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栀和阮乔的羞愧,韦宁雨只有一个评价:不能成事!!
甭管什么行业,太有良心是没有发展的!
薛建的术后病理显示,手术切除的是胚胎性肿瘤,局部分化出神经毡,符合神经母细胞瘤。
薛建是神母颅骨转移4期。
儿童神母头颈骨转移多见于下颌骨,颅骨转移比较少见。
南栀把神母国际委员会临床分期表和危险度分组默写下来给阮乔看。
阮乔就喜欢跟着南栀学习,南栀不仅能给她提供很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点,还会顺便帮她梳理好。
念书时,她最欠缺的就是整理能力,现在好了,有“老师”给她做笔记、划重点,她的成绩突飞猛进。
阮乔甚至有回学校和大学生们一起参加考试的冲动,她一定能拿前几名!
对南栀的表格感兴趣的还是医科大学的学生们。
手术开始之前,他们对这个没磨合的手术团队还有疑虑,现在这些疑虑完全打消。
南栀和阮乔的配合堪称默契,魏联则属于将自己的工作做好做完美的类型。
至于麻醉医生和护士们,以前都与南栀有过合作,已经熟悉了。
他们刻板地认为,外科医生大多是男性,优秀的外科医生更是如此。
可南栀看起来没比他们大多少,手术风格却是快准狠,看着就痛快,还能治疗强迫症。
优秀与否不该以性别划分,刻板印象不可取。
第二天,南栀来到办公室,还有学生试图进来,“南老师,能再讲讲神母吗?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昨天说的分期表能不能给我一份,我查了好多资料,都没有……”
南栀说的分期表是刚发布的,临川市太闭塞,想拿到一手消息很难。
她爽快地应下。
以后再有什么新资料她就整理出来,尽快让大家看到,这是有好处的。
南栀在一夜之间升级成为“南老师”。
托薛建的福,开门很久的神外陆陆续续迎来几个可能需要开刀的患儿。
其中两个是临川市人,都有头疼恶心、半边身子没法挪动的情况,是看了薛建的报道后想过来碰碰运气。
他们实在没钱去首都看病,也有的是不想为了给一个孩子看病搞得家徒四壁。
但如果在临川市就可以看病,那就不一样了,能节省来回的路费还有在首都住宿费,再不来看看就不合适了。
如果有钱,谁愿意没良心?
还有一个甚至是从隔壁市专门跑过来的,说是看到了传单。
传单,一种早期宣传方式。
但是隔壁市怎么会有康宁医院的传单?
韦宁雨得意扬扬道:“整个省都有我的人脉,当然要广泛地传播,哎呀,你们不理解,越多人知道,咱们就越有手术可做。都不用有实际病例,十个人里总有一个人会信。”
南栀:“……”
这就是所谓的“流量”吧?
南栀默默地给韦宁雨端茶倒水,甚至拿出手绢细声询问:“需要给您擦汗吗?”
韦宁雨:“……陆医生欺负你了?”
阮乔说:“陆医生能欺负她?她不把陆医生气死就不错了,陆医生现在天天说自己是工具人,什么叫工具人?”
韦宁雨:“工具就是……扳手?铁锹?钳子?这都是工具。”
“明白了,”阮乔说,“陆医生是金属人。”
韦宁雨:“……”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似乎不太对劲?
南栀还在献殷勤,“韦总,以后有需要就说哦,只要您开口,就算我忙得脚不沾地,也一定把您的手术安排在第一台。”
“我谢谢你!不用了!”韦宁雨略有嫌弃,“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南栀真诚道:“我看你有首富之姿。”
将来的富裕生活,全靠韦宁雨了!
两日后,薛建转入普通病房,范昌留下来照顾他。
晚上南栀才抽出时间去看望他,“小建这几天恢复得不错,他年纪小,只要手术成功,恢复得就好。”
范昌起身给南栀拿椅子,“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没有勇气带他去首都做手术。”
南栀看向薛建。
薛建是清醒的,正在玩玻璃球。
玻璃球很小,其实就是弹珠,男生玩得比较多。
按理说,弹珠给四岁的小朋友玩不太安全,保不齐他们就会吞下去,但是薛建看到弹珠后异常开心,护士才勉为其难允许他在范昌的注视下玩儿。
薛建知道自己生病,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多严重的病,一直乐呵呵地。
“他真的是很乖的孩子了,”范昌说,“刚发现他发病的时候,他不敢和我们说,他觉得是他不听话才生病了。后来可怜兮兮地拉着我说头头痛,我都心疼死了。”
南栀看了薛建片刻,说:“其实如果我没法做手术,你也会带他去首都的吧?”
“不知道,”范昌如实道,“让我看着他死,不太可能,但去首都,我妈没人管,她……”
范昌的声音越来越小。
老师从小就教他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但也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是称职的。
范昌在普外,也见过很多带着孩子的病人,或是带患儿来看病的家属,他们对孩子的呵护是范昌羡慕的。
尤其是妈妈,来彻夜照顾孩子的总会是妈妈。
但范昌确实没体会过这样的母爱。
“她没帮我说句话,我确实挺生气,但现在想想,也无所谓了,有她在,我才算有个家,这些年她也有帮我做家务,我给她的钱,她都给我姐了,自己也没花多少。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把小建带大,他能健康长大我就知足了。”
南栀直来直去的脑回路其实不太能理解范昌的想法。
她知道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但还会有不绝对的母爱吗?
她认知中的母亲有两种,一种是她亲妈,不太喜欢她,想带着她一起自杀。
另一种是黄春兰,什么事都惦记她,家里煮个鸡蛋,都得给她留两个。
范昌举了个例子,“有的做父母的,对孩子很好,恨不得把所有钱都花在孩子身上,但是控制欲很强,让人窒息。有的不愿意听孩子的话,但对外人言听计从,每个人都有缺点吧。”
南栀好像理解一些了。
她亲妈有很多缺点,但也会有优点。
比如她对箫珵就很好,南栀和箫珵回忆中的母亲像是两个人。
想明白这一点,南栀有点儿释然。
她亲妈是什么样的人,她根本不用在意,反正再也看不见了。
南栀真心说道:“其实该我们谢谢你,你能相信我们,选择我们做手术,帮了大忙。”
好消息,南栀后天又排了一台手术。
“理解,”范昌说,“凡事总有第一次,我们做医生的也不例外,现在条件好了,还能学习、练习,以前还不是直接上手?我作为同行,在了解你的水平后选择相信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对于南栀来说,就是这份相信难能可贵。
病床上的薛建忽然欢呼医生,玻璃球落在地上。
薛建看向范昌,指着球说道:“跑了。”
范昌捡起弹珠,“咱玩点儿别的行不行?”
薛建指着窗外,“爬树树。”
范昌:“……你见谁家四岁小孩还说叠字?爬树不行,换一个。”
薛建乖巧道:“玩泥巴。”
范昌:“再换!”
薛建:“打雪仗。”
范昌:“……”
薛建:“堆雪人!”
范昌把弹珠还给薛建,“还是玩这个吧。”
薛建咯咯咯笑起来,继续玩弹珠去了。
范昌:“……我怎么好像被他耍了。”
南栀很肯定地点头,“是的。”
经过薛建的努力,成功让范昌接受他玩弹珠这件事!
范昌说了来自地狱的笑话:“不愧是刚开过的脑子,就是新!”
薛建手术过去三周,来神外看病的患儿比从前多了一倍。
韦宁雨的“宣传”很有效果。
虽然南栀仍然不算忙,小儿神外的情况和儿研所也没法比,但有患者就是胜利!
现在他们再去食堂,都能挺起胸膛、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阮乔表达大摇大摆的兴奋时,尚延评价道:“你们平时已经很大摇大摆了,不用手术团队。”
耳鼻喉的段嘉:“相当拽,拽是你们的特色,不分时间。”
南栀谦虚道:“我们没有这么好啦。”
“没在夸你!”
午饭时间也是“劝学”时间。
韦宁雨有联系出版社,希望能把康宁医院出杂志的计划提上日程。
为此他还去见了院长和几位副院长,让他们交出文章来,哪怕是碎碎念。
毕竟杂志上只有南栀的文章有点儿说不过去。
韦宁雨的工作很成功,现在院长们见了他就跑,护士想偷偷休息一会儿,都往韦宁雨身边凑。
韦宁雨身边没有领导!!
儿科的几位一进食堂,大家伙都正襟危坐,一句废话都不说。
韦宁雨看了一圈,没发现新目标,有点儿惆怅。
南栀说:“慢慢来嘛,别着急,其实骨科的主任给了我一份稿子,说是想发表,但没成,可以放在杂志上。”
“一份可不够,”韦宁雨说,“怎么也得每个人榨出两份来。”
大家坐得更笔直了。
汤兴生和祁念珍走进来去打饭。
连争紧随其后,汤兴生立刻站到连争身后。
连争扫了一眼安静的食堂,问:“咱医院军训了?”
这阵仗,他只有在军训的时候见过。
食堂阿姨压低声音,神秘道:“不,是他们来了。”
“他们?”连争看向汤兴生和祁念珍,“副院长有这么可怕?”
食堂阿姨指了指已经坐下的南栀几人,“儿科的人来啦,都说他们是洪水猛兽!”
连争:“……”
这个钱花得挺值,都有人帮他整顿医院风气了??
南栀目前还有手术做,挺安逸的。
阮乔就跟着南栀做手术,短时间内她也不指望自己能主刀。
只有韦宁雨还在挖空心思搞宣传,“唉,我真是太失败了,最多只能找到省里的人,再往外就没人脉了,我们应该把相邻的几个省都整合起来,让他们知道,脑子生病不一定非要去首都,来咱们康宁医院也行啊!”
南栀和阮乔默默摇头:您的人脉已经很广了。
只有魏联认真回答韦宁雨:“是的,我的人脉也不多,不然还可以多宣传宣传。”
南栀和阮乔默默点头:您的确不多。
“哎,”韦宁雨忽然说,“咱们盛主任今天太忙,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就算了,他怎么也单独坐?”
南栀看向韦宁雨指的方向。
单独坐的人是韩阅松,整个食堂,只有他一个人单独享用一张桌子。
“他刚来我们科,都不熟悉,不好意思吧。”
“怪了,那边还有几个医务部的人,他和新同事不熟悉,可以去找老同事啊,非要自己坐?”
韩阅松虽说是加入了他们的手术团队,但因为从前不是儿科医生,尚延也没给他安排门诊。
南栀和阮乔还得忙儿科的活儿,每天从早忙到晚,韩阅松整日无所事事。
他也不喜欢和他们凑在一起聊天,总是窝在办公桌前,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同事之间,这样的距离也挺好,像南栀他们关系好的不算多。
不过这是儿科,韦宁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掉队!
阮乔也十分气愤:“背叛!这是背叛!”
韦宁雨起身走向韩阅松,“自己吃多无聊,过来一起啊。”
韩阅松犹豫地看向几人。
韦宁雨握起拳,“你想搞特殊?”
韩阅松只能端起餐盘走过来。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儿小感动,以前在医务部,他就是个透明人,调过来之前他很担心没法和儿科的人好好相处,现在好了,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嘛。
这下阮乔放心了,“对嘛,你得过来和我们一起丢人,我绝对不允许儿科有漏网之鱼!”
韩阅松:“……”
也不见得善良。
为了扩大手术团队的影响力,连争让南栀整理薛建的手术过程,给她报了个省里的会议。
是神外医生大会,还可以顺便去省第一人民医院参观学习。
第一人民医院曾经是省内最好的医院,后来恩德医院靠“财力”慢慢赶超一院,坐到第一的位置。
现在恩德医院不行了,一院再次荣耀起来。
尚延安排阮乔、魏联一起和南栀去学习。
临川市到省会只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比去首都方便得多。
可惜整个省的经济情况都不是很好,不然一院也不会被恩德压下去。
不管怎么说,能来省里参加会议是好事。
在临川市开会时,康宁医院还有一席之地,到了省里,就没康宁医院什么事了。
绝大部分医生都没听说过康宁医院。
开会的房间一共能坐一百多人,都是各个医院神外的医生。
也不是每个医院都有神外,一个医院来好几个人的情况很常见。
座位随机,先到先得,南栀几人是坐火车过来直接赶到会场的,只剩下后排座。
南栀无法理解,“前排不应该空着吗?”
后排才受欢迎吧??
“听说有美女医生作报告。”阮乔耸肩,“你看,神外的医生好像男人更多,呵呵,还是咱们有底线。”
她一回头,就见南栀往前面凑,“美女医生诶,我也想看看。”
阮乔:“……”
阮乔和魏联把南栀拉到后排入座。
前面的医生回头看了三人一眼,“你们是第一次来?以前好像没见过。”
阮乔客气道:“我们是从临川来的。”
“哦!临川!”医生说,“哪里?没听说过。”
阮乔:“……”
没听说过激动什么!
阮乔继续解释——一个贫困的小城市。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等等,临川市、临川……临川是不是有个医院有MRI?”
阮乔自
豪道:“就是我们医院。”
“哇!原来你们是恩德医院的?你们好,我是柳半芹!你们是恩德医院神外的?是刚进医院的吗,以前好像没来过哦。”
阮乔惊恐地检查自己,“我已经有恩德医院的气质了?这太糟糕了!”
魏联说:“柳医生骂人真厉害啊。”
柳半芹:“……啊?”
她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
南栀解释道:“别在意,我们是康宁医院的医生。”
“他们怎么……”
“小事情啦,”南栀说,“只是恩德医院经常和我们有冲突而已。”
柳半芹:“……”
好像不是小事。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抱歉啊,临川的恩德医院很厉害,我以为进设备的是恩德医院,没想到是康……康什么?”
南栀:“康宁。”
阮乔惆怅道:“韦宁雨的宣传还是不到位啊。”
“没办法,关注我们的人太少。”
三人沉默地叹气。
柳半芹:“……”
她好像是个坏人。
柳半芹是一院神外的医生,她身边都是一院的医生,他们好像对美女医生的报告不感兴趣。
她小声介绍道:“以前这种会议,恩德医院会派人过来,不过最近几次省里开会,恩德医院都没来了,好像和之前的传闻有关?你们知道吗?”
南栀淡定道:“卖肝。”
阮乔:“赚资本家的钱。”
魏联说:“你说得像他们在为民除害。”
“唉,我还以为恩德医院会成为省里的招牌,我还想去工作呢,听说那边待遇更好,没想到会这样。”
南栀说:“心黑嘛,没办法。”
“这种医院不长久。”
“主要是现在也没见他们老实,那个田宏,前几天还来咱们医院上窜下跳的,还搞什么伪装,谁不认识他?”
柳半芹:“……”
看起来确实有深仇大恨。
南栀趁机询问一院神外的情况。
比如手术多不多,能治什么病。
柳半芹无奈道:“我到现在还只是个助手,我们科室是副主任们动手术比较多,那边那个光头的,就是其中一个副主任石翰墨。”
光头抬起头。
柳半芹花容失色。
好在光头很快又低下头,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至于设备嘛,以前可以说是省里最先进吧,现在不行了,你们医院真牛,什么设备都能搞到。”
准确来说应该是连院长牛。
阮乔见缝插针,“要不要来我们医院工作?我们医院福利一般待遇一般,没别的,只有梦想!”
柳半芹:“……你们医院的医生都挺像领导的。”
喜欢画饼。
“我们可是第一个小儿神外手术团队呢,将来说不定能在课本上留名!”
话音落下,有几个医生回过头,好奇地打量他们。
神外已经不是稀缺的科室,小儿神外还真没听说过。
国内几个神外方面的专家都能给小孩动手术,有必要单独开一个科室?
阮乔自豪道:“其实连院长进设备,就是为了我们。”
柳半芹吃惊道:“为了一个刚成立的手术团队?那你们医院……还怪有梦想的。”
一般医院真做不到。
“专门给小孩儿动手术,”柳半芹捉摸道,“真能专门给小孩动手术吗?”
脑袋上的病,好像是成人更多一点?
对于手术团队的成立,柳半芹心中存疑。
石翰墨回头看向南栀。
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小儿神外他听说过,舒映阶教授在儿研所开了小儿神外的门诊,是全国唯一的,其他医院想学都学不来。
就目前的医疗情况来说,也没必要学。
一个不知名的小医院,敢和儿研所一样开小儿外科,还进了一批设备,胆子实在是大。
柳半芹一看见石翰墨就心虚,石主任挺凶的。
她小声说:“我是和同行们交流讨论……石主任,您怎么看小儿神外?”
“没用,”石翰墨面无表情地评价道,“国内除了舒教授,谁还有这个本事?更何况在我看来,舒教授如果能给成人做手术,那才是最好的。”
南栀不赞同,“人才会越来越多,每个领域都有领头人,钻研的范围越小,越能精益求精。”
柳半芹的心死了一半,南栀怎么敢质疑石主任!!
石翰墨冷笑一声,似乎不屑与南栀争论,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柳半芹小声道:“你别顶撞他啊,他很小心眼的,我们科室没人敢惹他。”
南栀睁着单纯的大眼睛,“可我不是你们科室的啊。”
柳半芹:“……”
忽然有点儿生气。
坐在石翰墨旁边的姚志勇同样是一院神外的副主任。
姚志勇似笑非笑道:“老石就是太古板,众所周知,古板开创不了新时代。”
柳半芹更想死。
“姚主任和石主任一直不对付……”
姚志勇和石翰墨是同学,相识多年,就没对付过。
两个人只要见面,就是一场风雨,科室内也分成两个“派别”。
这种钩心斗角不少见,但斗到他俩的程度,就不常见了。
柳半芹继续小声播报八卦,“有传言说姚主任的妻子和石主任
有关系,被人发现了……”
南栀问:“已经证实了?”
“这倒没有。”
南栀:“真喜欢拉着女人造黄谣。”
阮乔说:“男人的恶趣味呗。”
阮乔的声音没有压低,几个男人扭头看过来。
阮乔挺胸抬头,挑了挑眉,“想打架?”
男人们:“……”
她怎么这么猖狂的??
阮乔说:“你们想打我,我的好朋友南栀不会袖手旁观的!”
南栀:“……”
怪不得猖狂。
不过南栀也不会打架。
她怕遇到医闹,很想去拳馆学学,一直没时间去。
平时但凡可能遇到危险,陆随和箫珵都像保镖一直跟着她,目前为止倒是没什么问题。
现在她可打不过十几个大汉。
阮乔说:“没事的,你平时得罪人也多,不差这几个,他们的手艺肯定没你好。”
姚志勇和石翰墨同时看向阮乔。
他们争了这么久,但论吸引战火的能力,还真比不上阮乔。
有人认真打量南栀,“这谁啊,医学生?谁带来的?”
魏联道:“我们都是康宁医院的医生。”
大家更鄙夷了,“康宁医院是什么野鸡医院?”
魏联好心提醒,“就是有MRI的那家医院,省里第一家,有你们都没有的设备哦。”
男人们:“……”
更生气了!!
柳半芹捂着脸心虚道:“你们医院的医生,都怪招人恨的哈。”
吸引战火的功力一流。
姚志勇不悦道:“一院还没有的设备,康宁医院是在胡闹。难道一院的病人不比康宁医院多?”
南栀好奇道:“康宁医院都能进的设备,为什么一院没有呀?是不想要吗?”
阮乔附和:“是不想吗?”
魏联:“不想吗?”
姚志勇:“……”
这屋子里不会有回音!
南栀三人在最短的时间招惹了最多的人。
好在南栀感觉不到他们的恶意。
不可能有人对她有恶意的,她又聪明又乖巧!
会议开始,陆续有医生上台分享病例。
南栀也要上台,她准备的是薛建的病历。
颅骨转移的情况相对较少,值得汇报分享。
会议主持人很快念到南栀的名字。
南栀起身走向讲台。
讲台上放着一个话筒,不太好用,还有点儿矮。
南栀走过去直接拿起话筒。
柳半芹惊讶道:“南医生也要报告啊……是什么病例?”
“神母。”
“你们做的手术?”
阮乔再次自豪:“我们小儿神外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孩子才四岁哦,手术很成功。”
“成功归成功……”柳半芹指着南栀问道,“她为什么空手上去?!”
不带病历吗?
不带报告?
没有演讲稿??
他们主任汇报时,都会先找人去写演讲稿啊!
阮乔奇怪道:“为什么要这些?”
“不需要说数据吗?那么多数据,能记得清??!”
阮乔:“?!”
和南栀在一起待得太久,她都忘了还可以直接用演讲稿!
阮乔忧伤道:“难道我正在用南栀的标准要求自己?”
魏联点头,“你把猪都缝疯了。”
阮乔:“……”
魏联:“你现在还喜欢背患者的情况,各项数据都背。”
难怪她时常觉得人生困难。
这可不行!
阮乔说:“我得多和小魏在一起,不能被南栀同化!!”
魏联:“……”
说得好像他很弱!
好吧,和南栀比起来,是有点儿弱。
南栀开始讲话。
虽然没有演讲稿,但她提起薛建的各项检查报告仍然如数家珍,每一个数字都不会记错。
就连姚志勇和石翰墨都抬起头认真听了几句。
姚志勇问:“这人到底是谁?”
石翰墨没好气道:“没听后面的人说吗?是有MRI的康宁医院的医生。”
姚志勇:“废话!我是问小医院怎么还有她这样的医生!”
工作久了,手底下的医生有没有本事,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
就凭南栀的记忆力,姚志勇就能肯定她一定有前途。
石翰墨和姚志勇开始新一轮的争执。
其他医生都被薛建的病例吸引,小声讨论起手术方案来。
如果是在他们医院,这台手术能做吗?会怎么做?预后如何?
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MRI在开颅手术中十分重要。
然而他们都没有。
医生们分别看向各自的主任。
主人们汗流浃背:“……”
不是,大家都一起穷着,康宁医院搞什么啊!
南栀最后还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先进的设备对手术的成败至关重要,首都和几个经济发达的城市现在都有配备MRI,MRI的普及还在推进中,希望各位领导能够考虑。”
主人们:“……”
好了好了知道康宁有了,不要再说了。
阮乔和魏联连声附和,“对,医院得努力,我们也得努力,地方偏僻就不能再落后了,得靠努力弥补!”
柳半芹:“……”
康宁医院如此努力,显得她很颓废。
不,是显得整个会议室的医生都很颓废!
南栀下台时,看她的人明显多了。
虽然南栀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但结合她的表情和口吻,其他医生都能自动脑补她的心里话——“瞧,我们有先进设备哦”。
有几个主任已经偷偷溜出去给领导打电话。
南栀一无所知。
石翰墨回头问她,“薛建的手术是你做的?”
南栀点头。
“哪个学校毕业的?”
南栀如实道:“只上过培训班。”
石翰墨:“……”
姚志勇无语,“你在开玩笑?上过培训班就敢开刀?”
“还去儿研所学习过,”南栀说,“我在儿研所已经做过很多台手术了。”
阮乔嘴很快,“南医生是跟着舒教授学习的。”
两个副主任都愣住。
神外的医生没有不知道舒映阶的。
只要提到舒教授,那就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有别人。
“舒教授怎么会……”姚志勇欲言又止。
他的意思很明显,舒教授怎么会教一个培训班毕业的人?
他也很想去镀金啊!
阮乔深沉道:“学习这事,主要看天赋……当然是因为我们南栀天赋好啦!”
魏联站起来发名片,“有需要的话可以来临川找我们。”
姚志勇:“……谢谢,不太想需要。”
石翰墨接下名片。
姚志勇就是太直白,职场上哪有说这话的?
不过石翰墨对所谓的手术团队也存疑,舒映阶会跑到小城市挑学生吗?
她说不定都没来过临川市。
讨论间,会议主持人宣布道:“下面我们有请最后一位医生,她的报告有些特殊,是关于她自己的病历报告。让我们有请韦医生!”
原来他们所说的美女医生是韦初雪。
韦初雪有两个月没有消息了。
南栀给她在的康复医院打过电话,得知对方已经出院。
韦利去世后,警方着重调查韦利的妻子,韦家目前的情况还不明朗。
韦宁雨和那边断了关系,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改了,也没有韦初雪的消息。
没想到她已经回来了。
大病初愈的韦初雪气色意外的很好。
她着便装,扎了一个漂亮的马尾,妆容精致,和在康宁医院时分毫不差。
韦初雪今天演讲的内容,是站在患者角度,如何看待开颅手术的。
病人对全麻的恐惧、医生是否该安抚病人,都有提到。
别说是开颅手术,只要涉及手术、涉及麻醉,人就会恐慌。
就算是医生,也避免不了恐慌。
面对病人的恐慌,可以认为此类手术简单,担心是多余的,但同时,是不是更该去理解病人?
阮乔震惊道:“韦医生回来了吗?怎么没告诉我们?”
她们好歹是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的情谊。
魏联问:“是我们医院的?”
“当然啦,”南栀说,“不过她是去首都做的手术。”
柳半芹回过头,“为什么不来我们医院啊?”
南栀:“……”
柳半芹:“……,我知道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韦初雪的演讲不长,她很快鞠躬下台。
会议主持人上台,感谢了分享病例的医生们,然后宣布会议结束。
阮乔拍了拍柳半芹的肩膀,“我们院长好像和你们这边沟通过,会议结束后让我们去参观学习。”
柳半芹问:“参观我们医院?恩……是看老掉牙的设备吗?”
阮乔:“……”
“还是看手术?我们能做的手术,比你们更多吗?”
阮乔:“……”
柳半芹陷入怀疑中,“我们医院有什么好参观的??”
南栀示意柳半芹看隔壁。
其他一院的医生们,尤其是姚志勇和石翰墨,都在看着柳半芹。
姚志勇道:“咱们神外建立多年,经验丰富……值得参观。”
其他医生也说:“就是,经验是设备弥补不了的,如果设备好就能做好手术,还要老医生干什么?”
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姚志勇请示了科室主任,在科室主任的同意下,他们顺便把南栀几人带回医院。
姚志勇对这三人的兴趣不大,“柳医生,你看起来和他们很熟悉,就带着他们多走走吧。”
柳半芹窘迫道:“可是……”
接待同行的工作是她能做的??
姚志勇道:“他们想看什么,就带他们去看,去手术室的话提前打招呼。”
姚志勇特意提到手术室,是想告诉南栀,他们一院神外做手术也不差,不是有设备就能万事大吉。
石翰墨顶着光头摇了摇,背着手往办公室走。
姚志勇:“……”
有意见倒是自己来安排!
两个副主任负气离开。
阮乔说:“他们还真是不和谐,你们科室会不会很闹?”
“唉,两个派别嘛,”柳半芹说,“我也很愁,这个和那个不好,那个又和那个有矛盾,我经常说错话。”
阮乔和南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到柳半芹两侧,“要不要来我们医院呀。”
“我们很和谐哦!”
“不要问我待遇,我们谈梦想,梦想!”
柳半芹:“……我是成人的外科医生。小儿的外科手术,我只做过颅缝早闭之类的。”
南栀夸张地抓住柳半芹的手,“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魏联:“……”
韦宁雨的厚脸皮已经
感染儿科每一个人了,还好,还好他依然是谦虚、礼貌、优秀的小魏医生。
哦不,是魏医生!
柳半芹越听南栀和阮乔的话术越觉得耳熟。
好像副主任需要人干活,又不想给钱给好处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柳半芹赶紧表态,“我先带你们去逛逛吧!”
一院的设备没什么好逛的,都不如康宁医院新。
他们连院长没什么优点,就是能搞来最新的设备。
影像科的同事很骄傲,“一院的设备,现在也就恩德医院能赶得上,省里有个大病小病的,都得来一院看病。”
柳半芹拼命使眼色,都没能让他安静一会儿。
南栀和阮乔则在深思:韦宁雨的宣传工作还是不到位啊……
“不过你们医院也挺出名,”影像科医生说,“我记得有个高医生?最近怎么不发表论文了?好像就是儿科的。”
这都是看过医学期刊的。
韦宁雨想搞康宁医院自己的杂志,提高影响力,南栀最近写的文章当然都攒着。
在南栀的威逼利诱下,陆随和箫珵也老老实实地攒文章。
当然,评职称是需要发表论文的,也得给他们稍微留点儿。
南栀含糊道:“不认识,好像辞职了。”
魏联:“?”
他怎么不知道?
这高仁看起来和南栀有关系啊!
魏联正想问个清楚,被阮乔拉住,阮乔低声道:“高仁是……是我前男友!为了其他女人把我抛弃了,你是不是好同事?是就别问!”
魏联同情道:“那你还挺惨的。”
他顿了顿,又说:“你是他女朋友,没顺便抢走几篇论文吗?他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阮乔:“……”
儿科的人现在怎么不是抢就是白拿的?
谁掀起来的风气?
第102章 第102章没火化啦
虽说一院的设备不如康宁,但姚志勇和石翰墨说得也对,他们的经验是比南栀丰富的,值得学习。
柳半芹说起一院神外经手的病例,还是十分骄傲的,一院是省内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医院,可以说是整个省的半个希望。
他们接诊过许多疑难杂症,成功治愈多起地方医院束手无策的病例,这都是一院的“战绩”。
柳半芹说:“我们的病房绝大部分都是成人,也有两个孩子,都是颅缝早闭。有一例病例你们可能感兴趣,他术后硬膜外血肿,还在治疗中。”
术后硬脑膜外血肿是较常见的并发症。
阮乔问:“还要再做开颅手术吗?”
“主刀的是姚主任,肯定是要再开刀的,”柳半芹说,“其实姚主任的手术做得挺好的,这次病人硬脑膜血肿,姚主任还专门去研究预防术后硬脑膜外血肿的方法,一般认为颅骨成形术后,硬脑膜和骨瓣之间会有腔隙,这是形成术后硬脑膜血肿的主要原因。姚主任想了一个消灭腔隙的方法。”
阮乔不太懂这些,“怎么消除?”
柳半芹一边比画一边介绍,“关颅之前用2个0号肠线从骨窗硬膜中央穿出,针距在2~3厘米之间,在皮骨瓣相应处用克氏针钻两个孔,孔距和硬脑膜上针距相当,肠线两端从两个小孔穿出头皮,皮骨瓣复位后,拉进肠线。”
阮乔越听越迷糊,她掏出本子想要记录下来。
跟在南栀身边久了,她已经养成随时带本子的习惯,南栀总会突然说一些她闻所未闻的知识点。
柳半芹低声道:“我不太喜欢姚主任,他功利心挺重的,对患者挺凶,不过他的本事没的说,这都是他想出来的。”
南栀却道:“是他想的?”
柳半芹点头。
南栀说:“你刚才所说的内容,都是他写下来的?”
“差不多吧,我背了好几遍才背下来。”
“可我看过相似的内容,”南栀道,“在论文上,应该是解放军中心医院的期刊,和你说的几乎不差什么。你们这里不是解放军中心医院吧?”
柳半芹茫然地看着南栀。
后世的资料更加公开透明,现在连网络都没有,知识的传播全靠印刷。
这到底是不是姚志勇的论文,柳半芹都不知道。
南栀说:“他应该也看到这篇论文,拿来自己用了,他写的文章发表了吗?”
柳半芹摇头,“但是主任表扬他了……”
果然是在打信息差。
南栀对姚志勇的印象大打折扣。
无论如何都不该将别人的智慧占为己有。
柳半芹滔滔不绝时,神外的王医生就在旁边。
王医生身为一院的主治医生,他是自豪的。
读书时他就是班里成绩最好的,毕业后还来了省内最好的医院,不论是谁听到他的工作,都会露出几分羡慕。
他爸妈更是在胡同里扬眉吐气,一院的荣誉也属于他。
王医生原本是看到小城市的医生来参观学习,凑过来听听的。
南栀三人只有柳半芹接待,可见工作的医院很一般,如果是恩德医院的医生过来,副院长都得来安排。
虚荣心作祟,王医生想看到小地方医生的钦佩和羡慕。
没想到他非但没看到这一幕,南栀竟然还说她曾读过这篇论文。
王医生道:“我们姚主任开刀十几年,需要抄袭吗?你没有证据,就说这方法不是姚医生想的?”
