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凡虽然是副主任医师,但家庭特殊,经济条件很差。
尤其是他的女儿,出生后就做了手术,这几年经常往医院跑,每次来都是一大笔费用。
但这事竟然没几个同事知道。
好在祁念珍很给力,认识的人比较多,向一个巡回护士打听到些情况。
“他的女儿是在恩德的心外科治疗的,从确诊开始都是送到心外去,心外的主任亲自上台,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情。杜凡性格内向,脾气古怪,与他熟悉的医生不多,整个恩德医院就心外和腹部外科的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金瑞继续嚼嚼嚼,“瞒着就是不干好事,恩德医院哦,算是完蛋了。”
箫珵提醒道:“我们在讨论你们医院。”
“哦,是,”金瑞说,“恩德医院里除了我的科室,算是完蛋了。萧医生,能再点两个鸡翅吗,不放辣椒,我孩子喜欢吃。”
箫珵:“……”
他记得金主任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随敲了敲桌子,提醒南栀,“祁院长说了,剩下的事她来解决,像今天下午的事,不能再发生。”
南栀道:“还不能确定就是杜凡,就算是,祁院长会去说服杜凡吗?”
还是他们去找证据更保险。
陆随不赞同,“今天下午的场面你已经看到了,这次侥幸躲过,下次怎么办?祁院长起码有人脉,你有说服杜凡的方法吗?”
“他女儿病得不是很严重吗?”南栀提醒道,“她是在心外科就诊的诶。”
现场不就有两个心外医生吗?
*
恩德医院最近的日子不太平,风波不断。
先是儿科的霍勉出事,被迫离开恩德医院,用同事们的话说,他是被分配到乡下了,找关系都不管用。
接着又是康宁医院接诊几名疑难杂症患儿,还有陆嘉述开门诊,反观恩德医院的儿科,好像一蹶不振。
原本医院之间也不是竞争的关系,奈何康宁医院历史最悠久,曾经也是临川市的王牌,遇上新王牌恩德医院,情况就有些微妙了。
沙永昌站在楼下抽过烟后才回办公室。
康宁医院着火后,医院领导特意交代,以后不许在办公室内抽烟。
沙永昌刚坐下,于波便匆匆走进来,面色难堪。
沙永昌示意他关门再说。
于波道:“梁总的脑子太不清醒,我刚听田宏说,昨天他叫人带田宏去找那个姓薛的孩子!”
沙永昌拧眉,“不是告诉他了,薛宇跑到康宁医院就诊,继续计划很有可能被发现?”
“他太着急了,小松的情况不是很好,他认为换上最配的肝脏就能救小松一条命。”
小松的情况就算动手术,预后也一般。
沙永昌嘲讽道:“暴发户的脑子都一样,惜命,总以为什么都能拿钱买,拿钱就要买最好的,呵呵,老天爷让他死,谁都躲不过去。”
但这话也就只能背后说一说,他们这些年能过上好日子,还得靠暴发户。
没文化,好忽悠。
也是他们技术好,肝移植手术,一般的医院可做不了。
于波年纪轻一些,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主任,咱们要不要躲一躲?康宁医院那几个人是疯狗,会咬人。”
沙永昌瞪他一眼,“怕什么?”
于波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做的这些事,去局子里待上一辈子都够了,谁不害怕?
沙永昌慢悠悠提醒道:“不是还有梁总吗?”
“您是说……”
“有麻烦,就如实告诉梁总,他会处理。你现在就去把该清理的资料都清掉,一点儿都不能留,不能再出现她的情况。”
提到“她”,于波面色苍白,恍惚间还能听到她坠落前的哭喊声。
她躲在窗前,拼命地说好话,却没人理会。
因为太过害怕,还不小心把手指咬破,结果还是直接被丢下去。
头先落地,当场死亡。
于波说:“我已经处理好了,就怕其他人……杜主任没问题吗?”
他们的小团伙,就杜凡最难相处,平时连聚餐都不参与,面对他们时总是冷着脸。
偏偏他还被提成副主任。
沙永昌意味深长地看着于波,“这会儿就别为了自己那点儿事费心了。”
于波的小心思被看穿,尴尬地笑笑。
沙永昌说:“杜主任可是我的左右手,没有他,很多事都办不成,我就算怀疑你,也不会怀疑他,懂吗?”
*
南栀今天刚到医院就觉得不对劲,她去停车棚时留意到有陌生人盯着她看。
南栀默默走回办公室,和阮乔感慨,“有的坏人直接把坏写在脸上,真的能做成坏事吗?”
阮乔惊讶道:“不会吧?还有人连刑法都办不成?”
南栀说:“今天我不回家了,晚上去找我哥和陆随。”
阮乔走到窗户旁往下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南栀说的坏人。
南栀高深莫测道:“这是一种感觉,直觉。”
阮乔:“……”
临床直觉很重要,遇到坏人也得靠直觉吗??
十点多,南栀处理好手头的事,和阮乔一起溜去心外找箫珵和陆随,他们今天都不去诊室,而且办公室没有其他人。
“已经确定了,杜凡的女儿是法洛四联症,一岁多就开始接受手术,手术后肺动脉发育差,经常住院,到现在身体都不好,不能做剧烈活动,前几天杜凡带女儿去过恩德的心外科,有几个护士看见了,说是有胸闷症状,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清楚。”
南栀感慨道:“小小年纪就遭了这么多罪。”
箫珵说:“没办法,我也看过几个法洛四联症的,现在的治疗手段太落后了,不过他女儿的情况属于比较严重的,也有很多孩子做完手术一直到十几年、二十几年后才开始反流。”
南栀问:“她是开始反流了?”
陆随点头,“对,而且情况应该挺严重。”
三人一同沉默。
阮乔道:“大佬们,能不能解释解释,你们说的法洛四联症就是法乐四联症吧?青紫型四联症?你们还没看过孩子,怎么判断反流的?”
南栀掏出小本本给阮乔写明白,“你看,法洛四联症包括肺
动脉狭窄、室间隔缺损、主动脉跨骑、右心室肥厚,其中最严重的是肺动脉狭窄,右心室流向肺部的血液受阻。现在的开刀手术比较粗糙,会简单剪开瓣膜,后续有很多麻烦,最普遍的情况就是肺动脉反流。”
陆随说:“我做过法洛四联症的手术,其他医院普遍是直接剪开,我和箫珵接手后会尽量找补片加宽血管,尽量保留瓣膜功能。至于恩德医院是如何处理的,就不知道了。”
阮乔问:“你们那边不是这样处理的?”
南栀道:“我们可以做介入或者开胸手术,介入的话只需要在大腿血管插细管到心脏,用球囊把狭窄的肺动脉瓣撑开。”
阮乔:“哦!”
介入,微创。
她相信南栀绝对不是胡编乱造的。
反正这话她是编不出来。
阮乔提议道:“如果你们缺钱,可以换个职业。”
箫珵:“?”
阮乔说:“写科幻小说啊!从大腿的血管开个口子就能给心脏治疗?这话谁能信,绝对科幻!”
箫珵:“……”
好像真能考虑考虑。
南栀把写好的内容交给阮乔,“如果是肺动脉反流,她恐怕还需要再开刀。”
“从小就开过刀,现在的影像分辨率又低,血管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恩德的心外能处理吗?”
恩德的优势不在心外科。
陆随和箫珵没来之前,恩德的心外也就和康宁一个水平,现在比康宁还要更差些。
南栀问:“如果是你们来开刀,你们有方案吗?”
“只能换生物瓣,现在的抗凝药管理不够精准,不方便用机械瓣。”
南栀道:“早期生物瓣能坚持五到八年,容易钙化衰败,患儿年龄又小……不太好。”
阮乔看完南栀的笔记,积极提问:“为什么不好?”
“她年龄小,小尺寸的人工瓣膜稀缺,而且随着年龄长大、身体发育,瓣膜的尺寸会不合适,可能还要多次开胸。”
阮乔惯例问道:“那你们后来……”
“也可以微创或者开胸,用牛、猪心包生物瓣能坚持十到十五年,还在研究如何从短命替补变成终身。”
阮乔:“哇。”
这也能微创?
在南栀来以前,阮乔也上过两次手术台,都是实在没人把她薅上去的。
他们做儿科手术讲究减少手术时长,每次手术完都是血淋淋的。
如果能微创……
阮乔问:“这真不是科幻小说里写的?”
箫珵:“……”
好像真能写写。
陆随说:“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看到人,看到心电图,看到超声心动图才行,现在的问题是,杜凡不可能找我们来给他女儿看病,我们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南栀是知道陆随和箫珵很牛,但在杜凡眼里,他们只是后辈医生,肯定不如自家医院的心外主任厉害。
南栀若有所思,“如果是个更牛的人提出来给她做手术呢?”
陆随和箫珵对视。
虽然被瞧不上了很难过,但这好像是个办法?
南栀去祁念珍的办公室汇报情况,这回祁念珍没表示反对。
“如果能谈拢,当然好,但今天医院附近多出的那些人……”
南栀问:“医院什么时候能招正经保安?”
祁念珍反问:“是对大厨们不满吗?”
南栀:“……”
行吧,铁锅打人也挺疼的。
祁念珍笑道:“还在和医院方面申请,你应该知道,咱医院在硬件条件上其实还不错的,咱们临川是个小地方,能做CT的医院都很少。”
康宁医院的楼虽然破破烂烂,但各种设备还不错,也算把钱用到刀刃上,就差手艺好、经验足的医生了。
祁念珍还在找杜凡的熟人。
本来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杜凡的性格是真不怎么样,上学时都没有关系亲近的。
南栀犹豫道:“是不是能去见见杜凡呢?”
祁念珍断然拒绝,“你们昨天已经和他们正面交锋,会出事。”
南栀道:“可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躲着就好了呀。”
祁念珍犹豫片刻,问:“你有把握说服杜凡?你能确认杜凡就是你要找的人?”
南栀说:“在正常情景下见面不会引起怀疑,至于是不是他,还得验证。”
祁念珍不太明白,什么叫“正常情景”?
南栀笑容乖巧,“我能去吗?”
*
杜凡刚从沙永昌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信封。
于波迎面走来,他赶紧把信封揣进兜里。
于波瞥了杜凡一眼,不太想搭理他。
这位杜主任的实力实在一般,与其说是主任,倒更像是跟班,平时都是沙永昌说什么他做什么,像他这样把马屁拍到极致的真少见。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不能把杜凡惹急。
于波特意停下来,恭敬地打招呼,“杜主任今天来这么早?”
杜凡皱着眉点点头,不想和于波过多寒暄。
于波却笑意盈盈地跟上他,“小妹最近怎么样,听说又发病?”
他看了一眼杜凡的口袋,“我刚进医院时你是杜哥,现在大小是个主任,工资应该够用?”
杜凡停下来。
他不喜欢说话,目光总是阴沉的,深处藏了许多东西。
他看于波的目光是仇视的。
于波的心情却因为杜凡的目光而变好,他语调格外轻松,“行了,你明白就行,我只是传达沙主任的意思,走了。”
他要让杜凡知道,他和沙主任才更亲近。
杜凡看向主任办公室。
五分钟前,里面的人还拉着他嘘寒问暖。
半晌,杜凡才收回目光,捂紧口袋走了。
今天上午有杜凡的门诊。
他虽然是副主任,但所有人都默认是掺了水的,更有甚者,曾在他面前直言他不过是拍沙主任的马屁拍得太好。
杜凡对这些声音已经麻木,他是医院里排门诊班最多的副主任医师,他的号一向是最多的。
叫了两个小时的号,杜凡几乎已经麻木,看今天的排队人数,他可能吃不上午饭。
助手继续叫人,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
女人的打扮有些奇怪,波浪长发,但是没化妆,在杜凡的印象中,喜欢烫发的女孩是比较喜欢打扮的,这女孩戴着口罩,过于朴素。
杜凡接过病历本低头写信息,“什么症状?”
女人说:“法洛四联症。”
杜凡道:“去心外科,我给科主任打个电话,直接过去,别排了。”
他说着便把病历本递回去,女人却没有接,反而一直看着杜凡。
杜凡不解地看着她,越看越眼熟。
“你是……”
南栀笑眯眯道:“杜主任您好,法洛四联症,您认为哪里看得最好?”
杜凡心中一惊,来者不善。
他照例垮着脸说:“自然是首都。”
“如果钱不够去首都看病呢?在临川市,哪家医院最好。”
杜凡道:“恩德医院的心外科最好。”
南栀说:“可恩德医院的心外科主要给成人开刀,您也是医生,肯定明白成人和儿童是不同的。”
杜凡警惕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栀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这是陆随提醒她的,不要委婉,直接说。
南栀其实挺不理解,当然要委婉地套话啦,直接说多不好。
但箫珵难得没有反对陆随。
南栀:“……”
她的委婉话就这般不中听吗!
“杜主任上有老下有小,没有经济实力带着孩子去首都治病,但又不忍心放弃女儿,所以要在临川市给女儿提供最好的治疗。在临川市,哪家医院是最好的?”
杜凡不语。
南栀说:“您应该关注儿外杂志,其实康宁医院的心外实力是在的。”
杜凡道:“最多和恩德医院一样,我为什么不留在自家医院,要跑去康宁。”
“当然有区别,我才会来建议,”南栀将事先写在纸上的电话号码推过去,“这是陆教授家的电话。”
杜凡怔住。
“陆教授涉猎广,做过的手术多,而且很多手术都是跨科室的,没办法,她年轻时,有小儿外科就不错了,分得没那么细,不过先心病的手术,她是做过不少的。”
杜凡舔舔下唇,擦了下眼睛才拿起纸条。
“陆教授的孙子陆随人在康宁心外,他虽然只是主治医生,但你应该知道他是首都医学院毕业的,那是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而且他的成绩一直是第一名。陆教授主刀,陆随也会在,您看呢?”
杜凡神情恍惚。
他盯着号码看了许久,将纸条还给南栀,“谢谢,不需要,主任已经提出手术方案。”
“治疗肺动脉反流的方案?”
杜凡惊讶,“你怎么……”
南栀:“经验之谈。”
她取出陆随准备好的方案,“这是陆医生和萧医生做的方案,已经让陆教授看过,没问题。陆教授在托人联系小尺寸的人工瓣膜,恩德医院也有准备吗?”
杜凡的心怦怦直跳。
他虽然不是儿科医生,但也听说过陆嘉述。
全国数一数二的儿科医生,诱惑实在太大。
杜凡拿起手术方案,边看边说:“我女儿的情况很不好,有严重的血管缺损,当初是主任给她开刀的,她这些年的检查都是找主任做的,没有人比主任更合适。”
南栀反应极快,“如果有瓣膜病变、血管缺损,可以考虑同种瓣外管道,陆教授主刀,可以做。”
杜凡已经顺着南栀的话在说,“主任评估过,认为换生物瓣更好。”
“具体还要看患儿的情况,”南栀说,“陆医生列举了法洛四联症手术后各种情况的治疗方案,但毕竟我们没见过孩子,也没看到她的影响,只能做猜测,如果能看到她的检查结果,我们能提供更准备的方案。”
杜凡再次看向陆嘉述的电话号码。
陆嘉述给看病,诱惑太大。
杜凡看向南栀,“你是?”
“康宁医院儿科的南栀。”
杜凡愣了一下,“我听说过你。”
因为女儿的病,杜凡很关注儿科,康宁医院的儿科和恩德医院闹了好几次,早就在医院内部出名。
至于南栀就更不用说,恩德医院两次疏忽,都得靠人家擦屁股。
而且她还跟着陆嘉述学习了一段时间,听说是陆嘉述主动带着她上台做手术。
南栀提出更合理的方案,“我理解你的顾虑,这样吧,我们可以偷偷给孩子做检查,我会将检查结果和手术方案交给你,如果你认为恩德医院的方案更好,就留下,而且我保证不告诉任何,如果我们医院更有效,就去康宁做手术。”
这似乎是很完美的方案,既能找大教授给女儿看病,还留下一条退路。
杜凡没法不心动。
但心动过后,他很快冷静,“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能做什么?”
南栀笑笑,“你看我不眼熟吗?”
杜凡茫然地摇头。
南栀摘掉假发。
杜凡:“你是昨天的……”
南栀点头,开了个幽默的玩笑,“您放心,我肯定不是因为您昨天不帮忙来报复的。”
杜凡:“……”
他裹紧衣服。
南栀说:“实不相瞒,我是为了晓凡来的。”
杜凡瞳孔在瞬间放大。
他将手收回,完全不是刚刚配合的状态,“你想干什么?!”
南栀道:“前几天我们儿科来了一个患者,很奇怪,他是在恩德医院做的检查,恩德医院心外的结论是他需要动手术,我们检查后发现他的情况不严重,暂时不需要动手术。他的母亲说,是恩德医院的医生提醒她去其他医院看看。”
杜凡目光乱飘,“我是腹部外科的医生,和我无关。”
“不是您吗?”南栀笑起来,“您的女儿从小就开刀,您看到其他孩子开刀动手术,心里不好受吧?我相信您一定懂我的话,我也不擅长说谎,我在晓凡的遗物里发现她遗留的话,她让我来找您。当初晓凡调查过沙主任,她也和韦医生提过手里有一些证据,但坠楼后这些证据就不在了。她让我来找您,这证据是不是和您有关?”
杜凡匆匆收拾东西,“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拿着你的方案赶紧离开。”
南栀笑得更加乖巧,“杜主任,我们提供的方案肯定是最好的,毕竟我都没直接拿这事去沙主任那边呀。”
“你威胁我?!”
“不不,当然不是,”南栀真诚道,“其实我可以直接把屠秋柳带来指认你的,毕竟他们现在还在找薛宇,屠秋柳很仗义,没提您的姓名,但为了孩子,她肯定不会冒险的。我还能带着晓凡的遗言去找沙主任,就算沙主任表面不信,心里肯定也有疙瘩,对您都不好。”
杜凡:“……”
这还不是威胁?!
南栀说:“但是!正义的我!愿意在孩子安全的前提下与您合作,您多考虑,这件事我们最终肯定会报警的。”
南栀努力表达自己的“正义”。
杜凡:“……”
这笑容多少有点儿“小人得志”。
杜凡问:“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南栀:“晓凡真的把证据放在你这里啦?”
杜凡:“……”
不仅是“小人得志”,还很阴险!
南栀爽快道:“您是医生,看了手术方案就明白了,我都不用多解释,资金方面呢,我们也可以尽量省钱,其实我们医院有关注到因为没钱没法治病的群众,这些年也一直在想办法筹钱,唉,钱都用在刀刃上,肯定没法像恩德一样重新装修大楼啦。”
杜凡:“……”
“正义”地贬低同行。
杜凡沉吟片刻,问:“你能确保这事不让恩德的人知道?”
南栀说:“我们院长找心腹做检查,绝对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杜凡还是忧心,“可我听说,你们医院有人和这边联系密切。”
还真有这么一号人。
南栀道:“我们也发现了,所以这次过来,我都是乔装打扮避人耳目的,这些我们都会考虑,你这两天也不要单独行动,家人的话……你的住处安全吗?”
杜凡点头,“旁边就是派出所,不过那些人想做成的事,恐怕……”
尤其是梁总,因为小松的事已经快疯了。
杜凡丝毫不怀疑,如果杀一个人能给小松续命一年,梁总能杀够一百个。
他们有钱人,从来不管底层人的死活。
杜凡说:“去办吧,把方案拿来,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我这些年……也够了。”
*
心外办公室,郤文曜和闫民怀到现在都没能进门。
“陆哥和萧哥把我们赶出来了,好像是儿科的阮乔在,咱们办公室以后是不是可以改成儿科的了?”
郤文曜笑道:“应该是儿科的心外科。”
闫民怀嘿嘿笑道:“那咱主任岂不是没事做了?”
郤文曜正要说话,余光瞄到熟悉的身影,立刻闭嘴。
闫民怀说:“其实咱主任人挺好的,但人虽然好,年纪却大了,儿科的盛医生那可真是年轻有为,长得还漂亮,而且事少,不搞那些下三烂的招数,如果是盛医生……”
心外主任站在闫民怀身后问:“会怎样?”
“如果盛医生是我们的主任,那该多好,我上班都有积极性,是吧?!”
闫民怀笑容满面地回头。
心外主任笑得格外慈祥。
郤文曜退到三米之外。
闫民怀:“……主任!!”
“可惜了,我年纪大了,还不如人家好看,在这里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你了。”心外主任笑眯眯道,“我记得你前年上班迟到过三天,去,写个检讨反思反思。”
闫民怀:“……”
主任说:“不少于一万字。”
“三千行不?”
“一万三。”
“五千!五千也行!”
“一万五。”
“……”
教训完闫民怀,主任看向办公室屋门。
说实在的,他也有自己的科室变成儿科的感觉。
尤其是陆随和箫珵那俩兔崽子,天天往儿科跑,魂儿都被勾走了。
陆随就算了,人家好歹和儿科的人订婚了,箫珵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他在论文上署名太多,这两人翅膀也硬了,打算单飞?
这可不行,陆随可帮了他不少。
主任示意郤文曜开门。
郤文曜会意,猛地踹开门。
几人走进办公室,只看到阮乔和箫珵不知在说些什么。
阮乔拿着笔记本起身,“主任好,我们科室来了个先心病患儿,我来请教萧医生。”
主任看向闫民怀。
闫民怀揉了揉眼睛,惊悚道:“刚刚南栀也过来了啊!”
“南栀啊,她已经回去了,”阮乔笑得很乖巧,“我基础比较差,就麻烦萧医生多给我讲讲,萧医生 ,谢谢哦。”
箫珵说:“本来就该会诊,合作愉快。”
两人的对话十分官方。
主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儿科有一个堆杂物的小房间,平时没人来。
陆嘉述就被塞在小房间里。
“她的血管情况太糟糕,当初肯定就补了室间隔缺损,然后直接把瓣膜剪开,剪的口子太大,手术做得太糙,这是谁做的手术?”
南栀说:“应该是恩德的心外主任。”
陆嘉述撇嘴,“这水平也能当主任,恩德完了。”
陆随催道:“您赶紧说,这地方太小,我整理好赶紧给杜凡送过去。”
陆嘉述瞪过来,“我是在给你帮忙!”
陆随:“……”
她还好意思说。
陆随最先找她帮忙时,她听了几句就不理他了,说什么手里有重要的工作不能耽误。
结果一说南栀还在等结果,她就一口应下。
不能耽误的工作呢?!
陆嘉述说:“综合评估,这孩子的情况太复杂,不能只放人工瓣膜,就像南栀说的,得做同种瓣外管道。”
同种瓣外管道,用人类捐献者的组织做一段管道,代替病变的血管。
南栀问:“他们的医生只说放人工瓣膜,为什么结论不一样。”
“傻孩子。”陆嘉述目光慈祥,看起来要说很有意义的话。
南栀用心记好。
陆嘉述说:“他们水平低呗。”
南栀:“……”
“这手术我做过,不能说很轻松,但肯定比他们强一万倍,把人带来,我现在就能给她开胸。”
陆随赶紧安抚,“您别急,不合适。”
陆嘉述道:“我急?我可不着急?做了手术也不是万事大吉,这玩意才能坚持几年?这孩子多大了?日后开刀的日子还多着,除非医疗技术突飞猛进。”
说到后半句话,陆嘉述目光晦暗。
陆随道:“您放心,肯定能突飞猛进。”
“是吗?”陆嘉述沉声道,“恐怕是你不知道我们国家怎么熬过来的……算了,不说了。把人带过来做术前检查,她是孩子,注意**平衡,尽快安排手术。”
南栀拿到陆随写好的方案,立刻去见杜凡,还和上次一样乔装打扮,守在医院门口的人都不知道她已经偷偷溜出去过一次。
陆随在附近等她,搞得像是特务碰头。
杜凡只用两分钟便看完方案。
他看向南栀,“陆教授的意思?”
南栀说:“这种事我不能骗你。”
杜凡问:“你认为呢?这种方案可行吗?”
南栀点头。
杜凡把方案还给南栀,“手术最快能安排在哪天?”
南栀内心激动,喜笑颜开,“有祁院长支持,只要她的身体指标符合手术要求,随时。”
“那就这样吧,”杜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南栀狂点头。
点头点累了,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没动手术呢,你就把东西交给我?看起来像是我在占便宜,不太好。这样吧,我带你去见陆教授?陆教授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杜凡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看到南栀后,想法又变了。
她看起来实在说不来谎话。
杜凡道:“人交给你们,我家人的安全你们要保证,我现在……就这么做吧。”
*
梁总又给沙永昌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尽快动手术。
肝移植嘛,配型要求低,现在做手术也行,但如果真答应了,显得他先前在骗人。
沙永昌先是说难处,最后“勉为其难”道:“薛宇实在不同意就算了,我给小松安排手术,但是预后可能不太好,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挂了梁总的电话,沙永昌把于波叫进来。
“去安排小松的手术。”
于波问:“不等薛宇了?”
沙永昌说:“这手术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人家都拿枪抵着你了,你还非得去杀人?赶紧把手术安排上,这次赚不到就算了,以后再说。”
于波点头。
沙永昌问:“康宁医院那边安排好了吗?”
“梁总说是派人去了,把康宁医院看得死死的,那几个好事的今天都没出来过。”
“那就好,这几个医生实在麻烦,尤其是姓陆的。”
陆教授的孙子,不好下手。
这陆教授和其他高风亮节的教授不一样,很会搞事情。
她的孩子基本在各大医院,但也有其他领域的,在其他领域的人也都是人中龙凤,不好惹。
听说陆随也被卷进来时,沙永昌是有担忧的,不过还好梁总都能处理。
于波说:“主任,我这眼皮总是跳,实在没法放心,我们真的不用躲一躲?”
沙永昌冷笑,“到底是年纪轻。”
就是沉不住气。
于波只好闭上嘴。
楼下传来喧嚣声。
沙永昌掀起窗帘,“有人闹事?”
于波走过来,“不太清楚,刚才没人。”
医院门口聚集了大量人。
那些人不是患者,有拿纸笔的,有举着笨重的摄像机的,有……
杜凡站在人群之中,手中拿着一沓材料,“各位,我是恩德医院腹部外科的杜凡,今天,我实名举报腹部外科主任沙永昌以及他的手术团队……”
“草菅人命!”
第72章 第72章大啦
“恩德医院真是牛,报纸上报道了好几天,把院长都牵扯进来了,有几个院长、主任拿人家的钱办事,我说他们怎么每个人都有车开,光靠死工资能买得起车?!那一辆车十几万二十万!咱院长还蹬自行车上班呢。”
恩德医院的消息连续占据好几日的头版头条,对于临川市来说都是丑闻,市里已经派人去恩德医院进行调查,除了肝移植手术过程中的违规操作,还查出许多其他问题。
就连正院长都牵扯其中。
在这风口浪尖上,金瑞还跟着南栀几人跑到康宁医院的食堂吃饭。
阮乔佩服道:“还是我们金主任心理素质强,自家医院都快散伙了,还有心情跑到其他医院吃饭。”
金瑞表扬道:“你们医院食堂的口味不错,大厨比我们医院的强。”
“嗐,我们大厨打架也是一把好手。”
南栀比较关心杜凡的情况。
金瑞说:“他直接找报社和电视台的人到医院,当着他们的面公布了所有证据,当时医院门口还有很多患者,他是一点儿余地都没留,沙主任想找人捂嘴都来不及。”
阮乔问:“他也会被判刑吗?”
“躲不开,”金瑞道,“每一台手术他都有参与,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手术团队的重要成员,那个器械护士好像确实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是正常的肝移植手术,但杜凡肯定是要被判。”
“算不算戴罪立功?”
“这不叫戴罪立功,这是主动检举揭发,情况肯定比沙主任好得多,移交法院后,法官也会考虑到,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立功了。”
南栀不知道杜凡究竟参与多少,其实她考虑过是不是给杜凡留退路,比如,如果杜凡参与较少,她就自己把证据交给警察,她也没想到杜凡会直接找电视台和报社。
临川市几乎每户人家都要买一份当天的日报,他是直接把事情完全闹大了。
南栀问:“他被抓走,他的家人怎么办?”
“这谁知道?他这些年收了沙主任不少钱,听说沙主任和警方交代,刚给他一万块钱,想让他闭嘴。”
阮乔惊讶,“一万?!”
只是想让杜凡闭嘴,就给了一万块,从前还不知道给了多少。
金瑞说:“杜凡其实还是拿到不少的,基本能覆盖他女儿的治疗费用,还有养孩子、照顾老人,所以真被判刑,也是应该的。人性说起来真的很复杂,杜凡没少助纣为虐,但他这几天停诊,好多病人都在找他,说他看病耐心 ,讲解得很清楚,有很多病人都是冲着他去的。”
以前在医院提到杜凡,大家总会想到他是一个能力一般、靠拍马屁上位的人。
没人留意到
南栀问:“可以去看看他吗?”
“估计不行,他家人都见不到他,更别说是我们,现在还在调查阶段。”
话音刚落,陆随和箫珵二人端着餐盘走过来,箫珵道:“警察来咱们医院了,祁院长让我通知你,警察要你去报到。”
金瑞:“我没收钱啊?!”
箫珵把南栀揪起来,“是她。”
南栀来不及吃完饭,擦干净嘴,把餐盘往箫珵的方向一推就往外跑。
箫珵和陆随坐下来,陆随道:“这似乎是祁院长交给我的工作。”
“你?”箫珵说,“你不是和南栀在置气吗?郁格?”
陆随:“……”
他尽量保持冷静,“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郁格的姐姐是我的病人。”
阮乔道:“这样啊,那我可以给南栀介绍对象喽?”
箫珵附和道:“得先让我把关。”
“成,就神外的赵医生吧,看着挺好看的。”
箫珵说:“带来让我看看。”
陆随:“……”
他皱眉道:“好看能当饭吃?小白脸最讨厌。”
阮乔:“你讨厌自己啊?”
陆随:“……”
他哪里像小白脸?
“我们赵医生可不是一般的小白脸,人家也挺有本事的,而且我们栀栀想考虑儿科神外,这不正好?”
陆随的眉头越来越紧,“神外有什么好的,怎么不考虑心外?”
阮乔笑嘻嘻道:“不喜欢呗,也不知道是不喜欢心外呢,还是不喜欢心外的人呢。”
陆随:“……”
陆随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金瑞顺手捡走他餐盘里的炸鱼段,“你们医院的厨子不错。”
箫珵说:“我看赵医生也不错,和南栀的共同话题多,这样吧,今天下午我过去看看。”
“喂,”陆随敲了下箫珵的汤碗,“你允许她谈恋爱?”
“当然了,”箫珵说,“我还允许她订婚呢。”
金瑞淡定地挑鱼刺,“现在没有流氓罪了,多谈几个挺好,她才多大,早早就订婚,可能都不知道什么类型更适合自己。”
陆随:“……”
他好像被针对了。
阮乔靠过来,“所以啊,有的人得说实话,得有行动,就算行动了,都不一定有收获,还等什么?”
陆随:“……你说我?”
阮乔叹气,打直球道:“你阴阳怪气那么久,难道不是吃醋了?”
金瑞夹走陆随还没动的玉米,“我看也像是。”
陆随辩解,“我只是,我是……我是被她说不行才不高兴。”
箫珵:“你不行?”
阮乔:“不行?”
金瑞道:“不会啊,你挑的鱼段挺好吃啊。”
陆随:“……”
陆随脸颊、耳朵,就连手背都红得彻底。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这心率都值得拿听诊器好好听听。
他沉默良久,放弃抵抗,“好吧,你们还想说什么?”
阮乔道:“嘴上抹毒的人谈不上恋爱。”
箫珵:“有的时候真想让你闭嘴。”
陆随:“……”
也行,打直球呗。
他说:“我吃完饭就……”
陆随低头,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餐盘。
他看向金瑞。
金瑞打了个饱嗝:“好吃!”
*
沙永昌几人很厉害,经侦和刑侦为了他们齐聚一堂,争取为他们戴上最完美的帽子。
案件还在调查阶段,按理说是不能见人,但杜凡强烈要求见南栀一面。
警方讨论过后,允许二人见面。
杜凡被关起来好几日,头发没梳,胡子也没刮,看起来很潦草。
他手腕处有手铐,一直藏在桌下。
南栀坐在他对面,两边都有警察。
南栀说:“我没想到你会找报社。”
杜凡神态平静,他笑笑,“我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做一件痛快事,当然要做彻底。”
南栀不太理解。
杜凡说:“举报的时候,还有摄像机对着我,这可真是一辈子没见过的大场面了,我还听到患者说我是好医生,他们佩服我、崇拜我……我这一辈子,还能听到这话,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南栀不知该如何回答。
杜凡当然不是好医生,沙永昌做的事,每一件都少不了杜凡,他看起来只是做些小事,但至关重要。
但他好像也是好医生,他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患者,停诊这些天,每日都有患者去找他。
南栀问:“是晓凡把资料交给你的吗?她信任你。”
杜凡笑笑,“不是信任,是没办法。”
葛晓凡不是腹部外科的人,她会发现沙永昌几人的勾当,完全是因为关注韦初雪的父亲。
他们的警惕性低,被葛晓凡找到不少证据,譬如各种配型结果和检查报告。
葛晓凡还不敢肯定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于是将此事告诉韦初雪,同时她也发现,杜凡似乎是比较好说话的。
拿检查报告时,杜凡看到她了,但没有上报。
葛晓凡很不安,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当时的她不过是刚毕业的学生,没有背景,无依无靠。
会告诉韦初雪,也是因为太害怕,韦家的人脉比她广,她想求助。
但当晚葛晓凡就发现,似乎有人想对她不利,她不知该将此事对谁说,但从没想过把证据交出去。
那些人也没找葛晓凡要过什么东西,只是一直在观察她。
葛晓凡意识到杜凡没有将此事说出去,连夜找到他,希望他能站出来。
寂静的夜晚,杜凡冲她大吼,“沙主任不会做这种事,你不要污蔑他!”
