们认罪，最后迫使公司支付巨额罚款，充盈国库和政客的腰包。

    先是给塔米斯安上偷窃的罪名，现在又是他行贿。打击韦恩相关的人只是为了钱？提姆可不这样认为。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提姆饶有兴致的想要知道敌人后续还要怎么行动了，整场谈话里他一直抱着游刃有余的超脱，冷眼看着诺威克想要做出什么花样。现在被威胁要被逮捕，亦没有改变半分神色。

    根据诺威克的说法，他将被押送到洲调查局的总部接受进一步问询，然后就是转交到监狱，在州法院的法官面前出庭…叽哩哇啦，总而言之，提姆知道这是在极力瓦解他的心理防线。

    只要他露出一点波动，对方就会顺势提出新的交易要求，也可能是真正的要求…果然，诺威克看着他说，“我无法理解您对韦恩的忠诚，因为您的态度很配合，所以让我来透露一件事吧。韦恩的亲生子，您的养弟妹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们涉

    嫌数起谋杀、恐吓还有盗窃罪行。最近的一切盗窃案就在最近，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弟弟和妹妹在哪里……”

    面前的青年人抬起眼，诺威克惊讶的发现他浑身气势陡然之间变了，说不出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迫使他止住声音。

    提姆慢条斯理拿起手机，“您刚才的一连串信息若是拿不出实质性证据，我想议院监督委员会很愿意和我谈谈对调查局提起诉讼相关的问题。”

    诺威克脸色一变。这两个部门的不对付程度就好比仇敌，不管是谁想要对付调查局，监督委都很乐意帮帮场子。

    刚才的一番交锋之中，诺威克已经深刻意识到了面前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善茬。不想吃调查局探员愤而败退，而在他走后，提姆的眼神凉了下来。

    知道达米安和塔米斯在刺客联盟的过去，这已经不是什么一般的敌人了。

    “您的咖啡。”温莎尼尔托着餐碟站在角落，等到探员离开办公室后才走上前来。

    ……她什么在那里的？！

    看着秘书恍若未觉的笑容，提姆心里一凛。即便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对话上，但也没道理这么大个人进门都无知无觉。

    他微笑着接过杯碟，看着温莎尼尔离去的背影，瞳孔深沉下来。

    *

    谁能想到背锅侠竟恐怖如斯，诺威克在行政走廊的单面玻璃墙前捶胸顿足。原以为是青铜没想到竟对战上王者，他心里的悔恨快要堆积成河。

    有人在背后喊出他的名字，诺威克转过身，金发女人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有点眼熟，诺威克辨认出这是刚才在办公室仅见过一面的女秘书。

    而她站在几步远之外的距离，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来意，“实际上，塔米斯小姐昨天来过办公室，还带走了什么东西。”

    诺威克简直是大喜过望，和油盐不进的小年轻对战消耗的精力瞬间恢复。他拿出问询本又拧了拧水笔，“还有没有进一步能够提供的消息？”

    “我想这里不是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您说对吗？”温莎说。

    在没有人的会议室里，黑色的字迹在纸上窣行了一行又一行。骇人听闻到足够让韦恩集团破产和所有人员都锒铛入狱，诺维克在湿润的视线中瞧到了他定然能一片坦荡节节高升的仕途，还有关键证人含笑的脸，正在他身侧朝他伸出手来。

    轰的一声重响，在这之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

    提姆站在门口。会议室里，诺威克已经躺在地上失去意识，被刀劈碎的白陶瓷碟盏在他周围散落遍地。反手握着匕首的温莎扬起了眉毛，碟盏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提姆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出手及时，倒霉的调查局探员自身也会成为证据的一部分。

    “就业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么？杀手在秘书办公室工作？”

    他的话没有活跃气氛，眼见身份被识破，一直笑着的秘书失去了所有表情。她拿起地上的本子塞进怀里，转身就向拉上了窗帘的落地窗方向撞！

    第266章 糊弄 他骗你也会这么真诚

    地上的调查员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 甚至死亡于温莎而言更有利，只要她拿着对方亲手写下的证据本，就足够在法律层面把韦恩集团钉死在罪行柱上。

    战斗一向不是提姆的强项， 但他知道如何辨别初出茅庐的菜鸟和久经沙场的老练之人。

    身手矫健， 训练有素。要是随便什么职员都有这样的身手， 那资本家们早就被洋洋洒洒挂满路灯了。

    模糊的猜测在心间一闪而过。提姆及时挡在温莎的逃跑路径前， 路上假装一个趔趄，以此躲过擦着鼻尖飞过的三枚飞镖。

    这就是现在身份最大的问题了。要是在晚上都是红罗宾向别人丢飞镖的份，但现在他是西装革履的提姆德雷克， 为了不被发现身份问题，现在只能憋屈的收着点。

    周围好像模模糊糊传出了一声哼笑。不确定， 温莎掀起会议室的椅子扔了过来， 提姆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幻听。

    随着椅子飞过来的还有温莎的西装套裙底下白花花的小腿， 恐怕得有十厘米的红底高跟鞋当真是一把可怕的武器， 纤细的根能把肉给扎穿。

    提姆一把握住她的脚踝，侧身躲避的同时将对方甩了出去。他的后背撞上了半挂的白色百叶窗帘片。一片稀里哗啦里， 他听到了更加清楚的嗤笑声。

    声音还很该死的耳熟。

    温莎趁此机会逃出门外， 但提姆没有追上去。

    他先是拧着眉擦了擦手， 而后才扭过头掀起半边百叶帘， 玻璃外面挂着两只影子就像洞穴顶垂下的蝙蝠。

    果不其然，达米安裹着披风好整以暇的望过来。在他旁边， 塔米斯望过来的眼神略带担忧， 显然刚才的战斗也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的头发就算被兜帽拢在后面， 额发也倒挂在狂风中胡乱的飞。可爱之余又有点好笑， 至少提姆想要微笑，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截然相反的是达米安的眼神凉凉了。塔米斯试图靠近半开的通风窗，结果还没离开几厘米就被他一把薅住。

    “德雷克还要去和他的秘书调情， 别坏他的好事。”

    尽管隔着玻璃幕墙，声音如罩了一层水般朦胧，但他们的对话还是清晰地传递到耳朵里。

    提姆：？恶魔崽子又在说什么狗话？

    在本人面前造谣，有人的拳头硬了。

    塔米斯欲言又止，“……我觉得这是战斗？”

    “很多时候这二者的意思相同，不然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滚在一起的？”达米安坦荡的说出了让妹妹瞳孔地震的话。

    提姆现在知道为什么塔米对于某些概念的意思展现出了近乎空白的认知了，达米安绝对功不可没。

    *

    最后兄妹两还是翻进了办公室。

    地面上还留着温莎丢下的高跟鞋，塔米斯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挪走，穿着这么高的鞋还能战斗，对方显然是掌握身体平衡的翘楚，相当擅长这种情景。

    地面上还遗落了飞镖，不是常见的款式，手工制品。她放在手里掂了掂，从前段到后面三角翼形的尾端都是实心金属。

    “怎么样，能分析出什么吗？”提姆问，他今天的衣服并

    不适合激烈运动，暗红色的领带颇为凌乱的挂在衬衫上。他靠近时带着一股强大的存在感。

    塔米斯脑子短路了一秒，分析和侦探不是她的强项。提姆知道这一点。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锻造大师，看到飞镖就能明白出自哪个工艺流派。

    而达米安完全理解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双手抱臂挡在提姆的路径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个家伙吧。”

    温莎大概是想要把现场伪装成某种普通人也能办到的凶杀现场，在抹脖子之前先从后方接近、重物击晕。所以诺威尔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提姆有些遗憾的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交给我吧。”

    *

    诺威尔探员醒来之后大为震惊，他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就好像酗酒之后的断片，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好几秒之后记忆回笼，他摸遍全身都没找到记录本，而循着记忆前往的会议室里什么都没有。

    活见鬼了，他双目赤红的冲进韦恩办公室，毫无疑问是韦恩集团做了什么，拿走了证据！

    衣衫有些凌乱的德雷克总裁从大办公室一处隔间门里走出来，满身脂粉味。

    “有没有一种可能，您根本就没有把本子带出门？”对方看上去颇为不耐烦的询问。

    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

    面对他颠三倒四的指控，德雷克总裁一改暴躁的态度，转而关心他的身体健康，温馨表示可以提供全套身体检查。

    然后他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给诺威尔探员看了先前的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诺威尔离开办公室，然后在走廊中突然倒下陷入昏迷。

    “这不可能！”他大叫，“那个叫温莎的秘书呢？！”

    提姆推开他走出来的侧门，里面是另一间小办公室。在门后面，温莎秘书正在一桌文件的包裹中聚精会神处理工作，显示器遮了小半部分脸。

    “她在这里就没出去过。”

    但诺威尔近乎绝望的发现她的外套皱巴巴的，脸上的妆容稍显凌乱，看上去和梦里干练精英的女秘书大相径庭。

    圆上了，一切都圆上了，为什么身后德雷克的衣服这么乱身上还有香味儿，情况很明显——在他离开之后，总裁和他的秘书显然在办公室里办事，而他的出现打扰了他们。

    如果温莎一直在这里，那刚才那些问询真的就是在做梦？记录本也真的就是忘记带了？

    好可怕的现实，探员摇摇欲坠。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的记忆混淆错位，就好像有把刀把梦和现实切分出的零乱碎块胡乱拼凑在一起。

    德雷克总裁完全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忧心忡忡的说着什么工作压力、脑梗阻、记忆错乱之类的话，带着他离开然后关上了门。

    他们走后，门内的“温莎尼尔”抬起头，对着门后贴墙站着的达米安眨了眨眼。达米安把手里已经出鞘半寸的刀收回鞘中，显然已经做好随时物理解决的准备。

    “能被德雷克这样糊弄过去，这个组织的调查体系完蛋了。”达米安大步走向办公桌。

    算法迭代更新过一次的兄弟眼协助篡改了监控画面，足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但如果细细查探会议室，还是能发现不少战斗的痕迹。以小窥大，塔米斯知道达米安说这番话的原因。

    更别提在这间小办公室里，只要对方走进来，就能够看到她身上这件西装外套完全不是工作的款式，椅子升到最高不谈，更是垫了好几层垫子才摞出成人坐着应有的高度。

    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大厦里会有她尺码的新衣服啊？

    她把这个问题和鼠标扔在一边，手指捻了捻眼睫毛，成功把十来分钟之前才粘上去的假睫毛给扯了下来。拔这东西的感觉很是微妙，她盯着手心里黑色的假毛，陷入提姆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的拿出一套化妆品的沉思。

    不，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她搭了一句兄长的话茬，“提…德雷克的办法很有效。”

    “是啊，他一直在心理暗示那家伙混淆了梦和现实，这意味着他欺骗你的时候也会这么真诚。”达米安冷笑一声。

    这时候要是说‘提姆不是那种人’一定会让哥哥特别不快，就算说出口的词语把提姆替换成德雷克也一样。

    塔米斯叹了口气，再抬头时达米安已经倚在桌沿，手指捏住她的下颌要她抬起头来。

    少年人桀骜不驯的眉眼垂下时格外冷淡，森绿色的瞳孔一如狼的眼睛，随时都要咬断猎物的咽喉。但现在凶兽很有耐心，捏着一张纸按在塔米斯眼下擦来擦去，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像狼崽子用尾巴圈起幼妹舔舐梳理它乱七八糟的毛。

    他手上的力度有一瞬间的加重，脸上火辣辣的痛，塔米斯憋了好几秒，寻思达米安已经发现了问题，才小声说，“哥哥，要用专门的东西来着。”

    小姑娘觉得她现在脸已经被兄长擦肿了。

    “哦。”达米安把纸巾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扔到地上，表情意味不明，“我去追踪温莎尼尔那家伙，你处理好了过来找我。”

    “哥哥，但是你要怎么找到她？”塔米斯歪了歪头。

    舌尖碾过虎牙锐处，在些微的疼痛之中，达米安别过脸，“我有我的办法。”

    劫持德雷克在温莎身上放的追踪器信号不就行了。

    *

    诺威克精神恍惚的离开韦恩大厦，拿着介绍信准备去哥谭医院的知名脑部专家问诊时，德雷克总裁和他已经是能够互称名字的关系，想来下一步就是可以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案件细节情况了。

    成功蒙混过关，几乎是达米安前脚刚走，提姆就回到了办公室。而塔米斯正在问兄弟眼卸妆水在哪儿。

    兄弟眼的回答很有礼貌，【抱歉，根据我所知的情况，我对这项物品在哪里一无所知。】

    提姆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露出了遗憾又若有所思的表情。兄弟眼有不能办到的事情让她有点欣慰，就好像有条要吃人的鳄鱼浮出水面，但是大张的嘴里没有牙床。

    于是她也彬彬有礼的回答，“没关系，以及谢谢。我再找找。”

    【或者，地图显示离您最近的商场在三百米之外。】兄弟眼说。

    “一来一回还是会花很多时间…”

    【门店提供外送服务，需要我帮您匿名订购吗？】

    提姆怀疑她恐怕是家里第一个和兄弟眼聊得有来有回的人。蝙蝠侠研发出兄弟眼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基本都是将其当做工具使用，处理分析数据，就算现在搭在了智能模块依旧如此。

    “或者你可以问问我？”他说，打开书橱的暗格。

    说真的，有必要把卸妆湿巾藏到放装备武器的地方吗？

    塔米斯模糊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了几秒，“……你是故意让我找不到吗？”

    她的一侧脸颊有不正常的红色，提姆知道这恐怕不是她自己擦出来的。

    “怎么会呢。”他轻轻撕开包装袋，唇角的笑容很温和。

    “我在路上自己来就好…”

    “温莎尼尔的追踪器信号还在移动，我恐怕她已经发现了，你现在去也只能和达米安一起绕圈子。这样快一点，乖，别动。”

    *

    如果调查局对韦恩集团的调查出自沃勒的授意，从温莎的情况看，显然有第三方正在栽赃搅局。

    温莎不是哥谭人，藤校毕业后入职韦恩企业工作四五有余，业务秘书职位会接触很多集团机密信息，一般都是从内部提拔可信之人。提姆和她的接触仅限于工作，在私底下没有任何接触。

    塔米斯没有明白为什么他要特意说明最后一句。她转念一想，悟了，“有人伪装成了温莎，因为不熟，所以你没有发现她的异状么。”

    真正的温莎可能已经遇害了。

    提姆：“……是的。”

    他叹了口气，塔米斯只当他在遗憾一条无辜生命的逝去。

    现在要追查第三方的信息，销毁记录本，只有从温莎身上入手。诺威尔短暂被唬住了，哥谭医院细致的检查不会拖他太久，一旦他开始翻箱倒柜找被他遗忘到某处的记录本，很快就会发现这东西完全不在他所知的任何地方。

    塔米斯更担心的是，敌人的手段恐怕不止如此。

    *

    这个世界上能同时躲过红罗宾、恶魔双子、氪星人追踪的人寥寥无几。

    至少在温莎的职业生涯里，还没有听说谁办到过。

    而现在，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有人追上来，她已经想好要如何云淡风轻的向同行们吹牛逼了。

    第267章 谁这么荣幸 下红雨

    温莎在摆脱追踪这件事上很有一套， 周周转转换了好几身行头和地点，追踪器在第一次换行头时就被丢失，达米安和乔纳森每次要抓住她时都会出现微妙的意外， 被她侥幸逃脱。

    突如其来的大卡车、倒塌的广告牌…达米安身上的气压很低， 兜兜转转发现这人逃进了他们才出来的地方， 就更加暴怒了。

    超级小子的超级听力一进来这片区域就被削得很厉害， 电线太多也不敢乱飞，只能一点点排查了。

    委实说这里始终给他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和达米安并肩走在巷子里，谈及感受时， 达米安只回答了一句话，“哥谭有让你感觉好过？”

    乔纳森的回答很笃定， “有啊。”

    直升机之下的灯火海洋， 明亮日光中的橱窗鲜花， 昏暝中投来的视线， 终于拨通的号码。

    “啧。你在想什么？”达米安停下脚步，眯起眼。

    “也没什么…”乔纳森干咳一声， 心虚的移开视线。有些事情达米安还是不知道为好。

    在他们说话时， 身后一道阴影蔓延向前。尖利的锋刃擦过达米安的鬓角， 将多米诺面具钉向墙面。

    好快的速度！”

    没事吧？！“乔纳森转身戒备地挡在达米安身后。

    “无碍。”按着淌血的鬓角， 达米安瞳孔压紧。

    入墙三分的薄薄的纸片上，张牙舞爪的小人似是在挑衅看向他。而敌人在他身后， 鲜红如血的唇舌之间挤出发出模糊不清的哼笑。

    达米安转身看向敌人， 对方的装扮让他挑了挑眉。那笑声在他转身时止住了， 而他五指紧扣刀柄， 拔刀出鞘，“有点意思。”

    *

    布鲁斯总裁垮着个花花公子脸接待了华盛顿来的探员们，他看上去无时不刻都想跑路， 要不是集团元老卢修斯一直在旁边按着，他自称现在已经在夏威夷沙滩上和漂亮妞开怀大笑晒日光浴了。

    光剑，量子隐形立场发生器，等离子护盾…对武器研发部门PPT的全方面的展示也不知道有没有让这些探员们信服，总之光剑是唯一的杀伤性武器。

    有人离开之前悄悄问了光剑的价格和购买渠道，卢修斯不可能说这些东西现在只画了PPT，预算实际上都拿去研发蝙蝠系列装备了。

    他预估给的大概数字超出探员的意料，一辈子薪水压上来都买不起一光剑，探员嘟囔了一句资本家。

    布鲁斯全当没听见，就像当没有听见他们队内频道有人申请暂时离队去精神科看诊那样。提姆对那个可怜探员做了什么？

    一送走调查团，花花公子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在卢修斯的摇头叹息之下轻快的往办公室走。解决完公司的烂摊子，差不多该去酒店了。也不知道女儿如何，那个女巫是否稳定…有孩子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操不完的心。

    布鲁斯推开办公室的门，没有人，隔间虚掩着，门缝之中传出的声音给了他一耳光。

    “不…不要这个，拿开。”女儿的声音微弱又抗拒，刚出生小猫崽子的啼哭都要比她的声音要有力。

    提姆低低哄着她，“别害怕，很快就好了，乖。”

    啪。这是老父亲神经断裂的声音。

    啪。这是塔米斯把第三条武器带推到地上的声音。

    布鲁斯头晕目眩双眼发黑站在隔间门口，扶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看上去摇摇欲坠。房间里的二人奇怪的望过来。

    塔米斯披着兜帽袍站在角落，提姆捡起她脚边的武器带。小猫脸垮着，从头到脚都写满抗拒。她一向很懂事听话，除非忍不住。

    一向习惯轻装上阵的刺客现在已经要被打造成重型移动军火库，两条武器带交叉绕过肩膀。但提姆认为还不够，试图给她再武装一些装备，活像是她要去阿富汗战场一样。

    可怕，有一种火力不足是提姆觉得你火力不足。

    “父亲，您不舒服吗？”/“调查团做了什么？需不需要我……”

    关切的目光望过来，过度神经紧张的老父亲抹了一把脸，“不，没什么。”

    塔米斯裹紧袍子，蹑手蹑脚要从提姆旁边溜出角落。她的兜帽摆从身边晃过，提姆握着武器带的手指收紧，“达米安也会需要这个的，要不是还是我和你一起去…”

    天啊，布鲁斯第一次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到能提供装备。这何尝不是一种天上下红雨。

    “还是有什么的。”布鲁斯立地改口，“你留在办公室工作吧，调查团没这么好打发。”

    提姆：“？”

    我就好打发是吗。

    塔米斯举起手，“那我就先走了”

    布鲁斯微微一笑，和善的问他本应该在酒店呆着的女儿，“目的地是回酒店，对吧？”

    塔米斯：“…”

    救命，哥哥还在等她。

    听话还是行动是个大问题，欺骗的话只要说一次就会打开潘罗拉的盒子。拼尽全力无法说谎，小姑娘扯住他父亲的西装袖口，仰起头，“我不可以行动吗？”

    半小时之后。

    塔米斯站在巷子前，裹着休闲夹克的男人在她旁边，连脸带行头伪装得全须全尾，如天幕般湛蓝的瞳孔凝在歪歪扭扭的巷道尽头。

    穿堂风卷过巷上如蛛网般密集的绳线，塔米斯皱起眉头，“……父亲，哥哥的信号在这里消失了。”

    以及，几小时之前，他们才来过这里。

    商店街。

    “附近有信号屏蔽器，能遮蔽掉除了几个固定波段之外的所有信号。商店街是明面上的名字。”布鲁斯说，他半蹲下身调整了一下塔米斯的黑色斗篷的系带，再起身

    时自己也裹上了同样的斗篷。

    扬起袍角的风把他的声音一路送进巷内深处，“哥谭黑手党一般称呼它……黑市。”