南栀解释道:“我的确看过这篇论文,是该是在《外科杂志》上,应该还附图了,标注了肠线、皮骨瓣和硬脑膜。手术方法之后应该还有体会,第一条柳医生刚刚说得差不多了,第二条应该是针对大骨瓣的患者,有时需要钻四个孔,引出两根肠线分别结扎。”
柳半芹惊呼道:“有,真的有!”
王医生:“……也可能是你提前看到了,除非你把那本杂志找出来,不然我没法相信。”
南栀:“……”
杂志都是她在儿研所看到的,儿研所收集了很多杂志,难不成她要回儿研所去找杂志?
王医生见南栀不说话,更加肯定这小医生是在给姚志勇泼脏水。
他不了解小医生,但了解姚志勇。
姚志勇这人,脏,仇人一抓一大把。
但仇人再多,也不能被泼脏水。
王医生说:“你既然很了解硬脑膜血肿,你来说说,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姚医生的法子能不能用?”
南栀脑子的东西那可就多了,他敢问南栀就敢答。
“硬脑膜血肿,不管是巨大垂体腺瘤、听神经瘤、脑膜瘤、胶质瘤,发现硬膜外血肿
的位置都在小脑幕上。可能在枕部、顶部、颞部、额部。据观察,应该是额部最多。一旦发生硬脑膜血肿,患者的致残率、死亡率都会提高,不及时治疗会对患者神经功能造成严重损害甚至死亡。”
几个护士看到他们围在一处,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正说话的南栀。
南栀没有穿白大褂,但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像一个医生。
而且是身经百战的老教授。
王医生面无表情地听着。
“说起病发原因,还可以从年龄来看,中青年患者,颅骨内板、硬脑膜之间粘连疏松容易分离。年轻患者脑组织含水量高。有脑血管病史的患者也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此外,也与手术体位有关,比如额颞顶区的脑组织没有颅骨托扶,可能塌陷。对了,术中如果脑脊液释放速度过快,导致颅内压骤然下降,还有术后过度使用脱水剂,都可能硬脑膜血肿,这些是做手术时应该避免的。”
对不同年龄发生硬脑膜血肿原因的剖析,是王医生没听过也没学过的,但听起来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王医生问:“照你这么说,姚医生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那是写在文章上的,是经过检验的,不过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避免嘛。比如术前纠正凝血功能异常,控制血压,适当使用皮激素提升应急能力。开颅过程中,沿骨窗四周对硬膜进行悬吊……”
阮乔记不过来了,她叮嘱道:“回头写出来给我。”
南栀:“好的。”
王医生:“……”
他费解道:“你到底是谁啊?”
南栀很客气,“我是临川市康宁医院的医生,来学习的。”
王医生:“?”
哪个野鸡医院?
倒是护士们先想起来了,“好像是引进MRI的那家医院,全省第一家。”
“对哦,之前还说,好的设备给小医院,都没人会用,他们还派人过来学习了?”
南栀老老实实说道:“不是学使用设备的,你们应该也不会。”
王医生:“……”
看南栀一脸真诚的脸,好像不是在讽刺他们,但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
柳半芹没那么多心思,她佩服道:“你对硬脑膜血肿研究真的很多诶,好厉害。”
南栀说:“不是我研究的,我都是从论文中看到的。”
只不过一个是后世的论文,一个是最近几年的论文。
而且在最近几年的论文中,医生提到开颅手术后并发硬脑膜血肿是常见的,在后世的论文中则是不常见。
说明手术方式的确会造成影响。
柳半芹好奇道:“你的病人并发过硬脑膜血肿?”
南栀摇头。
“咦,那你怎么这么了解。”
南栀说:“我看过论文呀。”
柳半芹:“……没有类似病例,就去研究论文吗?”
“不是的,只是看过的论文比较多,前几个月我还特意翻了和神外有关的论文。”
柳半芹顿觉不妙,“翻了,然后呢??”
南栀乖巧道:“然后就记住了呀。”
柳半芹:“……”
南栀不会是想说,她翻了一遍论文就记住了吧?
那她反反复复背诵课本算什么?算她刻苦吗?!
“康宁医院的医生这么厉害?”护士佩服道,“难怪要进好设备。”
“可是以前没见过她诶。”
“新秀吧。”
王医生还是不死心,“就算你了解硬脑膜血肿,也不能说明柳医生说的方法不是姚主任发明的。”
南栀道:“没有啦,我说这么多是想证明我记性好,不会记错论文出处的。”
王医生:“……”
显摆什么!
“我相信南栀,”柳半芹率先叛变,“南栀一看就是好人,姚主任一看就不怎么样。”
王医生道:“首先,你说姚主任不怎么样,这事……我不反驳。”
护士们偷偷捂嘴笑。
“但是,窃取学术成果这件事可就大了,不能轻易定论。”
王医生说得也有道理,南栀道:“我去找这本杂志,找到邮给你。”
王医生:“你邮给我,我就去揭发姚主任!这个工作不要了,我也要去揭发!”
南栀:“……倒是没这么严重。”
姚志勇应该只是在医院内装一装。
只有阮乔还在奋笔疾书,并且没忘记叮嘱南栀,“刚才说的回去都写下来,放在杂志上。”
他们还没出炉的杂志含金量也太高了!
魏联站在最后,听得直摇头。
装,他们南医生也太装了。
那高仁指不定就是她。
南栀三人要在一院学习两天,这两天南栀没有手术安排。
柳半芹负责接待他们,王医生不死心,也一直跟着南栀,直到他们看完所有病人、柳半芹分享完所有疑难杂症。
一院老医生们的经验的确值得学习,南栀看到很多他们自制的手术工具,锅碗瓢盆都能上。
这一趟受益匪浅。
招待所在一院旁边,费用康宁医院会报销,而且连院长似乎没告诉他们标准。
南栀本来想去问问的,被阮乔拽走。
没提标准,那就是没标准,必须住好一点。
招待所的条件不错,房间内还有黑白小电视。
阮乔一回房间,就蹲在电视前调频道,频道和音量的调节键都在电视上。
南栀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学到的东西。
两人正忙着,敲门声响起来,柳半芹拎着三个饭盒走进来。
柳半芹担心他们人生地不熟吃不上热乎饭。
“饭盒是我从家里拿的,都是干净的,我们医院食堂的饭菜还不错,大厨以前在国营饭店掌勺,院长就喜欢他的手艺,重金挖过来的。”
柳半芹的好意,南栀没拒绝,她想着回临川之后给柳半芹寄点儿临川的特产。
“你们不知道,我刚从医院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柳半芹大吐苦水,“姚主任和石主任又吵起来了,姚主任说石主任最近很少接手术,笑话他不上进,唉。”
好好的科室,每天吵得乌烟瘴气,柳半芹待在办公室都觉得压抑。
阮乔刚把魏联叫过来,正往嘴里塞饭菜,她问道:“石主任真的很久没动手术了?”
“有两个月了吧,”柳半芹说,“以前石主任的手术还是挺多的,最近不太喜欢上台了,姚主任说他懒了,心思不在工作上。”
南栀越听越觉得奇怪。
一般人品不太行的外科主任,喜欢动些“利润”高的小手术,能从中获益。
而且他们还喜欢
藏着捏着,不给手底下的人安排手术。
石翰墨和姚志勇争了这么多年,忽然不做手术了,这不是把功劳让给姚志勇?
石翰墨的年纪,还远远没到退居二线的时候。
南栀问:“姚主任这人怎么样?有没有其他问题?”
“其他的……”柳半芹回忆道,“我也不太好说,他和医药公司走得挺近的,之前有患者质疑姚主任给开了重复的检查。”
“重复?”
“恩……一天开了两遍CT,被发现了,院里通报批评。”
姚志勇和石翰墨,一个医德不行,另一个脾气差,如今看起来又不太想干活,柳半芹作为科室的中间派,是哪边都不讨好,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南栀不太能接受,“只是批评了?如果被患者发现,这可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这种圈钱行为在她看来十分恶劣。
“医院那复杂的人际关系,谁敢说什么?姚主任背后也有利益网,一点儿都不纯粹,点到为止呗。”
柳半芹有点儿伤感,她当初可是真的奔着救死扶伤的念头学医的。
医生在她眼里就是好人,到了医院才发现,这些人为了争一点儿利益,一样丑恶。
在一院的学习还得继续。
第二天,南栀三人踩着上班时间来到一院。
神外的情况他们了解得差不多了,南栀还想再去其他外科看看,听柳半芹说,一院的胸外科不错。
魏联则对肝胆比较感兴趣。
南栀和阮乔刚出神外的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站在走廊里张望。
这附近都是医生办公室,患者显然不该来这里。
男人的目光锁定在神外办公室。
他露出笑容,快步走过去,敲响办公室的门,“你好,我找姚主任。”
开门的是王医生,他板着脸说道:“姚主任上台了,你是哪个床的病人?”
姚志勇去给硬脑膜血肿的患者开刀了。
南栀小声说:“他来找姚主任,好像中奖了。”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见医生这么高兴的,确诊良性了?”
胸外科的几位医生意外地都知道康宁医院。
一提起康宁,医生们便异口同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康宁!”
“MRI都有了,我们都在想你们能不能用得到。”
“说实话,挺羡慕的,什么设备都支持,你们领导也太好说话了。”
南栀也觉得连争挺好说话。
或者说,韦宁雨和祁念珍给他画的大饼是真好吃。
参观完胸外科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南栀和阮乔往回走。
他们的车票是六点钟的,还得回招待所收拾东西。
南栀说:“这次收获很大。”
阮乔:“下次去其他医院学习。”
旁边的护士们:“……康宁医院的医生,说起话来怎么有二十年前的味儿?”
太正经,就差握手叫他们同志。
回神外办公室的路上,南栀又看到刚才的男人。
男人身边还有个老头,他正在和老头抱怨,“我说了,先不考虑娶媳妇的事情,阿芝才走多久?我现在就娶新媳妇,这不是让他们怀疑吗?”
“安子啊,这事你得上心,先去见着,都是你妈找媒人给你挑的好姑娘。你和孔阿芝结婚,我们原本就不同意,结果呢?结婚三年她都没下蛋,她就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咱们老雷家是要传宗接代的,能不急吗!”
阮乔拽了拽南栀,低声道:“老婆刚走就要娶新老婆。”
南栀:“男人,正常操作。”
这事虽然不道德,但南栀也不能真去指着雷安骂一顿,两人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谁知雷安却扭捏起来,“爹,这事不用急,其实我……”
老头叼着烟袋不敢抽,只能瞪着儿子。
雷安嘿嘿笑道:“就是吧,我们厂子有个叫小香的,她已经怀了两个月,不过小香家里比较穷,我怕你们不同意,一直没说。”
南栀和阮乔同时揉耳朵。
脏了,这是脏了。
回到办公室,柳半芹见两人神色不对,多问了一句。
阮乔滔滔不绝地把刚才听到的恶心八卦讲了一遍。
柳半芹却道:“等等,你说安子?老雷家?是雷安吗?”
“应该是。”
“不可能啊!”柳半芹说,“我认识雷安,特别真诚的一个人,他老婆叫孔阿芝,两人感情可好了。孔阿芝生病之后,他不离不弃,这可是我们神外住院部的一段佳话。”
南栀问:“孔阿芝是什么病,什么时候去世的?”
“胶质瘤,手术过程中大出血,没能坚持下台就走了。这是一周前的事情。”
阮乔:“……他说的小香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这八卦竟然还是带血的。
柳半芹气愤道:“出轨了还装好丈夫?我们都被他骗了!孔阿芝去世后,他茶不思饭不想的,直接办的住院手续调理。” :
“也可能是他真对孔阿芝还有感情?一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两个人,不奇怪,他同时喜欢一百个我都不觉得奇怪。”
柳半芹道:“我得去他的病房看看,如果是真的,阿芝也太惨了!”
南栀和阮乔当然得跟着去。
据柳半芹所说,孔阿芝去世后,雷安连续几日没吃任何东西,后因营养不良住院。
不论谁劝,他都不肯张嘴,还试图趁医护人员不注意自尽。
但南栀还记得雷安去神外办公室找姚志勇时的笑容,那笑容分明是真心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刚刚死了老婆。
南栀问:“手术是姚志勇做的?”
“对,是姚主任。”
“为什么会大出血?”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不是姚主任的团队的,我倒是想打听,但没人肯和我说啊。唉,想做个中立的人真难。”
南栀问:“还有孔阿芝的病历或者检查报告吗?”
“我没看过,只记得她的肿瘤不是特别大,位置也还行,手术失败时我还挺惊讶的。不过这事不好说,医院的设备不行,手术过程中还有可能遇到其他情况。”
医院派人来调查过手术过程,最终的结论是没有问题。
雷安也表示理解,没有追究医院和姚志勇的责任,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南栀一想到雷安的笑容,就觉得这结局看起来不太真实。
起码雷安不像是因为妻子离世而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
柳半芹带她们来到雷安的病房。
雷安已经回来了,病房里人挺多,没有刚才他们看到的老汉,但是还有一对老夫妻。
除了老夫妻,还有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安抚两人。
“我姐肯定不希望看见你们病倒,你们别太难过了,日子还得过啊。”
是孔阿芝的弟弟孔武。
老夫妻是孔阿芝的父母。
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还反过来安慰雷安,“安子,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我们能挺过去,你也行,别伤了身体。”
雷安躺在病床上,虚弱地闭着眼,似乎不愿与人交谈。
与刚才的状态完全不同。
阮乔恨得咬牙切齿,“狗男人,还挺能装。”
老两口接着说道:“阿芝死了,医院还算不错,没推卸责任,赔了不少钱。这钱你就拿着,好好过日子,别薄待自己。”
雷安忍不住睁开眼。
孔阿芝去世后,医院赔了一笔钱,这笔钱足够他生活十几年。
他咨询过了,这钱是他的,也是孔阿芝父母的,他们能分到一份。
虽然他现在的存款很可观,但谁会嫌钱少?
他就知道这两人会把钱留下。
雷安面露悲伤之色,“我不要钱,这是阿芝用命换来的,我不要钱,只要阿芝。”
这下柳半芹知道雷安为何要装得情深义重。
合着根本没什么深情,都是为了钱!
柳半芹快步走进去,“叔叔、阿姨,你们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阿芝可不想看见你们过贫苦日子。这钱是医院给的,是赔偿给阿芝的,该拿的钱得拿。”
雷安脸色骤变,“你怎么……”
孔武看向雷安。
雷安连忙装虚弱,“是啊,这钱我不要,爸妈你们放心,以后你们就是我亲爸亲妈,我得替阿芝孝敬你们。”
孔父说道:“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不能连累你。”
孔母也开始抹眼泪,“唉,说再多,阿芝都回不来了,我可怜的女儿,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安稳日子,怎么就……我们不图钱,这钱就都留给安子,安子照顾阿芝辛苦了。”
阮乔本不想往老两口伤口上撒盐,可她实在看不得雷安装模作样地骗钱。
阮乔说:“照顾阿芝?没照顾小香吗?”
雷安僵住。
孔武越看越觉得奇怪。
以前他看姐姐和姐夫相处就觉得奇怪,表面上姐夫似乎对姐姐言听计从,但过年时姐夫多喝了几杯,姐姐想劝,姐夫的脸色就变了,姐姐没再说什么。
真正的女方强势的家庭,应该不是这样相处的吧?
孔武问:“小香是谁?”
南栀担心阮乔会被雷安记恨,抢着说道:“我刚刚听到他和他父亲的对话,他父亲催他快点儿去相亲,让他传宗接代,他说他厂子里的小香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孔阿芝才去世一周,小香怀孕两个月。
二人是在孔阿芝去世前就勾搭上了。
“你认错人了!”雷安余光看着孔武的脸色,主动拉住孔母的手,“妈,我和阿芝是怎么过来的,您都看到了,我每天晚上都要赶回家给阿芝做饭,天天陪着阿芝,哪有时间乱搞?”
他用力握了下孔母的手,似乎想让她认同自己。
孔母犹豫道:“安子和阿芝确实天天在一起,阿芝也没和我说过安子在外面有人。”
“听到了吗?!”
阮乔被雷安的嘴脸恶心透了。
南栀给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去厂子里问问就好了,去找小香。如果查不明白,就先把那笔赔偿金留下,等以后孩子生了,和雷安做亲子鉴定,如果不是他的孩子,才能把钱给他。”
“亲子鉴定是什么?”雷安慌张道,“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滴血验亲?你们那不带着文盲读书认字吗,老师说了,滴血验亲都是假的。”
阮乔道:“你只关心方法是否有用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羞辱,没想到更在意亲子鉴定啊。”
南栀则温柔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反正你刚刚也说了,你不是为了钱,这钱给阿芝的父母也是好的,他们年龄大了,需要钱养
老嘛。”
雷安:“……”
他不为了钱,还能是为啥!
孔武想了半天,说道:“爸,妈,我看他们说得挺靠谱,姐夫说了,他不是为了钱,那就先把钱放在你们这,你们也不会乱花。姐夫如果没事,该给就给。”
雷安:“……”
亲子鉴定真有用吗?真能查出是不是他的孩子?
儿子开口,孔父孔母总算点头,“这事确实得说清楚,如果你和小香的事是真的,我们不能让阿芝伤心。”
南栀又道:“阿芝的病历你们还有吗?我想看看她的检查报告。”
孔母道:“家里还有几张纸,没舍得扔,也不知道全不全。”
雷安突然紧张起来,“你看报告干啥?你到底谁啊?!”
阮乔把想往南栀身上扑的雷安拦住,“干什么?想打架?这里是医院!”
南栀拧了下眉。
雷安是在阻止她?
为什么?
南栀问:“孔阿芝的死因查清楚了吗?确定手术过程没有问题?”
“这些我们也不懂,”孔父说,“是安子去交涉的,唉,阿芝命不好,人家说是恶性肿瘤,手术过程中大出血死了。”
孔武反应极快,立刻说道:“那还得再查查。”
以前他们以为雷安和孔阿芝感情好,当然都相信雷安的话。
但现在他突然整出来一个怀孕两个月的小香,那就很有问题了。
雷安比刚才更慌,“人家副主任都说了,是阿芝的肿瘤位置不好,没办法,不能避免,你们又不是医生,还要再查?”
南栀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哦,没穿白大褂。
南栀自我介绍道:“我是神经外科的医生,是来一院学习的,孔阿芝手术前起码拍了头颅CT,给我看看就可以。”
柳半芹紧跟着说道:“我是一院的医生,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手术是在一院做的,如果不是真的有疑问,我怎么会赞成调查?这对一院不利。”
柳半芹这番话很有说服力。
不过南栀倒是有点儿后悔和柳半芹一起过来。
她和阮乔不是一院的医生,不怕被连累,但柳半芹日后还是留下来工作的。
不管此事是不是一院的过失,领导都不会希望看到一院再起风波。
这笔账只会记在柳半芹头上。
南栀看向柳半芹:“其实……我们医院的待遇也行。”
柳半芹:“……”
冒失了!!
事情已无法挽回,柳半芹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得查查看,我们……”
身后传来敲门声。
柳半芹回过头,姚志勇还穿着无菌服,一脸阴郁地站在门旁。
他突然出现,连衣服都没换,一张大脸挂在门旁,柳半芹吓得跳到南栀身后,“小栀啊,你们医院还招人不?我有希望吗?”
姚志勇走进来。
孔父对副主任很客气,“姚主任,你怎么过来了?”
姚志勇的气还没喘匀。
手术难度如果不高,大家就会闲聊,姚志勇刚才做的是硬脑膜血肿的手术,虽然是并发症,但是手术过程比较顺利。
他听刚进来的护士说起南栀。
康宁医院派过来学习的,奔着雷安的病房去了,姚志勇一听就觉得不对。
他急匆匆做完手术,也没按照规定换衣服,直接赶过来。
南栀感动道:“姚主任真关心雷安呀,还知道他在哪个病房呢。”
姚志勇:“……”
他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被年轻人阴阳怪气!!
“闭嘴!”姚志勇的目光像利刃,他转向孔父孔母时,才换上自责的嘴脸,“叔叔阿姨,阿芝的手术怪我,是我学艺不精,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配合调查。”
他这么一说,孔父孔母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孔武坚持道:“那就再查查吧,我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姚志勇嘴角抽动,先瞪了一眼南栀,又瞪向雷安。
雷安心虚地低下头,佯装看不见。
南栀说:“如果能做尸检最好,不过你们应该已经火化了。”
现在市里在推行火化,不许土葬。
姚志勇倒吸一口冷气。
这死女人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啊。
姚志勇温柔道:“尸检的确是最明朗的,不过要在尸体上动刀子,像是内脏啊,要全部取出来,她做的是开颅手术,尸检还要把脑子锯开检查。唉,人已经走了,还要再受罪……”
年纪大的人还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很多人无法接受在亲人的尸体上动刀子。
姚志勇提前渲染气氛。
孔阿芝已经去世七日,应该是出殡了,不用太担心,但还是得让家属抵触尸检。
雷安最开始是心虚地摸头发,现在已经从头发摸到脖子,下一步就要摸脚踝了。
姚志勇看了他好几次,他都假装没注意到,就差直接哼上几句歌。
姚志勇:“……”
没用的东西!
姚志勇的用意,南栀几人都能看得出来。
阮乔骂道:“亏你还是医生,竟然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你开刀高贵,法医就低下?新社会
还有你这种医生,呸!”
姚志勇板着脸。
南栀接着说道:“开颅手术都做了,还怕再做一遍?法医检查过尸体后会复原,还会整理遗容,尸检是为了查出真相,如果死者有冤情,我想死者也会希望真相大白。”
姚志勇后槽牙都快磨尖了。
如果不是还有其他人,他都想直接去把南栀咬死。
孔父和孔母还是拿不定主意。
孔武却突然高声道:“可以尸检,尸体还没火化,放在老家了。”
第103章 第103章难受的手术
孔武这一嗓子喊完,病房瞬间安静。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好看。
姚志勇的自责表情僵住,有些滑稽。
雷安一直往后面躲,他早就知道尸体还没火化,南栀说的尸检肯定能做。
说得什么
现在他只想藏起来,免得被孔武揍一顿。
南栀惊喜道:“那太好了,如果你们愿意做尸检,就能知道死亡原因,再向医院申请调查手术过程就可以了。”
雷安转身就跑。
孔武眼疾手快把人扣住,他怒吼道:“你到底对我姐做了什么?!”
眼瞅着这一巴掌就要抽下来,雷安哭丧着脸说道:“跟我可没关系,都是他!”
雷安指着姚志勇说:“是他手术有问题,他找到我,让我别声张,我……我是勉为其难答应的。”
雷安这话和地雷的效果没差别。
原本南栀只是猜测,现在算是坐实。
他们的争吵声早把护士引来,护士看到柳半芹才没阻止,都在门口看热闹。
这热闹越来越大,姚主任的手术竟然出问题了?!
雷安像倒豆子,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好像是手术时伤到了脑组织,还有大出血,活不了了。他说只要我不声张,就给我一笔钱,我……”
“原来你是为了钱?!”孔武崩溃道,“我姐一条命,还不值那些钱吗?!”
雷安反驳道:“别说是她,就算是我,一辈子也赚不来那么多钱!”
“你!”
孔武踹向雷安的胸口,雷安下意识闭上眼睛。
南栀:“……这是心脏的位置,不太好。”
建议换个地方踹。
雷安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被南栀晃了这么一下,更害怕了。
“你到底是不是医生??!”
哪有帮着打人的医生!
孔武撇下雷安,走向姚志勇,“是你把我姐害死的?!”
姚志勇心脏狂跳,他表情僵硬,已经挤不出笑容。诡计多端的眼睛配上厚嘴唇,十分难看。
“这是……这是误会,雷安是什么人,你们能相信他的话?”
南栀好心提醒道:“只要看雷安有没有那笔钱就可以了。”
姚志勇:“……”
她能不能不要乱说话!
南栀又看向孔武,“这位小伙子,得报警,这是医疗事故,雷安也不能放过。”
雷安:“……”
他算是看明白了,都是南栀在挑事!
医院附近就有派出所,五分钟就能走过来。
雷安心神不安地站在病床旁,虽是冬天,但满身的汗渍。
柳半芹已经通知医院领导,姚志勇还在为自己辩解,“手术的过程很顺利,是病人的条件不好,我的确给过雷安钱,但我是心里过意不去,属于、属于人道主义赔偿。”
南栀已经拿到孔阿芝的CT报告,“哦呦,真的有肿瘤,好歹没把这个看错。”
姚志勇:“……”
阮乔凑在旁边一起看,“肿瘤不算太大啊,才四厘米,边界还蛮清晰的嘛,良性的可能性很大。位置……我看着位置还不错,应该没和神经缠在一起,这台手术很难吗?”
南栀道:“不难,我刚上手时就可以做。”
院领导:“……”
面子都要丢尽了。
阮乔又问:“我能不能做?”
“再练几次,可以试试。”
“我有些紧张诶。”
“不用怕,”南栀说,“姚副主任都是副主任了,不还是出错了吗?正常。”
院领导:“……”
医院不多的面子雪上加霜。
院领导打量着南栀,“你是?”
柳半芹介绍道:“这位是康宁医院过来学习的南医生。”
南栀客气地打招呼。
“你也是神外的?”
南栀道:“我是小儿神外的。”
姚志勇:“……”
“你一个儿科医生,管我们神外干什么?!你还跟我吹牛说什么都能做?!”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开会时南栀分享的病历,患者就是儿童。
说什么小儿神外,估计只是普通的儿科医生。
院领导却觉得这个科室名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栀说:“不算吹牛啊,反正这类事故我还没有过。”
姚志勇:“!!!”
他要磨牙!全磨尖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南栀身上时,雷安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地推了旁边的孔武一把,然后向外跑去。
事发突然,门口站着的护士都没来得及拦住。
就连院领导都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还看着,去追啊!”
这人明摆着是要跑路。
孔武咬牙切齿地追上去。
警方还在路上,雷安估计是想跑路。
他不可能直接跑,姚志勇给他的那笔钱还没交出来,他肯定要带着钱跑。
南栀匆匆走出去,想给警察提个醒。
孔武则追着雷安冲出医院。
雷安一边痛骂孔武是武夫,一边寻找逃生路线。
医院门口人多车也多,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横冲直撞,已经撞了不少人,其中一个还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气得家属想骂街。
雷安可不管这么多,他看到前面就能挤过去的地方,就拼命地往前挤,终于逃到马路上。
孔武紧追不舍。
雷安又骂了一句,继续往马路上挤。
孔武知道,如果雷安跑了,恐怕会直接离开省会,不会再回来。
他必须把雷安抓回来,这个狗男人不仅出轨,还用他姐的命去换钱,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就在孔武也尝试着挤到马路上时,他忽然听到“砰”的一声。
有几人同时回头看,接着发出“啊”的尖叫。
不知为何,孔武下意识停下来。
马路对面,路人已经围成一个圈。
他们紧张地议论着,“这得叫医生过来吧?”
“都这样了,还能活吗?”
“你们谁看看他,我、我可不敢动他。”
孔武茫然地走过去。
雷安就倒在人群中,旁边是一辆自行车,他的身体还在蠕动,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自行车的主人手脚并用,慌张地往外爬。
不多时,他人就跑没影了。
孔武往前走去。
雷安还在地上爬。
他似乎知道孔武在身后,调转方向,向孔武爬去,“阿武啊,救我,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孔武错愕地看着他。
在雷安右眼,自行车的车闸完整地插了进去。
*
雷安被送回一院,神志尚清,被拉去做头颅CT。
他在逃跑过程中与骑自行车的人相撞,好巧不巧的,刹车被撞坏了,还杵进他眼睛里。
这一回,医院领导来得更多了。
院长沉默良久,问:“你们最近做亏心事了?”
不然一院怎么会遭这种报应?
大家看向姚志勇。
姚志勇:“……是自行车质量太差。”
“别说这些没用的,”院长看向几人,“这是神外的手术,几位大哥,谁去做手术?”
石翰墨垂眸不语。
院长问姚志勇,“去戴罪立功?”
姚志勇道:“这手术……我可不敢做。”
刹车有多长?直接捅进眼睛里,这能活下来?
没有医生愿意做必死的手术。
“雷安活该,他是怎么对孔阿芝的?在外面乱搞,还收姚主任的钱,我看他是遭报应了。”
院长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对外宣布雷遭报应,无药可治?”
“……”
院长看向神外主任,“谁来?”
神外主任道:“我不是推脱,我确实不擅长脑外伤,往常脑外伤都是姚主任和石主任在做。”
院长这才想起石翰墨。
石翰墨脾气差一些,但仍然能在神外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手术做得的确很好,挑不出毛病。
而且他也愿意做手术,一天24个小时,他只留四个小时的睡觉时间。
此刻石翰墨却也摇头。
院长失望道:“你也怕担责任?”
姚志勇的气总算顺了些,他讥讽道:“理解,石主任也得为自己考虑。”
石翰墨平静道:“你一个快被警察带走的,就不用说风凉话了吧?还是想想怎么给医院消除负面影响。”
姚志勇:“……”
气又不顺了。
院长苦口婆心道:“人是在医院门口出的事,结果医院没有医生能做手术,这像话吗?难道还要把人送到其他医院?咱一院的脸真不要了?更何况省内哪里还有比一院更好的医院?!”
柳半芹忽然想到南栀。
这是内部会议,南栀和阮乔没法进来。
南栀任职的康宁医院设备先进,或许能做的手术更多?
柳半芹总觉得南栀有莫名其妙的自信,而且她还相信。
不过柳半芹不会有任何提议。
她已经给自己引火烧身,还能再把火烧到别人身上?
这种手术,一做一个不吱声。
院长叹口气,把希望放在石翰墨身上,“老石,咱俩认识多久了?你给我个准话,为什么做不了手术,是担心病人在手术过程中死亡?你应该知道,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他情况严峻……这样吧,如果他手术过程出意外,所有责任我来担,在座的都是见证,可以吗?”
院长这话说得已经很诚恳,石翰墨却只是苦笑,“不是我不想做,我是做不了。”
“为什么做不了?”
石翰墨举起手,“您看看。”
所有人都看过来。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看久了,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石翰墨的手在发抖。
石翰墨说:“我这两个月基本上没排手术,我确诊帕金森了。”
外科医生手不能抖。
他年纪轻轻得了帕金森,外科医生的前途已经没了。
姚志勇乐了,“哎哟,你还有今天?”
以后科室就没人和他争了哦。
柳半芹小声提醒道:“您没以后了,您得先去警察局。”
姚志勇:“……”
悲伤来得好快。
CT室,南栀在第一时间看到头颅CT报告。
眼科的医生也在,正在讨论能否保住眼球的问题。
实际上雷安的右眼球已经外露。
“右侧眼眶至右侧颅后窝异物,右额颞脑挫裂,蛛网膜下腔出血 ,右侧神经损伤,眼球贯通伤……“阮乔说,“这真是遭报应了。”
眼科医生道:“这报应太狠了点儿,现在他是左侧直接光反射迟钝,间接光反射小时,右侧都消失,调节反射消失。”
南栀说:“车闸是金属质地,随时可能出现脑出血、脑疝、颅内感染、脑水肿,雷安随时会死。”
阮乔道:“得尽快做手术取出来?”
“取出的过程可能伤到重要血管,颅内大出血也可能造成死亡。”
“那也得尽快呀,神外怎么还没动静?”