葛晓凡很绝望。
“第二天她就跳楼了,说她是跳楼,谁能相信?反正我是不信,这只是他们处理掉她的方法。”
南栀问:“报警了吗?”
“报了,但是他们做事很小心,警察也没查出来什么,以自杀结案。”
自己跳楼和被他人推下楼留下的痕迹完全不同,最直观的便是落点位置。
但看看公安局、派出所现在的设备,有纰漏也不奇怪。
“你是从哪里找到证据的?”
杜凡说:“她坠楼时,我就在楼下,亲眼看着她摔死。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直接去了普外的更衣室,更衣室里没人,我在她的柜子里找到那些检查报告,收了起来。”
收起来就是麻烦,很麻烦,但杜凡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藏了起来。
可以确定的是,他当时绝对没有举报沙永昌的心,但也没把证据销毁。
杜凡继续解释,“沙永昌派人去找过,什么都没找到,他以为她没查到什么,事情就算过去了。后来这些东西一直是我拿着,搬家也没丢。”
南栀搞不懂他究竟想不想举报。
杜凡自己也不懂。
如果没有南栀,他会把证据藏一辈子。
杜凡说:“有不知道真相的人说我是英雄,我
肯定不是,我连人都不是。我为什么举报?不只是因为想让陆教授给孩子开刀,我……我是在逃避,我不想再承担家里的责任,我想躲起来。葛晓凡出事,我选择躲起来,现在也是一样的选择。”
他身体前倾,“我女儿的手术结束后,一定要来告诉我结果,可以吗?”
*
手术室内,陆嘉述主刀,南栀做一助。
确认患者信息后,手术开始。
陆随站在手术室外观看。
阮乔道:“你奶奶做手术,你不进去看吗?”
陆随不想说话。
事实上他是提出给陆嘉述做助手的,他虽然主刀过类似的手术,但对这方面的研究其实不算多。
但陆嘉述很坚决,助手必须是南栀。
有的时候陆随都怀疑他和南栀也被抱错了。
阮乔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陆教授更关注南栀呢?这就是天才的魅力?不过就算南栀是天才,陆医生你也是啊,当然还是比我们栀栀差很多的,不过差很多的天才也是天才啊!”
陆随:“你们儿科都这样夸人吗?”
不是太中听啊。
“嗐,”阮乔说,“我们儿科比较擅长打人。”
一手拎起一个小朋友。
有陆嘉述掌控全局,手术顺利结束。
患儿被推走,几人走出手术室,阮乔带头鼓掌。
陆嘉述摇头道:“这孩子命不好,第一次开胸手术的手艺太粗糙,以后少不了继续开刀,她的身体能经受几次开胸手术还不知道,想活到七八十岁,那是难了。”
说活到七八十岁都是挑好听的话说,开胸手术对身体的损伤很大,她还有其他问题,能长大就很好。
陆嘉述苦笑,“没想到我们以前面对的问题,现在也没法解决,医疗还是太落后啊。”
一个科室的主任,简单粗暴地剪开瓣膜,还剪过头了。
恩德医院可是临川市最好的医院,还是科室主任主刀,更别说其他人。
南栀看向陆嘉述,她好像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接下来的调查要交给警方,韦利作为中间人,也被警方带走。
不过他刚被带去就犯病了,现在人在医院治病,有警察看守,不能随意接近。
韦初雪原本已经买好去首都的车票,现在也耽误了。
她的病已经拖了很久,不能再耽误。
南栀下班后抽时间去看她,想劝韦初雪尽快去首都。
“警察在重新调查葛晓凡的死因了,于波交代动手的人是心外的主任,是沙永昌指使,你的心愿已经了了,还有不能走的理由吗?”
韦初雪难以启齿。
南栀问:“是因为韦利?”
韦初雪不知该怎么和南栀说,“他对我真的很好。”
以前韦初雪能坚定地把他当成敌人,现在事情被揭露,韦利要等待法律的制裁,他身体状况还不好,韦初雪总想到他对自己的好。
对韦初雪来说,这是对葛晓凡的背叛,她寝食难安。
“很正常啊,”南栀说,“人都有优点和缺点的,都有好有坏,他的确对你很好,你不忍心是正常的。你没选择包庇,就已经说明你的态度了,现在作为他的女儿去关心他,这没什么。”
就像南栀的父母,她也不相信他们只有缺点,他们一定还有南栀不知道的好。
最简单的,他们对箫珵就很好。
韦初雪心中的石头少了些,“你年纪比我小,但看这些事,好像比我更透彻。”
南栀:“有吗?我没发现啊。”
韦初雪把南栀拉到床边坐下,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首都吗?”
“我?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如果你想让我陪你动手术,当然没问题,我可以和祁院长请几天假。”
韦初雪却道:“只请几天假,来不及。”
南栀好奇地看着她。
“我和陆教授联系过了,”韦初雪说,“陆教授在儿研所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帮你牵线,听说是小儿神外方面的专家,如果你能去进修,哪怕只有几个月,也是不一样的。”
韦初雪听说南栀不想去首都读书。
其实南栀想得比较简单,知识她学过了,积累经验更重要,多和前辈们学习,她不认为会比先上学再工作差,甚至会更好。
但在韦初雪看来,临川市没人能教得好南栀。
南栀心动道:“我可以去进修?跟着小儿神外的专家?”
“具体的事,还得去问陆教授,陆教授现在正在研究这方面,但她的手术经验比较少,或许选择那位专家更好。”
南栀回到办公室便给陆嘉述打电话。
陆嘉述道:“她是问过我,我答应去找找人,舒映阶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你能跟她上台,学上几个月,再回来就完全可以上台主刀,我相信你的学习能力。”
南栀的心飞了起来。
她虽然已经确定好方向,但还没制定具体的计划,如果能有专家带着她,当然是最好的。
陆嘉述又给南栀补了刀,“不过我和舒映阶不太熟,我俩以前还有点儿小摩擦,你可别指望我能把这事说通。”
南栀:“啊……”
她自己就更说不通了啊?
那可是小儿神外的大神,将来要出现在医学课本上的,能听她的话吗?
陆嘉述说:“我会给你们安排一次见面,如何说服她,就看你自己了。”
南栀:“……”
那就只能靠她委婉的嘴皮子了!!
当天,南栀都想不起来自己已经下班,抓起小本本便四处求救。
她找到值班的阮乔,“该怎么讨好一个人?”
阮乔说:“其他废话都没用,夸对方好看!”
南栀认真记录。
她又找到箫珵,“如何讨好一个人?”
箫珵说:“如果不是陆随,应该都还算随和,不需要讨好。”
南栀:“明白。”
陆随脾气差,记下。
南栀又去找盛昭云。
盛昭云:“我?讨好?”
南栀:“……”
她收起笔记本,“主任忙啊。”
盛昭云:“你赶紧搞学历去!!”
南栀最后在手术室门口遇到陆随。
她掏出笔记本,乖巧地看着他,“请回答。”
陆随却目光乱飘,刚看到南栀便会移开目光。
南栀认真等待。
陆随摘掉手术帽,捏了捏嗓子,做心理建设,“这件事……我不太擅长,不过我还有其他事要问你。”
南栀很惋惜,她本来很期待陆随的答案的,总觉得学长行为方式都不是正常人,应该能有不同的答案。
南栀道:“你请说。”
“我……”陆随咬着唇,又沉默许久。
南栀继续等待。
陆随:“你有没有……怎么说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南栀道:“你很好啊。”
“你多想想,”陆随拧眉,“别急着给我答案。”
“这也要想啊,”南栀不知该想什么,“是个好人啊。”
这话有些耳熟。
陆随想了好半天,头疼道:“别给我发好人卡。”
南栀:“……你是个坏人?”
她很委屈,“可你不是啊。”
陆随:“……”
有些话直说了,南栀都不见得能听懂,更何况绕着弯说。
陆随鼓起勇气,直视着南栀,“我是想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好感。”
南栀克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掩盖自己的疑惑。
她好像真的听不懂陆随的话?
陆随索性一口气说完,“我喜欢你,如果你对我有同样的感觉,希望我们能有机会进一步发展。”
南栀怔住,她低下头,良久才小声问:“怎么发展?”
这还真难住陆随了。
他上学的时间比南栀还长,记忆力还真不如南栀好,每天的时间学习都不够用,没闲心管那么多。
陆随努力回忆舍友是如何谈恋爱的,“好像就是打打电话?晚上视频?呃,现在都没法视频。周末出去玩?我们有可能会值班……”
他终于想到一个恋爱史丰富的舍友,“就是谈恋爱,合适会结婚……他怎么没毕业就结婚?”
研究生允许结婚吗?
南栀道:“法定结婚年龄好像不太高。”
陆随小心翼翼看着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南栀大脑空乱,心里很乱,“我好像……”
陆随安静等着。
南栀不太敢看他,“我真的没考虑过这些,你……别和我说这些话了。”
陆随一愣。
南栀抱着笔记本跑走。
她很坚决,没有犹豫。
人生第一次表白,好像是被拒绝了。
陆随看着南栀的背影,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护士在叫他,“陆医生,麻烦过来看看。”
陆随一边看着南栀一边应道:“知道了,来了。”
*
祁念珍原本就是支持南栀去首都求学的,她相信南栀有这个本事。
现在好了,陆教授愿意帮忙,南栀还有可能去舒教授手下实习,这再好不过。
祁念珍知道这一消息后便在帮南栀张罗各种事,商量进修的可能性。
如果能定下来,祁念珍还要考虑南栀这两个月的衣食住行问题,总不能让小姑娘自己出钱,医院肯定要出份力的。
南栀转达了陆教授的意思。
祁念珍不可思议道:“陆教授说,她和舒教授关系一般,没法确定?”
南栀点头。
祁念珍:“这……好吧,那你就去看看?”
南栀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祁念珍笑着摇头,“没有,你去吧,好好准备,我相信你可以的。”
南栀离开院长办公室。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南栀直接绕去食堂。
阮乔几人已经在了。
儿科和心外的医生凑在一起吃饭已经成为康宁医院食堂的风景线,箫珵和陆随都在。
箫珵热情地把南栀叫过来。
南栀看向陆随,陆随低头吃饭,没说话。
如果南栀没理解错,陆随是在对她表白。
她虽然不关心这些事,但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这都看不出来。
她拒绝了,这几天都没和陆随碰面,有点儿尴尬。
南栀摇头道:“这边人太多了,我去旁边吃吧。”
箫珵:“啊?”
阮乔刚塞进嘴里两口饭,见南栀要走,赶紧端着盘子追上去,“怎么不一起吃啊?以前不都是一起吃吗?”
箫珵茫然地看向韦宁雨和陆随。
韦宁雨摊手,“我可不敢招惹她们,她们是儿科的祖宗,我还指望着她们多去查房。”
箫珵又看向陆随,“你欺负南栀了?”
陆随刚刚虽然没抬头,但心跳的速度比被拒绝时还快,还敢欺负南栀?
他不敢回头,怕撞上南栀,便漫不经心去看箫珵,“我?”
箫珵奇怪道:“你也没招惹她,她干嘛要跑?不过你最近两天好像不太对劲啊,你被妖精吸走魂魄了?做什么都没精神。”
陆随漫不经心道:“是你太关注我。”
“我关注你?!”箫珵被气笑,“我为什么要关注你?!”
陆随继续吃饭。
“我不和你计较,你和南栀到底怎么了?”
陆随:“哦,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那是什么事,没大事我……”
陆随说:“我表白了。”
韦宁雨险些把饭粒喷出来。
箫珵:“……没大事?”
韦宁雨追问:“你俩好了?”
陆随反问:“像吗?”
韦宁雨:“……”
这都不说话了,是不太像。
韦宁雨道:“你被拒绝了?”
陆随点头,“差不多。”
韦宁雨:“……”
被拒绝了还能这么淡定?!
箫珵没听明白。
南栀明明说过对陆随有好感,为什么要拒绝?她没有理由拒绝啊。
箫珵总结道:“没那么简单,肯定是你欺负南栀。”
陆随:“……”
他端起餐盘起身,“你慢慢想吧。”
转身时,正好遇到吃完饭的南栀。
南栀没胃口,吃得不多。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南栀不知该说些什么,陆随扯了个笑,然后侧身避开南栀。
阮乔看向箫珵。
箫珵耸肩。
扭头时南栀已经走了。
阮乔赶紧追上南栀,“你刚才说陆医生想和你发展?你拒绝了?为什么拒绝?”
她觉得南栀挺喜欢陆随的,两人蛮配。
南栀道:“我也不知道。”
阮乔:“?”
她捏住南栀的脸左右打量,“是人脸啊,是人嘴啊,说的是人话吗??”
阮乔把南栀带到后院停车棚。
“这里没人,你不用担心被听到,到底是什么情况?”
南栀也很茫然,“我不知道,就是听到他的话,很害怕。”
“害怕什么?”
南栀慢吞吞地摇头,愁道:“发展?怎么发展?要结婚吗?结婚……能相处吗?”
阮乔:“哦,你恐婚。”
“我也不清楚,就是很乱,”南栀老实巴交道,“其实我哥也和我说过这个话题,我好像是挺喜欢学长的,但进一步发展,我真没想过,我做不到。”
阮乔:“明白,渣女。”
南栀:“……”
也是当上酷帅的渣女了。
南栀说:“我是不是该委婉一些,现在见面有些尴尬。”
“别怕,”阮乔安慰道,“你不是要去首都吗?男人的喜欢都不持久,等你从首都回来,陆医生的孩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
南栀:“……”
学长好像不是这种人?
阮乔给南栀加油打气:“你放心,我就是你做渣女的坚实后盾!!”
南栀:“……谢谢。”
还怪有力量的。
去首都坐绿皮火车最方便。
临川市没有机场,坐飞机要先去省会,而且省会还没有直达首都的飞机,现在飞机出行的人很少。
更重要的是,南栀也有点儿不信任现在的飞机。
自从她见识过医院的各种设备后,就对后世科技发展迅速这一概念有了正确的认知。
韦初雪也愿意坐绿皮火车,范雯华和韦利都被牵扯进杜凡的案件中,没法陪韦初雪一同去,韦初雪的奶奶跟着二人。
奶奶年纪大了,什么都不会,只能帮忙照顾韦初雪。
订票、取票都是南栀一人去做。
南栀的票,医院说要报销,韦初雪拒绝了。
南栀拿到票后才知道韦初雪为何拒绝。
医院没法报销软卧车票。
南栀上辈子都没坐过软卧!
穷了两辈子的南栀很感慨。
不过现在绿皮火车的软卧条件一般,还没有混时间的手机,南栀只能带了些儿科医学期刊,也挺难熬。
深夜两点,绿皮火车缓缓驶入首都火车站。
车站上的灯光照亮漆黑的夜,南栀背着双肩包,扶着韦初雪刚下车,就感觉到不同。
还没走出车站,南栀便看到两座高楼,虽然不如后世密集,但比临川市强得多。
南栀几人顺着人流出站,韦家人托关系找人来接站,剩下的事就不用南栀操心了,韦家人订了首都的酒店。
价格不便宜,但是比招待所干净得多。
他们稍微休整后,天一亮,南栀便带着韦初雪去富雅医院挂号排队。
听说富雅医院人很多,很难排队,韦家想找关系,但他们家的关系都在临川市,最多能在省会找找人,到了首都,实在插不上手。
南栀一早就过来拿了号,还不到七点钟,已经有人在神外主任诊室门口排队。
南栀赶紧把韦初雪接过来,她先给韦初雪收拾出来能坐下的地方,然后自己去站着排队。
上午九点才开门诊,他们还得排很久呢。
韦初雪心里过意不去。
她叫南栀过来,只是希望能让南栀来富雅医院看看,陆教授答应帮忙,那是锦上添花。
可没想到如果南栀不在,她还真不
太方便了,很多事情奶奶都做不来。
韦初雪拿着点心和水杯走到南栀旁边,南栀已经席地而坐,其他排队的人也是如此。
韦初雪跟着坐下来,“不好意思啊。”
南栀神秘兮兮道:“感触颇多。”
韦初雪:“?”
南栀指着医院说道:“你看富雅医院的大楼,虽然没法和三十年后比,但也算富丽堂皇?还有排队的人,这么多人来排主任,我在康宁医院从来没见过这阵仗。”
刚进门时,南栀甚至还看到水晶吊灯。
她以为暴发户才会在家里的别墅装这东西。
仔细看看富雅医院,土豪味儿还真不少。
韦初雪笑道:“康宁医院和富雅医院当然没法相提并论,富雅医院的资源甩康宁医院几条街,富雅医院的医生面对的患者也比康宁医院多,而且来找他们的患者,基本是当地医院无法解决的,在富雅医院做医生,不仅能使用最好的设备,还能快速积累经验,所以祁院长希望你能来富雅医院工作。”
南栀说:“是我目光短浅了,不过我觉得以后我还能再来。”
韦初雪道:“希望我们能一起来。”
两人一直排到十点钟。
队伍一点点往前挪,十点零十分,终于轮到韦初雪。
到了富雅医院,所有检查要重新做一遍,南栀想借轮椅,富雅医院的轮椅不够用。
她只能扶着韦初雪到处奔波。
韦初雪是脑瘤,要做的检查很多,这一套折腾下来,人家早就午休,还得等下午再来拿结果。
这点儿时间不值当回九点,南栀和韦初雪就在主任门前等。
南栀发誓:“以后不管是对待什么患者,我一定如沐春风。”
来医院看病可太不容易了。
韦初雪的感触比南栀深,毕竟她平时的态度还不如南栀。
“就算患者指着我大骂,我也一定不反驳,等检查结果的时间真难熬。”
南栀笑道:“放心吧,肯定是良性。”
韦初雪反问:“你没看到片子,敢肯定?如果查出来是恶性的,怎么办?”
南栀被问住了,“就是……先骗了再说嘛。”
韦初雪哭笑不得。
南栀怕说错话惹韦初雪伤心,起身道:“水不多了,我去接水,你……”
她看到一个同样正在等主任上班的病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南栀看了一会儿,飞奔过去,“同志,同志?你还好吗?”
男人的身体顺着椅子往下滑落。
韦初雪吃惊地站起来。
南栀扒开男人的眼睛,“得送急诊?”
韦初雪:“是、是什么问题?”
南栀:“他瞳孔不等大!!”
第73章 第73章儿研所
中午门诊虽然不开门,但附近也有护士,南栀毕竟还不是神外的医生,也没有检查工具,在确定患者心搏骤停立刻实施心肺复苏,然后等富雅医院的护士过来。
富雅医院的反应比康宁医院迅速得多,也更加专业。
护士接替心肺复苏的工作,直接往急救室拉。
男人是一人独自来看病的,没人知道他的情况,但他手边有片子。
因为韦初雪的病,南栀最近没少研究这方面的片子,现在看得很熟练。
“他有脑瘤。”
韦初雪说:“旁边的袋子里还有呕吐物。”
“瘤卒中?”南栀道,“我得把片子一起送过去,你在这里等等我。”
男人运气不错,幸好被及时发现,急诊又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去。
南栀旁观了抢救过程,病人命太苦,除了脑瘤外还有很多基础病。
来富雅医院看病,连陪伴的亲人都没有。
南栀听到急诊在给神外科打电话,“病人没什么问题,肯定的呀,正常呼吸、正常睁眼……我能骗你?那肯定不能,赶紧把床位腾出来。”
南栀还没去急诊值过班,不太理解这话。
急诊:“够了!!人是晕在你们主任诊室门口的,你们……哦,马上过来接人是吧,好。”
南栀:“……”
科室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张呢。
很快,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护士赶来。
男人是国字脸,留着短发,戴眼镜。
白大褂内是衬衫和领带,看起来很注重着装。
他指挥着其他人把病人拉走,接着对两个护士严肃道:“你们一直没发现病人的状况?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要格外留意睡着的病人,就算睡着了,也要把他们叫醒确认!”
两个护士并排站着,不敢说话。
急诊医生笑道:“龙哥啊,行了,人不是没事吗?以后多给我们留几个床位,什么都好说。”
龙潭道:“错了就是错了,患者被发现时瞳孔不等大,这是耽误了多久?不骂几句,下次还这样?”
急诊医生道:“你们运气不错啊,被患者家属发现了,这个家属刚好还懂些医学知识……哎,就是她。”
急诊医生看到南栀,像发现新大陆。
龙潭朝南栀点点头,“麻烦你了。”
“看着年纪不大,还会心肺复苏呢?”急诊医生打量着南栀,“穿得也……”
不像是他们首都人。
南栀说:“我是从临川来的。”
急诊医生含笑点头。
他是没听说过临川这个地方,果然是从小地方来的,说实话穿得是不如首都人时髦。
应该是在哪个小诊所工作的,还知道扒开眼皮看看,普通人能立刻去叫医护人员就已经很棒了。
急诊医生低声道:“这位是神经外科的主任龙潭,你不是陪家人来看病吗,是在神外门口排队吧?懂吗?”
南栀眨眨眼。
急诊医生:“……”
明白了,从小地方来的小傻子。
急诊医生便对龙潭说:“龙主任,这人要是在你们门口出事了,医院可真说不清,这小姑娘的家人也是脑瘤,特意奔着你来的。”
龙潭看向南栀。
南栀对他显然很陌生。
龙潭:“……,知道了,我会留意。”
急诊医生朝南栀挤挤眼睛。
情商进步的南栀努力判断现在的状况,没看出来。
她回到门诊门口,见韦初雪独自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神色落寞。
韦初雪也是脑瘤,刚看到一个人险些去鬼门关报到,现在心情不可能会好。
南栀走过去鼓励道:“你放心吧,片子我们都研究过了,应该没问题的。”
韦初雪低声道:“毕竟要在脑子上动刀,是要把脑膜、颅骨、硬膜都划开,还要全身麻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全麻这么可怕?”
南栀努力安慰,“真的不用太担心的,我刚刚看到神外主任了,神外主任他……挺显老的。”
韦初雪抬头。
南栀:“年纪大,技术好嘛!”
恰好有人走过来,“我年轻时,技术也不错。韦初雪?跟我进来。”
南栀回头,正是龙潭。
南栀:“这位就是龙主任。”
韦初雪:“……”
她要不要换个医生?
因为先前的插曲,龙潭给韦初雪看得比较仔细,毕竟病人真的无声无息走了,他会有很大的麻烦,心里也过意不去。
龙潭看完刚出的报告,南栀又把她从前的检查结果给龙潭看。
“这些都是在我们医院做的检查,CT的分辨率肯定不如富雅医院,但是有所变化,就都带过来了”
龙潭道:“医院?你是医生?”
南栀说:“初雪也是医生,我们是同事。”
龙潭“哦”了一声,没多想。
和同行交流起来还是比较舒服的,大部分都能互相理解。
刚刚南栀说的城市他倒是听说过。
“你们医院的设备已经很不错了,对比其他城市,强太多。”
南栀如实道:“我们院长比较注重这方面。”
“难怪还有CT,”龙潭说,“你们也别太担心,病人还年轻,手术成功预后不错,你们也是医生,应该能理解我的话。”
韦初雪点头。
这话就是在告诉她,良性肿瘤的可能性很大,但话不能说得太死,理解就好。
“手术我来安排,最快……后天吧,后天能排上,先去办理住院手续。”
南栀问:“请问是哪位医生做手术呀?”
南栀没别的心思,只是多问一句,她最近研究神外的手术比较多。
龙潭说:“要看科室排班,你有意向?”
南栀如实道:“几本出名的期刊都有神外科的论文,您发表的论文很少。”
龙潭:“……”
南栀:“门诊也比其他主任多。”
龙潭:“……”
南栀:“看起来还奔赴在第一线,技术应该特别好。”
她的目光格外真诚。
龙潭:“……”
这姑娘好像是在扮猪吃老虎。
龙潭咬咬牙:“好吧,我来主刀,你们做好术前准备,等通知。”
南栀:“谢谢您!”
龙潭一整晚都没想明白,他到底是不是被算计
了??
*
南栀走了两天,儿科死气沉沉。
马上就要评职称,盛昭云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韦宁雨最近经常往派出所跑,一天两遍,坚决改名,现在还没办妥。
阮乔看来看去,心外的熟人都比在儿科多,实在无聊时,就往心外跑。
阮乔找到箫珵放在办公室的点心,放进嘴里吃吃吃,“南栀不在,我都没动力看书学习了。”
箫珵也有点儿郁闷。
他叮嘱南栀到了地方就找电话给他消息,她也没打。
两个人都郁闷,只有陆随一切如常,还有闲心整理期刊。
阮乔敬佩道:“还是陆医生厉害,感情虽然失败,但内心强大,情绪稳定,丝毫不影响工作。”
箫珵却不太爽,“你是真喜欢南栀吗?”
陆随把整理好的文献收到抽屉里。
他最近整理了原主曾写过的文章,有许多都是心外主任挂名的,还有几篇论文上有郤文曜的名字。
原主的生活的确光鲜亮丽,但性格使然,背地里也没少被人欺负。
这样的家庭还能被欺负,可见有多夸张。
陆随道:“与其讨论这些没用的事,不如想想自己要不要再去上个学。”
箫珵:“啊?”
陆随说:“研究生才到哪,学医的谁不去读个博士。”
医学生,寒窗苦读,考上博士找工作才更方便。
工作还要从规培开始,折腾下来人都被土埋一半了。
陆随和箫珵都是研究生。
这学历放到现在够用了,但是人得为以后考虑。
“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难过?”箫珵都要佩服了,“表白被拒,这不是很让人难过的事吗?”
阮乔问:“你会难过?”
箫珵:“不知道,都是别人追我。”
阮乔:“……”
他们萧医生怎么是这种人啊。
陆随气定神闲,“是有点儿不开心,但和工作没关系吧?难道被拒绝就得要死要活?地球不转了?”
话说完,他看向还没来得及帮南栀寄出去的论文,还是愣了会儿神。
箫珵:“……”
他看向阮乔,“这俩人果然挺般配。”
一个莫名其妙地拒绝,心里只有工作。
一个就算被拒绝,心里也得有工作。
“而且……”陆随说,“最近两天我在考虑,咱们医院的心外科还是很有竞争力的,但是患者真做选择,大部分都会去恩德,为什么?”
箫珵道:“是啊,能做主动脉夹层手术的医院就没几个。”
放在后世,这手术的难度也极高,时间不紧张地都会去大医院排队做手术。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让大家更加信任康宁医院。我以为恩德医院心外主任出事后,咱们这边的患者会更多,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阮乔:“……”
患者多,就会忙,忙就累,这是好事吗?
箫珵说:“原因当然在你。”
陆随:“我?”
箫珵:“你名气不够。”
陆随:“……,是你名气不够吧?”
“你不行。”
“你才不行!”
阮乔:“……”
三岁孩子给人家看什么病!
*
韦初雪顺利入院,南栀也能放下心了。
陆嘉述提前约好了儿研所的舒映阶教授,南栀安顿好韦初雪后赶去儿研所。
首都和临川的区别还是很大的,马路上的车都多了些,还有高楼密集的繁华地带和过街天桥。
南栀一直以为现在的人都是在苦哈哈地过日子,好像不全是。
在首都行动要买纸质版地图,南栀研究半天路线,发现走过去要四十分钟。
如果有自行车就方便了,可惜现在也没个共享单车。
南栀最终选择省点儿钱,走过去。
到儿研所已经是下午三点,儿研所的构造和普通医院不太一样。
除了正常的门诊楼外,占地面积更多的是科研大楼。
科研大楼旁边就是宿舍,还有家属区。
南栀不了解医院构造,只能随机找人询问舒映阶的办公室。
这话刚一说出口,护士就摇头道:“舒教授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她的门诊要排队,而且就算排队,也可能排不上,有很多患者甚至提前一晚就在排队,她也不是每天都在门诊。”
南栀解释道:“是有老师介绍我来见舒教授,我不是来看病的。”
“你?”护士认真观察南栀片刻,有被骗的感觉。
南栀白白净净,看起来挺像诚实小姑娘,但说出来的话怎么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我跟您确认一遍,你要见舒教授,不是看病?”
南栀道:“是的,应该已经和舒教授提过了,您能帮我问一句吗?”
护士犹豫片刻,道:“这样吧,你跟我过来,这会儿舒教授不一定在哪,我去打个电话,你等等。”
南栀找到人少的地方乖巧地坐好。
很快护士便走过来,“我没联系到舒教授,舒教授的学生说帮你问一问,可能还得再等等。”
南栀赶紧道谢,“麻烦你啦。”
护士笑着摆摆手。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期间护士几次路过,见南栀还在等着,都有点儿过意不去。
但她又不敢总催舒教授,儿研所德高望重的教授很多,但舒教授地位特殊。
当年的老教授们一手创立起小儿外科,舒映阶和陆嘉述都可以说是奠基人。
舒映阶在儿研所的地位,普通教授比不上。
甚至现在绝大部分年轻教授,可能都是舒映阶的学生。
另一个护士走过来,见南栀待了很久,偷偷问道:“就是她?”
“是呀,说是老师介绍过来的,而且不是本地人,是从一个小地方来的,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真是怪了,什么老师,敢随随便便给舒教授介绍人啊?她也是医生吗?是要来拜师?舒教授肯定不能答应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谁说不是,不过我看她脾气挺好的,也挺有礼貌,总把人家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你去催催?”
“我可不敢!!舒教授的脾气,谁受得了?!”
“那你说她真留下来了,能受得了吗?”
两人嘀嘀咕咕地离开。
南栀在专心致志地看儿研所印刷的内部期刊,是护士借给她的。
虽然是内部期刊,外人想买也能买到,只不过内部免费,外部交钱。
南栀查资料时,很多病例都是在儿研所的期刊上找到的。
但是外地人要买期刊,路上还得运送一段时间,现在全靠邮局,没有顺丰快递。等拿到本期期刊,下期都开卖了。
“在儿研所能拿到一手资料,也蛮方便的嘛,买其他杂志期刊也很方便。”
南栀想,如果临川市也能这么方便就好了。
网购什么时候能流行起来啊??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南栀借医院的电话给箫珵打电话报平安。
箫珵张口便训道:“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不是说一下火车就给我打电话吗?要不是韦初雪认识的人多,听到她已经住院了,我还以为你们在火车上出事了。现在的火车和以后的身份证实名制可没法比,多少事都是在车站出的,还有火车上,扒手、色狼那都很多……”
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南栀有点儿心疼电话费,她商量道:“哥,你能不能写下来。”
箫珵:“啊?”
南栀说:“你写下来我回去看,我们省点儿钱嘛。”
箫珵:“……”
他不是每个月都在努力地给妹妹赚零花钱吗,谁把她养得这么抠的?
一定是陆随!他太抠!
箫珵心安理得地把锅甩走。
南栀说:“哥,我本来是想着,如果舒教授答应让我跟着她学习,我再联系你,给你报喜。”
箫珵问:“她答应了?”
南栀:“……那倒没有。”
箫珵:“……”
南栀说:“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哦?”
南栀:“你以前不是喜欢写文章吗?你去写科幻小说吧!”
箫珵:“……”
南栀脱离医学领域,脑子仿佛就不够用了。
南栀道:“唉,发展真的太慢了,网购啊,快递啊,都没有,这是赚钱的事情嘛,写出来提醒提醒大佬们。互联网什么时候能普及?现在用的电脑和我们那会儿用的电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们能给专业人士提供研究方向吗?”
箫珵本来还觉得南栀是痴人说梦,听到这里倒是有点儿心动。
像是芯片这些,他可能不知道具体是如何制作的,不过给个方向还是可以的嘛。
写“科幻小说”也不错?
箫珵思绪太多,脑子有点儿乱。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就听电话那边的滋啦声越来越大。
“南栀小同志,舒教授回话了,让你过去呢。”
南栀立刻丢给箫珵一句“再见”,便挂断电话。
箫珵:“……”
这狠心的妹妹哦。
舒映阶刚从实验室回
来,护士带南栀过去,一到舒映阶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就严肃起来。
不只是她,楼层的每个医生护士都行色匆匆,脸上毫无笑容。
护士低声解释,“舒教授的脾气不太好,很凶很严格,很多人都受不了她,能在她手里毕业的,绝对都是人中龙凤级别的大神。”
南栀道:“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很严肃?”