    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一到‘赶集日’，这就会变成相当棘手的区域。

    难怪不得白天一路上看到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塔米斯本来还以为这只是一片旧街区。

    “这里还有一片地下区域，跟我来。”布鲁斯说。

    “哥哥沿路会做标记。”塔米斯抬起头看着他。

    地下才是这片区域的核心区域，也是最容易藏匿的地方。但显然塔米斯不太认可他直接敲定的决议，兜帽下的眼睫眨着。他们默默对视了几秒。年长者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步调，在工作里，他鲜少接受别人的路线。

    但在这件事上她是对的，比起根据经验武断的确定藏匿地点，沿着痕迹追踪更为合适。而且蝙蝠侠没由来的有些欣慰她能主动提出这一点，就好像是看到枝头的沉默小鸟终于开口歌唱了一样，那遵循的是她自我的意志，而并非他人的意愿或要求。

    “那就让我们看看达米安会留下些什么线索吧。”

    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的刻痕一路顺着墙面蔓延，他们走过空无一人的巷道，塔米斯的脚步顿住了。

    “……不见了。”

    墙面有一道染血的刻痕，她的目光凝在上面。

    *

    黑市是地下交易的天堂，吸引中间商和搧客的同时，也受到了蝙蝠侠的注视。

    目前的商店街管理者是企鹅人，但他几乎未曾在这里出现过。企鹅人从其他帮派组织手中夺得这片地盘后，商店街就陷入了没有尽头的休市状态。——这样大部分生意和交易就到了属于他的冰山俱乐部之中。

    谋杀，明掠，处决竞争对手就不会有竞争，帮派之间的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但总有人不喜欢企鹅人监管下的会员贸易，更喜欢自由市场，因此地下黑市还保留了一些供散户交易的地方。

    隔着一层路面下沉，深入到下水道还要更下方的区域，乌烟瘴气从喧闹的人群之间向上，在五颜六色的炫光灯光中展露扭曲的形。

    交谈之后，同伴起身离开，只剩女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她目光穿过群魔乱舞的舞池，和另一侧的男人对视了。

    尽管样貌平平无奇，但对方身上传来的隐约熟悉感吸引了她。而男人眨了眨眼，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没有挪开视线。

    对于她所从事的职业而言，对人有熟悉感是最危险的东西。

    对方转身向包厢区走，她跟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

    在包厢里被绑成一团的温莎尼尔：“…”

    她冷冷看着房间尽头的不知名男人，“不管你是谁，很快，你会为你的鲁莽举动付出生命的代价。”

    轻而薄的一道冷光从颈后绕到她的下颌，执刀的少女走到她身前，那冷意也就随着脚步在她脖颈处绕了一圈。

    那张遮住下半张脸的铁面具数十年如一日，她碧色的眼瞳垂下来，锋锐的刀尖跟着下移。

    藏在衣服之中的记录本被挑出来，吧嗒落在地面。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温莎尼尔，罗宾和超级小子在哪儿？”

    *

    温莎尼尔坚持宣称她只不过是卢瑟聘请来的商业间谍，一切都是为了勾结调查局扳倒韦恩集团。至于什么罗宾和超级小子，完全没见过。

    没有人信她的鬼话。塔米斯很想重温一下旧日的学习成果，刑讯这门古老的技艺情绪寡淡的人掌握得最炉火纯青。

    但她刚动这个念头就看到了蝙蝠侠投来的眼神，就好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一样。她后知后觉这并不是合适的做法，因为兄长前后失联而按捺不住的漆黑念头焦躁地缩了回去。

    “我和她谈谈。”蝙蝠侠说。

    他拖着人走进包厢的舆洗室。

    塔米斯翻了一圈记录本，从内容来看的确属于诺威尔。她把本子收好，看了一眼紧闭的盥洗室门。

    犹豫几秒之后，她悄无声息的从门口溜了出去。

    能制服达米安和乔纳森不是温莎尼尔能办到的事情。她还有同伙，而且很强。

    这座酒吧是他们的接头点的话，说不定人还在这里。

    大厅还是那么喧闹，中央狂欢纵舞的人，角落窃窃私语的人，说着行业内的黑话，一前一后出门离开。

    塔米斯站在射灯鲜少投来的阴影之中，不远处有人正在交谈，他们的的声音压抑着不安。

    “听说了吗？他回来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了，他死了！死在蝙蝠侠手里！”

    ……嗯？塔米斯歪了歪头。

    “谁这么荣幸？”她问。居然能被传言说是被蝙蝠侠杀死。

    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二人一跳，荣幸这个关键词更是让人怀疑兜帽下的人是什么成分。其中一人后退一步，“…兄弟是不是在阿卡姆高就过？”

    塔米斯：“……？”

    哥谭人说话真的很怪，在她考虑拔刀架在人脖子上让对方快速回答的温和方式时，另一个人左看右看压低了声音。

    “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小丑！”

    第268章 小丑模仿犯 为她献上哈莉

    两个阿卡姆监狱囚犯在聊天， 询问彼此进来的原因。其中一个人说他在小丑手底下混，被蝙蝠侠抓了进来，另一个人说他也跟着小丑混， 但是小丑主动把他献祭给了蝙蝠侠。这时候第三个人被押送着从牢房门口路过了， 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 是小丑本人。

    很好笑话， 让旁边吧台里正在调酒的人投来视线，脸上大咧的笑容更热烈了。

    寓教于乐，藉此笑话， 查理试图向面前的女孩说明某个时代的恐怖之处。那时候大半哥谭都打手都为小丑工作，现在活跃的什么企鹅人、罗马人都得往后稍稍。

    不敢相信传闻的朋友在听到第二句话时就已经趔趄退场， 他也曾是个无畏的哥谭人， 直到被小丑绑上火车枕木而罹患小丑PTSD。一火车的无辜乘客和铺满铁轨的罪犯， 小丑要唯一能操纵火车拉杆的蝙蝠侠做选择。去他妈的电车难题， 还好结局是蝙蝠侠再次拯救了所有人。

    意识到小丑很久都没有出现之后，大半哥谭人都在残存的恐惧之中坚定相信， 他一定是死了。如果没有死透， 无数人都愿意把他抬进棺椁， 让棺木在远离世界发烂发臭。憎恨是那一代人共同的记忆。

    还是年轻人好， 无知又无畏。查理暗地打量她，尽管面罩遮住下半张脸， 但还是能看出来她年岁不大， 小丑的巅峰活跃时间， 她恐怕还在父母怀里喝奶， 长这么大肯定只听说过小丑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哦，鉴于她出现在了黑市街的酒吧，父母可以去掉。正常爹妈可不会让孩子在这里混。

    而她听到笑话的反应让查理感觉不太妙， “小丑不是故意入狱，他是被蝙蝠侠抓进去的。”

    她的语气很笃定，如同在说物质世界不可撼动的真理。

    老哥谭人立地做出判断：得，蝙蝠侠狂热粉丝，是个进阿卡姆的好苗子。

    丝毫不知道已经被一秒定性，塔米斯微微歪着头，有点困惑。

    她对小丑的了解仅限于档案。家族对于正义事业的狂热也正是达米安的雄心勃勃，有几个晚上他私下为他们立下的训练是翻阅罪犯资料，蝙蝠侠出道后交手过所有敌人都记录在蝙蝠洞之中，密钥正确就随时供人调用。

    塔米斯在看第一页，达米安在旁边已经开始锐评下一页的内容。对她而言是第一次翻阅的资料，达米安已经看过并且熟记于心了。

    对于小丑的档案他很上心，可惜对方没有死状凄惨之余，达米安也很想要一个对得起他身份的宿敌。

    那晚上，他沉思好一会儿后拧起眉头，“啧，怎么只有德雷克。”

    塔米斯觉得提姆罪不至此。

    总之，在档案里，小丑是蝙蝠侠的最大宿敌，杰森死亡的始作俑者。而且根据档案，在和蝙蝠侠搏斗的最后一役中，小丑掉下直升机，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此再未出现过。

    大家默认也更愿意认为他已死去。

    死而复生是在做大甩卖么，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两个。

    有不法分子正在做复活商店打折，塔米斯拒绝这个猜测。

    “你见过他？”她问。

    查理信誓旦旦，“我二大爷的小姨子的舅舅在犯罪巷扫大街时候看到的。”

    “所以是都市谣传。”塔米斯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小丑这种重磅人物复活，而家族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就好比大事件没有传出任何现场图一样奇怪。

    在她判决性的定论和清澈视线下，男人嘟囔着什么‘不相信的人有难了’之类的话走了。塔米斯目送他的背影。

    在舞池轰隆的背景音乐中，狂欢的笑声若隐若现。

    一直在旁边光明正大听着的酒保把上半身探出吧台，挥着手绢挽留他，兴高采烈又深情款款，“我信我信！要不留下再喝一杯？我请！”

    塔米斯被他的紫色缎面西装的反光晃到了眼睛，隔着在乌烟瘴气的射光，他们对视了一眼。

    小丑支持者？品味低下。

    蝙蝠侠的粉丝？必须出重拳。

    没把酒保放在心上，塔米斯收回目光。这里人多口杂，流言蜚语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但没探听到有价值的情报，小丑的传言她还是默不作声的记在心里。待会儿告诉父亲吧。

    “死掉了还是活在别人心里，真好啊。”

    不排除模仿者故意引发骚乱的可能性。

    约摸着父亲那边可能已经接近收工，塔米斯悄无声息的退出大堂，去往来时的走廊。大堂的门在身后关上了，光线昏瞑，高大的身影挡在前方正中央。在她向前时，没有半分避让开的意思。

    ——他们的行动被敌人发现了？

    塔

    米斯眯起眼，长袍下的手默不作声的探向身侧，紧贴着腿根的匕首出鞘几寸。

    她维持着无所异常的姿态再向前几步，一束耀光晃过门上的竖玻璃嵌条，于她身后掠过，照亮对方的衣摆。紫色西服还是那么刺眼，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塔米斯真的很想别过脸保护眼睛。

    酒保哼哼笑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你怎么就不多呆上一会儿？多美妙，多快乐，你不想加入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塔米斯啧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后方大堂微弱的笑声愈发高涨，潮水般一浪叠着一浪，隔着门席卷而来。同一时间，无数噼啪声如急雨拍打芭蕉叶，清晰的涌进走廊之中。

    塔米斯微微侧头，余光在房门那竖玻璃嵌条上凝固了。

    雾面玻璃上隐绰地印上一只又一只手，滑落下去之后阴影并未消失，而是又叠加上新的掌痕，濡湿的水迹向下蜿蜒流淌。

    扭曲的半片人脸挤贴在上头，笑声混合着惊恐的尖音，“哈哈哈…救……救命！！”

    顺着走廊和上方的通风管道，混乱音潮跌跌撞撞向所有房间涌。其中一间包厢，男人在四五个刺客的包围下猛地抬起头。

    “笑气。”塔米斯转回视线，投向面前的紫色西装男人。

    他惨白无脂的脸皮裹着颧骨，目光定在她身上，眼皮神经质的震颤着，显然已是极度兴奋。“现在你该相信了吧……他还活着！ ”

    “这证明不了什么，小丑没有把笑气申请专利。”塔米斯无动于衷。

    如果笑气袭击就意味着小丑出现，那刺客联盟活动是不是得等于雷霄还活着？无稽之言。

    对方表情扭曲，好像被她的反应激怒了。

    她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实话总是不招人待见？小姑娘无法理解。

    不过真神奇，小丑居然有这么狂热的追随者？

    她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万一这家伙背后真有什么呢？笑气虽然没专利，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出来。

    提姆准备了一堆的工具，但绝对不包括笑气解毒剂。谁能料到死人会突然作妖？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实在想开开眼。”她仰起头，碧色瞳孔之中只能找到不符年龄的镇定，“小丑要真还活着，展示给我看。”

    “你当然会看到。”男人神经质的舔了舔嘴唇，“他需要一个哈莉…如果你足够幸运到能被她看中，多么至高无上的奖励！”

    “我不是哈莉。”她纠正。

    “蠢货！你当然不是哈莉！但小丑必须要有哈莉！这是个光荣的职位，蝙蝠和罗宾！”他语气激烈的辩驳。

    行，塔米斯第一次知道在一些人的认知里，哈莉原来是个对标罗宾的职位。

    他所说的话、所用的词语颠三倒四，活像吸坏脑子的瘾君子。或许精神方面存在问题…如此一来，把小丑视作追随崇拜的对象也说得通，塔米斯释然了。

    她靠着墙，悄然探出的短刀在背后剜下一道墙皮。要快点解决背后的人…她歪着头说，“那你前面带路吧。”

    这么合作？酒保狐疑的看过来，如此配合的态度，怀里的枪掏出来都好像差了那么点意思。

    “还是说要先绑着我？”像是误会了他的犹豫，她主动拿出一捆钢绳，粗硕的黑索掂在掌心向前递了递，酒保眼神难以言喻，看她就像是在看精神病。

    见过赶着送死的，没见过还自备工具的。

    “在这之前，把你面罩取下来。”他浑浊的棕色瞳孔按下来。

    “不行。”女孩矢口拒绝，在他危险的磨着牙时，她用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是在昭示真理的语气平静说，“取下面罩我会马上死掉，如果你想杀我，可以等小丑见到我感觉不满意之后再做。先生，你也不想带着死掉的哈莉回去见小丑吧？”

    逻辑很通顺，好像是这么个理。

    “……行。”酒保直愣愣的点头，他忽然恍然大悟，兴奋的凑近她，“你也很想见到他吧？！你也想追逐他！”

    塔米斯：“……”啧。

    她才没这么没品。

    *

    走廊里的空气浑浊不堪，混着笑气要往鼻子里涌。塔米斯跟着小丑追随者向前，忍住想要皱住脸的冲动，面罩的净化效果还能撑多久？她不知道。

    身体能抗住微量毒素，但不意味着她愿意承担张嘴哈哈大笑的风险。已经社会性死亡过一次了，再来第二次可不行。

    【…你在做什么？】黑色鸟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肩头，绳索缠结在她的手腕上，一路蔓延至牵着绳子走在前方的男人神色。它望过去，像是在看死物，眼眶泛着阴冷的光。【这种家伙，直接做掉就行了吧？】

    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塔米斯瞥了它一眼，【然后我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审问找小丑的线索。】

    哥哥和乔纳森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变故失踪的。

    酒神因子瞬间脱离阴沉状态，扬起翅膀遮住小半个鸟头。

    【你变了。】它的语气痛心疾首得像是妻子在指责变心的丈夫，【以前你都是直接开打的。】

    该说是托马斯在码头的影响吗？还是更早之前…塔米斯保持沉默。唔，在行事作风上她也改变很多了啊。

    他们歪七八扭走进了更下一层的空间，看上去是酒吧已经废弃的区域。地面还散落着蒙灰的饮料罐。在一扇普普通通的门前，酒保放下绳索，有些焦虑又紧张的磨蹭了一下手掌。门后之人让他犹豫。

    塔米斯歪着头看了他两秒，“他为什么不选择你？你不能当哈莉吗？”

    “我是疯了但我不是傻子。”酒吧抓着他的脸，很是沮丧，“我是男的，怎么当哈莉。”

    塔米斯：“。”

    好有道理，她无言以对。

    “那就给你一个当哈莉的机会好了。”她说。

    她的双手一直被缚在身前，但随着手腕抬起，上面层叠的绳索如飘带般扩散坠落。什么？！酒保大惊，无法捕捉的残影侑然划过视网膜，咔嚓，膝盖在猛烈的剧痛下弯折，而绳索从后扯住他的脖颈。

    力度收束，他嗬嗬着徒劳拉扯着脖颈，但眼前一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钢索无声地垂落在地。

    露指手套拎起索绳卷了几圈，男人的紫色西服还是那么闪眼，塔米斯探过去的手指都忍不住蜷了一下。明明已经决定要伪装成男人的样子，但现在真的要做时，她终于意识到这有多艰难了。

    她的脸皱了起来，手指再度探向西装的三排扣。

    酒神因子翅膀扑腾地落向她的手臂，爪子死死勾住住她的手向上抓，相当惊恐且大惊失色，“你冷静一点！”

    塔米斯一只手挥开它，面无表情，“这是任务的一部分。”

    “代价也太大了吧！”酒神因子绝望的在半空扑腾，“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有个办法，能让你和他在其他人眼里的模样对调，只要不受伤就能维持个一小时，行不行？”

    “行。”塔米斯果断收回手。

    *

    咔哒，门开了。男人扯着绳子迈入下沉的几级阶梯，绳子末端扯着的女孩脸面着地，跟着滑下崎岖不平的矮阶。这是一间足够宽阔的房间，却并不显得空荡，黑色涂鸦覆盖满墙面如谵妄呓语，地上杂乱摆满了东西，各种型号的刀枪武器堆叠在一起。

    如果只有武器就算了，塔米斯还看到了一堆电影票根还有小孩子的衣服？

    太多东西了，进门后她甚至没有地方落脚。在房间正中，一头绿色短发的人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什么人。

    若有若无的哼唱声荡过她们之间的数米距离，她的声音温柔又充满爱意。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塔米斯这下知道为什么酒保的人称颠倒了。他的确不傻。

    小丑模仿犯是女性。

    “我把哈莉带过来了。”她伪装着酒保的声音。

    枪口比脸更快对准塔米斯，女人缓缓转过脸，唇角上提的伤疤几句要咧到耳根。她瞥视，沙哑如烟的声音吐出来，“滚出去。”

    而塔米斯只关注到女人怀里抱着的人。多米诺面具不见踪影，在惨淡的光里他紧闭着眼，就算是昏迷之中，眉眼也充满戾气地拧起，

    哥哥？？？

    第269章 母爱 她还记得爱你。

    塔米斯的思维宕机好几秒。

    此情此景颇为震撼。——绿色头发脸色仿佛涂着惨白油彩的女人正抱着她哥， 姿态一如曾经见过的路人母亲哄孩子入睡。

    塔利娅都没有这样抱过哥哥！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她恍惚之间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达米安知道后一定会杀人的，太有碍尊严了，说不定就连见证这一幕的她也得躺上棺材板。

    必须赶紧终结眼前的一切。

    酒神因子的声音轻轻在她脑子里响起， 像是有些惊讶， 【咦…这个人…等一下……】

    没空理它、塔米斯微微吸一口气， 把男性的声音挤出喉咙， “真的不要吗？他的性别没有办法成为哈莉，但她可以。她还和他很像，不是吗？”

    男人蹲下来， 手按在女孩的脸上做出剥离面具的动作。

    女人举着枪，犹如浑浊玻璃珠一般的眼睛倒映出他的一举一动， 倒映出女孩柔和的五官。她没有扣下扳机。

    男人拽着女孩的身体继续往前走， 枪和弹匣躺在地上， 女孩的头撞开它。她没有扣下扳机。

    男人踩过几十年前泛黄发脆的报纸， 女孩的脸擦过正中央黑色骇人听闻的标题。她没有扣下扳机。

    地下室的空气沉闷浑浊，她张开嘴唇， 欢欣雀跃地把一切压进肺里， 吞吐出一道声音， 她恍然大悟， “啊！你认识他！你也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角落里的玩具熊咔哒咔哒抬起手，子弹出膛绽放的火光点燃卷曲的线绒。刺耳的尖笑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枪声席卷而来， 塔米斯心里一凛， 没想到女人居然一眼就识破了她的目的。

    手中绳子坠地， 她挥砍而出的长刀别开子弹。距离足够近了， 她高高跃向小丑！

    一切都无法阻挡刀刃向前，她切裂对方绿色衬衫的袖口，带出一串血珠， 而后仰头避过朝她头挥砍而来的菜刀。

    她们隔得太近了，锐器在她的颊侧划过。

    【呃，有个事。】酒神因子说，【…这个女人也是｛我｝的携带者，刚才她流血了我才确定。会比较难杀。】

    塔米斯看了一眼女人破裂衬衫下完好的手臂，【捅破心脏总会死吧？】

    脚下踩着一大块厚实的地毯，长刀向下深深没入其中，塔米斯一个旋身以刀身作踏，向达米安的位置奔袭而去！

    不知道为何，枪声忽然停止了。

    近了，更近了，达米安的身影伏在地面，她伸出手，黑色的影子在眼前却如刀般坠落，塔米斯瞳孔骤缩。

    铁笼的栅栏隔在她和兄长之间，硬生生分割距离，阻止他的靠近。

    黑色大锁挂在笼门口，刀光闪过而纹丝不动。

    而有人扯下她的兜帽，将冰冷器物抵上她的后脑勺。

    战斗之中极具攀升的肾上腺素在寒凉中冷却下来，塔米斯握紧手中的刀，脸上极细微的疼痛被她忽略。

    模仿犯都这么讨厌，小丑本尊得有多让人厌恶？

    她不太开心的别过小半张脸，用余光瞥视举着枪的女人。

    小丑瞪着眼睛看着她，额头豆大的汗珠淌下额角，丝毫没有将浮夸的妆容融化。无法判断她的具体年龄，她已经被油彩遮蔽。

    仿佛散开的瞳孔倒映着女孩的侧脸，澄澈碧色瞳孔和相仿的五官，她没有扣下扳机。

    塔米斯后知后觉镜像魔法失效了。啧，这个女人不能留。

    出于习惯，她不在战斗中使用魔法而是将其用于兜底的手段。近距离传送法阵可以瞬间让攻势逆转，她回忆着法阵，而小丑抬起了枪口。

    塔米斯眯起眼。

    她悄无声息的划动手指，金色的光芒随之游动。

    枪管向上，纸片从枪口里弹出来，戴着黑色宽檐平顶帽的蒙面男人左右摇晃。而女人咧着艳红的嘴唇，兴高采烈的向她展示她的玩具枪，喜笑颜开的说，“嗒哒！”