阮乔话音刚落,柳半芹走了过来,“别提了,没人愿意做手术,雷安的身份不一般,孔阿芝刚因为姚志勇的过失死在医院,雷安如果再死了,负面影响太大。”
“做医生哪能只考虑负面影响,”阮乔不赞同,“医院就不该迁就那些无理取闹的家属。”
“手术难度也高啊,两个副主任不能动手术,主任说他不擅长脑外伤,几个主治医生比如我,说实话,我也不敢。”
南栀听了一会儿,挺莫名其妙的,“他们害怕哪部分?”
“眼睛呗,车闸,看着真难受,好像我眼球也爆了,你敢拿出来吗?”
南栀沉默了。
柳半芹:“看,都会害怕的。”
南栀问:“这不是眼科医生的工作吗?”
柳半芹:“……啊?”
“估计要给雷安行右额颞开颅颅眶沟通异物清除加去骨瓣减压术,开颅方面肯定是神外医生的工作,但取出车闸这一步,是眼科医生的工作。”
柳半芹:“……”
去了这一步,其他步骤大家应该都能胜任。
不远处的眼科主任感慨道:“瞧瞧,锅在我们这边,人家还抢着接呢。”
柳半芹:“……等等啊,我去和院长说一声!”
眼科主任走向南栀,“你是神外的医生?”
“我是小儿神外的。”
“没什么区别,这台手术你怎么看,希望大吗?”
南栀道:“虽然头颅CT看得已经挺清楚了,但还是得开进去看看。取出异物过程是否能顺利止血是个问题。”
眼科主任道:“依你看,在场的神外医生谁做这台手术最合适。”
南栀没有犹豫,“我最合适。”
其实神外医生们担心的,不只是柳半芹所说的取出异物的部分,这台手术难度很高。
在与患者有纠纷的前提下,谁做都不好。
眼科相对好一些,之前的纠纷不是在眼科。
眼科主任哈哈大笑,“我倒是挺喜欢你的自信,你做过脑外伤手术吗?”
南栀点头。
舒教授也挺擅长这类手术的。
“可惜了,你没什么名气,如果你是个出名的外科医生,我肯定找你合作。你比那些胆小怕事的人强多了。”
不是眼科主任瞧不起南栀,而是选择没有证明过实力的医生,对患者太不负责任。
孔武一直在旁边听着,咬牙切齿道:“我就不能选技术最差的医生给他做手术吗?!”
眼科主任:“……你这要求挺别致。”
几人还在等神外的决定,估摸着最后神外主任会上场。
等结果时,有人朝人群走来,“谁说南栀没名气的?”
那人搂住南栀的肩膀,“我们南医生可是在儿研所进修过,舒映阶教授的最后一个学生,亲传的。”
南栀回头,韦初雪朝她笑笑。
阮乔惊讶道:“你没回临川?”
昨天韦初雪演讲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阮乔还以为她不稀得搭理他们了。
韦初雪说:“我看起来像是薄情寡义的人?怎么也会打声招呼。”
阮乔点头,“你不是像,你就是。”
韦初雪:“……”
韦初雪郁闷道:“我有这么差劲吗?”
阮乔:“不是差劲,是高傲。”
南栀默默点头。
韦初雪看向南栀,南栀赶紧摇头,“没有,怎么会?”
阮乔不满道:“栀栀你变坏了,会说谎了。”
南栀:“……她是病人嘛,不要刺激到她。”
韦初雪:“……”
谢谢,已经被刺激到了。
韦初雪说:“我现在已经重获新生,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我马上就要回医院工作,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
阮乔好奇道:“还跟着汤院长混?”
韦初雪笑笑,“我高傲,不告诉你。”
阮乔:“……”
这人还挺记仇。
“祖宗们,”眼科主任说,“咱能不能说回手术?你是舒教授的学生,专注小儿神外的舒教授?”
南栀点头。
眼科主任兴奋道:“听说舒教授做手术特别帅,是真的吗?”
南栀再次点头。
“那就不用担心了啊!”眼科主任拽着南栀往手术室走,“你就跟我进来吧,情况紧急,得有人动手术,别搭理院长。对了,一会儿找人签字,然后再找院长立个协议,就说你是纯帮忙,不承担任何责任。”
阮乔被惊到了,“主任,您总坑院长吗?”
主任挑眉道:“院长这东西,不就是用来坑的。”
“您不怕影响升职??”
主任的眉头扬得更高,“一个技术好的人,会因为小小院长被耽误前途?有本事他们别让我做手术。”
刚从会议室出来的院长正好听到眼科主任这番话。
院长:“……”
瞧瞧,瞧瞧他都有些什么好下属。
院长奇怪道:“你拉着的人是谁?”
“合作做手术的啊,”主任说,“舒映阶教授的学生,不比那些胆小怕事的强?”
院领导:“……”
他就觉得小儿外科很耳熟!!
院长道:“这台手术还是让神外主任来做比较妥当。”
“老主任是专攻肿瘤的吧?”
“是,但是也有脑外伤的经验,可以胜任。”
说这话时院长自己都不怎么自信。
他们虽然是省里不错的医院,但整个省是什么水平,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雷安的情况拖不得,他们肯定会建议他们去首都接受治疗。
眼科主任道:“手术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这样吧,你立个字据,保证南医生不承担责任,这就行了。手术就要交给擅长手术的人去做。”
院长:“……”
莫名其妙又被损了一顿。
提问:该如何对待总是自作主张的下属?
院长看向南栀,“南医生有把握吗?”
南栀道:“有做到最好的把握。”
但死不死的,她也不是神仙,没法把每个去阎王殿的人都抢回来。
院长苦笑片刻,“行,飞刀就飞刀……报警了吗,家属在哪,可能有的并发症告诉他们了吗?赶紧让家属签字!”
*
完善术前检查后,雷安被推进手术室。
眼科和神外同台手术,其他人都在隔壁房间等待。
院长实在不放心,换了无菌服跟进去,神外主任也被提溜进去。
他试图为自己解释,“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我确实不擅长,但是我其他手术做得好啊……”
院长冷冷地道:“舒教授不擅长什么手术?”
神外主任:“……”
舒教授是个怪物,颅脑手术都搞得明明白白的。
主任露出笑容,“她应该不会做心外的手术!”
院长:“……”
为了给自己找台阶,直接给人家换科室了是吧?
“舒教授都多大年纪了,比我多活几十年,多会几台手术这不是很正常嘛,您说是吧?神外有几个医生敢说能和舒教授掰手腕。”
“哦,”院长冷漠道,“就怕人家比你少活几十年的学生都比你强。”
主任:“……”
他看向南栀。
舒教授的学生应该挺多的,真正一心奉献的老教授们,都希望有人能接自己的班。
南栀究竟是什么水平,他们谁都不知道。
开会时南栀倒是分享了薛建的手术经验,但是一台手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主任也挺好奇,南栀在舒教授那边,到底在什么位置。
手术已经开始。
南栀熟练地剪开硬膜。
眼科主任道:“很稳啊,力量不小。”
南栀说:“我
有保持锻炼。”
“外科医生的确需要体力,开脑子的活儿不简单,你和舒教授都厉害。”
院长听得心烦。
这俩人能不能别聊了?
雷安和医院有纠纷!
姚志勇刚刚被警察带走调查,市里马上也会派人过来!
能不能紧张起来!!
眼科主任说:“不要有心理负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别怕别人有想法,反正不管有什么问题,都推给院长。”
院长:“……”
要不人家怎么轻松呢。
南栀真诚提问:“院长不会不高兴吗?”
“说话要凭实力,”眼科主任得意道,“我就是凭实力……发现院长好欺负的。”
院长:“……”
他咳了好几声。
眼科主任回头,看了院长半晌,问:“谁把他放进来的。”
护士们忍着笑不搭话。
眼科主任严肃道:“情况严峻,无关人员就不要放进来了。”
耽误他聊天。
手术室内紧张的氛围缓解不少。
紧张其实不太利于手术,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越担心手术过程出问题,这问题往往就会冒出来。
不过南栀不紧张,不需要说笑话缓解。
她又切开颞叶皮质,“挫伤软化,需要清理。”
南栀开始清除挫伤软化后的脑组织。
清理后可以直接看到金属车闸。
一助瞟了一眼车闸,自己的头都跟着一起疼。
车闸是从右眼处直接插入的,深度可想而知。
他们做手术久了,开个脑子不在话下,再血腥的场面也习惯了,但这种直接从眼球插进来的……
几个助手同时打了个哆嗦。
南栀道:“海绵窦外侧壁破损,这里的神经断了。”
一助后怕道:“车闸末端已经在颅底硬膜外了,一定很疼吧。”
眼科主任检查车闸后说道:“很牢固,拔出来估计不容易。”
“出血量没想象中大,好消息。”
“也得看拔除车闸后如何,”眼科主任道,“来试试。”
几个助手强忍不适上前帮忙。
南栀站在旁边等候。
助手说:“听说他和姚主任有黑暗交易。”
“好像是姚主任手术事故,收买家属,他没跟人家父母说。”
“那就是为了钱呗,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一说,大家的心理负担减轻不少。
他们都不愿意病人倒在手术台上,如果可以,他们更希望手术台上永远不会躺着病人。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他们每个人做医生后需要学会接受的,但看到鲜活的生命离开,谁都不能真正做到完全心如止水。
不过如果病人是坏蛋……这可就轻松多了。
眼科主任握住车闸。
他忽然说道:“救了他,他妻子的家人会不会气死?”
南栀说:“孔武刚刚还说想找新医生做手术。”
说来可笑,雷安出事后,他家里人一直没露面,同意书还是孔武签的。
“是哦,如果把他救活了,他也不会遭到惩罚,只是收了姚主任的钱,根本不犯法。”
“在外面乱搞,再拿妻子的性命换钱,现在倒算是遭报应了,不过还是不开心。”
这不相当于救了个人渣?他以后还会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不救,良心不安。
救了更生气!
南栀忽然说道:“只有他知道姚志勇给的那笔钱放在哪里。”
医生们:“……”
“这得救。”
“恩,必须救。”
“命不命的先不说,不能不管钱……哦不不,我是说钱不钱的先不说,命重要。”
护士说:“不用解释,我懂你。”
眼科主任丝毫没受到影响,他的手极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将车闸往外拔。
速度均匀,车闸没有乱动,能看出阻力不小,但他就是能维持匀速。
车闸被拔除,眼科主任塞上海绵卷止血。
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干活干活,没有车闸看着舒服多了。”
没人再讨论雷安的绯闻。
南栀有些佩服眼科主任。
其他人会说话,多少是因为紧张,但眼科主任是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您好厉害,手真稳。”
眼科主任道:“你的手也稳,你来拔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从眼球进去的,还是我来动手比较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基础很扎实,稳、准、冷静,这些都是外科医院最需要的。”
俩人互相佩服。
院长无语:“他们还吹嘘起来了?”
神外主任同样愤愤不平,“就不能手术结束后再吹?!”
凭啥只有他紧张,两个主刀的都不紧张?!
院长看向神外主任。
主任:“……”
他收起因愤慨挥舞的老手。
接下来的手术很顺利。
内眦上方有大约4厘米的开放性伤道,这部分由眼科主任来清创缝合。
术野止血后再冲洗干净,就缝得差不多了。
二助忽然说道:“脑张力偏高。”
南栀去除骨瓣,在皮下放置外引流,脑张力逐渐正常。
院长松口气,把神经主任叫了出去,“姚志勇的事情,你盯着点儿,要安抚好孔阿芝的家人。”
神外主任道:“明白,姚主任太傻,他以前还有……如果
事情闹大了,这医生恐怕是做不成了。”
石翰墨又确诊帕金森,虽然暂时看不出来,但将来手抖,肯定不能再上台。
神外一下子少了两个副主任。
“你们科室一共四个副主任,和另外两个谈谈,先撑起来。”院长回头看向手术室,“怕是要变天了。”
在省内小城的不知名医院,不但拥有先进的设备,还有一位不错的神外医生。
院长不是傻子,一个外科医生拿起手术刀,他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个什么水平。
南栀的样子,让他想到舒教授。
他其实没见过舒教授,只从一些影像资料中看到过,在他脑中,南栀的形象和舒映阶是重合的。
最可怕的是,南栀才多大年纪?
神外主任拍马屁道:“咱院长就是厉害,没窗户都知道外面的天气!”
院长:“……”
他无语好半晌,道:“是我错了。”
主任:“没变天?”
院长说:“从你做上神外主任开始,一院的神外就完了!完蛋了!”
主任谦虚道:“这怎么会?咱们医院本来就差劲。”
也就在省内耀武扬威。
院长:“……”
他就说神外完了吧。
手术用时四小时十五分钟。
出血约200ml,手术顺利。
南栀走出手术室,听到这一结果,孔武失望道:“救活了啊?”
签字是他还有良心,但如果真问他希不希望雷安活下来,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雷安这样对待孔阿芝,孔武恨不得他直接去死。
南栀贴心安慰道:“别太难过,眼球没保住,以后的生活还是很困难,你就放心吧。”
眼科主任:“……”
偶然路过的家属:“……”
吃人的医院!!
阮乔赶紧和人家解释,“病人谋财害命,这是受害人的家属,我们医生是救死扶~伤~的~”
家属:“哦哦,我信的。”
阮乔:“……”
她放弃解释,反正不是在康宁医院。
姚志勇一事闹得很大。
经过调查,姚志勇是在术中没有握住工具,不慎割伤神经,在补救过程中心慌意乱再出事故,造成大出血。
握不住工具对外科医生来说是极其低端的失误,姚志勇造成的低端手术事故,堪称外科医生的耻辱。
医院调查时,姚志勇收买了医生,同时给了雷安五万块钱。
雷安一看自己能成为万元户*5,当即点头答应说服孔阿芝的父母。
孔阿芝的父母原本就不懂手术,雷安和孔阿芝的感情看起来又很好,孔阿芝死后,他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们便信了雷安的话。
姚志勇这个医生是做不成了,院方很快做出开除决定。
他给雷安的五万块也被找到。
同时,上级领导派来的调查小组还查出姚志勇有受贿、接受患者家属红包、乱开检查等行为。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副主任,日子过得比院长还要奢靡。
相比较之下,石翰墨的生活就朴素多了,这二人的收入应该差不多。
经过这一系列调查,一院的神外算是偃旗息鼓。
神外主任亲自去门诊看诊。
到他这个级别,门诊已经很少了。
他去门诊第一天,便收到一个脑瘤复发的患儿。
神外主任看看患儿,再看看患儿的病历,忽然想起院长的话。
“要变天了。”
神外主任看了患儿良久,然后痛心疾首道:“你们……去临川市的康宁医院看看吧,那边有设备,去找一个姓南的医生。”
省会医院推荐地方小医院,倒反天罡啦!
*
南栀几人这一趟的学习成果很不错,而且还顺便把韦初雪带回去了。
韦初雪的脑瘤是良性的,家里有钱,靠年轻的身体和钱撑着,恢复得非常好。
她重新回到医院,而且来了……小儿神外。
儿科办公室,韦宁雨板着脸表达不满,“你为什么过来?你不是跟着汤院长?”
韦初雪气定神闲,“和汤院长商量过了,政治性的工作我不喜欢,不会再做。”
“你不是想让康宁医院超过恩德吗??想把康宁医院变成大医院??”
韦初雪道:“你也太热血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没那么大的愿望。”
韦宁雨:“……”
是谁当初瞧不起不上进的医生的?
是谁天天催着陆随和箫珵赶紧用功努力?
“倒是你,”韦初雪说,“你怎么没事就往其他科室跑,还让人家多写文章好好发展,专给别人打鸡血?”
韦宁雨:“……”
对哦,他和韦初雪怎么换过来了??
韦初雪曾经研究的就是肿瘤,现在她专注脑瘤。
康宁医院的神外虽然历史悠久,但韦初雪清楚,有南栀在小儿神外,庄鸿是比不上南栀的。
考虑到未来发展,当然是选择南栀更稳妥。
韦宁雨晦气道:“咱们科怎么什么人都能进?医务部的跑过来,这个也跑过来。”
韩阅松推了推眼镜,无措地看着韦宁雨。
“确实如此,”韦初雪淡淡道,“护士也能跑过来。”
韦宁雨:“……”
韦初雪补充:“还是住院部的护士。”
“!!”
“你别瞧不起我,我想做医生那还不是简简单单?但我不想做,我就想做护士,我将来……我是要进手术团队的,手术团队能缺护士吗?倒是你,你开过刀吗?做过颅脑手术吗?”
韦宁雨气哼哼地往外走,“你等着!”
阮乔低声对南栀说:“咱们俊俊一看到韦医生就生气,他俩能共事?”
南栀道:“韦医生有时候确实挺气人的。”
韦初雪微笑,“但是他和你都能和平相处,和我应该也行。”
南栀:“这有关系吗?”
“有呀,”韦初雪说,“一般情况下,你比我更气人啊。”
南栀:“……”
第104章 第104章题外话
连院长虽然给南栀开了绿灯,但南栀也不能真把儿科的工作一扔,全身心投入到神外手术上。
现在的手术数量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南栀还有儿科门诊的排班。
早上尚延把所有医生叫过去开了个会。
盛昭云和卢含娇都在,坐在尚延两侧。
南栀还是第一次和卢含娇近距离接触。
卢含娇在南栀从首都回来前就调过来了,是儿科的副主任,听说资历很深。
她大约四十岁,头发用发簪挽起,五官端庄,神情严肃。
阮乔小声和南栀解释,“卢主任不太好相处,脾气一般,听说老公和人家跑了,还有人叫她灭绝师太。”
“老公跑了?”南栀羡慕道,“好事啊。”
阮乔:“……也可以这样说。”
“但是灭绝师太这个称呼不太好。”
总拿人家有没有男人来取笑,谁很需要男人似的。
阮乔:“也是,但她的脾气是真的不好,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总之你得小心点儿,别被她抓到把柄。”
尚延给了他们新的排班表,重新分配了任务。
尚延说完,卢含娇开口道:“儿科最近接到几起投诉。”
她看向盛昭云,“盛主任,你对待患者,应该更和善些,他们是弱势群体。”
“哪个?”盛昭云问,“拿刀让我救人的那位?他拿的也是弱势的刀?”
卢含娇:“……”
两个副主任不对付。
盛昭云看向尚延,“医院解决纠纷,如何对患者说是一回事,如何对医生说又是一回事。患者走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但医生可是会在医院工作一辈子,处理问题时,也该考虑考虑医生是否会寒心。”
尚延:“……”
他就说了不要惹盛昭云吧。
南栀带头鼓掌,“盛主任说得好!”
阮乔紧随其后。
魏联也慢悠悠道:“人家都拿刀了,我们还态度温和?等我见到阎王,态度倒是能好一点儿,卢主任,你去叫患者和我一起见阎王?”
卢含娇脸色愈来愈差,“你们不要因为在康宁医院的时间久,就联合起来,我们都是工作伙伴,以后都要一起相处!”
魏联道:“我是新来的。”
卢含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态度差的代表!”
“明白了,”盛昭云微笑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我也不说话了,把您叫过来,您去和家属温柔地沟通,有刀子您挡着。”
卢含娇:“……”
尚延尴尬道:“几位,大家以后还要一起工作,有必要吗?卢主任,医院要包容患者,要和善地对待他们,但是投诉也要筛选,如果只要患者投诉,医生就要道歉,医生的权利谁来保障?”
更何况即便投诉了也就那么回事。
南栀很赞同尚延。
现在的投诉没后世那么严重,不会影响科室,也不影响医生评优,最重要的是,不会影响工资的奖金。
卢含娇神色不明。
她扫了眼众人,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卢含娇不太在意,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不需要伙伴。
卢含娇道:“还有一件事,南医生,你的学历什么时候补?”
儿科和心外现在是康宁医院的“头牌”,但人家心外医生的学历可比儿科强得多。
卢含娇看来看去,拉后腿的就是南栀这个培训班毕业的。
手术再厉害有什么用,还得费劲地和人
家解释为什么厉害。
但如果是名校毕业的,只要摆出学校和老师就行了。
南栀一直在忙,学历的事又耽搁了。
这一点卢含娇说得倒是挺对,会议结束后,南栀就去找了祁念珍。
祁念珍已经帮她联系好了。
“咱临川市的医科大学好说,医院很多人都是在这里毕业的,校长我也认识。你选个导师吧,选完走程序,我再去谈给你加测的问题。”
南栀想挑小儿神外的导师,但是没有。
儿科的导师也不太合适,方向已经不同了。
南栀挑来挑去,最终挑了一位神外方面的导师。
祁念珍扫了一眼,“这人我不熟,不过看履历确实是最好的,放下吧,我去联系。”
办妥后,南栀也是拥有研究生学历的人了。
下午南栀又被拽到儿科住院部。
好巧不巧的,南栀见到了老熟人卢思萌。
卢思萌又是因为哮喘住院的,她家人的耐心似乎已经快消耗光了。
护士低声对南栀说道:“听说她妈妈又怀孕了,好像找人查过,是个男孩。这次把孩子送过来,一次都没来看,雇了一个人照顾她,但是家长不在,雇的人也松懈,唉,可怜的孩子。”
曾经没有遇到井珧的卢思萌还是很乖巧的。
即便后来不太乖巧,也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而且南栀最讨厌的就是重男轻女。
南栀问:“在哪家医院查的性别?”
“好像是妇幼医院?不太清楚诶。”
南栀:“举报他们!”
护士幽幽道:“就怕大家知道后,更多人跑去检查。”
新中国都成立这么久了,这些臭毛病还是没改好。
卢思萌正在床上玩洋娃娃。
她每次住院都会带洋娃娃陪她,前几次都是新的娃娃,这次带的是个旧娃娃。
床边还有一个小男生,手慢慢伸向洋娃娃。
卢思萌把他的手打开,他坚持不懈地再次伸手。
南栀这次过来,就是看这个小男生的。
“周尔?”护士走过去,“又欺负妹妹?!”
周尔收回手,笑嘻嘻道:“她的娃娃太丑了。”
卢思萌嘴一撇,想哭。
但眼泪还没掉下来,她又想到井珧大哥对她的谆谆教诲。
卢思萌说:“没你丑啊。”
周尔:“……”
这回轮到周尔想哭了。
南栀摸了摸卢思萌的头发。
卢思萌抬起头,甜甜笑道:“南瓜姐姐。”
护士:“呃,为什么是南瓜。”
卢思萌掰着手指头算道:“傻瓜姐姐,南栀,南瓜姐姐。”
护士:“……”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管南医生叫傻瓜的。
南医生从儿研所回来后的那几台手术都帅爆了好吗?手法比神外医生都好,患者恢复得也很好。
护士把周尔带出病房,“南医生,你给看看,输尿管反流Ⅳ°。”
膀胱输尿管反流主要是连接部异常,排尿时无法阻止尿液进入输尿管。
Ⅰ、Ⅱ、Ⅲ度通常药物治疗,Ⅳ、Ⅴ度需要手术矫正。
“周尔是原发性的,膀胱三角区和输尿管末端平滑肌先天脆弱,连接部瓣膜机制不全,尿频,排尿时疼痛,还有泌尿系感染,正在服药控制感染等待手术,但是手术嘛……还没定下来,医生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尔需要做手术,应该去外科的住院部,但是现在还在控制感染,暂时留在儿科。
南栀回忆道:“好像是看到过类似的病例。”
她得在八十年代的论文中挑选最新的外科手术方式,如果太超前,遇到现在还没有的设备就尴尬了。
“横切膀胱,输尿管内插入输尿管道观,两侧输尿管口稍内侧各缝一牵引线……”
周尔趁南栀和护士交谈时跑走了。
刚好周母出来找他,“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到处惹是生非,不是疼哭的时候了?”
周尔已经七岁,很要面子,他着急道:“没疼哭,我没疼哭!”
“哦,”周母冷笑,“那你为什么哭?”
“是……”周尔说,“是爸爸,爸爸把他的眼泪塞给我了,我是替他哭的!”
周母:“你倒是挺孝顺,但你编瞎话时能不能动动脑子,难怪老师说你笨!你爸爸为什么要哭?!”
周尔道:“爸爸是疼哭的呀,你上次拿晾衣架抽他,他……”
周母老脸一红,捂住周尔的嘴,鬼鬼祟祟退回病房,“这就不用说了!”
南栀和护士还没谈完,同一楼层的段嘉和梁梦凑过来。
南栀刚来时,是帮忙打杂的,他们是住院医生。
现在南栀是儿科主力,他们还是住院医生。
“小栀啊,眼科你熟悉不?听他们说你什么都知道,还会背论文,有什么新论文,能不能背给我们听听?我们也想努力。”
南栀如实道:“我不会背论文。”
背神外的论文就算了,其他科室的论文她干嘛要背?
梁梦说:“可不管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能回答啊,还有理有据的,说是在论文里看到的。”
“是呀,”南栀说,“是看过的。”
“看完还要背?你真努力。”
南栀摇头,“看完顺便记住了。”
梁梦:“……”
段嘉说:“够了,你别说了。”
红人南栀在住院部晃悠好久才回到诊室。
陆随正在诊室等她,“现在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南栀一口气喝光水,“我也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都来找我?”
“一院给来的电话,感谢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没回来之前就传开了。”陆随道,“恩德是后起之秀,大家还是很认省一院的。”
一院院长特意打电话来感谢,这可是头一遭,他们想都不敢想。
各个科室都知道此事,大家再一讨论,发现南栀在很多个科室都有“辉煌历史”。
尤其是骨科,对南栀的吹嘘达到顶峰。
于是南栀就有了“手术厉害、什么都会”的人设。
“如果他们的问题你答不上来,大家讨论讨论可能就过去了,现在……”
估计还得让南栀背更多的论文。
南栀:“……”
她说:“你买台电脑,我都打出来算了,你也写,还有我哥,都写,给他们看。”
“道理我都懂,”陆随问,“但为什么是我买电脑?”
南栀:“买电脑要花钱呀。”
陆随:“……”
南栀:“我们不是要结婚吗?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就不经手你的钱了,太麻烦,所以你直接买吧。”
陆随:“……你考虑得真周到。”
他这个工具人都能升级了?
南栀下午专门开小儿神外的诊。
病人不多,她还顺便从隔壁普通诊室接走几个患儿。
“百日咳,现在是痉咳期,可能有并发症,比如肺炎,如果后续有发热,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剧烈咳嗽时可能引起脑缺氧、缺血、颅内压增高,这些都要注意。抗生素在发病14天内效果才比较明显……就先不吃了。”
陆随去医院外给南栀买了些饼干点心。
南栀容易忙,还喜欢健身,容易饿。
她自己抠抠搜搜的,什么都不想买,陆随和箫珵还得轮流给她添补给。
“箫珵说你现在很忙,顾不过来吧。”
南栀没什么感觉,对她来说,忙不会特别累,好像是常态。
南栀正想偷块饼干吃,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您是南医生吗?”
“坐,”南栀观察着男童,“什么症状?”
“医生你好,这是我儿子万昭,”万母递给南栀一个袋子,是万昭曾经拍过的片子,“两年前万昭脑子里发现胶质母细胞瘤,做了开颅手术,今年……又复发了。”
万父道:“我们是在当地做的手术,这次复发,我们已经去了很多地方,都不愿意接收我们,
省一院推荐我们来这里看看,说是有新设备?”
陆随退到一边。
胶质母细胞瘤属于WHOⅣ级,是高度恶性的脑肿瘤。
成人发病较多,更多的是老年人,预后极差,生存时间仅为13.6个月。
南栀看得很认真,但她只看了不到一分钟,便抬头看向陆随。
陆随拧眉。
南栀收回目光,笑眯眯地问道:“万昭小朋友?最近有不舒服吗?”
万昭精神尚可,他摇头。
万母已经在偷偷抹眼泪,“是定期复查时发现的,我们能做得都做了,才两年,怎么就……”
南栀道:“爸爸带孩子出去逛逛吧。”
万父抱起万昭离开。
万母道:“是不是真的没救了?当时医生推荐我们做手术,说预后比成人好,我们才做的。”
“是这样的,”南栀斟酌道,“胶质母细胞瘤多发于老年人,预后极差,生存时间为13.6个月,一年左右。老年人身体机能退化,还可能有各种基础病,相比较之下,儿童的预后的确要更好一些,但是总体生存时间,也就43个月,成人的四倍。”
南栀在儿研所跟着舒教授做过很多切除肿瘤的手术,有舒教授在,几乎没有失败过。
但她们都知道,恶性脑瘤的复发概率有多高,如果留在儿研所回访病人,曾经手术成功的患儿,可能也会再次走向死亡的大门。
死亡,人生的必修课。
万母用手绢捂住眼睛。
她没有发出声响,但手绢很快被浸湿。
良久,她才放下手绢说道:“小昭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怀他的时候,孕反特别厉害,当时我就在心里想,只要这么一个,绝对不再要了。”
“他在我肚子里时很皮,出来后也淘气,带他出门撒手就没,经常玩得全身是泥,我还总打他……如果我知道他会得这种病,玩就玩了,打他做什么?”
万母问:“真的没救了吗?不能再试试吗?不是有新机器新设备么,还有没有药,多少钱都行,让他再陪我一年……不,几个月也行,生存时间不是有四十几个月吗?为什么他这么快就复发了?!”
南栀听得心里难受。
她以前的运气太好,除了雯雯捡回来的女人,还没遇到过无法医治的病人。
南栀耐心解释道:“第一次开颅手术后,脑组织会粘连,初次手术形成的瘢痕组织影响视野。初次放疗使用的药物会有耐受性,效果不好,再就是初次手术遗留的癌细胞可能更加顽固,肿瘤复发后,转移得很快。”
“小昭他……”
南栀说:“要做最坏的打算。”
万母沉默地看向门外。
万昭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知道自己要经常去医院。
自从万昭确诊,万母就有他即将离开的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一天,心还是刀割般的痛。
“您看……还有必要再去其他医院吗?”
南栀于心不忍,但作为医生,她只能实话实说:“从他已经做过的检查来看,需要做准备了。他可能很快就会有身体上的反应。”
脑瘤压迫,颅内压升高,瘫痪,大小便失禁,肺炎……
南栀说:“尽量让他舒服些。”
万母失神地看着窗外。
南栀安静地等她做决定。
陆随也跟着叹气。
片刻,万母说:“医生,给我们办住院吧,再查一查,万一有办法呢?我们家挺富裕,绝对不会拖欠医疗费,就算把家拆了,也得治病啊。”
*
万昭的检查结果很不好,复发的肿瘤位置极差,即便是初次手术,也无法切除干净。
癌细胞已经转移,只是一直没表现出症状。
住院的当晚,万昭便开始发烧。
周尔好奇地看着刚被送进病房的万昭。
卢思萌道:“他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比我严重吗?”周尔自豪道,“我尿尿都疼,而且我还能忍得住疼,从来都不哭。”
这可是人生中的大事!
卢思萌认真道:“应该没你严重,但是你总哭呀。”
她都听见了,周尔被他妈揍得嗷嗷哭。
周尔:“……你懂什么?这不是哭声,我是在号召大家一起反抗压迫!”
他不想再和卢思萌说话。
总说实话的人,他可不想多接触。
周尔走到万昭的病床旁。
万昭的精神差多了,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周尔问:“你生了什么病?”
万昭看向周尔,然后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干嘛?”周尔叉腰,“我可是整个病房病情最重的,我是老大!”
卢思萌努力思考,那些不能下床的小伙伴其实比周尔更健康?
恩……不能小便的确很严重。
万昭不说话。
周尔就在他耳边叹气,“唉,不顶用喽,你也就是发发烧,就没精打采的,没有勇气哦。”
万昭还是不想搭理周尔。
周尔拉着卢思萌唱双簧,“你说我是不是最勇敢的小朋友?”
卢思萌说:“不哭的时候是。”
但很少有不哭的时候。
周尔:“……我是在唱歌!为自己歌唱!歌颂!”
卢思萌懵懂道:“唱歌怎么会有泪水呢?”
“那是激动的泪水!”