“不是我们想严肃,”护士说,“我是怕被迫严肃,大家都很忙,我就一个人在笑,你说舒教授会不会记住我?反正你如果真想跟舒教授学习……”
护士投来同情的目光,“我都不知道是该羡慕你还是同情你。”
南栀倒是不太在意教授的脾气好不好,只要做手术的手艺好,她就能跟着学。
就算每天打她骂她,她也能留下来学。
不过她挺好奇,一个人的脾气究竟要多差,才能影响整个儿研所。
护士忍不住笑了下,但很快又板起脸。
“你说反了,不是舒教授脾气差,所以出名,而是她太出名,所以大家都知道她脾气差。好了,她的办公室就在前面,听说刚从实验室回来,好像崴脚了,你过去看看吧。”
舒映阶现在用的办公室是神外主任的办公室。
她不是神外的主任,但神外主任是她的学生,说什么都不肯让自己的老师在小办公室,就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了。
院方原本打算专门给几个老教授建新的办公室,这几人都两袖清风的,说什么都不同意。
南栀走过去敲门,一个比她大七八岁的男人走过来开的门。
男人扫了南栀一眼,“舒教授,人来了。”
南栀乖巧地走进去。
办公室内还有两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蹲着给满头白发的老人揉脚踝。
老人便是舒映阶,她的年纪和陆嘉述相仿,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都是凭对医疗事业的热爱留下来的。
和陆嘉述不同的是,舒映阶的衣着很朴素,短发,耳后别着黑色发卡,再用头发遮住,头发一丝不苟,也看不出发卡的痕迹。
南栀想到一个词:精致的老太太。
南栀自我介绍道:“舒教授您好,陆教授跟我说……”
舒映阶没听南栀说话,她皱着眉指挥道:“你的力气太小了,还是不行。”
沈玫说:“我担心您会痛。”
舒映阶蹙眉道:“担心会疼,就不下力气,治标不治本。”
沈玫不敢回话。
舒映阶这才看向南栀,“陆嘉述这个老家伙,身体还不错?还有闲心带徒弟?”
舒映阶和沈玫说话,只是听语调,就能听出优雅来。
但一提到陆嘉述,就多了点儿粗俗。
她俩好像不是朋友??
南栀答道:“陆教授和您一样,还在工作。”
“呵,她和我怎么比,她可比不上我。”
沈玫大气都不敢出。
给南栀开门的是奚阳华,他掠过南栀走到舒映阶旁边,“我们舒教授是儿外最好的医生。”
南栀如实道:“课本上不会只记录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人也没法撑起一个学科。”
舒映阶看向南栀。
奚阳华道:“您看见了吧,又来了一个没情商的。”
“怎么会,”南栀不赞同,她的情商明明有大幅度提升,“我如果没情商,现在就去代替这位医生去给舒教授看脚踝讨好舒教授了,但我想,这样医生姐姐会尴尬,所以没去。”
沈玫:“……,谢谢啊。”
舒映阶道:“这只是小事,崴得不算严重,我自己清楚。沈玫,你去做自己的事吧。哦对了,这是南栀,是陆嘉述介绍来的,沈玫、奚阳华,都是研究生,刚过来的。”
原来他们也是舒教授在带的学生。
沈玫离开后,舒映阶看向奚阳华,奚阳华镇定自若,没有离开的意思。
舒映阶无语地摇摇头。
这一屋子就没一个情商高的。
舒映阶对南栀说道:“说说吧,我留下你的理由。”
南栀想起阮乔和箫珵教给她的,笨拙地夸奖道:“您……您一看就慈眉善目,而且特别优雅,年轻时长得肯定特别好看。”
舒映阶面无表情。
阮乔教的方法失败。
她亲哥说,不是陆随就不需要讨好,舒教授肯定不是陆随,那就不需要讨好!
……
这俩人教的都是什么啊?!
舒映阶说:“我的时间不多,不想听到废话。”
南栀:“……”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南栀迅速说道:“我记忆力好、理解力强,能将学到的知识快速整合吸收,我动手能力强,看过的手术视频多,学习速度快,您留下我一定不会失望。”
奚阳华笑出声,“这样表扬自己不好吧,真留下了会露馅。”
南栀说:“所以我只说实话。”
奚阳华:“……”
不仅没情商,还脸皮厚。
舒映阶问:“你认为这是你的优势?”
南栀不否认,“我相信与绝大部分人相比,这都是我的优势。”
毕竟她从前读的也是最好的医科大学呢。
奚阳华听得直摇头,“舒教授,陆教授怎么介绍这种人来?”
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比他爹在酒桌上都自大。
他爹只要喝了酒,那就是能一个人扛着枪统治全世界的。
这种人如果被留下,他们儿研所的档次都会被拉低。
舒映阶说:“不错,确实是优点,不过在我这里进修可辛苦。”
奚阳华愣住。
南栀听到她的话,一点儿都没意外,笑眯眯道:“我不怕辛苦,就想学习。”
奚阳华低声道:“教授,她是从小地方来的,你应该了解小地方的医疗水平,别说咱们儿研所,就是去首都普通的医院可能都不够格。”
舒映阶看向奚阳华,“你在教我?”
“我……”奚阳华的胆子比沈玫大,但也不敢真和舒映阶对着干,这简直是在和整个儿外作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映阶又看向南栀,“你看起来很高兴,但是好像不太惊讶。”
南栀道:“当然啦,您肯定会留下我。”
“太自信也不是好事。”
“不是自信,”南栀解释,“您刚才特意介绍我和沈玫学姐认识,肯定是看在陆教授的面子上早就决定留下我了,谢谢您。”
舒映阶挑眉,再次看向奚阳华,目光很玩味。
奚阳华:“……”
他嘀咕道:“耍小聪明。”
既然决定留下南栀,该提供的都得提供。
舒映阶道:“一会儿你先跟着阳华四处转转,熟悉这边的工作情况,然后去找沈玫,让她带你去宿舍。”
奚阳华惊讶道:“还有宿舍?”
他是来儿研所实习的,他和沈玫都想申请儿研所的宿舍,宿舍就在科研大楼旁边,上班方便,但是实习生肯定不给这个待遇。
南栀一来就有宿舍?
舒映阶道:“你也说了,她是从小地方来的,不给配宿舍,再去租房子,方便吗?你和沈玫都是本地人,都有房子,这也要争?”
奚阳华挺委屈。
他念书以来成绩一直优秀,在学校里是老师的宝贝,但在舒教授这边好像一点儿
都不被关注。
沈玫和他是同一届的,沈玫是知道他的水平的。
舒映阶催道:“赶紧去吧,别耽误正事。”
奚阳华走向南栀。
南栀道:“舒教授,我是陪朋友来的,她需要切除脑瘤,这两天就要动手术,所以……”
舒映阶道:“陆嘉述说过了,等她脱离危险后你再搬过来,今天先去确认办公室和宿舍。”
南栀没想到陆教授的话这么管用,明明她走之前陆教授还说自己和舒映阶关系不好,要她多上心。
“谢谢舒教授!”
奚阳华听了,好像喝了一太平洋的醋。
她来找舒映阶学习,哦,说得好听点儿是进修,实际上就是托关系走个后门而已,居然还要顺着她的时间?
来实习还有这些待遇??
奚阳华带着南栀离开,想好好介绍儿研所的情况,但实在是憋不住,道:“要来学,就认真学,怎么还得等你的时间?”
南栀反问:“你的朋友需要做手术,你要把她丢下不管呀?”
奚阳华:“……,她有自己的家人。”
南栀说:“就是因为她的家人都不方便,没人照顾,所以我才来首都的。”
奚阳华:“……”
这意思是,来找舒教授只是顺便?
南栀好像认真想了很久,艰难道:“学长,真不行,我做不到扔下朋友,你教教我怎么做吧。”
奚阳华:“……”
怎么好像他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
奚阳华气冲冲道:“反正你要跟着舒教授,干脆和她一起办公得了!我们这没有多余的办公室!”
南栀耸肩。
她不懂,她才来,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
在韦初雪动手术前,南栀要找陪护床,在韦初雪的病房休息。
手术后她便会被挪到ICU,到时韦初雪的奶奶就可以在外面看着,每天定时去探视就好。
手术前一夜,韦初雪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南栀睡觉轻,跟着坐起来,去给韦初雪晾水。
医院用的暖壶保温效果太好,得提前倒出来准备。
隔壁病床的病人倒是睡得踏实,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呼噜声。
南栀把温水递给韦初雪,“还在紧张吗?”
“也不是紧张,就是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韦初雪叹气,“做病人真辛苦。”
南栀说:“好好治病,将来继续当医生,不当病人。”
韦初雪笑道:“你不说谎话,这话听着倒是不错。”
南栀跟着笑起来,“龙主任都说了,你的情况还不错嘛。”
韦初雪拉着南栀坐下闲聊,“你是大桑村人?”
南栀点头。
“但你好像会的东西很多。”
南栀:“……我们那边有高人。”
“高人?怎么有点儿耳熟?”
南栀连“高人”都不敢说了。
韦初雪想不明白,但她的情商比南栀强一点儿,看出南栀不想说,便没再追问。
“你为什么会来做医生啊,有天赋?想学?”
听说消化科的马医生特别后悔没把南栀留在他们科。
南栀犹豫片刻,没撒谎,“我弟弟,一出生就身体不好,没能保住性命,所以我一直想做医生。”
韦初雪道:“很多人都和你一样,挺好的,你和弟弟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南栀怔住。
她和弟弟……有感情吗?
说是弟弟,其实他们同岁,而且他经常留在医院,父母也不让她乱碰弟弟。
弟弟偶尔身体好时,看她的目光都很陌生。
南栀含糊道:“应该吧。”
韦初雪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医生吗?”
南栀摇头。
“我啊,从小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我做什么事都能做好,我爸妈只疼我一个,而且我还有很多朋友,他们都会围着我。我就想,我都这么重要了,当然要做有意义的工作,要做就好好做,我要做救世主,治病救人。”
南栀愣了一会儿,道:“韦医生,我的脸皮都没这么厚。”
韦初雪得意道:“那是我爸妈给我的底气,在你爸妈心里,也是最疼爱你的啊,我经常看见你妈妈来给你送饭。”
黄春兰和南明杰对南栀都很好。
南栀笑笑,“是给陆医生的汤。”
“陆医生喝汤?”
“我妈说要给他补补。”
韦初雪拧眉,“还要补?恩……”
还好当初没同意。
她说:“陆医生现在正常多了,以前可不太正常,你也喜欢他现在这样吧?”
南栀有些佩服韦初雪。
她问的好多问题,南栀都答不上来。
就好像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害怕谈恋爱、结婚这件事,她自己都认为没必要。
南栀如实道:“都很好。”
不管是现在的陆随,还是原主,都很优秀,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是不喜欢太畏首畏尾的人,”韦初雪说,“不过陆医生现在不这样了,你们可要好好的,陆医生不重要,陆教授比较重要。陆医生……”
不知何时,打呼噜声已经停下。
隔壁病床的男人可怜巴巴地对二人说道:“姐姐们,能别提医生了吗?”
这一声又一声地叫医生,他心里害怕啊!
第74章 第74章脑子
韦初雪原定的手术时间是下午,龙潭上一台手术比较顺利,韦初雪被提前推进手术室。
南栀和奶奶一起在手术室外等。
韦初雪的奶奶也是韦宁雨的亲奶奶,但和韦宁雨也不怎么亲,韦家人似乎都只喜欢韦初雪。
现在孙女做手术,奶奶更是急得很,一秒钟都静不下来。
南栀象征性地安慰道:“手术难度不高,龙主任的经验很丰富。”
奶奶还记着和南栀的“仇”,“我儿子儿媳到现在还没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咋回事。”
“哦,”南栀说,“虽然龙主任手术经验丰富,但毕竟要打开脑子,情况还是很严峻的,您继续担心吧。”
奶奶:“……”
这对吗?
手术一共持续两个小时。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灭了,龙潭穿着手术服走出来,“手术过程顺利,病理结果很快就能出来,别担心。”
奶奶追问道:“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我们家初雪以后还要再动手术吗?”
龙潭看向南栀,“没和老人家解释。”
南栀真诚道:“我说了,老人家不愿意听我的,不管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开脑子就是很危险嘛。”
龙潭:“……”
南栀继续说:“凡是手术,都有风险,谁也没办法打包票,龙主任,您说对吧?”
龙潭:“……”
她可别说了。
韦初雪的手术做完,人被送到ICU,结果很快出来,的确是良性肿瘤,只是比一般的良性肿瘤稍微难对付。
但龙潭做过很多台类似的手术,完全应付得过来。
确定韦初雪安全后,南栀便准备去儿研所报到。
舒教授说了,没时间教她太久,她可能只能待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对南栀来说很宝贵,她得抓紧时间努力。
沈玫带她
去了宿舍,儿研所的宿舍都是小单间,一间房十平米左右,屋内配有床、桌椅板凳和衣柜,其他东西需要自己准备。
床是单人铁床,桌椅也是最普通常见的,像是学校里的长课桌。
沈玫曾经也想到宿舍来住,一看到这里的环境都打消念头,现在只有奚阳华还心心念念着单人宿舍。
沈玫道:“你刚过来,缺什么我可以带你去买,像是暖壶啊,被褥啊,都得先买一套,其他的可以慢慢来。医院有食堂,三餐都有,可以去食堂吃,我们这边吃饭不需要票了,拿钱就行。”
南栀为难道:“我带的钱不多,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这么快就能来儿研所,路上不敢带太多钱。
火车嘛,扒手很多,现在的人出门都得在内衣上缝个口袋,钱全放在里面,再缝死。
南栀担心她带的钱不够。
沈玫问:“你带了多少钱?”
南栀去翻背包和衣服。
她取出被缝起来的五百块钱,“就这些。”
话音刚落,刚被翻过的包里滚出一个“圆柱体”。
这圆柱体用黄纸包着,南栀打开一看,是一卷百元钞票。
沈玫:“……”
南栀又去看背包其他口袋,又找出两个信封。
沈玫:“……”
应该是箫珵或者黄春兰塞进来的。
南栀:“咳,应该够了。”
沈玫先带南栀去买生活用品。
首都的百货大楼比临川市的壮观得多,不像市集,有点儿商场的影子。
街上的年轻人打扮得相当时髦,有很多穿大衣、烫头发的。
沈玫看着南栀的衣服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穿这些衣服都配不上你,反正你钱还够用,我带你去买两身衣服?”
南栀拒绝道:“衣服能穿就行了,上班都得穿白大褂。”
外套再好看,也没什么机会穿。
沈玫感慨道:“你也太节俭了,你还年轻呢,这个时候不打扮自己,什么时候打扮?”
南栀看向沈玫。
沈玫很会打扮,烫过头,还不是那种密密麻麻的小卷,平时扎马尾,造型比街上的所有人都要时髦。
但她的衣服却很宽松,看起来配不上她的发型。
南栀上次过来,沈玫穿的也是类似风格的衣服。
南栀道:“我没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待不了多久,时间太紧了。”
两人能出来的时间不多,沈玫还有其他任务。
她们逛了大概一个小时便回到儿研所,在宿舍楼下,沈玫叮嘱道:“我不上楼了,你收拾好了去找舒教授,舒教授比较严格,尤其不能迟到,如果惹舒教授生气,以后你可能都没机会了。”
南栀连连点头,“谢谢学姐。”
沈玫回到办公室。
她和奚阳华都是来实习的,只能留在神外医生的办公室。
儿研所医生多,神经外科光是副主任就有四个人,主治医师更多。
沈玫和奚阳华都是这一届的优秀学生,不然不会来跟舒映阶。
正因如此,奚阳华不是很想挤在人多的办公室,他们连个正经的办公桌都没有。
奚阳华坐在沈玫这边,表情严肃。
沈玫知道他在意什么,笑道:“舒教授说了,只是暂时的,等你真的到儿研所来上班了,肯定会有新的办公桌的。不是说副主任们都要有自己的办公室吗?以后地方就宽敞了?”
奚阳华道:“以后还要去其他科室,我不想去,我就想留在神外。”
沈玫说:“其实其他科室也不错,比较成熟,神外相对来说没那么成熟。”
“正因为不成熟,才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建设。”
沈玫没再说什么。
奚阳华手里还有一堆琐碎的活儿,比如跑跑腿送单子。
他把单子丢在桌子上叹气,“这是我该做的事吗?”
沈玫站在一旁喝水,没接话。
他们都还只是学生,所有人来儿研所,都是从跑腿开始,没有一上来就去跟门诊的。
舒映阶要求严格,对研究生的要求也高,跑腿的活儿很少。
舒映阶的严格、脾气差是远近闻名的,但想跟舒映阶学习的学生仍然挤破头,就是因为跟着她真的能学到东西。
这些奚阳华都知道。
奚阳华忽然想到前几天见过的那位让他不太开心的人。
“她不是说朋友开完刀就要过来,应该做完手术了吧?”
“南栀?我刚陪她去百货大楼,她现在已经在宿舍了。”
奚阳华瘪嘴,“舒教授还真让她走后门,舒教授怎么会允许她来进修?她只是个小地方的医生吧?”
沈玫道:“听帮南栀传话的护士说,她是陆教授介绍来的。”
“果然是走后门。”奚阳华整理好单子,弯唇道,“她来也好,就把这些单子都交给她,省得我跑腿了。”
沈玫瞥了眼单子,又看看奚阳华,没赞同也没反对。
半个小时后,南栀整理好宿舍,赶到舒映阶的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和普通医生的办公室有一定距离,舒映阶不在办公室,南栀又摸索到神外去。
办公室内医生有不少,分成几拨人凑在一起,沈玫朝她招手,“这边。”
南栀露出笑容,“学姐,我坐在哪里呀?”
沈玫看向奚阳华。
奚阳华懒洋洋道:“不着急,先把这些工作处理完,舒教授管得严,别给舒教授丢脸。”
他把那些单子都塞给南栀。
南栀一看,这差不多就是她刚去康宁医院时做的工作,纯跑腿。
她能留在儿研所的时间很有限。
南栀问:“这是舒教授交给我的工作?”
奚阳华点头,笑眯眯道:“我们都一样,都得从最基本的做起。”
南栀道:“我们怎么会一样?”
奚阳华笑容僵住:“?”
南栀认真解释,“你是实习生,没有经验,是来儿研所实习的。我已经是医生,准确来说是过来进修的。”
她把单子还给奚阳华,“我才刚到,还没见过舒教授,这些检查单都等着用,舒教授怎么会把这种工作交给还没见到面的人?学长的活儿还是自己做吧。”
奚阳华慢慢坐直,脸色愈来愈差,眼中能看到风暴。
实习生们的插曲影响不到其他医生,甚至都没人看他们的方向。
南栀淡定地看向沈玫,“学姐,麻烦问一下舒教授去哪了?”
沈玫道:“神外门诊。”
“谢谢。”
沈玫问:“你知道怎么走吗?”
南栀点点头。
南栀离开许久,奚阳华吃瘪的脸色才渐渐缓过来,他不满道:“你怎么总帮着她?”
沈玫说:“舒教授已经决定留下她了,难道你想和舒教授过不去?只是问舒教授的去向而已,谁都知道。”
奚阳华虽然聪明,行为举止却太幼稚,沈玫看在他们是同学的面子上点到为止。
奚阳华却没领悟到她的用意,嘲讽道:“一来就跑门诊,她能看病吗?还是给舒教授当助手?他们小医院应该都没有儿外科吧?”
他起身道:“我去看看热闹。”
办公楼单独一栋,旁边是住院楼,门诊大楼靠近儿研所大门,神外的诊室就在一楼。
南栀一直在其他楼晃悠,来到门诊大楼,对“儿研所”三个字才算有了深刻认知。
一进门诊楼,遍地都是小朋友。
看消化科的、呼吸科的、内分泌、心血管……
以前只有儿科门前哭喊的小朋友多,现在是全都一个样。
南栀:她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和小朋友们结下不解之缘。
南栀已经研究过诊室位置,她小心翼翼避开小朋友们,来到神外的诊室。
神外一共有三个诊室,两个是普通门诊,一个是专家门诊,专家门诊是副主任医师以上才能去的。
舒映阶正在给患儿看病。
首都儿研所就是全国最好最专业的儿童医院,会来儿研所的患儿,病情都不简单。
舒映阶过号也慢。
南栀等了一会儿,家属才把孩子带出去,南栀走进去。
舒映阶正在写病历,她瞥了南栀一眼,低下头继续写病历。
南栀乖巧站好,“舒教授,我能做点儿什么吗?”
专家都得配个助手,舒映阶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连个助手都没有。
奚阳华紧跟着走进来,“舒教授。”
“来了,”舒映阶示意奚阳华坐下,“正好小钱有点儿事,你顶上。”
奚阳华看向南栀,朝她微微一笑。
南栀一直在等舒映阶分配任务,没注意到奚阳华,奚阳华都快笑完了,南栀才看过来。
南栀:“?”
奚阳华:“……”
这女的是个傻子吧!!
舒映阶又对南栀说道:“你先去转转。”
“好的,”南
栀问,“我应该去哪里转转?”
“儿研所有很多科室,都是专门为儿童开设的,和普通的综合医院不一样。在我们这里,是怎么给孩子们治病的,你都要去看看,你以前待的地方,应该不给儿科细分科室吧?”
这倒是,康宁医院只有儿科,连儿外科都没有。
因为缺人,她们这些儿科的医生什么都得懂一些,如果解决不了,就要推荐他们去更具体的科室,还是很麻烦的。
南栀高兴地领命。
奚阳华不懂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让她去看其他科室,不就是不想留下她的意思?
看来舒教授只是碍于陆教授的面子,不得不留下她,没想着多用心教嘛。
奚阳华堵着的心松快不少。
舒映阶道:“下周还要再来实习生。”
奚阳华:“这么多?”
“都有抱负,是好事,但是首都医科大学的学生,基本是人才,要挑到最有天赋最努力的,才是最重要的。”
奚阳华挺直腰板微笑。
他嘛,就是人才中的人才,有天赋的代表。
电话响起。
舒映阶放下钢笔,拿起话筒,刚听了两句便看向奚阳华。
“让你送的单子去哪了?”
奚阳华笑容僵住。
“……”
光顾着看南栀了,忘了。
“这种事还要我提醒你?!”舒映阶道,“回去抄书,两遍!”
奚阳华:“……”
南栀这个祸害!!
南栀穿着白大褂、戴口罩,在医院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她在各个科室乱晃悠,也没人在意她。
病人们以为她是科室医生,医生护士们以为她是同事。
反正在同一个医院工作也不见得会认识。
科室分得细好处很多,儿研所的医生们都很专业,家属说上那么几句,医生们便有论断,南栀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受益匪浅。
南栀一直转悠到消化内科。
科室的门开着,里面有患儿,南栀站在门口听着。
是一个老人带着孙子来看病,孩子还不到一岁。
郑岩说:“我们去了其他医院,说是贫血,是血液科,说缺铁,我们一直在补铁,有好几周了。”
医生道:“已经补了八周铁,血红蛋白还是6.2?补之前是……”
他在一堆检查报告中翻找,“哦,补之前6.0,这根本没什么作用。”
郑岩道:“是啊,你看这孩子,一直都不舒服,脸色也不好,补铁没效果,医生建议我们来儿研所看看。我赶紧带着孩子过来了。”
孩子才十个月,面色苍白,小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但挺乖巧,没哭。
不哭也不是好事,他这么大的孩子,不舒服还不哭,可能更严重。
婴儿没法很好地表达痛处。
医生问:“足月生产?”
“是十个月。”
“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
“六个月时还没什么,还能自己坐起来,之后就不太对劲了,容易生气,表情也不对,说实话看着挺瘆人的,好像不是我孙子,像被人附身了。”
郑岩还给孙子请过看风水的大师。
大师说是家里有脏东西,去给做法,做了一通,孩子好像好了几天,但很快又不行了。
医生道:“体重9.4公斤,头围……嚯,头挺大。”
郑岩道:“我闺女就头大。”
“你是姥爷?孩子爸妈呢?”
郑岩冷笑道:“她?就别指望她了,一点儿当妈的样子都没有,每天出去疯玩。”
医生笑道:“年纪不大吧?正常,过两年就好了,所以啊,结婚生孩子这事,得到年龄才行,不然自己还是孩子。”
郑岩道:“我这也没办法,唉,孩子都不听话。”
“别太着急,先查个粪便,看看是不是有寄生虫。不行再做个肠镜,小肠病变也有可能,做个空肠活检。”
这些郑岩都听不懂,医生给开什么检查,他就带着孙子去做什么检查。
小孩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看起来和郑岩关系不错。
不明原因的贫血,如果在消化科查不出问题,估计还要再跑好几个科室。
南栀弱弱地举起手,“不好意思,能问一下孩子出生时的头围吗?”
南栀旁边还有几个患者家属。
医生和郑岩一起回头。
医生奇怪道:“你是?”
南栀说:“是舒教授让我来看看。”
医生不认识南栀,但认识舒教授。
在儿研所,就没有不知道舒教授的。
“舒教授都知道这事了?”医生惊悚道,“舒教授派人来盯着我了?好吧,家长,配合一下,孩子出生时头围多少?”
郑岩想了一会儿,犹豫道:“三十多厘米?不过其他医院的医生说了,头大遗传,我妻子、女儿,头都大。”
南栀道:“把头大归于遗传不太妥,他前囟大,头围大,如果消化内科这边查不出什么,建议去神外拍个片子。”
“神外?”郑岩看向医生。
医生道:“就是去看脑子。”
“小椎是脑子的问题?不可能吧,他只是贫血,没其他毛病。”
医生说:“既然是舒教授的意思,你们做完检查还是再去神外看一看,舒教授是儿研所的招牌,你们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郑岩半信半疑。
在消化内科做的检查还得等一会儿,南栀很听舒映阶的话,继续去其他科室学习参观。
一个小时后,郑岩带着孙子出现在神外诊室门口。
他没排舒映阶的号,今天如果自己过来,肯定是看不上病了,消化内科的医生特意给老人家带路,“舒教授,这就是你关心的那位病人,我把人领过来了,在消化内科做的检查都没问题,您再给看看吧。”
舒映阶看了眼郑岩,“我?”
医生笑道:“是啊,您让一个医生过去提醒患者家属来神外,我这不就给您带过来了。”
舒映阶接过病历和检查报告。
奚阳华道:“是徐医生吗?”
医生说:“我不认识,徐医生我也不认识。”
这就很奇怪了。
奚阳华仔细打量小椎。
“头有点儿大,贫血?舒教授,是您的病人?贫血和头大有关系吗?”
舒映阶已经看完病历,“是南栀吧?她让患者来神外?”
医生就更不认识南栀了。
“南栀?”奚阳华反应比患者还要大,“她让来神外?她怎么敢?”
小地方来的医生,跑到其他科室指手画脚,这事传出去,神外都得跟着一起丢人。
奚阳华虽然还不能确定留在神外,但他可一心给舒映阶当徒弟,其他人给他做师父他还瞧不上呢。
舒映阶问:“抄书不够累?”
“舒教授,我只是担心……”
舒映阶面无表情。
奚阳华不想再多抄几遍书,只好闭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舒映阶对医生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送人过来。”
医生笑眯眯地离开。
舒映阶又对郑岩说:“头大不能归结为遗传,先去拍个片子,做CT。”
郑岩点头,“我们就是来做检查的,刚刚那个小医生也是这样说的。”
“谁?”
“您派过去的那位呀。”
舒映阶放下病历,看向奚阳华。
奚阳华别扭道:“真能是脑子的问题?”
舒映阶道:“老老实实的,别惹事,我不喜欢挑事的人。郑先生,带着孩子去做检查吧。”
CT结果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儿研所的患者多,郑岩今天下午才带孩子去拍片子,今天估计是拿不到结果了。
舒映阶给CT室打了电话,要他们出了结果就告诉她。
奚阳华问:“小椎为什么会贫血?”
正巧南栀看了一圈回来,“舒教授,这里的儿科诊室和我们那
边差距好大诶,还是专科好。”
舒映阶放下小椎的病历,不动声色道:“不是所有的儿童医院水平都高,有的地方的儿童医院,还不如综合医院。”
南栀难得嘴甜,“儿研所肯定很厉害。”
她遇到的每个医生都很有水平!
不会像在临川,经常有误诊的情况。
若是疑难杂症,误诊倒也常见,但来儿研所的患儿情况本身就复杂,基本上每个医生都能把各方面考虑到。
要说看一眼就确诊那不可能,但儿研所总算有点儿大医院的样子了。
比恩德医院强多了!
舒映阶道:“我不吃这套,说说这个病历。”
她把小椎的病历递给南栀。
“你让他们来神外?”
南栀瞟了一眼,道:“他的头围太大,不太正常,我担心有肿瘤。”
“人家头大就说人家有肿瘤?”奚阳华道,“你能不能心疼心疼这些孩子和家属,他们生的不是小病,是在其他医院看不了,才来咱们儿研所,你知道这些检查要花多少钱吗?”
南栀问:“他们来儿研所干嘛?”
“看病啊。”
“看病,做检查,不对吗?”南栀崇拜道,“学长,你全靠眼力看病啊,好厉害哦!”
南栀的夸赞很真心实意,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医生,虽然一直注意学习使用听诊器还有其他望闻问切的本事,但还是会在一定程度上依赖机器。
她刚去康宁医院时就不太适应,想做的检查有一半都做不了。
奚阳华能有这摆脱机器的本事,当然厉害啦。
奚阳华:“……”
他从南栀眼中只看到两个字:嘲讽。
舒映阶道:“到底是不是脑子的问题,CT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奚阳华的嘴快瘪没了。
舒映阶又递给南栀一张排班表,“记住我出诊、上台的时间,这两个月手术比较多,凡是我去手术的,你都要做准备,随时上台。”
南栀原本都做好被丢在门诊的准备,一听说能上台,赶紧点头,就怕舒映阶反悔。
奚阳华更加坐不住,“老师,她才刚来,以前都没接触过小儿外科,让她上台?”
舒映阶做的手术,可都是难度极高的大手术。
奚阳华还没做过助手呢。
舒映阶问:“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不满意就少说话,”舒映阶道,“平时挺沉稳的人,这两天怎么了?火烧尾巴了?”
奚阳华:“……”
舒教授怎么总是向着南栀?!
奚阳华找到将南栀带来的护士,“那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来路,是陆教授的亲戚?”
不然他想不通为什么能把后门走到这个程度。
护士也不知道,她惊讶道:“舒教授把她留下了?”
“何止是留下,还让她跟着上台。”
“她有这么厉害?!”
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那可是要求极高的舒教授,这次去神外实习的两个研究生成绩都是拔尖的!
护士猜测道:“说不定她是在老家的医科大学念书,成绩很好,她老家的医科大学也不错?”
奚阳华:“临川?”
护士:“……没听说过。”
奚阳华问:“能不能查查她的背景?”
“这我可做不了,不过……就算来进修,也得走程序,应该能找到她的信息吧。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奚阳华道:“我可没这闲心。”
话虽这样说,奚阳华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联系了认识的医生。
医院绝大部分人都没听过南栀这号人物,但还真有给南栀办手续的人记得她。
奚阳华给人家买了两盒中华,对方才笑嘻嘻说道:“你猜我为什么记得她?”
奚阳华不知道。
男人道:“你说我在医院做行政工作,每天要接触多少人?像这么一个普通的小角色,我怎么可能记得住?”
奚阳华道:“难不成她真是什么名牌大学的学生?”
“噗,那我就更记不住了!来咱们儿研所的,哪个不是名牌大学的?”
奚阳华更想不明白了,“你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吧?”
“长得确实不错,不过还有更劲爆的消息。”男人朝奚阳华钩钩手指,低声道,“这姑娘,没学历。”
*
郑岩人没走,他带着孩子离开神外后又去了血液科,虽然先前已经带孩子去血液科查过,但毕竟不是在儿研所,他不放心。
医生的门诊快要结束,他才回到神外,舒映阶特意叮嘱他不要走。
郑岩到时,检查结果刚好出来。
舒映阶的门诊还没结束,加号的人多,她得加班。
南栀安慰道:“影像室的同事会帮我们把结果送过来,你们别着急,先等一等,马上就有结果。”
郑岩点点头。
他还是不太明白贫血为什么要查脑子,但是消化内科和血液科都没查出什么,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影像室的同事没等来,南栀等到了气冲冲的奚阳华。
南栀左右看看,“学长,你在和谁生气?”
奚阳华:“……,你认为是谁?”
南栀耸肩,“不清楚诶,这里应该没人会惹你生气啊。”
尤其是她,多乖巧,哪里敢得罪学长学姐。
奚阳华:“……”
这阴阳怪气的功底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奚阳华道:“你别管我叫学长,我受不起。”
南栀很听劝,“好的奚阳华。”
奚阳华:“……”
南栀:“没办法,你还不是医生,又不能叫奚医生。”
“……”
“也不是护士,不是领导,怎么称呼都不合适。”
“……”
“难道我记错你的名字了?不会呀,我记性很好啊。”
奚阳华的头比小椎还痛。
“先不说这事,”奚阳华问,“你骗舒教授的事,她知道吗?”
“我?我没有骗人啊,我不会骗人的。”
“你还好意思撒谎?你根本就不是医学生!”
南栀很无辜,“我没说过我是医学生啊。”
奚阳华:“……”
好像的确没说过。
“你不是医学生,怎么好意思来找舒教授,这不是耽误她的时间吗?”
南栀有点儿同情奚阳华,“你好像理解力不太行,我再解释一下,我是医院的儿科医生,是陆教授推荐我来找舒教授。”
“你不是医学生,凭什么在医院当医生?”
“我们那边有培训班,毕业了就能拿到证件。”
奚阳华:“……”
还有这么不正规的方式?!
他要告到中央!!
奚阳华气冲冲往诊室里冲,“我要告诉舒教授!”
南栀没拦他。
很快,诊室里传来舒映阶的怒吼声,“看不到病人在吗?冒冒失失的,回去多抄两遍书,抄不完别过来!”