    ——哈？

    塔米斯懵了一下，已经成型的法阵僵在掌心里。

    *

    达米安的外伤微乎其微，只是陷入了昏迷。能这样制服身经百炼的恶魔崽子，始作俑者本应该是非常强大、格外危险，尤其需要人警惕的敌人才对。

    但现在前两点都打了问号。

    塔米斯抱着达米安，她已经把兄长从笼子里捞了出来，这会儿正靠墙坐着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而小丑女正殷勤地向她举起枪手泰迪熊。

    在刚才的枪幕中，枪管的火花引燃了填充棉花的熊手，现在枪管上黏着着褐色的焦黏物。小丑女也发现了，她咕哝着只有自己知道意思的音节，随手把枪管扯到一边，抬起小熊另一只完好的毛茸茸熊掌。

    小熊讨好的摇晃手臂，和少女打招呼。

    “泰迪…我是小泰迪…你喜欢我吗？乖乖吃饭的好宝宝可以得到小泰迪。”小丑女压低声音，糖霜一样绵软的声音纯粹是在哄小孩。

    塔米斯：“……”

    她抱紧怀里的哥哥，总是就是有点害怕。受伤死亡和哥哥分开都没带给她这么大的悚然感。

    这已经不是小丑女展示的第一个玩具了，眼见着她没有表现出对佐罗玩偶、玩具小刀等等之类道具的喜好，小丑女就开始翻箱倒柜，在满地下室的杂物里找出一堆东西，献宝似的给她看。

    从她的一举一动，任何人都能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塔米斯意识到小丑女似乎把她和哥哥当成了她的孩子，所以才这样对待她……唔，她曾经有过孩子然后死掉了，所以才疯掉的？

    好像除了精神不正常之外，小丑女一切都很正常。展示军火时候瞧见着她露出警惕之色，都知道小心翼翼退后两步，然后武器对准自己来。就像是已经有经验了似的，知道武器会造成她多大的反抗。

    ——塔米斯合理怀疑是兄长已经感受过这一轮了，并且反抗很激烈。

    “……和哥哥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孩子，你有见到他吗？”塔米斯试图沟通。

    没道理哥哥在这儿，乔纳森不在。

    这是她第二次向小丑女提要求，第一次是十分钟前，她说笼子里是她的哥哥，而她*无论如何*都要和哥哥在一起。于是小丑女为她打开笼子。

    小丑女问，“甜心，他是谁？”

    她的回答不假思索，“是我和哥哥重要的朋友。”

    小丑女眯起一边的眼睛，看上去正在试图理解，她遗憾的耸耸肩，“哦呼，他不在这儿。这会儿有人应该领到她的惊喜礼物了。”

    等等？这是把乔打包送走了？塔米斯瞳孔地震，听到小丑女继续说下去。

    她的声音轻快，“我告诉那个男孩他如果不去我的毒气就会马上释放杀掉这里所有人。啊哈，他相信这个玩笑了！”

    塔米斯：“……”

    乔的道德感太高了。啧。出去之后要联系一下他。

    检查完哥哥的情况，该溜了。

    她试图闷声敲晕小丑女带着哥哥逃走，但是小丑女露出喜悦的笑容，开心快乐的开始躲避她的攻击，就好像她们是在玩什么闪避游戏。

    几下攻击未成功的塔米斯：“……”

    她阴暗的坐回墙边抱紧哥哥，开始思考其他办法。

    酒神因子也阴暗地落到她肩膀上，目露凶光，【此人带着｛酒神因子｝绝非善类，留着更是祸害，杀了得了。】

    【你还真是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塔米斯默默看着它，又看向面前，小丑女正蹲在地上，伤痕累累的双手捧着脸，慈爱看着他们。

    她啧了一声，【这怎么下得去手。】就好像要硬生生把人推回疯狂一样。

    【而且对于罪犯的最好处理办法是把她送给权力机关审判，而不是直接杀死。】她补充。

    不知道是哪句话不对，还是酒神因子哪根筋又搭错了，它好像忽然有些沮丧。【你什么时候能对我也能这样？】

    哪样？塔米斯沉默了一下，不太想继续对话。

    她和酒神因子之间的纠缠实在是旷日持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有时候回忆起花房那个预知梦，梦里的酒神因子都被家里人熟视无睹了，她就有点无力，难免生出‘算了，养着吧，还能丢怎么的’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敷衍的摸了摸漆黑如冰的羽翼。酒神因子忽地也沉默起来了，就这样一点点的温柔，它低下头用脑袋顶蹭着她的手。

    小丑女看着他们，歪了歪头。她猛地一合掌，想到了什么似的，“啊！小鸟！”

    她蹦蹦跳跳的往旁边一蹲，又开始找东西。不知道塞了什么的圣诞毛绒袜，像是绑了炸弹的遥控赛车……看着她的背影，塔米斯抬起手默默开始画传送法阵了。

    韦恩庄园有她的固定的传送锚点。父亲还在这里，但她可以先把哥哥送回去。

    空气里传来吧嗒一声响，塔米斯还以为是小丑女又在按什么遥控器，但伴随着擦过视网膜的荧光，空气里传出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

    【小丑女，你在做什么？！赶来接应你的人全部倒在路上了！！！】

    塔米斯抬起眼，先前对面的墙是黑色的，原本以为只是小丑女独特的粉刷爱好，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块屏幕。而出现在画面中的女人扬着眉，满脸暴戾——

    阿曼达-沃勒。

    她扯下斗篷盖住兄长，抬腿向前走。小丑女还在翻找她的宝贝，塔米斯从她身后经过，她疑惑地转头看。

    塔米斯走到屏幕前，打量了一下女人的脸，她问，“果然……你和雷霄达成了交易。”

    沃勒的脸色阴沉下来。

    情绪外露，暴躁易怒，拉撒路之池的后遗症还在沃勒身上。从她的反应中轻而易举判断出答案，塔米斯表情不变，心却骤然下沉。

    如果是这样，赫雷提克的失踪就很有问题了。

    小丑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沃勒的声音传出扬声器，咆哮着向她冲过去，【小丑！杀掉她！】

    “不。”小丑女说。

    她瞪着屏幕上的人影，熟悉的线条又在视野里跳动，把一切模糊成重影，哈哈大笑的冲动又在胸腔里复苏，那是要毁灭一切的渴望。

    【那就把她和超级小子一起带给我！】沃勒的额角抽动了几下，面容狰狞，【别忘了你身上的纳米炸弹——】

    而玛莎的回答只会有一个。

    “什么炸弹？”她弯腰眯着眼找了一圈，恍然大悟似的捡起一个遥控器，“嗒哒嗒哒！”她将其按动无数下，然后扔到一边，沉重宣告，“坏消息，信号没啦！”

    最后一个音落下，她张开双臂自豪如在领奖台上。

    天花板轰然砸落，随之降下的两道阴影挡在屏幕前。在烟尘之中，蝙蝠侠抬起头，盔甲目膜冷冷投向屏幕，“……不管你要什么，都不会有结果。”

    他的影子映进小丑女大睁的眼睛。而蝙蝠侠身边的男人环视一圈，目光凝固在她身上。

    *

    玛莎在做一个梦。

    梦里的儿子变化可真大，她险些就没认出他。但有什么可以难倒一个母亲！

    一个，两个…啊，幸好她准备了好多礼物，一件又一件。可是为什么他也在这里？

    无能的，讨人嫌的，和她一样——和她一样在这里！

    一切事物都扭曲成白色的线条远去了，只有他的影子很清晰。抑制不住的尖笑再度涌出喉咙，她也放任自流，和笑声一起朝他扑过去。

    “蝙蝠侠——！！！”

    两道身影同时僵在她的身影和声音之中。

    ｛蝙蝠侠｝愕然一瞬后把旁边的男人推到一边，“带他们走，我来拖住她。”

    *

    韦恩庄园。

    雨夜，滂沱大雨在玻璃幕墙冲刷出帘幕似的波纹，把窗外草坪的地灯模糊出巨大的白色晕影。

    夜枭绷着脸，略带两分不虞地取下面甲放到一旁。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小姑娘站在他旁边，仰头递来一个担心的眼神。

    他朝她微微摇头，而后将目光转到站在窗边的托马斯身上。

    “你可从来没说过这个。”他的语气很阴沉。

    布鲁斯当场一眼就发现了小丑女的真实身份，——玛莎-韦恩。这个事实显然让他很难以接受，回到庄园之后把自己关在蝙蝠洞就没出来过。

    在托马斯-韦恩的世界，死去的是布鲁斯，这件事情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但玛莎成为了小丑，这就有点超乎意料了。

    夜枭很是不爽，其主要原因在于他弟弟这会儿在自闭，显然又被勾起伤心事。

    要是他早知道，估计早就砰砰两枪解决所有问题，就像当初他解决小丑那样。

    有人会把这种行为视作无情，而夜枭更愿意称之为——高效。

    托马斯眼角抽动，“你真的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夜枭哼了一声。

    中年人的眉眼终于流露出苍老的疲惫，“她……我没想到她也会出现在这儿。”

    “有什么是你能想到的？呵。”

    “托米，没人能意料到一切，我不行，你也不行。无能者才会在此时愤怒。”

    “很好，有人竟认为有权指责我。”

    成年人们的谈话愈发剑拔弩张，他们的话由雨幕外的灯光冲刷印在塔米斯的侧脸上。她不安的向后挪动了脚步。

    在意识到她离开之后，夜枭的脸绷紧了，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沉默。托马斯也没有再说话。

    塔米斯闷着头向前跑。

    大概不管多少岁，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家人之间的争吵。

    在为人处世方面近乎一片空白，她不太知道要怎么做。乔端着阿福刚烤出的小饼干路过她身边，有些愕然的看着她从身边离去。

    他也不至于直接被小丑女硬控去不知道的地方，出去之后就联系了韦恩庄园。当初要到了庄园的电话果然是正确决定，听完他的描述，阿尔弗雷德表示会安排后援，然后三言两语就把他硬控在了庄园，今晚上他也会留宿在庄园里。

    他端着盘子跟在少女后面，“怎么啦？”

    “……没什么。”塔米斯闷声说。

    她的背影就在眼前，乔低头看了一眼盘子，白瓷反光里的少年也看着他。

    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习惯这样跟在她后面，他不喜欢做主导者，只是喜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危险，再挡在他们身前。

    达米安说过——这样是不行的…吗？

    塔米斯停住脚步，少年人截住她的前路，把饼干盘子呈在她面前，“真的没什么的话，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它的哦？是因为大厅里他们在吵架吗？”

    无法反驳，她沮丧的叹了口气。

    乔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像日出时的阳光，温暖又灿烂。他伸出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凑近她的耳朵，“其实我的爸爸和妈妈也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哦。”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第二天都会照常生活。矛盾和争吵永远都只是暂时的。”

    “家人就是这样。”

    “如果要是不喜欢，下次就像现在这样悄悄溜走吧！这样他们也许就会知道在青少年面前争吵是坏事情了。”他说。

    他看上去真的很有经验，塔米斯被说服了，她抿起唇，“…谢谢。”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很擅长应对这种场景。”乔摸起一块饼干递给她，“毕竟达米安——”

    在他要说出大逆不道之语前，塔米斯把饼干塞进他张开的嘴巴里，“……别说了，别让哥哥听见。”

    哥哥和夜枭是不一样的。具有有什么差别，塔米斯也说不出来。

    少女粘着饼干屑的指尖缩了回去，乔挪开眼，咬碎唇齿之间的饼。

    第270章 陪伴 某人还没有到那个年龄就已经展露……

    天未明雨已歇， 但庄园树林中疾风骤雨般的娑婆声仍未停止。

    布鲁斯没有和任何人谈话，在托马斯向夜枭声明他会处理时，他重启了所有应对小丑的预案。提姆站在露台边， 默不作声地瞧着传出声响的远山黛影， 晃动的林木之间， 一群灰喜鹊正自外飞跃。

    庄园所有人对这种声音都很熟悉， 甚至快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再加上昨夜之事，鲜少有人在意这声音。

    达米安的晨练项目向来包括祸害庄园之中的景观树， 好像是直到妹妹回到他身边之后，他才停止在庄园之中堂而皇之的乱砍， 转移到离庄园稍远那么些的后林里。

    山毛榉只剩一片干枯的枝桠， 把其下挥砍出刀的身影遮得隐隐绰绰。枯枝败叶， 满地狼藉， 塔米斯扶着树干站定。

    疾风吹起她的头发，凌冽寒光直直没入旁边的树身， 刀光映出她安静的眉眼。

    她轻轻说， “哥哥。”

    “……下次让我知道是你来了。”达米安压着暴戾的神情一窒， 向她走来。

    塔米斯看着他， 尔后才将视线移到旁边的刀上，“哥哥在不开心么。”

    少女拔出长刀， 手指拭去刀身上的木屑， 将刀平放朝兄长双手奉上。

    黑狐羽的滚边拥着她的脸， 快垂地的斗篷绣着精致的银色暗纹。她的姿态带着神社的巫女向神明供奉似的庄重， 达米安曾听过一些日本民俗装神弄鬼的失踪传闻，直到此刻侑然领会‘神隐’一词的含义。

    不过私心而已。

    良久之后，他拿起刀， “……不，没有。”

    “在训练室效率更高。”塔米斯把手拢进长斗篷宽大的袖口，“……要不要一起去？”

    无法反驳，她当然知道他此时心情不佳。血液之钟计量着他们的过去，他

    们分担着世界上最强大的纽带。在所有人都在观望期待他成为领导者或者救世主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对他的失败投以漠视般的宽容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会悄悄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啧。”达米安最后只能用舌尖抵出没有意义的词语，垂着唇角拒绝，“不去。”

    他把小丑玩弄似的战斗视作耻辱，但也知道并非磨练战斗技巧就能胜过对方。

    塔米斯微微歪了歪头，她说，“那去看看失窃的藏品。”

    “……那有什么好看的？”达米安挑起眉毛，目光落在她陷进柔软裘羽的侧脸，又轻又暖的绒毛让手指有些发痒。

    谁给她选的斗篷？放在以前，达米安能直接夸赞阿弗的审美。但某只猫头鹰时不时出现在庄园之后，达米安就不能完全确定了。

    尚不知道兄长心里在想什么，塔米斯只觉得有点困扰，这也不想那也不想，那哥哥到底想干嘛？

    这样下去这片林子都要秃了。

    她沉思片刻，不太熟练的合起双手又睁大眼睛，“我想看，哥哥可以陪我吗？”

    达米安沉默了，他伸出手又在半空不甘的蜷起手指，四下阒寂无人只有鸟雀啾鸣，他就凝固了这么一下，足够让塔米斯困惑。

    但很快，脸颊上的冰冷感让她丢掉所有的情绪。

    虽然她不怕冷，但是忽然被冰块塞脖子还是很难受的。要取暖也没必要这样吧？她憋了一会儿，拽过兄长的手捧着，贡献双手解救自己的脖子，“可以吗？”

    达米安垂着眼看她，“……嗯。”

    尚不知道卢浮宫到底失窃了多少东西，但是阿弗在蝙蝠洞专门清扫出一个房间拿来堆放。

    塔米斯回来后还一直没去看过，一看才知道情况有可怕，房间现在已经物满为患。每件东西的体积都不大，但就这样硬生生的占满了房间，在珠宝、雕塑和器皿的尽头，蒙娜丽莎微笑的看着门口的兄妹两。

    “要还回去是个大工程。”一道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集团工作做完了么德雷克，没做完就有心思关注这个？”达米安啧了一声。

    “承蒙关心，最近多事之秋的确事务繁忙，布鲁斯已经在考虑让你也分担一些集团事务了，开心吗？”提姆面带微笑，满脸都是真心实意的恭喜。

    “啧，是你提的建议吧，想用这种事情拖住我的时间？有够歹毒。”

    “这可是你在商业上继承家业的第一步，开心一点，达米安。”

    他们对视之间有电光闪动，而塔米斯曲起食指托住下巴，陷入沉思，“对哦，要怎么还回去呢。”

    达米安在战争间隙望过来，回答满不在乎，“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再通知当局不就行了？”

    “很高兴你的回答不是留在蝙蝠洞里。但是很遗憾，不行。中间环节保不准有人监守自盗。”提姆说，“这些东西在暗网已经炒出天价了，无数收藏家都在等着收购。”

    如此大体量的藏品，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独吞下的东西。重金之下必有中间环节人透露出线索，提姆没有说他也在加价者之列，试图钓出小鱼小虾。但很遗憾，一切风平浪静。

    通过中间环节归还东西存在黑箱环境，很难说会不会有警方或者博物馆人员铤而走险、监守自盗。

    完全能够理解提姆的担心，小姑娘把脸埋缩斗篷的毛茸茸边里，好不让人发现她在叹气，“……所以这么多东西到底谁偷出来，怎么偷出来的啊？”

    大卡车直接拉走的吗？艺术馆能让这么多东西都丢失，安保系统是不是太松弛了点？偷就偷了，还写她和哥哥的名字……

    而达米安冷不丁说，“我有个想法。”

    *

    现在还在活跃的神偷，神乎其技又名副其实的，在哥谭就有一个。

    在晨光熹微之中，猫女蹲在巷子深处高高抬起匕首，在她身边簇拥挤满了猫，圆滚滚又鲜亮的各色毛皮挤在一起，能够让猫毛过敏症者瞬间去世。

    啪嗒，匕首撬开罐头。她推开罐头摆在腿边，离得最近的猫咪们迫不及待的涌过来了。但在低下头舔舐罐头之前，它们同时抬起头，朝上空威胁性的低吼。

    罗宾和她不认识但听说过的孩子站在楼檐上，扭头对蒙面的女孩说，“喏，就她。”

    猫女站起身，“我还要再声明一次吗，我对当你后妈没有兴趣，嗯？”

    “是啊，你只对父亲的**有兴趣。”达米安凉凉说。

    塔米斯：“……”

    来之前哥哥只是说有个神偷说不定有办法，但没和她说神偷疑似和父亲有关系啊！

    她扯了扯罗宾的披风，眼神有些呆滞，“完、完全没有听说过？”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达米安说，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但见缝插针的警示，“而某人还没有到那个年龄就已经展露出了与之符合的黑暗，你应当警惕。”

    某人是谁呢，真难猜啊。塔米斯默默别开视线，完全当没听到。

    兄妹两的对话很有意思，猫女的目光放在女孩上，她比她兄长看起来要更单纯得多。于是抛了抛手里的罐头，“不管你们是来找我做什么的——要来一起喂罐头吗？”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了。

    达米安对于喂猫这种事情一如既往的没有兴趣，甚至因为被勾起某天的回忆而心情再度变差。塔米斯蹲在地上，面前放着才打开的罐头，几只狸花猫略带警惕的靠近，她的手指小心翼翼伸出去，想要摸其中一只的脑袋。但那只猫警惕的避开了，于是她缩回了手。

    达米安站在她身后，一如曾经那样低头看着她。

    不管是猫还是猫女，他一如既往和其他生物保持着距离。头也不抬地说，“你在卢浮宫失窃之后购买了去巴黎的机票。”

    猫女在一旁已经被猫包围，她靠着墙，“是啊，谁不好奇是谁办到的呢。这件事情在行业里就好比黑客攻破五角大楼的防御。但我给不了你们什么线索，没有人认领，能作出这件事的家伙们都在互相质问，这么大的单子为什么不带上他们。”