卢思萌明白了。
原来哭得越狠越勇敢,原来曾经的她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女孩!
万昭越听脸色越臭。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能和小孩儿一般见识。
周尔:“我啊,就是因为太勇敢,所以……”
万昭忍无可忍,掀开被子大吼道:“我才是最厉害的!”
周尔愣住。
万昭指着头说道:“看见没,我开过刀!”
“啥?”周尔和卢思萌围了过来,踮着脚尖看万昭的头,“什么是开刀?”
万昭骄傲道:“是把脑袋打开哦,你们敢吗?”
周尔捂住头。
万昭说:“而且我也没哭。”
“骗人,”卢思萌说,“那么疼,怎么可能不哭呢?”
万昭梗着脖子说道:“肯定没哭,绝对没哭,不信你去问我妈。”
恰好万母办好手续走进来,就听见儿子很有底气地吹牛。
她尴尬道:“确实没哭。”
都全麻了,哪有机会哭。
万昭开心了。
周尔很郁闷,他低声问卢思萌,“把脑袋打开,比不能小便还严重吗?我能不能也去把脑子打开?”
卢思萌认真分析道:“我奶奶说脑袋很重要的,她都不让我用头去撞墙。”
周尔:“……你为什么要用头撞墙?”
卢思萌:“痒呀!”
周尔:“……”
卢思萌确实是该看看脑子了。
万母递给周尔和卢思萌两块糖,“你们去旁边玩吧,让弟弟休息休息。”
周尔:“好的,弟弟,好好休息。”
万昭立刻反驳,“我年纪大,我是哥哥。”
“我是哥哥!”
“我!”
两个差得很多的人在争谁是哥哥。
万母本想制止,可看着看着,就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万昭还能活泼多久。
也许过不了几天,他就……
万母没再赶周尔走。
南栀拿到所有检查结果后,找到神外的庄主任和韦初雪一起开会讨论可行的治疗方案。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大家的意见很一致。
作为万昭的主治医生,南栀要把大家讨论的结果告知万母。
她来到病房,看到万母在和周母聊天。
周母切了一盘苹果给三个小朋友吃。
卢思萌吃得很开心,周尔和万昭在拌嘴。
“你为什么总躺在床上,不下来走走吗?”周尔很嫉妒。
他平时躺在床上,总是被他妈抽起来。
他妈说他太懒。
万昭住院后一直躺着,人家的妈妈都没说他!
果然别人的妈妈都是最好的妈妈!
万昭现在的话很多,他冷哼道:“我才不下去和你玩儿,看你的衣服,都穿破了,一看就是贪玩的坏孩子。”
周尔:“??我这是英雄的象征!这是我救小黄留下的,你知道小黄有多感激我吗?我赶走了恶霸!”
万昭不愿意承认周尔是英雄,但他很好奇,“有多感激?”
周尔自豪道:“它送给我一块骨头!”
万昭:“……,骨头?”
“对啊!”周尔说,“我帮他把胡同里最凶的狗赶走了!”
万昭:“……”
那只恶霸狗超过十斤了吗?
万昭背对着周尔,不想理他了。
南栀站在病房门口看了一会儿,问道:“需不需要让他休息?”
在万昭没发病前,万母对他的要求比较严格。
他还去幼儿园就开始学加减法,每天要按时回家,不能贪玩。
但现在……
万母说:“累就累吧,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万昭的童年和其他小朋友的童年不太一样,尤其是生病以后,他越来越不喜欢说话。
有的时候他在家里待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现在肿瘤复发,虽然没有太明显的特征,但仍然不舒服,话就更少了。
周母歉意道:“我家孩子太吵了,唉,我揍也揍了,他就是不听话。”
万母笑道:“活泼点儿好,活泼了才健康。而且……小昭看起来很喜
欢周尔呢,不然他不会搭话的。”
南栀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小朋友之间的友谊。
她把万母叫出去,和她谈开会讨论的结果。
万昭偷偷看着二人。
周尔绕到万昭对面,“你在看什么?”
“嘘,”万昭说,“你听,我活不了多久了。”
周尔一怔,“啥?”
卢思萌也跑了过来。
万昭笃定道:“她们不敢让我听,说明我活不了多久了,我都知道。”
卢思萌被吓哭了,“你要死、要死了吗?不要啊。”
周尔也磕磕巴巴道:“你胡说什么呢?你看着好好的,怎么会活不了多久?”
“我就是知道。”万昭从床上爬起来,“我得做点儿什么,不能等死。”
卢思萌眼睛通红,“你说,我帮你。”
“我也是!”
万昭一时茫然。
他病得太久了,已经有些累了。
每次来医院,他都一百个不愿意,来医院就意味着受苦。
医院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他很疼,好像哪里都疼,哪里都不舒服。
可是不来医院,妈妈会生气。
周尔催道:“你没有愿望吗?我有很多愿望,都没人帮我实现。”
卢思萌问:“什么愿望?”
“我想一口气吃十块糖,不许打我的那种。我想买一百个弹珠,不用我出钱,而且我可以随便选花纹。还有,我还喝汽水,同时打开十瓶汽水,我想喝哪瓶就喝哪瓶,尿床了也不准揍我。”
万昭:“……”
瞧瞧,天真无知的小朋友,不是哪个小朋友都像她一样成熟。
卢思萌:“哇,好厉害的梦想!”
万昭:“……”
糖有什么好吃的?弹珠好玩?汽水……有点儿想喝。
万昭忧郁道:“这些太容易实现了。”
他都快死了,妈妈肯定满足他。
今天妈妈都没催着他午睡。
万昭忽然说:“我想去上课。”
想来想去,好像上课还蛮有意思的。
他没去医院之前,每天都要上课,妈妈给他安排了很多课程。
他还能在课间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或者老鹰捉小鸡,他当老鹰,一个小鸡都抓不到。
鸡妈妈和小鸡都很开心,就他灰头土脸地挨老鹰妈的骂。
万昭想去上课,妈妈说过,他聪明,将来是能考上大学的。
时代变了,考上大学才有前途。
周尔:“……,居然有人想去上课?”
卢思萌感慨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呀,咦,我是不是说成语了?不对,歇后语……歇后语还是成语?哎呀,反正我好有文化呀。”
周尔说:“你还是换个梦想吧,换一个快乐的。”
怎么会有人在临死前还和自己过不去。
万昭:“……,肤浅!”
万昭留在医院接受治疗。
说是治疗,其实万昭经过放疗和化疗,对很多药物都有耐受性。
南栀翻遍论文,想找到万昭没用过的新药,给他减轻痛苦。
陆随家里有陆嘉述的电脑,他又买了一台电脑送到南栀家里。
白色的电脑,和彩色电视机一样,都有“大肚子”。
电脑桌面非常复古,新电脑也一卡一卡的。
南栀查资料的同时,把内容全部整理出来备用。
虽然输入法还没有记录和联想功能,但也比写出来快得多。
她翻了一周的资料,才找到两种国外产的药,买起来有点儿麻烦。
南栀把两种药的名字写下来交给万母,康宁是没有这些药的。
同时,韦宁雨过来收账。
“我跟你们说,出版社我都联系好了,就差你们的文章。咱没法做到周刊,做月刊行吧?没法做到月刊,做半年刊可以吗?!”
监工韦宁雨对南栀几人的办事效率十分不满。
当然,主要是不满意别人,南栀交过来的文章倒是能凑一期,但如果只登南栀的文章,显得他们康宁医院没人。
阮乔哀号道:“咱们医院确实没人,就南栀吧,把她打造成头牌!让她去吸引客人!呸,病人!”
南栀说:“我这几天在忙万昭的事呢。”
“你还想给他做手术?检查结果不是出来了吗,脑组织粘连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手术的条件。再说都转移了,也没必要做手术。”
南栀道:“我是在找减轻他痛苦的药,算是……临终关怀?”
办公室门口,周尔和卢思萌蹲了很久,直到南栀说出那句话。
周尔沉默地站起来,卢思萌跟着他跑出去。
“他真的要死了?”周尔伤感道,“我以为他在吹牛。”
万昭不是想赢过他,才说快死了的吗?
卢思萌道:“你别伤心了,我们还能陪陪他呀。”
周尔:“谁说我伤心了?我怎么会伤心?我才不喜欢他!”
“是吗……可是我舍不得他。”
以前她和井珧、戈玲在一起,他们每个人都是治好了病才离开医院的,她从来没见过有小朋友死去。
死意味着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听人家说,人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卢思萌开始抹眼泪,“再也、再也不能偷万昭哥哥的糖块吃了……哇!”
周尔也跟着掉眼泪,“他有一抽屉冰糖。”
那冰糖是万母放的,她还让他们跟着一起吃,从来不限量。
这也太让人难过了!!
万昭已经不能下床行动。
他的病进展得很快,刚到医院时还像正常孩子,短短一周瘦了五斤。
胶质母细胞瘤没有奇迹。
南栀每次去看望万昭,他都有新的情况。
例行MRI前开始剧烈头痛,在床上疼得直打滚,止痛药也没有效果。
万昭的情况,现在留在医院,也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南栀有些郁闷,她回办公室给舒映阶打去电话。
舒映阶的身体也不如从前,每一次打电话,声音都会更虚弱。
“他的情况,确实没什么办法了,胶质母细胞瘤,我知道的目前都复发了。这孩子……多关照关照吧。”
*
南栀的考试是在半个月后进行的,她顺利通过考试,成为临川市医科大学的研究生,神外专家冯固的学生。
办手续又办了将近半个月,等南栀坐在冯固的课堂上,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南栀的课表调整过,尽量避开她工作的时间,她留在临川上大学,就是希望能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这是学校给她开的绿灯。
冯固的课程,南栀都已经学过了。
她看过的杂书太多,研究生的课本也读过,按照她的计划,她应该继续学习博士阶段的内容。
南栀听过一节课,发现没什么新鲜内容,便在课堂上自己看书。
冯固:“……”
不爽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祁念珍来找他时,提到南栀是个很有潜力的医生。
冯固笑而不语。
哪个走后门的不是“有潜力”?信了才有鬼。
但看在祁念珍的面子上,冯固还是附和道:“是的是的,看着就不错。”
说这话时,他盯着的是南栀的小学学历。
冯固还顾及着祁念珍的面子,没在课堂上点南栀的名。
课后,他把南栀单独留下。
南栀坐都坐不安稳,“冯老师,您有事吗?我其实还要回医院,还有工作的。”
冯固给自己泡了杯茶,“不急,医院少了你,也不会不转。”
南栀只好闭嘴安静等。
冯固说:“你已经有工作经验,这是你的优势,要利用好。但是,基础知识不能落下,你的试卷是我出的,看得出来是学过的,基础知识还不错,可咱们现在要念的是研究生的书,你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是不是不太合适?”
南栀微怔,从书包里掏出期刊,“冯老师,这是医学期刊。”
冯固瞥了眼期刊,更生气了。
这是最新版的,在首都才能买得到,他都没有!
冯固:“最新的?”
南栀:“恩。”
冯固:“最新的都有哦。”
南栀:“……您要看看吗?”
冯固立刻接过书,“谢谢。”
“咳,话说回来,你不打好基础,杂志都看不明白,”冯固迫不及待地翻开,“哎呀,这几篇都不错诶……咳,我的意思是,你要先学习,先打地基,打好地基再去看论文,理解会更透彻。说句题外话,这杂志在哪买的?”
第105章 第105章叫不醒了
南栀用光全部情商,发现冯老师对期刊很感兴趣。
她连忙说:“您先看,您看完我再看。期刊是邮寄的,我在首都时都订好了,订了两年的呢。”
“嚯,”冯固咋舌,“挺有钱啊,康宁医院赚这么多吗?还能去首都旅游?”
南栀说:“我工资不高。”
“家里有钱?”
“没什么钱,我是去学习的,有几个朋友帮忙。”
冯固没听明白,“去首都能学什么?”
南栀道:“做手术呀,我都是在儿研所学的,学了两个多月。对了,舒教授也会定时给我寄杂志,您如果想看,我可以拿来给您看。”
冯固:“好呀~!”
“咳,”他又坐回去,用喝茶掩盖激动,“说正事,就是你在课堂上看杂志的这个行为,这怎么说呢,不太合适。对吧?你看……等等,你刚才说在哪里学习?”
南栀正安心听教诲呢,冯固画风突变。
南栀:“……儿研所?”
冯固:“和谁学的?!”
“舒教授?”
“哪个舒教授?”冯固放下茶杯,“儿研所有很多舒教授吗??”
南栀往后退了两步,“冯老师,是舒映阶教授,您别激动。”
冯固:“!!”
他能不激动?!
“你这孩子,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冯固把笔记本摔在南栀面前,“为什么不早说?!”
南栀小心翼翼问道:“您……不高兴吗?”
看起来和舒教授有仇。
冯固把笔记本往前一推,讨好道:“能不能让舒教授给我签个名?”
南栀:“……”
冯固难以表达他的喜悦之情。
他学医时,舒映阶还没专注小儿神外,当时提到神外,就那么几个医生,最最出名的就是舒映阶。
冯固曾有幸见过舒映阶一面,今生难以忘怀。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场面!你知道吗?被抬进来的人脑子都快撞烂了,我差点儿吐出来,舒教授就一句话——送进手术室!帅爆了!当时我就决定,我一定要拜舒教授为师!”
南栀:“呃……是挺帅。”
老师教育学生的小会变成推崇舒教授大会。
冯固激动得语无伦次,带着南栀回忆舒映阶的人生荣誉。
说起这些,他如数家珍。
南栀:“……”
其实她真的挺着急回去上班。
冯固把笔记本塞给南栀,“一定要帮我要到签名啊!”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我这一辈子,都想做舒教授的学生,可惜资质一般,我在舒教授面前就是小虾米,舒教授根本注意不到我。她……等等,她为什么看上你了?”
冯固擦干眼泪,“她凭啥看上你?”
现在走后门的都真的有天赋了?
南栀干笑,“是陆教授介绍的。”
“陆教授?谁是陆教授,哪个陆教授?”
“……陆嘉述教授。”
“什么?!”
历史在三分钟之内上演。
“陆教授!我最推崇的人就是陆教授!她可真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而且主动回到家乡做贡献,她……”
冯固又吧啦吧啦好几分钟。
南栀听得晕晕乎乎的。
这话术她是不是才听过一遍?
冯固比南栀还晕,他赞美完陆嘉述,才茫然道:“你到底是谁啊,陆教授为什么会推荐你?你是小学学历,祁院长来找我,我才同意收下你。”
南栀说:“您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有一点儿点儿天赋,所以她们才推荐我。”
冯固沉默。
他想到南栀的试卷。
那份试卷按照满分百分算,南栀得了九十五分。
不是有错题,而是她的部分答案,冯固不敢肯定是不是对的。
看起来很有道理,但冯固敢肯定,都是医疗行业从未提过的内容。
没有数据支撑,不能算对。
原来现在走后门的条件也提高了。
冯固拿起烟,沉默地叼着。
南栀不喜欢闻二手烟,但看他这副样子,实在于心不忍,提醒道:“您没点烟。”
“你这孩子,”冯固批评道,“吸烟对身体不好,怎么鼓励我抽烟?这我得批评你。”
南栀:“……”
冯老师的脑回路,她是跟不上了。
冯固冷静完,认真地看着南栀。
南栀做好被批评的准备,“您就直接说吧!”
冯固问:“能帮我找陆教授也要个签名吗?”
南栀:“……”
冯固给南栀找了几本绝版书让她看,还给了她一周的准备时间,说是要再考她一次。
如果南栀能考过,冯固给南栀所有考试都开绿灯,还会去找其他任课老师谈。
冯固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南栀真的有天赋,或者她已经学习过这部分知识,再让她按照课表一节节上课,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大课是给普通人准备的。
如果有重要的、新的内容,他宁可私下再教南栀一遍,也不能让她跟着大班学基础。
这一周的课程冯固都给南栀免了,他让她安心在医院准备考试。
回医院时,南栀门诊楼前的院子看到一只野狗。
医院附近经常有野狗,门卫大爷挺喜欢狗,不会赶走。
还有人带着生病的狗去找医生,希望医生能给狗治病。
医生和兽医同时沉默了。
医生:我学的东西没用了!
兽医:我学的东西没用??
譬如现在,周尔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野狗,眼泪汪汪地看着南栀,“南瓜姐姐,你救救它吧。”
万昭坐着轮椅待在旁边。
他的状态已经很不好,最近几天开始不愿意吃东西。
不吃东西是不好的信号。
不过不管他有多疼,还总是想去外面玩儿。
周尔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恢复得不错,两周前已经出院,偶尔会来看万昭。
万昭也期盼地看着南栀。
南栀:“……我是人医。”
周尔说:“是啊,我不嫌弃的。”
南栀:“……”
万昭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南栀只能说:“好吧,我试试。”
生崽的是在医院流浪的大黄狗,只生了一个小家伙,小家伙挺幸运的。
小狗刚出生,还没睁眼。
天气仍然不算暖和,放在外面挺危险的。
南栀把小黄抱进办公室,给它用纸箱做了窝。
她把小黄清理干净,又找了一件破棉袄给小黄当辈子。
万昭和周尔站在门口等着。
盛昭云问:“你把它抱回来,它妈知道吗?”
南栀:“……”
糟了。
不等南栀去找,大黄已经闻着味儿跑进来,身后还追着一保安。
保安是祁院长履行诺言后招的,目的是提防医闹,保护医生的人身安全。
大黄嗅到儿科办公室门口,冲着万昭和周尔龇牙咧嘴。
寻常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让孩子躲起来,以免被狗咬。
但周尔和万昭同时露出笑容,“小狗!”
周尔朝大黄扑去。
大黄:“……”
人,都有病。
南栀把大黄放进来,让它确认孩子的安危。
保安气喘吁吁道:“它一只狗,跑得比我还快??”
他都没追上它。
周尔英雄似的挡住办公室大门,“坏人,不能带它们走!”
万昭也努力转动轮椅,然而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只能靠别人推着。
万昭的气越喘越重,脸也越来越红。
旁人一看,好像保安在欺负人。
保安:“……,你们不抓人
家的孩子,人家根本不会往楼里跑!!”
南栀只能出面说道:“先把它们留下吧,我下班之后再给它们找去处。”
保安这才嘟嘟囔囔地离开。
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他凭什么跑不过狗?!
大黄倒是很通人性,它看到小黄好好的,没把小黄叼走,而是在纸箱旁边趴下。
天气到底还是冷的,室内比室外暖和得多。
盛昭云道:“不错,还挺听话,可惜办公室不能养狗。”
“给它们找找主人吧,大黄挺温顺的。”
周尔眼泪汪汪道:“它们太可怜了,外面好冷哦,它们相依为命,它们……”
大黄开始打鼾。
周尔:“……,这什么狗,怎么还打呼噜?跟我爸一样!”
万昭一直看着大黄不语。
小黄很想念母亲,闻到熟悉的味道,跌跌撞撞地试图往外爬。
它从纸箱里翻出来,依偎着大黄躺下,很快又睡着了。
万昭张了张嘴。
周尔:“小黄长大后就成了大黄。”
万昭无声地看向周尔。
周尔理所当然道:“大黄会进狗肉馆,他们狗肉馆的狗都是在街上打的,很少有买来的,这是我爸说的。”
万昭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开始掉眼泪。
阮乔轻轻赏了周尔一巴掌在肩上,“你可老实会儿吧。”
周尔委屈道:“是他问的。”
“人家根本没说话。”
“说了呀。”
阮乔不和周尔犟,再犟一会儿灵异故事都出来了。
万昭的情况,其实不适合出门。
南栀找万昭的父母谈过两次,如果万昭希望回家的话,他们可以出院。
老一辈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生命最后之际,通常会选择回家。
但万昭的父母不同意,他们总想着,万一还有希望呢?
当下太过痛苦,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希望?
因为万昭的特殊情况,南栀没有阻拦周尔,周尔能陪陪万昭。
万昭被推到病房,万母将他抱到床上,温柔地问道:“想吃点儿什么?”
万昭没有反应。
周尔说:“阿姨,他在担心小黄和大黄,大黄会被狗肉馆抓走。”
万母神色茫然。
周尔便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他英勇救狗的故事。
万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周尔:“好吧好吧,你也有功劳。”
呼噜声停下。
万母却眼睛发涩,拜托周尔陪陪万昭后,快步离开病房。
万家不缺钱,在最艰难的那些年,也没受过贫穷的苦。
万昭刚一出生,就带着全家人的希望,他们希望万昭能够用功读书,成为社会精英。
她对万昭的要求十分严格,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便开始学习拼音和简单的加减法,万昭几乎没有和小朋友们出去玩的时间。
万昭很喜欢隔壁邻居家养的狗,每天回家,都要蹲在楼下和狗狗玩一会儿,过四岁生日时,他壮着胆子提出想要一只狗狗陪着。
她断然拒绝,平时他因为狗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后来她才知道,万昭在楼下发现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小狗病了,看起来像感冒,最开始是拉稀,然后便血。
她对狗没有特殊感情,强行把万昭拎回家。
万昭站在窗户前守了一整晚,就盯着找到小狗的地方,第二天下楼,发现它已经死了。
天气冷,还有各种传染病,小狗很难活下来。
现在好了,万昭再也不会说想养一只狗了。
*
南栀的考试很顺利,冯固绞尽脑汁给她出了一套题,涉及方方面面。
他还特意抽出时间来看南栀做手术,前些日子去一院的效应来了,一院那边又推荐过来两个患儿。
冯固端着老师的架子,说是来“视察”。
阮乔和魏联小声议论,“冯老师来考察南栀了。”
南栀让冯固一起进手术室,冯固看到许多先进设备。
三维立体定位,电视屏幕技术,可直视肿瘤安全切除。
止血的手术刀、超高波刀、氩气刀。
冯固任职的医院设备落后,即便开刀做手术,也不完美。
“你听说过微创设备吗?介入?以后的手术,肯定要走上这条路,尤其是心血管方面,以后的技术只会越来越牛,舒老师一定都很擅长吧?陆老师呢,陆老师怎么样?”
南栀便给冯固讲在儿研所看到的设备。
阮乔又和魏联小声议论,“南老师在给冯固讲解。”
魏联:“倒反天罡。”
他们儿科最擅长倒反天罡。
阮乔:“你不是儿科的人?”
魏联:“……”
以前,他是个好人,直到来到康宁医院加入儿科。
冯固说:“我发现一个问题,你提到的儿研所的病历,我完全都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收集医学方面的期刊,能买到的期刊我一定会买。”
南栀知道,她十来本杂志还在冯固办公桌上放着呢。
也没说什么时候还给她,呵。
“所以,现在消息太不灵通了,即便有丰富的经验,也没办法共享。”冯固给南栀打气,“你去过儿研所,应该承担起责任!把大家揉在一起,凝聚力量!”
这话术很耳熟。
南栀说:“老师,我们忽悠医生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你就别骗我了。”
画饼嘛,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怎么是忽悠呢?我是在给你们提意见!”冯固笑眯眯道,“目光要放长远,不要考虑个人该如何发展,而是考虑整个行业该如何发展。”
南栀:嚯。
这饼比韦宁雨画得都大。
“我刚才看了,你做的是切除肿瘤的手术,其实小儿实体瘤是缺乏统一的治疗方案的,只有大城市才有肿瘤专业,咱们小地方虽然是把病治了,可是经验没法汇总,多耽误事。而且小儿肿瘤是不一样的,多是胚胎性瘤,对化疗敏感,有的时候经过术前化疗准备,肿瘤还有可能缩小,原本不能做的手术就能做了,小儿术后长期无瘤的生存率是高于成人的。”
阮乔和魏联越听越蒙,“咱们要做行业的领头羊了?”
魏联说:“应该是小儿肿瘤的领头羊。”
南栀诚恳道:“你想画什么就……哦不,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建立小儿肿瘤组织!”冯固异常兴奋,“研究小儿肿瘤,定期开会交流经验,创办内部期刊,使小儿肿瘤的治疗尽早标准化!”
南栀曾经的理想很简单,只是能上台做手术。
后来她发现,她的天赋好像比别人高那么一点,于是上台做手术就变成了上台做最好的手术,别人不能做的复杂手术她能做,别人成功率低的手术在她手里成功率会升高。
从前她完全是站在个人发展角度考虑的,即便她会定期总结在后世学到的内容,也只是简单地希望医学能更快地进步。
她还从未站在整个行业思考问题。
南栀真心实意道:“谢谢您的提醒,我明白了。”
“这就对了!”冯固说,“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什么时候给我要舒教授和陆教授的签名?”
南栀:“……”
阮乔:“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魏联:“心机颇深。”
手术结束后,南栀又抽空去看了一眼万昭。
这两日万昭头痛缓解,正在经历呼吸衰竭。
在南栀看来,这是生命在走倒计时。
现在的万昭躺在床上,呼吸都很困难,而南栀能做的,只有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她学得再多,也没法留住他的性命。
南栀绕到心外办公室,郁闷地坐下。
陆随和箫珵都不在。
消化科的医生进来找人,一眼就看到南栀。
现在的南栀可是越来越出名了,从儿研所学习回来,连院长就给人家开绿灯。
他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小儿神外这件事的,没想到人家还真能慢慢做上手术,而且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失败案例。
最重要的是,慕名而来的患者越来越多,其他科室的患者竟然也多了起来。
当普通人对
儿科和心外科有好感时,对医院的信任也会更多,需要看其他科室时,就会选择来康宁医院。
目前医院众人的态度分两种。
躺平派不想忙起来,他们怀念曾经的清闲日子。
奋斗派兴奋异常,干劲十足,更有甚者还想往儿科调,说什么儿科将来也是要开小儿消化内科、小儿肝胆、小儿……
气得各科室主任对儿科众人严防死守,就怕他们跑过来拉人。
消化科医生看到南栀后眉开眼笑,他没能分到更好的医院,落到康宁,没想到康宁争气,自己往上爬了。
这就相当于考了二本学校,毕业前学校自己努力升了一本,毕业证上还只写本科毕业。
“南医生怎么跑心外来啦?”
闫民怀抬起头看了一圈,“没外人啊。”
消化科医生:“?,这不是南医生吗?”
南栀抬头和他打招呼,“你好。”
虽然她并不认识人家,但最近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很多。
闫民怀振振有词,“这就是你的错了,南医生是心外的编外人员,也是心外的人,她在心外奇怪吗?”
南栀默默看向闫民怀。
现在的儿科和心外科相比,哪个科室更厉害?
闫民怀:“……,我们心外是儿科的编外人员,是我们跑到儿科的办公室待一会儿,明白吗?”
消化科医生:“……”
心外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这可是医院从前的王牌科室!
他对南栀恭恭敬敬道:“南医生,对我们消化科感兴趣的话直接说哈,绿灯。”
南栀:“……”
她在他们眼中好像是什么都吞并的洪水猛兽。
十分钟后陆随和箫珵才回来。
箫珵看到南栀,第一时间拿出米尺。
南栀:“哥?”
箫珵说:“我看看你坐的位置是离陆随的工位更近,还是离我的工位更近。”
南栀:“……”
陆随道:“我不和你争,她是来找你的。”
箫珵期待道:“是吗?”
南栀:“……,当然是啦!”
她眼睛眨巴好几下,说谎时眼睛会痒的哦。
箫珵:“说谎!!”
箫珵痛心疾首,“我就知道,你眼里已经没我这个哥哥了!”
闫民怀无语道:“萧哥,你总和陆哥争什么?人家俩才订婚了。”
陆随挺胸抬头。
“你懂什么,”箫珵面无表情道,“他俩只是权宜之计,没有爱情。南栀会喜欢他这种人?不会。”
陆随:“……”
南栀应该还是喜欢他的吧?
陆随努力寻找南栀喜欢他的证据。
比如,南栀会在花钱时第一个想到他,努力花他的钱。
这难道不是喜欢?
她如果不喜欢他,会花他的钱?
陆随对自己的推理很满意。
南栀试图用装可怜挽回箫珵的心,“我最近真的特别惨。”
箫珵:“特别惨无人道。”
南栀:“……”
陆随问:“为了万昭。”
南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过年前有个孩子脑干出血去世了,我和箫珵都在,现在也都还记得。”陆随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万昭应该是你治疗过的第一个无法治愈的孩子?”
南栀闷闷不乐:“除了雯雯和她的朋友,这还是第一个。在儿研所时其实遇到过很多复杂的病例,手术虽然都是成功的,但其实也只是延长生存期而已,那会儿只看到他们越来越健康,根本没想那么多。”
而万昭却在她眼前走向死亡。
万昭的死亡进程走得很快。
刚到医院时还能独自站立,看着像感冒发烧没力气的小朋友。
随后便出现头痛、喷射性呕吐的症状。
几天后,他无法起身行走,只能躺在病床上。
未来几天,他的视力、听力都会减弱。
他会嗜睡,最终昏迷不醒。
他会呼吸困难,可能出现潮式呼吸。
大小便失禁、循环系统衰退。
外界的声音无法唤醒他,他会在昏迷中停止心跳。
“得癌症的病人知道自己寿命将近,是什么感受?会害怕吗?”
陆随拉起南栀的手,她手心冰冷,好像刚从室外回来,实际上她已经在办公室待了很久。
箫珵拼命咳嗽。
还是他亲妹妹关心他,“你感冒了?去药房拿点儿药吧。”
箫珵盯着陆随的手,眼睛都快喷火。
闫民怀果断把箫珵拽出办公室。
他萧哥真奇怪,总以南栀家长的身份自居。
说是南栀的远房表哥,谁信?
在心外所有人眼中,箫珵是暗恋南栀却不得的形象。
南栀:不忍伤害箫珵的好人。
陆随:心胸宽广。
箫珵被拖走,办公室安静多了,陆随说道:“我爸妈走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其实我还挺希望能陪他们走最后一段路。万昭的父母都在身边,那个调皮捣蛋的小鬼也经常去看他,万昭和他的父母,已经做到最好了。”
南栀只是叹气。
她明白做医生总要经历这么一遭,只是还是忍不住埋怨,为什么会有医生无法治疗的疾病。
学医,又让她束手无策,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陆随轻声道:“我陪你去看看万昭。”
两人离开心外办公室,去儿科的病房。
走廊,闫民怀捂着箫珵的嘴,一直等他们的背影消失,才放开箫珵。
“你没看见吗?!”箫珵激动道,“他敢拉南栀的手!”
闫民怀露出神秘微笑,“我赌陆哥还敢亲南栀。”
“他敢!!”
让他配合南栀走出阴影,他还真动上手了?!
*
南栀在儿科病房没找到万昭。
她以为是周尔带万昭出去玩了,正想去楼下找一找,却看到万母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南医生!你来得正好!你看到小昭了吗?”
“我刚过来,他没在病房。”
“我已经找了他一个小时了!”万母焦急道,“刚才周尔过来陪他玩,我在考虑收养大黄和小黄,没顾得上他们,结果人就不见了。”
最开始她以为两个孩子在楼下玩儿,康宁医院的儿科住院部好像有魔力,住在这里的孩子们格外好动。
万昭上一次开刀时也住院,那边的孩子们可不这样。
等到她切了水果想让他们休息休息,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人。
南栀:“去楼下找过了吗?”
“能去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万母说,“还差卫生间没去,我刚才想进去,但是……”
她看见陆随。
陆随:“……我去看。”
卫生间同样没人。
万昭现在的状态,万母实在放心不下,她在崩溃的边缘,“他们会去哪儿?是小昭的主意,还是周尔的主意?”
“先别着急,”南栀说,“不管怎么说,小昭都得坐轮椅,又是孩子推着他,挺显眼,我先联系其他医生问问。”
陆随道:“我去,你们想想万昭可能的去处。”
万昭家不在临川。
他们会来临川,只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万昭的身体允许,万母会把他带到儿研所。
就算是在医院里离开,她也不想放弃。
万昭对临川的一切都不熟悉,他能去哪?