奚阳华喜提抄书四遍。
南栀心有余悸,“可不能得罪舒教授,抄书也太浪费时间了。”
被迫抄四遍的奚阳华:“……”
这死丫头是故意不拦他的吧?!
“你真是可恶,不是医学生,跑来浪费舒教授的时间,还对医生的诊断指指点点,你……”
这话南栀可不同意,“我哪有指指点点?”
“你让人家来神外做检查!”
“舒教授也说应该做呀。”
“那是没办法!人都来了,能赶走吗?!”
南栀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舒教授明明知道患儿的病与大脑无关,还给他们开检查?!”
“呃……”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南栀撸起袖子,“这可不行!这是在坑患者,我得和舒教授说清楚!”
奚阳华赶紧拽住南栀,“姑奶奶,你可做个人吧。”
南栀是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恰好小椎的片子、检查报告都送了过来。
影像科的医生气喘吁吁道:“赶紧看看吧,给安排个床位,别再耽误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奚阳华狐疑地看向手中的报告。
郑岩抱着孙子走了过来,“医生,我孙子没事吧?脑子没出问题吧?”
奚阳华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说着,他取出片子。
都是在神外实习的,大家都能看懂片子,南栀露出早就预料到的表情,“果然。”
奚阳华的神情逐渐僵硬。
怎么可能……
南栀:“果然有肿瘤,看CT结果,肿块占据右大脑半球的三分之二,有明显的肿瘤压迫,而且伴中心坏死。颅骨摄片显示骨缝分离。血管造影……你看,肿块含有丰富的毛细血管,看来舒教授没开错检查哦。”
奚阳华:“……”
真是肿瘤。
还不是普通的肿瘤,是
超大的肿瘤。
这是头围巨大、发育迟缓还有贫血的原因?
奚阳华看向南栀,目光呆愣。
南栀说:“你不用担心了,舒教授确实没开错检查。”
奚阳华:“……”
是这么回事吗?!
第75章 第75章责任啦
小椎被安排进神外的病房,术前检查顺利,就要进行开颅手术。
两个小时后舒映阶结束门诊,带南栀几人去病房。
除了南栀三人,还有两个主治医生。
沈玫走在队伍最后面,小声说道:“舒教授就住在宿舍楼,她平时工作特别认真,晚上都会来住院部看看,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手术、出门诊,其实科研方面没以前抓得那么紧了。”
舒映阶和陆嘉述的爱好似乎正相反。
“唉,我们也是有苦说不出,跟着舒教授,自己就得累点儿,但也没法说什么,舒教授比我们还辛苦。”
沈玫看起来很想下班。
其他人也是如此,兴致高的人大概只有南栀和奚阳华。
一个一门心思争第一,一个要抓紧时间学习。
舒映阶手中的病人,都是手术难度极高的。
南栀一边看病人的病历,一边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脸,还要听舒映阶问话。
精细程度都快赶上早晨查房。
几人最后来到小椎病床前。
郑岩正在给小椎换尿布,换下来的尿布直接丢进冷水里洗,他年纪不小了,劳累一天体力不济,晚上还不能休息,弯腰时的模样很狼狈。
奚阳华问道:“孩子的父母不能过来吗?你一个人照顾不了孩子,手术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把他们叫来吧。”
郑岩苦笑,“这个孩子,不中用啊,我闺女年纪太小了,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
南栀问:“小椎的父亲呢?”
郑岩收起笑容,脸色不太好。
沈玫提醒道:“别问病人的私事,会给自己惹麻烦。”
南栀便没追问。
郑岩一直强调自己女儿年纪小,又不愿意提男方,看起来挺奇怪的。
舒映阶查看小椎的状态后,说道:“这是一起典型的颅内肿瘤表现为缺铁性贫血的病例,患肿瘤时,贫血是最重要的血液系统症状,在无法查出贫血原因时,可以考虑是否为肿瘤。不过并非所有肿瘤患者都会表现出贫血,有数据表明,一组肿瘤患者,小细胞、低色素性贫血的发生率仅有3%。”
奚阳华连连点头。
他就说嘛,这不常见,不然他不会不知道的。
奚阳华问道:“为什么小椎会有贫血的表现?”
主治医生们神色凛然,接连低下头。
这个奚阳华,可显着他了,每回都要提问!提问就提问,问题是舒教授她会借此教学啊!
教学就教学,问题是……
果不其然,舒映阶的目光已经在几人中间游走。
大家尽量装得不在意些,低头的瞬间都在互相瞪眼。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意思很明确——你去!
舒映阶的目光落在南栀身上。
大家一起松了口气,然后好奇地打量南栀。
他们留意到多了一个人,但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看起来和沈玫、奚阳华一样是来实习的,但年纪又比他们更小。
儿研所的医生学历都很高,没有这么年轻的。
大家都在等南栀的答案。
舒教授喜欢随地大小问,这一点他们可是真怕了。
虽说都能答上来一些,奈何舒教授的标准高,稍微不注意就得挨训。
他们还挺好奇南栀的答案的。
奚阳华同样幸灾乐祸地看着南栀。
他对肿瘤的关注度不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南栀肯定也不知道,她连正经学历都没有,靠什么培训班当医生,也不知道是陆教授多硬的亲戚,陆教授才会把人推荐过来。
反正能看到南栀挨训,也是件快乐的事。
南栀已经看过小椎所有检查报告,她不假思索道:“红细胞在伴中心坏死的肿瘤中被破坏,肿瘤富含血管,且重量占患儿体重的5%,占脑重量的60%,有血管、占比大,所以表现出贫血的症状。”
病房内鸦雀无声。
主治医生们没心思判断南栀的回答对不对,他们只关心舒教授会不会骂人。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舒映阶淡淡道:“脑肿瘤患儿缺乏特异性临床症状,会妨碍早期诊断,以后要多注意。”
此事被掀过去。
舒映阶没有表扬南栀,但所有人都知道,没挑刺就是完美的答案。
或许受科技限制,将来还会有更好的答案,但绝对是目前为止最好的答案。
舒映阶先离开病房。
主治医生们碰碰南栀的胳膊,小声道:“厉害啊,哪来的?”
南栀道:“我是从临川来的。”
“啊?哪个省?”
奚阳华目光复杂,想嘲讽两句,偏偏舒映阶刚刚又没凶她。
这种“考试”奚阳华经历过很多次,每次被训,他回家都会复盘,争取下次答得更好,但南栀居然没挨训。
这比奚阳华自己挨训还让人揪心。
“临川市康宁医院的,没上过医科大学。”
南栀惊讶道:“你对我的经历还真是一清二楚,大家来医院都会被调查吗?”
主治医生赶紧说:“我们可不会查别人,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至于他嘛……呵呵。”
奚阳华:“……”
“小奚没必要不高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就算是小地方来的,也有遗珠。”
奚阳华嘀咕道:“但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无法苟同。”
“能回答舒教授的问题就行呗,你刚刚怎么不回答?”
沈玫提醒道:“他刚刚是提问的。”
主治医生立刻笑嘻嘻接话,“下次你就直接问……你叫啥?”
南栀礼貌地自我介绍,“南栀,栀子花的栀。”
“你就问南栀!”
奚阳华:“……”
大家对南栀的接受度好像都挺高。
奚阳华搞不明白,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才换来一个实习机会的人,被没有学历走后门的
人挤走难道是好事??
几人跟着舒教授离开病房。
接下来舒教授还会去实验室待一会儿,明天她还有门诊。
舒映阶是整个儿研所最忙,也是最辛苦的人。
其他人都可以下班,只有南栀留在宿舍住。
舒映阶让南栀去办公室看论文。
南栀看向奚阳华,“请问我的办公室在哪里?”
舒映阶看过来,“还没安排?”
奚阳华本来是想给南栀一个下马威,没料到她会在舒映阶面前直接问,尴尬道:“在准备,办公桌不够用,现在办公室没位置,我和沈玫也是挤在一起的。”
南栀说:“奚阳华说我该去您那边,我刚来,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用最无辜的脸告着最狠的状。
奚阳华:“……”
*&%¥#!!
这人怎么这样!
舒映阶果然皱眉,“和我一起?”
奚阳华连忙解释,“您别误会,我只是随口一说,我不是说……”
舒映阶道:“也可以,我对面的桌子一直没人用,既然办公室没位置,你就先坐过去吧。”
南栀礼貌道谢。
奚阳华:“……”
舒教授答应了?!
啊??
奚阳华拉住沈玫,“这丫头在扮猪吃老虎吧?”
沈玫不太想和没脑子的奚阳华说话,不过她还是尽量耐心道:“南栀还是很单纯的,她不会待很久,你别和她置气。”
奚阳华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单纯?她分明就是有心机,她腹黑!装成无辜的样子,其实心眼都黑透了!背后告状!”
沈玫无奈地摇头。
奚阳华的性格迟早要吃亏的。
南栀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就在舒映阶的办公室。
刚和他们一起去住院部的主治医生得知这一消息,都朝南栀露出同情的目光。
“这姑娘……完了!”
这么多年没人敢和舒映阶待在同一个办公室。
南栀倒是蛮自在的。
她没什么东西,收拾好工位便回到住院部,舒映阶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下班的样子。
南栀刚刚看到好几个患儿的病历比较特殊,想再去找找检查报告。
护士们很欢迎南栀,偶尔医生不在,他们找不到人也很麻烦。
小宁护士就跟着南栀又转了一整圈。
“你们还真是辛苦诶,刚刚跟着舒教授过来,现在又要自己来,幸好我只是护士,不然肯定受不了。”小宁问,“你是刚调来的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南栀解释道:“我是来进修学习的。”
话音刚落,奚阳华就喊道:“喂。”
他下班前不放心,总觉得南栀会背着他努力,回来看了一眼,她果然没乖乖回宿舍。
要不说住宿舍有好处,还能偷偷学!
奚阳华大步走过来,“你怎么没走?”
南栀左右看看,问小宁,“咱们这里有叫‘喂’的吗?”
小宁同款疑惑脸,“没有诶,实习生搞错了吧。”
奚阳华:“……”
她不仅会装傻,还会带着其他人一起装傻。
奚阳华握紧拳头,指甲都快把肉皮掀开了,他都没放松。
“我是问你,下班了为什么不回宿舍。”
南栀恍然大悟,“是在叫我啊。”
“废话……”
南栀:“你真没礼貌。”
小宁跟着说:“太没礼貌了,要叫南医生,现在的实习生怎么回事哦?”
实习生奚阳华:“……”
他怎么还比南栀低一级了??
南栀说:“不过我很大度,可以原谅你。”
小宁说:“你人真好。”
奚阳华捂住耳朵,以免自己被气死。
“你到底过来干嘛?”
“来帮帮忙喽,”南栀说,“我刚才过来看到护士们忙不过来,而且像郑岩这种,一个人照顾小椎也有些费心。”
听到小椎的名字,小宁道:“这个孩子挺惨的,我刚听那个爷爷跟人家抱怨说女儿不要孩子了。”
奚阳华奇怪道:“自己生的孩子,为什么不要?”
小宁低声道:“小椎的妈妈好像才16岁。”
南栀吓了一跳,下意识在心里盘算这刑不刑。
她16岁时还在玛卡巴卡呢。
奚阳华却很嫌弃,“才16?念完初中了吗?肯定没上高中吧?16岁就着急嫁人,这辈子都完了,男方家里有钱?”
“哪有啊,好像是被抛弃了,根本不要他们娘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听见这么几句。”
奚阳华频频摇头,“怎么想的?在首都上学生活,竟然还能16岁生孩子,对自己不负责,对孩子也不负责,这种人就该被抓进大牢里关起来。”
南栀道:“孩子他爸呢,他也不管孩子。”
奚阳华理所当然道:“他都不见得知道孩子的存在,他对孩子的去留没有决定权。”
南栀“啪啪啪”鼓掌。
奚阳华:“?”
“男人给男人找借口的功力果然一级棒!”南栀叮嘱小宁,“看到没,咱们给女孩子找借口时也要积极一些!”
小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听南栀这么一说,也不乐意了,“怎么只要做妈妈的负责任,当爸爸的就可以不被指责?”
奚阳华道:“生孩子的是妈妈,男人还能强行带着女人去打胎?”
小宁:“这……”
她看向南栀。
南栀更惊讶了,“原来女人怀孕可以不需要男人的精子!雌雄同体?自我繁殖?哇,这是人类的新课题诶,你好厉害,什么都能发现!”
小宁反应迅速,“对啊!难道不是他们先有性行为,才有孩子的吗?他怎么不管好自己!”
奚阳华:“……,我不和你们不讲理地讨论这些。”
南栀和小宁大声蛐蛐,“看到没,只要说不过就开始躲了,一会儿说不定还得说咱态度有问题。”
小宁说:“没想到实习生好过分,我得提醒护士小姐妹,千万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要离他远远的。”
奚阳华:“……”
此刻的他只想点一根烟在漆黑的夜里思考人生。
南栀还是担心郑岩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毕竟孩子的身体更重要。
她和小宁一起去小椎的病房,正巧郑岩气呼呼地回来,他刚把小椎交给隔壁床患儿的妈妈,自己打电话去了。
“我真不明白这些孩子的责任心都去哪儿了,生下来就得好好养着,我有六个孩子,家里再困难,我都没想过把孩子丢了!她怎么就不能接受?!”
隔壁床的家属笑道:“你女儿还小,以后她就明白了,要给她时间。咱们做父母的,不就是给孩子帮忙的吗。”
郑岩身上还有烟味,他处理好衣服上落的烟灰才进病房,“唉,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这孩子以后怎么办?”
小宁道:“您需要帮忙叫我们就好,做完手术后,缺血的情况应该会缓解。”
但开颅毕竟是大手术,郑岩还是没法安心。
南栀问:“小椎的妈妈还在上学吗?”
郑岩苦笑,“孩子都生了,还上什么学?去理发店当学工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都是我托人给她找的工作,她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想去厂里,人家也不要她啊。”
“她不来照顾孩子,每天都去理发店?”
“说是去了,但店长说她经常迟到早退,我把好话都说尽了,人家才答应让她留一留。”
听起来确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南栀还是不能理解,“您怎么同意让她生孩子了呢?”
“不生怎么办,还能打掉?”郑岩连连摇头,“这是作孽,孩子虽然还没出生,但始终是个生命,这种事我做不来。”
其余几个家属也都赞同,大家的想法还很保守。
南栀给小椎测了体温,又和小宁一起帮郑岩给孩子处理尿布。
刚去康宁医院时,南栀完全无法接受尿布,她看到纸尿裤都想躲得远远的,现在接受度已经很高了。
只有奚阳华一个人在旁边站着。
南栀问小宁,“他不来帮忙,过来干嘛?”
小宁说:“还在实习嘛,可能想博个好名声。”
“那得来干活呀!”
哪有光看就能把好名声拿到手的。
奚阳华忍着没作呕,他解释道:“这东西我洗不来,这是女人的活儿吧?”
南栀和小宁一起看向奚阳华。
奚阳华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南栀:“孩子是两个人一起**生出来的,妈妈受罪,洗尿布还得是妈妈的活儿。”
小宁:“唉,当女人真惨哦,要生孩子,要洗尿布,还得出来上班。还是当男人好,光上班就行了。”
奚阳华:“……男人是要养家的。”
小宁道:“我们医院的女医生也不少,怎么,她们的工资可以全都自己吃喝玩乐吗?”
南栀劝道:“别和他计较了,都一样,没救了的。”
奚阳华:“……”
他气呼呼推开小
宁和南栀,“洗就洗!不就是洗个尿布吗?谁不会!”
南栀擦干净手,“洗得干净点哦。”
小宁还有点儿担心,但被南栀一同拉走,“反正他要洗。”
小宁便给奚阳华加油助威,“都靠你了!洗尿布的神!”
奚阳华搓尿布的动作更加卖力。
南栀:“……”
他虽然讨厌,但感觉将来会被老婆狠狠拿捏哦?
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南栀闲来无事就留在办公室里看免费的期刊——宿舍不包水电。
九点多,舒映阶回了办公室一趟,见南栀还在,多看了她两眼,但没说什么。
南栀不走,奚阳华也不想下班,和值班的医生一起留在办公室奋发图强。
值班的医生只想做个咸鱼,“我们巴不得能早点下班,你倒好,还主动加班?”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奚阳华道:“我要做最优秀的神外医生。”
“兄弟,做一个好的医生就不错了,”值班医生语重心长道,“要做最优秀的,那是不可能的,需要天赋,只有舒教授这种,才能做最优秀的医生。你知道舒教授的天赋有多好吗?”
奚阳华摇头。
他的天赋也不错啊,理科特别好,成绩也很好,经常考第一名。
第一次上解剖课没呕吐。
明明已经赢过绝大多数人。
值班医生说:“你知道咱们舒教授是什么背景吗?她以前是地主家里的丫鬟,陪小姐一起去国外留学,那会儿有钱人家的孩子经常去国外留学嘛。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舒教授自学医学,回国后开始参与工作,就靠这点儿自学的东西,硬是将医科大学的学生都比下去了,这就是天赋!”
奚阳华莫名其妙地想到南栀,这家伙也没学历。
但她和舒教授可不一样,舒教授是普通人能比的吗?
“再说说开刀,舒教授和陆教授那堪称是开辟了国内的小儿外科啊,当时这个领域在国内是空白的,想找人学习都没地方学,这俩人就凭着努力和过人的胆识慢慢探索,这开刀水平,谁看了不夸几句,说实话,我是能吃饱就不想奋斗了,但我都想给舒教授当助手。”
奚阳华很委屈。
他也想给舒教授当助手,但目前为止只跟过几台手术。
作为学生,还没能当上三助,只能在旁边看着。
术中舒教授倒是会教学,能学到一些。
奚阳华道:“我一定也能做好手术。”
“还没上班的时候,我们都这样想,但真正有天赋的能有几个人?咱们得认命,咱们……哎,我想起来一个人。”
奚阳华看过去。
“我在《孙晔》上看到的,这杂志比咱们院里的杂志权威多了,有一个小地方的医生,发表过好几篇论文,隔段时间就会登他的文章,看起来是真牛。”
奚阳华前段时间学业繁重,还没来得及看其他杂志。
他一心做小儿神外的医生,只关注这一领域。
“叫什么我忘了,印象特别深的就是他来自一个地方的小医院,能上那本杂志的文章,要么来自大城市,要么来自出名的大医院,这种可真不多。”
奚阳华原本没放在心上,直到值班医生冥思苦想,终于想到对方来自哪里。
“临川市!就是临川市!挺偏僻的一个小城市,按理说医院都没什么先进设备,我记得特别清楚,这家医院名声一般,但设备特别全!院长有抱负!”
奚阳华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资料,神色古怪地问道:“确定是临川市?”
“当然确定,不信你自己去看!”
*
十点钟是南栀不上夜班时的休息时间,她收起杂志,关好办公室的灯准备离开。
舒映阶神出鬼没,南栀刚关上门,她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留在办公室干什么?”
幸好南栀对其他事的反应速度很慢,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认出舒映阶。
南栀老老实实交代,“留在办公室看书可以节省电费。”
舒映阶:“……”
她以为她应该听到一番有关认真奋斗的高谈阔论。
舒映阶意味深长道:“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我的资料可不保险。”
南栀下意识回道:“我不会乱动您的东西的。”
舒映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南栀:“……”
不对啊,不对劲啊。
陆教授、祁院长、舒教授……这些人的反应都不对劲啊?!
南栀道:“谢谢舒教授。”
舒映阶转身离开。
脱下白大褂后,她的精气神不如平时,好像又变回一个已经弯腰驼背的普通老太太。
但她还在尽量维持体面,发型一丝不苟、衣服干干净净,就算走路慢,也坦然自若。
舒教授和陆教授的关系当真不好?
回宿舍前,南栀又去住院部转了一圈,小宁说今天的突发情况比较多,住院医生忙不过来。
南栀虽然才开始专注神外,但她念书时的底子还在,只是缺少些经验,能帮着解决最基本的问题。
护士站没有人,不知道她们又去哪里忙了。
南栀挨个病房看了一遍,在这边查房可比在康宁医院查房累得多,康宁医院根本没几间儿科的病房。
转一圈回来,南栀余光看到一个身影走进一间病房。
儿研所对陪护家属的数量、时间没有特别要求,这个点有人进去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南栀刚刚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
在空旷的走廊里走路、开门、关门,再怎么说,也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
除非对方很小心,很谨慎,就怕被别人听见。
南栀朝病房走去,是小椎在的病房。
病房已经关了灯,孩子、家长们都在休息,南栀趴在门的小窗户前,在黑暗中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正在接近最里面的病床,是小椎的位置。
南栀看到她绕开地上的陪护床,双手伸向小椎。
她以为女人是要将小椎抱起来,但这双手却伸向了敏感的部位,女人两手按住小椎的脖子。
南栀的呼吸在瞬间停止,她迅速推开门,用最凶的声音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陪护床上的家长们惊恐地坐起来。
南栀拉动电灯的绳子,病房再次亮起来。
一个女孩站在靠窗的位置,两手还停在小椎的脖子上。
郑岩最后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女孩后愣住。
女孩收回手,看看郑岩又看看南栀,沿着墙壁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南栀拦住她,郑岩却走过来和女孩拉扯,没两下女孩便挣脱开,朝楼下逃去。
南栀想联系儿研所的保安。
真正的保安,不是他们医院手艺优秀的大厨们。
郑岩苦恼道:“还是算了,再闹下去,大家都休息不好,我们小椎还等着手术。”
小宁几人听到叫喊声跑过来,忙着安抚家属。
南栀把小宁拉到一旁,“郑岩的反应好奇怪。”
“我家的孩子被偷袭,我肯定得把人抓住,不然晚上睡觉都不安心。”
“不止如此,女孩看到郑岩时,两人明显是认识的,你说她会不会是……”
南栀不敢继续往下想。
小宁道:“不会吧,谁会想杀掉自己的孩子?她就这么恨小椎?但是她把孩子生出来的,和小椎无关啊。”
南栀也说不好,她总觉得这一家人的相处奇奇怪怪的。
“这件事还是得和门卫保安说一声,不然她再折回来怎么办?”
小宁点头,“我们这边有流程,你放心。”
小椎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很快就被郑岩哄睡着。
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睡了,只有家长们惊魂未定,谁都不敢再睡得太熟。
尤其是郑岩,他索性把陪护床收起来,直接躺在小椎旁边,小椎还不到一岁,占不了多大的位置,郑岩是怕压到他的头,才没敢睡一起。
南栀离开住院楼时还在想刚才的女孩。
她的年纪很小,看起来还没成年,看到
南栀时目光惶恐。
她是奔着小椎来的,她想把他掐死,下手不轻。
如果南栀没来这一趟,小椎大概真的会出事。
可为什么呢?
住院楼和宿舍楼的距离比较远,路灯基本上都没开,中间还有一个人工湖。
白天人工湖附近是病人散步的好地方,周围都有围栏,但到了晚上,这里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穿过人工湖是最近的一条路,南栀闷头往前走。
还没走到一半,她便听到“扑通”一声,接着又听到有人喊道:“她落水了!有人跳湖了!”
南栀看到湖面上的涟漪,还有往岸边跑的人,南栀也朝落水的方向跑去,那边才有能往湖边走的小门。
有人跑进大楼叫人。
南栀不知道湖水深几米,但从白天的状态来看,水下可见度不高。
保安匆匆跑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听说有人落水就要往下跳。
南栀赶紧说:“有绳子或者救生圈吗?下水前保护自己。”
她是铁了心要寻死,一点儿都不折腾,还湖面上已经看不到水花。
周围人张罗着找来绳子,南栀帮保安大哥系好,又扯来一根新绳子绑在自己腰上。
两人拿着手电筒,一起下水找人。
水下能见度果然低,湖水很脏,还有杂草。
听说以前这湖就出过事,所以才有围栏,还有警示语。
可这救不了一心寻思的人。
这种事再有几次,这湖估计就要填上了。
保安大哥在前,南栀在后,两人睁着眼睛在水下找人。
如果她能全身放松,其实是会慢慢浮到水面上的,只是落水的人都很紧张,一直扑腾,还会不断下沉。
南栀着重找水面,果然在五米之外看到一个人影。
她朝保安大哥比画着,两人一起向落水者游去。
拖着她上岸前,南栀瞥了眼她的脸,是在病房里试图掐死小椎的女孩。
这一家人真是怪了。
两人把女孩拖到岸边,岸边早已站满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三人拉上去。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慢慢地越来越整齐。
女孩已经昏迷。
南栀跪在女孩身边给她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幸好她是在医院跳湖,急救中心的医生护士很快赶到,将女孩带走。
南栀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她拉着保安大哥一起去急救中心。
大哥摆手道:“我没事,用不着。”
有人打趣道:“大功一件,得让医院给奖金。”
“工资得提一点儿吧?”
紧张的环节过去,大家都笑起来。
南栀解释道:“你刚刚也下水了,湖水不太干净,一起过去处理一下吧。”
大哥这才打量起南栀来。
刚刚他们一起下水时他就注意到了,南栀游泳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比他慢,而且耐力很好。
看她细胳膊细腿的,真看不出来力气还挺大。
南栀道:“我是来学习的医生,跟我走吧。”
大哥恍然大悟,原来是医生啊,看着就专业!
急救那边不知道女孩的身份,南栀把刚才在病房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在郑岩赶过来前,南栀在急救中心看到女孩。
她已经醒了,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南栀给她接了温水,又把她的衣服交给她,“需要帮你送去洗吗?出院的话可能要穿。”
女孩看向南栀,“是你救了我?”
南栀道:“我知道你不想活了,也不奢望你感谢我,我只想知道,你和小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想让他活?”
女孩一言不发,良久,她闭上眼睛,道:“我就是不想要他。”
*
郑岩得知女孩出事,脸色瞬间惨白。
他急忙把孩子交给护士,然后往急诊的病房跑。
“您是落水的郑媛媛的家属?”
郑岩道:“我是她爸,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遇到什么事了非得跳一次湖?”
护士道:“您得多劝劝,今天是运气好,附近正好有人,哪天她跑去没人的地方怎么办?人就救不过来了。”
郑岩惭愧道:“孩子太任性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叫家里人来把她带走,你们放心。”
“多大的事非得跳湖?年纪轻轻的,好日子还没来呢。”
“还不就是生孩子的事吗,她不想当妈。”
护士将郑岩带到郑媛媛的病房。
郑媛媛一看到郑岩,就转过身去,似乎不愿和他交流。
郑岩无奈道:“您看,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护士道:“媛媛,你爸爸来看你了,不管遇到多大的坎儿,想想爸妈,没什么过不去的。”
南栀听得直皱眉。
郑媛媛背对着郑岩流眼泪。
见郑媛媛难受,南栀心里也不舒服,她看向郑岩,问道:“媛媛自杀的原因你不知道吗?”
护士茫然地看过来。
南栀说:“就是让媛媛多想一想父母,她才更想自尽吧?”
护士看向郑岩。
郑岩拧了下眉,挤出笑容,“我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南栀道:“媛媛不想生孩子,是你逼她生的,她发现怀孕时,完全可以打掉。”
“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是一条人命,怎么能轻易打掉?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换作是你,忍心看着无辜的小生命离开吗?”郑岩道,“你还年轻,不懂这些,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
“可媛媛不是……”
南栀看向郑媛媛,想说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有些话说了,对她不太好。
南栀只好说:“这边您别管了,去看小椎吧,媛媛现在情绪还不稳定,不想看到你。”
郑岩:“她是我女儿,照顾小椎是她的责任,我已经帮她承担这部分责任,怎么反倒像是我欠了她?”
病房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挂在墙上的时钟挪动着笨重的指针,秒针走了三四步,郑媛媛忽然爆发出怒吼声:“是我的责任吗?是他强迫我的!是你不让我报警!是你一定要我生下来,凭什么是我的责任?!”
第76章 第76章过去一点儿事
郑媛媛被带到急诊室后,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护士询问她从哪里来,她也不作声。
她裹紧被子,好像在看窗外,眼底却没有光彩。
郑媛媛的突然爆发,惊动了所有人。
隔壁床的患者还在吸氧,都往这边看过来。
郑媛媛浑身发抖,一字一句地控诉,“是你不让我报警,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她一直重复这两句话。
十月怀胎,小椎才十个月大。
满打满算,事情发生在一年八个月以前,郑媛媛刚满十四岁。
首都是六三制,她刚念初中。
郑媛媛的成绩还不错,她还有几个姐姐哥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成绩好、年纪小,郑媛媛可以说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那天她和朋友约好一起去文具店买学习用品,郑岩给了她两块钱。
两块钱对郑媛媛来说可是巨款,能买好些东西,还能买点儿小零食。
她还豪气地请朋友喝了汽水,回家时拿着高高兴兴地咬着吸管。
然后就被人盯上了。
郑媛媛没见过他,对他的容貌也没太多印象,只记得他臭烘烘的,很恐怖。
她挣扎,他便狠狠地打她,她浑身上下都在痛,都分不清具体是哪里在痛。
郑媛媛哭着回到家,在妈妈惊恐的目光下,她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姐姐是大学生,受过教育的,她把郑媛媛叫到房间里谈心。
姐姐劝她报警。
现在去报警,警察去抓人,还能把人找到。
还有验伤那一套,郑媛媛都不懂,姐姐想带她去医院。
郑岩堵着大门不让她们走。
“我们老郑家清清白白一辈子,不能被媛媛毁了,你们去报警,事情闹开,以后媛媛怎么做人,我们怎么做人?!”
在郑家,郑岩说了算。
郑岩强势阻拦,郑媛媛只能在家里洗了个澡。
家里有澡盆,但不太方便,姐姐和妈妈帮她烧水倒水,然后告诉她,洗完澡,一切就都过去了。
事情显然没有过去,姐姐想报警,郑岩不想“丢人”,全家人都没想起来给郑媛媛买避孕药。
一个月后,郑媛媛开始不舒服,但她不知道发生什么。
两个月后,她的例假还没来,她13岁时就开始来了,很准时。
郑媛媛也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上生物课时,她偶然多嘴问了一句,生物老师的回答让她脸都白了。
郑媛媛又偷偷找到姐姐,姐姐打算带她去医院检查,然后打掉孩子。
这次她们又一次被郑岩拦住。
郑岩说他不杀生,他说做人要善良。
如果真怀孕了,就是鲜活的生命,打胎就是在杀人。
郑岩开始张罗着给郑媛媛找老公。
郑媛媛很害怕,她还在上学,现在就要嫁人生子,还能继续上学吗?她想和姐姐一样考上大学。
家里闹了很久,姐姐质问郑岩不是怕丢人吗,郑岩说,和生命比起来,丢人不算什么。
接盘的人没找到,郑岩甚至又想去找曾经侵犯过郑媛媛的人,还好那个人也消失了。
孩子就这么生了下来,最开始他们对外称是郑岩的妻子又怀孕生子。
后来孩子病了,郑岩不得不带孩子来医院检查,最开始也说是儿子,后来实在瞒不住,才说了实话。
二十个月,郑媛媛一下子从孩子变成大人。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两句话。
跟郑岩一起来的护士下意识往后走了两步,与郑岩保持距离。
“当时应该报警的,”她尴尬道,“这是犯罪行为,是违法的,怎么能不报警呢?”
郑岩沉着脸说:“报了警,叫人家说闲话,说我们家姑娘在外面勾引人,她以后怎么嫁人?”
“哪有这么说的……”
郑岩道:“我都活了多少年了,外面会怎么传,我能不知道?”
郑媛媛用被子埋住头。
南栀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错?”
“我是为媛媛考虑,是为整个家考虑!”
南栀道:“你不愿意报警,也没有给郑媛媛准备避孕药,没有给她正确的引导,害得她怀孕。你多次违背郑媛媛的意愿,强迫她留下孩子,改变她的人生轨迹,这不是为她考虑,这是为你的面子考虑。”
“就是啊,太不应该了,郑媛媛才几岁?哪能直接当妈了?这孩子一辈子都完了。”
“唉,我们主任都和我们说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报警,还要留证据,怎么做父母的还会看着孩子受委屈?”
“本来是**犯的错,现在好了,孩子生出来了,一辈子都甩不掉了。”
南栀又道:“你还多次和我们说女儿不想照顾孩子,这是你强迫她生的,小椎是你的责任,你照顾小椎是应该的。”
她走到郑媛媛身边,“其实你可以回学校继续上学的,你当时没有办理退学手续吧?不想照顾就不照顾,不要有负担。”
郑媛媛面如死灰,毫无反应。
事情过去这么久,南栀几句话很难让她燃起希望。
南栀只能和护士商量,先把郑媛媛留一留,别放走,现在把人放走了,她可能还会选择自杀。
郑岩跟南栀一起走出来。
南栀问:“今天郑媛媛打算掐死小椎,你看见了吗?”
郑岩点头。
“小椎的存在让她很有压力,压力大到想用轻生来结束一切,即便如此,你也认为你的选择没错?”
郑岩问:“你是医生,你面对生命,能看着他走吗?”
南栀说:“在孩子出生前,在五个月以前,谈不上生命,我国堕胎也不犯法。你只不过是沾了做家长的光,郑媛媛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孩子生出来了,脑瘤,要开刀,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不是她的。”
郑岩显然听不进去这些。
南栀也不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说动一个顽固的老年人。
南栀问:“你还想要这个女儿吗?还是打算牺牲她,留下小椎。”
“她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她,”郑岩情绪激动,“我现在是为了谁照顾小椎?”