    “所以你作为专业人士的意见

    是非专业人士团伙作案。“达米安说。

    塔米斯抬起头在看其他地方，他顺着目光望过去，有一只黑白的奶牛猫正在几米外端坐着，脸颊的上半部分是黑色就像是面罩。

    在所有同类都在进食的时候，它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

    “训练有素，快速高效的非专业团伙，嗯哼。”猫女不置可否。

    “至少不是你们的业内人士。”达米安说。

    圆滚滚肥猫们丢下空罐头离开了，直到这时候，隔得很远的那只奶牛猫才起身提步朝他们靠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塔米斯一直在默默听兄长和猫女的对话，忽然的接近让她一愣。可是已经没有罐头了。

    猫女开了新的罐头，避开达米安的手，看过去的眼神满是‘你能不能别再控制欲这点上像蝙蝠侠’，当然得到的只有不虞的视线。

    猫女才不管，她把罐头递给小姑娘，顶着达米安要砍人的目光在她头顶捋了一把，“你要是喜欢它们，下次可以来找我。”

    “…谢谢。”塔米斯眨了眨眼。

    “天啊，你还谢谢我。”猫女嘟囔着，眼睛亮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然后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哪天你要学你哥离家出走，可以来我这里。”

    猫科动物大抵都很爱作死，而猫女是其中翘楚。这下达米安真忍无可忍了，他的大拇指顶起刀柄，“瑟琳娜凯尔！”

    “不用你提醒我我的名字，男孩。”猫女跃离原地。

    奶牛猫对摆在它脚边的罐头熟视无睹，只是仰头看着她。塔米斯一开始以为是她影响着它进食了，于是向后退了一步，但它也跟着前进，甚至绕在她的腿边，轻轻喵了一声。

    “它很喜欢你哦。”猫女说，她站在旁边的木箱子上，“要不要带回去养？”

    “不、不了吧？”塔米斯已经僵得一动不动了，完全不敢考虑猫女的提议。

    她原本是很喜欢这种动物的。酒神因子曾经故意把它变成猫的样子，未尝是有她的喜好在作祟。但是…

    达米安打量片刻这只奶牛猫，转头看向猫女，“你确定它是一只普通的猫没错吧？不是什么奇怪生物变的，不会说话，一只再正常不过的猫？”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猫女被他问得一哽，“——如果不是真的猫我赔你十只？”

    倒也不至于在这里假一赔十，达米安的眉毛拧起又放松，“别，你自己留着。”

    于是达米安做了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他拎起奶牛猫的后颈皮，塞进妹妹的怀里。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托着她的手臂固定好姿势，让猫好好呆在她的臂弯里。

    “好了，回去了。”他说。

    不会有其他多余的担心，这只猫会在庄园里安全的长大，老去。

    “会、会不会太突然了…”塔米斯呆滞的跟在他后面。她手足无措，但猫比她要镇定，端得一番巍然不动，甚至还伸出爪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不会。它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哥哥。”

    “一定要准备好才行动，那一切都全完了。——阿尔弗雷德点头了，它赞同我说的话。”

    “甚至已经想好了名字，哥哥，你想养猫多久了？”

    “啧，没有这回事。”

    兄妹两的声音越来越远，猫女坐在箱子上抬头看，“你还要在那儿呆到什么时候？”

    黑色的阴影悄无声息的滑落。

    “我想你不是那种看到孩子突然把宠物带回家就咆哮着把它扔出去的家长。”猫女说。

    “我不是。”蝙蝠侠站在离猫女几米外的位置，漆黑的披风逶迤拖地，“关于你的专业人士知识，你没有告诉他们全部。”

    “我像是拎不清的傻子么。”猫女耸耸肩，在哥谭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抓进监狱，她当然知道她要是前脚给小猫崽子们透露了危险消息，后脚保护欲过于旺盛的老蝙蝠就能查了她猫窝的水表。

    “他们还在哥谭，蝙蝠，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第271章 离开中有 哥哥，哥哥。

    阿尔弗雷德是一只很听话懂事的猫。

    具体表现在塔米斯跃上墙檐、在钩锁枪的拉力中飞上楼顶时， 它都扒在她的兜帽里一动不动。直到她在平地上站定，它的两只爪子才扒拉着她的一侧肩膀，探出头。不动如山， 稳重得就像是七旬老人。

    “真的很阿尔弗雷德啊…”她喃喃说。

    黑色鸟雀站在塔米斯的另一侧肩膀， 盯着它好一会儿没出声。

    在前方的达米安转过身之前， 它默不作声流淌作丝带状的雾气消失在她周遭，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装模作样维持着鸟类的躯体。它一直维持幼鹰拟态，像是某种仪式感。

    塔米斯一怔。

    “先把它放在这里。”达米安说。

    他们前方的公寓楼挂着一顶招牌，宠物医院。暂且把酒神因子的异状放到一边， 塔米斯举起奶牛猫，和它温和静谧的金绿瞳孔对视， 而后才越过它颤动的胡须投向后方的建筑。

    “它生病了吗？”她第一次知道兄长居然能够一眼判断猫的身体状态， 不由得肃然起敬。

    “洗澡， 驱虫， 全身检查。”达米安说，他顿了一下， “养一只猫不是带它回家就可以的事情。”

    知道得好清楚…果然不是临时起意吧？塔米斯第一次知道原来养猫还要做这些事情。哥哥做过功课了呢， 果然不是临时起意。

    “哥哥好厉害。”她说， 抱着阿尔弗雷德， 和它一起看着达米安。

    “啧。”达米安转过脸。

    一只猫被带进了宠物医院，女孩把它放进了宠物医院的医生手里时， 医生伸出来的手战战兢兢。完全是因为面前的少女穿了一身黑色夜行服， 而后面窗台上还半蹲了一个同款少年， 两个人看起来很像是来打劫宠物医院的。

    少年锋锐的翠瞳压下来， 周身气势硬生生把宠物诊疗室都变成了战场，他的手探向身后。

    按照哥谭人的理

    解，这就是要掏枪或者刀威胁治不好猫就要拿命陪葬了， 医生抱着猫绝望的缩进角落，弱小可怜无助。猫安抚地伸出爪子拍着他的手臂，但丝毫没让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然后他就看到一叠纸币递到了面前，少女维持着递送的动作，歪着头看着他，“够么？”

    “……您放心！包够的！”

    医生行动很迅速，似乎非常热爱他的工作，看着他抱着阿尔一骑绝尘消失的背影，塔米斯很欣慰。

    “等下再来接阿尔弗雷德。”达米安说，“走了。”

    他已经打算从窗户一跃而下。意识到她未动，飞鸟驻足转身，在天光之中，少年人的眉眼遮掩在兜帽的阴影里，“怎么了？”

    塔米斯抿了抿唇，“没什么。”

    ……哥哥。

    *

    兄妹两出去转了一圈就拎了只猫回来。

    阿尔弗雷德对阿尔弗雷德的名字没有任何意见，但建议带阿尔弗雷德去宠物医院做收养前的全套准备。

    得知这些事情他们都已经做完了，他欣慰得就好像看到四肢不勤五体不分的城市少爷小姐学会了插秧。

    塔米斯在这种眼神下败退。

    乔纳森一觉醒来得知小伙伴们养了只猫，很是开心的凑过来围观。塔米斯抱着阿尔向他们介绍彼此，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乔纳森肯特，氪星人。阿尔弗雷德，猫。”

    她作介绍时候真的很庄重，脸上一派肃穆之色就好像在什么正式场合。乔纳森不由得理了理校服外套的领口，然后才向阿尔伸出手，还进行了一番认真的自我介绍。

    而听着他说话的阿尔猫也煞有其事的跟着伸出爪子握了手，又点头还喵喵叫，好像真的能听懂一样。

    提姆不由得向达米安确认，“它的确不是什么魔法生物？”

    “不要质疑我的判断。”达米安双手抱臂。在两人一猫凑在一起的场景中微妙察觉到了一种令人不虞的其乐融融。

    提姆若有所思的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后又投向二人，“乔以后会是一个好父亲吧。”

    ——？

    好可怕的话语，让提脚走过去的达米安挺住脚步深深吸气，皮笑肉不笑的压低声音，“别再这里挑拨离间。”然后才把声音恢复到正常音量，“我记得有人今天是要上班，而还有人是要上学的。”

    他一句话杀死正在交流养猫注意事项的二人。

    上学这个词足够让所有在校学子的DNA一动，就连氪星人也不例外。乔缓缓凝固了，塔米斯陷入沉思。

    只有提姆在云淡风轻的微笑，他路过塔米斯时候停下脚步，也握了握她怀里阿尔猫的黑手套似的爪子，“你好，阿尔弗雷德。晚些时候再见。”

    他说再见时眼睛里纳入女孩的身影。

    好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好像不是，总之不回答不太礼貌，塔米斯干巴巴地说，“晚点再见。”

    *

    阿尔从塔米斯怀里跳下去，抖抖毛之后昂首挺胸去巡视它的领地。被上学这个词儿摧残，乔纳森已经要灵魂出窍，放在漫画里估计是个石化到裂开的表现。

    塔米斯扭头问旁边的兄长，“——学校里还有人在欺负他么。”

    “不，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是某个我不感兴趣的秘密结社的领袖了。”达米安说。

    “喂喂喂，不要说得像是我很愿意一样啊——”乔纳森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羞恼。

    塔米斯想不出来校园里能出现什么秘密结社，但西城学校的人均战斗力不足一枪，显然威胁性不会太大。

    ……总觉得她不在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有意思的事情。

    乔的沉重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就兴高采烈今天能一起去学校，眼睛发亮，“直升机，我想坐这个好久了！”

    “这有什么想的？在操纵性和机动性上都比不过你自己飞行。”达米安凉凉泼冷水。

    体验派和实用派要开始争论了。

    塔米斯微微吸了口气，“我今天还是不去学校哦？”

    男孩们停下声音，同时转过头看着她，“诶？”/“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我还是被调查局抓捕的状态吧？”她眨眨眼。

    达米安抱起双臂。“那我也——”

    阿尔弗雷德一家之主的那个人潘尼沃斯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您说什么达米安少爷？我不确定刚才听到了什么。”

    “啧。”

    阿福把不太情愿的青少年们押送上直升机，他们看起来不是去上学，而是去刑场。

    他们一离开，庄园就剩她一个人，她站在大厅里，到处都是空荡的寂静。夜枭和托马斯在昨夜吵完架就离开了，提姆去了公司，蝙蝠侠不在蝙蝠洞。

    安全之处的寂静最容易让精神松懈，塔米斯一放松精神，就能感到困意。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自语，“还不到时候。”

    一连几日的风波，她只短暂的休息了数个小时。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她自己也满不在乎。

    但是父亲去哪儿了？

    飞旋的黑影从眼前飞过，塔米斯侧过头，比起落点，她更先追逐的是发射而来的位置。窗户开敞着，草坪空无一人。

    对方没有恶意，否则飞镖应该直冲她的身体而来。比起威胁，更像是…传递信息？故意找到她独处的时间才送出信，谁会用这种办法？

    她转头看向墙面，眯起眼睛。

    一柄蝙蝠镖带着纸条钉在墙面。

    纸条上的阿拉伯字手写而成，线条流畅而优美，【来吧，回到唯一之地。】

    是谁给的已经不言而喻。

    好极了，塔米斯还正在想要怎么找到赫雷提克的下落。

    唯一之地…唔。

    *

    塔米斯再度回到商店街。

    她掀起厚重挂毯，拎着刀一路从阿拉伯风格的庭院中穿过，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这里四下无人，看上去已经完全是废弃之地。

    她站到占据了整面墙的壁画前，这里是整条路的尽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地方。根据那个家伙的作风，密道毫无疑问只能在这背后。

    塔米斯皱着脸，一想到要见到外公，胃里就好像是要被强行塞进不喜欢的事物那样沉重。已经到了这里，没有受情绪影响放缓速度的道理，她抬步向前。

    黏着在墙面的C4炸药引爆，墙面轰然倒塌。在烟尘弥漫里，她一脚踏入黑暗。

    掰亮荧光棒，通道黑黢黢的向下，塔米斯第一眼看到的只有地面上一连串的血迹斑斑。暗褐色刺进她的眼睛，这里发生过战斗，啧。

    她顺着通道向下，气温随着深入在变冷。地下，又是地下，无端让她想起乔纳森前段时间认真的询问她，哥谭地下是不是还有个城市。

    从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地下建筑的确过多了。可塔米斯怎么知道呢，她也才堪堪到这座城市不久。没有任何营养的回忆飞出来，她意识到只是她现在不想一个人走在这里，而乔纳森是永远会因为担心而出现在她身后的人。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

    通道尽头是一片宽阔的腔室，水珠滴滴哒哒从无数倒悬的钟乳石顶端滴淌而下，其中央像是存在过一片小潭，但在此刻只剩下薄薄一层水液在地面，一个人躺在那里。

    有些人你只消看到小半身形就能判断出是谁，他们已经融化在你的骨你的血里。塔米斯瞳孔骤缩。

    但当她靠近时，赫雷提克的身体化作光点消失了，在五指之间散逸，她伸出的手什么都没勾到。

    不是魔法…科技？

    她的脸冷得像冰，“雷霄，我知道你在这里。”

    在家人面前柔软的姿态尽数褪去，她现在周身气势锋锐如刀。

    “侦探实在是太放纵你们了，以至于你们连礼仪都丢下。”空气里传出沉沉的叹气，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荧光棒的幽蓝光芒只能点亮附近的一片区域，塔米斯转过头，飞洒而出的飞镖被利器拦住，旋即炸开的火花让她看清楚了周围。无数刺客站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凝视她。

    ……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塔米斯啧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会沦落到窃贼的地步，外公。”

    这回恶魔之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沉沉笑起来，“那可和我没关系，你最好问问你的母亲。”

    塔米斯：“？”

    这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只是攻讦讽刺的话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塔米斯实在是很难相信雷霄的话，极度怀疑这是现在让她心神一震、然后好趁乱让刺客们把她乱刀砍死的计谋。

    但是记忆里，恶魔之首从未说过谎，而且周围的刺客们也没有群起而攻之。

    “我想你不是叫我过来叙旧的，你想从我身上索取什么来换取赫雷提克？”她朝着黑暗说。

    许久未见，那个只会跟在达米安身后的孩子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闷笑声挤出喉咙，恶魔之首满意的颔首，“索取？不，我不索取，就如同你不打算付给我任何东西。我可爱的孙女，只是一场交易。”

    但在说出交易之前，他用轻慢而剥离的语气说起另一件事情。关于赫雷提克是如何瞒天过海，欺骗所有人攥取他手中的权柄，而如果不是他在哥谭花费了太多时间，远在圣城的忠诚的下属们还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发现这件事。

    “他为什么在哥谭呆了这么久？”他含笑问。

    话语是尖刀扎过塔米斯的胸口，带着她的手指握紧刀柄才不至于颤抖。她深深吸气，“你想要什么？”

    【别听他的话。】酒神因子说。

    “和我回到中东。”他说。

    ……好奇怪的要求，塔米斯的面色有点古怪，几乎以为有人要玩孝子贤孙的的戏码，“你不会觉得还能回到从前吧？”

    【他别有所图。】酒神因子说。

    “为什么不能？债已清偿，不是吗？”雷霄的语气带着一股理所当然。谁都不

    知道他如何看待人类和世界，漫长的生命中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的世界运转恒定。

    “我不明白，我对你的事业任何用处都没有。”塔米斯轻声说。

    有人有三千朵玫瑰的花园，到最后只剩下几朵存活。但没有任何意义，男人不在乎玫瑰园，弃之如敝履。是他的女儿将其中一株移栽出来，移进她的花盆里。

    “的确。”雷霄说，“赢得胜利需要冷酷无情、狡诈恶毒和运筹帷幄。达米安和赫雷提克从我这里学到了全部，而我从未教过你这些事情。”

    是啊，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没有期待。塔米斯有点想笑，“你现在觉得赫雷提克是合格的继承人了？”

    “如果他能从疯狂之中恢复，他会的。所以我现在需要你。”雷霄的声音温和下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你从未被考虑在继承人之列。因为无论是谁继承我的事业，你都会和他们延续我的遗产。”

    酒神因子说，【草。】

    塔米斯在全身心戒备，酒神因子忽然骂出的脏话让她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你当他在说屁话就行。】酒神因子阴沉说。

    *

    在白日之中，蝙蝠车穿梭于城市。

    在猫女那里发现孩子们竟然打算养一只猫，蝙蝠侠有一时间甚至松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女儿对于猫的喜好，不管是养猫还是人，饲养者起初总会度过一串手足无措的时间，这下至少一两天的时间里，她会乖乖呆在家里了吧？

    磨合需要时间，适应彼此需要时间，但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一方不给另一方留下时间。

    还有什么比养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儿更让人小心翼翼的？布鲁斯有一瞬间惊异于他们经常就这样没有任何磨合的接纳了彼此。爱好像已经抹平中间所有的坎坷。

    在靠近商店街的地方，蝙蝠侠弹射出车，扬起披风直奔目的地而去。

    得到猫女语焉不详的回答，再结合温莎尼尔在威慑下依旧保持着半真半假的供词，他对于敌人已经作出了判定。

    判断出事件能够独自解决，他没有呼叫第二人的打算，这就是他的工作风格。小丑的优先级被调后了，有托马斯在那边，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在诺大的城市找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那个人曾经很长时间都在热衷于和你斗智斗勇，情况就不一样了。

    但一来到刺客联盟的联络点，他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爆炸的痕迹很新，他击退包围而来的刺客。微微皱起眉，不妙的感觉在发酵。

    一路冲进甬道，他看到女儿站在黑暗之中，幽蓝色的唯一光亮包围她，而雷霄说，“——你都会和他们延续我的遗产。”

    蝙蝠侠：？什么东西？

    好震耳发聩的一句话，一直不停在耳旁回荡。蝙蝠侠几乎是瞬间理解了它的含义。

    有人还活着但是又想死了，有人看似没有表情但是肺已经要气炸了。

    他深深吸气下，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雷霄，看来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而雷霄沉沉叹了口气，“侦探，你为什么总是要夺走我的血脉？”

    *

    蝙蝠侠一出场就扫荡了所有刺客，明明是他们被包围，却像是他包围了所有人。

    塔米斯第一时间意识到父亲存在时懵了一下，然后又因为她从未见过的他的愤怒又是一滞。

    我做错什么了？唔，来这之前应该先报备？

    在惴惴不安的同时她也没落下战斗，但刺客们没有恋战，纷纷退去。雷霄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只是不咸不淡的和蝙蝠侠你来我往的互相讽刺了几句，但几句之后，他的话语之中又展露出对蝙蝠侠的欣赏。

    塔米斯不由得再次得出结论，他果真疯得不轻。

    “赫雷提克在等你，塔米。”最后一个刺客遁入黑暗逃离时，雷霄说。之后他再无声息。

    他的本体并不在这里，塔米斯终于意识到了。不需要再掩藏底牌，光点从地面上浮凝成明亮的耀光，光团悬在头顶上空，照亮整个溶洞，也显露出那些绑在钟乳石上的微型扬声器。

    在塔米斯刚看到他们的时候，飞镖就将其击中，化作黑色残渣落地。

    “父……”她转过头，看到蝙蝠侠下垂的唇角。

    “先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冷硬。

    丸辣。塔米斯冷静的想。

    等到坐上蝙蝠车，她已经想了无数种认错的开头。蝙蝠车启动，她终于打好腹稿。

    “父亲，对——”

    而蝙蝠侠踩下刹车，在蝙蝠车猛然停下的推挤感之中，他打断女儿的话，转头冷冷说，“雷霄今天和你说的每一句话，原原本本复述给我。”

    自动驾驶系统接过车辆的控制权。

    有点难。整场对话里，除了赫雷提克目前在中东、疑似正处于复活后的疯狂状态之外，其他什么都没记住。

    但酒神因子很乐意帮她复述。它站在她的肩膀上，扭头对完完整整复刻了整场对话。

    看着女儿，布鲁斯只问了一句话，“告诉我，塔米，你是不是想避开所有人去找赫雷提克？”

    第272章 可爱 bru，dami，here，j……

    “不可以吗？”

    “不可以。”

    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复， 再配合不赞同的目光，常常表示一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让塔米一个人行动， 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蝙蝠侠有自己的打算， 由他来处理这件事是最好的选择。即便赫雷提克大概率会因他的解救而愤怒， 也总比在雷霄的掌控之下要好。

    空气就此沉寂， 车内似乎微微凝结出寒霜。

    塔米斯沉思片刻，双手合十放在颊边，微微歪着头又抬起脸， 小半缕发丝荡下眉眼之间，她天真的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可以吗？”

    蝙蝠侠：“……”

    “太刻意了。”蝙蝠侠转头直视前方， 回答冷漠无情， “不可以。”

    啊这一招对父亲居然没有用。塔米斯这下真的睁大眼

    睛了， “……不刻意就可以吗？”

    看来要多练习一下了。

    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蝙蝠侠目不斜视， “不， 练习也没有用。”