“他们如果真的离开医院,只会是万昭的愿望,周尔是调皮,但不会如此没轻重。”南栀分析道,“但万昭只来过康宁医院,没去过其他地方,应该是万昭提出想去某个类型的地方,周尔根据他对临川市的了解,带小昭去的。”
万母茫然道:“还是要想小昭会去哪儿?”
南栀点头。
万母说:“他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以前最多要求下楼去玩弹珠、踢足球。”
平时她去百货大楼,万昭也想去,她怕耽误万昭念书,总是让他留在家里,后来万昭就不再提百货大楼的事。
“会不会是公园,或者百货大楼?他以前很想去这些地方。”
南栀说:“得找周尔的妈妈问一问,她比较了解周尔。”
联系周尔的家
长不太容易,他们没留能找到他们的座机号。
幸好周尔家不远,万母和周母聊天时,后者曾提到家庭住址,万母还能想起来部分。
陆随带来消息,门卫曾看到一个小男孩推着轮椅离开医院,当时他还以为两人是兄弟。
南栀和陆随分别找主任请了假,一起去找周尔和万昭。
万母认准了万昭会去百货大楼,和他们兵分两路,直奔百货大楼去。
南栀本以为找到周母不太容易,没想到他们到附近时,刚好看到周母和邻居们聊天。
南栀加快脚步走过去。
周母脸色骤变,“周尔……去砸医院了?!”
她搬起小板凳想跑。
他们家周尔,就算把医院的楼顶掀了,那也不奇怪!
她就知道,她早晚要赔上一笔巨款!
“你别跑!”南栀追过去,“等等!”
两人像是老鹰捉小鸡。
周母毕竟不太跑步,肯定是跑不过南栀的。
南栀抓住她的板凳,“姐,周尔在吗?”
周母拼死抵抗,“这孩子我不要!我赔不起!”
“赔?”南栀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周尔没破坏医院的东西,我们不是来要赔偿的。”
“不是?”
她是不太相信儿子。
南栀解释道:“我们是想来问问周尔经常去的地方,我们要找他。”
哦,原来只是来找人的。
周母稍微放松些,“你们找他做什么?手术没做好?”
如果生病,再治病就是了,她就怕周尔那个不听话的在医院闯祸。
南栀说:“他把万昭带走了,小昭状态不好,随时可能……我们得把他带回去。”
周母两眼一黑。
还不如是周尔犯病了!!
周母报了几个周尔常去的公园,怀疑道:“周尔能带小昭去公园?小昭很喜欢玩儿吗?”
“说是从前玩的时间不长,小昭的妈妈怀疑他是想弥补过去。”
“真是怪事,他们可以直接和家长说,都到这一步了,还能不同意?如果周尔那家伙快死了,他就算是要星星,我也得去给他摘啊。”
可惜周尔活得好好的,还能去医院“拐人”。
周母一想到此,就恨得牙痒痒。
南栀说:“我们也没有头绪。”
周母忽然想到什么,“会不会是去学校了?”
“什么学校?”
“周尔和我说的,他问小昭有什么愿望,小昭说想去上学,周尔说小昭疯了,”周母感慨万千,“我家这死孩子什么时候能想去上学?看到人家想上学,还说人家疯了,我看他才是疯了!”
南栀没听小昭提过学校。
小昭不是在临川市上的学,为什么要去学校?
“该不会是去坐车回家了吧?”陆随问,“他们兜里有钱吗?”
周母自豪道:“我从来不乱给他钱。”
不等南栀说什么,她紧接着又惆怅起来,“但这孩子会偷钱。”
南栀:“……”
“咳,先去周尔的学校看看,如果没有,直接去火车站或者汽车站。小昭必须坐轮椅,会有工作人员注意到的。”
陆随说:“得提前和车站打招呼,你们先去学校吧,我联系车站。”
周尔念小学,一般人家都会选择家附近的小学。
周母带着南栀往学校赶,路上还顺便借了一把扫帚,“别让我看见他,让我找到他,我非得弄死他!”
“破坏设备都满足不了他了,他还学会拐人了?!”
“小昭的病能耽误吗?这死孩子!!”
棍棒底下出孝子,南栀相信,周尔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孝顺的孩子。
周尔念的学校规模不大,只有一栋两层高的楼。
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
今天是假期,学校里没人,只有两个值班老师,门卫大爷都不在,学校大门大敞四开。
周母道:“他的教室在这边!”
教学楼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周母的吼声在教学楼里回荡。
南栀快步往前走。
突然,她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这声音很快停下,周尔从一间教室哭着跑出来,“妈,小昭他睁不开眼了,他是不是不行了?!”
第106章 第106章进度
陆随把万昭送回医院。
好在万昭只是精力不够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对外界刺激反应很小,但还在平稳呼吸。
这其实不是好兆头,小昭睡觉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死亡。
周尔当然是深入了解了扫帚的构造,这扫帚还真结实,双方了解过后,扫帚只掉了几根枝子。
南栀留下来等周尔。
主要是看他了解过扫帚后,需不需要去医院处理伤口。
周母提着周尔的耳朵想把他带回家继续教育,周尔扒着门框不肯走,“我不回家!我要留下来等阿姨!让阿姨过来!”
“你还有脸叫阿姨?”周母顺手又送给他一扫帚,“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人家小昭是什么情况,你都敢带着他往外跑?!他是病人!”
周尔号啕大哭,他的裤子都快被亲妈抽烂了。
亲妈平时最小气,裤子抽坏了还得做一条新的,不划算。
她想教训周尔,都是先扒了他的裤子,再按到床上打。
一不小心打到床,还得心疼床一会儿。
现在她直接开揍,可见是真生气。
周尔心里怕得要死,却死活不肯松手,“是小昭要来的,我是他兄弟,我要陪着他!哇!疼!”
南栀尝试阻拦,“姐,我们听周尔说几句吧?”
这孩子直到现在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周母气喘吁吁地停下,“说!我看你能放什么屁!”
周尔擦干眼泪堵在门口,“你把阿姨叫过来,我就告诉你。”
“你这死小子!!”
南栀及时把她拦住。
“周尔,为什么一定要阿姨过来,你办事得有前因后果,”南栀说,“人长嘴是为了把话说清楚的。”
周尔老老实实说道:“不是吧,我长嘴是为了吃饭的。”
南栀:“……”
周尔补充,“吃冰糖,冰糖最好吃。”
南栀:“……”
眼瞅着又要开始新一轮大战,南栀紧急开口问道:“如果我把阿姨叫过来,你就能解释清楚?!”
周尔点头。
南栀说:“好,我们一起去给医院打电话。”
“不行,”周尔拒绝,“我得守在这里,我怕别人过来。”
周母扬起扫帚,“你怕不怕死?!”
周尔吓得差点儿尿裤子,他边哭边哆嗦,
话都说不清楚,但就是不肯走,“唔不管,唔不抖!”
南栀把周母拉走,给医院打电话。
万昭刚回医院,万母正照顾他,失而复得,她只想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不想走。
周尔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一定要来,不来我不走!”
南栀只能又给万母打电话。
周尔毕竟陪了万昭很久,万母相信,周尔是真的能听懂小昭的“话”。
她也不想让周尔再挨打,答应过来。
陆随开车带她到学校。
万母面容憔悴,但看到周尔还是挤出笑容,“周尔啊,我知道是小昭让你带他过来的,这事不怪你,阿姨谢谢你完成小昭的愿望,我和你妈妈好好说说,给你买蛋糕吃好不好?”
周尔却拉住万母,一瘸一拐地往教室里走。
教室简陋,长凳长桌,前后各有一块黑板。
周尔把万母拉到讲台,黑板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周尔说:“我问小昭有什么愿望,小昭说想上学,但是他已经没办法上学了。”
周母偷偷翻白眼。
这不是往人家心上扎刀吗?
这蠢儿子真是她生的?
周尔:“不过他还是想来学校,他说他会画板报,画得可好了,他要画画给你。”
万母愣住,“……给我?”
“对啊,”周尔道,“他说妈妈对他很好,就像大黄对小黄,所以他想画画送给你,但他只擅长在黑板上画画。”
万母看向黑板上的字符。
周尔情绪低落,“我想着,如果背着小昭,他就能画画了,但是他力气太小了,拿不了粉笔,就只写了几个字。”
周母忍不住说:“这是字?”
虽然她不想泼小昭的冷水,但这更像是几条曲线,还是不流畅的曲线。
万母走到黑板前,轻轻触摸黑板上的符号。
这是小昭留给她的礼物。
陆随低声问道:“应该是写的字?”
ICU的病人意识不清醒、无法说话,想给家人留下话时,通常都会写得乱七八糟无法辨认,小昭是相似的状态。
南栀说:“学汉语言文学的可能可以认出几个字。”
她在脑中搜索相关内容。
高中时闲得无聊,好像还真看过类似的内容。
南栀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中间写写画画。
她一边观察一边写,擦去了十几次,最终留下几个字。
“谢谢妈妈。”
周尔恍然大悟,“原来他写的是这个呀!”
周母眼睛酸酸的。
她有儿子,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周尔泌尿系统出问题时,周母也觉得天塌了,后来看到小昭的可怜样,又觉得只要能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母走到那四个字前,良久没有开口。
*
翌日,万昭的父母去给万昭办出院手续。
没必要待在医院了,他们都知道,没什么希望了。
南栀赶过来时,万母正在收拾行李,“怎么突然要出院?”
“让小昭回家看看,”万母很平静,她把小昭的东西认认真真收起来,这些全部都要带走,“孩子其实挺想家的,一直和我说要回家。”
住院要查房,还很乱,哪有家里舒服。
南栀道:“可是你不是……”
万母笑道:“我也该接受现实了,其实他刚确诊时,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我太自私,总想把他留在我身边。现在想想,让他舒服地走才是我该做的事情。他很想家,想姥姥奶奶,她们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没法过来。”
南栀帮他们把行李收拾好。
医院有救护车,但是120系统还不完善,医院的车不够,没法送万昭回家。
万父开来一辆车,把后座垫平,让万昭直接躺在后座。
万母去结了费用,带着孩子下楼。
她停在前院,回头看了眼大楼,然后问南栀,“前几天捡到的狗,还在吗?”
南栀点头。
“我想把它们带回去,小昭很喜欢狗。”
南栀没有立刻同意,“它们能活很多年,考虑好了的话再带走吧,如果你本身不喜欢狗,也没法一直照顾下去。”
万母微怔。
她确实没考虑到那么多,只想着小昭喜欢的事,她都想做。
南栀说:“它们也是生命,需要负责的。”
“你说得对,”万母沉吟片刻,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再想想。”
周尔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可怜巴巴地抹眼泪。
他抓着周母的衣角不放,“小昭不在了吗?他今天为什么一直没说话?”
万昭只有早上六点钟醒来吃了几口饭,之后就一直睡着,搬他去车上时都没醒过来。
这种状态确切来说,是已经昏迷了。
周母无语道:“你还好意思问?”
万母朝周尔走过来,手里拎着冰糖,“小周,小昭不喜欢吃了,这些都给你吃吧。”
周尔短暂地忘记伤感,两眼冒光。
周母捂住脸,没眼看这儿子。
这小子昨晚在家嚷嚷着做好事挨打了,她被爸妈好一顿数落。
她本来不想认错,作为父母,怎么会有错?!
但一想到即将离开的小昭,老万就算想道歉,他都不一定能知道。
她给周尔道了歉,想和儿子度过温馨的一晚。
然后这死小子便满胡同跑,说她做错了事!
她怎么会生这种儿子!!
私家车缓缓驶离医院。
车开得很平稳,带走一家三口。
南栀看得出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惊讶地回头,陆随道:“每天都有病人被殡仪馆的车拉走。”
殡仪馆的车是专门定制的,车厢更大,有的可以直接把棺材放进去。
“前天刚送走两个,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心梗,送过来时已经没救了。还有一个是喝酒喝的,家属都不同意花钱去救,非要把人带走,刚折腾到医院门口就走了。”
陆随以前不知道,这种事见得多了,真的会麻木。
不是对死亡不再敬畏,而是没时间挨个伤感。
有伤感的时间,他都能被韦宁雨逼着背几篇论文出来,这不好吗?
南栀叹气,“留在儿科也挺好的,起码大部分都是小病……”
南栀话锋一转,“韦宁雨和我说,你只写了五篇文章给他。”
陆随:“……”
他转身往回走,南栀追过去,“你可是主力,我都交了十几篇了,你怎么才写五篇?你不是很厉害吗?全校第一?”
陆随:“?”
她入学后,教授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他们研究生上课,教授都得提她几句,现在和他说这话?
他写文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只有南栀这种非人类才能更快。
还让他加速?这不可能做到。
南栀说:“我哥都交了六篇了,韦宁雨说再攒攒,到时候做月刊。”
陆随:“箫珵?!”
现在就回去继续写!
南栀开小儿神外门诊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和患者们打听过,有一半是看到韦宁雨制作的传单过来的。
南栀有幸看到传单,仿佛看到几十年后的洗脑小合集。
“……这真的不是在骗人?”
包治百病?
韦宁雨振振有词,“这些人都是去不起首都的,原本人家都不打算治病,现在愿意来康宁医院,你就说我把他们引过来对不对!”
“这……”
韦宁雨问:“省内还有比你更好的儿科神外医生吗?”
南栀:“没有。”
魏联:“你脸皮有点儿……”
南栀说:“这是冷静分析的结果。”
去省会开会时,他们可见了不少外科医生。
魏联:“……”
已经比城墙还要厚了。
阮乔表示,“我们栀栀不仅是省内最好的医生,她还可能是全国最好的医生!”
南栀:“……这有点儿吹不来了。”
几位教授肯定比她强得多嘛。
“别谦虚,”阮乔说,“你胜在年轻,将来肯定比她们厉害!”
魏联道:“那也得要科研成果,要学历,南栀有研究的课题?”
这话让南栀想起冯固说的话。
她的确该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些。
几天后,万昭的死讯传来。
万母亲自来医院将消息告诉南栀,还准备带走两只狗。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不是不喜欢狗,只是小时候被家里的狗咬过,而且我妈一直不同意养狗。我姐家养狗,小昭走的前几天,我把狗带过去,能看出他是开心的。”
虽然反应很小,但她好像和周尔一样,能看懂小昭藏在眼中的话。
她不想再生儿育女,深思熟虑后,决定把狗接走,他们之间有缘分。
南栀没再阻拦。
万母还说小昭走得挺平静的,最后几天没再喊疼,睡觉的时间居多,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她按照南栀叮嘱的给小昭调整体位,调整好后看起来舒服多了。
南栀忽然理解了临终关怀的意义。
死亡不可避免,既然没法阻止,就要坦然面对。
万母临走前,还等到了周尔,她是特意来感谢周尔的。
但见面的场景有些滑稽,周尔怀里揣着一个东西在前面跑,周母举着扫帚在后面追,母子俩都嗷嗷跑 。
周尔躲到万母身后,把怀里的东西塞给她,“快拿走!我先走一步,阿姨保重!”
万母提着他的衣领把他留下,“怎么又挨打了?”
她低头去看周尔塞给她的东西。
是黑色的,很硬,不厚,这是……黑板?!
准确地说,是黑板的一小部分,从边缘看,还有被打破的痕迹。
黑板上是小昭写的那些符号。
周母终于追了上来,“你个死小子,你知道一块黑板多少钱吗??这都是要赔钱的!!”
“妈!!”周尔试图保命,“我犯病了!我是病人!我要不行了!”
周母:“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天上的星星!你去和阎王爷说!”
万母赶紧说:“他是想把小昭的字留下给我,姐,这钱我出,你别再打他了。”
周母太生气,这会儿才看清万母,赶紧收起弄死周尔的势头。
她看向黑板,“小昭的字还没被擦掉?”
周尔自豪道:“那当然了,当天我就去把黑板打碎了!”
周母:“……”
周尔:“我藏得特别好,老师查了好几天才查到我!”
周母:“……”
“如果不是有人告密,老师还得查更久!”
“……”
难怪老师找到她时要气炸了!!
“周尔!你的心是好的,但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声?!你要主动和老师解释经过,怎么能等老师查到?!”
周尔真诚地问道:“我主动说,你就会让我打碎黑板吗?”
周母:“……”
当然不会。
这浑小子,好像变聪明了?
周母尴尬地咳嗽,“这回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不准再砸黑板,知道吗?”
周尔嘀嘀咕咕,“小昭又不会总在黑板上写字,我平时都懒得看它。”
尤其是上课的时候,更懒得看。
周母:“……”
她需要急救!急救!
*
康宁医院的小儿神外在院内所有人关注下走上正轨。
一大早,尚延乐呵呵地主持会议,“连院长表扬我们了,说是市里的领导听说康宁可以动手术,高兴得很,还答应给康宁医院拨款。”
阮乔刚想欢呼,就看到卢含娇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
她低声道:“卢主任真扫兴。”
南栀朝她摇头。
“我们儿科是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多,”尚延看向韦初雪,“小韦以前是研究肿瘤的?”
韦初雪点头。
尚延说:“大城市的医院有肿瘤科,是专门研究各种肿瘤的,未来对肿瘤的研究只会多不会少,汤院长同意你来小儿神外,继续努力吧。”
韦初雪笑道:“我想应该没人比我更了解脑瘤。”
阮乔:“……”
韦初雪出院回来后变了,每天都在讲冷笑话。
这天本来就不暖和,和韦初雪待在一起,她更冷了。
尚延又道:“咱们儿科,还是主要研究好内科,外科手术,除了神经外科,其他还是都要交给外科的同事们。不过连院长希望儿科能再整合,新生儿和儿科其实有相交的地方,连院长决定,把新生儿并入儿科……”
阮乔现在跟着南栀一起出门诊。
小儿神外能出门诊的医生也就南栀,魏联擅长的不是这方面,他平时在儿科出门诊,手术时才会进手术团队。
至于韩阅松,就更不能出诊了,他倒是用功,每天都在看书,就是不理他们。
南栀安稳地过了一个月。
多亏有冯固帮忙,这一个月,南栀几乎没去学校上课。
冯固还会把南栀可能不知道的内容单独整理出来,然后再给她细讲。
不过给南栀开小灶时冯固发现,南栀好像没什么不知道的,即便不知道,她也能很快理解。
显得他这位老师格外没用。
于是冯固再三提醒,“签名的事,给办啊。”
南栀乖巧道:“已经和舒教授还有陆教授提过了,她们已经签好,邮寄不太方便,我去看望舒教授时会带着。”
舒映阶癌症的进展速度不算快,南栀打算把假期攒起来,一口气请了,然后去首都看望她。
冯固这才安心,“好好好,不枉费我做你的老师,为师很满意!”
小灶通常是晚上开的,冯固亲自来医院,挑南栀值班的日子。
按照他的说法,时间要充分利用起来,如果没有病人,干等着多浪费时间?就得学习。
送走冯固,南栀还得继续值班,陆随今天不在,她没有能欺负的人,还真有点儿无聊。
最困的时候,南栀感觉楼体晃了一下,她睁开眼看医院大楼,好端端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第二天,南栀还没下班,韦宁雨便抱着一摞书走了进来。
确切地说,这是一摞杂志。
“已经印刷好了,封面是我设计的,瞧瞧康宁医院这几个字,是不是特别帅?”
南栀接过杂志仔细看封面,还真挺好看。
韦宁雨得意道:“这是第一批,背后有定价,手续也都办妥了,先
把这些送给医院内部的医生,激励他们投稿。”
南栀:“这能激励?”
“我和连院长谈过了,”韦宁雨说,“以后奖金和杂志挂钩,他们如果想多拿奖金,那就多投一点儿。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想投好杂志也投不中啊。”
南栀:“……,连院长愿意?”
“这是好事,他不仅乐意,还说如果搞成了,功劳给儿科。他还说做院长不太舒服,我比他更适合,我也这么觉得的。”
南栀深以为然。
韦宁雨扎针一流,做护士也不错。
但就凭他能在短时间内和刚认识的人混成兄弟的能力,他未来的发展绝对不局限于做护士。
“还有一个事,”韦宁雨打开办公室的收音机,“你早上听了吗?”
“没来得及。”
韦宁雨说:“大新闻,连营市地震了,好像是六级还是七级。”
连营市是隔壁省靠北的小城市,距离临川不算太近,但也不远。
“昨晚吗?”南栀说,“我好像感觉到楼晃了一下。”
“嚯,咱医院这楼,真是有年头了,不结实吧?抽空还得和小连聊聊。”
怎么不修修楼呢?做院长要有梦想!
连营市发生七级地震,附近城市都被波及。
震中失联,正在派人去救援。
“收音机有连线当地的人,听说很多房屋被毁,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被埋在地底下。”韦宁雨唏嘘道,“这些人真惨啊。”
七级地震对于现在的救援能力来说,可能很难应付。
南栀想到她刚来康宁医院时,发现就连医护人员对急救方式都不算十分了解。
她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去见见连院长?”
*
院长办公室,连争正美滋滋地喝茶。
这茶是他老丈人送的,据说是从西南运过来的好茶。
他其实喝不出好坏,但就是觉得不错。
主要是免费,其实只要免费,很多东西就很好吃好喝了嘛。
韦宁雨敲门走进来。
连争:“?!”
一级警报,强盗来了!
南栀紧随其后。
连争:“!!”
整个医院的诈骗专家都过来了?!
连争先护住电话,“医院刚进设备,现在没钱。”
南栀:“……我们不是来要钱的。”
连争:“也没人!你们儿科现在够不错了,科室的人比我家里的人都多!”
韦宁雨笑眯眯道:“您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连争道:“你去照照镜子,你哪里不像是坏人?!”
南栀试图给韦宁雨解围,“我们是有好事来找您。”
连争:“你更坏!!”
最后是韦宁雨强按着连争,南栀才趁机把话说完,“连营市地震了,那边比临川更落后,救援力量肯定不够,您想不想在市里露脸?”
连争皱眉。
韦宁雨说:“院长,你可是我们康宁医院的院长!我们康宁医院现在地位不一样了,进步了,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连争面无表情道:“你也可以来做这个院长。”
“我不行我不行,”韦宁雨说,“我舍得不花钱买设备。”
连争:“……”
这两人果然是来坑他的!
难怪开会时各科主任都说防火防盗防儿科,这是真理!
南栀道:“您就算不安排,以咱们和连营市的距离,市里肯定也会安排,不如您直接向市里请示,还能让市里看到您的高瞻远瞩!”
连争皱眉。
韦宁雨:“让全市人民看到您的智慧!”
南栀:“让市领导看到您的实力!”
连争晕乎乎的,“我吗?我能行?”
南栀&韦宁雨:“您肯定行!”
连争自豪地挺直腰背,“你们的意思是去救援?”
南栀赶紧说正题,“那边的医护人员肯定不够,挖人救人都需要医生在场。省里现在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肯定要从各大医院抽人,不如我们主动,还能换个好名声。”
韦宁雨说:“我去找媒体,必须报道这事,给咱们医院造势。”
连争感动道:“小韦啊,你真是一心为医院考虑,我单独为你开个宣传科吧?”
韦宁雨拒绝,“他们没良心,我不一样,我有良心。”
连争:“别客气,你也没什么良心。”
韦宁雨:“……”
南栀的话确实有道理,他们临川已经靠近山区,连营市更加落后。
七级地震,造成的破坏可想而知,连营市的房屋估计没什么抗震能力。
以前遇到泥石流灾害,医院就派人出去救援过,地震也需要医护人员。
连争说:“我给领导打个电话。”
南栀:“好嘞!”
连争得意道:“我这个院长,还是很智慧很聪明很有大局观,很……”
他还没夸完,一抬头,南栀和韦宁雨已经走了出去。
连争:“……”
用完人就跑,还说有良心?!
市里联系了连营市,发现连营市现在已经完全失联。
连营市附近的几个城市受灾轻些,他们回复临川市,连营市很多地方都被掩埋,现在电力系统瘫痪,一片混乱。
连争立刻决定,抽调医生组成救援小组,去连营市帮忙。
地震所造成的伤情一般为各种骨折、颅骨外伤、软组织伤还有挤压综合征。
骨科医生肯定得去。
南栀也得去。
还得挑几个护士去。
最后救援小组定下来十个人。
除了南栀、阮乔、陆随和韦宁雨,还有两个骨科的医生,剩下的是护士。
他们十人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有需要,再继续调人,如果其他城市也派人过来,他们出十人就好。
临行前,连争把大家聚在一起给他们加油打气,“你们是医院最好的医生,要对自己有信心,当然也要保护好自己,连营市可能还有余震,注意防护。”
“还有啊,咱们康宁医院历史悠久,我们……”
没什么人在听。
南栀伸手在连争眼前晃了晃,“连院长,您先别说话。”
连争:“?”
会议室安静下来,南栀说:“好了,我先给大家讲一下救援知识。到现场后,医生的第一个任务是给伤员分级……”
连争:“……”
他是院长,他是院长!
已经没人搭理连争。
市里对康宁医院主动提出救援大家赞赏,提供了一辆大巴车,亲自去医院接人。
南栀回家简单收拾了东西又回来,只背着一个小包。
大巴车上还有其他人。
南栀仔细一看,发现是其他医院的医生,其中还有田宏。
田宏正在和同行人抱怨,“我们太惨了吧,人家地震,我们跑过去救人,领导是不是有毛病?”
“好像是康宁医院主动提出来的。”
田宏:“他们是不是有毛病?!”
南栀和阮乔在田宏身后坐下,“这种事讲究自愿,你不愿意去留下就好。”
田宏愤愤地回过头,“还不是怪你们?我们院长说去了才给奖金!”
恩德医院负面新闻缠身,急需正面形象挽救,因此对救援一事很上心。
南栀说:“哦,原来是又想要好处,又不想干活,这叫什么?”
阮乔道:“又当又立。”
两人愉快地击掌。
田宏:“你们!”
可恶的家伙!
田宏又把矛头对准陆随,“你这娇贵的也去?不怕遇到余震把你埋了?”
陆随和韦宁雨坐在过道左手边。
南栀扭头说道:“你一定要在我身边被埋啊,我能救你。如果在阿猫阿狗旁边被埋,他都不知道怎么救人。”
田宏:“!!”
她说谁阿猫阿狗?她说谁?!
田宏气呼呼地转回去。
同行人翻了个白眼给他,嘀咕道:“说不过人家还非得上赶着送人头,
恩德医院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天知道,他刚去恩德医院时,这还是一个好医院,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经成为黑心医院的代名词了。
他可是因为优秀才去的!!
阮乔趁机拉拢,“恩德医院有什么好的,不如来我们康宁,我们的待遇是差了一点儿,但该有的设备都有哦。”
南栀扇风道:“以后待遇也会变好的,连院长已经在开会讨论提工资的事了,我们连院长说话算数。”
田宏吼道:“谁要去你们的破医院?”
同行人还真心动了,认真问道:“我们去了有宿舍吗?”
田宏:“喂!都是假的!是在骗你!”
南栀否认,“怎么会是假的?”
“你们医院大楼的墙皮都快掉没了!”
南栀:“这才更显得我们实在嘛,不要在意外表,外表光鲜亮丽有用吗?把大楼盖成你们医院那样,有用吗?该进局子不还是得进去?我们院长最注重的就是设备和人!”
田宏:“……”
又被暗讽了。
阮乔说:“田医生也考虑考虑,以后临川市是我们康宁的天下,有儿科和心外科在,康宁医院就不可能再没落,留在恩德医院没前途哦。”
的确,过完年后,恩德医院的病人越来越少。
在同等条件下,他们更愿意去康宁医院。
最明显的就是,病情复杂的病人不愿意来了,来的都是些小病。
这意味着在市民眼中恩德医院和康宁医院的口碑已经调转,在市民心里,康宁医院是更好的医院,可以治大病。
恩德医院一般,只有看小病才放心。
南栀:“有新设备可以用哦。”
田宏:“……我宁死不屈。”
“这就是田医生不对了,”阮乔说,“做医生是治病救人,谁都希望去更好的医院,怎么扯到宁死不屈上了?好医生去好医院,对病人也好嘛。”
田宏:“……你们工资多少。”
他竟然可耻地心动了。
而且还认同了阮乔口中“康宁医院是更好的医院”的论调。
可耻!!
大巴车开到连营市要七个小时,其中还有一小段是山路。
南栀在车上被晃得晕头转向,有点儿晕车。
中途休息时,陆随下车晃了一圈,南栀留在车上休息。
南栀没一会儿就闻到了橘子香。
她睁开眼,看到陆随在扒橘子,“闻一闻,没那么容易晕车。”
南栀乖乖地接过橘子,的确比刚才好多了。
刚上车的阮乔:“……”
她是不是碍事了。
阮乔示意陆随和她换位置。
陆随道:“你们坐。”
“别了,我有负罪感,”阮乔把陆随赶走,“我还是和单身狗坐一起吧,韦宁雨,你下车时就没买点儿橘子给我吃。”
韦宁雨道:“他们一兜橘子卖好几块钱,明摆着坑人,我是奸商,我能被他们坑?”
阮乔:“……”
男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阮乔道:“活该你单身。”
南栀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车开动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身边已经换了人。
垂着头不太舒服,南栀摸索着旁边的胳膊,枕了过去。
阮乔正和韦宁雨谈如何正确地谈恋爱,“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你和谁谈恋爱,你都要把我当成朋友,给我买吃的买喝的买用的买穿的……”
韦宁雨很感动,“谢谢你为我着想,脸皮厚的朋友。”
阮乔:“嗐,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扭头看南栀,“这还说不敢和陆医生亲近?”
分明已经靠过去了,而且看起来睡得挺舒服的。
田宏也抱着椅背回头,“你们到底是去谈恋爱还是救援的?分开,快分开!”
他就看不得陆随甜蜜。
陆随淡定道:“你有你也靠。”
田宏:“……”
陆随:“该不会有人是单身吧?”
田宏:“……”
半车单身狗:“……”
他们欲哭无泪:只是没找对象,招谁惹谁了?!
南栀被吵醒,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惊讶道:“乔乔,你腿这么长啊。”
阮乔呵呵冷笑,“原来在你心里我腿短。”
南栀心虚,“只是比想象中长得多……哎?”
声音方向不对劲。
南栀坐直,看向阮乔。
确认阮乔在过道对面后,她揉了揉眼睛,回头看陆随。
陆随问:“还吃橘子吗?”
南栀想起来了,刚刚陆随给她橘子来着。
阮乔说:“栀栀啊,你和陆医生……是不是进展到最后一步了?”
什么靠着抱着的,都很自然嘛。
南栀好奇道:“最后一步是哪一步?”
韦宁雨和陆随紧张起来。
阮乔说:“就是最后一步呗。”
韦宁雨:“你别乱说了,安静安静。”
阮乔:“?,我和南栀聊天,关你什么事?我这不是关心他们么。”
“那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阮乔:“这有什么,我就没试过最后一步。”
她靠近南栀,低声问:“你们亲过了吗?听说最后一步特别难,接吻很难吗?”