南栀道:“当然是为了你自己,是你珍惜小椎的生命,是你要郑媛媛把孩子生下来。”
郑岩:“……”
“助纣为虐的也是你,郑媛媛想报警,你不同意,你放走了**犯,以后还不知道谁家姑娘会遇到他,这些当然都是你的责任。”
郑岩转身走向窗边,无话可说。
南栀说:“不过你的错也没有法律能制裁,你如果还想让郑媛媛活下去,最好换个方式。”
郑岩看向人工湖的方向。
从急诊其实看不到人工湖,人工湖离住院楼更近,急诊在门诊楼旁边。
但他好像能看到郑媛媛在水中缓缓下沉的画面。
南栀说:“我们去救她时,她没有任何挣扎,她是铁了心想死。”
郑岩缓缓转过身,“我能换什么方式?”
南栀道:“她想上学,就该继续去上学,把她送到其他城市,或者你带着小椎去其他城市,把她以前的生活环境还给她。”
郑岩道:“孩子毕竟是她生的……”
“不管是谁生的,孩子都是你的责任,郑媛媛不想要,你就让小椎离她远点儿,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很难办到吗?”
南栀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道:“今天时间不早了,你慢慢考虑,小椎还得手术,郑媛媛的情况也不稳定,虽然事情很多很麻烦,不过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你慢慢处理吧。”
回宿舍前,南栀找到电话亭。
她特意买了一张电话卡,平时不太舍得用,不怎么打电话,但今天却主动打给箫珵。
这个时间也只能打给他了,黄春兰肯定已经休息。
幸好箫珵家里有装电话,他也不习惯那么早睡。
“所以他女儿被**了,他非但不去找**犯算账,还要女儿忍气吞声?怀孕了,还要把孩子生下来?他也配当爹?”
南栀很郁闷,嘀咕道:“我是想不明白,面子很重要吗?没生出来的孩子比女儿还重要吗?唉,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箫珵一怔。
南栀从没抱怨过父母,还总说对孩子不好的父母很少,箫珵一直在想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说不记得吧,他每次提到的话题,她都能接得上。
说记得,她好像对父母毫无怨恨。
有时候箫珵也看不懂南栀。
他怕南栀一直想这件事不开心,转移话题道:“你啊,还是该多想想怎么哄好舒教授,你去之前有查舒教授的资料吗?”
南栀只看过舒映阶的一些文章。
“我可好好查了,我就记得咱国家没那么早建立独立的小儿神外,一般都是神外的医生兼顾,结果还真是,全国只有一
个医院有小儿神外,那就是舒教授主张建立的,而且她专门攻克脑肿瘤,目前为止小儿神外的主要病种还是先天性畸形,像是肿瘤、癫痫、脑血管病,这几方面的研究少之又少,你离开儿研所,可就再也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箫珵想多给南栀找点儿事做,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些南栀都查过了。
在她经历的世界,独立的小儿神外要在两千年后才出现。
南栀道:“或许是有些不同,其实康宁医院能做主动脉夹层的手术,也很不寻常啊。”
箫珵说:“这都靠我,我厉害,勉强再算一个陆随。”
南栀鼓掌,“哥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按照阮乔的说法,就快赶上她了。
箫珵提溜着电话线问:“你就不想再问问别人?”
“哦……陆随吗?”南栀心虚道,“他应该还好?”
“是挺好,在那研究怎么读博呢,和以前差不多。”
南栀松口气。
箫珵笑眯眯地给亲妹妹提供信息,“不过他最近可不太喜欢说话,病人都找来了,说他难以接近,其实陆随还好吧?”
南栀慢吞吞拨弄着电话卡,假装和自己无关。
她心里还是很有愧疚感的,“我应该没做太出格的事吧?对不对?我好像没表现出来对他有兴趣?”
如果是她先释放信号,陆随接到信号才有想法,罪过可就大了。
箫珵说:“没有啊,你只不过是一有事就去找人家商量。没事送送汤,再顺嘴夸几句,哎,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手术做得好?”
南栀:“……”
完了完了,她造大孽了。
箫珵语重心长道:“陆随这人,我是很讨厌,不过人品还是有保证的,你如果真喜欢他,可以试试。”
南栀毛骨悚然,“谈恋爱吗?结婚?像爸爸妈妈那样?”
箫珵放下电话线,拧起眉,“爸妈是自由恋爱,虽然偶尔吵架,但还算正常夫妻,你怎么……”
电话亭不是密不透风的,晚风吹进来,南栀有点儿冷,她抱紧胳膊,茫然道:“是正常夫妻啊?”
箫珵问:“他们还有其他事?”
“不太清楚……”南栀看了眼电话卡,“哥,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了,马上又要到新的一分钟了!”
她迅速说完再见,抽出电话卡,然后松口气。
好险,差点儿又要多花一分钟的钱。
宿舍的条件看起来一般,但南栀住起来还觉得挺舒服的。
因为郑媛媛的事,南栀在医院耽误不少时间,一回去就睡了。
第二天南栀正式开始工作,她只有一个目标——陆教授人在哪,她就跟到哪儿!
陆嘉述一早又要查房。
其他科室是护士找不到医生,小儿神外是护士就怕看到医生。
郑岩正在给小椎喂奶。
小椎一早就不舒服,一直哭闹到现在,他出生后基本上没喝过母乳。
郑岩最开始给他喂小米粥,后来孩子生病,就想着给补补,但也只能再多喂点儿麦乳精。
这奶粉还是一个护士送给他的一小袋,小椎喝上就不松口了。
孩子挺可怜,郑媛媛也可怜。
陆嘉述道:“他的情况只能开刀,重量的重量不小,做好术前准备,明白吗?”
陆嘉述叮嘱郑岩时,南栀看到站在门口的郑媛媛。
她走向郑媛媛,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郑媛媛靠着门框,看着郑岩怀中的小椎,“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怕。”
南栀追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像,特别像,我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个人。而且他好冷漠,我害怕看到他,不敢接触他。”郑媛媛轻声问道,“他们说他表现得冷漠是生病了,是真的吗?”
南栀听得难过,“是有关系的,但是你……”
郑媛媛说:“我是不是太坏了,我一看到他就想躲,我……我的同学还在上学呢。”
郑媛媛今年16岁,如果正常上学,应该是高一或者高二,再有两年就要参加高考。
16岁而已,还是个孩子,但南栀遇到她后,没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儿孩子的样子。
她甚至不觉得和郑媛媛有年龄上的差距,郑媛媛就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这是南栀第一次听到她的哭腔,南栀才恍然想起郑媛媛的年纪。
南栀坚定道:“你想上学就可以去上学,你害怕小椎是正常的,如果你不想看到他,就可以不去见他。”
郑媛媛委屈道:“可以吗?他们说我做了妈妈,就要对孩子负责,我该怎么负责啊。”
“这不是你自愿的,不是你的责任,你没有选择权,”南栀拉起郑媛媛的手,“我送你两本书吧,等你考上大学可以用哦。”
南栀想送给郑媛媛大学课本,让她有些盼望。
不过她手里只有医学方面的书,不见得有用。
南栀道:“恩……医学方面的书你肯定不喜欢看,我去研究研究最近的书店在哪,我买给你。”
郑媛媛看了南栀一会儿,轻声道:“医学课本也可以。”
“恩?”
郑媛媛道:“你们好厉害,脑袋里长东西,都能切下来,是要把骨头都撬开吗?”
她眼底冒出些期待的光。
南栀立刻说道:“颅脑手术有很多工具的,你看了说不定会害怕,我第一次看到都很惊讶的!对了,骨科的工具更夸张,知道的是在给人做手术,不知道的以为谁家装修干活呢,等我在这里混熟了,你来找我,我带你去看!”
郑媛媛笑起来,“你刚来吗?”
南栀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去过手术室呢。”
舒映阶几人走出来。
奚阳华见南栀和郑媛媛聊得开心,嘴先撇起来,他想损南栀几句,被沈玫掐了下腰。
沈玫低声道:“把你的脑子拿出来用用,安静会儿。”
奚阳华:“……”
还有人敢说他没脑子?!
舒映阶也没说南栀什么,只是把几个研究生和主治医生都叫到她的办公室。
“小儿神外的门诊,只有儿研所有,专门给孩子动脑子上的手术的,也只有我们。你们几个主治医生都是我精挑细选留下的,我知道有的人可能还有其他想法,都没关系,只要实力够,想去综合医院的,尽管去。富雅医院几个神外的专家,都是既能给成人动刀,又能给孩子动刀的。”
大家都低着头,气氛有点儿压抑。
只有南栀昂首挺胸,还敢和舒映阶对视。
沈玫拽了拽她。
南栀:“?”
沈玫:“……”
南栀:不知道啊,听教授说话不是要有礼貌点的吗?
舒映阶道:“谈谈你们的看法。”
奚阳华立刻表态,“我只想跟着您学。”
有主治医生在撇嘴——马屁精。
舒映阶道:“你想跟着我学,但不了解肿瘤,那起表现为贫血的病例,你没有看出来。”
“我……”奚阳华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舒映阶看向南栀,“你呢,怎么看我们科室。”
最开始南栀只是喜欢动手术,她想做外科医生,又刚好被塞进儿科,所以想选择一个主攻的方向。
箫珵昨晚说的话,让她想到不少事。
“目前为止,有关小儿神外方面的手术,基本上都是和先天性畸形有关,对于肿瘤、脑血管疾病的研究很少,更不用说是专门给孩子动手术的。但其实孩子也会被这类疾病困扰,有很多困难的家庭没钱给孩子治病,生了病就只能等死。家里富裕的,想给孩子治疗,国内又没这方面的待遇,小儿神外需要发展,早晚都会发展,我希望能多学一些,帮帮这些孩子。”
奚阳华偷偷翻白眼——马屁精。
主治医生:新来学习的都挺会拍的哦。
舒映阶道:“我曾经去海岛参观过,他们那边的医疗水平比我们要高得多,医生的待遇也更好,就不用再说那些发达国家。我们要追的路还有很多,尤其是在儿研所,我们代表的就是国内儿童医院的最高水平,希望各位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强扭的瓜不甜,有其他想法的,尽快离开。”
南栀知道国内和国外在医疗方面的差距,但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现在的科技、国家经济和后世都没法比,对于南栀来说,她其实没有太多落后的心。
现在听舒映阶这么一说,她好像明白陆嘉述、舒映阶整日忙碌的目的是什么了。
舒映阶留下研究生和手术团队。
除了护士,手术还有一助、二助、三助。
南栀还想多听一些手术的细节,依依不舍地往外挪。
直到舒映阶说:“南栀也留下。”
“她没经验,上不了台,”奚阳华说,“这么大的手术,不合适吧?”
舒映阶奇怪道:“科主任?”
奚阳华:“?”
“你什么时候成科主任了。”
奚阳华:“…… ”
沈玫把他拽走。
舒映阶道:“三个助手还是你们,另外三人要去学习,我会把门诊时间集中在前两天,往后两个月的手术会比较多,你们调整好时间,有事请假提前说,互相换换班,明白吗?”
主治医生们一起点头。
离开舒映阶的办公室,大家才松口气,敢大声说话了。
“舒教授不是说很多病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必须去门诊吗,怎么把时间都安排给手术了?”
“而且还是两个月,两个月都要做手术,天,舒教授的手多熟练,这是要把全国孩子的脑袋都开了。”
南栀三人跟在最后面,她好奇道:“以前舒教授不会一直做手术吗?”
“都是穿插着来的,”沈玫说,“舒教授明确说明不看门诊,多排手术,这还是第一次。”
奚阳华微笑道:“很难理解吗?她是想多抽出时间带我们。”
沈玫不敢脸太大,“带你们还行,我就算了。”
“都一样,”奚阳华道,“我们多去看几台手术,就能从三助做起,手艺好学得快的,说不定能直接做一助,做好一助,将来就能尽快主刀,不是为了调教我们,还能是为什么?”
他们两个都是医科大学的高才生,成绩名列前茅,用学校老师的话说,基本上就是他们这届的希望了。
尤其奚阳华,他是铁了心要做外科医生的,小儿神外空白的领域很多,他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不过……
奚阳华看向南栀,“不过舒教授要你留下做什么?”
南栀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去打扫卫生的。”
奚阳华:“……”
沈玫道:“你别总挑南栀的刺,南栀多乖,你挑刺舒教授能看不出来吗?”
奚阳华说:“你就喜欢做和事佬,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
“南栀是从小地方来的,但小地方也有人才,南栀是从哪里来的?临川市吧?你没听说过临川市那个儿科医生吗?经常投稿的。”
奚阳华道:“高仁?他发表的论文内容太宽泛,我昨天还在想,会不会是陆教授发表的?”
“陆嘉述教授?”
“在整个临川市,也找不到这个水平的人了吧?”
沈玫问南栀,“南栀,你不就是陆教授介绍的吗,你知道吗?”
南栀心虚道:“不太清楚诶,没听陆教授提起过。”
“肯定是她,”奚阳华道,“我敢打赌,整个临川市都找不到一个这种水平的医生。陆教授就该和舒教授学,来儿研所,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南栀说:“可是偏远地方的孩子也需要医生啊。”
“有医生有什么用?什么设备都没有,既耽误了孩子,又耽误医生自身的发展,生了重病大病,直接坐车来首都,比什么都方便。”
南栀想起一句话,她认真回复道:“原来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你。”
奚阳华:“?”
南栀道:“这就是只读书读傻了的例子吧?”
奚阳华:“……”
他问:“难道你还想再回临川市?你们医院能做什么检查,能做MRI吗?”
沈玫挡在两人中间,“你们都不要再吵了,我们不是在说高仁吗?唉,阳华,我真是不想说你,舒教授都提醒你很多次了,让你安静一会儿,你是真不怕被她赶走?南栀,你别理会他,他就这样,嘴碎,走吧,舒教授让我带你去手术室看看。”
儿研所的手术室比康宁医院的手术室高级得多,已经有最基本的影像设备,不像康宁医院,线都是强扯出来的。
“这些是开颅手术常用的工具,这些钻头、磨钻,这边是铣刀,血管钳什么的你肯定都会用,主要是开颅手术比较复杂,骨头比较硬。”
手术室的灯光一打,配合摆在台面上的工具,像是……
南栀说:“这里像分尸现场。”
第77章 第77章挨打啦
小椎的手术,南栀、沈玫、奚阳华三人都只有观看权,三位助手是其他主治医生。
一助郭迁是第一次露面,大家对他的评价也很高,都说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以主刀,也有人说他是想多跟着舒教授一段时间,才一直坚持做一助。
这些和南栀都没关系。
她穿好无菌服提前占好位置,确认一会儿手术能看到“第一现场”。
器械护士正在忙着准备工具,南栀又看到好几种钻头。
她摸了摸头,想到韦初雪,难怪她会害怕。
直接在脑子上钻个洞,换谁都得怕。
南栀还没认完工具,奚阳华和沈玫就走了进来。
奚阳华瞥了南栀一眼,然后自己去找地方。
找来找去发现,还是南栀占的位置更好。
有点儿生气。
奚阳华只能在南栀身边挤挤。
沈玫也跟在他俩身后。
她和奚阳华来儿研所的时间不长,这次其实是第一次进手术室看,以前只能在外面看看录像。
他们都上过解剖课,看过大体老师的内部结构,但沈玫现在还是有点儿紧张。
奚阳华道:“打赌吗?”
南栀问:“赌什么?”
奚阳华掏出十块钱,“谁先害怕。”
沈玫道:“你别闹了,让舒教授知道又得挨骂,你……”
南栀抠抠搜搜掏出十块钱,但一双眼睛锃光瓦亮,“赌!一定赌!”
沈玫:“……”
这也不是个能安生的。
两人愉快地达成协定,然后一起看向沈玫。
此刻他们看到的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而是明晃晃的十块钱。
沈玫道:“别想。”
两人失望地摇头。
沈玫无语了一会儿,对南栀道:“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南栀:“怎么能和钱过不去?”
奚阳华道:“说得好像你一定能拿到钱,我第一次上解剖课时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南栀挺纳闷,上解剖课为什么会有反应?
大体老师的状态和活人的状态能一样吗?
不过她还是没上过学的人设,只能拍手夸赞,“你可真厉害。”
手术工作已经准备好,舒映阶核对完患者身份信息,开始日常教学。
“颅腔以小脑幕为界,分为幕上、幕下两部分。我认为肿瘤切除术可以按照肿瘤位置来区分,幕上肿瘤切除术可以分四部分,大脑半球、鞍区、第三脑室、侧脑室。幕下肿瘤切除术包括小脑半球,小脑蚓部和第四脑室。”
内容对南栀来说很基础,但只是因为她学习的是前辈们总结整理过的知识。
对舒映阶来说,这些都是她自己研究总结的,没有成套的教科书、教辅,难能可贵。
南栀对舒映阶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
奚阳华和沈玫都在记笔记。
他们两个人对小儿外科方面的手术都停留在主要病种先天性畸形上。
奚阳华见南栀只听不记,偷偷在心里鄙视她两秒钟。
“术前准备,手术团队依据MRI、CT确定肿瘤位置,制定手术入路。”
这话是对南栀三人说的,在手术之前,舒映阶已经和手术团队开过会,三人都没去。
“做手术要调整患者的体位,主要是方便开刀。患儿为幕上肿瘤,确定入路后可以动手。”
舒映阶手起刀落,切开头皮。
她的速度与陆嘉述不相上下,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
头皮剥离后,舒映阶开始在颅骨上钻孔。
有些手术的确需要体力,舒映阶的身体情况比同龄老人强得多,但南栀能想象到,如果她再年轻一些,一定会做得更好。
沈玫听到这声音,下意识捂住耳朵,舒映阶钻好孔后,看了沈玫一眼,沈玫尴尬地往后退去。
南栀和奚阳华还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往前凑了凑。
钻孔后,舒映阶用铣刀取下骨瓣,骨瓣需要保存好。
脑组织在硬脑膜下,暴露脑组织还需要切开硬脑膜。
在助理的帮助下,这一过程迅速完成。
舒映阶看着暴露的脑组织,好一会儿没动,接着看向南栀,“看清楚了?”
奚阳华以为舒映阶是在和他说话,点头道:“我都记住了。”
南栀也跟着点点头,舒映阶才继续进行下一步。
沈玫的脸色已经变了。
大脑半球被纵裂隔开分为左右两侧,分为额、颞、顶、枕和岛叶。
打眼一看,血糊糊的。
组织都是新鲜的,这场面不能说是很好。
奚阳华看得龇牙咧嘴。
的确和他看过的大体老师不一样。
“如果硬脑膜张力高,可提前静脉滴注脱水药物。”
翻开硬脑膜后,舒映阶已经能看到肿瘤。
南栀眼巴巴地往前凑。
沈玫没动,奚阳华皱着眉,跟着往前挪了两小步。
郭迁道:“这可真不小。”
“看重量有一斤,”舒
映阶问,“认识这个肿瘤吗?”
这话肯定不是问郭迁的。
奚阳华皱着眉看了半天,“我查过资料,一般都是胶质瘤?”
舒映阶皱眉。
南栀道:“星状的,星形细胞瘤?”
舒映阶眉头舒展。
“我知道有人冲着我的名气来的,但对我正在做的事情却一无所知,这是对不负责,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
郭迁先看向沈玫。
沈玫:“?”
她赶紧看奚阳华。
这锅可不能背。
奚阳华尴尬道:“这些我都学过,只不过……”
没见过,不敢确定。
他看向南栀,“你也是第一次看神外的手术,你怎么敢确定?”
南栀可不是第一次看,神外的手术视频她也研究过,很多官方都会提供。
奚阳华吃亏就亏在没有资源上。
不过这话也不能直接说,于是南栀说:“我天赋异禀。”
奚阳华:“……”
舒映阶意味深长道:“出身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带实习生而已,手术室其他人不太关注。
只有郭迁好奇地打量南栀。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切除肿块。
“位置不好的肿瘤可能只允许部分切除,小椎有假性包膜,分界比较清晰,位置不身分,要争取做全切除。”
舒映阶拿起脑压板,分离肿瘤周围的白质水肿带,再用吸引器吸除破碎组织。
每做一步,她便解释一两句,还给南栀几人留观察的时间。
奚阳华越看越反胃,尤其是肿瘤的白灰部分。
他偷偷看了眼南栀,南栀兴致勃勃,恨不得直接钻进去。
奚阳华:“……”
她就不是个正常人。
破碎组织后,电凝并切断肿瘤血管,将肿瘤全部剥离切除。
“对囊性变且囊内有瘤结节的肿瘤,可先放出部分囊液,再将瘤结节切除。注意判断囊壁是否为肿瘤。如果肿瘤的位置比较深,该怎么办?”
几名助理同情地看向三人。
这些提问对于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不难,但对学生来说,可能没有太好的总结可以学习。
尤其舒映阶还以严格著称。
奚阳华没关注过肿瘤,支支吾吾道:“换个入口?或者沿着,恩,脑沟?沿着脑沟切开?”
舒映阶看向南栀。
南栀道:“可以沿着该部脑沟、脑裂切开,或者切除某一块无功能的脑皮质,分开白质向肿瘤方向逐步深入。”
舒映阶问:“如果肿瘤在运动区或者其他重要的功能区深部该如何?”
南栀对答如流,“如果该区存在功能,先切除肿瘤远离功能区的一段,然后由瘤内朝功能区分块全切除。”
舒映阶继续手术。
护士小声道:“挺厉害啊,舒教授都没挑错。”
“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估计成绩挺好的。”
他们还分不清南栀和奚阳华都是从哪里来的。
舒映阶开始止血,然后缝合硬脑膜。
“硬脑膜缝合最后一针前,可以填充生理盐水,尽可能排出颅内的空气。”
接着她将缝线打结。
硬脑膜中间用线悬吊在骨瓣中间的小孔上,固定骨瓣。
最后缝合头皮。
舒映阶手法娴熟,切除肿瘤时干净利落,她的水平恐怕只有陆嘉述能相比。
南栀越看越激动。
她一定要跟着舒教授好好学!
手术结束后,南栀给郑岩递去消息。
“手术成功,术后安排在ICU,每天下午可以探视,护士随时会联系你,尽量不要离开,或者留下联系方式,确保我们能找到人。”
郑岩连连点头。
南栀看到郑媛媛也在手术室外,只不过没过来。
她走向郑媛媛,“小椎的手术……”
“成功了,我听到了。”
南栀说:“三级纤维星形细胞瘤,大病理还要过几天。”
郑媛媛问:“是遗传的吗?”
“小儿颅内肿瘤的原因还不清楚,有的和异位发育有关,还有的和成人一样,比如基因突变、癌基因和抑癌基因的异常表达,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
郑媛媛眼眶微热,“谢谢你。”
南栀知道她最担心什么。
郑媛媛道:“我已经决定去姑姑家住了,姑姑一直对我很好,而且她也不赞同我把孩子生下来。爸爸说他会付给姑姑抚养费,还有我的学费,但我还是怕太打扰姑姑。”
南栀鼓励道:“去试试吧,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赚钱了,再回报姑姑。”
郑媛媛问:“我还能考得上大学吗?”
她落下太多课程,还生过孩子,如果回学校,比同年级的学生年纪都大,她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容纳她。
南栀问:“你知道刚恢复高考的情况吗?”
郑媛媛摇头,那会儿她才几岁。
“有太多人攒在一起考大学,考场上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其实读研也是,有很多人工作之后,又想继续深造,就会比同龄人大。还有一些人在读研读博时就怀孕生子,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可我不是……”
“你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遇到了一些和普通人轨迹不同的事情而已,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该是你负责,如果有谁容不下你、看不起你,那是他不行,不是你不好。”
郑媛媛的眼睛越来越红,“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南栀秀了下肌肉,“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骂回去,听着不太靠谱,但管用。”
正常的教育应该是告诉老师或者告诉家长。
南栀不知道找家长有没有用,她没试过。
欺负她的人不多,她的同学们大多都很保护她,她只在初中时遇到过和社会青年混在一起的。
有两个电线杆男生向她表白,南栀不想搭理,就天天叫一大帮各个班级的莫名其妙的人堵她。
关键是长得也不怎么样,还总叫嚣。
南栀被堵了两次,有点儿烦,私下找了两个堵她的人,把其中一个锁在厕所,另一个还没发育,又矮又小,南栀给了他一些亲切的教育。
追南栀的男生觉得自己丢人了,很生气,还想搞更大的阵仗,结果被南栀班里其他人知道,一个班的男男女女一起找上门,对方落荒而逃。
如果告诉家长,家长应该也会保护孩子吧?
南栀叮嘱道:“你也不要怕跟不上,有不会的就来问我,我可以帮你整理笔记,这方面我很在行的。”
郑媛媛咬着唇看了南栀好半天,红着眼眶点头,“谢谢姐姐,姐姐你一定是学习很好,我也要和你一样读医科大学!”
南栀笑着说道:“我学习还行,不过没机会读大学。”
郑媛媛:“你是高中生吗?”
南栀:“不是哦,我只读过小学。”
郑媛媛:“……”
啊?
那一定是堪比大学难度的小学!!
郑媛媛:“我一定向你学习 !!”
奚阳华去手术室排队洗了个澡才出来。
就算是在首都,大家洗澡也很不方便,医生们经常在手术室蹭澡。
沈玫邀请道:“太晚了,一起去食堂吃饭再回家?”
南栀没拒绝,她朝奚阳华伸出手,“十块钱。”
奚阳华:“?!,我为什么给你!”
南栀说:“你害怕了呀。”
她都看到了,奚阳华偷偷往后躲,表情还不对劲。
奚阳华粗声道:“你看错了!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南栀问:“那我们一起去吃饭?”
“去就去!”
食堂的晚饭也供病人供应,比较清淡。
南栀端着盘子,口中念叨着,“脑花脑花,吃个脑花……”
奚阳华眉头紧皱,开始反胃。
沈玫没凑到前面,反倒好很多。
南栀:“脑花最好了,这种时候就该吃脑花,尤其是烤脑花,香喷喷的烤脑花,特别好吃,火锅里也可以涮脑花,脑花这东西啊……”
奚阳华冲到垃圾桶旁疯狂呕吐。
沈玫:“……”
他完全不是南栀的对手。
南栀高高兴兴地跟过去,朝他伸出手,“十块钱。”
快要吐死的奚阳华:“……”
这对吗!!
南栀莫名其妙赚到十块钱,很高兴,还奖励给自己一个大鸡腿。
毫无胃口的奚阳华:“……”
“你快吃,”南栀催促道,“你不是很心疼郑岩吗?吃完还得帮他去洗尿布。”
生无可恋的奚阳华:“……”
他怎么会知道郑岩的女儿是被**,他还要强迫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啊!!
奚阳华愤愤不平地骂道:“**犯的孩子也得生,一点儿都不考虑女儿的感受!”
冲奚阳华这句话,南栀觉得他还有一点点救。
“以后郑媛媛每次看到小椎,都会想到这段经历,亏他想得出来,居然让郑媛媛把孩子生下来!神经病!他才应该做颅脑手术,打开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是肿瘤!”
南栀道:“可你又不了解肿瘤。”
奚阳华:“……”
让他自杀!都别拦着他!
奚阳华觉得不公平,“我光顾着看手术,都忘了看你害不害怕,你还偷看我。”
“我哪有偷看你,”南栀无辜道,“我只是顺便看下大家都在做什么。”
“看大家?”
南栀说:“当然要看啦,以后我们上台,也得先从助手做起,难道不该知道每个人要做什么?还有巡回护士、器械护士,都得了解才能上台吧?”
奚阳华:“……”
他当时只顾着看舒映阶的操作,完全没心情关注其他人。
就算是舒映阶的操作,他都没能记牢。
南栀随便看看就能记住?
南栀:“凡事都有逻辑,死记硬背当然记不住,只要顺着逻辑记就好啦,没问题的,很简单的。”
奚阳华:“……”
他捂着胃说道:“胃痛。”
沈玫淡笑,“果然有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奚阳华:“……”
现在浑身上下都痛了。
小椎恢复得还不错,做完手术后血色素便开始升高,后续还要放射治疗。
接下来三天,南栀白天跟着舒映阶在门诊,晚上去富雅医院看望韦初雪。
韦初雪的情况也不错,已经确定是良性肿瘤,可以痊愈。
虽然还要休息一段时间,但将来还能继续做医生,是好事。
韦家在富雅医院虽然没有人脉,但有金钱的力量,等韦初雪出院后,韦家人打算安排她去条件更好的康复医院住一段时间。
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儿小插曲。
第三天晚上,南栀刚到ICU前,正打算求着神外主任让她进ICU看看,就看到韦初雪的奶奶坐在ICU门前哭天抢地。
南栀的魂儿都被吓跑了,她连忙跑过去扶起奶奶,“韦医生出事了吗?”
奶奶眼泪汪汪,“小利,小利走了!”
南栀松口气,“还好还好。”
奶奶:“……”
虽然韦利可恶,但奶奶应该没参与这些事,可不好气老人家。
南栀赶紧改口,“这太让人悲痛了。”
奶奶:“……”
她推开南栀,“一点儿都不像!”
被南栀一闹,她也没心情哭了。
儿子病重离世,儿媳还在等法律的审判,将来要支付一大笔赔偿金,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韦家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她落寞地看着ICU的门,看着进进出出的护士,愈发无力。
南栀道:“奶奶,也有好消息啊,初雪的肿瘤是良性的,您可别难过,您还得照顾她呢。”
奶奶看了南栀一眼,气哼哼道:“如果不是你们,我儿子能出事吗?”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如果不是你儿子做了害人的事,警察会找他吗?葛晓凡和初雪一样年纪,初雪还有机会在医院治疗,葛晓凡有机会吗?还有那些被‘买’器官的普通人,难道他们就活该经历这些?”
奶奶不作声了。
谁能想到韦利那兔崽子居然联合医生从那些有钱人手里掏钱?
“你就别拐弯抹角地训我了,不就是想要钱吗?”奶奶背对南栀,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该赔偿的我们都赔偿,该赔命的,这条命也赔进去了,实在不行我也去赔命,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
南栀提醒道:“您还得照顾韦初雪。”
奶奶:“……”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你看不出我在伤感吗?我在伤感!”
南栀试图理解,“呃,忧伤?”
奶奶:“……”
她就不该和南栀搭话!!
南栀实在想不明白,韦利害了别人,奶奶有啥好忧伤的?
龙潭还记得南栀,他和护士长打了招呼,南栀被放进ICU。
韦初雪是醒着的,她术后没有并发症,一切正常,护士都夸她省心。
韦初雪笑眯眯地看着南栀,问:“跟舒教授学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话题,南栀的眼睛完全亮了,“舒教授做手术时好帅!开颅手术,开脑子诶!还要用些大家伙,舒教授一个人就能完成!哎,我觉得她给成人做手术也很好,只不过她比较想专心一个领域。她能专心小儿神外也很厉害诶,咱们国家其他医院根本没有这一单独的科室,舒教授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拉扯一个专门做小儿神外手术的队伍,真的太厉害太不容易了……”
她吧啦吧啦地说不完。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要跟着舒教授好好学!回到康宁医院后,她也要在康宁医院拉扯出一个神外来!
舒映阶往后一个月都在不停地做手术。
只要舒映阶做手术,南栀就要跟着上台学习。
舒映阶不做手术时,她就把南栀安插在其他主刀医生的手术团队里,尤其是小儿常做的手术,比如各种各样的直肠手术、直肠肛管手术、癫痫手术、
肺部的手术。
总而言之,凡是儿研所能做的手术,南栀都得去看。
她每天光在手术室转悠,对手术室了如指掌。
儿研所的各个手术团队也渐渐发现手术室总会多一个人,对她议论纷纷。
“是舒教授安排的?舒教授的学生?”
“只是来进修的,光进修就要做到这个地步?”
“每台手术都来看,能记得住吗?一个人怎么可能做这么多台手术,没用啊。”
“听说是从小地方来的,那边没有小儿外科。”
“这倒是,咱们儿研所也是全国独一份了。”
舒教授的安排,没人敢有异议,反正南栀不会惹什么事,大家也就让她看着。
中间两天,舒映阶又开始去门诊,南栀便跟着她一起去。
舒映阶的门诊一般都要加号的,她经常在诊室坐一整天,午饭都要南栀帮她打过来,挑人少的时候赶紧吃两口。
南栀也不敢太清闲,直接去食堂打两份饭,打完就往诊室跑。
奚阳华和沈玫还在吃饭。
奚阳华有点儿酸,“我怎么觉得南栀现在像舒教授的助手?有几台手术我想去看,舒教授说我还不到这个程度,不让我去。”
沈玫道:“这就说明南栀到这个程度了,可以去看。”
“怎么可能?!”奚阳华不相信,“你知道她去看了多少台手术吗?不光是神外的,胃肠肝胆心,就没有她不去看的手术,谁能学会这么多手术?真当自己是全科医生,全科医生是好词吗?”
沈玫也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学会这么多手术,就算真学了,也不能精通。
不过舒教授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你就别抱怨了,舒教授不是也夸你了吗?”
“我?”奚阳华奇怪道,“夸我了吗?夸什么?”
沈玫淡定道:“说你尿布洗得最好。”
奚阳华:“……”
这对吗!!