    那就很麻烦了， 需要说服父亲才可以。塔米斯面色凝重， 低头给迪克发消息，【还有其他能够增加说服力的姿势吗？上次那个， 没有用。】

    有些事情没办法无师自通， 只有老师谆谆教导才能够学会。迪克一向致力于把蝙蝠洞变成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春天， 但一二三个弟弟都是石头， 开不了花遍地都是草（物理）。本来迪克已经陷入佛系的释然，听话懂事的妹妹的出现，终于让他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改善家庭氛围终于有队友了。

    他闷声努大力，谁都不知道他在教塔米斯什么。

    【什么，谁这么铁石心肠无情无理无理取闹。】

    迪克的回复很是大惊失色，得知是谁如此像块石头，他讲了三点之后默默说，【那没事了。】

    要如何让蝙蝠侠改变态度，这可是件大难题。

    具体案例具体分析，迪克进一步询问情况，认真想要出谋划策。但塔米斯知道分寸，别说蝙蝠侠了，恐怕家中任何一个人知道后都不会同意她的行动，于是只是语焉不详的待过。

    幸亏迪克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情。如果要把蝙蝠侠不赞同的事情通通列出来，说不定能够出版一本厚书，重得能当作武器砸人。

    他已经在开始分享传授他曾经的血泪斗争史和经验了，蝙蝠侠高一尺，罗宾们高一丈。

    很寓教于乐的故事，塔米斯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高速行驶的白噪音在蝙蝠车内轻盈而稳定的扩散，空气很温暖，一小撮困倦悄悄拽着她的眼皮下坠。

    一只手，坚实可靠的重量带着凯夫拉护甲独有的寒凉气息压下来，覆盖在她的头顶。不再是变声器刻意沉降之后的声音，蝙蝠侠低声问，“你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回答不出来。

    她抬起头时头顶的手就微微向前滑落，于是就这样蹭着他的掌心，阖着眼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真的好像小动物一样了，对你的信任和爱是如此明显。

    “那父亲呢？”她也问。

    没有什么比养一个女儿更让人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蝙蝠侠说，“现在我们回家，然后休息。八个小时之后，我们开始做寻找赫雷提克的准备。”

    *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

    躺在床上，她睁开眼。八个小时，在这之中提前做些准备不过分吧？

    多年前在中东训练营时，一些同为受训者的武装分子试图教导塔米斯如何在多日接连不断的炮火之中仍保持警觉，芬乃他林兴奋剂能让精神抖擞一连数日，想要休息，再服用一记劳拉则帕姆抗焦虑药物就行。在叙利亚地下市场，这些都是很容易买到的东西。

    这是他们给营里年龄最小的兄妹两传授的生存经验。混乱地带的孩子绝大部分活不到并发症出现。

    他们吞咽药丸如进食三餐，达米安不带任何情绪的评价此为弱者的生存手段，饮鸩止渴。他们在那里呆了两个月，以所有教官都亲口承认‘没什么能再教给你们’划上休止。塔米斯从未知道她枕头里未动过一片的药瓶最后是否物归原主，一如她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在了那里。

    她又回到中东干燥的空气之中。训练营的宿舍是顶大帐篷，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同款的钢木上下床和灰黑铺褥。

    一个人影站在她的床边，身量高出上铺很多。

    此时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对方在她的床边坐下，很大一只，要把脊背佝偻又蜷起才能把自己塞进去，几乎把整个钢木床的下层都占满。

    察觉到她来了，像是做了错事被发现的狗一样他抬起头。

    赫雷提克说，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这时候我们还没有见面。”塔米斯轻声说。

    赫雷提克微微一怔，有点困惑地看了她一会儿，好像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黑色的背心和迷彩外套，还未长开时雌雄莫辨的脸，桀骜不驯的短发，怎么看都是另一个讨厌的家伙。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犀利起来，肌肉蓄势待发。

    可是当她的手捧着他的下颌，又轻声问他在哪里，情况怎么样时，他的目光又变得茫然了。

    非常温暖的感觉包裹着他，就好像回到了营养液包裹的培养柱之中，他把脸埋进她的怀里，揽在她后腰的结实手臂收紧，什么都没有说。

    塔米斯叹了口气。

    【谢谢你把他带进我的梦里。】她说。

    【血脉的梦境本来就是联通的，没我你们也能联起来。】但酒神因子没有进一步说明，除了血脉，还需要的介质是思念。

    它只是嘟囔，【但你们是真能熬啊，这么久才睡。家庭团建放在熬夜比赛现场吧，颁奖台放不下。】

    【你能感知到他现在的位置么？】她问。

    灰羽的猎鹰落在双人床的上层，收起翅膀，眼珠映出他们的影子。男人坐在床边以眷恋的姿态抱紧她，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少女娇小的身体，【以我之见】

    塔米斯等着它回答。

    酒神因子作下决断，【赫雷提克恐怕是把你当妈。】

    【你看我像你妈吗。】她面无表情。

    【倒也不是不行】

    见鬼，酒神因子居然看起来有几分娇羞。在白烂话这种事上它是无敌的。

    塔米斯抬起一只手捏了捏鼻梁，好的，又出现了，每次当她对酒神因子的态度出现改观，它总是作死出新高度来快速修正。

    她的手的一点一点拍着他的脊背。从赫雷提克身上是得不到什么回答了，他完全由梦的迷网所捕捉，比曾经酒神因子编织的梦还陷得更深。那时他做着清醒梦任自己沉沦，现在则是完全混沌的陷入泥沼，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梦里。

    梦境融合记忆碎片和参与者的意志，开始自主向前运转，无脸的人影隐绰出现在周围，向他们投来奇怪的视线。直到赫雷提克把她抱放上床，扑过去一拳击飞其他人影，塔米斯才意识到他被激怒了。

    她坐在硬板床上，酒神因子和她单方面交谈。

    “以我现在的状态，别说位置了，方向都感知不到。”酒神因子终于正经点了，“但他至少活着，对吧？”

    塔米斯没有回答，在酒神因子问要不要醒过来时，她也只是摇头。

    在这个梦里，赫雷提克参与了她的这段过去，以他自己的身份。她和他说话，符合当下一切情景，就好像当真身处旧日。

    达米安的梦影也在，不过少有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长久注视她，但一张嘴几乎就会引发一场和赫雷提克之间针锋相对的拌嘴。有那么几个片段，她惊异于兄长的梦影竟是那么活灵活现。

    通过训练的那一天他们坐上直升机，营区大大小小的帐篷在沙漠之中越来越小，就好像沙地里半掩的砂石。赫雷提克坐在对面，向大敞的舱门向下看，直到最后一丝痕迹都消失在风沙之中也未挪开视线。

    她的手按在坐垫上，达米安坐在她旁边。他的手悄无声息覆上来，眉眼之间的傲漠缓缓松动，“……”

    他似乎说了什么。

    塔米斯没有听清，她睁开眼，雪白天花板的精致浮雕框进视线。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四小时过去了。

    乔纳森找到达米安时他正坐在树上闭眼小憩，就连他靠近了树下都没发现。

    这还真是有够稀奇的，他已经完全发现了这对兄妹比猫科动物还警惕，比蝴蝶更容易受到气流惊扰。但是当乔仰起头想要出声呼唤他时，达米安已经睁开了眼。

    他屈膝落于乔纳森身侧，波澜不惊的拍了拍外套上的灰，看起来毫无异常。乔眨眨眼，开心说，“看来树上睡觉的感觉很舒服？下次我也试试。”

    达米安只是说，“别犯傻。这和树没有半点关系。”

    而在钢筋混凝土之下，赫雷提克在

    黑暗中睁开眼。

    梦和现实截然不同，浑身锐痛，独身一人。只有遮掩弧形的拱壁的潮湿青苔如帘幕般垂下，一滴冰冷的水下坠，落向他布满血污的脸颊，冷凉滑落一如窣行而过的指尖。

    梦里的一切还残存在感官，他的生命。之光，他的灵魂之火。身体又有力气了，他撑着湿滑的洞壁趔趄起身，喉结滚动吞咽记忆不要它们溜走。

    淤泥里陷着条完整的鱼骨，脊柱无肉惨白而头颅还未腐烂。在他沉重的脚步下，咔嚓，鱼骨断成两半。

    *

    第八个小时，塔米斯出现在蝙蝠洞，没有告诉任何人她闷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随时都能出发。她到的时候布鲁斯似乎已经坐在屏幕前很久了。

    复杂的数据流在屏幕前流淌，血样分析测定，联络点的建模搭建。侦探在做他的工作。

    于是这时候塔米斯才意识到，他说找赫雷提克的意思不是马上动身。

    “雷霄可能还没有得到他，塔米，呆在这儿，不要急于行动。”他说。

    蝙蝠洞新鲜出炉一顶小蘑菇，阴郁的蹲在布鲁斯的椅子旁边。杰森一进蝙蝠洞就看到她抱着膝盖在那儿自闭，一旁的老东西无动于衷，还问旁边的阿福达米安放学没有，今天要不早点做晚饭。

    而一只黑白警长猫站在她面前，配色花纹真是绝了，整一个猫界蝙蝠侠，黑手套似的爪子底下按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蝙蝠，正在把蝙蝠往她面前推。

    恐怖如斯。

    杰森走近才发现她面前的猫之战利品可不止一只蝙蝠，蜥蜴，松鼠，甚至还有半只蟑螂（还是不要去想剩下半只在哪里为妙）。而塔米斯什么都不吃，显然让猫很是忧愁，目光都严肃得充满不赞同。

    杰森靠近布鲁斯，在他转头要伸手阻拦时，眼疾手快的行动了。他左手捞起小姑娘右手抓住猫，一击得手后把一人一猫夹在臂弯底下飞速后撤。

    “还抵不过一只猫！你改悔罢！”

    第273章 超能力 jay，dami，str

    他冲过阿福旁边， 管家阿尔弗雷德向他介绍那是猫阿尔弗雷德，由兄妹两带回来的庄园新晋成员，名字由达米安贡献。

    “……你真的不觉得这样介绍很奇怪吗？”杰森真心问。

    恶魔崽子敢取名字你们就敢用， 哪天他养一只叫布鲁斯的狗你们就老实了。真有这么一天， 杰森一定第一个赶来嘲笑。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庄园底下住着一堆穿着制服整天夜不归宿的蒙面人， 而其中一位实施抢劫后打算离开更奇怪的事情吗？”阿福很淡定， 他已经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好的，的确没有。”蒙面人-打劫者不由得赞同，但还是没有中止抢劫行为。他已经拖猫带妹翻出栏杆， 要扑向蝙蝠摩托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达成了一致，阿福颔首， “杰森少爷， 今晚上有你喜欢的菜。”

    于是杰森要冲向蝙蝠摩托车的方向变成了往楼上的电梯走， “哦。”

    “唔。”被夹在臂弯底下的塔米斯已经被他晃得像面条一样了， 总之就是失去所有抵抗。阿尔弗不太开心的从喉咙里挤出威胁的低吼。

    杰森把猫放落了地，泰然自若的继续往前走， 但是如芒在背的视线刺在背后， 就好像一百个蝙蝠侠在看。

    什么比动静？

    他回过头， 布鲁斯在阿福介入之后就继续面对那破电脑， 只留一个后脑勺；而管家阿尔弗雷德正在捞起猫阿尔弗雷德。没有人在看他，除了猫。它金绿色的眼睛在发光。

    哇擦咧这猫绝非善类， 杰森目光一凝， 换个姿势扛起塔米扭头就跑， 就好像身后有一百个蝙蝠侠在追。

    他一转身， 那种感觉就又来了！杰森跑得更快了。

    布鲁斯看着他的背影问阿福，“……不是你叫杰森回来的？”

    老管家耸耸肩。

    当然，此事和阿福无关。

    从迪克那里得知是她向蝙蝠侠请求某事被拒绝， 杰森以过来人的姿态前来传授她经验。

    绝对没有哥谭坊间传闻韦恩集团惹到了麻烦又双叒叕要倒闭，所以他第一时间赶来嘲笑的原因哈。

    庄园一直留着杰森的房间，就算他鲜少回来住，房间也保持着干净整洁，东西都好好放在原位。

    “蝙蝠侠不让你搞，你搞不搞？”他问。

    房间里，他扯下面罩随便放在桌上，严肃向塔米斯发出以上提问。

    塔米斯没明白他的意思，歪着头，“？”

    杰森没有进一步讲解，有一类老师讲课时，底下学生听不听得懂不重要，热血沸腾已经完全支配了他的身体。

    “蝙蝠侠不让你搞，”他掷地有声，“你死都得搞！”

    塔米斯陷入沉思，“其实是我只是想出趟远门…但是已经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又不能把你锁家里，他就连抓你都不会，最多只是警告你不能去。你这又不是要杀人放火犯罪，它有等级的啊！”杰森震声说，“你就开个传送门，他还能和你断绝父女关系，把你关进阿卡姆啊？”

    塔米斯微微吸一口冷气，在杰森强大的逻辑之下折服了，“有道理。”

    “你就搞，我告诉你怎么偷偷搞，认真先听。”塔米斯已经摸出笔记本默默准备记笔记了，他继续说下去，“第一次被蝙蝠侠逮到怎么办，他一般会先和你讲道理，表情很严厉，让你不准再搞了。但是蝙蝠侠不会一直盯着你，他自己一堆破事都还忙不过来…”

    房间里，老师口若悬河神色振奋地授课，简直是字字珠玑，学生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时不时记笔记。窗格外的树枝上，一只灰色的斑尾塍鹬拍击着翅膀离开梢头。

    冬季临近末尾，候鸟从遥远之地再度回到美国了。它是最快的先锋，大部分族群此时还在温暖的地中海地区，碧蓝海浪冲撞礁石，浪花粉碎穿过它们低空掠翔的翅羽。

    一道身影执着鱼竿坐在礁石边，在他身后黑袍刺客单膝下跪，按着肩膀低头以示忠诚，“主人，还是没有找到他，其余人也没有半分动静，是否……”

    “不。”恶魔之首说，收起的鱼钩空无一物，他不甚在意的继续将钩甩入海中，“好用的诱饵到手后，鱼获不会是问题。”

    他意味深长，“愿者自会上钩。”

    *

    达米安回到庄园时，一切风平浪静。

    “喵。”阿尔弗蹲在地上向他晃晃尾巴。

    达米安微微皱眉，“啧，不用在意那家伙。但你的警惕值得嘉奖，我会给予你应得的奖赏。”

    晚餐时间，杰森和阿尔弗雷德嘟囔着怎么没有他最爱吃的某道鱼类菜，达米安目不斜视地用着刀叉一言不发，全当没听见。

    但他注意到妹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握着餐刀切割食物的动作并不果决。握着武器的状态反应了战士本身的状态。

    而且在杰森离开之前，暗戳戳和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有问题。

    而且对她而言是很大的问题，才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

    正当他考虑敲杰森闷棍拷问情况的时候，布鲁斯说，“达米安，和我来。”

    *

    杰森老师的教导很有道理，至少塔米斯认为他说得很对。

    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哥谭到中东的距离显然不像哥谭到大都会，小时内就能到。再算上追踪的时间，一个周说不定都不够用。

    在动身之前先把那件事情解决掉吧？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传送门在手下渐渐成型。

    最后一笔落下之前，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达米安倚在门口，“目的地？”

    当场抓获，塔米斯手一抖，传送门险些溃散。

    比她深得多的蜜色覆上来，达米安握紧她的手，把震荡着烁烁落下金光的法阵稳定。温热的呼吸在她颊边喷吐，“继续。”

    *

    巴黎，卢浮宫，议政厅。

    黑色的幕墙空无一物，只有警示带静默的拦在前方。塔米斯抬起头，空气里安安静静，没有半分魔法粒子存在过的痕迹。

    “还真是有够嚣张的。”达

    米安双手抱臂，“失窃品的位置几乎快覆盖所有展厅。”

    而塔米斯排除完魔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超能力？”

    对哦，超能力。

    他们已经检查完了其他地方，存放蒙娜丽莎的议政厅是最后一处。《加纳的婚礼》正在他们背后人山人海。

    “看完了？看完了就赶紧撤，我可不想也成为被通缉的冤种。”斯特兰奇说。如果不是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他身上的法袍配色委实可以完美融入这幅画。

    偌大的议政厅可容纳数千游客，但现在只有他们三人，即便放低声音说话都能勾起回音。卢浮宫仍在关闭状态，用正常的方法不能进入。塔米斯还没掌握到随心所欲开启远距离传送门的程度，只能到纽约圣殿求助看看。

    某导师虽然意识在多元宇宙漂，但身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他们到时他正清醒，大度表示他正好有时间，可以带她来看看，这才有了实地探访的机会。

    而塔米斯骤然陷入沉思，“被通缉？”

    虽然她的身份还处在调查局的追捕之中，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法律上的通缉令出现，哥谭警局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要对韦恩采取行动的协助消息。

    他看过了有差误的另一个世界线？

    知道她在想什么，更知道她要问什么，斯特兰奇转身划开传送门，“别问，我不好说，不出意外这问题你们马上就能解决了。”

    传送门通向的居然是韦恩庄园的大厅，达米安跨出门之后微微扬眉，转身问斯特兰奇，“你知道为什么谜语人在哥谭人人喊打吗？”

    看着他出鞘半寸的刀，斯特兰奇露出了牙疼的神色。不知道谜语人为什么人人喊他，但他知道现在有人很想打他。

    他转头看塔米斯，“快把你哥带走。”

    塔米斯默默别开眼，“拿着答案不说很过分。”

    斯特兰奇：“啧。”

    大导师捏着鼻子窜进回至圣所的传送门，再度确认一件事情：不省心的teenager果然是世界上最人嫌狗厌的物种。

    第274章 下水道 bru，dami

    而塔米斯能确认一件事情。

    达米安的注意力长久落在她身上， 长久，不动声色，就好像她是一只旅鸟， 将他的视野当做中转站， 一不注意就会飞走， 再也了无踪迹。

    父亲和哥哥恐怕达成了某种战略协定。她自然而然得出这个结论。

    要验证也不难。回到房间后， 她先是给闪电侠写了一封信，措辞恳切彬彬有礼的文字由网络拆分成0和1，反馈回【发送成功】的提示。笔记本的前置摄像头是一片静默的黑色。

    在这之后，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刀，又把胸前黑色斗篷的系带系好。装备妥帖地打算跳窗出去了。

    风托举起披风猎猎作响， 几缕地锦沿庄园白墙向上攀爬， 她在晚风里下坠， 落进少年压着浓墨的瞳孔。达米安伸出手。

    当然接不住任何东西。塔米斯屈膝落在地上， 对他的动作歪头感到不解了。而他泰然自若的收回手，就好像那不过是一种幻觉。

    “比我设想中要快一点。”他的声音压着微不可查的自得， 事情大体在预料中， 达米安对这点非常满意。

    这也没有超出塔米斯的预料。

    自投罗网式的验证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他们对彼此太了解了。

    “我怕哥哥等太久。”她一本正经的说。

    预判陷阱然后跳了进去， 用身之高去测陷阱之深，好一个以身入局。达米安的喉咙里压着微妙的笑音， “我是不是该说谢谢？”

    “不用谢。”塔米斯矜持地颔首。

    她还真敢应。达米安这下真气笑了， 手按上她的头， 一直把她的兜帽都揉得掉下去， 头发都乱糟糟的才收手。

    “哥哥——”她抱着头发出这样控诉的声音，眼神满是谴责，显然没料到这个。

    啊， 这实在是太有损兄长的威严了，但达米安心情舒畅了不少。

    “要有耐心，塔米。”他说，“现在行动不能解决问题。”

    塔米斯整理着头发，没吭声，但动作慢下来，大抵小朋友被教训时候都不爱说话的。达米安的手指抚平她额前翘起的一撮乱毛，她闷闷说话了，“但是赫雷提克…”

    “如果你因为他而深陷危险，那家伙会主动去死吧。”达米安不会怀疑这一点，就像不会怀疑他在外公身上所学到的一切。

    他由毫无保留的野心和阴谋浇筑，自然明白铸造者会如何行事。曾几何时他默认之事，现如今已无法苟同。

    “保持耐心，别踩中陷阱。”

    *

    蝙蝠标志又在漆黑的云层间亮起来了，蝙蝠侠听完戈登的信息，例行在他转头之后消失，只留下戈登‘你哪天能和我好好道个别’的叹气。

    罗宾另有任务，蝙蝠侠打算自己解决完一切，但是等他落在楼顶上，罗宾带着他的任务过来要任务了。

    “有助于锻炼她的耐心。”