韦宁雨:“……”
活该她单身。
第107章 第107章坠楼
大巴车抵达连营市时已经是黄昏。
道路被落石阻挡,大巴车没办法继续开,当地人听说他们是医生,自发地贡献了家里的三轮车。
一个人蹬车,后面坐着几个人,尽快往震中运。
还有人提着热水在路边走,看见有受灾的、找不到家的,就去送点儿热水,好歹先撑一撑。
“最严重的是连州镇,在连营市北边,听说那边都快塌完了。你们去哪,连营市医院吗?医生们基本出去救人了,现在医院可能都是空的,而且医院也塌了好几栋楼。”
七级地震的威力和南栀曾经见过的八级没办法相提并论,但对于连营市来说还是不小的灾难。
这里的楼年代久远,市里没钱修缮,倒的很多。
普通老百姓大部分都住平房,原本更方便逃生,但发生地震的时间是晚上,许多人都已经躺下休息,没来得及逃跑。
南栀道:“直接送我们去震中吧。”
骑车大哥说:“那边可危险,那破房子倒得,都没住的地方了。”
南栀说:“没关系的,我们现在过去,救出来的希望更大一些。”
连营市几乎没什么好医院。
市里最好的医院也治不了什么大病,如果身体出问题,医生会第一时间建议患者转去省会的医院。
这两个省都挺穷,省会的医院也一般,许多人是在路上就被耽搁死了。
当初杨芬选择去小地方做医生,还去山里办卫生所,就是因为偏远地区看病实在不方便,有很多人并非大病,却因为没有医疗条件送命,实在可惜。
救援现场一片混乱。
当地的警察、军人都加入了救援行动,但都没有系统的救援方案。
也有医护人员试图急救,方法大多不标准。
乌云聚拢,天色愈来愈暗。
三轮车停在路边,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现场只有几束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灯光经过残垣,南栀看到一只手无力地伸出来,已经僵硬。
连州镇人口不多,但此惨景,还是叫人于心不忍。
南栀往震中跑,田宏肯定也要跟过来,康宁医院的十人和恩德医院十人是一起到的。
田宏意气风发,“兄弟们,干活!我们要帮连营走出困境!”
迎合他的人很少。
南栀懒得看他,对身后几人说道:“记住我说过的,干活吧。”
阮乔带头,九人异口同声道:“好。”
倒是挺有气势。
田宏:“……”
他干脆也去康宁医院得了!
连州镇也有一家医院,此刻医院所有医生都在连州镇上唯二的小学里。
这两所小学的楼都受损,其中一栋楼估摸着是质量不达标,直接陷入地面。
被埋起来的学生很多,得尽快救援。
罗湘君是连州镇医院的院长,此刻正组织大家挖人。
医护人员们手忙脚乱,“院长,这有个学生,没有意识,但还有呼吸,怎么办?”
“我这里有个……断了手的。”
“院长!我这边也找到一个人!”
罗湘君根本忙不过来,她看着等待救援的孩子们,越看越着急,越着急越出乱子。
医生绝望地看着罗湘君,“院长,咱们镇是不是完了?市里的医院为什么还没派人过来。”
罗湘君已经忙了一整天,现在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坐在残垣上,试图让自己冷静,“咱们地震,市里就不地震吗?指望市里派人过来是不现实的,咱们市的实力,恐怕顾不上我们。”
“那怎么办?看着他们死吗?!”
她现在还能听到废墟下传来的哭声,可她根本不知道人在哪里。
哭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弱,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了。
罗湘君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已经把医院所有还活着的医生都叫了过来,把所有能动的物资全都搬了过来,找到被困的孩子就直接拉过去治病,可还是有很多人死去。
罗湘君不确定道:“或许省里能派人过来?”
“省里也得顾着自己,不知道震中是哪里,可能只会往震中走吧。”
他们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现在连地震究竟是几级都不知道,只知道时不时就会有余震。
就在这时,几辆三轮车嘎吱嘎吱停在路边。
罗湘君拿起手电筒看过去,“是来送饭的?”
她看到很多人一起从三轮车上跳下来。
不是送饭的。
为首的是个年轻女人,看着年纪很小。
她快步走向罗湘君。
曾给连州镇送过包子的老王介绍道:“这位就是连州镇医院的院长,罗院长,这是从临川市过来的医生,是来帮忙的。”
罗湘君愣愣地看着南栀。
临川市……的医生?
*
连营市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出来,省里正在讨论如何救援。
消防、当地军人都已经派过去,把人挖出来还得靠他们。
但是挖出来之后怎么办?
得有医生。
可现在整个省都经历地震,到处都需要医生。
消防不够,尚且去找年轻力气大的补上,可医生不够,他们能去哪里补?
“向附近两个省求助?这次地震,咱们省受影响比较大,他们几乎没被影响。”
领导眉头紧皱。
已经提过了,但人手还是不够。
秘书敲门走进来,“您好,首都来的电话。”
领导回办公室接电话,剩下的人继续讨论。
“唉,咱们省的医护人员太少了,主要还是医科大学不行,平时就说多培养医生护士,现在好了,
用的时候没有。”
“临川市似乎也在搞什么医生培训班,现在是脱产学习,学一年就毕业,好好搞的话,应该还不错。”
“这都是以后的事了,问题是眼下怎么办!”
他们争论不出一个结果。
没过一会儿,领导喜气洋洋地回到会议室,“首都派人了,医疗救援队已经上火车,马上就到!”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首都都注意到连营市的情况,其他省肯定也不会放任不管,连营市有救了!
首都的医护人员抵达省会后,改乘大巴车前往连营市,没有直达连营市的火车。
他们的情况要比南栀到时好一些,地面已经清理出来不少,不用早早就坐三轮车。
路上,医护人员还在讨论救援方案,“我们要参考以前地震的救援方案,准备好夹板、尿管、血浆、消毒剂、抗生素、破伤风……护士们尽快做静脉穿刺,输液、导尿、固定、包扎……如果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不要自己做决定。”
“主任,我刚才看到有房子倒了,这次连营市死了很多人吧?”
主任看了眼窗外,伤感道:“这边医疗条件落后,就算救出来了,很多人也只能等死。估计已经完全乱了。”
“当地的医护人员也会救人吧?”
主任说:“平时都看不了什么大病,现在又能做什么?”
“那咱们需不需要把他们叫过来,带着他们一起救援?”
主任沉默地摇头,“他们现在肯定也在救人,让他们做点儿简单的工作就行了。现在离地震过去两天,咱们得抓紧时间救人。”
连营市受灾最严重的就是连州镇。
大巴车开到连州镇,主任看到已经有两辆车停在路边,有人正在搬物资。
主任奇怪道:“他们倒是挺有秩序的。”
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
他曾经参加过救援,一般情况下,现场都是混乱的。
主任背着医疗物资往车外走,罗湘君已经在车下等候,主动伸出手,“您好,我是罗湘君。”
主任点头。
罗湘君直奔主题:“目前两所学校的宿舍楼比较严重。这两所学校是寄宿学校,有很多学生是从偏远地方过来的,就住在学校,地震时他们都在。”
学校是被资助的,属于公益性质,交的钱比较少,许多山区上学不方便的孩子会被送到这里住下。
非住宿学校晚上不会留人,没有伤亡,只有这两所寄宿学校情况严重。
主任道:“明白,我们来安排,要先搭个临时治病救人的地方,像战争时的野战医院……”
罗湘君笑道:“已经搭好了。”
“……啊?”主任摸了摸鼻尖,继续说,“最好能给伤员分级,如果你们无法分辨,就我们来,情况严重的要先接受治疗。”
罗湘君说:“已经在分了,您过去后,可以先领条子,是按照不同颜色来分的,找到人后判断伤势,把条子系在手腕上。”
主任:“……”
谁把他的活儿都干了?
主任迷茫道:“你们医院……这么有本事?”
“不是我们医院,”罗湘君认真道,“是临川市康宁医院的医生,他们先教我们如何急救,再一起工作。现场还能做手术,尽量保证是无菌环境,但是没办法,肯定不如手术室。”
主任:“……”
临川?哪里?
康宁医院?什么地方?
主任加快脚步,迫不及待想看到学校的情况。
一行人很快来到学校。
现场除了消防和参与救援的普通人,还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学校操场上搭了很多帐篷,还有自制的简易担架。
罗湘君欣慰道:“我们当时真的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临川的医生及时过来,帮了我们大忙。南医生很厉害,她是医生,什么都懂,怎么挖人救人她都能提提意见,物资运输也是她组织的,有她在,我们的工作顺利多了。”
主任:“……”
身后的医生小声问道:“主任,这乱吗?”
不是说会完全混乱吗?
主任:“……”
南医生?谁?
罗湘君指着不远处的年轻女人说道:“就是她,南医生很厉害,手术做得非常好。”
主任认真打量南栀,她看起来像是医学院的学生。
这些……都是她带人做的?!
*
这次南栀十人来到连州,算是给康宁医院大大长脸了。
电视新闻正轮番报道连营市的情况,提到震中的次数最多。
每次报道,都要提一遍临川市的康宁医院。
每次采访,被采访的人也要感谢一遍临川市的康宁医院。
连争遇到其他院长时,那叫一个昂首挺胸,他们康宁医院的名声已经传出省外了!
田宏很不服气。
明明是一起来救援的,他们怎么只感谢康宁医院?
康宁医院有这么好哦?
同行的医生劝道:“咱们现在不都是听南栀的话做事?人家的贡献确实比我们大,震中能运作起来,都是人家的功劳。”
田宏嘟嘟囔囔不太高兴。
阮乔路过,微笑道:“要不田医生来做手术?田医生是普外的吧?”
田宏:“……”
“喏,这有一个脑外伤严重的,就快咽气了,交给田医生?”
田宏嘟囔道:“我又不会。”
阮乔:“不会你还废话!干活去!”
田宏赶紧抱着药箱走了。
南栀把所有医生都聚到一起,给每个人都排了班。
首都来的主任带着医护人员过来,听南栀给他们一起开会。
主任皱眉道:“你们辛苦了,应该多休息,但是我们刚到,我们可以顶上。”
他说完,特意补充道:“基本的救援知识我已经教过他们了,放心吧。”
不说这话,在南栀面前总有矮一头的感觉。
南栀笑道:“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咱们来救援,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护好自己,我们倒下了,谁来救人?该休息就休息,工作时认真做就好。”
主任:“……”
南栀好像有点儿院长范儿。
救援持续一周,医院重新运作,罗湘君带人回到医院。
路面已经被清理干净,找到被压群众后可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救治。
除了南栀,能动手术的医生很多,现在连州镇的医疗资源是十分丰富了。
韦宁雨趁着不忙时,顺便给连州镇的医生发传单,“可以来我们医院参观学习哦。”
主任:“……”
康宁医院这是什么作风?
韦宁雨还带来了康宁医院出的杂志,人手一本。
“这是我们医院自己搞的,应该有点儿用,买期刊太麻烦了,直接带给你们,有用的话最好,没用拿回家烧火也行。”
罗湘君感激道:“你们能想着我们,我们就很感激了,怎么会烧火?可惜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不然真想多跟着你们学习。”
康宁医院的人好像都很有本事,什么都懂。
尤其是南栀,各个科室的医生都向她提过问题,就没有她答不上来的。
如果细问,她就说看过书、看过论文、看过病历。
但是看过就能记住,这一点也足够可怕。
韦宁雨说:“这好说,我们南医生为了帮笨蛋阮医生,整理出来很多笔记,回头我邮给你们。”
“那就太好了!”
阮乔:“……”
笨蛋阮医生?
她只是和南栀比起来,显得没那么聪明好吗!
在聪明人身边待着太吃亏了!
首都来的医生们都不在意杂志,他们想买期刊会方便很多,而且他们还有首都图书馆,接过杂志后就随手一放。
只有主任翻开杂志,他现在对康宁医院充满好奇。
也可以说是好胜。
本来以为他们会成为连营市的……不能说是救世主,但也差不多。
虽说他也是一心救人的,但人嘛,多多少少有点儿虚荣心。
没想到活儿全被人家做了,他全程听安排。
第一期期刊共有十篇文章,其中四篇是南栀的。
陆随有两篇,剩下的四篇作者不在救援队。
主任先看最后四篇,其中两篇是叫箫珵的医生写的,内容挺扎实,剩下的两篇有凑数嫌疑,不过也可以。
主任又去看陆随的文章。
陆随是心外科医生,内容大多是主动脉夹层、撕裂相关的内容,他和箫珵的文章放在自家小医院实在可惜。
主任最后才看南栀的文章。
南栀的文章涉及的内容就多了,优势十分明显,她好像在整理每一种病症的起因、症状、治疗方案。
不论是医生还是普通人,都能看懂她的文章。
主任心念一动。
他看向南栀,“你这文章……是给医生看的?”
南栀说:“康宁医院的期刊刚起步,在行业内毫无名气,我想着既然都出杂志了,就写得通俗易懂些,让普通人也能看得懂。”
“普通人?”
南栀点头,“您看啊,很多人在发病的时候,身边是没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的,比如脑梗、脑出血,这些病如果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是有很大希望的。如果能为大家普及这些医疗知识,普通人也能做出判断,及时送医,是不是能救很多人的病?”
“就和扫文盲运动一样?”
“差不多,只不过认字更重要。”
这倒是个新思路,主任写文章时,从没考虑过普通人。
但南栀说得也对,如果普通人也能了解一部分,他们和患者家属沟通起来也更容易。
将来说出“好好的人来医院就不行了”这种话的人,应该会减少吧?
主任嘀咕道:“小姑娘真不简单。”
两天后,医护人员渐渐撤走。
已经没什么可救的了,被掩埋且能坚持到现在的人少之又少。
有的楼沉得太多,人基本都被压死在里面,南栀曾去过地震纪念碑,附近有几栋倒塌的楼,导游说这楼就是下面的人的墓碑,挖不出来了。
连营市的医院已经能应付过来。
临走时,罗湘君带人来送几队人。
街边停着大巴车,有当地人鬼鬼祟祟往车上跑,又探头探脑下了车。
南栀几人上车才发现,座位上放得满满的当地特产,每个医生都有份。
田宏感动道:“我最喜欢这边的特产了,都没时间去买,他们真好。”
同行人:“不是说人家笨的时候了。”
“好归好,确实笨!他们……”
阮乔送给他一个大白眼,“你也没聪明到哪去。”
田宏:“我怎么笨了?!”
“你如果聪明,还会默默无闻?”阮乔把南栀拽到身边,“我们南栀,你看有人不认识她吗?栀栀做手术,旁边围着多少人?也就是大家都忙,不然肯定都想看全程。”
车上的医生们纷纷点头,他们能见到一个手术厉害的医生可不容易。
田宏低声咒骂,“还不是她运气好能和舒教授学习。”
南栀纠正道:“舒教授收学生,也不是完全没条件的哈,你去了也得被赶走。”
田宏:“……我没骂你!”
南栀无辜道:“我也没骂你啊。”
阮乔:“她只是在说实话。”
韦宁雨:“这叫诚实。”
田宏:“……”
他早晚会被康宁医院的人气死。
几辆大巴车分别来自不同的城市,首都派医生赶来救援后,其他城市也陆陆续续派人过来,现在一起往外走。
最开始路边还是安静的,南栀吃了晕车药,准备直接睡到临川。
车没开出去多久,南栀被陆随叫醒,“你看窗外。”
窗外马路边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热情地朝几辆车挥手。
南栀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是当地的人。”
陆随道:“恩,是感谢我们吧。”
南栀想到下乡医疗队离开大桑村时,村民也是这样送他们走的。
原来她在车下,现在她在车上。
这一刻,做医生的所有辛苦都值得。
车越开越远,南栀听到他们在唱歌。
歌声整齐划一,是全国人民都会的歌,国歌。
*
南栀不在时,在小儿神外出诊的是韦初雪。
韦初雪用心钻研脑部肿瘤,成果明显。
最绝的是,她曾经做过开颅手术,和患儿及患儿家属感同身受,他们都愿意相信她。
遇到不敢开刀的,韦初雪就把自己的伤疤亮给人家看,“瞧瞧,上天赐予的发卡,恢复得很好。”
人家再怎么样也得考虑考虑。
卢含娇看小儿神外不太顺眼,她认为这可是名不正言不顺。
明明已经有神外,干嘛还非得搞个小儿神外?
盛昭云也看不顺眼,她主要是看不惯韦初雪。
盛昭云把韦初雪留下,面无表情地指责道:“你能不能去买两本笑话大全。”
韦初雪:“……恩?”
“我实在受不了了!”盛昭云怒斥,“你讲的笑话未免太冷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温度吗?你有没有考
虑过我的感受?我希望你能认真学习如何讲笑话!”
什么上天赐予的发卡,她都替韦初雪尴尬!
韦初雪很自信,“我的笑话很有趣,你可以多理解。”
于是两人因讲笑话一事“结仇”。
一直到南栀几人回来,两人还一见面就争论笑话究竟好不好笑。
气得卢含娇根本不想搭理她们。
南栀回来当天,院里为他们举办了庆祝仪式。
医生们被聚到大会议室,每个科室的人都有。
大会议室和恩德医院的礼堂比起来还是太小,很多人都只能站着。
不过大家都很开心。
平时他们最讨厌开大小会议,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康宁医院反应最快,天天被各种表扬,就连他们的家人朋友都知道这件事,康宁医院可出了大名了。
韦宁雨还非常鸡贼,找来连营市所在省的朋友到处“宣传”,在大家心目中,康宁医院俨然成为最好的医院。
尤其是连营市人,他们根本想不到康宁医院在临川市曾经是排不上号的,救援人员看着都很厉害嘛!
“现在一提到临川的医院,大家第一个就想到康宁,我是真没想到,当初来康宁医院就是躺平的,没想到我还有这一天哦!”
“你才多大,现在努努力,将来还能升副主任,说不定还能做主任,加油吧。”
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
打鸡血最严重的是连争,连院长上台慷慨激昂地发言,还提到了韦宁雨主编的杂志期刊,表示要给刊登的医生发奖金,就加在每个月的工资里。
这下大家都不淡定了。
原来这不是饼!这是真的钱!真金白银!而且给得还不少!
儿科的人来游说时,他们还不想写!!
所有都拿起钢笔,恨不得现在就散会回去写文章。
南栀收到一笔可观的奖金。
连争的理念很明确,医院最重要的就是设备和医生,要舍得给设备花钱,也要舍得给医生花钱。
以前医院口碑不太行,资金也不多,没办法,现在口碑上来了,领导愿意批给他们更多资金,当然要把钱用在刀刃上。
像韦宁雨那样徒劳地画大饼是没用的,想要调动医生的积极性,就得给真金白银,不然说什么都没用!
南栀很佩服连争,同时她也很好奇,“连院长的脸上怎么有伤?”
盛昭云说:“这几天他每天都去市里开会嘚瑟,领导天天表扬他。”
南栀:“他因为太嘚瑟,被其他领导打了?”
盛昭云摇头,“他是因为太嘚瑟,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南栀:“……”
南栀作为救援队代表,也要上台发言。
开会最怕一轮又一轮的发言。
南栀是空手上台的。
骨科医生感慨道:“咱们南栀就是厉害,发言稿都不用拿,全都背过了。”
南栀表达了对医院领导和同事们的感谢,然后说:“谢谢大家。”
下台。
骨科医生:“……”
哦,他也能背过,他和南栀的水平一样了!
舒映阶还给南栀打来电话,说是她在首都“火”了。
首都也在放连营市当地的新闻,有记者去拍了视频,虽然清晰度远不如后世,但还是能看出来镜头里的人是美女。
年纪小、带队领导再加一个长得好看,想不被注意都难。
南栀倒是不在意这些,人家知不知道她,她不关心,首都的人又不会为了她跑到临川看病。
舒映阶失笑,“你就只想着看病?”
南栀茫然道:“我是医生,不想着这事,还能想啥?”
舒映阶看向在一旁看书的陆嘉述。
陆嘉述自豪道:“我的眼光没错吧?”
舒映阶强调,“她是我的学生。”
“?,抢人?她可是先跟我一起学习的。”
“但和我学得比较久,而且我们都在小儿神外。”
“那也是先跟我学的!”
王敏听得直摇头,年纪一大把,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她凑到电话旁问南栀,“小南啊,要不要来跟着我学习?我的水平可不比她俩差,她俩比我有名气,单纯是性格突出……”
舒映阶捂住话筒。
陆嘉述:“你也走远点!”
三人重新讨论南栀的研究方向。
王敏:“做手术太累,还是开颅手术,依我看,还是来和我学习。”
陆嘉述:“不要脸。”
舒映阶说:“我很少赞同小陆,但我现在非常赞同小陆。”
三人争论不休。
南栀在电话另一头笑眯眯地听着,等她们闹够了,才问道:“舒教授,您最近感觉如何,身体还好吗?”
舒映阶说话稍微有点儿喘,她笑道:“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每天都在休息,偶尔才看看病历报告,日子过得可别提多顺心了。”
南栀说:“有变化一定要告诉我啊。”
“知道,这里这么多医生,还能不知道癌症进程?小陆是你未婚夫的奶奶,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她吧?”
陆嘉述可不管舒映阶那一套,什么默默牺牲,一个人承担所有,不存在的。
她如果生了很重的病,那一定是第一时间把想看到的人都叫过来看一遍。
看了就走也行,但知道她病重还不来看望的,对她来说肯定不是“好人”。
南栀挂断电话,有些怅惘。
刚从震中回来的两周南栀异常忙碌,这还要感谢韦宁雨。
韦宁雨可不是一般人,像连营市地震,康宁医院去主持大局的事情,他能轻易放过吗?
作为一个奸商,韦宁雨当然要把整件事都宣扬出去。
他不仅联系媒体的朋友,还让南栀写有关地震急救的科普文章。
南栀写了两份,一份去投稿,将来好能顺利升职,一份给韦宁雨。
于是关于地震的科普文章又上了各大报纸。
连营市地震,临川市虽然未被波及,但市民仍然心有余悸。
现在科普文章一出来,详细说明地震时普通人应该如何自救,大家都照着做准备,比如在家里准备急救箱。
简单的药品倒是方便准备,但吃的就不太方便了。
有的人家把窝窝头藏起来,第二天就遇到试图搬走窝窝头的鼠鼠,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有的人家藏饼干,没过两天饼干就无影无踪,家里的小孩儿嘴边沾着饼干渣连连摇头,“妈妈不是我。”
实在是困难。
但报社社长很看重这篇科普文章,加上韦宁雨从中斡旋,于是编辑来和南栀商定,报纸专门给南栀留一个板,做科普用。
什么时候该就医,什么时候可以留在家里吃药,这些南栀在一本当代出版的书看到过,但这种书只有医学生会买。
报纸不同,临川市民的娱乐项目太少,电视尚未普及,家家户户都买报纸。
四月,临川市开始转暖,五月就有人偷偷穿短袖了。
临川市的别墅不多,但再小的城市也会有有钱人。
在韦家附近,就还有几栋别墅。
佣人趁着天气好给别墅大扫除,打扫过家里,又到院中剪花。
这家的主人很喜欢种花,说种花能修身养性。
在佣人看来,还是种些蔬菜最实在,花又不能吃。
不过她不会把想法说出来,她只会安心干活儿。
家里人是很反对她来有钱人家做工的,他们说新社会好不容易打倒旧阶级,她去人家家里照顾人,是自甘堕落。
但利家给的钱实在多,而且家里人很好说话。
她女儿年纪太小,家里没人能带,她把小女孩带过来,人家也同意,还给女儿好些蛋糕饼干。
想到女儿,她露出笑容,看向楼顶。
别墅做了天台,也是养花的,女儿很喜欢在天台画画。
她抬起头,脸色骤变。
两个人影直直地向下坠落,“砰”的一声巨响,二人跌落在院中。
*
南栀正看着面前的T恤发呆。
箫珵据理力争,“我买的绝对是最好看的,百货大楼的人说了,这是最新款。”
陆随道:“红条纹T恤?你是被售货员坑了吧?”
箫珵反击道:“你的深紫T恤就好看?”
“比你强。”
“做梦!丑死了,直男审美,我为有你这种同胞而羞愧!”
……
南栀默默退到阮乔旁边,这场景可太恐怖了。
阮乔对他们二人的争执见怪不怪。
萧医生和陆医生单独存在时,都是清风霁月的帅哥医生,只要他们聚在一起,就好像换了个人,非要把对方损一遍。
阮乔问南栀,“他们究竟有什么过节?杀父之仇?”
不是杀父之仇,不能吵这么久。
南栀高深莫测道:“恐怕是……直男综合征吧。”
不然不会买这两件黄春兰女士都不一定会穿得T恤。
南栀收起T恤,安抚道:“你们别争了,两件衣服我都留下。”
箫珵不依不饶,“你说说哪件比较好看。”
陆随:“对,你说。”
阮乔感慨道:“这真是世纪难题。”
南栀:“……奶奶喜欢,我拿回去给她穿。”
陆随&箫珵:“……”
陆随最先表态,“等你下次休班再一起去。”
“又一起?你俩有什么好一起的?你能不能和我妹妹保持距离?心怀叵测。”
陆随挑眉:“用完工具人就想丢?”
箫珵冷哼:“呵,留你有何用?”
南栀和阮乔默默离开儿科办公室,把办公室的空间留给他们发挥。
阮乔道 :“我真没见过像他俩关系这么怪的。”
说是朋友吧,见面就吵,不管什么事都要争两句。
说不是朋友,又非要待在一起。
南栀说:“他俩的关系一直不好。”
“追过同一个女生?对方喜欢其中一个?”
南栀也不太清楚。
箫珵说陆随身边没有过女孩。
她的印象不深,在学校时,她比较关注箫珵。
“应该是,”南栀说,“可能我哥喜欢的女生喜欢陆随吧。”
“等等,”阮乔问道,“为什么不是陆医生喜欢的女生喜欢萧医生?”
“不会这样呀,”南栀理所当然道,“陆随哪会有喜欢的女生,我哥才会。”
阮乔:“……,陆医生向你表白过,你还记得吗?”
南栀昂首挺胸,“我这么聪明,喜欢我很正常呀。”
阮乔:“……”
呵,可恶的学霸。
两人边说边往食堂走。
现在康宁医院的食堂改成全天开放,随时可以去打饭。
刚走到一半,南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南医生!急诊!有两个孩子坠楼了!”
第108章 第108章猝死
坠楼的孩子一男一女,男生12岁,叫利凯,女生8岁,叫吕晓慧。
二人同时坠楼,吕晓慧在下,利凯在上。
急诊已经给两人处理过。
“你看一下,吕晓慧心包积血,硬膜外血肿,脑疝,主动脉破裂……”
医生塞给南栀一堆报告。
“离开慢性硬脑膜血肿,颅骨骨折,左小臂骨折。南医生,恐怕都得动手术。”
南栀将所有检查报告都看了一遍,道:“把陆医生叫过来。”
心脏的事得陆随来处理。
神外和心外联合手术不算奇怪。
医生去叫人,南栀也在联系手术团队准备手术。
她换好衣服,去找家属签字。
有两伙人正等着,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衣着上能明显区分两伙人,一伙人西装革履,能看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高档货。
另一伙人大部分都是民工的打扮,还有一个系围裙的女人,女人哭得最狠。
护士小声提醒道:“我刚才问过了,有钱的那伙人是利凯的家属,利凯家里很有钱,应该也有权。没钱的那伙人是吕晓慧的家属,吕晓慧的母亲在利家干活儿,平时会把吕晓慧带过去,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一起从三楼掉下来了。”
南栀思忖片刻,朝吕晓慧的家人走去,她向他们说明吕晓慧的情况,“吕晓慧右侧额叶顶叶硬膜外出血超过100ml,脑损伤十分严重,必须立刻接受手术,手术有风险,术中、术后可能都会出现各种问题,如果你们同意手术,就签字。”
安佳被其他人扶起来,她的腿到现在都是软的,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南栀,但一开口就又变成哭声。
南栀不能一直等着她哭,便说:“如果你无法做主,找一个能做主的人来。”
扶着安佳的人说道:“她家里人不在临川,她是来干活儿的。”
南栀问:“你是?”
“我是她男人的工友,”民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她男人在工地上出事了,我们答应他帮忙照顾她们母女。孩子出事了,我们肯定得过来看看。”
难怪她要把孩子带到雇主家。
南栀只能再等安佳一会儿,好在她已经调整好,“医生,手术能治好我女儿吗?”
“不不知,”南栀说,“即便手术成功,也要看她能不能扛过去。手术后会有水肿期,会颅内感染,被碰过的组织随时会有变化,可能还会二次开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佳抓起南栀的笔,哆哆嗦嗦地找签字的地方,“如果、如果不立刻手术,晓慧会没命吧?做,一定要做,医生,你要把她救活啊。”
南栀却挡住安佳的手,她拧眉道:“你再考虑考虑,做手术和后续治疗的费用很高,如果承受不了……”
“那也得做,”安佳说,“我把自己卖了,也得救她。”
她毫不犹豫签了字。
南栀在心里叹口气,道:“好,现在做手术。”
她转身往手术室走。
还没进去,她就看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男人浓眉大眼,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严肃。
他高声道:“南医生是哪位?”
南栀停下。
男人朝她走过来,“南医生你好,我是利凯的父亲利振国,听说您是专门为儿童做开颅手术的?”
南栀点头。
利振国道:“您经常出现在报纸、媒体上,我记得连营市地震时,您带队第一个赶到震中。”
利振国似乎很擅长说场面话,这是南栀最不擅长的,她打断道:“利先生,我现在要去做手术,如果你……”
“我就是为了手术,”利振国严肃道,“小凯的情况很糟糕,医生说需要动手术,南医生,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是舒映阶教授的学生,曾去首都儿研所跟着舒教授学习,您是临川市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劳烦你给小凯做手术。”
阮乔在手术室内没等到南栀,走出来找她,“栀栀,都准备好了,陆医生也过来了。”
南栀点头,对利振国说道:“不好意思,吕晓慧现在随时有生命危险,利凯的情况要比吕晓慧好很多,他的手术可以交给神经外科的其他医生。”
利凯的家人围了过来,“这怎么行,得找最好的医生给小凯做手术啊!万一小凯有后遗症怎么办!”
一家人将南栀牢牢围住,南栀拧眉道:“还有两个方案,第一,带利凯转院,他的情况还能再等等,甚至还可以再观察。”
“他都从楼上掉下来了,得立刻动手术!除了你,这里的其他医生我们也不放心啊!”
南栀说:“他不立刻动手术也没问题,如果一定要我来做手术,要等吕晓慧的手术结束后,吕晓慧的手术可能要五六个小时。”
利振国脸色微变,“你是让我们等着?”
南栀道:“医院和其他地方不同,病是分轻重缓急的。直白地告诉你,吕晓慧如果不立刻动手术,她会死,利凯不会,所以必须优先吕晓慧。”
“可以同时做啊,”有人试图劝南栀,“南医生,你给我们小凯做手术,让其他医生给晓慧做手术,你不是说还有其他医生吗?”
南栀眉头越拧越紧,“吕晓慧的手术更复杂,而且需要和心外科配合,我和陆医生比较熟悉,这台手术必须我去做。”
利振国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南栀,“南医生通融通融,都是手术,谁做不一样?这次准备得比较仓促,我现在就去取钱,只要小凯好好的,多少钱都没问题。”
有人来软的,就有人来硬的,“对,你必须给小凯做手术,你是什么医生?小凯都那样了,还要让他等?!”
民工见南栀被围住,不满地走过来,“你们干什么?医生要去救人,你们拦着?”
“呵呵,救你们家孩子和救我们家孩子能一样吗?看你的穷酸样,这孩子救了也没什么用,还不是去当民工。”
“你说什么?!狗东西你再说一遍?!”
两伙人开始骂架。
“我们利家好心收留你们,吕晓慧干什么我们都不管,她做了什么?说不定就是她拉着小凯坠楼的!”
“肯定是,她在下面,小凯在上面,她把小凯拉下去了。”
安佳没想到平时相处还不错的雇主居然说这话,她快被气疯了,“我家晓慧很乖!怎么会拉人!晓慧的情况更严重,就是要先给她动手术!你们别想拦着!”
双方扭打在一起。
南栀趁乱想跑,却被利振国拽住,利振国厉声道:“我已经联系你们医院的领导,你必须给小凯做手术!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护士匆匆跑过来,见他们竟然打起来,惊呼一声,然后找到南栀,“南医生,武院长刚刚打电话过
来,说利凯是他朋友的儿子,让我们多照顾。”
南栀脸色很差,她冷淡道:“别说是副院长的儿子,就算是省长的儿子,我也不可能优先给他做手术。利先生,我刚才解释得很清楚,如果你无法接受,可以再去找武院长。”
她甩开利振国朝手术室走去。
利振国震怒,“你敢放下我儿子不管?你试试还能不能保住你的工作!”