南栀回到科室,科室内又进了新的病人,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孩子。
夫妻俩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多岁,两人身上都有明显的纹身,男人的纹身在胳膊上,他穿得少,一抬手就能看到。
南栀到时,两人正在争执。
女人声音尖锐,“我都说了早点儿带孩子来看看,你非说是正常的,现在闹到儿研所来,还要花更多的钱!”
男人也不甘示弱,“花的还不是我赚的钱?你抱怨什么,你上班吗?!”
“喂!我嫁给你,就是看你赚得还可以,你现在赚得越来越少,还有脸说?!你如果养不起老婆孩子就趁早说!”
两人吵得很凶,小女孩可怜巴巴地坐在椅子上哭。
南栀走过去试图拦住对方,却被男人推开,“医生你别管,我们今天必须得把话说清楚!”
舒映阶在看女孩的病历,她已经去其他医院诊治过。
南栀小声问:“舒教授,什么情况啊?”
“发热、昏迷,其他医院查不了,送过来了。”
“脑子的问题?”
“还不清楚,得做个脑脊液常规,脑脊液培养,还有肝功,唉,还得查挺多。”
两人说话的工夫,年轻夫妻吵得更凶了,男人开始推搡女人。
眼前的场景让南栀呼吸困难,心里好像多了东西,一直堵着。
尤其是女孩的哭声,更让她烦躁。
南栀道:“你们来医院是给孩子看病的,要吵架出去吵。”
根本没人听南栀说话。
舒映阶道:“叫保安吧。”
南栀点头,她刚拿起电话,便见女人抽出背包里的东西砸向男人。
最开始是钱包、钥匙,接着是水杯。
保温杯似乎没拧紧,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杯盖撞击到硬面被弹开,飞速朝南栀而来,正正好好砸在她额头上。
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有两滴正好落在睫毛上。
舒映阶紧张地站起来。
吵架的两个人也不吵了,慌张地凑到一起,竟然还手拉着手。
小女孩哇哇大哭。
南栀听不到声音,但她知道女孩在哭,哭声很熟悉。
她愣了足足一分钟,舒映阶给她紧急包扎她都没有反应。
世界好像被抽走一切声音,一些不太清晰的记忆在脑中浮现。
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
为了南栀,为了弟弟的病,他们每天都在吵架。
最开始只是普通的争吵,进而发展到动手,每次都是爸爸动手,妈妈砸东西。
南栀躲在书桌下偷偷哭,爸爸妈妈听到她的声音更烦躁,妈妈会顺手拿东西砸向她。
一般都是柔软的东西,她只会害怕,不会出事。
有两次气急了,抓的都是闹钟、钢笔,这两次南栀都进医院了。
在医院里,南栀没看出妈妈很着急。
她从小就知道爸爸妈妈不喜欢她。
他们经常说,弟弟的病是她害的,他们是双胞胎,一个完全健康,一个病弱,是她抢走他的营养。
他们不许她接近弟弟,也不喜欢她跟着箫珵。
如果吵架,他们会把箫珵赶走,至于南栀在哪里,他们不太关心,也不会特意避开她。
她早就知道的,她不招人喜欢。
南栀想起她三年级时,老师让写有关父爱母爱的作文。
她写不出来,交了空白的作文纸。
其实她当时念的学校是专门为没有亲人的孤儿开设的,老师应该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对于她交空白的作文纸,老师还是不满意,她认为南栀在和她作对。
不知道,那就编,作文不是纪实。
于是南栀一遍又一遍地在本子上写,母爱温润无声,母爱如暖阳,母爱……
写着写着就相信了。
南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舒映阶在叫她的名字,“南栀?你没事吧?”
南栀回过神,挤出笑容,“舒教授,我没事的。”
她沉默地收好染血的绷带,然后看向女孩。
女孩已经躲到桌下,哇哇大哭。
南栀朝女孩伸出手,“来,我们给你看病,治好了就不会难受了。”
女孩迟疑地看着南栀。
年轻夫妻还在害怕,“医生,我们不是故意的,您看您站得也不是地方,非得站在……”
南栀道:“闭嘴。”
两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南栀看着女孩,再次说道:“别害怕,走出来。”
女孩慢慢挪出来,把手放到南栀的手中。
年轻夫妻虽然吵得凶,还喜欢动手,不过该做的检查一个都没少做。
女孩昏迷的原因也查出来了,是脑膜炎。
舒映阶道:“我记得有人写过相关的论文,121组病历,病因分八种,28.9%是中枢神经系统感染,其中包括脑膜炎、脑炎、乙脑、脑脓肿。”
南栀道:“我看过这篇论文,还有休克、严重缺氧、重症腹泻、脱水酸中毒、颅脑外伤……”
舒映阶愣了片刻,笑道:“你真的很爱学习。”
南栀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看看期刊。”
舒映阶看着南栀拧起眉。
今天这事发生后,南栀就没再笑过了。
她已经来了一个多月,舒映阶自认为了解她,但现在的她,舒映阶有点儿看不懂。
舒映阶道:“其实我们做医生的,面对这么多患者,遇上几个不讲理的人很正常。不能因为一个人就丧失工作的热情,绝大部分都是正常人。”
南栀听了一会儿才说:“您误会了,我没想这件事。”
“那你……”
南栀打断舒映阶,“舒教授,我看的书比较杂,以前没有方面,各方面的书都会看一看,您给我推荐一些期刊吧,还有以后我回到康宁医院该怎么买这些期刊,可能要麻烦您帮我问一问。”
舒映阶蹙起眉,看了南栀好一会儿。
南栀神色如常。
舒映阶道:“你放心,不会埋
没你。”
*
最近几周陆随很忙。
前些日子他遇到一起把主动脉夹层误诊为心梗的病例,如果患者能第一时间在康宁医院的心外科接受治疗,有他和箫珵在,患者还有保命的机会。
但患者似乎更认可恩德医院,即便现在的恩德医院已经声名狼籍,内部的管理层全都大换血了。
陆随便找了几个做过手术的病人,又联系报社,以回访的名义请报社记者报道,让临川市的人知道,心脏有问题,可以考虑康宁医院,不要只往恩德医院跑。
陆随倒是不在意医院的名誉,只是现在能做这类手术的医院太少,现在的交通工具也不能及时把患者送到大城市,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每天都加班,很晚才能回家,还经常连轴转。
学历问题也得考虑,现在研究生的学历是够了,但读博总能学到更多东西。
陆随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他刚进家门,陆嘉述便从地下室钻了上来。
她的大孙子以前太懦弱,她看他连骂人都不敢,自己也跟着生气。但最近大孙子硬气得过了头,偶尔还会反驳她几句。
这是好事,起码不会被欺负。
不过陆随最近的状态可不一样。
陆嘉述道:“做医生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别学什么舒映阶,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以后有人想找你看病都没地方找!难不成请个神婆去地府找你问诊?!”
陆随有点儿累,倒在沙发上说道:“这都是正常的,您别太在意。”
“我能不在意吗?真累死了,又少了一个能给心脏动刀子的人,你算算,是不是亏了!”
陆随揉着太阳穴说道:“只不过恰好最近比较忙,没事。”
“那也不行!”陆嘉述态度强势,“我看你就是上火了,你该出去散散心,正好首都那边要开会,你替我去一趟。”
陆随动作停下,片刻后说道:“您是儿科医生,我是心外的,我替得着吗?”
“一个破会,又不是病例交流会,有什么好开的?你就去一趟,代表我,代表陆家,也去露露脸。正好南栀也在首都,你去看看南栀,陪她散散心。”
陆随背过身去,“不去,我不需要散心。”
几秒钟后,他又坐了起来,“什么叫我陪她散散心?”
陆嘉述这才担忧道:“刚刚小舒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说好的,一起培养南栀,要随时沟通,她说南栀最近几天状态不对。”
“太累了?”
“她会感觉到累?她恨不得把24小时当成48小时来用,能累吗?”陆嘉述道,“说是前几天患者家属在诊室里吵架摔东西了,她受了点儿伤。”
陆随猛地站起来,“受伤了?!”
陆嘉述捂着心脏捶陆随,“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陆随:“……,您慢慢说,她受伤严重吗?”
陆嘉述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呵呵,你不是不去吗?你不去我就拜托别人去,我看南栀和阮乔关系也不错,就让她去。实在不行让萧医生去,你们心外的那个萧医生也是心灵手巧,很在意南栀的嘛,南栀能缺市场吗?肯定不缺。”
陆随:“……”
他安静了一会儿,讨好道:“奶奶,我才是您亲孙子,对不对?”
“那你去首都吗?”
“……我考虑考虑。”
陆嘉述转身就走,“我去找萧医生。”
陆随立刻拉住她,“去,我去还不行?”
“就你嘴硬,”陆嘉述瞪了他好几眼才接着说,“南栀吧,心情不太好,你心情也不好,正好你带着南栀出去转转。”
陆随道:“因为受伤,心情不好?”
不像是南栀的作风。
“我也没听明白,小舒说她受伤之后就没怎么笑过,很安静,按理说她不该这样。”
陆嘉述心目中的南栀,抗压能力很强,抗打击能力也很强,说实话她觉得做医生这两点还是很重要的。
陆嘉述担忧道:“所以派你去看看她,你俩早晚要结婚……唉,耽误了。”
陆随:“……”
原来不是担心他啊?
陆嘉述假情假意道:“你是我孙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只是顺便把你俩的问题一起解决了,多好。”
陆随不语。
他去首都是解决问题的吗?只会加重问题。
陆随说:“你还是去找萧医生或者阮医生,我去了,她可能更不高兴。”
*
跟在舒映阶身边,南栀已经足足记了两个厚本子的笔记,每一页都是精华,没法去掉的。
南栀还抽时间去首都其他几家医院看了看,打着舒映阶的名义去参观他们的手术室,然后把现在能用的设备记下来,以后如果遇到康宁医院无法解决的病例,可以有针对性地推荐。
她每天都很忙,忙到没时间想其他事。
舒映阶开始动让南栀上台的心思,但这姑娘最近看起来状况不对。
“良性肿瘤的手术,影像可见肿瘤表面光滑平整,边界明显,手术难度不高,你来做二助。”
说是手术难度不高,但只是相对其他颅脑手术而言,打开脑子的手术就没有简单的。
奚阳华第一个反对,“教授,我们都还没做过助手。”
舒映阶奇怪道:“南栀已经有开刀经验,她是来进修的,你只是学生,过两月还得去其他科室,她比你进度快不正常?”
奚阳华:“……”
怕打击孩子的信心,舒映阶勉为其难地鼓励道:“你……你的尿布洗得还是不错的,很干净。”
奚阳华:“……”
其他人:“噗。”
舒映阶道:“天气越来越冷,你也没长冻疮,技巧不错,比我强,加油。”
奚阳华:“……”
他头一次希望舒教授能少说几句话。
舒映阶有固定的手术团队,郭迁几人对南栀和奚阳华已经很熟悉。
两个人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谁更稳重一目了然。
郭迁道:“南栀的确很不错,教授问什么都能答得上来,看了这么多场手术了,可以从助手开始。”
奚阳华道:“那也该从三助开始啊。”
“三助?”舒映阶皱眉,“我的三助能做什么?二助有点儿活儿都不错了,你看看你们缝的,也就郭迁还凑合。”
郭迁憨厚地笑着。
原三助欲哭无泪中。
舒映阶道:“这样吧,奚阳华也上台,三助,最近手术多,换下来的多休息,将来手术少不了。”
郭迁问:“直接换两个可以吗?”
舒映阶说:“也就只有一个新人,没问题。”
奚阳华:“……”
唯一的新人,难道说的是他??
舒映阶说完,又叮嘱他们明天去开会,讨论手术相关内容。
南栀记好后,想跟着大家一起离开,舒映阶道:“南栀留下。”
南栀放下笔记本,回到自己的工位。
其他人走后,舒映阶才皱着眉问:“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也不能说心不在焉。”
交给南栀的工作,她完成得还是很好的。
南栀道:“舒教授,我没怎么呀。”
“换作以前,奚阳华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能一直保持沉默。”
南栀笑笑,但笑容也和从前不太一样,“您不是都帮我把话说了吗?”
舒映阶无奈。
她也没听说南栀家里出什么事,挨了一下打,就成这样了。
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患儿家属伤及无辜,她对病人仍然很上心。
舒映阶实在想不通哪里不对。
她只好说道:“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其实还不错。”
南栀:“?”
舒映阶说:“我其实,也经历过一些事情,比如逃难、战争、前线,我最开始是个丫鬟,卖身契都在主人家里,我还结过婚,有个儿子,但是儿子不喜欢我,我们已经三十年没见过了。”
她试图说些自己的经历来开导南栀。
她的经历,绝对算不上幸运。
但南栀依旧反应平淡,她问:“您需要我帮你找到他吗?”
舒映阶:“……,我不是要你帮忙,你,哎,算了,你自己想清楚再来找我吧。对了,听说临川那边有人要过来看你,人来了,你就带人家出去逛逛,现在你是地主,要尽地主之谊。”
南栀点头。
看到南栀的反应,舒映阶更头疼了。
疼,真是让人头疼!
南栀的工位上都是舒映阶给她找的期刊,每本期刊上有价值的文章都被舒映阶标注出来。
她知道舒映阶对她很好,离开办公室后就开始捉摸舒教授话里的意思。
要找孩子?不太可能,舒教授否认了。
丫鬟?找卖身契?也不可能,新社会不承认这东西。
那她
说这些话干嘛,总不会和南栀有关吧?更不可能。
前两天箫珵给她打电话时倒是提过要来首都看看她,他还没来过首都,是该带他去逛一逛。
南栀现在花的钱里,还有不少箫珵资助的呢。
她没学历没职称,赚得确实少了点儿,回康宁之后,得想办法把这方面补上来。
陆教授的做法挺对的,像她这种真正为医疗为科研做贡献的才该享受生活,才该有好的待遇。
两袖清风的教授们当然值得敬佩,但南栀还是希望他们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上台这事,奚阳华已经快气疯了,人都到食堂了还在唠叨,“三助,二助,舒教授的活儿那么好,三助有事情做吗?我都没关心过三助,一直在看二助。”
自从南栀说手术中还会关注其他人在做什么后,奚阳华就也跟着一起关注,本以为他能从二助开始,没想到成了三助。
沈玫道:“舒教授让南栀做二助时,你还说应该从三助做起。”
“那是她!现在是我!”
沈玫看向南栀。
南栀安静地吃饭,根本没有反驳奚阳华的意思。
她不说话,奚阳华也觉得怪没劲的,最近他都没被南栀阴阳怪气,总觉得生活里少了点儿什么。
奚阳华问:“你是家里出事了,天天板着脸。”
南栀摇头,“我爸爸妈妈奶奶、几个姨妈、哥哥还有……还有朋友们,都很好啊。”
“那你为什么板着脸?”
南栀揉了揉脸颊,“我只是没在笑啊。”
奚阳华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
南栀的确只是没在笑。
“你平时总贱兮兮地骂人,我还以为……”
南栀:“?”
她平时不都是在真诚地夸奖他吗?
奚阳华试图找回曾经的感觉,“其实吧,我的水平还是比你强的,我呢,学习比你好,读的书比你多,对吧?”
南栀点头。
奚阳华:“……”
这都不骂他?
沈玫看不下去了。
见过皮痒的,但真没见过痒成奚阳华这样的。
沈玫道:“确实厉害,南栀洗尿布真没你洗得干净。”
奚阳华:“……”
谁懂啊,在儿科上班,还得帮着力不从心的家长洗尿布。
就没有一种用完直接扔的尿布吗?!
南栀端起餐盘起身,“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病房看看。”
沈玫和奚阳华看着南栀离开。
奚阳华:“她是不对劲吧,怎么还不嘲讽我?”
沈玫:“……”
南栀确实也不太对劲。
奚阳华道:“不行,我都没斗志了,她凭什么不骂我?!我必须得让她改过来!”
沈玫:“……”
他脑子好像有什么大病。
沈玫真诚道:“你也去找舒教授看看吧,拍个片子。”
奚阳华反应了一会儿,同样真诚道:“你别太关心我,你有男朋友,我不是这种人。”
沈玫:“……”
早晚会被奚阳华气死。
奚阳华端起餐盘去追南栀。
“我呢,名校毕业,前途无量,我家里还有关系,将来我肯定会跟着舒教授,我也不会去什么临川那种小地方。”
南栀把剩菜倒进垃圾桶里,然后放好餐盘,“哦。”
奚阳华:“……”
冷漠的女人总是能牵动人心。
他跟着南栀继续说道:“你没背景,做医生吧,没背景也不太好混,呃,等等,你为什么能跟着舒教授?”
南栀说:“陆教授推荐的。”
奚阳华:“……”
你没背景你没背景……
他小心翼翼问道:“你和陆教授是什么关系?”
南栀说:“她曾经在我们出诊,当时我们医院的儿科医生太少了。”
奚阳华松口气。
这关系可不算硬。
奚阳华说:“所以啊,我还是比你强的。”
两人走出食堂,来到院子。
天气越来越冷,昨天首都下了一场小雪,路面上虽然没有积雪,但背阴处的树枝上雪还没化。
南栀想到,她曾经住的城市不常下雪,好不容易下了一次大雪,大家都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
爸爸妈妈也带着他们三个出门玩雪,那是弟弟难得能玩耍的时间。
玩着玩着,天越来越黑,南栀发现周围没有人了,只有几个孤零零的雪人在看她。
雪人有石头做的眼睛,还有胡萝卜做的鼻子。
她比它们还不如。
后来是箫珵找到她,把她带回去的。
过去的十几年里,南栀根本没想过这些事,不知为何最近想得越来越多。
自从挨了那一下打,就好像唤醒了一些记忆。
父母并非都是好的。
奚阳华伸手在南栀眼前晃了晃,“喂,我在和你谈人际关系!”
南栀看向奚阳华,语气有些冷,“我没有靠山,没有家庭支撑,没有父母,没人关注,和你有关系吗?”
奚阳华:“……”
是反驳了,但这语气不对啊。
应该是假模假样的阴阳怪气才对啊??
奚阳华更不舒服了。
沈玫出来时,还看到奚阳华在想方设法激怒南栀。
沈玫:“……”
他是不是真的该去拍个片子??他的脑子已经被肿瘤攻占了吧?!
沈玫正想去给南栀解围,她实在害怕南栀被奚阳华烦死。
儿研所的医生们都挺喜欢南栀这个吉祥物的,虽然吉祥物最近心情不太好。
沈玫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男人走向南栀。
他的风格太与众不同,脸也与众不同,格外出众。
有点儿好看。
第78章 第78章人来啦
好看的男人朝南栀走过去。
奚阳华还在尽力挑起南栀的怒气值。
其实他已经成功了,但是南栀反驳的方式不对,太直接。
他想要的是那种不经意间的讽刺……对,就是这个味。
奚阳华激动得手舞足蹈。
这一舞,手差点儿没舞到南栀的额头上。
南栀额头上的伤疤还没消,她也懒得涂祛疤痕的药膏,反正做医生和脸无关。
奚阳华的胳膊被人截住。
陆随皱眉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男人,扭头问南栀,“儿研所还收精神不正常的?这是儿童?”
奚阳华:“……”
南栀抬头看到陆随的脸,愣了一下。她迅速低下头,低头的瞬间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原本心里就乱,现在更乱了。
南栀调整好,抬头问:“你怎么来了?不是我哥要来吗?”
陆随挑眉。
箫珵的确要来的,都准备好去火车站买票了,陆随把主任的通知转达给他,“你的假期主任不批,安心留下。”
箫珵请假,早都和主任说好了,主任临时改口,能没猫腻?
陆随很淡定,“你知道主任有多少论文和我有关吗?”
箫珵:“……”
估计箫珵现在还在科室里生气。
陆随道:“他太忙,临时有病人,走不开。”
南栀:“……你俩是一个科室。”
就算有病人,陆随也能接手啊。
陆随道:“病人喜欢从一而终。”
南栀:“……”
她低下头不吭声。
奚阳华想收回手,奈何陆随的力气稍微大了些。
陆随看起来像个病秧子,力气倒是不小。
“你谁啊?放开我,叫保安了。”
陆随问:“叫保安来把你带走?”
奚阳华:“我是她同事!!”
陆随看了眼南栀,南栀没有否认,他这才放手,漫不经心道:“怎么找了个奇葩当同事。”
奚阳华:“!!”
来了个更气人的。
“你到底是谁啊?!”
沈玫激动得小跑过来,“学长,你是学长吗?!”
奚阳华:“?”
沈玫小声说道:“咱们学校有一个连续好几年都拿第一名的学长,陆教授的孙子,就是他!我在光荣榜上看过他的照片,可帅了!”
陆随对第一名三个字没什么反应,他已经习惯了。
奚阳华:“……”
他当然听说过陆随,老师教授们经常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不只是因为他学习,更因为他是陆嘉述的孙子。
奚阳华迟疑道:“你们……”
陆随揽住南栀,微笑,“这是我未婚妻,来看看她。”
他冲奚阳华挑了下眉,“你有意见?”
奚阳华:“……”
南栀不是说……没有背景……吗?
他连背景都输了?!
*
南栀把陆随带到附近的西餐厅,首都的西餐厅价格不便宜,南栀觉得应该带陆随去好一点的地方。
自从陆随表白,他们就没认真说过话了,南栀和韦初雪离开临川市时,他都没来车站送她。
进站前,南栀还在回头看,希望能看见他,
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挺渣。
南栀尴尬地把菜单推过去,“想吃什么就点,我请你。”
陆随翻开菜单,淡淡道:“不用在意那件事。”
“恩?”
“对你来说,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对我来说也一样,不用把小插曲放在心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栀没想到还要陆随反过来安慰她。
她试探道:“我应该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吧?”
陆随翻菜单的手顿住。
菜单翻了好几页,他手心有些汗渍,一个菜名都没记住。
陆随淡定道:“谈恋爱而已,没那么重要。”
南栀松口气,“那就好,其实我……我真的不知道男女之间该怎么相处,我也不想和你太尴尬。”
尤其不想和陆随走到拳脚相加的那一步。
其实黄春兰和南明杰的关系挺好的,很恩爱,但只要想到陆随,南栀最先想到的都是亲生父母。
无论如何她都摆脱不了恐惧感。
陆随道:“我说了,不用再提这件事。”
南栀乖乖闭嘴,她也分不清陆随是真不在意还是有点儿生意,听话就得了。
陆随把菜单还给南栀,“我对吃没什么讲究,你来。”
南栀便叫服务员来点菜。
“我来替奶奶去开会,我在首都没认识的人,顺便来看看你,”陆随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是?”
南栀道:“有一对年轻夫妻打架,不小心砸到我了。”
南栀的态度挺坦然,看起来不像是因为这事过不去。
但陆随能感觉到,她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一直苦大仇深的表情,南栀可不会是这种表情。
陆随问:“你在首都逛过吗?我想给奶奶,还有医院的同事买点儿礼物,你带我去逛逛?”
南栀应下,“好啊,正好帮我给乔乔她们带点儿东西。”
陆随笑道:“等你回去就会发现,康宁医院已经变天了。”
*
南栀带陆随去百货大楼逛了逛。
晚上她想把陆随送到酒店的,但舒映阶听说陆随来了,便给他收拾出来一间宿舍,可以暂住两天。
这样倒是更方便些。
当着舒映阶的面,沈玫对陆随赞不绝口,“不愧是老师们都放不下的人,看着真的很清爽。”
舒映阶:“?”
老师们放不下陆随的帅?
舒映阶道:“看脸是要吃苦头的。”
沈玫说:“长得丑的就不见得人品好啊,还有又不好看又小心眼的呢。”
两人看向奚阳华,舒映阶:“这倒是。”
奚阳华:“?”
是在说他人品不好,还是在骂他丑?
舒映阶叹口气,“希望他能解开南栀的心结,不过,悬啊。”
虽然南栀看起来柔柔弱弱、安安静静的,但舒映阶知道,她内心比谁都强大。
她自己都迈不出去的坎儿,谁帮都没用。
宿舍楼,南栀和陆随刚从百货大楼回来。
南栀把陆随带到宿舍,放好东西。
“明天我有台手术,不能陪你了,第一次给舒教授当二助,我得提前准备。”
陆随点头,“明天我要去开会。”
南栀看了看宿舍的布置,“凑合住两天吧,缺什么去找我,我那边应该都有,我的宿舍就在你斜对面。”
陆随再次点头。
南栀看向屋门,“那我先走啦?”
陆随伸手把南栀拽回来,问:“你不高兴?”
南栀一怔,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走这一路,就没见你笑过,还说没有?和受伤有关?说一说?”
南栀咬住下唇。
陆随这么一问,她莫名有点儿委屈。
南栀沉默许久,陆随耐心等着。
南栀抬起头,眼睛有点儿红,“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恩?”
“我爸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们上过学,读过书,他们应该知道,弟弟身体好不好,不是我能决定的。”
陆随愣住。
他知道南栀家里那些事,但南栀一直表现得很不在意。
南栀问:“如果生病的是我,他们会关注我吗?还是他们只是单纯地讨厌我?”
陆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事,说什么都不管用,安慰不了。
陆随把南栀扯到怀里,轻声道:“你现在不是有新的生活了吗?你现在的父母对你很好,至于以前那两个人,是他们不配做父母。”
南栀抓着陆随的衣角,眉头越拧越深。
她还是想不通。
*
南栀已经看过五台切除肿瘤的手术,包括各个不同的位置。
这次手术她是二助,二助要做的事情其实也不多,舒映阶原本就不需要那么多助手,安排三个助手上台,其实更是为了教学。
郭迁的手艺好,他们两个人就能做绝大部分事。
南栀换好手术服安静等候。
巡回护士找到南栀打趣道:“听说有个帅哥来找你,是谁呀?”
器械护士立刻接话道:“我今天早上看见了,他俩一起去食堂吃饭,长得真是帅,跟海报似的。”
沈玫道:“我们南栀也很好看啊,多配。”
“这倒是,南栀也好看。”
南栀怕给陆随添麻烦,不敢说他们的关系。
奚阳华嘴很快,比平时更酸,“她未婚夫。”
“我就说关系不一般!!唉,可惜了,你们如果在首都结婚,我就能去吃喜糖了。”
奚阳华道:“人家是陆教授的孙子,陆教授人在临川,我们还能吃上喜糖?”
大家恍然大悟,难怪南栀能来和舒教授学习!!
这一刻南栀忽然有点儿理解真正的陆随。
他明明是有本事的,可在能做到一些事情后,大家总会下意识想,是因为陆嘉述他才能做到。
虽说南栀的确是被陆教授推荐的,但陆教授的性格,不可能因为她和陆随的关系才推荐。
舒映阶看向几人,“废话真多,准备手术。”
大家赶紧走过去准备办正事。
郭迁打了个哈欠。
舒映阶看向郭迁,郭迁尴尬道:“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
舒映阶
道:“我听说你和制药厂走得很近,还和他们一起喝酒?酒气藏一藏。”
郭迁打起精神说道:“没有的事,您了解我的,我不可能做这事。我家邻居昨晚吵架,动静太大。舒教授,我没问题,开始吧。”
第79章 第79章手术
作为舒映阶的二助,南栀的工作不多。
如果这不是开颅手术,她干站着看也是有可能的,还好现在还能动动手。
做手术的是个九岁男孩,情况比韦初雪好得多,目前还没有脑积水,也没有明显症状。
他是在偶然的情况下检查出良性肿瘤,父母便将他带到儿研所治疗。
这类手术科室其他医生也能主刀,是舒映阶主动要求做的。
南栀已经看过好几台切除肿瘤的手术,有良性的,也有恶性而且位置复杂的,手术所有步骤她都牢牢记在心里,包括整个手术团队每个人该做什么。
南栀淡定地做些最基础的工作。
切头皮、钻孔、取下骨瓣、切硬脑膜、露出脑组织、找到肿瘤,一切都很顺利。
郭迁用力闭了闭眼睛,手下的力气没掌握好,差点儿和舒映阶撞上。
舒映阶正分离肿瘤。
她停下动作,看向郭迁。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假装自己很忙,但又忍不住偷看郭迁和舒映阶。
一不小心这就会成为手术事故,而且是最低级的手术事故。
儿研所舒映阶带领的手术团队出这种事故,传出去这辈子的名声都没了。
舒映阶道:“出去清醒清醒。”
郭迁掌心、额头、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的心脏咚咚咚快速跳动,“我只是……”
“这是在做手术,我现在只是让你清醒,剩下的账,出去再算。”
整个手术团队的目光都落在郭迁一个人身上,这无声的压力有千斤重。
灯光照着患儿的大脑,郭迁眼前血肉模糊。
昨天他推不开应酬,被拉去一起喝酒,一直到凌晨两点钟。
为了驱散这身酒气,他昨天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澡,还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了一遍。
今天早上五点钟就被妻子叫醒,刷牙就刷了五分钟,一到单位就被同事说身上有酒气。
郭迁担心被舒映阶骂,还去借了香水喷在身上,就担心被闻出来。
郭迁道:“教授,现在没人能接我的手。”
舒映阶说:“手里的活儿做完,和南栀换位置。”
这话一出,整个手术室的人都看向南栀。
郭迁打瞌睡是一回事,交给南栀来做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南栀第一次上台,做一助不合适。
虽然是良性肿瘤,但还是那句话,开颅手术没有小手术。
“舒教授,还是让郭迁去洗把脸,或者再叫个人来,应该有没在台上的。”
舒映阶的语气却不容置疑,“抓紧时间继续干活。”
奚阳华跃跃欲试,“教授,我能帮忙吗?”
舒映阶的目光带着责备,“术中教学很正常,但要对病人的生病负责。”
奚阳华:“……”
不是,南栀一上手就做一助是正常的,他帮忙就是对病人不负责??
是舒教授把他看得太低还是把南栀看得太高??
南栀冷静地接下郭迁手中的工具。
郭迁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才转身离开。
手术继续。
整个手术团队,大概只有舒映阶和南栀是冷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玫心里都在担心,如果南栀出错了,如果这台手术失败,如果……
最好术中病理和大病理都是良性,可千万别出差错。
舒映阶感觉到手术室内的骚动,不动声色道:“五十年代,我上过前线。战士的腿炸飞了,我一个人去枪林弹雨中找腿,抱着腿往回跑,保存得好,说不定还有救。”
南栀看了眼舒映阶。
“医院缺血,大家来献血,当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先消毒再抽血,结果血的质量不好,死了不少人。”
舒映阶看向几个护士和医生,“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遇到一点小事就慌,真遇到大事怎么办?我让南栀来做,是因为我知道她能胜任,不是在路边捡个白菜,就决定把它当猪肉吃了。”
沈玫舔了舔嘴。
白菜当猪肉,挺形象的比喻。
不过舒教授好像没看到南栀上台,她对南栀的信心是哪里来的?
舒教授的几句话暂时打消他们的疑虑。
手术顺利进行,肿瘤的位置不错,可以完全切除。
后续缝合工作,舒映阶看向南栀,“试试?”
沈玫倒吸一口冷气,手术室内的寒风都钻到她这边来了。
奚阳华紧张得心脏狂跳。
明明不是让他动手,可他就是紧张得没法控制自己。
再看南栀,脸色平静地像是舒映阶只是让她吃个早饭。
南栀淡定地处理硬脑膜。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她的手。
南栀动作一顿。
大家心中警铃大作。
南栀道:“手感果然不一样。”
“……”
这会儿就别管什么手感了吧!
南栀重新调整好力度,舒映阶偶尔提点几句。
一切顺利。
沈玫的心慢慢放下。
护士瞟了一眼,惊叹道:“还真不错,看着像熟手。”
舒映阶勾起唇,不过她戴着口罩,没人能看到她的笑意,“南栀每晚都在练习。”
如果不是恰好看到,她也不敢让南栀直接上手,对病人要负责。
南栀迅速处理好后续所有缝合工作。
舒映阶难得清闲,还能顺便指导指导奚阳华和沈玫。
奚阳华:“……”
好像没他什么事。
他拧着眉看南栀。
同样都是来学习的,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不会太大了?
手术结束,大家集体鼓掌,“南栀第一次做吗?太工整了,好看又实用。”
南栀道:“我私下都有练习的,有找不同的材料练习,我以前做过甲状腺癌的手术,手感差太多。”
噢,原来是这个手感。
器械护士打趣道:“难怪舒教授走到哪里都带着南栀,原来是挖到宝贝了。”
“要不怎么说教授有眼光,南栀如果没点儿本事,陆教授能推荐她过来吗。”
奚阳华沉默不语。
患儿被推走,在大家的簇拥中,南栀离开手术室。
郭迁还站在手术室外。
郭迁问:“手术顺利?”
器械护士笑道:“有舒教授和南栀在,没意外!”
郭迁看向南栀,他看了许久,才朝南栀笑笑,“恭喜。”
南栀道:“谢谢。”
虽然她不知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
凡是陆嘉述不想开的会,就一定都是无聊的会议。
陆随差点儿没直接在会议上打哈欠。
说是请了国外的专家来交流经验,结果全是些没有营养的演讲,陆嘉述怎么知道这会没内容的?