    蝙蝠侠不得不确认一点。

    他年轻莽撞、桀骜不驯的儿子，正在教导他更小的女儿什么叫耐心。

    小姑娘很乖的眨巴着眼睛，没有反驳。

    蝙蝠侠有一瞬间很想把家庭教育交给达米安，如果肩负兄长责任能培养他的礼貌懂事谦和耐心等等一系列的优良品质，要把韦恩庄园改名叫达米安庄园，布鲁斯说不定也愿意做。

    有人的念头策马狂奔，一些对可怕中东遗毒警惕的念头及时出现，拉住了缰绳。

    当然，在兄妹们看来，蝙蝠侠只是停顿了片刻，说话时没有任何异常，“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杀手鳄这两天很反常。”

    “……它没有冬眠？”塔米斯不由得问。除了不冬眠之外，她很难相信还有什么是对鳄鱼来说反常的。

    “刻板印象。”达米安不太赞同她的看法。

    蝙蝠侠更欣慰了，这就是他一直想要教给孩子们的，永远不要对任何事物固定看法，哥谭尤甚。

    正当他想颔首时，达米安神色如常继续说下去，“就好像蝙蝠侠没有蝙蝠血统，稻草人绑在田里没办法驱逐鸟类。”

    塔米斯：“明白了，双面人有两张脸只是偶发情况。”

    达米安很满意妹妹的举一反三。

    蝙蝠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谢谢儿子对他血统的笃定，还是赶紧制止他们的类比行为。

    以及这就是阿卡姆曾经报告稻草人不知为何全身沾满泥的真相吗？

    达米安的答案当然只会有一个，“对。”

    在他已经知道答案的情况下，倒也不必回答得如此快。

    “跟着我，在路上我会解释。”无法发表评论的老父亲打算带着孩子们先出发。

    还是把目光放回到鳄鱼人身上吧。

    塔米斯已经默默打算跟上去了，但是达米安微微眯起眼睛，“您也去？”

    黑色披风掠过他面前，“很不幸，我也去。下水道出现了未知势力，杀…鳄鱼人可能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告诉他们，或许和刺客联盟有关。

    杀手鳄的确不冬眠，蝙蝠侠研究过他的状态，他在冬季并非完全没有行动，只是出现频率减少，一直到春季后才会恢复活跃状态。

    但这几日，哥谭警局已经收到了好几起在杀手鳄的目击报告，还从属于东区的不同街道区域。目击者们因为各种偶然在下水道栅栏间看见它，而它奔袭而过，愤怒而歇斯底里。

    联络点底下的溶洞四通八达，其中有一处开口和下水道连通。而下水道里确实有人活动惊扰到了鳄鱼人，一般人在面对鳄鱼人时只会逃窜。

    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于是蝙蝠侠没有开口。

    不要给予希望又让其破裂。

    *

    空气霉腥冷臭，看不出颜色的雨污水在步道中间向前方流淌。和钻石区宽阔得能让马车并驾齐驱的地下管网系统不同，东区的下水道狭隘逼怂，就连摩托车都难以在这里运作。

    塔米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淤泥里，庆幸她的靴子防水，面罩更能过滤空

    气。虽然踩在腐烂尸体上的感觉更恶心…但是这种攀比就还是不要了吧？走在普通的道路上才是正常的事情。

    达米安的脸崩得死紧，塔米斯试图分享她的面罩备用装，勾着面罩的手从后面伸向前，递到达米安的脸边，但是只得到一个拒绝的侧头。

    诶？

    【为了面子没苦硬吃是这样的。】酒神因子在她肩膀上幽幽评价。

    还好酒神因子没有当众说，塔米斯伸出手抚摸它的翅膀，【不要说哥哥坏话。】

    幼鹰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颓废下去。塔米斯以为是自己摸错了地方，把手缩回去。呃，它怎么更加颓废了？

    魔法生物和人一样，都好难懂。

    蝙蝠侠在最前方，他停下脚步。在他们面前的是四岔的管道，黑黢黢的看不到头。他的声音在队内频道响起，“几个目击地点在不同的方向，你们一起行动，到了地方之后有发现任何情况，最首要的事情是——”

    “报告？”塔米斯歪着头，一路上他们已经被耳提面命过了。

    “省省长篇大论，蝙蝠侠。”达米安的靴尖碾碎了什么，在清脆的咔嚓声响里，他迈向西侧的管道，示意塔米斯跟上他，“我们能解决这个。”

    儿子头也不回，女儿在离开前和他挥了挥手。蝙蝠侠原本不太放心放罗宾单独行动，但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还是把心放了下来。

    有塔米在，达米安不会像以前那样莽撞吧。

    *

    东区的下水道岔路太多，一路走来，塔米斯难免生出正在走地下迷宫的感觉。达米安看着通讯器上显示的管道地图负责带路，她跟在后面，探出的匕首抵着墙，习惯性地时不时留下痕迹。这样就算是地图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也能顺着记号往回走。

    他们已经位于目击点下方，脚下的管道壁灰蒙而冷硬。塔米斯一抬头就能看到被栅格切分后淋下的月光。

    随着车辆行驶而过，震动中烁烁落下的灰尘如同发光的星星，她喃喃说，“夜枭。”

    “？”达米安转过头，很快做出推断并且接受答案，他的不出所料带着轻蔑冷嗤，“夜枭干的？我就知道。”

    塔米斯：？

    这误会就有点大了。她进一步说明，纠正兄长的误解，“不是，我和夜枭来过这儿。”并且添加补充，“…夜枭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哪种人？妹妹似乎对夜枭有种奇怪的滤镜，达米安脸色不太好看，更匪夷所思，“别把他想得太好了…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当时鳄鱼人就在附近，看来他的栖息地一直没有变。”塔米斯低下头看地上的痕迹。

    “啧。”达米安深深吸气，手指摩挲刀柄后猛地握紧。

    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积水偏浅，淤泥半干着，杂乱碾压而过脚印痕迹叠在一起，无法做出精细的判断，但从能够辨别的痕迹来看——

    “除了鳄鱼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她抬起头和达米安说话，但是破空声呼啸着砍向她的面门。

    达米安骤然朝她挥刀而来，她一动不动，刀光和他的身影一同从她身边掠过，劈向后方阴影，不知和什么武器相撞，火星迸溅。

    “我找到那个人了。”达米安的声音裹着冷锋。他追着敌人跃入阴影，长靴踏碎石子的声响迅速衰减。

    唉。哥哥。

    塔米斯习以为常的跟上去，一边追一边和蝙蝠侠汇报。

    通讯那头的蝙蝠侠很沉默。

    “没关系的，父亲，您想叹气可以直接叹。”小姑娘很贴心的建议。毕竟她刚才已经叹过了。

    蝙蝠侠说，【定位给我，原地别动，我现在过来找你们。】

    塔米斯很听话的停下脚步，她留意着四周的环境，目光却骤然凝在几米外的墙面。

    一道隐约的刻痕在灰扑扑的管壁上，快到她头顶的高度，不是她留下的。

    这个角度和深度…

    塔米斯无意识地拔出刀模拟了一下姿势，根据设想的打斗姿态，又在周围找到了几道的擦痕，被灰尘蒙着，如果不是凑近了看根本无法察觉。

    削瘦高大，疲惫，伤痕累累，险之又险地避开敌人的刀…

    入目是清亮亮的水光。看不到脚步痕迹，水太深了，没过她的靴背。她背对着墙，抿唇拿出手电筒。

    紫外光迸射着充盈黑暗，把一切不能用肉眼看见的都照亮，水面上浮满稀薄的蓝色荧光，就像海萤簇拥出的蓝眼泪海洋。

    第275章 暗河 heretic

    敌人借用岔道躲避， 在隧道中如泥鳅般穿行。虫子对环境过于熟稔，显然已经在这里窣行有一段时间。达米安一向擅长物理灭杀而非捕捉，对方似乎抓准了这一点。

    达米安本就心情不虞， 现在更是被挑动起怒火。

    片刻之后， 哥谭局部地震， 火光和灰烬从地下道的栅栏骤然喷涌， 冲击波沿着轨道直直掀飞蝙蝠侠。

    达米安拖着半死不活的敌人走出烟尘，和躺在地上的蝙蝠侠对视了，他顿了一下， “怎么了，这人又没死。”

    蝙蝠侠深深吸气， “那你妹妹呢？”

    达米安转过头， 他身后的烟雾散去了， 碎石砸落将甬道堵截， 想要再回去必须另寻他路。

    啧。

    达米安面色不好看，蝙蝠侠没有多说， 这可以是一个教训。他拽起起地上趴着的人影， 女人穿着夜行衣又蒙着脸， 装备齐全也无碍蝙蝠侠认出她的身份。

    温莎尼尔。果然。

    “这是个调离罗宾的诱饵。”他低声说。

    *

    震荡波袭来时， 塔米斯正若有所思的看着甬道尽头，蓝色荧光在射灯下一路蔓延， 直至成为一小粒蓝点。

    蝙蝠侠不让你动你动不动…杰森震耳发聩的声音恍惚又在脑子里响起， 她轻轻捂了捂耳朵， 试图把声音消除。

    不出意外的话她是不会动的。

    但是轰鸣带着冲击波骤然袭来， 她重重撞上身后的墙壁。头顶的灰烁烁落下淋了她一头，但是更重要是，——若有若无的牙酸嘎吱声正在身后蔓延。

    墙要塌了？塔米斯睁大了眼睛， 翠绿色瞳孔溜圆得像是受惊的猫。几乎是她向前跃的同时，墙面坍塌落入黑暗。

    还没等塔米斯松口气，她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塌陷下去。失去落脚点，她随着碎石一同落入黑暗。

    跌入黑暗下冰冷刺骨的水流，塔米斯一时不察呛上了一口，冷冽的味道劈进气管——还好不是污水，虽然无助于缓解气管火辣辣的疼痛，但至少心理上要好受点。

    居然炸穿了下水道，什么敌人这么坏。

    “…诱饵？唔，明白…我掉入了暗河，正在寻找出路，坐标已发送。”

    通讯器收到了干扰，也不知道是这片地方的魔力磁场太杂还是其他原因，父亲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塔米斯一边回应着，一边按着耳麦爬上乱石滩，湿淋淋的衣服在戈壁滩拖拽出水痕，蓝紫色星空从几十米高的洞顶压向她。

    酒神因子说，【后面…】

    【嗯，我知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塔米斯拔刀挡住身后袭来的刀刃。刺客的白袍从黑暗中浮现，“放弃无谓抵抗，归于当归之处，恶魔之女。”

    只有一类人会这样称呼她，但塔米斯因为其他事情更不开心，微明的刀光映出她冰冷的眼睛，“——白幽灵，你弄出来的爆炸？”

    红色渐渐挂满刀身，血雾绽放。

    “异教徒，你胆敢谋杀恶魔之首，此乃最大的背叛！吾等不会追随不忠不义者！此等屈辱必须由你的血来洗刷！”刺客咆哮着。

    挥飞的飞镖迎面飞来，赫雷提克挥刀向前，一波鲜血淋上斑驳石壁。

    死不瞑目的尸体倒下去，石壁上拎刀而过的影子最后看了他一眼。

    赫雷提克依稀记得他，刚来到哥谭时，这个刺客还用着狂热敬仰的眼神望过来，因为那时他还是受恶魔之首承认的代行者。忠诚有时候是很可笑的东西：谁能提供给他们幻觉，谁就是他们的主人，谁摧毁他们的幻觉，谁就是他们的牺牲品。

    “说得像是我稀罕一样。”他低声说。如果不是……

    血珠沿着颤抖的手指向下淌落，连成一线沿路蔓延。高大的身躯蹒跚前行，战术服濡湿的胸膛撞破山洞之间的蛛网。

    躯体遍布刀痕，疼痛和疲惫啃噬神经，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变成空茫而飘忽的剪影向后退却。已经很累了，该停下来了吧？

    可是这里不会有人路过他身边，不会在他伸出手时停下脚步。她的瞳孔不会澄澈得像翡翠，不会低头望下来。

    于是赫雷提克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要证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他对权势地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试管里诞生的实验体们有着相同的一切，但赫雷提克想他是最幸运的那个。他比所有的复制体活得都要久，见识过他们不曾见过的风景，爱着他们未曾见过的人。一切都很圆满，现在死掉也不会遗憾。

    强弩之末的身体趔趄着，诱惑他倒下。

    追兵又赶上来了，而他已行至死崖，数十米之下的暗河轰隆咆哮着奔涌像前面。进退维谷，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

    “赶紧束手就擒吧，异教徒。”刺客们忌惮的在他不远处停下脚步，其中一个刺客站出来，“仁慈的恶魔之首许诺，留你一条生路。”

    “你现在身受重伤，落入河中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赫雷提克没得选，他有且仅有一条路可走。

    “……我的命可不属于我啊。”他轻声说。

    他的肩膀垂下来，像是放弃抵抗。说话的刺客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受如此重的伤还能击杀他们数位同伴，坚持到此时仍然站着，没有人知道异教徒是怎么办到的，简直怪物。

    刺客握着刀走上前去了，瞳孔却忽然骤缩。——异教徒退后一步，张开了双臂。

    他毫无抵抗地由引力拽入崖下。

    噗通。刺客们冲向崖边向下望去时，只来得及捕捉到湍急黑水之上的最后一点水花。

    “啧，想办法搜！恶魔之首说，死要见尸。”

    水流裹挟着他在冥河中沉浮，黑色纱幔遮住眼前的一切。船夫摇着浆在水面上问他，你带上渡河的银币了吗？他伸出浆，预备着要将他捞上岸来。

    什么银币？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的来，空空如也的离去。

    你还有关于她的记忆，用这个来换吧。

    滚。他言简意赅。他就这点属于他的东西，揉碎了藏在骨子里塑造出他这个人，小心翼翼藏进血才没有被人夺走。他就这么点东西，谁要拿走，他就和谁拼命。

    船夫不高兴的竖起眉，要将他解救的浆收了回去。

    于是赫雷提克坠入更深更冷的黑暗，一切光都远去了，刺骨寒凉环绕在身侧，恍惚之间他又闻到莎草和冰雪的冷香，但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捧起他的脸，专注地呼唤他哥哥。

    手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拽起，有人试图将他往上拖拽，朦胧之间，水流混合着手往脸上拍，她的黑发在水中如海藻般拂动。

    她的口型无声说，【哥哥，醒过来。】

    赫雷提克怔怔看着她，他笑起来，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

    不是哥你别闭眼啊我根本拽不动你！

    塔米斯很绝望。酒神因子说水面上飘下来个人的时候她正在和刺客缠斗，没工夫理飘下来了什么东西。

    和她缠斗的不是什么普通刺客，而是雷霄手下的得力副手白幽灵，类似于首领辅佐官一类的存在。此人几乎从不离开圣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可疑。但先打就完事了，赢家才能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过了几秒，酒神因子又说，【好像是你哥。】

    “？”塔米斯一顿，被刀削掉一缕头发。

    酒神因子继续补充，【高的那个。】

    “？？”塔米斯瞳孔地震，挥向对方脖颈的刀失误了，只切掉一大缕胡子。

    【他好像受了重伤…啊……沉下去了。】

    不要最淡定的声音说出最可怕的话好吗？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塔米斯跳起来一脚踹上白幽灵的胸口，借力把自己也投入了水里。

    轰隆的水花扑在白幽灵身上，他愣了一下，“？”

    即便是在湍急黑暗的水中，溶洞顶的莹莹微光也将水下照亮，塔米斯不知道到底是那微薄的光还是其他原因，水下的一切都在她眼中纤毫毕现。赫雷提克被水流裹挟着要卷入更深更黑的地方了，就好像是一片随风而飘零的落叶，要迈向终点。

    她拽住他的手想带着他向上游，但是根本拽不动，她的力气太小了。

    好不容易抱着他的头把人带出水面。塔米斯发现通讯器已经完全没声音了，虽然设备都有防水功能，但这一发的深潜水压大概是让它进了水。

    而现在塔米斯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

    他们正在随波逐流，在刺骨的寒冷之中，她僵硬的看了看两侧的崖壁，两侧都是嶙峋的石头，几乎没有任何能够攀援或者能让人上岸的地方。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赫雷提克的唇色苍白如纸，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哇擦哇擦赶紧开传送门跑路啊！】酒神因子飞在水面上滋儿哇乱叫，很是惊恐。

    “那我也得有手。”水流太湍急，塔米斯双手都抱着赫雷提克以免失散，她朝水面咳出一口腥冷的河水，“你不能开吗？”

    【没学过啊！！我现在搞点幻术都困难，开传送门也太难为我了吧？！】酒神因子翅忙爪乱，想要飞下来拽一点赫雷提克的衣领帮忙分担点重量，结果水流流速太快，根本对接不上。

    塔米斯的脑子飞速急转，“你能改变形态。而且能飞。”

    【能，但在这时候有什么用啊？！】

    “变个飞毯。”塔米斯语速急促。

    酒神因子：【！】

    【不行，载不住。】它说，【我看你这个哥已经没救了，要不放手…】

    塔米斯吐出一口又呛进喉管里的水，“有道理…”

    酒神因子欣喜之余震惊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能让家人控放弃家人…它相当害怕，【你是不是失温人冻傻了？】

    不，塔米斯认真的在思考短暂放开赫雷提克然后捏传送门，理论上来说可行，只要湍流不把他们分开得太远。只要她在水流靠前一点的地方——

    正当她打算如此实施时，一道身影从崖壁上方的孔洞之间跃下，披着月色般的反光烁亮。

    第276章 靠谱的成年人 owl

    这片暗河是鳄鱼人的主要觅食地， 岩壁上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块凸出的平台都刻在他的记忆里。最近有很烦人的家伙们一直在下水道里扫来扫去，他就花了更长的的时间呆在这里。

    可是小太阳怎么会在这里？他迷惑不解了，溅起的水花淋上岩壁， 他潜入水中， 游到女孩身边， 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不过也没关系， 他力气很大，把一大一小两个人驮在背上也不费力。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平台，他驮着他们稳稳地游过去。

    “要把你们送出去吗？”他愣愣问。

    “不， 在这里就行。”塔米斯松了口气，将怀中的兄长搂得更紧了些， “谢谢你。”

    她的手指上有漂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亮， 映在地上， 一闪之后，原地只剩下空空的水痕。

    鳄鱼人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空气， 慢吞吞的坐下来。他的鳞片泛着鲜亮的烁光。

    啊， 太阳不见了。

    *

    洲际酒店顶层套房。

    两名清洁工踏进会客室， 无声快速的把地毯上的尸体装入防渗漏的裹尸袋， 又将被鲜血浸透的波斯地毯卷起，整块带走。

    很快， 新的地毯在大理石地面铺开， 房间整洁如新，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的战斗不过是一场幻觉。

    看着这前后一幕，红角鸮看起来有些伤感，“存在的痕迹如此轻易就能抹除， 谁能证明我们来过呢？”

    一向

    跳脱无厘头的搭档居然说出这么沉重忧伤的话，灰雕鸮眉心一跳，在心里组织了好几秒的语言。正当他要开口宽慰时，红角鸮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激动得就像是发现了物理新定律，“怪不得服务部要我们记得打卡啊！”

    灰雕鸮：“……”

    他闭了闭眼，下一秒利落的抓住同僚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把人掀翻在地，让他试一试新地毯的软硬。有个二货当同事当真让人时常觉得无力，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觉得红角鸮会伤春悲秋。

    他们的声音隐绰传到客厅，男人倚在沙发之中，没有战甲也没有面具，黑色衬衣开敞着，任由胸腹间新鲜的刀伤暴露在落地窗的倒影里。

    托马斯一来就看到他颓废阴郁得像是战场失意，不由得动了动眉毛，“需要帮忙？”

    “不需要。”夜枭睁开眼，“叛徒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罢了，我好奇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仅此而已。”

    白兰地淋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在甘冽的苦杏仁气息之中，他的眉头未动半分。

    “暴殄天物。”老酒鬼啧了一声。

    “孩子不赞同我喝酒，所以一整个酒柜的酒现在也就只能拿来做这个。”

    夜枭的语气很淡，但托马斯的脸色从五味杂陈到殷羡愤恨，最后变成无语。

    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有人说孩子不允许我做什么事其实不是诉苦，就算他这时候再用平淡的口气，实质上都是在炫耀。

    便宜儿子不光酒倒了都不给他来一口不谈，还在这种事情上戳心窝子，于是托马斯扭头走了。夜枭看着轻轻关掉的门没说话。

    几秒之后，门缝里再度露出托马斯的身影，“我已经找到了和小丑合作的组织，接下来都会处理这个。”他顿了一下，“你最好还是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啰嗦。

    夜枭最后还是没说出这个词，托马斯离开了。

    用酒消毒的确难堪大用，但它的主要用途是勾兑出痛感，以测量人是否还活着。疼痛是一种精神镇痛剂。

    传送门的光芒在房间之中点亮，比起身影，冰冷的水腥气先涌出来。夜枭几乎是顷刻之间便站起了身。他伸出手，浑身湿透的小姑娘跌落进他怀里。小小的身体冷得像冰，有一瞬间甚至浇灭了伤口的裂痛，他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异教徒躺在地上，夜枭扫过他惨白的脸和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甚至已经不再往外渗血。小姑娘抓着他的手臂很用力，就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在她要出声之前，夜枭已经发出了命令，“让医疗组上来。”