医院完全乱了。
打闹声和怒骂声交织,患者围观,医护人员无法下手阻拦。
护士追上南栀,担忧道:“要不把庄主任叫过来给吕晓慧做手术?利家好像有很多人官职很大,得罪不起的。”
南栀说:“他们的优先权已经够多了,看病再给优先权,活得未免太舒服。准备给吕晓慧动手术,不要让其他人打扰。”
“好的。”
手术室内,陆随正行开胸手术修复血管,他需要先处理主动脉破裂稳定循环。
陆随道:“我处理好血管,你处理脑疝。”
南栀点头,绕到前方看吕晓慧的脸。
吕晓慧今年八岁,长相清秀。
她一直是昏迷状态,严重的颅脑损伤,主动脉破裂导致的心包填塞,每一项都是致命的,随时可能死亡。
南栀轻声叹气。
陆随问:“怎么了,这么久才进来。”
换作其他人,南栀还能忍忍,但陆随一问,她就忍不住抱怨道:“和吕晓慧一起坠楼的男生,利凯,他父亲想让我给他做手术。”
“慢性硬脑膜血肿?他的情况哪有吕晓慧急?”
南栀慢吞吞道:“听说挺有……权。”
陆随看了南栀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手术。
他知道南栀惹上麻烦了。
优先权使用久了,突然碰钉子,又与儿子有关,恐怕很难应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陆随的部分完成得很顺利,稳定循环后,南栀行开颅手术。
脑疝减压,硬脑膜外血肿清除,如果合并脑水肿会更复杂。
手术室所有人全神贯注,希望能救下吕晓慧。
手术室外同样热闹。
庄鸿赶到现场,与利振国商量,“我们现在就可以给利凯做手术,利凯……”
利振国面无表情道:“所以利凯是需要做手术的,对吗?”
“……是。”
“姓南的进去了,不管我儿子。”
庄鸿:“吕晓慧脑疝、硬脑膜外血肿、主动脉破裂、心包填塞,她随时会死,但利凯不会。”
利振国讥讽道:“听庄主任的意思,利凯是绝对不会死了?庄主任向我保证?要不签个字吧,口头保证我可不放心。”
庄鸿:“……”
利家人和安佳的争执也没停,两伙人虽然被分开,但还在互相骂。
“一个破保姆,带个拖油瓶来害了我家孩子,现在还抢医生,真不要脸。”
“晓慧都快死了!利凯还能撑,你们还让我让?我看是你们不要脸!”
尚延和盛昭云才忙完赶过来,盛昭云见状拧起眉,“还挑上医生了?他们是什么东西?”
尚延赶紧把盛昭云拦住,“行了,火本来就挺大,你可别去浇油。”
盛昭云十分不满。
她盯着利振国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他面目可憎。
他能轻易放过南栀?
盛昭云说:“去把韦宁雨叫来。”
手术过程虽然不算顺利,吕晓慧几次情况危急,好在都被拉回来了。
手术一共持续近七个小时,南栀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陆随比南栀先离开手术室,他还在门口等她,他和安佳一起走过去。
南栀看了看周围,“利振国他们走了?”
陆随道:“他们去其他医院了,不过恐怕还得再闹,利振国的意思是,这手术只能你来做,如果不是你做,康宁医院要承担责任。”
南栀蹙眉,“刚刚太着急,没能留证据。”
“别太担心,吕晓慧和利凯的检查报告都还在,这就是证据。”
南栀:“我不担心,就算主席来了,我也就这一句话,谁严重先给谁开刀。”
安佳感激道:“不好意思啊医生,为了我家晓慧,给你添麻烦了。”
“是他们带来的麻烦,”南栀说,“晓慧的手术算是比较成功,但术后还要闯很多关,要留在ICU,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也不清楚,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一切都得看她的运气。”
安佳忍着哭意说道:“我明白,她现在还有机会等运气,多亏了南医生,能有个机会就好,我知足。”
南栀点头,她正要和陆随一起离开,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罗鸣在不远处磨磨蹭蹭的,不想走过来。
南栀看到罗鸣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吕晓慧和利凯坠楼,坠楼原因还得找到。
“罗警官,”南栀热情地和罗鸣打招呼,“晓慧的手术是我做的哦。”
罗鸣:“……”
实不相瞒,上次案子结束,他又被局长教育了,说他破案靠医生,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又不能真的找下属来背锅,只能听着。
万万没想到,他又又又一次遇到南栀。
罗鸣走过去,神色复杂,“怎么会这么巧。”
“这叫主角光环,”南栀说,“吕晓慧和利凯的情况我都看了,吕晓慧先坠楼,利凯身上有抓痕,最好请法医去验伤。”
罗鸣:“……”
他真的不想再挨骂了!!
罗鸣苦哈哈地把南栀的话记在手册上,“吕晓慧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四五天醒不过来的也有。”
甚至还有直接在昏迷中离世的,但这话不能在安佳面前说。
“明白,”罗鸣道,“安佳同志,你当时就在院子里,看到什么了?”
安佳说:“我当时在给花浇水,没太注意楼上。晓慧一直在天台做作业,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往下坠了。”
罗鸣问:“两人分别是什么体位?面对面?背对背?”
“这……”安佳犹豫道,“我想不起来了,发生得太快,没注意,他们落下来时,晓慧是背对利凯的,头的方向一致。”
罗鸣拧眉。
去现场的医护人员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但两个人坠楼,为何吕晓慧会背对利凯?还有利凯身上的抓伤,都很奇怪。
南栀:“你刚刚说……”
“等等!”罗鸣道,“给我个机会,让我问!”
南栀:“……你请。”
罗鸣抓紧时间问安佳,“我是想问啊,我想问……你想问什么?”
南栀乖巧道:“
罗警官先问。”
罗鸣:“……”
问什么呢?
陆随推了南栀一把。
南栀:“哦哦,我问也行。你是直接看到他们坠楼的吗?没有听到声音?”
安佳迷茫道:“应该有什么声音?”
“尖叫声?求救声?”南栀说,“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掉下来了?”
南栀提起声音,安佳才意识到古怪。
是啊,她为什么完全没听到任何声音?
两个孩子不慎坠楼,居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天台是有围栏的,他们没有尝试求救?
若是一个人也就算了,两个人都在天台,甚至连一句聊天都没有?
罗鸣问:“利凯认识吕晓慧吗?”
“认识的,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安佳说,“在坠楼之前,他们应该算是朋友。”
罗鸣轻轻拧眉。
他刚见过利振国,利家人的说法是,他们看安佳和吕晓慧可怜,好心给她们提供工作,还允许吕晓慧去别墅,没想到吕晓慧反过来害他们儿子。
他们称,吕晓慧经常缠着利凯一起玩儿,耽误利凯学习。
他们平时不允许利凯去天台,都是因为吕晓慧才会去。
至于吕晓慧和利凯的关系,他们其实不太希望两个孩子走得太近,但没办法,他们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死。
“挺奇怪的,”南栀道,“利凯比吕晓慧还要大几岁,力气应该更大?”
罗鸣朝南栀摇头。
这些怀疑最好别让安佳知道。
罗鸣又问了安佳几个问题,然后去看吕晓慧的状况。
吕晓慧刚做完手术,不可能醒过来,也不可能接受罗鸣的调查。
术后三天,吕晓慧一直没醒过来。
安佳日日守在ICU门口,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憔悴。
南栀劝她回家休息休息她也不肯,她担心错过吕晓慧清醒的时间。
康宁医院食堂,陆随给南栀留了位置。
儿科的人陆陆续续来食堂吃饭,盛昭云问起吕晓慧的情况。
南栀说:“现在还没有任何意识,好消息是目前还没有脑水肿和卢布感染。”
“她的情况的确太严重了,如果能活下来,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阮乔抱怨道:“吕晓慧都这样了,利振国还想让南栀先给利凯做手术。利凯是需要做手术,但他的情况紧急吗?这利振国真不是东西。哦对了,他还想用红包收买南栀!”
“外科医生经常会收到红包,”陆随说,“我们科室会把红包统一交给护士长,由护士长返还给病人。”
这是后世比较统一的做法。
南栀也接过红包,基本是一样的步骤。
韦宁雨惋惜道:“可惜我不会做手术。”
他曾经的梦想——做医生,收红包。
阮乔:“奸商。”
韩阅松坐在最边缘,一声不吭地吃饭。
韦宁雨看到韩阅松,感慨道:“韩兄是真厉害,能做到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南栀也看过去。
韩阅松的性格实在太内向,内向到不适合做医生。
或者说应该不适合做任何工作。
不过韩阅松这样子,南栀倒是觉得挺眼熟,她以前好像也见过类似性格的人,只不过人家没有韩阅松严重。
晚上,南栀和陆随都不加班,两人提前说好要去“约会”。
阮乔对他们的约会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她对去图书馆的约会深恶痛绝,可恶的学霸!
而且南栀和陆随像是在过家家,一点儿都不像谈恋爱。
如果是南栀一个人过家家就算了,这陆医生好歹是个男人,男人不都该色胆包天吗?他的观念里,谈恋爱竟然也是过家家!
南栀严肃申明,“这回不去图书馆,是真正的约会。”
阮乔来了兴致,“你们要去看电影?还是去浪漫餐厅吃晚餐?”
南栀说:“我们要去福利院,雯雯说有几个孩子生病了。”
阮乔:“……”
合着是去加班。
阮乔恨铁不成钢,“按照你俩的速度,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南栀道:“喝酒?喝酒简单呀,我给你买……不,让陆随给你买。”
康宁医院现在和福利院有合作,会定期来给孩子们做检查。
南栀已经去过两次福利院,福利院多大年纪的孩子都有,有些刚出生的婴儿,那边不让抱,说是如果抱了,就需要一直抱着,人手不够。
被抛弃的孩子们还是很可怜的。
南栀和陆随给他们带了医疗物资,还给几个身体不适的孩子做了检查。
都是感冒发烧,没什么大问题。
离开福利院已是晚上八点钟,街上的人不多。
陆随开车送南栀回家,南栀盯着陆随看了好一会儿。
陆随:“?”
南栀说:“阮乔嫌我们的速度慢,我觉得还好呀。”
陆随:“我也觉得还好。”
“但是我很好奇,”南栀问,“进展快的该怎么快?”
南栀碰了碰陆随的腰。
去连营市时,南栀发现她已经不抗拒和陆随接触。
他们当时睡在当地村民家里,都是火炕,她又能安心地和陆随躺在一个炕上了。
当时他们不是故意躺在一起的,是男女人数问题,刚好需要有一男一女挨着,大家一致推荐南栀和陆随。
不是因为南栀和陆随有婚约,而是大家相信,就算他们在没人的地方躺在一起,可能也不会做什么。
确实是不会,不是不想。
陆随试图躲开,“你到底……”
南栀又去玩儿他的扣子。
陆随:“……”
他紧急把车停在路边,“南栀?”
“他们教我的,”南栀说,“说是能加快进度。”
陆随:“……他们教你做什么?”
“就是没事碰碰你啊,碰手不行,要碰平时碰不到的地方。”
陆随:“……”
这帮人……
陆随问:“碰到会怎么样?”
南栀摊手,她也想知道。
她顺手又碰了碰陆随的脖子,手指滑到他的衣领,顺手把扣子解开。
陆随:“……”
他好像知道了。
陆随握住南栀的手阻止她,“以后别听他们乱说话。”
“为什么?”
陆随:“……反正这不行。”
南栀惊喜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快告诉我,我得学学。”
陆随:“……”
这群人是真把他们当成小孩儿欺负。
但他只是不太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没有生物常识!
陆随脸颊滚烫,试图解释,“就是,这是结婚之后的事。”
南栀想了想,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没理解,“只是解扣子,又不脱衣服,怎么会有关呢?”
陆随绞尽脑汁道:“或许,恩,这是在此之前要做的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只是南栀碰他时,他确实容易乱想。
南栀“噢”了一声,“怎么比医学书都深奥,改天找了解的人学学好了。”
陆随:“……,不行!”
南栀:“你又不会。”
陆随:“!!”
这和说他不行是一个道理。
陆随:“……有本事你就结婚!”
“我无所谓啊,”南栀顺手捏了捏陆随的脸,“我适应挺好的,倒是你……”
南栀摸向陆随的额头,“你又发烧了?”
好不容易消停两个月,又开始生病?
陆随:“……”
南栀:“你真的好虚啊。”
陆随:“……”
有本事结婚啊!!
陆随把南栀送到家里,他原本想接着走,却发现南家有点儿乱。
陆随和南栀一起走进院子。
黄春兰正在给南明杰包扎头部。
南栀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今天倒霉,”南明杰说,“在胡同里被人打了一下,唉,估计是哪个酒鬼。”
南栀看向门外,“是在家附近。”
“是啊,”南明杰安慰道,“其实不是很疼,不用担心。”
南栀说:“这附近的邻居我们都认识,打你的人,你不认识?”
这一点南明杰也觉得奇怪,他挨打之后其实还去追了,追的过程中看到对方的脸,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他的确不认识。
南明杰追他时,他似乎很害怕。
南栀问:“你最近得罪人了吗?”
“没有啊,我能得罪谁?”
奶奶说:“你爸这窝囊废性格,他得罪人?人家不把他当傻子整就不错了。”
南明杰:“……”
他哪有这么差劲?
黄春兰和南栀一起点头,“有道理。”
南明杰:“……”
他哪有这么差劲!
陆随碰了碰南栀。
南栀说:“我好像得罪人了,利振国,你们留意周围有没有利家人,有的话告诉我。”
罗鸣还给南栀带过利凯的消息,利凯是去恩德医院做的手术,手术过程顺利,恢复得比吕晓慧好得多。
利振国不报复南栀,反倒对她的家人小打小闹?
南栀不敢肯定,但也不敢让家里人冒险。
“最近天黑以后不要出门了,尽量避免独处。”
黄春兰说:“做医生治病救人,竟然还要担心被报复,唉,什么世道。”
奶奶说:“要我看,我们就直接打回去,有的人不挨打不长记性。我们就直接拿砍刀,然后哐哐哐砍他们……”
黄春兰挡住奶奶,试图在陆随面前维持形象,“小陆啊,别听奶奶的,她开玩笑呢。”
奶奶露出头,“我不是……”
她的头被黄春兰按了回去。
陆随笑道:“奶奶说得对,被欺负了确实不能忍,但
这个利振国不是普通人,还是当心些比较好。或者你们可以搬到我家住?这边人太多太杂。”
别说南栀和陆随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没有娘家人全都住进去的道理,让人家知道,该戳南栀的脊梁骨了。
“没事,我们正打算搬家,搬到医院附近。”
南栀问:“咱俩有这么多钱吗?”
黄春兰笑道:“你的工资和外快一分没动,平时只用你爸的工资,我的稿费也陆陆续续到了。”
黄春兰女士写的文章很受各大报社、杂志社的欢迎,已经开始长期合作,稿费还真不少。
南栀:“!!”
原来她家从贫困到小康了!
*
吕晓慧五天后才醒过来,醒来后的第三天进入水肿期,精神十分差。
这只是第一步,吕晓慧还要闯很多关。
罗鸣常识询问她当时发生何事,吕晓慧却没有任何答复,而且好像也不太认识安佳。
罗鸣紧急找到南栀,对于记忆方面的问题,南栀只能说还要等时间恢复。
脑子里的事,很多都是说不清的。
就在吕晓慧水肿后第二天,罗鸣又来到医院,带来一个消息,“出事了。”
南栀:“谁?”
“利凯出事了,”罗鸣沉痛道,“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
南栀问:“他有术后并发症?”
罗鸣摇头,“是心脏的问题,猝死了。”
南栀和安佳同时站了起来。
安佳:“他死了?!”
利凯已经接受过调查,他说坠楼原因是吕晓慧站在围栏边玩耍,不慎跌出栏杆,他试图施救,没想到被带下去。
警方没有认可利凯的说法,如果他是施救,安佳不可能没听到声音,而且吕晓慧也不该是背后对着利凯。
但利家人很认同,尤其是利振国,他坚称儿子品行优秀,见义勇为很正常。
昨天利家人还来医院闹,让安佳给出赔偿。
当时吕晓慧情况危急,安佳根本没心思和他们吵,他们却不依不饶。
两家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安佳现在恨利家人,却没想过利凯会死。
“心源性猝死?”南栀说,“青少年很少出现这种问题,他有遗传病?”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是我的专业,医生和我解释过,说他是肥厚型心肌病,但是家里人没做过检查,我过来就是想找你们这儿的医生问问,这有没有可能。”
南栀点头,“是有可能的,青少年猝死虽然少见,但不是完全没有,也许坠楼改变了某种平衡。”
罗鸣道:“行吧,利凯死了,吕晓慧现在还不能接受调查,这起莫名其妙的坠楼案是结不了了。”
他难免又要被局长念叨。
其实局长已经找过罗鸣,这次是让他尽快结案,以意外结案。
但连南栀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奇怪的地方,罗鸣哪能同意结案?
他坚持要调查,被局长好一顿数落。
现在利凯人都没了,他估计又要被局长教训一顿,或者不是被教训那么简单。
南栀问:“楼顶的痕迹呢,有脚印吗?”
“有价值的痕迹很少,倒是找到他们的指纹了,但单从指纹来说,也没什么问题,只能看出是吕晓慧先扶着栏杆,利凯的指纹覆盖吕晓慧的半枚指纹。”
没有证据就没法结案,罗鸣这才想先拖着,起码拖到吕晓慧彻底清醒。
没想到利凯先送命了。
*
盛昭云给金瑞打电话询问利凯的情况,金瑞不是很了解。
他说利凯一来就被送到神外,手术是神外主任做的,从ICU出来后就去了高级病房,院长特意把全院设施最好的病房腾出来给利凯。
利凯的猝死在医院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讨论,但都不知道准确的消息。
金瑞捂着话筒给盛昭云透露情报,“是这样的,下午我们可能要开会,现在的通知是不能把这事告诉别人,不过肯定是因为自身的病死的,这点可以确定。现在争论的点是医院究竟有没有责任,孩子的家属很生气,院长都在愁。”
没门诊的几人聚在办公室,一屋子人都听到金瑞的话。
盛昭云想取消免提都没来得及。
盛昭云:“……”
金瑞说:“记得保密啊,不能告诉别人。”
盛昭云看着一屋子人。
南栀、阮乔、韩阅松、邢小谷和韦初雪。
盛昭云:“明白,挂了这通电话,我保证不再让任何人知道。”
金瑞没听出弦外之音,“盛主任就是痛快。”
盛昭云:“……”
那当然相当痛快了。
盛昭云挂断电话。
阮乔先举手投降,“别杀我,我能保密。”
邢小谷说:“我对他们可没兴趣,这姓利的真不是东西。”
几人看向韩阅松。
整个办公室他们最不熟悉的就是韩阅松,以前也有康宁医院的人向恩德医院报消息的情况,他们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呢。
韩阅松慢吞吞抬起头,推了下眼镜,“杀人犯法,你们不能对付我,我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盛昭云神色凝重。
阮乔捏紧拳头,用力捶自己。
韩阅松:“……但我非常擅长保密。”
盛昭云:“那就好。”
利凯出事,南栀第一时间想到家里人。
她怀疑攻击南明杰的人和利家人有关,当时她只是没给利凯做手术,现在利凯人直接没了,利家人会不会更生气?
南栀自己倒是没什么,如果她因为选择救情况更严重的病人而被报复,只能说明报复她的人是人渣,她没错。
但她不想连累家里人。
南栀给黄春兰打电话说明此事。
最近几天黄春兰一直在找房子,已经看中一栋楼房,房子主人出国了,家里的房子想处理掉。
这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楼前就是派出所,在派出所的办公室甚至能看到房子客厅和厨房的窗户。
黄春兰说:“按照你说的,合同已经签好了,房主原本就不住在这里,稍微打扫打扫就能搬家。”
南栀叮嘱,“在外面时留意有没有被跟踪,现在住的房子……先放在那儿,我在医院登记的住址还是那边。”
只有把他们安顿好,南栀才能放心。
第109章 第109章结婚证
利凯去世的消息也在康宁医院传开。
武涛急匆匆去敲连争办公室的门。
“连院长,利凯原本是先来咱们医院,咱们不给做手术,他才转走,现在人没了,我们恐怕会被连累。”
连争正在研究韦宁雨送来的杂志。
他最开始没太在意杂志的事,虽然韦宁雨吹得很好,但他是院长,知道手底下的医生都是什么水平,这杂志可能办不起来。
最近写文章的医生却是越来越多,因为写的人多,比从前更卷,质量竟然也提上来了。
听到武涛的话,连争头都没抬,“不给利凯做手术?原因?”
武涛苦笑道:“南医生现在是医院的红人,不,是临川市的红人,我没法说什么。”
连争不太了解利凯的事,他是院长,不会天天守在手术室。
“南栀主刀?”连争说,“那没什么问题,随他们闹。”
武涛:“……”
他提醒道:“南医生毕竟没给利凯开刀,利凯后来转到恩德医院做的手术。”
连争道:“南栀不开刀,一定有她的理由,我相信如果你和她沟通过,她也会把理由告诉你,现在你和我说说,不开刀的理由是什么?”
武涛:“……”
他尴尬地转移话题,“问题不在开刀,现在利凯去世,利振国在市里找了人,咱们恐怕得给他们一个解释。”
连争放下杂志,拧眉看着武涛,“你是说,利凯死在恩德医院,我们要给一个解释?”
武涛:“……”
“我这人脾气好,”连争起身去窗台拿暖壶,“但不代表我时时刻刻脾气都好,领导的话一定要听。”
连争给武涛倒了热水,把杯子递过去。
热水滚烫,瓷杯也是烫的,武涛的指尖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收回手。
连争微笑地看着他。
武涛硬着头皮接下杯子。
连争说:“但究竟听哪位听到的话,是直属领导,还是更往上的领导,就要好好捉摸了。你我共同工作多年,天天见面,一起成长,我相信你能了解。”
当然是他这个直属领导见武涛的次数更多。
武涛挤出笑容。
连争说:“去把祁念珍叫来。”
“祁院长和南医生关系很好,恐怕有失偏颇。”
连争有些烦。
比起明目张胆的坏人,他更讨厌蠢货。
连争冷声说道:“你到现在都没说出南栀不做手术的原因,你很正?”
武涛:“……”
趁连争转身之际,武涛狠狠瞪了连争一眼。
连争道:“把祁念珍叫过来,还有汤兴生,过来开会。”
*
吕晓慧不仅是南栀的病人,她也是陆随的病人。
虽然吕晓慧在大脑这方面还有很多难关要闯,但心血管恢复得还不错。
陆随去例行检查。
外科医生都忙,ICU的护士好不容易逮住陆随,肯定得让他多看几个病人。
陆随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吕晓慧的状态和刚才不太一样。
他走过去查看吕晓慧的瞳孔,一切正常。
那不一样的点是……
吕晓慧忽然伸出手,抓住陆随的白大褂。
陆随瞥了眼吕晓慧的手,温柔地问道:“你想要什么?要见妈
妈吗?”
吕晓慧张开嘴。
她最开始不能很好地发出声音,很着急。
陆随一边安慰她一边耐心等着,吕晓慧口中终于迸出几个字,“……我害怕。”
护士奇怪道:“这是医院,你很安全,害怕什么?”
吕晓慧张了张嘴,“害怕。”
陆随皱眉看了她半晌,忽然问道:“你是怎么坠楼的,是不是想起来了?”
*
南栀正常出门诊。
现在有韦初雪和她轮流出神外的门诊,儿科那边忙不过来,她还会去儿科的门诊。
两个门诊是两种氛围。
阮乔正安抚家属情绪,“孩子确实难受,但咱们用药要慢慢来,不能一下子就上猛药,对不对?得为孩子的未来考虑。”
家长抱着一直喊痛的孩子,情绪激动,“我们来医院就是为了治病,你们现在还没给他看好,我能不着急吗?!你们的儿科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没治好?!”
魏联和盛昭云在隔壁都能听到家长的骂声,两个大炮仗气势汹汹站起来。
隔壁诊室的家属们:“……”
这是怎么了?
鬼子打进村了?
好在邢小谷及时过来把两人按住,“我虽然总被批评,但有一点,我的脾气可比你们好多了,从来不和家属生气。”
盛昭云毫不客气地拆穿她,“你的门诊本来就少,生气机会更少。”
邢小谷:“……,盛主任你看看你,就是太喜欢说实话,得改改。”
魏联道:“隔壁的气不气人?有什么药是吃了就能立刻把病治好的?真有这种药,我都不敢给自己家人吃,孩子喊痛就着急,来医院看病的不都是不舒服的?谁好好的来医院?”
邢小谷赞同道:“是啊,可我们是医生,如果和患者吵起来,就得挨骂。”
家属感慨道:“你们可真不容易。”
邢小谷看向家属,“但如果是家属和家属吵起来,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家属:“……啊?”
邢小谷热情地问道:“你的孩子有什么症状呀,隔壁诊室坐的是南医生哦,她各方面都很强的,要不要让南医生单独给孩子看看?”
家属:“我去!!交给我!!”
于是隔壁更热闹了。
后去的家属战斗力十分剽悍,几句话就把前一人骂得一声不敢吭。
魏联:“……”
他神色复杂道:“你的心机真深。”
“呸,”邢小谷说,“这叫聪明,我才不忍气吞声!”
家属很快回来请功,“隔壁的笨蛋根本说不过我,都办好了!”
邢小谷微笑地看着家属。
家属立刻改口,“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我就非得骂他们几句!”
魏联:“……”
邢小谷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还真是除了不擅长做医生,其他都很擅长。
隔壁忽然静了。
刚才也静,但没现在这么静。
很快有几个家属从门诊前经过,议论纷纷,“那些人是谁?凭什么赶我们走。”
“唉,看着不好惹,算了,咱家孩子病得也不严重,还是别去找事了。”
“那不就只剩医生在诊室了?”
魏联看向盛昭云,盛昭云已经起身往隔壁走。
诊室内,南栀淡定地拿着笔。
利振国起码带了十个人,已经把诊室完全围住。
他搬来椅子在南栀斜对面坐下,“南医生,给个解释。”
南栀正在给前一个患者开药,她连头都没抬,“杀人犯法。”
利振国冷笑,“我比你清楚法律。”
“那就最好,”南栀说,“转院是你自己的决定,与康宁医院无关。如果你想讨说法,我想你走错地方了。”
利振国呵呵笑了两声,格外难听。
“别装蒜了,我是问你,为什么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你们没查出来。”
利振国旁边的人看起来是医生,他一边擦汗一边说道:“第一遍检查是康宁医院做的,南医生,你是得给一个说法。”
南栀瞥了一眼说话的医生。
他是恩德医院的,南栀见过,好像叫孙宾。
“孙医生,”南栀说,“你是神外医生,利凯被送到恩德医院时,情况如何?”
孙宾:“……很严重。”
南栀道:“恩德医院的手术过程也有记录,撒谎没用。”
“……反正是需要做手术。”
“对,是需要做手术,”南栀说哦,“但情况并不紧急,你们手术之前给他做全身检查了吗?医院所有检查都做一遍,也是来得及的。”
利振国看向孙宾。
孙宾额头的汗更多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把所有检查都做一遍?!”
南栀:“那你问我为什么没查出来他有先天心脏病?”
孙宾:“……”
南栀:“就算是在不紧急的情况下做手术,术前也只能针对检查,利凯没有任何胸痛、呼吸困难、循环不稳定的表现,他当时的心电图也没有任何异常。我们是急诊处理,时间短,患者转
到你们医院,你们有大量时间去检查,你为什么没查出来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孙宾无言以对。
南栀微笑,“责任在谁,看来很清楚了。”
盛昭云走进来,“我已经报警,请你们尽快离开,不要耽误门诊。”
利振国神色阴郁。
孙宾低着头不吭声。
利振国白了他一眼,对南栀厉声道:“如果不是你拒绝给利凯做手术,他会去恩德医院吗?你认为你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我们是奔着你的名声来的!你的医德在哪里,为什么不给利凯做手术!”
刚离开的患者家属都被声音吸引,又聚了过来。
利振国不介意有人围观,他起身说道:“我的儿子,从三楼楼顶掉下来,他们不给孩子做手术,让他再等等,怎么等?那可是三楼!”
“坠楼啊,三楼会不会摔死?没摔死真是命大。”
“你没听人家说医生不给做手术?”
“咦?南医生可是在危险时往震中跑的,她会拒绝手术?”
“家属不会撒谎吧?”
南栀想去关门,利振国的人守着,是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
她不得不抬高声音,“第一,利凯虽然坠楼,但他是落在吕晓慧的身体上,他的情况比吕晓慧轻得多,我必须给更严重的患者治病。”
盛昭云看向门外的人,“一个快死了,一个还能再等等,换作是你们,你们先救谁。”
这么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肯定是先救快死的。”
“别说是医生,就算我是另一个孩子的家长,我的孩子还能再等等,另一个马上就要没了,虽然我也担心害怕,但肯定要让快没了的孩子先去抢救嘛。”
南栀接着说:“第二,不是我不给你做手术,我明确地告诉你,神经外科的主任会来给利凯做手术,你拒绝。我提出让他稍等,我做完吕晓慧的手术就去给他做手术,你也拒绝。”
盛昭云补充,“在医院,只有疾病分轻重缓急,你想让我们放弃病危的患者先去照顾有钱人,不可能。”
这句“有钱人”一下子把大家的火气点了起来。
谁会把自己代入有钱人?他们都是普通人,如果是他们的孩子和利凯一起生病,他们就是“吕晓慧”啊!
这不是让他们的孩子去死,让利凯活吗?
而且利凯的情况还没那么危急。
“唉,现在和刚建国那会儿不一样了,那会儿多淳朴,现在什么坏人都有。”
“他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草。”
“你们对这些人还抱有希望?他们最不是东西。”
现场逐渐失控。
利振国原本是来为儿子讨公道,却被声讨一番,他不满道:“吕晓慧只是我家帮佣的孩子,难道让我们放弃儿子先救她?”
他不说这话还说,一说出口,更炸了锅。
“还是有帮佣的有钱人呢。”
“地主才被打倒多久,新地主就来了,这人还要人伺候,呵呵。”
利振国:“……”
孙宾低声道:“利总,别再说了,我们先走吧。”
利振国怒道:“是你说责任在康宁医院,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孙宾:“……”
要不然呢?
他还能说责任都是恩德医院的?
“其实利凯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你们不也不知道……”
“我如果知道,要你们医生干什么!!”
眼瞅着门外的人越来越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利振国终于暂时放弃和南栀理论的想法。
他正要带人离开,却被陆随堵在门口。
陆随冷淡地看着他。
利振国不认识陆随,不耐烦道:“滚开,康宁医院没一个好东西!”
“不着急,”陆随按住利振国的肩膀,“警察还没到。”
利振国冷笑,“警察来了就有用?我是给儿子要一个说法,犯法了吗?”