陆随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起身就跑,生怕有人扯着他再聊聊如何建设小儿外科的问题。
他不知道,他不懂,他能给儿童做手术。
陆随回到儿研所。
他很清楚,不论是陆嘉述还是他自己,这次来首都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这个会。
陆嘉述在意南栀的心态,他也在意。
但南栀的心结,他也不知道怎么解,毕竟他也没怎么感受过父爱母爱。
这些对陆随来说都不重要,但南栀不一样,她感受过父母带来的负面影响,陆随看到的只有荣誉。
陆随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带她“散心”。
刚进儿研所,陆随就看到神外的两个主治医生在讨论今天的手术。
“郭迁喝酒了,舒教授没直说,但直接把他赶走了。”
“这不是带实习生的手术吗,不用舒教授上台,听说她是特意要求自己做的,郭迁走了,没一助能行?”
“嗐,你猜怎么着?”
“我猜……你跟我说相声呢?”
“直接让进修的上了!!”
大概是南栀跟过的手术太多,一提到“进修的”,大家就自然而然联想到她。
“那能行?南栀没上过台吧?她以前好像是普通的儿科医生。”
“不但行!!做得还很好,有点儿舒教授当年的影子!!”
大家默契地“哇”了一声,“难怪被推荐过来哦。”
陆随弯起唇,他就没想过南栀不行。
有些事就是天生的,同样的老师教学,有的人学得好,有的人听完所有课程还是一窍不通,南栀就是最好的学生,只要一遍就能学会。
天赋好,还知道努力,这两样加在一起,其他人想比都比不上。
陆随心情不错。
他找到南栀的办公室,舒映阶刚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她和陆嘉述差不多大,至今还坚持在手术台上,实在不容易。
这也侧面说明国家实在缺人才。
舒映阶走向陆随。
陆随老老实实地打招呼,“舒教授。”
“你别去打扰南栀,”舒映阶说,“她最近心情都不好,今天有两台手术,她估计不想见人。”
陆随道:“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他回来时顺便去百货大楼买了些吃的。
南栀去食堂的次数其实不多,只要不是饿狠了,她都在门诊、办公室、手术室里跑。
买点儿点心能垫一垫。
舒映阶点点头。
陆随走到办公室门口敲门。
很快舒映阶便听到有点儿雀跃的声音,“你开完会啦?进来吧。”
舒映阶:“……”
错付了,终究是她错付了。
沈玫快步走过来,“舒教授,有个富雅医院来的教授想见您。”
“谁?”
“王敏教授。”
舒映阶拧起眉,“知道了,别声张,把她带到我的办公……”
现在不是她的办公室了。
舒映阶改口道:“带去没人的手术室。”
沈玫:“……”
这别致的见面地点,也不知道王敏教授害不害怕。
*
南栀不得不承认,她见到陆随后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一想到男男女女在一起就害怕,但看见陆随时,尤其是看到陆随买的东西,南栀的嘴角都快咧坏了。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南栀在一堆点心中找喜欢的点心,“哇,还有饼干。”
陆随见南栀办公室上堆满了各种期刊文件检查报告,忍不住说道:“再忙也得吃饭。”
南栀不太在意,“反正就这两个月,能逮住舒教授的机会不多。舒教授能留下我,全靠陆教授的面子,当了教授就是好,就算关系不好,也得给面子。”
陆随一头雾水,“谁和谁关系不好?”
“陆教授和舒教授啊,陆教授叮嘱我了,她俩关系一般,让我老老实实学习。”
陆随:“……”
他同情地看着南栀,“孩子是挺傻的。”
陆嘉述就不能换个人骗?
南栀:“傻?还好吧,最近来的患儿都还蛮聪明的。”
陆随:“……没事。”
上帝给南栀开了一扇门,总要关一扇窗的。
南栀盯着期刊走神,“偏远地区还有很多我没研究过的病,咱们学的时候已经控制住几乎没有了,不过现在还有……”
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说话又不太好,她怕陆随想起“伤心往事”。
陆随担心再纵容下去,南栀就会说出1+1=3的论证,他打断南栀,说道:“我假期有限,路上还要耽误时间,明天晚上就走。”
南栀双眸暗淡一瞬,笑着回道:“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陆随道,“奶奶让我带你出去逛逛,有想去的地方吗?”
南栀已经把首都的地图记得滚瓜烂熟,但还真没关心过首都有什么可以逛的地方。
按理说应该有很多未来的5A景点。
南栀道:“我得和舒教授请个假,都行吧。”
陆随说:“那我定,你也快回去了,反正……你哥挺惦记你。”
南栀惊讶,“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好话。”
“他水平虽然一般,但惦记你是真的,我总不能否认。”
南栀心里只剩下“水平一般”四个字。
瞧瞧,如果不是她聪明,不在中间传话,这两人早就大打出手了。
陆随说:“还有阮乔,天天在食堂嚷你的名字,你人不在,存在感一点儿都不低。”
南栀大概能想象到阮乔是如何叫嚣的,她笑道:“盛医生没管她吗?”
陆随淡定道:“她跟着一起喊。”
“?!”
“儿科来了几个新人,不好管,她指望着你回去帮她的忙。”
南栀好奇道:“又有新人?实习?”
“祁院长挖过来的正经主治医生,两男一女,都很年轻。”
南栀:“哇,帅吗?”
陆随看向南栀。
南栀:“……颜值不能当饭吃,我不看好这些人的。你知道的,我最务实了。”
陆随扬眉。
南栀和阮乔都管他叫小白脸,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退一万步说,他怎么没见南栀对他务实,南栀就没错吗?
大概是南栀“一战成名”,儿研所其他医生对她的关注多了些。
尤其看到她和男性同进同出时,关注就更多了——八卦不分人,都受欢迎。
陆随走后第二天,舒映阶安排了门诊。
她最近排的门诊很奇怪,许多病例都从其他医生手中转到她这边,好像是特意安排的。
沈玫和奚阳华看在眼里,心里懂,但都不说。
一个是不想惹麻烦,一个是太酸。
早上沈玫给南栀带了两个包子,“我男朋友做的,你尝尝。”
奚阳华伸出手。
沈玫道:“你妈不是给你做早饭吗?”
南栀说:“你这是洗尿布的手,不是吃包子的手,他们还在等你干活呢。”
奚阳华:“……,你见了男人就恢复精神了?”
阴阳怪气什么的果然还是最讨厌的!!就不能直接骂吗?!
沈玫看向南栀。
陆随来了以后,南栀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虽然还没恢复到刚来时的样子,但也不错,说明她没遇到太难的事,以后回临川了,还有机会恢复。
舒教授总算不用担心了。
此时的舒大教授正在宿舍里郁闷,“她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影响心情?!”
南栀抱着包子啃。
牛肉馅的包子,这年头纯肉馅的包子可不多。
南栀问:“你男朋友还会做饭啊?”
奚阳华奇怪道:“为什么是你男朋友给你做早饭,你们住在一起吗?”
沈玫脸色不自然,“他来给我送的,他很会做饭,我们在一起时,一般都是他做饭。”
南栀羡慕道:“有个贤夫良父真好。”
奚阳华:“……”
好嫌弃她。
沈玫问:“陆医生不会做饭吗?”
“不知道,”南栀说,“他是很厉害的心外医生,就算会做饭,也没时间天天做,太累了。”
奚阳华道:“你不是要贤夫良父?把他培养培养。”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顾别人的梦想?”南栀更嫌弃他,“自私。”
沈玫:“自利。”
奚阳华:“……”
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说的话不对,不对的是他这个人。
只要是他,就什么都不对!!
“你倒是有舒教授疼,我们呢,我们还得去其他科室,将来能不能决定自己去哪个科室都不一定,”奚阳华越说越委屈,“舒教授为了你,还特意挑病例帮你,你到底哪里好了?”
南栀惊讶道:“挑病例?什么意思?”
沈玫说:“你没发现?你跟着舒教授这一个多月,应该已经把神外能涉及的病都看过一遍了吧。”
南栀从口袋中翻出笔记本,“脑出血、先天性脑积水、椎管内肿瘤、脊膜膨出、脑囊虫……”
“就算是舒教授,也不可能擅长这么多种病,她是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你了。”
南栀这才想到,这些日子的门诊,重复的病症好像确实不多。
而且舒映阶还会请其他医生过来,他们每个人擅长的方向都不同。
南栀茫然道:“我这么重要吗?”
奚阳华:“!!”
瞧瞧她这副欠揍的样子!
“好好学吧,”沈玫拍拍南栀的肩膀,“舒教授对你寄予厚望。”
奚阳华冷哼道:“这就是偏心,纯粹的偏心,我们就只能自己学。”
“不能这样说,舒教授教给我的,刚好是我能弄明白的,如果她发现我们还有余力学习,不可能不教。”
奚阳华绝对不承认他的精力已经到头了。
沈玫感慨道:“最近你们医院的高仁也不发表文章了,他特别擅长总结,还总能总结出新花样,如果他能把小儿神外的病种整理出来就好了。”
南栀心虚地低下头。
这段时间她哪有时间写什么总结?
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敢去投稿,被发现了怎么办?
奚阳华道:“你就承认吧。”
南栀:“?!”
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就是她吧?”
南栀心脏狂跳,努力装傻,“她是谁?”
“陆教授啊!”奚阳华说,“肯定就是陆教授,别人没这个水平!不是陆教授我去吃屎!”
南栀:“……”
有点儿想看。
南栀说:“恩,应该吧,不清楚。那个,那种东西尽量还是别吃,对身体不好,我建议你还是……不要随便发誓。”
万一吃出事来了可不好。
经沈玫这么一提醒,南栀不仅发现舒教授对她的特殊照顾,还想到确实可以把在儿研所的病历总结总结。
只要不提到儿研所,写得别太明显,不会被发现的。
如果能把小儿神外的病种都整理出来,对学科的发展也有好处。
南栀盘算着回临川之后再写点儿什么。
舒映阶再去门诊时,南栀就特别记录了患儿的病情。
果然和沈玫说的一样,部分人好像被筛选过,生的病都不重样的。
南栀很感激舒映阶。
中间没病号的两分钟,南栀去给舒映阶倒水,“您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可以慢慢学,不着急。”
舒映阶看了她一眼,“你不着急,我急得很。”
南栀讨好道:“怎么会呢,只要您同意,我以后还可以过来呀。”
舒映阶笑起来,“到了我这个年纪,每次告别都要当成最后一次,一不留神就过不去今天了,和每一个人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这话有点儿伤感,南栀听得眼睛泛红。
“您别这样说,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都想长命百岁,有几个人真能长命百岁的?我现在的年纪,明天没了,都是喜丧,不说儿研所了,就说富雅医院这些综合性医院,你看看每天推到太平间的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你这次只能待两个多月,下次再来,我可就不一定在喽。”
“舒教授……”
见南栀的眼眶都快红透了,舒映阶笑道:“你看看你,还是做医生的,一点儿觉悟都没有。我十几岁起就是这个想法,过了今天没明天,得珍惜每一天。我和小陆都说好了,遇到有天赋的,好好培养,儿科人少,现在少,以后和其他科室相比,也不会多,儿科特殊,儿外更特殊,只要是愿意学的,我们都愿意教。”
南栀恍然大悟,“陆教授说和您关系不好……”
“这是我们提前说好的,怕你太顺,反而丧失斗志,不过这些天我也看见了,你不怕苦不怕累,没什么问题。”
难怪南栀说陆嘉述和舒映阶关系不好时,陆随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居然不告诉她!
舒映阶示意南栀坐下,“你也知道,现在国内有小儿外科的医院不多,更别说是小儿神外,一般这些手术都是神外的医生来做,首都有几个神外的专家,也给孩子做手术,这方面做得很不错。我当初会考虑到小儿外科,也是这方面空白太多,所以我和小陆分工合作,不过她最近对神外似乎也很感兴趣。”
南栀认真听着。
“但我知道,如果我哪天走了,这摊子事肯定会被搁置,人才太少,资源也少,上心的人更少。你既然有兴趣,就多坚持坚持。”
南栀皱眉道:“我能坚持,您别这样说,您的身体这么好,肯定没问题。”
舒映阶笑笑,起身道:“你先盯着点儿,我出去一趟。”
“后面还有患者,我一个人吗?”
舒映阶道:“我看过了,都是第一次挂号,你认为你有问题吗?”
南栀立刻摇头,“没问题。”
她朝舒映阶亲昵地笑笑,“谢谢舒教授。”
舒映阶转身离开。
南栀这才发现,舒映阶走路的姿态似乎越来越疲惫。
她到儿研所后,经常听医生们提起舒映阶。
还有记者来给舒映阶做过专访,记录舒映阶的一生。
舒映阶,旧社会地主家的丫鬟,签了卖身契的。
后来地主也赶时髦做起民族资本主义的生意,她和小姐一起被送到国外留学。
她运气不错,小姐善解人意,见她喜欢读书写字就带着她一起上学,有关医学方面的内容,都是她在图书馆借来相关书籍自学的。
回国后,国内战乱,舒映阶选择加入保家卫国的队伍,一直奔赴在前线,靠自学的医疗知识救死扶伤。
中间她还去读过当时欧洲国家在国内创建的医科大学,但始终放不下战地上的伤兵,又义无反顾回到前线。
被舒映阶从阎王殿拉回来的人数不胜数。
一直到五十年代,一切尘埃落定,她才重新开始学习,当时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丈夫和孩子无法理解她继续读书的决定,认为她这个年纪去读书是丢人现眼,当时因为在战争中的功劳,她已经有去医院做医生的资格。
但舒映阶和年轻时一样,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义无反顾地与丈夫离婚。
当时国家刚建立,新版本的结婚证还没捂热乎,离婚可真是头等大事,街道干部挨个来舒映阶家劝说,舒映阶从未动摇,离,必须离。
当时可没少看人家的白眼。
丈夫和儿子这些年也没和她联系过。
她能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南栀命苦,没有一对正常的父母,但和舒映阶的经历比起来,她那些自家的事真是微不足道。
南栀打起精神,她得向舒教授学习,做最牛的人!
又一个家长领着孩子走进来。
男孩还不到四岁,面色苍白,穿着的衣服是大人的旧衣服改小的,嘴边还有一点点口水。
南栀朝他亲切笑道:“小朋友怎么啦,不舒服吗?”
男孩抬头找妈妈,“妈妈,这里有个怪姐姐,我害怕。”
南栀很高兴,“他叫我姐姐诶!”
女人:“……”
这是重点吗?
女人向舒映阶的办公桌看去,“这里不是专家号吗?”
南栀道:“舒教授刚才有事出去了,您放心的话,我可以先给您看,如果我看不来,可以再让舒教授给您家孩子看。或者您可以稍微等一会儿,舒教授马上就回来。”
“你先给看看吧,”女人把男孩抱到椅子上坐好,她心事重重,脸上没个笑脸,“你看这孩子的脸色。”
南栀便盯着男孩的脸看。
男孩:“哇,这个漂亮姐姐要吃了我!”
南栀十分感动,“他夸我好看诶。”
女人:“……”
她该学习医生的心态。
“我家孩子一直贫血,我听说前段时间医院给一个孩子开了刀,那个孩子也是贫血,是脑袋里长肿瘤了,所以带他来看看。您看他是脑袋里的事吗?”
*
王敏已经等候舒映阶多时。
“要见你可真不容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动一动容易吗?”
舒映阶神神秘秘地把王敏拉到没人的地方,“都带过来了?”
王敏点头,“你确定?你还是听我的话,别和自己过不去。”
“没办法,时间太紧,我手里还有病人,走不开。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你可别到处宣扬。”
王敏道:“放心吧,我是那种人吗?”
舒映阶认真看了王敏一会儿,说:“是。”
王敏:“……”
舒映阶:“你和小陆都是。”
王敏:“……”
“我和陆嘉述能一样?她那脾气,那是根本不在意,总统来了她都能把人骂跑。不过你和嘉述到底谁年纪大?我记得她管你叫小舒。”
不知道自己出生年月日的舒映阶坚定道:“我大。”
“哦……”
舒映阶叮嘱完王敏,毫不客气地把人赶走。
回诊室的路上,舒映阶遇到血液科的主任。
主任无奈道:“舒教授,有个小男孩,四岁不到,去了吗?”
舒映阶说:“南栀在,我不清楚。”
“南栀?上台当一助的那位?胆子真大。”
舒映阶恢复成以往严肃的样子,“技高才胆大。”
主任道:“您怎么还护上犊子了?听说她是陆教授的嫡传弟子。”
舒映阶大惊,“陆嘉述说的?!”
可恶的小陆!
两个主任都得罪不起,主任赶紧赔不是,“您可别和陆教授说,我害怕,您要是看见我说的男孩,赶紧把他们劝走吧,这当妈的也是魔怔了,非得说孩子是得脑瘤了。哦对,前段时间不是有个脑瘤表现为贫血的吗,她不知道在哪里看见的,孩子贫血,补铁效果不好,现在认定孩子脑袋里长了瘤子。”
虽说这种事拍个片子就能知道结果,但有的钱实在没有浪费的必要啊。
舒映阶道:“南栀在,没什么问题,别担心了。”
主任:“……”
就算是护着自己的犊子,也不能……吧?想找到贫血的原因,要看的科室可太多了,南栀毕竟是在神外,能清楚吗?
两人说话间,就见一个女人领着小男孩走了过来。
“就是他们!”
主任快步走过去,“同志,我真是为了你好,拍个ct也不便宜,何苦要浪费这个钱?你儿子补铁效果确实不好,我们再试试其他方法,或者再去内科看看?”
刚才还十分倔强的女同志此刻笑容如春风拂面,她爽朗道:“对,医生都和我说过了!”
主任:“?”
“我儿子这是缺铁性贫血,补铁效果不好,医生说了,让我去做什么静脉铁剂治疗,要打、打……”她翻出南栀写的纸条,“您看看,半量静脉庶糖铁……这是什么意思?”
主任接过纸条。
这孩子的情况其实有点儿难办,是很明确的贫血症状,小细胞低色素型贫血,血清铁、铁饱和度降低,但是铁蛋白是正常的。
来儿研所之前,孩子口服补铁治疗,效果很一般。
主任本来给开了几项检查,女人听说小椎的病例,非要去神外试一试。
其实小椎的病例是很特殊的,不是每个婴儿都能表现出头大、肿瘤、贫血,一般情况下,要排除很多选项才能轮到神外。
舒映阶问:“一起去看看?”
主任:“……”
那可不得赶紧去。
南栀正在诊室里给患儿听诊。
有些家长似乎不知道该去哪个科室,孩子只是咳嗽也给送过来了,这方面的宣传很不到位。
南栀没赶人,只是把情况说明白了,推荐他们再去其他科室看看。
舒映阶和主任等患儿和家属离开后才问道:“刚刚那个贫血的孩子,是你给看的?”
南栀不认识血液科主任,“您是?”
主任无奈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第一次上台就做了一助吧?”
在循规蹈矩的主任看来,这是疯子行为。
舒映阶轻描淡写道:“我当时一次手术都没做过,就敢直接缝。”
“您那会儿和现在能一样吗?战场上还能算这些?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考虑是不是无菌环境?会不会感染?”
舒映阶说:“现在讲究多是好事,说明生活水平提上来了。”
“这倒是……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主任看向南栀,“你让他们去进行静脉铁剂治疗?”
南栀解释道:“我和他们说过了,不该来神经外科,不过人既然来了,就给看看嘛。我看了他的检查报告,听了肺、心脏,都还不错,症状就是乏力、脸色苍白,胸部CT看起来有炎症,我让他们回血液科了,这种情况入院治疗比较好。”
主任凝视着南栀。
奚阳华和沈玫走进来,一见这阵仗,奚阳华先乐起来,“南栀闯祸了?闯的什么祸?哎哟,我就说她不行嘛,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沈玫拧眉,先看舒映阶的表情,她还很自在,看起来不是闯大祸。
沈玫道:“其实南栀,她来的时间比较短,主任,您……”
主任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认认真真问道:“你对他的情况有什么看法,为什么口服补铁治疗没有效果?”
南栀说:“他们在来儿研所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检查,包括血常规、铁代谢、骨髓穿刺、B超、尿常规等等,我认为贫血不是其他病引起的,只是铁剂治疗没效果,这可能与基因有关,如果以后能做基因检测,可能会发现他某段基因存在复合杂合突变,国外有相关文献的报道。所以我推荐他们尝试输液。”
主任说:“现在好像没有能做基因测序的地方。”
“早晚会有呀,”南栀很淡定,“说不定快乐,不需要几年了。”
主任神情复杂,他看向舒映阶,“教授,你这徒弟不像医生。”
“像什么?”
主任说:“神棍。”
南栀:“……”
“其实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地中海贫血,还有慢性炎症性贫血,肺含铁血黄素沉积症也有可能,但结合他的症状表现,都可以排除。他入院后还需要完善检查,后续的治疗方案还得您来定。”
主任热情道:“考不考虑来我们血液科?我们血液科待遇很不错哦,不比你在神外差!”
舒映阶把主任揪走。
奚阳华失望道:“没惹祸啊。”
舒映阶道:“谁惹祸南栀都不会惹祸,她心里比你有数。”
主任哀号道:“不公平啊,有点儿才华的都被教授你拉走了,你当初拉拢我们的时候怎么说的?我可是放弃了成人的治疗,专门来给孩子看病的!一个人都不让给我!!”
舒映阶毫不客气地把主任关在门外。
奚阳华撇嘴,“还抢人,有什么好抢的。”
南栀:“我也很羡慕你啊,可以安安静静地实习,不被打扰,真好。”
奚阳华:“……”
对,就是这个阴阳怪气的味儿。
舒映阶看着南栀笑道:“现在可以考虑下一步了。”
南栀没理解,好奇地看着舒映阶。
舒映阶说:“主刀,敢试一试吗?”
奚阳华和沈玫同时作出惊恐状。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南栀的水平不一般,但一上来就主刀,这……
她作为助手才跟了几台手术?
舒映阶说道:“别太有心理压力,先从小手术做起嘛,慢慢来,不着急。”
奚阳华:“……您说的小手术是?”
沈玫也小声嘀咕道:“不是说神外没有小手术吗?”
“怎么没有?我手上就有个病例,我看比较适合南栀。南栀,你怎么看?”
南栀为表敬重,起身答道:“如果您认为我可以,我就可以。”
南栀不仅对自己的水平有数,她对舒映阶的水平更有数。
舒映阶不是单纯让南栀练手,她只是比一般的老师判断力更好,知道她手底下的学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舒映阶一辈子都奉献给医疗事业,最在意患者的安危,就算是普通的小感冒找到她,她也会认真对待。
所以舒映阶认为她行,她就敢上。
舒映阶认为她还不够格,她就得多练。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神外,大部分人都反对。
“太冒险了,舒教授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手术过程中出事故,家长知道了,认为我们把人家的孩子当成实验品,到时候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我是挺喜欢南栀的,但我也不赞同,无论如何都该让她再跟几台手术做助手。”
“舒教授说了,这几天都带南栀上台,让她锻炼,然后再主刀。其实就是给南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呗?”
郭迁坐在角落听着他们的争论。
他刚来医院时,也被称为天才,但进展比南栀慢多了。
有人问他,“老郭,别光喝茶,你怎么看?”
郭迁深思熟虑后才说:“南栀不是实习生,她本来就是来进修的,在以前的医院也有手术经验。”
奚阳华冷不丁开口道:“但她没上过学,只去过政府组织的培训班。”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
刚建国时,但凡懂点儿医学知识的都被拉到医院干活。
熟悉英语的也会被拉到医院,因为很多进口药的说明书都是英语,他们没学过英语的都不认识。
可现在不是刚建国了。
虽然小地方还是缺医生,但培训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该清楚。
郭迁看向沈玫,“你
们走得比较近,她水平如何?”
沈玫道:“她的基础知识很扎实,其实比我们强。”
“能被陆教授推荐,就算再走后门,也得有些真水平。”
“但基础知识和手术不一样,我还是不赞同南栀主刀!她再有天赋,能比老郭更好吗?是吧?”
郭迁不语。
那天南栀代替他做一助的水平,他看在眼里。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郭迁有些恐慌。
一直以来他都是舒映阶最得力的助手,所有人都知道,包括一些和儿研所合作的公司。
如果失去这个名号……
郭迁说:“我也主刀过,舒教授愿意给我们机会,是好事。”
“你们不一样,你跟了舒教授这么久,当然有能力主刀,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脱离舒教授,是你对舒教授有感情,不愿意走,才一直给她做助手。”
郭迁看向办公室内的电话。
这一点他也考虑过了,如果他能够独当一面,有些事做起来可能更容易。
郭迁笑笑,“你们别争了,舒教授不会胡乱分配任务,就算是南栀主刀,她也会跟着指导,如果南栀不行,舒教授会接手。”
至于南栀到底行不行,只有上了手术台才知道。
得知这一消息后,郭迁特意去了一趟舒映阶的办公室。
舒映阶和南栀的办公桌面对面,两人相处倒是和谐,都在看期刊。
舒映阶看的是临床儿科杂志,南栀看的是国外的期刊,而且是英文版。
郭迁看了好几眼,里面有很多专业名词,他需要查词典才能搞明白。
南栀好像不太需要查词典。
郭迁问:“舒教授,您这两天的手术安排……”
舒映阶推了推眼镜,“南栀做一助,你继续反省。”
郭迁:“……”
舒映阶道:“有些事我不想管,不代表我不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喝酒后上台,我是在救那个孩子,也是在救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郭迁攥紧手心,看了舒映阶良久才退出去。
南栀满心都是手术的事。
她原本还担心在儿研所待的时间太短,可能做不上手术就要走,舒教授这么一安排,她能学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晚上,她分别给黄春兰和箫珵都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黄春兰不懂,但会恭喜女儿,听到黄春兰的声音,南栀对亲妈的印象好像更淡了。
她劝患者时,都告诉他们应该向前看,她也是。
以前她什么都没有,但现在她有父母,有奶奶,有疼爱她的姨妈们,还有亲哥。
医院里也有她的朋友们,阮乔、韦宁雨、盛昭云,对她都很好。
还有陆随。
不说他们,光是舒教授为她做的,她就没时间伤感,她必须尽快掌握所有技巧,才能对得起舒教授和陆教授。
再也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箫珵絮叨道:“最近几个手术很难,不过是好事,说明临川市的人越来越相信我们。陆随下火车就去医院了,你们见面了?谈得怎么样?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南栀心情也挺好。
箫珵劝道:“多接触接触,别逃避。”
南栀应下,“我知道,回去再说。”
给黄春兰和箫珵打过电话,阴霾散去不少。
南栀回到宿舍楼。
舒映阶也住在宿舍楼,现在房间的灯光还亮着,南栀曾经去过,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工作用的书籍、器具,属于舒映阶的私人物品少之又少。
南栀在舒映阶的房间看到一个相册,里面都是她和朋友们的照片,她没有家人。
她的那些朋友,也都是医生,分布在全国各地。
什么亲爸亲妈的,她现在可没时间想他们。
*
南栀又跟了几台手术,每台手术都是一助,这些工作已经得心应手。
舒映阶为她选的患者是一个八岁的男孩,患有延髓胶质瘤。
“男性患儿郑瑞博,主诉延髓胶质瘤,曾在余水市做过手术,目前的情况是残余肿瘤进行性增大,这是手术记录。”
舒映阶把手术记录推给南栀。
“肿瘤和延髓粘连紧密,术中心脏停搏三次,肿瘤未能全切……”
南栀看向舒映阶,“简单的手术?”
舒映阶笑眯眯道:“我认为你可以。”
南栀:“……”
她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但这种复发胶质瘤,如果家长知道……
舒映阶道:“不用担心,这是低级别肿瘤,如果能做到全切,患儿是有可能长期存活的。而且儿研所引进了脑干功能电生理监测技术,操作人员经过专业培训,手术过程在监测下完成,有电生理的反馈,你可以更有信心。”
南栀坦白道:“我没什么问题,我担心家属没有信心。”
“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每个家属都要求找一个做过无数次手术的主刀,该如何培养新医生?手术我全程都在,每一个步骤我都会告诉你该如何做,不用担心。”
南栀点头应下。
开完会,南栀来到病房。
延髓胶质瘤的患儿叫郑瑞博,带他来的是他的妈妈卢书语。
郑瑞博是卢书语的第一个孩子,她今年三十一岁。
南栀到病房时,看到卢书语正在给郑瑞博读故事书。
“小红帽看到躺在床上的大灰狼,还以为是外婆呢,小红帽说……”
郑瑞博打断妈妈,问:“小红帽近视吗?”
卢书语:“……她的视力很好。”
“那怎么会认不出外婆呢?”
“外婆生病了,盖着被子。”
郑瑞博:“小红帽是傻子吗?狼身上有毛啊,她不认识吗?”
卢书语:“……”
她放下故事书,“换个故事,想听什么?”
郑瑞博:“大灰狼吃掉小红帽的故事。”
卢书语:“……”
这话惹得旁边的小姑娘号啕大哭,“小红帽没死,小红帽没死!”
卢书语:“……”
南栀敲门制止这场闹剧。
她走进去,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郑瑞博的主刀医生,我叫南栀。”
卢书语起身走过来,“你好。”
“郑瑞博现在的状态不错?这几天要听护士的安排,做好术前准备,你们已经动过一次手术,流程应该都知道?”
卢书语把南栀带到走廊,“都清楚的,麻烦您了。”
南栀点点头,道:“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来问我。”
卢书语欲言又止。
南栀说:“有问题可以直接问,家属和医生之间也该互相信任,而且您……脸色不太好。”
卢书语摸了摸脸颊,把碎发别到耳后,“我家不在首都,带着孩子坐了一天火车才赶过来,可能还没休息过来。”
南栀问:“只有您一个人?”
卢书语苦笑道:“他的病花了家里不少钱,他爸不愿意给他治,我们已经离婚了。”
“一个人带着生病的孩子很辛苦,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告诉其他医护人员。 ”
卢书语不安地抚弄着刘海,“南医生,我的确有个问题。”
南栀道:“您说。”
卢书语道:“有人说,您之前没做过类似的手术,是吗?”
第80章 第80章主刀
南栀没有和卢书语提此事,其实更多的是怕她担心。
患儿术前家长情绪不稳定,有各种各样的担忧,都是常见的情况。
卢书语的疑虑,南栀也能理解,换作任何人,都会希望给自己亲人做手术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
让南栀奇怪的是,他们才刚开过术前会议,舒映阶力排众议让南栀主刀,卢书语便知道了,患者家属的消息如此灵通?
南栀如实解释,“我不是第一次上台主刀,但开颅手术的确是第一次主刀,不过上台前会先观摩学习,会用各种物品学习缝合,要从助手做起。秉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我可以实话告诉您,我没法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任何医生都不能说这种话,而且您的孩子还是二次手术。”
卢书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郑瑞博。
恰好有阳光照进来,八岁的郑瑞博伸出小手在阳光下左右摇晃,和阳光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我只能说,我会和其他医生一样认真对待,我的技术确实不如舒教授经验丰富,但也不会很差,手术过程中舒教授全程都在,会盯着我做每一步。如果您还有疑问,我可以同舒教授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换作她来主刀,这些都可以商量。”
卢书语收回目光,她问道:“我能问一句,为什么舒教授有时间,还要南医生主刀吗?不是冒犯,只是我作为外行人,想不明白。”
卢书语是奔着舒教授来的。
能来儿研所的,心里都有目标。
南栀说:“就和国家培养孩子一样,医疗行业、外科医生也需要新鲜血液,舒教授年纪大了,不能一直坚守在手术室。”
“明白了,”卢书语说,“需要有人接班,只是医生这个行业比较特殊,作为家属,听着没法安心。”
“这样吧,我再和舒教授商量商量,”南栀看向护士站,试图找到一部电话,“郑瑞博虽然是二次开刀,不过肿瘤级别比较低,舒教授才有此考量,舒教授也愿意开刀的,她基本上不会休息。”
南栀很想主刀,但也不想让卢书语太担心,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首都求医不容易。
卢书语微笑道:“不用了。”
南栀一愣。
卢书语说:“这次换成舒教授,下次呢?新医生永远不上台?老教授一直顶着?您也说了,这不可能,教授年纪大了。”
“可你不是担心……”
“我当然担心,可能舒教授主刀,我担心的会少一些,但还是担心。不过我希望瑞博还有坐在校园里的一天,我希望他还能被当作未来的希望来培养,也希望医疗行业能进步,孩子们,我们,所有人都不用被病痛折磨。既然舒教授全程都在,她主刀还是你主刀,都一样。”卢书语朝南栀笑笑,“总要有第一次嘛,人体没那么脆弱。”
南栀看了卢书语半晌,说不出话来。
卢书语道:“看你年纪不大,舒教授愿意带你,将来一定有前途,你好好准备,我们也好好准备,大家都别紧张,合作愉快。”
她朝南栀伸出手。
南栀犹豫地看着她。
卢书语主动拉起南栀的手,“加油。”
*
神外办公室,沈玫小声说道:“咱们开会才多久,家属就知道了?你妹问她是谁说的?”
南栀趴在办公桌上愣神。
奚阳华道:“肯定是有人打小报告。”
沈玫看向奚阳华。
奚阳华:“?,我会打小报告?!”
“应该不会,”沈玫说,“你都是大声嚷嚷。”
恨不得当着南栀的面直接跑到家属面前质疑的那种。
奚阳华:“……”
他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我是有底线的好吗?我会做这种事吗?舒教授已经决定了,当然,我对舒教授的决定保持疑问,我认为这很不公平,我也想做手术,对吧,舒教授不愿意带我。”
沈玫评价道:“舒教授是根据个人实力安排的,有的人能做手术,就是因为他能做,有的人不能做手术,就是因为……”
奚阳华:“你闭嘴!”