    听到他的声音，塔米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夜枭更在乎一件事，她正像是被大雨淋湿的雏鸟一样在他怀里微微发着抖。他把塔米斯放在沙发上，接过灰雕鸮递来的毛毯，裹住她颤抖的肩膀，“怎么弄成这样？”

    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越过他完全放在了异教徒身上，迟钝好几秒才看向他。她抿着唇，倒映着光的瞳孔细微震颤着，不安压在很深的冰层里。

    于是夜枭知道她不会想要交谈，更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他低声安慰着她，“别担心，他会活着。”

    他屈膝半蹲在沙发前守着她，手指不动声色的扣上衬衫，把腹部的伤口遮住了。

    *

    看着赫雷提克被抬上担架，塔米斯可算放下了心。她掌握的定点传送位置不多，夜枭这里算一个。带着赫雷提克到韦恩庄园和洲际酒店之间，她几乎没多少犹豫就选择了后者，原因无他——夜枭肯定能找到人。

    而且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酒店的各种意外状况似乎蛮多的，医疗服务配备得相当齐全，甚至还有合作的医学实验室。

    在中央空调的暖风里，她喝了一口夜枭递来的热茶，开始和他讲述下水道的神奇遭遇…暗河里忽然就飘来这么大一个赫雷提克，她到现在也有些发懵。

    不过不管原因…是赫雷提克耶！哥哥说得没错，果然是陷阱。

    她说话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被盖在头上的毯子遮住了，头顶也痛痛的。

    小猫咪喵喵喵呜呜的时候，夜枭生疏地擦着她的头发，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塔米斯也是第一次被人遮住眼睛着擦头发，不确定会痛正不正常，但是在能够忍受的阈值内，所以很乖的一动不动。

    说完情况，她后知后觉要赶紧通知还在下水道的父亲和兄长。夜枭说，“我已经联系他了。”

    靠谱成年人带来的安全感简直与时俱增。

    在毛毯之下的昏瞑当中，另外一些感官被放大了，她动了动鼻子，闻到了很近的血腥味，混合着酽洌的酒香。前者不太可能是她身上的…吧？在水里泡这么久，她现在感觉自己是一只大号河虾，没有除了河水之外的任何味道。

    “…你受伤啦？”她在毛毯里小声问。

    第277章 我来给予解脱 你说的是赫雷提克还是你……

    “…你受伤啦？”她在毛毯里小声问。

    靠谱的成年人此时的回答只有一个。

    夜枭站在沙发前矢口否认， “不。”

    灰色毛毯底下钻出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小黑猫，鼻尖动了动，显然是在认真嗅嗅。很可爱， 但这可不是能被发现的事情， 夜枭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红角鸮。

    收到眼神的红发青年额角简直要浮现一大滴汗， 啊这， BOSS不讲武德骗小小姐还要他来协助隐瞒？红角鸮感到他死去的良心突然复活，并开始隐隐作痛。他尬笑着，“异教徒先生好像情况不太妙——”

    塔米斯缩在沙发里沉默片刻， 抱起膝盖裹紧了身上的毛毯。糟糕，转移错话题。这下红角鸮不冷汗涔涔而是头皮发麻了， 夜枭凉凉的眼神让他感觉脑门上插了四个字：吾命休矣！

    看懂了眼色但办坏了事的同僚被灰雕鸮拖了下去， 但在临出门之前， 他默默把医药箱放在了桌上。

    下属显然是在建议实话实说， 夜枭绷着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不是因为利爪罕见的表达意见， 而是一根手指隔着衬衣精准的贴上他的伤口， 动作很轻， 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他的心脏却出乎意料的抽紧一瞬。

    薄薄的一层红色在她的手指尖上，异常显眼。

    夜枭：…

    “是衣服掉色吧。”她的声音很轻。仅这一句陈述性的话， 再无其他言语。

    这下换夜枭沉默了。他明明穿的黑衬衣， 哪里掉得出红色。这根本不是什么下去的台阶， 而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相处时间越久， 对彼此的熟悉与日俱增，孩子就越不好糊弄。一种宿命般的无可奈何如巨石一般把他压住，被压住的人也没有想要反抗。

    夜枭扯过毛巾擦干净她的手指， “我现在去处理我自己，你也一样。然后我们去看异教徒。”

    *

    地中海，某处小岛的礁岸边。

    渔夫推着他的小船上了岸，他抬头看去，那个男人还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之前攀谈的时候，他自称是来这座岛上疗养，但据渔夫所知，岛上没人见过男人除了钓鱼还做其他的事。

    尽管如此，他身边的鱼篓依旧空空荡荡，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唉，空军果真是每个钓鱼佬的宿命。没有打扰男人，渔夫往岛内走。殊不知这也为他捡到了一条命。在他离开之后，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男人身后，跪地奉上什么东西。

    没入水中的鱼线短暂震荡，而后如弓绳般绷紧，这是鱼儿咬钩的征召，但收上来的钩上依旧什么都没有。

    雷霄也不在意，只是拿过下属递来的通讯器。对方没有说话，他主动开口了，“真意外，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联系我了，亲爱的孙子。”

    【我来恭喜您的计划再一次失败了。】达米安说。

    少年人的声音不复曾经一往无前的锋锐，多了几分沉稳。雷霄自豪的微笑起来，却又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是不够沉得住气，达米安，你父亲可不会想让我知道你们已经找到了赫雷提克。”

    他活了太多年，从一句话推断出此信息轻而易举，更别提达米安的恭喜直白到莽撞。

    【我不是父亲，更不是你。我很乐意见到你继续派蠢货来哥谭前赴后继的送死，你派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我保卫领地的荣誉证明。】达米安说，声音愈发轻而冷，【我不会让你再一次夺走她。】

    “可你那野心又该往何处去？你那父亲每一禁止之事，在我看来皆无禁忌。你所想要的…”

    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勾勒出饱满而又美好的图景，馥郁的汁水只要轻轻触及就能淌入干涸喉头。

    【别用你肮脏的思维揣测我。】达米安断掉了通讯。

    即便少年人不得见，雷霄依旧摇了摇头，他起身眺望大海，浪涛拍击黑岩而水雾拂面。

    “要不还是换个地方打窝吧。”准备继续出海的渔夫对他大喊，“我看这个地方是钓不到鱼啦。”

    男人看着水面半晌，侑然微笑，“我有足够多的时间等待。”

    唉，又钓疯一个。

    渔夫坐上船，摇着头离开了，

    *

    哥谭一处私人医学实验室。

    达米安走进走廊时，夜枭正站在墙边，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在那里站着。安静的就像是雕塑。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等什么，不用想都知道谁在前面。

    “你投资了不少奇怪的东西。”达米安说，可以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但还是说话了。

    他冒用蝙蝠侠的系统权限查了查夜枭，——没有人能够逃得过被蝙蝠侠建档，越是关系密切资料就越厚。达米安深刻知道父亲的毛病，不认为夜枭能逃得过，情况也的确如此。

    虽然很快就被蝙蝠侠发现并且停掉权限，但达米安还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夜枭仍然一动不动，“只是一个检测实验室。”

    “除此之外还有天体物理研究所。别说什么你喜欢观星这种胡话，

    有一个课题是平行宇宙连通。”

    夜枭饶有兴趣的转过头，“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他们隔着漫长的走廊对视。达米安坚信夜枭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我会盯着你的，”最后他说，越过夜枭的身影继续向前，自动门在他身后关闭。

    门后是一段新的走廊，少女站在探视窗前。无法描述在看到她时的心安神定，她看上去已经休整过了，披在身上的黑斗篷干燥而崭新。

    但她对他的到来一无所察，或有所察觉但不愿意挪开目光，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内。

    隔着一层玻璃的手术室内，医护的簇拥完全遮挡了赫雷提克的身影。

    达米安知道，如果是他躺在那里，她的脸上也会浮现出同样沉重的神情，甚至更为甚之。但设想没有让心情得到宽慰，他的唇角还是下垂，在她身边站定。

    “我遇见白幽灵了。”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这股默契，达米安看见她终于转头望了过来。哼，的确，没人能比他们之间更默契。

    ……

    看来达米安得到了不少的线索，塔米斯等待着兄长的进一步说明。却只看见他双手抱臂看向赫雷提克，唇角泛起骄矜的笑容，微不可查但确实存在。

    嗯？怎么还不说话？她歪了歪头。

    “一如我所料，这是一个陷阱。空手套白狼。”他终于开口。

    卑鄙无耻，不择手段，达米安能用一切贬义的词汇来形容外公的行事风格，在他的战争中，家人乃至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颗卒子。

    赫雷提克一直都在哥谭，追捕他的人在下水道穿行，而外公所说的一切只是想将她引入陷阱。

    达米安没有半分识破诡计的欣喜，手捏得咯吱作响，他太了解他最初的锻造者了，知道如果妹妹真的莽撞的离开了哥谭，将会发生什么。

    但没有如果。他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哥谭剩下的联盟刺客……”

    “我会处理。”达米安说。

    说完这句话就该去处理了，达米安的行动一向果决，更何况隔窗看着赫雷提克抢救的感觉委实让他不爽，毕竟那家伙几乎就是长大之后他的样子。

    未来有一天他也许会躺在那儿被人抢救，而塔米也会如现在这般默默看着，那时候她身边会站着谁？

    ——达米安磨了磨牙，又被自己的设想气到了。

    算了，再呆会儿。

    *

    抢救很快就结束了，但赫雷提克昏迷不醒，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他的愈合速度我简直前所未闻，但现在人还没有清醒。他的求生意志很薄弱，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是二十四小时还醒不过来……”

    “植物人？”达米安微挑眉头，替医生说完他的未尽之意。

    塔米斯顿了一下，她对医生点点头，“知道了。”

    少年少女一个赛一个冷静，把本着人道主义想要委婉说辞的医生给镇住了。

    惨白的灯投下冷光，病房的消毒水气味令人窒息。这会儿病房里只有他们兄妹三个人。

    塔米斯慢吞吞的走到床边，赫雷提克被裹得像个木乃伊。她犹豫了一下，戳了戳他的脸上的绷带。

    唔，变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意外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事情。

    达米安拧着眉打量了半天床上的不明生物，冷静的决断，“他要是醒不过来，我会亲自杀了他。”

    他的瞳孔里满是冷酷，手上的刀已经出鞘，显然是认真之言。

    塔米斯本来有些难过的思绪被兄长一拔刀给震住了，她挡在达米安面前，表情空白，“哥、哥哥？”

    他看上去像是现在就想一刀结果赫雷提克。但现在还没过去一小时啊喂！

    “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归宿。”达米安冷冷说，要屏退她向赫雷提克走近。

    塔米斯只能感到她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兄长突然的冷酷非常怪异，“但是…”

    而达米安还在耐心解释，“他会选择死在我手上，如果是我也会做同样的抉择，这是现在最好的结局。别阻止我，塔米。”

    “……但是现在还没过去一小时。”塔米斯拦住他即将落下的刀锋，声音很无力。

    达米安：“啧。”

    【我觉得他在遗憾。】酒神因子生怕被砍，不敢冒头，只敢小声在意识中吐槽。

    【你可以去掉觉得。】塔米斯揉了揉额角。

    得先把哥哥带走，小姑娘镇定地说着“我们还是先去处理剩下的刺客吧”一边牵起兄长的手，试图把他往门外带。

    但达米安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他们的手悬在半空。

    “塔米，如果他最后还是没有醒过来，在此时执行是最好选择，你不需要活着的雕塑来缅怀什么。”冰层封冻了他瞳孔中的绿色。

    但塔米斯仍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倒影，有些踌躇的，不知道如何说话是好的影子，逐渐也凝固成绷紧的蜡像，“…哥哥，你说的是赫雷提克还是你自己？”

    “……别说胡话。”

    在塔米斯要看清他的神色之前，他别过头，率先走出门外，“已经说过了，剩下的刺客我来处理。”

    第278章 纯爱战士 双杀

    达米安一离开， 酒神因子才敢冒头。自从意识到在家里唯一的出路就是夹着翅膀做鸟，它就把察言观色的能力点到了满，精准避开各类霉头。

    达米安显然是最大的那个霉头， 塔米甚至不乐意听到它说他坏话。

    幼鹰在病房上空盘旋了两圈， 最后落在病床边的心电体征监测仪上， 几条线微弱的跳动着。

    酒神因子非常纳闷， “求生意志薄弱是什么鬼？他遇到什么了？”

    很好问题，塔米斯也不知道。一切都得等赫雷提克醒来才知道答案。

    她认认真真打量着床上的超大号木乃伊。被裹得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如果不是体型， 从外表根本判断不出来是谁。

    ……真的是他吗？

    俯视这样的赫雷提克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总之不太舒服。病床不高， 她伏在床边抱叠着手臂， 把下巴埋进臂弯里， 歪着小半张脸看他。

    其实这样完全看不到赫雷提克， 入目的是高耸的被子和放在外面的手。他的手同样也被绷带包扎着。

    塔米斯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更没想过赫雷提克会醒不过来。

    虚浮的思绪在脑子里闪逝， 过往的记忆水花一样翻卷。她和无所只觉的躯体小声说话， 声音或许传达不到其中的灵魂里， 但她绞尽脑汁认认真真地说话。

    “…当时疯帽匠没有洗脑成功， 我有告诉你这件事吗？”她低声说，“我没有透过你看达米安。你不是任何人， 你就是你。”

    “……早点醒过来吧， 哥哥， 这样我就能早点告诉你这件事。还有， 我爱你。”

    ——监测仪上微弱的山谷剧烈波动起来。

    *

    监护仪连通着警报器，塔米斯很快被冲进来的医护们推出病房。关上门之前，医生诚恳的问她， “患者心率爆成这样，你做什么了？”

    看着对方无尘帽和口罩之间露着的眼睛，塔米斯有点惊恐，“就…就说了几句话？”

    她复述了一遍不涉及事件和人名的那几句，“他现在——”

    医生的眼神很复杂，他和颜悦色地说，“没事的，你玩…去忙自己的事去吧，问题不大。”

    纯爱战士应声倒地罢了。

    门再度关上，酒神因子从她头发里钻出来，颇有几分惊恐。突然滴滴作响的仪器把它也吓得不清。生怕塔米以为是它一脚踩坏了仪器，可它一魔法捏的躯体哪里来的体重！当场简直想呼喊请苍天辨忠奸。

    还好是赫雷提克自己的问题。它松了口气。

    “人类真是脆弱啊，一不小心就会死掉。”酒神因子有些感叹。

    今天有一个话题被提起太多次，不适的感觉后知后觉到现在才涌过来。

    塔米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粗

    糙布茧，最后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她默默把手敛进袖子里了，沿着充满消毒水气息的走廊往外走，幼鹰站在她的肩膀上。

    在学校里，她鲜少和其他人交谈，但有时同学会抄着悍不畏死的气势冲过来，主动向她搭话，一旦开了个头，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包围。被问过的问题里，手就算一个。达米安在她身后冷冷说‘我们全家都是极限运动爱好者，有问题？’这个问题才翻过篇。

    但事实不是这样。她亲手屠戮生命，见过的尸体多过活人，更明白生命有多脆弱。也正因如此，起初发现父亲疑似手速缚鸡之力时才那么担心。

    要在世界上活下去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能够活很久的人都很了不起。”她说，“所以阿福是庄园里最伟大的人。”

    酒神因子被她的理论折服了，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它用翅尖挠了挠头，“那雷霄岂不是——”

    一只握紧的拳头砸在他脑袋上，它脖子一缩，“——嘎，我错了。”

    但下次还敢。

    能活跃气氛让她不露出难过的表情，挨上这一拳非常值。否则它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现在它不过是微小的、靠着魔力才能存在实体的幻影。这是代价，也是代价的馈赠。

    在回到她身边之前，在那处讨厌的魔力之所，酒神因子有过干脆鱼死网破的打算。但偏偏法师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提议。

    得想办法撕碎和法师所订立的协约……用力量换取她身边的位置也太愚蠢了。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要遁入永恒必须攥紧力量。怎么会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羽毛下紧缚的黑色怪物如泥般涌动，后退走廊的一切都映在它无机质的眼中。

    但在这时候，一根手指点上它的头。轻柔的抚摸到两翅之间的脊，就像羽毛贴上另一根羽毛。

    怪物因此短暂安静下来。

    她说，“狄奥尼索斯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酒神因子以前在梦境中的身份用着这个称呼，真难为她还记得。

    “我哪里来的什么名字，代号，代号啦。就像白兰地是葡萄酒…”它的声音微弱下去，因为她问，“那你要一个名字吗？”

    ……？

    几乎没有停顿，她继续问，“普罗米修斯怎么样？”

    不怎么样，真是不怎么样，怎么又是希腊神话，取名的技术能再烂一点么，太敷衍了吧，和给人取名叫abandon有什么区别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雷霄第一次给你们讲的故事就是盗火者的悲惨下场好么…

    可它最后只是说，“好。”

    *

    流线光景裹挟着世界万物于身后飞逝，他只是专心致志的向前奔跑。作为世界上最快的人之一，路途从来不是问题。

    现实世界再度过几秒，他就能踏上哥谭的土地，站到某个小朋友面前…但巴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刀刃相接，痛苦呻吟。啊哈，看来有人有需要帮助，于是在建筑方块之间直直穿行的流光转弯绕了个路。

    “有需要帮——”巴里停下脚步，声音和笑容却突然僵住。

    在他面前，罗宾的刀举过头顶，而地上躺着的刺客们正试图爬起来。见他出现，所有人都顿住动作向他望来，端得一个悄无声息又情绪镇定。

    而罗宾的眼睛眯起来，“你……”

    巴里扭头就跑，“我纯属路过请当我没有出现过谢谢。”

    可怕，好像蝙蝠侠的眼神，不愧是罗宾。

    最近蝙蝠侠似乎很忙，好久没看见他出现在正义大厅，以至于巴里都要忘记蝙蝠侠的可怕目光，现在恐怖回忆重临，微临。

    一直到见面地点，巴里还心有余悸。

    好久不见的影子坐在观星台的护栏上，正仰头看着星空。没有建筑的遮挡，群星的幕布一览无余地罩下来。

    最近怎么样？好多想问的事情。他兴高采烈凑上前去了，“塔米——”

    但神速力在她几米外停下了脚步，瞳孔地震。一道尖耳的阴影正拉长在他脚边，而在她旁边，穿着战甲的男人望过来，看不见目光，但猫头鹰似的面具目镜能够让人心里发寒。

    巴里：……

    完了，恐怖回忆重临了一半。

    以及这人谁啊？！

    *

    赫雷提克的情况没这么快好转，夜枭索性带着小朋友上观星台透透气。

    他已经提前知道了闪电侠的到来，但对塔米斯提到的某个身份关键词很是在意，不动声色的打量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朋友？能够被她分进这个类别的人可不多见。

    而闪电侠正在试图向他做自我介绍，“呃，夜枭？猫头鹰先生？呃，总之很高兴认识你，夜枭。你有给蝙蝠侠交版权费吗，你的配色和装扮……”

    在夜枭的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嘴。

    闪现到塔米斯身后，他压低身子绝望的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但体型差距让这件事变得不太可能。

    他在塔米斯耳边小声说，“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而已！他认真了？！”

    塔米斯任由被当成挡箭牌，默默转头安慰他，“他没有在乎你说了什么，只是在想有几种能遏制你速度的办法。”

    遏制？巴里恍恍惚惚，“啊，对味儿了，这就是哥谭。”

    当然塔米斯知道遏制这个词太温和了，夜枭想得肯定更现实一点……替换成杀死才更合适。虽然不会行动，但是一定要想好怎么做。

    在这一点上他和父亲当真不愧是兄弟。

    *

    提到速度方面的超能力，闪电侠一定是世界上最了解的人，犯案的人他说不定认识。

    蝙蝠洞里，听完她被特工围攻的经历，巴里瞳孔地震，在真正民风淳朴的中心城，这种事情可想都不敢想。

    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他拼尽全力试图评价，最后只艰难说出了几个词，“这很哥谭。”

    他碎碎念起遇到过的速度型敌人。一堆名字，塔米斯一个都不认识，更想不出这些人能和韦恩集团有什么关系。

    算了，这不重要。

    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而夜枭站在阴影里，已经完成了一套对闪电侠的评估。

    不管是哪个世界，极速者的资料都一样难寻，但好消息是弱点也同样明显，结合另一个世界的经验，他在脑子里列完了所能想到的一切反制计划。

    兴许能和布鲁斯的计划重合好几个？

    把这个念头扔到脑后，夜枭转过头，和出现在蝙蝠洞中的青年对视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礼节性的颔首。