好几个主治医生看过来。
沈玫摊手。
看吧,她就说奚阳华只会大声嚷嚷。
两人争不出结果。
参加会议的有手术团队,也有神外的几个副主任医师,一起商量手术入路等等,这些医生都很有经验,但凡聪明点儿的,都不会在家属面前提到南栀是第一次上台。
这不是往炮仗上浇汽油再放个火柴吗?
“南栀啊,你得小心点儿,我怀疑有人在针对你。”
奚阳华说:“你这么高调,别人针对你很正常,呵呵。”
南栀忽然坐直。
两人等她发表有关“泄密”一事的重要言论。
南栀说:“我要做医生!”
沈玫:“对,就是要做医生,做医生……啊?”
奚阳华嫌弃道:“抽风?你现在是什么,护士?护工?食堂大妈?”
南栀看向沈玫,“我第一次知道,被支持的感觉这么好。”
她成绩好、聪明,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赞美之词。
每个人都说她能做好,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她。
可患者家属并不知道这些,而且卢书语完全可以质疑为什么是她来主刀。
但卢书语没有,她选择相信她!
最初南栀想做医生,是因为弟弟的病,现在好像有点儿变了。
沈玫笑道:“其实有的家属真的很好,有的小朋友也挺可爱的。我刚来的时候,有一个小妹妹偷偷给我糖吃呢,她只有过年和生病才能吃到糖呢。”
看到糖时,沈玫开心得不得了,就算刚被舒教授骂了一顿,阴霾也一扫而空。
在这美好的瞬间,奚阳华精准地泼来一盆冷水,“忘了家属撒泼的时候了?”
沈玫:“……”
南栀起身,“有的人做不了手术,那确实是……”
奚阳华土拨鼠尖叫:“你闭嘴!!”
*
郑瑞博的手术定在三天后。
南栀在积极准备,郑瑞博也在做准备。
他已经八岁,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小朋友,他曾经开过刀,第一次开刀前哭得撕心裂肺。
这次他却没哭,只是一直躺在卢书语怀里。
郑瑞博问:“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卢书语用手帕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怎么会呢,开刀就是为了让你活得更久。”
“可是上次开刀,你说开完刀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再开刀呢。”
卢书语说:“因为你脑袋里长了个不听话的东西,他想留下来,他很倔,不太听话,上次没把他全赶走,留下了一部分,这次开刀就是为了把他连根拔起。”
郑瑞博委屈道:“他为什么来找我,我的同学都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他只来找我。妈妈,活着一点儿都不好,活着就会疼。”
卢书语拉起郑瑞博的手,迎着阳光,她声音温柔,“阳光多暖,天很蓝,冬天会有雪,春天万物复苏,夏天郁郁苍苍,活着怎么会不好,活着多好。”
“我们现在运气不好,以后就会好了呀,你想想,等开完刀,你就能继续上学,能找小朋友玩,还能见到爸爸、爷爷奶奶……”
郑瑞博把头埋进卢书语怀里,“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我只要妈妈。”
卢书语搂着郑瑞博,好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再开口时,卢书语的声音有点儿抖,“好,那就不见他们,我们去见姥姥和姥爷,还有舅舅、姨妈,他们都在等你,以后我们听他们的话,好吗?”
郑瑞博点点头。
患儿要提前进入手术室等待。
卢书语拉着郑瑞博的手,一路将他送到手术室门口。
护
士说道:“您放心,在里面我们会照顾他,您在门口等就好,不要离开,如果有情况我们会立刻通知你。”
郑瑞博一离开妈妈就开始哭。
卢书语微笑地看着郑瑞博,给他加油。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关闭,卢书语才慢慢敛起笑容。
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躲进乌云后,没有阳光。
卢书语靠着墙慢慢坐下,头埋在膝盖前,小声抽泣。
*
“患儿郑瑞博,复发延髓胶质瘤,行原切入口入路肿瘤切除术。”
南栀说完,看向舒映阶。
舒映阶道:“不用多说,开始。”
南栀点点头。
手术室其他人紧张地看着南栀。
他们紧张可不是好事,紧张就容易出错。
只有奚阳华还算安静,只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南栀身上,早就飞走了。
南栀会不会搞砸呢?如果搞砸了,他正名的机会不就来了?
奚阳华想想就觉得美。
不对,手术搞砸了,可能威胁患儿的生命安全,作为一名医生,他这想法太恐怖。
于是奚阳华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自责。
沈玫:“……”
助手护士们:“……”
这个研究生看起来有点儿毛病。
舒映阶道:“再笑,把郑瑞博吵醒,换你来躺着。”
奚阳华终于停止幻想。
再看南栀,她已经轻车熟路地切开硬脑膜。
南栀为了神外的手术,私下没少下功夫,平时不是跟着舒教授学习,就是回宿舍偷偷练。
钻头这东西,她以前很少接触,为了手术还特意去淘了两个二手钻头,在宿舍一顿捅咕,基本上所有私人物品都多了几个洞。
舒映阶就是看到南栀下的功夫,再看南栀做助理时的手艺,才敢让她上台。
盯着南栀做手术,舒映阶难得清闲。
“看到了吗?多向南栀学习。”
奚阳华瘪嘴。
幻想彻底失败,让这死丫头成了!
南栀动作娴熟,所有人的紧张焦躁渐渐褪去,大家一方面佩服南栀,另一方面也佩服舒教授。
简直是运筹帷幄的大神。
给南栀做一助的是郭迁,这是他主动要求的。
进手术室前,他还抱着看戏的心态,随着手术的进行,这场戏是看不下去了。
郭迁神色越来越严肃。
南栀沿中线切开下蚯蚓部,进入第四脑室。
“肿瘤上极完好,质地软韧不均。”
南栀向下翻起肿瘤。
肿瘤起源于延髓背侧。
舒映阶说:“要先找到肿瘤和脑干的游离面,不可瘤内减压。”
奚阳华看向舒映阶。
舒映阶:“……”
挑到这样的研究生怎么办?宠着呗。
舒映阶说:“容易伤到延髓。”
南栀道:“肿瘤起源延髓左侧小脑下脚,挺幸运。”
她熟练地处理肿瘤。
探查游离面、抬起肿瘤、棉片保护延髓背侧中线处。
这一系列操作,南栀动作娴熟,换作是谁也看不出她是第一次上台。
大家不仅不需要担心,反而开始惊叹。
麻醉医生小声说道:“真是太厉害了,这谁能看出是第一次上台?”
沈玫说:“天才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不能拿我们的思维和人家比。”
“难怪舒教授一定要带着南栀,她怎么会沦落到什么临川市的?多小的地方。”
“英雄不问出处……”奚阳华说完才想起他评价的对象是南栀,紧急改口,“她也就那样。”
麻醉医生朝奚阳华竖起大拇指,“未来可期。”
奚阳华:“哥,你也认可我?我就知道你有眼光!你看我适合做什么医生?”
麻醉医生说:“适合当鸭子。”
奚阳华:“?”
“嘴够硬。”
“……”
二助忽然说:“血压在升高!”
南栀和舒映阶同时看向监护仪。
舒映阶只瞟了一眼,接着又看向南栀。
其他人都在看舒映阶。
舒映阶纹丝未动。
南栀也没有说话,她刚刚正用低功率电凝切断瘤体基地。
郑瑞博血压升高后,南栀开始反复打水降温,降温的同时没有停下动作,一步步分离基底,整个瘤体都被取下来。
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
手术室外,卢书语一直瘫坐在地上。
两个护士路过,试图将她扶起来,“这边有椅子,您去椅子上坐吧,地上太凉了。”
卢书语只是沉默地摇头。
两人只好直接把卢书语抬走,卢书语不配合也不反抗。
护士把她送到椅子前,安抚道:“你是郑瑞博的妈妈吧?手术一定会顺利的,不要太担心。”
卢书语仍然不说话。
两人离开时还在讨论,“我认识她,她很配合我们,而且一直都挺乐观的,现在怎么了?”
“哪能真的乐观啊,她儿子上次手术过程中三次心脏停搏,真的是命大才能救回来。”
“唉,当妈的最可怜了,生孩子遭罪,孩子病了更遭罪,希望手术顺利,把孩子留下来陪着她吧。”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卢书语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腿已经麻了几轮,她听不到其他声音,但是手术门被打开的瞬间她就听到了。
卢书语看向手术室。
南栀几人快步走出来,“手术顺利,病理要过几天才出,人先送到ICU,如果恢复得好,很快就能出来。”
卢书语的目光中没有他们想象的惊喜,反而有几分茫然。
护士以为她是对ICU不满,解释道:“有的切除良性肿瘤的可以直接回普通病房,郑瑞博是二次手术,年纪又比较小,我们担心出意外,所以送到ICU了,恢复情况不错的话,立刻转到普通病房。”
“哦,”卢书语回过神,“没事,辛苦各位了。”
她朝南栀几人鞠躬。
南栀愣了片刻,将卢书语扶起来。
卢书语的反应很奇怪。
南栀低声问:“还有其他难事吗,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卢书语摇摇头,“手术成功就好,没什么事了。”
她沉默地离开。
南栀问护士,“她是不是钱不太够?”
“不知道啊,没听说她拖欠费用,不过也有可能,这都二次手术了,中间还有其他治疗,钱不够用很正常。”
南栀又去查了郑瑞博的费用,卢书语的确没有拖欠治疗费的情况。
但一个在意孩子的母亲,听到手术成功几个字的反应怎会是茫然?
术后第二天,郑瑞博转到普通病房。
他术后反应很小,再住几天院就可以离开。
手术将肿瘤全切,预后不错,还可生存很久。
南栀将这一消息转达给卢书语。
卢书语脸色苍白,听到后她笑了笑,“挺好的,我可以带着他回家了。南医生,舒教授和我说了,你手术做得很好,用我们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头皮都缝得很好看,谢谢你。”
南栀拧起眉,她盯着卢书语的脸看了一会儿才说:“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都来医院来,哪能不相信医生,”卢书语道,“我相信你能做好手术,也相信舒教授的眼光,你还这么小,就能做复杂手术,将来肯定更好,祝福你。”
卢书语柔声细语,换做平时,南栀听了会很感动,但今天,她却只有不安。
卢书语再次道谢,然后回到病房。
同病房的小朋友给郑瑞博送了玩具车,护士还给郑瑞博准备了冰糖,每天哄着他吃药。
卢书语给郑瑞博拿了一块冰糖,“你看,妈妈没骗你吧,大家对你多好,你还有糖块吃,还有小汽车玩……”
卢书语的声音忽然消失。
接着,南栀看到她摔向病床,十几颗冰糖撒了一地。
伴随着惊呼声,南栀和护士一起冲进病房。
*
“南栀?你是从儿研所来的?不是患者家属?”
富雅医院胸外科,医生拿着卢书语的CT看了好一会,然后看向南栀。
南栀解释道:“我是儿研所的医生,卢书语带着孩子去儿研所就医,照顾孩子时忽然晕倒,是在儿研所抢救的,体征平稳后就送过来了。”
“你们已经做了一些检查,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送到胸外。”医生说,“肺癌中期了,算是幸运吗?不是晚期。最近劳累过度导致晕倒,晕倒和肺癌关系不大。”
在来富雅医院前,南栀的确已经知道结果。
难怪卢书语的脸色一直不好,原来她自己也是癌症患者。
医生说道:“都是同行,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对于癌症,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尽量治疗。”
南栀想到卢书语曾说过的话,心里更加不安,“她可能……可能不打算接受治疗。”
“中期,还能再拖一拖,中期就放弃?”
南栀越听越难过,“她的儿子刚动了开颅手术,她可能没办法接受治疗,而且可能没那么多钱。”
医生道:“这患者的面子挺大的,儿研所的舒教授,还有所长,给我们打过电话了 ,她如果在我们医院治疗,我们会尽量给她节省费用,如果还能试着搏一搏,我们主任答应了来开刀。你再劝劝她,年纪轻轻的,不想再多陪儿子几年了?”
南栀忽然想到郑瑞博手术结束后卢书语的反应。
她当然希望手术顺利,可她估计也不知道,等她走了,顺利活下来的郑瑞博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南栀道:“我会和她谈谈,您刚才说舒教授来过电话了。”
“对啊,这个家属是什么身份?”
南栀说:“是从外地来的,没什么特别的。”
“这就怪了,舒教授说她帮了他们很大的忙,所以来拜托我们主任。舒教授你应该认识?她这人可真的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从来没见她走过后门,我们医院主动想给她开后门她都不愿意来。”
南栀愣住。
是因为她吗?
南栀回到卢书语的病房。
卢书语已经清醒,但脸色比平时更差。
做医生久了,南栀对脸色很敏感,好像不同病症的患者脸色都有不同。
卢书语道:“我没什么事,不用住院,现在可以办手续吗?”
南栀把想离开的卢书语按了回去,“你真不知道自己的病?”
卢书语沉默片刻,说:“来首都之前已经查出来了。”
“不治疗吗?”
“家里的钱不够,先给瑞博治病吧,我这癌症就是绝症,没指望的。”
南栀道:“现在郑瑞博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你还是中期,可以积极治疗,延长寿命。”
“你也说了,只是延长而已,”卢书语态度坚决,“小博的情况,谁能说以后不会再复发?到时候还需要用到钱,我现在把钱都花光了,他将来怎么办?南医生,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了,吃点儿药就行了。”
她起身顺便收拾了病床,“我现在没钱住院,也没时间住院,小博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
南栀发现她连说帮忙照顾都做不到。
她没时间一直守着郑瑞博。
把任务交给其他同事也不太好。
南栀看着卢书语把一切都打理好。
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走到哪里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即便是个病人。
南栀说:“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
“恩?”
“我想起来一些事情,从前我刻意忘记的事。”
卢书语道:“忘记是对身体的保护,想起刻意忘记的事,的确会不开心。”
“我爸妈对我不太好,很不好,但是作为孩子,我还是希望能有人多陪我走一段路。如果我知道我的妈妈为了我放弃治疗,就算能再活几十年,也只会活在内疚里。”
卢书语看向南栀。
南栀说:“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小博早晚会知道你是生病离开,你现在是肺癌中期,大概率还能活很多年,等你到了晚期,他一定会知道,你要让他后悔内疚吗?”
卢书语道:“可是多活几年有什么用?延续痛苦而已。”
“但你想留下来,你害怕你走了,没人照顾小博,不是吗?多坚持坚持,起码坚持到小博能照顾自己,费用这方面,医院答应尽量选择费用低的方案,可以为你申请一些费用减免缓解压力,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不过现在是中期,还有自理能力,可以考虑积极接受治疗。给自己一个机会,多陪小博几年,和医生商量商量,他们都是国内顶尖的医生,会根据你的需求告诉你合适的方案。好吗?”
卢书语沉默片刻,说:“我再想想。”
往后几天,南栀看到每个小朋友都慈眉善目。
就算是再吵闹的小朋友,她也能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夸他恶作剧水平十分优秀。
小朋友们:“……”
医生要吃人了!!
郑瑞博术后第六天,基本达到出院标准。
南栀每天都会去看郑瑞博的状态,今天顺便告诉卢书语,郑瑞博明天可以出院了。
“术后反应轻,住院七天就可以出院,恢复得很好,病理结果是毛细胞型星形细胞瘤,回当地后继续治疗,定期复查。”
郑瑞博拉着卢书语的手,“妈妈和我一起回去。”
卢书语道:“我当然和你一起走。”
“妈妈那天晕倒了,为什么会晕倒。”郑瑞博目光茫然,“我在手术室的时候,吸一下氧气就晕倒了,妈妈也是吸到氧气了吗?”
卢书语看向南栀。
南栀:“……是麻醉,担心孩子会怕,所以说让他吸氧气。”
卢书语笑道:“原来是这样,他都没和我提过。”
郑瑞博扯着卢书语的袖子哭道:“我要妈妈陪着我,妈妈不能走。”
卢书语没和郑瑞博提过自己的病,但孩子好像有感应,或许是看到医护人员对卢书语的态度改变,一直吵着不让卢书语走。
卢书语无奈地看着郑瑞博。
南栀趁机劝道:“虽然我很不想用孩子绑住你,但是他真的想你多陪他几年。而且……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如果有余力,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不是作为一个孩子的妈妈,只是为了自己。
卢书语眼睛酸涩。
南栀把郑瑞博揪过来,“妈妈如果生病了该怎么办?”
郑瑞博不假思索道:“看病。”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开刀。”
“开刀不害怕吗?”
郑瑞博犹豫道:“医生叔叔技术好,不可怕。”
南栀指着自己,“是我给你开的刀。”
郑瑞博一声尖叫,躲到卢书语身后。
卢书语哭笑不得,“这不还是害怕吗?”
尖叫声都没能让南栀烦躁,她笑眯眯道:“但他也说了,生病就该看医生啊。”
卢书语搂住郑瑞博,陷入沉思。
南栀再接再厉,问道:“如果妈妈生病了,需要留在首都一段时间,小博能让姥姥照顾吗?”
郑瑞博道:“我得留下。”
“你留下来,妈妈还要照顾你呀。”
郑瑞博害怕南栀的同时还很嫌弃,“我给妈妈做饭,给她……呃,换尿布。”
卢书语:“……”
这倒是不用了。
郑瑞博道:“那个医生哥哥可会洗尿布了,我找他学!”
两公里之外的奚阳华打了个喷嚏。
谁在惦记他?
南栀朝卢书语挤眉弄眼,“瞧,小博还能照顾你呢。”
卢书语紧紧抱住郑瑞博。
卢书语走之前,南栀偷偷往她的背包里放了两百块钱。
作为医生,她很难在经济方面帮助患者,她没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但是作为个人,卢书语对她的信任,两百块也买不来。
第二天,南栀几人送走卢书语和郑瑞博。
沈玫感慨道:“真的很难见到如此通情达理的家长。”
“知道南栀是第一次,还答应让她手术,一点儿也不闹,确实少见。”
沈玫看向奚阳华,“我怎么总是闻到醋味?”
“是吗?我早上没吃醋啊?”
南栀说:“我还是希望她能接受治疗,
多活几年,最好能高质量地多活几年。”
“唉,癌症,我们永远也打败不了的癌症。”
南栀想到整日忙忙碌碌的陆嘉述和舒映阶,或许这就是她们忙碌的意义。
有了成功手术的经验,南栀再手术时就顺利多了。
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南栀接连做了几台手术。
主要是肿瘤、脑出血等等。
其他手术,南栀会过去做助手。
她怎么也不能指望自己什么手术都擅长。
神外办公室,两个医生正在讨论儿研所的发展前景。
“我家里人刚开始听说我专门给小孩做手术,第一反应都是不赚钱吧?”
“何止是不赚钱,还总遇到麻烦呢。”
“但是不管什么领域,都得有人撑着,我当初是相信舒教授,从普通神外来到儿研所,待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挺开心的。咱们在首都,经济还是好一点儿,那些偏僻地区的孩子,真得了重病可能就不治了。”
两人看向郭迁,“小郭,你来儿研所也挺久了吧?”
郭迁点头。
“王哥李哥他们都说你手术水平挺不错的,还跟着舒教授做一助?”
郭迁道:“最近没有了。”
“这就对了嘛,舒教授是很有本事,但早点儿主刀,好处更多。”
郭迁点点头。
他也考虑过,可惜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主动放弃,而是被迫离开。
“南栀又去了几台手术,她手术的质量都不错,回老家之后,应该能撑得起来。”
“她这本事就该留在儿研所,不过当时能过来好像是拖了关系。”
“儿研所哪是容易进的哦。”
这些话郭迁一句都听进去,他现在能想到的画面,只有南栀做手术时的样子。
以及他按捺不住,找到的那份有关南栀的档案。
从小城市来的最普通的医生,连职称都没有。
“小郭,小郭?问你呢,南栀怎么样?”
郭迁挤出笑容,“挺好。”
*
郑瑞博出院后,卢书语没再出现。
富雅医院那边也没看到卢书语,估计是不打算治疗了。
南栀很心疼她,但也无可奈何。
但凡有办法,她都不会主动放弃自己。
小半个月的手术做不下来,南栀越来越得心应手,尤其是对电钻的研究更上一层楼。
舒映阶也挺喜欢和南栀一起去门诊,南栀在时,她可以放心地偷懒,这种感觉几十年都没有过。
难怪陆嘉述那个老家伙把人交给她时还依依不舍的。
熟悉后,舒映阶的话比平时要多,闲着时她最常提起的,是做丫鬟时的经历。
“我一直记得小姐叫文丽,如果姓王,或者姓张,这名字就一般了,但她姓文,一听就像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我当时连个名字都没有,她管我叫梨子,管我的小姐妹叫桃子,她最喜欢吃,她爸妈不让她总吃。”
回忆起这些,舒映阶的表情都更加柔和,“我也喜欢吃,她带着我们一起偷吃,特别仗义,偷到什么吃的都分给我们。她出国时,知道我喜欢读书,还带着我一起走,我能读书写字,都是她教的。”
南栀问:“后来分开了吗?”
“唉,我出国了,自然没法接受继续在人家家里做仆人,当时社会也很反对,回国之后我就没再去文家了。我听说他们被抄家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后来倒是在战场上见过一次,她当时也是战地护士,我们那会儿的战地护士,那都是培训两分钟,直接拉过去,她不是学医的,估摸着是自己报的名。当时刚被轰炸过,满地的伤员,我在死人堆里找胳膊找腿,她也在找,我俩不在同一个医院,甚至不在一个城市,是撤退过程中偶然碰到的,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舒映阶第一次表现出不自信,“她可能是在怪我,如果我回文家,说不定还能保下来两个人,带着他们逃跑也行。”
南栀说道:“没试着通过广播、电视找她吗?”
“想过,但还是算了,”舒映阶苦笑,“她怪我怎么办,我害怕见她。”
又一个患者家属敲门……不对,是踹开门走进来。
一男一女,领着女儿。
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女人也有三十好几,女儿年龄不大,只有五岁,一进来就东看西看。
徐富贵嚷嚷道:“你们这是什么医院?过来这么困难,放个自行车也放不下,来看病的都这么有钱?”
王喜男拉了丈夫一把,“行了吧你,赶紧把病看完,咱赶紧回家,待在医院晦不晦气?”
徐富贵一听这话就冒火,“我早就和你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别过来,你非要来一趟。跑来这一趟又得多花多少钱,你里有数吗?!”
“人家都说了咱娃脑子可能有问题,再拖着就出大问题了!”
南栀朝二人伸出手,“你们快点儿说,我快点儿看,不耽误彼此的时间。”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最近两个月小静总说没力气,我看她还总流口水,以前没这样。”
王喜男推了推徐静,“你跟医生说说。”
徐静刚满五岁,表情神态和徐富贵一模一样,看南栀时劲劲的。
“这谁啊?这是医生?”
南栀微笑,“是的,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看医生,医生可怕。”
南栀道:“如果你害怕我,我可以带你去看更可怕的人哦。”
“我才不信呢。”徐静做了个鬼脸,“我爸说了,我不用来医院。”
南栀拿起话筒,给护士站打电话。
两分钟后,两个护士拿着输液用的点滴套装走进来,“哪个小朋友要打针?”
徐静“哇”的一声哭出来。
徐静哭了,南栀的气才顺了。
南栀笑眯眯地看着徐静,“姐姐还是没那么可怕的,对吧?”
徐静的情况不太简单,南栀检查、询问后发现,她是右侧肢体无力,平时惯用右手,但最近有使用左手的情况,已经长达两个月。
“右侧肢体无力、头晕,舒教授……”
舒映阶示意南栀继续检查。
南栀让徐静右手握拳,徐静握紧拳头,张开时却很费力。
南栀将情况全部写在病历本上。
右上肢肌力Ⅳ级,余肢体肌力Ⅴ级,肌张力正常。
南栀道:“先带孩子去拍个CT吧。”
王喜男担忧道:“还要拍片子啊?”
徐富贵:“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案,能不能给我们开点儿药,先吃药看看?”
“是啊是啊,我们孩子好好的呢。”
南栀问:“你们孩子好好的,带到医院来干什么?”
她把检查单交给王喜男,“快去吧,今天就能出结果,还得做一个MRI。不认识路就去问护士或者其他人。”
一家三口不情愿地走了。
检查结果果然堪忧,CT显示,徐静左侧丘脑底节区低密度占位,MRI显示,左侧基底节、丘脑囊实性占位,瘤周片状水肿。
“丘脑肿瘤,胶质瘤的可能性较大,”南栀说,“带着孩子去办住院手续吧,得开刀切除肿瘤。”
徐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喜男受到惊吓,“开刀?在哪里开刀?”
徐富贵:“咱就说有没有可能,你们给小静开点儿药,我们先回去吃药,万一你说的东西就没了呢?”
王喜男:“对对,这也是个办法,先吃药吧?”
南栀微笑道:“我不强迫你们留下来做手术,也可以开药,不过话要说明白,如果肿瘤真的自行消失了,希望你们还能再回医院一趟,这将是医学奇迹。”
徐富贵期待道:“就不可能真的有奇迹吗?”
南栀:“……”
南栀保持微笑。
徐富贵:“……知道了,没有。”
王喜男更愁了,“那就得开刀了,在哪开刀?”
南栀说:“丘脑,给脑子开刀。”
“啥?!”王喜男抓住徐静的头,“把脑袋切了?!人还能活吗?!”
南栀叹口气,拿出本子,给两人画图,详细解释,“你们看啊,这是人的大脑,丘脑在第三脑室的两侧,现在呢,在这里多了一个东西……徐静比较幸运,她虽然左侧大脑脚受压,但是肿瘤边界清晰,情况可能没那么糟糕。”
“如果你们不想手术,那还有放疗和化疗的方案。”
徐富贵眼前一亮,“吃药就行?”
南栀说:“会掉头发,也需要住院。”
“能治好吗?”
“不能,有生存率。”
夫妻俩同款疑惑脸,“这是啥意思?还可能会死。”
南栀点头,“这是肿瘤。”
“做手术呢,还会死吗?”
南栀说:“如果是局灶性丘脑胶质瘤,能够顺利全切,可以长期存活,如果不能全切,可以辅助放疗和化疗,五年生存率超过80%。如果是弥漫性丘脑胶质瘤,预后就比较差了,从片子的结果来看,我们还是建议做手术切掉。具体是哪一种,要等病理结果。”
王喜男的关注点却很清奇,她为难道:“我们又不是不交钱,你们咋还能留一半呢 ?交多少钱能全切?”
南栀:“……”
舒映阶道:“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当然会全切,只是有的肿瘤位置不好,比如它被很多神经包裹,如果切除,会影响脑功能,这种情况就没办法切干净。”
王喜男恍然大悟,“老教授就是厉害!”
南栀:“……”
明天她要化一个老年妆上班!
徐富贵和王喜男虽然一直试图用药物解决一些问题,但南栀解释后,他们好歹接受了要做手术这件事。
王喜男回家筹钱,徐富贵留在病房照顾徐静。
徐静眼泪汪汪,“爸,我难受。”
徐富贵:“难受?难受就睡觉。”
徐静:“……”
“爸,我饿了。”
“饿了我也不会做饭,先睡觉吧。”
“……”
“爸,我想喝水。”
“喝水啊,我看看,水还是热的,要不你先睡觉,睡醒了再喝。”
“……”
如果全天下的护工都是这样照顾人的,他们该多么的开心。
南栀去给徐静准备温水,又去食堂买了清淡的饭菜,他叮嘱徐富贵,“最近吃的都要清淡些,要听护士的话,开颅手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会要命,一定一定要听护士的话,知道吗?”
徐富贵拿着刚开的一堆药,他一边看说明书一边敷衍道:“说了好几遍了,我都记住了。”
他这副样子,南栀哪里能放心?
“该吃什么药,不该吃什么药,我都跟你强调过了,不要自作主张。徐静如果还有其他症状,一定要及时说。她的病史要说明白,不能隐瞒,这些对手术都有影响。”
“知道了,你这医生年纪不大可真能唠叨,”徐富贵拉来两个同屋的家属,“你们给做个证,她说过了,我也都记住了,行了吧?”
徐静躺在床上努力睡觉,对爸爸和医生的争执也不太上心。
南栀只好先离开。
徐富贵和王喜男看起来都不靠谱,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好几遍,只要他们不是聋子,应该就没问题。
南栀一回办公室,就被舒映阶叫过去开会。
“徐静的片子都看看,讨论手术方案,南栀,你来主刀。”
郭迁看向舒映阶。
奚阳华羡慕道:“你这几天切掉的肿瘤拼起来能做个孩子了吧?”
沈玫脸色微变,“奚阳华,你怎么说话的?”
“开个玩笑,”奚阳华莫名其妙道,“你生什么气?”
“……没什么。”
舒映阶道:“MRI能看到中线局部右移,好在边界比较清晰,你们来看看手术入路的选择。”
南栀说:“瘤体已经将传导纤维推挤到外侧,肯定不能选侧方入路。”
奚阳华努力跟上节奏,他向来能够大胆发言,“额角入路呢?”
沈玫白了他一眼,“你看不到瘤体前方室间孔周围有密集的纤维束?这都看不出来,你还是洗尿布去吧。”
奚阳华:“……”
沈玫不是一直明哲保身,今天攻击性这么强?
南栀说:“左侧三角区入路最合适,丘脑枕相对纤维稀疏,配合术中超声,避开皮质脊髓束,可以切除肿瘤。”
现在没有神经导航,也是个麻烦事。
她就该拉着一个研究医疗器材的人一起穿过来!
舒映阶道:“可以,手术过程要谨慎。其他人……郭迁,你有不同想法?”
南栀看向郭迁,他的脸色不太好。
舒映阶说:“有想法就说出来,术前讨论,不用在意上下级,有意见就得说。”
郭迁道:“丘脑高级别胶质瘤就算积极地手术全切,生存期也没有显著性差异,尤其现在做开颅手术,还没那么成熟,和国外还有一定的差距。我们是神外的医生,看到这些病例习以为常,但不能否认,我们的技术没那么好。”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奚阳华看向沈玫,满眼都是求知的光:怎么了怎么了?
沈玫的状态也差不多。
舒映阶问:“其他人怎么看?”
舒映阶一开口,奚阳华肯定要说话的,“徐静的肿瘤边界比较清晰,是局灶性的可能性很大啊,如果是局灶性丘脑胶质瘤,切了以后是可以长期生存的。”
郭迁问:“你能保证不是高级别胶质瘤吗?”
高级别胶质瘤,侵袭毗邻组织,病程短、预后差。
奚阳华:“……”
这谁敢保证?
其他人都在看郭迁。
以前郭迁都是积极主张手术的,这还是第一次提出不要手术。
而且是在瘤体边缘尚能看清的情况下主张不要手术。
火药味挺重。
有人小声说道:“郭迁已经很久没上台了,舒教授不让上。”
“给南栀腾位置?”
“好像是上台前喝酒了……”
舒映阶看向南栀,“你怎么看?”
南栀已经在脑中过了一遍看过的所有论文和病例。
平时瞎看书看得多,现在就能体现出好处。
南栀说:“我看过一个病例,研究过论文,根据临床经验,儿童高级别胶质瘤和成人高级别胶质瘤不完全相同,儿童的预后要好于常人。儿童和成人的区别,是我们区分神外和小儿神外的原因,既然我们在小儿神外,这些因素都要考虑到。边界清晰的高级别胶质瘤,积极地切掉,是影响预后的重要因素。不论徐静的情况是哪一种,我都认为应该手术。”
她毫不避讳地看着郭迁。
大概是太过冷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郭迁的攻击挡了回去。
不认可小儿和成人的区别,还留在小儿神外做什么?还不如去综合医院的神经外科,待遇更好、更成熟。
郭迁冷着脸放下钢笔。
舒映阶道:“那就定下了,手术定在三天后,做好准备。”
南栀还要学习,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能比舒映阶还要忙。
开完会,南栀还得去门诊看看。
奚阳华和沈玫跟在她身后。
沈玫道:“别让郭迁上台了,今天他明显是听到舒教授让你主刀,故意拆台,我担心他在手术过程中动手脚,让你担责。我看徐静一家人都不是好相处的。”
奚阳华眼前一亮,“南栀担责?!”
那他……
沈玫把奚阳华推走,“你要是高兴,你也别上台了!”
奚阳华:“……,我这不就是想想吗?对患者不利的事我可不做。”
这种事可真是想想就美。
南栀不太关心人情世故,但她听劝。
“好,我和舒教授说一声,请其他人做一助。”
沈玫笑道:“要不说还是你厉害,才来多久,手术就比一般的主治医生都熟练了,我觉得你都能和副主任比一比。”
奚阳华瘪嘴,“你就拍她的马屁吧,她待不久,马上就要走了,我看你以后拍谁。”
沈玫说:“如果舒教授允许南栀离开,那她一定是认为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给南栀。如果你离开,那就是实习期到了,得换科室,或者滚
回学校。”
奚阳华:“……”
沈玫今天是魔鬼吧?!
南栀安抚道:“你不用太难过,其实手术也有缺点,比如要一直集中注意力,比如……唉,我最近拿手术刀时间太久,胳膊都酸了。”
沈玫:“让奚阳华给你捏捏,他擅长。”
奚阳华:“我擅长的不是洗尿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