    第279章 尾声（1） 营养粥。

    塔米斯诚邀闪电侠帮忙。

    上次被斯特兰奇带着去了趟卢浮宫， 她强行把那里的魔力坐标系给探查了下来，已经能够自由出发。现在只需要一个传送门加一个闪电，就能瞬间还回所有失窃物。难道她是天才。

    至于其他事情…别管了， 先还了就行。

    提姆站在不远处似乎想说什么， 她默默看过去的眼神有点警惕， 兴许是上次归还计划被泼冷水时的后遗症。

    果然还是应该鼓励式教学吗？青年人做了扯动拉链封嘴的动作， 唇角泛着笑意。

    但这动作并没有真正封上他的嘴，好一会儿之后他温声说，“我只是想问能不能带上我们。”

    夜枭还站在他旁边， 一动不动就好像雕塑，形象能够完美融入蝙蝠洞的收藏品之列。听闻到某个词， 倒是终于从没有生机的梳理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目镜的反光倒映出提姆的影子， 没说话， 但足够让提姆了解到二家长认为他的话有问题。

    他故作惊讶， “啊，您不想去吗？”

    “……没关系， 用不了这么多人。”不明状况的小姑娘跟着说， 清凌凌的目光让夜枭更加沉默。

    她一派坦荡， 丝毫不知道无意识之间配合提姆对夜枭来了一套斩杀， 把人定义在了不想去的范畴里。

    夜枭不至于和小辈

    计较，他只是说， “有人愿意去。”

    塔米斯歪了歪头， “？”

    拎着杀疯了的儿子刚回巢的蝙蝠侠：“？”

    嗯？我吗？去哪里？

    达米安跳下蝙蝠车， “没错， 是”

    他的“我”字还没说出口，超级小子被阿福领着下了蝙蝠洞，他兴高采烈地对着大家打招呼， “我来啦！”  ？

    蝙蝠洞突然人山人海，提姆有一瞬间怀疑他正在被夜枭针对。

    夜枭目不斜视，看起来一切都和他无关。

    每个人的理由都这么充分。

    达米安一路从哥谭砍到大都会，蝙蝠侠到场时，钟楼顶上已经挂了一排的刺客，齐齐整整好比风干腊肉。老父亲无力把恶魔崽子拎上了蝙蝠车，得到了一水刺客们的眼神感谢。

    还真是罕见的蝙蝠侠受刺客欢迎的情况，他还没出道之前在雷霄那儿训练可从没这么受欢迎过。

    而乔是被他爹aka超人支使，来蝙蝠洞送正义联盟文件的。布鲁斯不由得肃穆以待，是什么文件需要特地送来？

    翻开一看，正义联盟战损超支，申请韦恩集团额外拨款援助。

    布鲁斯：……这就是为什么是乔过来的原因是吗？

    达米安和提姆一对上视线，唇枪舌战就又开始了。夜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疲惫的成年人继续工作之前，不由得问先前闪电侠和女儿在讨论什么，要去哪里。

    所有的小朋友都该知道一个道理，出门前报备行动目的地。

    家里会遵守这条规矩的人寥寥无几。但布鲁斯知道，只要他问了女儿，就一定能知道答案。

    但他一眼望过去，塔米斯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黄黑条纹的帽子，两侧面料垂下颇有古埃及之风，风格有点像…狮身人面像的帽子？在她旁边，巴里叼着马卡龙，正捧着杯子翘首以盼阿福倒茶。

    塔米斯略一迟疑，“……我们已经去过了？”

    布鲁斯：。

    她站得稳稳的说话，但头顶的帽子没那么稳，默默滑下来遮住了眼睛。鉴于闪电侠在过往行动中展现出对各地区风土人情的偏好，不出意外，是他自顾自罩上去的伴手礼。

    老父亲叹了口气，“……那没事了。”

    *

    人太多了，塔米斯看大家都在忙，所以决定先干活。

    闪电侠的速度当真是非常有保障，她一开传送门，自己都还没踏进去，没过几秒他就说搞定了，还扣上来一顶帽子。

    塔米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感谢闪电侠，但他活力满满地说着“小事情！”直拒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储藏室，塔米斯委实有种心腹大患终于解决的淡淡幸福感。

    “你对归还的执念有些过于深重了。”达米安站在她身边，“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是赃物。”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要维持现有法律秩序的情况下行事吧。”乔纳森在另一边持不同意见，忽然又有点遗憾，“说起来还没有仔细看过蒙娜丽莎啊。”

    “你不是背了它挺久吗？”塔米斯眨眨眼。

    “完全没有心思多看啊！”乔纳森很是悲伤，“而且不是在博物馆里看到，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假的一样。”

    “你只是喜欢身处博物馆各种污浊气体以及和人群挤在一起的情况下产生的虚幻真实感而已。”达米安单手插兜，给予此种感受一针见血的描述。

    又有人开始发挥毒舌功力痛击朋友，乔纳森扶额。

    在他要说什么之前，塔米斯歪着头问，“…那等最近的事情结束后，要带你去博物馆看看吗？”

    空气好像忽然变得很干燥，乔纳森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他正要回答，而达米安面无表情替他拒绝，“不用，他要好好学习。”

    “喂！”

    “过段时间一起去？”提姆在后面说，他已经确认就读哥谭大学，时间非常非常用空余。

    达米安冷笑，“看来两家集团业务还是太少，我建议你去东南亚开拓新市场。”

    “啧。”

    *

    做了很美好的一些梦，赫雷提克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是想找一个人。

    可是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心几乎是瞬间沉下来，好几秒后万物有了些微轮廓，他才微不可查的放松了身体。

    肌肉一拉扯，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但他面不改色的从床上坐起来了，因痛感而剧烈分泌的肾上腺素也让他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病房？

    窗边站着一个女人，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形妙曼得动人心魄，他微微一愣。而女人漫不经心的侧过头，那张锋锐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暴露在阳光下，一半匿进阴影，“看到是我，不满意？”

    “……不敢，塔利亚大人。”他低下头。

    “月余之前，刺客联盟对利维坦的攻势几近于无，你的授令。”她踏碎一片日光的阴影。

    “……是。”

    “你一直想要将达米安取而代之，挑战的渴望奔腾于你的血脉，永无停歇之时。”她执刃出鞘，一斛清光随之洒落。

    “是。”他咬紧牙关，余光望向可供逃脱的门的方向，攥紧的手背青筋鼓起。

    *

    塔米斯要去医院，根据那边传来的消息，赫雷提克已经苏醒，她打算向阿福学做病人能吃的营养餐，然后带过去。

    达米安对此事的态度相当微妙，像是时不时会代入他躺在病床上。比如现在厨房里，他抱着肩膀朝正在熬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妹妹说，“如果我……”

    塔米斯的回应是舀起来一勺营养粥递到他嘴边。

    看着那一勺灰不溜秋如未干混凝土般粘稠结团之物，达米安沉默了。

    在受训时期，他们的生活时常在钟鸣鼎食和筚门圭窦之间来回横跳，任务地点遍布沙漠之类人迹罕至之地，这可没有什么补给站。最艰苦的时日，幕天席地以干粮充饥、反猎豺狼虎豹刮皮果腹也是常有。

    等他拖回那些自以为能当猎人的猎物，去溪边涤净满身血污，再回到他们二人的小营地之中时，剐皮了的猎物已经架上火堆。抹好的香料粒黏在肉上，任由油脂吱吱滴淌。火光贴上她的脸又吻进她的瞳孔，她认真专注做一件事，每到这时候达米安都会有种万物皆有的安宁。

    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他绷着的脸抽动了一下，抱着的双臂紧了紧，“我记得你以前做烤肉不是这样。”

    “因为这是粥。”塔米斯微微点头，申明二者在形式上截然不同。

    众所周知，粥不是烤肉。

    达米安没有动，她审视片刻，明悟似的把那勺‘粥’拿回来吹了吹，热气已然散尽才又往前递。

    她面无表情的脸隐隐透着几分期待。

    骄傲不允许达米安后退，更不允许他做出其他动作和表情。他视死如归的张开了嘴。

    “怎么样？”塔米斯期待的看着他。

    少年的喉头滚动，好几秒之后才说话，声音和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不错，很好，非常棒。就把这个给赫雷提克送去吧，准备一下我们出门。”

    他面不改色的从厨房跨出去了。

    阿尔弗雷德刚带着煮粥需要的大米一类的食材回来，布鲁斯在他旁边。达米安匆匆从他们身边路过，少年人的神色凝重得像是世界大战在刚才爆发，“别再让塔米进厨房。”

    撂下这句话，他消失在走廊。只剩布鲁斯和阿福面面相觑。

    一开始阿福还以为是小姑娘把厨房炸了，根据一些父辈经验，这并非没有可能。

    “阿福，你不妨直说是我。”在旁边帮忙搬蔬果箱的布鲁斯镇定说，“以及我认为这只是厨具的相性存在问题，如果命名增加蝙蝠前缀的话…”

    阿福朝他家老爷宠溺微笑，言辞冷酷无情，“您想都别想。”

    他们几乎都以为要看到伊拉克风格的轰炸风厨房，但踏进去时，入目所至

    的一切都完好无损。煮锅顶上卷着丝一样的腾腾热气，小姑娘站在岛台前拿着勺子，神色聚精会神得就像是在进行化学考试。——布鲁斯注意到旁边有几个带着刻度的玻璃器皿。

    女儿以科学的严谨态度处理烹饪这一项高深技艺，布鲁斯很是欣慰。而经验老道、见多识广的阿福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对劲。

    “要尝一下吗？哥哥的评价很高。”塔米斯说。

    她眼睛里闪着的光让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不容拒绝，内心充盈的煦暖让布鲁斯不由自主笑着点头，“当然！”

    于是一勺子黑乎乎的玩意儿递到他嘴边。

    布鲁斯：？

    “它好像……”老父亲缓缓斟酌着语言，试图给自己找条活路。

    “好像…？”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阿福对一切都不感到意外，他释然的笑了，温柔的对想要挣扎的布鲁斯说，“您刚才答应了什么？希望您能给孩子们树立一个拥有信用的父亲形象。”

    布鲁斯：“……”

    *

    肉糜，蛋白粉，紫薯泥煮成汤，加入支链氨基酸，精氨酸，辅酶Q10，最后淋上鲜榨苹果胡萝卜汁。——应父亲要求，塔米斯略带几分自豪的公开了她的菜谱。

    包含蛋白、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又加入了维持肌肉质量的支链氨基酸，促进伤口愈合的精氨酸，还有改善细胞能量代谢的辅酶。这种粥一定可以帮助身体快速恢复吧！

    尝了一口营养粥，又听塔米斯分享完粥的主要成分，布鲁斯安详的走了，走之前手指微微颤抖地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不错，很好，非常棒。但我想还是别带这个去见赫雷提克了，他现在的状态可能，不，一定没办法吃东西。”

    好像很有道理，如果伤得很重，说不定用鼻饲管进食？果然还是父亲考虑周全，塔米斯很遗憾的作罢。

    正好出发时间要到了。她放下勺子，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了厨房。

    研究所冷峻的消毒水气息扑鼻而来，离病房只有数米不到的距离。塔米斯看着达米安手里提着的保温盒，停下脚步陷入沉思。“……你带了什么，哥哥？”

    “你不是要给他带营养粥吗。”达米安扬起眉毛，“一片心意，不能浪费。”

    第280章 尾声（2） 吃完了？！

    保温盒装在黑色袋子里， 像极了便当袋一类的东西，任谁都不能想象里面是何等的可怕之物。威力强大到能让罗宾夺门而出，蝙蝠侠脸色惨白。

    拎着生化武器， 恶魔崽子泛起冷笑， “而且这对他有好处， 不是吗？”

    这能有什么好处？布鲁斯只看到了好一个兄友弟恭。

    “哥哥和赫雷提克的关系变好了呢。”在女儿单纯的感叹中， 布鲁斯在后面沉重的闭上了眼。

    原本以为让赫雷提克躲过了一劫，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一遭等着？

    他已经下定决心，待会儿无论如何、想尽办法也不能让赫雷提克吃下去。他没有受伤、身体健全尚难以抵挡生化武器一勺之威力， 更遑论重伤未愈之人？

    既不能伤女儿的心，又要在达米安的阻拦下， 让赫雷提克明白营养粥的可怕之处……

    布鲁斯握紧拳头， 目光坚定起来了。

    塔米斯没明白为什么父亲满脸严肃， 看上去正打算慷慨就义。就算是在全盛状态下， 赫雷提克也难以击败蝙蝠侠，更遑论现在。

    难道…

    不管面对什么状态的对手都保持着高度戒备， 不愧是父亲。

    小刺客肃然起敬。

    通向观察室的走廊长而沉寂， 缄默如同爪子嵌在白墙里，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 这里似乎就再也没有别人。

    病房的门没有锁，塔米斯轻轻推开门， 但房间里的场景让她一愣， “母亲…？”

    *

    剑落下时赫雷提克的第一反应是躲避， 但塔利亚比他要更快， 剑身落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杀意，折射着日光的烁亮剑身在他肩膀上有条不紊拍击三下。好古老的动作，含义更是让人舌尖发苦。在几百年前欧洲的领主们为麾下骑士授封便是如此， 拿走他们的忠诚又赋予使命。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恕我拒绝，塔利亚大人。”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塔利亚的意料，她捉摸不定的目光压下，刀还落在他的肩头，“理由。”

    “我已在心中发誓将永远追随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如果你没有说出来，我就不会知道，你也就能逃过一劫。”

    “但我想要说出来。”

    “即便是死？”

    “即便是死。”

    青年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暴起。

    塔利亚侑然勾起唇角，笑容同雪地里的浮光一般稀薄寒冷。她紧握着剑柄的五指收紧力度，——收剑回鞘，“那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像是很满意的样子，她转身要离开了。

    可她来这一趟是什么意思？赫雷提克不愿意深想。曾几何时他也渴求塔利亚的认可，拼尽全力战斗，她的目光从来没有为他停留过…雄鹰当然不会为乌鸦停留，雄鹰也不会是乌鸦的归处。

    她终于正眼看他这只乌鸦了，但他已经找到他栖身的树枝。

    在塔利亚离开之前，门打开了，一道赫雷提克被魂牵梦绕的身影从门缝中挤出来。

    难道有一个幻梦是现实么？他一怔，唇角在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弯起来了。像是在梦里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在现实抵达终点。

    但是紧接着进来的人让赫雷提克的笑容垮下去。

    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蝙蝠侠和塔利亚交换视线之后朝他点了点头。

    更是只有一张皮是人样的恶魔之子满脸似笑非笑，怎么看怎么险恶，拎着的黑色袋子更是极度可疑。

    炸弹？人头？总之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需要高度警惕。

    中奖了一只妹妹，但是连同着这两倒霉父子一同兑现。赫雷提克脸色难看，很想把两个附赠品一口吞下去。

    他们来做什么？

    塔利亚一副要离去的样子，塔米斯很乖的把门的位置让出来了，“母亲也来看赫雷提克么？”

    这是个得不到亲口承认答案的问题，塔利亚没有回答，出门之前她停顿了一下，侧头问，“礼物收到了吗？”

    塔米斯：？

    等等？礼物？什么礼物？

    小姑娘的脑海空白了一瞬，最近能够成为礼物的东西也就那么一件，还给她造成了不小困扰，她才因为解决掉麻烦而感到轻松。

    ——母亲你送这个是做什么啊？！

    她呆滞的表情和震颤瞳孔显然不是满意的意思，塔利亚不动声色地皱眉。

    “……因为那天电视里放着新闻…？”塔米斯语气虚弱。

    “而你一直在看电视。”达米安表情复杂。

    “是，那怎么了？”塔利亚挑眉。

    在她又要发表什么惊世骇俗言论、许下更恐怖的礼物之前，布鲁斯深深吸气，“你知道你的‘礼物’被雷霄利用成了他攻讦的武器吗？”

    塔利亚眯起眼睛，“向我解释，侦探。”

    布鲁斯几乎是瞬间明白情况，雷霄显然知情礼物的事情，并且在其中推波助澜，利用沃勒来给他们找麻烦。这两个人牵上线的起因经过暂不得知，但透露出的信息令人警惕，——恶魔之首的阴影已经向这个国家的政界流淌。

    成年人出门聊正事去了，剩三兄妹呆在房间里。

    赫雷提克现在只有身上缠着绷带，雪白绷带从脖颈一路没入蓝色病服的领口，肌肉将衣服撑得紧绷。他穿着坐在病床边，却像是即将去执行任务的战士，即便是在刚苏醒的状态，气质也危险压迫得能让普通人害怕得绕路。

    但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没有人感到压迫。在塔米斯眼里，他现在更像是一只弱柳扶风的大号玩具熊，她严肃的把示意他回到床上，甚至亲自为他掖好被角。

    “我没事。”赫雷提克说。

    可以说是相当逞强了，在塔米面前死要面子的行为，达米安必然重拳出击让他活受罪，

    他往前走几步，“那来练练。”

    练练就练练，赫雷提克面无表情的打算掀被子迎战。他可不打算被看扁了就扁扁的走开。

    “……需要我给你们让出场地吗？”小姑娘拳头攥紧了，很温柔且善解人意的问。

    收到妹妹极其不赞同的反应。达米安悻悻站住了，赫雷提克默默把扬起来的被子又盖了回去。

    成功让一场没有意义的战斗消弭于无形，塔米斯微微点头，很欣慰兄长们还算懂事。

    她示意达米安把便当袋递给她，“我煮了营养粥。”

    赫雷提克凝固了。达米安把便当袋咣当往他身上一扔，双手抱臂气势汹汹站在旁边看着他，即便如此也没让他从雕塑般的状态脱离出来。

    “……你为我煮的。”他语气虚浮得有如梦呓。

    达米安才压下去的杀心攸而暴涨，他冷嗤着强调，“第一口是我吃的。”

    赫雷提克没理他。

    青年人郑重其事的打开盒子，比婚礼上新郎打开装着戒指的盒子还要更郑重且小心翼翼。

    他的态度让达米安有几秒时间想过要不算了得了，要掀飞打翻食盒的手背青筋鼓起。可余光一瞥到坐在病床边的妹妹，她身体微微前倾着，很认真看着赫雷提克的动作，颊发的阴影没有遮挡住瞳孔明亮温暖的光。

    劳动成果被珍惜会让她开心，不想要这张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他也不正因为此张嘴吞咽吗？

    于是握紧的拳头放松了，达米安不甘的别过脸去。

    *

    布鲁斯和塔利亚好好谈了一通，严正告诉她不要再送奇怪礼物给孩子们。不管她听不听（大概率不会听），布鲁斯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

    他再度进入病房，打算好好和赫雷提克打个招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目眦欲裂。

    ——青年抱着保温盒，正要把勺子往嘴里送。

    勺子上黑成一团看起来就不正常的东西你是看不见吗？这不是芝麻糊啊！

    “别——”老父亲三步并两步，几乎是以营救自杀人员的速度冲上去。

    可他的举动只让赫雷提克目露凶光。

    青年一口将食物卷吞，抱着保温盒侧身躲开他的手，不忘用握着的勺子作武器，挡住他继续向前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赫雷提克戒备警惕得像极了护食的狼狗。

    布鲁斯：“……”

    眼睁睁看着他把‘粥’吃下去，甚至自己还加快促成了这个结果，布鲁斯心情复杂地后退了两步，以免再度刺激到赫雷提克，“……你……”

    “我什么？！”赫雷提克的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

    “父亲？你怎么了？”塔米斯微微皱起眉，“有哪里不对吗？”

    她误解了什么，还以为是环境不安全，神色警觉起来，目光在四周打量而过。

    粥不对，粥真的不对。但布鲁斯不能说，他深深吸气，目光沉重地示意达米安把她带出去，好让赫雷提克不用把剩下的吃掉，但只得到一个扭头和一声嗤笑。

    老父亲的脸微微扭曲了。

    他转过头，从另一方入手，温声对赫雷提克说，“你现在身体还没痊愈，吃不下就不要勉——你吃完了？！”

    赫雷提克怀里的食盒已经空空如也，他咬着勺子而喉头滚动，显然最后一勺都已经吞吃入腹。

    布鲁斯猛然拔高的音量让达米安也转回头，“？！”

    “当然吃完了。”赫雷提克瞪视着他们。

    塔米斯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头，神色很是欣慰，“好乖好乖。”

    她一伸手，赫雷提克就配合着把头低下去了。但是目光还紧盯着布鲁斯，皮笑肉不笑地做着口型，【又不是给你的，别对我的东西有占有欲。】

    布鲁斯：“……”

    不是，这真的不是占有欲不占有欲的事情。他神色复杂难辨地斟酌着言语，“你就不觉得味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