“你没犯法,”陆随说,“但你儿子,可不见得没犯法。”
利振国:“……”
吕晓慧状态好转,已经彻底清醒。
就在刚刚,她拉住陆随,说出那日在楼顶的真相。
“利凯哥哥又来找我玩儿,我不太喜欢和他玩儿,他每次都动我的衣服,我很不舒服。”
“我想看书,他生气了,我就说去找妈妈,他捂着我的嘴推我。我被他压在栏杆上,栏杆好矮,我们都没站稳,我先往下摔的,我抓住他,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罗鸣赶到医院,在此问询吕晓慧。
利振国想给儿子讨说法,尸体还存在医院太平间,正好拉走解剖。
他迅速做完这些事,不给局长阻止的机会。
尸检结果显示,利凯的胳膊、脸上都有划伤,是他曾经推吕晓慧的证据。
吕晓慧的衣服上发现不明液体,还在化验中。
可惜的是,利凯死了,他死了,就不能被起诉,他对吕晓慧做过的事,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
韦宁雨带着胜利的果实回到医院,他联系了临川市所有媒体和报社,第二天就有报纸报道此事。
“我厉害吧?”韦宁雨得意道,“做手术那天盛主任叫我过去,我就知道她是让我去干嘛的,我可是拿着相机过去的,全都是证据!他们想泼脏水,没门!”
韦宁雨还留了在场十几个患者的联系方式,随时可以找到他们做证人。
事情和孩子有关,在场的人都群情激愤。
南栀感慨道:“我们真的不能少了你,你的奸商手段太有用了。”
阮乔也在感慨,“是啊,一群好人中,总要有一个坏人的。”
韦宁雨:“呵呵,你才是那个坏人。”
“开玩笑嘛,”阮乔说,“多亏了你,现在媒体也来采访报道,利振国不能再颠倒黑白了。就是晓慧蛮可怜的,只是跟着妈妈去雇主家里写作业,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南栀说:“有人找到我,想给吕晓慧捐款,她家里条件不好,这次手术和后续治疗费用,恐怕承担不起,我和祁院长说过了。”
“媒体就是好,有好心人看到会捐款。”
韦宁雨再次昂首挺胸,“这都是谁的功劳?”
阮乔说:“当然都是我的功劳。”
韦宁雨:“?”
“有我对你的悉心教导,才有你的今天!”
韦宁雨:“……”
两人扭打起来。
吕晓慧受伤害案草草结束。
警方还原了整个过程,证据扎实,可惜利凯已经去世。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可惜,利凯才12岁,就算提起诉讼,恐怕也没办法真的惩罚他。
他突然犯病,某种意义上是在解救吕晓慧。
半个月后,南栀接到祁念珍的电话。
“这事挺奇怪的,上面点名要你去乡下帮忙建立儿科。”
祁念珍把通知递给南栀,“你看看,这里穷乡僻壤的,镇上只有一家医院,看不了什么大病。”
南栀问:“利振国有认识的人?”
“确实有,”祁念珍说,“你先别着急,连院长已经去问了,把你留在穷乡僻壤,我们都不能同意。”
祁念珍虽然在安慰南栀,眼中却也有担忧之意。
康宁医院毕竟是公家的医院,很多事他们说得不算。
如果是私家医院,只要连争不同意,那对方就没办法。
话音刚落,祁念珍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愈发严肃。
几秒钟后,祁念珍挂断电话,“小南,先请假吧。”
南栀说:“我要躲起来?我可以再想其他办法,我手里还有病人,吕晓慧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我……”
“不是这件事,”祁念珍道,“你要有心理准备,舒教授她……可能快不行了。”
*
在舒映阶确诊时,南栀就已经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她仍然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陆随以去接陆嘉述为由,和南栀一起请假去首都,电话就是陆嘉述打的,他请假过程很顺利。
舒映阶原本不想打扰南栀,是陆嘉述坚持要通知南栀。
她坚定地告诉舒映阶,这种时时刻刻牺牲自己的做法不可取。
“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不想见南栀最后一面。”
舒映阶当然想。
这些年她和陆嘉述最担心的事,不就是撒手人寰以后没人能接班吗?
尤其是舒映阶,她搞的小儿神外,除了儿研所都没有,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她在浪费资源。
明明可以同时给大人、孩子一起做手术,为什么一定要单独给孩子做?
明明技术好,为什么不能多做一些?
南栀的出现,是舒映阶的定心丸。
尤其是看到南栀学习速度如此之快后,舒映阶终于能放下心。
时代虽然不一样了,年轻人吃的苦好像不如她们多,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风采。
南栀和陆随坐最近的火车去首都。
舒映阶没有去医院,一直留在家里疗养,王敏和陆嘉述负责照顾她。
三人年纪都大了,陆嘉述雇了护工来,翻身这种工作需要力气。
南栀和陆随刚到火车站,便有车来接他们去舒映阶家,这都是陆嘉述提前安排的。
她的原则永远不会变——苦了谁不能苦自己。
舒映阶暴瘦几十斤,早已瘫痪在床上,饮食需要人喂,无法控制大小便。
南栀离开时,她脸上还有不少肉,现在好像只有骨头。
好在舒映阶还能简单说话。
“南栀来了,这是……陆随?小陆好像变样了,不认识了,咱们不是刚见过吗?”
她说一句完整的话,要喘上半天。
南栀咬着唇,不敢回话,她担心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掉眼泪。
陆随柔声道:“您好,上次没来得及正式去拜访您。”
陆嘉述走进来,慢吞吞道:“小舒,虽然你病得很重,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占我的便宜,我的年纪比你大。”
舒映阶微笑道:“你连父母是谁都搞不清,你怎么确定出生日期?肯定是我要大一些,我先走。”
陆嘉述:“……”
可恶,病重了思路倒还是清晰。
陆嘉述把南栀叫出去,“她不想去医院,不同意急救,如果要咽气了,就让她好好走,寿衣已经准备好了。”
南栀眼睛红通通的,“和你们待在一起,舒教授看起来很开心。”
“没办法,人好的时候太忙了,也就病了,还能任性地多休息。这人啊,就是得多为自己考虑。”陆嘉述说,“不过她儿子死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南栀:“……舒教授知道?”
陆嘉述摇头,“她知道了又该难过,她儿子对她再不好,她还惦记着,如果不是他最后来闹了一遭,恐怕她那点儿工资还是要留给他。在某些事上,人得自私,自私才活得痛快。”
南栀也不太喜欢舒教授的儿子。
“小舒没几天了,陪陪她,正常生活就好,我们三个老家伙,早就该入土,现在活着就
是赚的。”
在首都不需要工作,南栀和陆随开始研究怎么照顾三个老人。
照顾老人,最重要的就是……做饭,人总要吃饭的嘛。
两人窝在厨房研究菜谱。
王敏去洗了水果,舒映阶这几天不怎么吃饭,说想吃水果。
“他们两个还在厨房呢,今天你可有口福了。”
舒映阶微微笑着,不必要时,她不再说话,力气不够。
陆嘉述:“哦?劝你别抱希望。”
“他俩不会做饭?那也没关系,”王敏说,“两个都是聪明的好孩子,这点儿小事难不住他们。尤其是南栀,手术做得多好,这都是刀工。”
陆嘉述微笑:“你今天恐怕要饿着了。”
南栀和陆随在厨房研究了两个小时,王敏还没闻到菜香。
她好奇地走进厨房,看到大米粥。
大米粥……过于稀了。
案板上放着南栀切好的菜,王敏惊讶道:“你刀工倒是不错,为什么不炒菜?”
南栀:“……”
陆随:“……”
他俩以前偶尔才做饭。
就是这个“偶尔”,都是上网搜教程跟着做的,人家说一句,他们点暂停跟着做,再看下一句。
今天菜切好了绝顶聪明的他们才想起来,现在没网,没法去搜菜谱教程。
想念网络。
王敏:“……”
这俩聪明人也不太聪明哦。
晚上几人轮流守着舒教授。
南栀本来想自己守着的,她不希望舒教授最后关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担心舒教授会害怕。
陆嘉述和王敏也想陪着,陆教授虽然让南栀放宽心,但她的话明显越来越少。
好在一夜安稳。
翌日,陆陆续续又有人来看望舒映阶,家里一直热热闹闹的。
南栀打算和王敏学做饭。
陆随刚进厨房就见南栀准备动手,赶紧拦住,“你不想让我被你哥念叨一辈子吧?”
南栀:“?”
陆随挤开南栀,“我来,我来。”
南栀:“……”
她哥的威力好大哦。
南栀把工作交给陆随,自己出去找活儿干。
家里打扫得很干净,还有客人,再去打扫卫生也不太好,南栀想去菜市场买菜。
她刚出门,就看到一男一女在舒教授家附近转悠,一直往房子里看。
见有人出来,他们赶紧走过来询问,“这是舒教授家吗?”
南栀问:“您是?”
“我是舒教授的儿媳妇,这是他孙子,”女人松口气,“总算找到了,听说她病了,我让小浩来看看她。”
南栀对他们一家人的印象极差,她板着脸说:“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吧。”
“别……”女人说,“我们刚结婚时,妈帮了我们不少,她很喜欢小浩的,我们不是为了钱,我男人去找妈时,我劝过他,但他不听,总觉得妈欠他,其实我挺佩服妈的,我就是想让她看看小浩,看完就走。”
南栀道:“舒教授的遗嘱已经写好了,不会再改,她的遗产究竟留给谁,改不了。”
女人无奈道:“真的看完就走。”
南栀见她似乎真不是为了钱,侧身放她进去。
陆教授说过,舒教授这人心软,其实还惦记着儿子,她应该也想见见孙子吧?
南栀跟在他们后面,“舒教授还不知道她儿子去世了。”
女人愣了一下,“难怪没接到妈的电话。”
南栀:“最后提醒你一遍,舒教授已经有遗嘱,她留下的财产会全部捐献,如果你们闹事,我会立刻报警,不会和解,如果你想让你儿子留下被拘留的……”
女人茫然地看着南栀。
南栀:“……”
好吧,也许她真的只是想看看舒教授。
南栀做了“请”的手势。
没一会儿,南栀听到舒教授的笑声。
她没力气,很少笑出声了。
南栀松口气。
南栀来首都的第四天清晨,舒教授安静地离开。
她没遭几天罪,在南栀接到电话以前,甚至还能自己去厕所。
第三天晚上,舒教授开始昏睡不醒,对外界刺激无反应。
清晨,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下去,再也叫不醒了。
陆教授指挥南栀和陆随给舒教授换寿衣,“小舒啊,回家了。”
*
葬礼过程,南栀异常平静,不久之前她还因为无法医治小昭而难过。
忙完舒教授的事,陆随带着南栀去首都的医科大学。
首都的医科大学是原主的母校,也是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
陆随说:“他只读到硕士,硕士学历不太够用,我想继续读博士。”
如果想来首都读博士,那就得认真上课了,不能像南栀搞“提前结业”——冯固答应南栀正常给她毕业证。
南栀点头,“那最好了呀。”
陆随问:“你呢,有什么打算?”
南栀说:“暂时还不会离开临川。”
好不容易张罗起来的手术团队目前只有她一个主刀,她暂时不考虑离开。
陆随提醒道:“利振国不想让你留在康宁。”
这次是舒教授病重,南栀请假,等南栀回首都,还是得面对。
南栀已经想好了,“他们想让我去小地方待着,那也没办法,我就去吧,小地方也缺医生,反正到哪都能干活。”
陆随拧眉看着她。
小地方是缺医生,可小地方没法做手术。
康宁医院能有做手术的条件都极为难得,她一个外科医生,如果在小医院待一辈子,可能没法再站在手术台上。
虽说陆随不认为对方能拿捏南栀很久,但就算只去两个月,陆随也不太舒服。
陆随斟酌道:“你这段时间和我接触,感觉怎么样?”
南栀盯着陆随的脸,“挺好看啊。”
“……不是说脸。”
南栀:“可我只看你的脸了啊,还有别的事吗?”
陆随:“……”
很好,他是一个称职的工具人。
陆随耐心引导,“你和我在一起时,还会害怕吗?我碰到你,会不会反感?”
南栀走到陆随面前抱了抱他,“不会啊。”
陆随耳根微红。
南栀:“你好像又生病……”
陆随迅速打断她,“我们回省里看看。”
南栀:“啊?”
陆随说:“我和姑姑打听过,利振国找的是省里的领导,我们刚好有个亲人,和他认识,职位稍高于他。”
南栀明白了,“好啊。”
陆随问:“你不介意用特权?”
舒教授就很反感这一套。
南栀挺胸抬头,“我是陆教授派的,不是舒教授派的。”
她都快被塞进小诊所了,还正直什么?
“好,”陆随说,“回去就去。”
南栀拽住陆随,“回省里和我能不能碰你有关系吗?”
陆随:“……”
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件事。
陆敬玮说,省里的亲戚如果知道是给他妻子办事,会更上心,而且他俩订婚也很久了,她问他们要不要直接结婚。
结婚……陆随挺想。
但和这件事连在一起,好像在威胁南栀。
陆随说:“随口问问。”
“是吗?”南栀挑了挑陆随的下巴,又捏捏他的肌肉,“都挺好的,更近一步也行。”
陆随及时抓住南栀罪恶的爪子,“到这步就够了!”
南栀老老实实缩回手。
只是想证明给他看嘛。
南栀抱着陆随的胳膊没放,“如果换作是你,利振国敢为难你吗?”
陆随实话实说,“奶奶还在,为难不了。”
就算陆嘉述不在了,陆家还有一大堆发迹的亲人。
南栀瘪嘴,“真欺负人,完全是欺软怕硬嘛。”
“没办法。”
南栀拽了拽陆随,催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让我也享受享受特权。”
陆随愣住。
他担心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会伤到南栀,会让她不满。
会不满……
陆随低头看着南栀,在她眼中只看到期盼。
陆随:“……”
他可真是想多了。
陆随装作不在意 ,“假订婚都可以,假结婚也行。”
说完,他目光偷偷移向南栀,喉咙紧张地滚动。
南栀说:“干嘛假结婚,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反正只要别提生孩子,都是一样了,我爸妈还总唠叨。”
陆随唇角飞快地弯起来。
南栀真诚地问道:“结婚和谈恋爱有什么不同吗?”
陆随:“……做的事应该不同?”
南栀:“你是说交……”
“别说了!”
多严肃的事,都能被南栀说得不正经!
南栀一回临川,就把结婚的决定告诉黄春兰和南明杰,两人高高兴兴地找人给算了日子。
要提前去领证,领证也得算日子,陆嘉述不在意这些,都随黄春兰的心意。
第二天,南栀和陆随去登记结婚。
结婚证还只是一张纸,上面有男方和女方的黑白照片,登记结婚的过程非常顺利。
南栀等待过程还跑去离婚登记处吃瓜,有一男一女当众吵了起来,说是男方是带着小三过来的,和女方离完婚要接着再办结婚,这瓜相当精彩。
南栀一直在给女方加油打气。
陆随转了一圈,才在离婚登记处找到南栀。
登记结婚的时候跑到离婚登记处,这事也就南栀做得出来。
陆随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拉走,“你就不怕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南栀振振有词:“我是提前学习,积累经验,如果你也想找个人一边离婚一边结婚,我好能应付。”
陆随:“……,谢谢,我没这癖好。”
南栀接过结婚证,看着自己的照片赞叹道:“拍得真完美啊,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也好看。”
陆随已经习惯南栀夸他好看,他刚勾起唇,准备酷酷地说也就一般,就听南栀继续说:“和我这么好看的人结婚,你真有福气。”
陆随:“……”
哦,脸皮厚,在夸自己。
南栀收好结婚证,“可我总觉得忘了一件事。”
“什么?”
“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呢……”
心外办公室,箫珵用力拍着桌子,“你说什么?你俩登记结婚了?结!婚?!”
第110章 第110章是妈妈吗
大好的日子,箫珵差点儿被气死在办公室。
他还在担心南栀被调走的事,刚到办公室就看见这两人手牵手。
箫珵从两人中间走过去,就听陆随说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合法牵手。
没经过他的同意,怎么算!合!法!
箫珵板着脸看着二人。
南栀乖巧地坐着,不敢吭声。
陆随挑眉道:“你不同意没用,证已经领了,再分开这叫离婚。”
南栀轻轻拽了拽陆随,“这是我哥诶。”
办公室的另一边,闫民怀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
郤文曜问:“他们又怎么了?”
闫民怀神秘兮兮道:“要抢亲了。”
“什么?”
“陆哥要劫婚,萧哥也要劫婚。”
“……”
十分钟后,箫珵总算调整好,接受南栀已经和癞蛤蟆陆随结婚的事实。
结了婚,就不能轻易离婚,箫珵语重心长道:“他如果欺负你,你也不用告诉我,你就直接把他脑子打开修修大脑,能活就凑合接着用,活不下来拉倒。”
陆随想到南栀平时用的开颅工具,下意识摸了摸头。
啧,疼。
陆随弯起唇,“没问题。”
他顺便揽住南栀的肩,又冲箫珵挑眉。
箫珵:“……”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箫珵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们已经结婚了,对吧?”
陆随:“要看结婚证?”
箫珵微笑,“不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别客气。”
他直勾勾盯着陆随,“既然是一家人,我这做大哥的,就得好好照顾你们。”
陆随:“……”
做大哥的……
等等。
箫珵:“妹夫,我是你大哥,记住了吗?”
陆随:“……”
占谁便宜!
陆随看向南栀,“你就不能当姐姐?!”
*
利振国为利凯买了墓地。
利凯是他最小的儿子,除了利凯,他还有两个女儿。
为了生下这个儿子,利振国不惜和原配离婚,娶了怀孕的情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儿子,说没就没了。
什么先天性心脏病,他听都没听过,他们家人没有先天性心脏病。
利振国痛恨恩德医院,也痛恨康宁医院。
恩德医院没能及时发现利凯的心脏问题,病发时也没能及时发现,错过抢救时机。
至于康宁医院,利振国想到南栀的嘴脸,更可恶。
医疗界的朋友说南栀是临川最好的神外医生,他都过去求她了,她竟然还要给吕晓慧开刀,不给他儿子开刀!
吕晓慧只是他家帮佣的女儿,这辈子都见过钱,南栀怎么敢?!
利振国的两个女儿和父亲不太亲近,她们能感觉到父
亲更喜欢小儿子。
现在弟弟出事,父亲一夜之间苍老,她们才回家来看看他。
对于利凯的死,她们不太在意。
“爸,听说你还去找了蒋叔叔?算了吧,利凯的死和他们没关系,你没听警察说吗,是利凯想推吕晓慧,利凯还对吕晓慧……”
“你们知道什么?!”利振国吼道,“现在只有吕晓慧活着,当然是随她怎么说!警察一个个都是糊涂蛋,全都信了她的话!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两个女儿厌恶地蹙起眉。
如果不是看在亲妈的面子上,她们才不想因为利凯的事来安慰他。
她们因为利凯受了多少委屈?
利振国起身,“我去康宁医院看看。”
“您还去做什么?”
利振国冷淡道:“和你们无关,你们不用假惺惺地来看我,你们不也只是为了我的钱?现在小凯死了,你们得意了?告诉你们,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留给你们!”
*
祁念珍没再提调走南栀的事,南栀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继续上班。
带着孩子来看病是个穿军装的军人,身姿挺拔,刚毅俊朗。
钟阳描述道:“我儿子,昨晚感冒发烧,今天早上头还是烫,我马上就要回部队了,放心不下他。”
小男孩三岁左右,傻乎乎地抬着头,也不瞎折腾。
南栀递给钟阳一个体温计,“再量量温度。他妈妈不在吗?发烧的话,还是得有人照顾他。”
钟阳拧了下眉,“好像死了。”
南栀抬眸,“好像?”
“恩……她应该已经不在了,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
南栀看了钟阳片刻。
是因为很久没联系,所以不确定她是否在人世?
可钟阳看着还不到三十岁,他妻子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如果真的去世了,倒是挺唏嘘。
五分钟后,南栀拿走体温计,钟阳焦急地问道:“曼蒂怎么样?”
“曼蒂?”南栀指着男孩问,“他?他叫曼蒂?哪个字?”
钟阳说:“曼妙的曼,瓜熟蒂落的蒂。”
南栀:“……”
钟曼蒂?
不像男孩儿名。
钟曼蒂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南栀给他们开了药,让他们去找护士输液打针。
钟阳鞠躬感谢。
阮乔和他擦肩而过,激动道:“帅哥诶。”
南栀说:“帅哥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我只看帅哥,又不动帅哥,脸长得好,就是得多看,”阮乔问,“他儿子什么病?”
“普通的感冒发烧,”南栀回想钟阳的背影,“比起他儿子,他倒是更奇怪。”
阮乔:“恩?”
“没什么,”南栀说,“他应该要赶回部队,不会再过来了,继续叫号吧。”
阮乔正要朝屋外喊,诊室的门就被推开,利振国大步走了进来,神色阴郁地看着南栀。
姓蒋的说已经把事情办妥了,她怎么还在?
阮乔立刻走过来,“请你出去,我们医院不欢迎你!”
利振国推开阮乔,在南栀对面坐下,“你还好意思给人看病?”
南栀叹气,拿起话筒,却被利振国按住。
利振国问:“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
南栀:“过得挺惨?那就好。利凯没遭的报应,你替他多体验。”
“你!你是医生,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南栀看向阮乔,示意她出去找人,自己则打开抽屉,从里面找东西。
利振国沉浸在悲愤中,“我不会放过你,你害死我儿子还想留在医院,做梦!我早晚让你滚远点!”
南栀关好抽屉,问:“你不是我的领导,你怎么让我滚?”
利振国说:“真把我当成可以随便对付的人?!我认识的人,比你看过的病人还多!”
“你打算利用人脉,让我离开康宁医院?”
利振国:“呵呵,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理解。”
南栀:“我只是好奇,我离开康宁医院后会去哪儿。”
“乡下,小诊所,基层,”利振国讽刺道,“总而言之,你别想再晋升,也别想要什么前途!”
南栀点头,拿出录音笔,“那我就都录下来了,我说领导为什么忽然让我去建设什么小医院,原来是你的意思。”
她晃了晃录音笔,“我会去投诉。”
利振国神色微变,“你……”
南栀再次拿起话筒,说了几句利振国听不懂的话,没过多久,南栀把话筒递给利振国,“蒋主任想和你通话。”
利振国一怔,迟疑地看着南栀。
南栀把录音笔收好,“如果举报的话,蒋主任也脱不了关系吧?”
利振国立刻接过话筒。
话筒里传来蒋主任的咆哮声:“利振国!!你怎么没说她和陆家的关系,你想害死吗??!”
……
食堂,阮乔绘声绘色地描述利振国灰溜溜离开的窘况。
“真没想到啊,利振国多嚣张,接了电话屁都不敢放,这什么人啊,一门心思折腾我们,他儿子做的坏事,他是一点儿都不管。”
“不要脸呗,”盛昭云说,“这种人太多,自己家人做了错事,就当没看见。别人做了错事,抓住不放,更别说南栀还没做错。”
只有南栀一直闷头吃饭。
阮乔偷偷伸筷子,被南栀抬手打掉。
阮乔:“你还听着呢,我还以为你心思都跑陆医生那边去了。”
南栀有点儿郁闷,“我是在想利振国的事。”
“已经结束了,还想什么?”
南栀道:“我在想,我的录音有用吗?”
韦宁雨道:“肯定有用啊,他如果敢继续纠缠,我就立刻找媒体曝光!”
“这是因为你人脉广,认识的人多,”南栀说,“我也是找陆随帮忙,所谓的蒋主任才放弃,如果被缠住的医生没有人脉呢?”
只凭录音,能对抗蒋主任吗?
韦宁雨和阮乔都愣住。
南栀有点儿郁闷,“如果是没有关系的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她的名气还没有我大,更没人愿意帮她一把,她是不是就要被赶到乡下,再也不能做手术了?”
而这一切,很可能只是因为她试图给更严重的患者先治病。
韦宁雨安静下来。
盛昭云道:“这些毒瘤是该清一清,比癌症更严重。”
“是啊,哪来的那么多关系,连院长说话都不管用。”
韦宁雨想了想,说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就是得让他们长记性。”
几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连争已经很习惯儿科的壮观景象,儿科和心外两个科室加在一起,就是康宁医院的半壁江山,人家愿意坐在一起,他也不能拦着。
祁念珍道:“蒋主任的事,可能会影响到南栀。”
连争奇怪道:“不是已经解决了?”
他也在托关系往上找,但他的关系不如陆随有用。
祁念珍意味深长道:“他们可是年轻人,年轻人有很多缺点,但有一点比我们都强。”
武涛看过来。
祁念珍说:“他们比我们敢拼敢做,武院长,对吗?”
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头终于分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翌日,南栀开始请假。
尚延一大早就没找到人,“南栀又请假?她不是刚回来?”
“别紧张,”阮乔懒洋洋道,“咱们科室又不是只有南栀一个人,难道离开南栀就不转了?”
卢含娇意有所指,“去了一趟首都,心不在康宁了。”
临川这个小地方,城建和首都没法比。
去过大城市的人,都会嫌弃临川这个穷地方。
阮乔说:“卢主任说得对啊!栀栀去儿研所进修两个月,就不可能愿意回来嘛,栀栀的心一直在首都!”
卢含娇:“……”
尚延问:“你们说话都喜欢阴阳怪气?”
这几个人,没一个好人。
阮乔撇嘴。
连争也得到南栀称病请假的消息,他把祁念珍叫到办公室,“南栀真的病了?我怎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祁念珍淡笑道:“南栀办事,您得放心。”
连争:“……”
办事?
南栀?
儿科那帮家伙?
更不放心了。
当天中午,医院来了位老学者,带着孙女来看病,点名找南栀。
得知南栀生病后,老学者表示要第二天再来。
阮乔却悲痛道:“她病得很重,明天恐怕也来不了了。”
老学者的身份不一般,从前在首都工作,谁见了都得点头哈腰打个招呼,如今是回家乡颐养天年。
尚延作为科室主任,当然要亲自过来,他刚到就听到阮乔的厥词。
尚延:“?”
他怎么不知道南栀要请假?
阮乔:“我们南医生,命真苦啊!”
尚延:“?”
南栀命苦还是他命苦?
阮乔哭哭啼啼地说着南栀受到的伤害,主要是精神方面的伤害。
她哭完,尚延都没搞明白她在哭什么,昨天晚上南栀下班走时还欠儿欠儿地偷走办公室一盆花,这叫精神受到伤害?
这事不用尚延懂,媒体很快冲进南栀家。
南栀,目前为止,临川市正当红的医生,新闻多次报道,医术好,医德高,是临川市医疗界的骄傲。
老学者……不多说了。
第二天,利凯事件的经过就登报了,而且上了省收视率最高的新闻频道。
蒋主任和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领导就直接杀了过来,“你疯了?!临川的事你也敢插手?!和你有什么关系!现在全省都知道你帮一个商人打压天才医生,这事
你来兜着?!”
蒋主任:“……,啊?”
*
折腾了一个星期,南栀才重新回到康宁医院上班。
“养病”期间,南栀接待了十几波客人,都是来看望她的。
有临川市的领导,也有省里的领导。
整个省都看到新闻报道,得知一名“优秀、有前途”的外科医生因为选择为“穷人、伤势更重的人”做手术而被针对,此事竟然还有省里的人掺和。
面对客人,南栀充分表达了“心灰意冷”,不想在医疗行业继续混的中心思想。
领导们当然是一遍又一遍地挽留。
连营市地震时,首都媒体也有报道,当时儿研所还站出来认领南栀,称南栀在儿研所学习过,是很有天赋的医生。
地震才过去多久,南栀就被针对,首都那边的面子都挂不住。
群情激愤,领导也得重视老百姓的想法。
蒋主任被停职的当晚,就开车杀到利振国家,“她有名气你怎么不提前说?她家里有人你不告诉我?!她要自杀,你我都得废!”
利振国:“??”
不是,她看起来像是会自杀的人?
南栀按照韦宁雨的指示,回到医院继续工作。
“拿捏人也要把握好火候,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收手时也别含糊,人家领导也是要面子的。”
韦人精这样教育几人。
阮乔表扬道:“这次多亏了你。”
“先找个有声望的人来闹事,让更多的人关注,南栀也不用喊委屈,直接‘生病’,再找几个小领导先来看看,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盛昭云评价道,“你真可怕。”
韦宁雨挑眉,“不找有声望的人,怎么引起更多人关注?不先找人来道歉,怎么给他们打样?”
盛昭云问:“你在哪认识的这么多人?”
韦宁雨好像在各行各业都有朋友。
“嗐,都是朋友,”韦宁雨说,“喝过酒的都是兄弟!”
阮乔感慨道:“男人,头脑简单靠喝酒办事的男人。”
韦宁雨撇嘴,“不是我和你们吹,现在报纸还是太慢,我考察过外国的情况,你们知道电脑吗?你们知道网络吗?如果电脑能联网,你们猜会怎么样?如果每家每户都有一台电脑,咱们把事情往上一发,再找人烘托氛围,呵,全国都得知道!”
“这怎么可能?”魏联说,“好多人家连电视都买不起,还买电脑?”
“你别不信,以后电脑肯定是家家户户都有,”韦宁雨道,“以后我要把生意搬到电脑上,让你在家就能看到我卖的商品,然后你通知我,我给你送家里去,肯定很多人愿意买。”
韦宁雨露出奸商本质,就差创造快递了。
南栀激动地抓住韦宁雨的手,“难道你是……韦云?!哦不,任云?!”
陆随走进来,把韦宁雨的爪子打掉,“你身体恢复了?”
南栀说:“精神特别好。”
“外面还有一些人想见你,该装还是得装。”
南栀一秒钟虚弱,“知道了,其实我还是很不舒服。”
陆随:“……装得倒是挺像。”
“当然像啦,”南栀说,“我可是有认真观察过你的!大家都说我学得像!”
“你还挺聪明,你……什么叫观察过我?!”
他到底哪里虚弱了!!
两周后,市里紧急下发文件,以后医生调到下级医院,需要层层批准,而且要医生本人签字。
至于犯错误的医生,医院方提供完整证据,领导开会讨论研究如何处理,不需要医生签字。
实施起来肯定有问题,但更多领导被牵扯进来,想轻易把一个普通医生调走,也没那么容易了。
康宁医院的名气借此事又高了一个度,大家都知道康宁医院有原则,不会优先救治有钱人,名声倒是更好了。
知名度一高,南栀就忙,现在已经完全没时间去儿科出门诊。
韦初雪开始上手做相对简单的手术,她学习速度很快,能分走南栀一部分工作。
阮乔还没主刀过,有点儿羡慕韦初雪,又有点儿担心。
她曾经的想法很简单,给南栀做一辈子助手,就跟着南栀混。
但南栀说,她早晚是要上台主刀的。
阮乔基础不牢,也不是外科毕业,她和南栀一样,仗着当初康宁医院缺人才能顶上,她虽然刻苦练习,也跟了很多台手术,但目前为止还不敢上手主刀。
平时没手术,阮乔就跟着南栀一起出诊,继续给她做助手。
“我们盛医生说了,希望你能尽快评上副主任,分担她的工作。”
南栀头都没抬,她拒绝道:“政治工作我搞不来。”
“可是升职做领导都要走这一步,”阮乔低声道,“你没发现,这方面越成熟,走得越远吗?反倒是有些医术很好的,但是不喜欢……就……你懂的。”
南栀说:“我妈能赚些稿费,我爸的工资也还可以,小康生活就行了,不用非要升职。”
阮乔:“天真。”
自己不升,就只能看别人升,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
还不如自己努努力,先升职好了。
有患者敲门走进来。
阮乔道:“这边坐。”
南栀看过去,“咦,你是钟阳?”
钟阳用衣服做了简易担架,和另一人把孩子抬进来,“医生,我孩子被车撞了,当时以为没事,就没留住肇事者,后来他说头晕,我看他撞到头了,就带他过来看看。”
南栀和阮乔起身走过去。
男孩的额头有伤。
阮乔道:“以后出事故,第一时间来医院,千万别把人放跑。”
“明白,”钟阳落寞道,“是我没有看好他。”
南栀:“……”
阮乔看向南栀,低声提醒,“给孩子看病啊,还是先去拍片子?”
南栀没有回答阮乔,她指着孩子问:“这是你儿子?”
钟阳点头,“没错。”
南栀问:“他叫什么?”
“曼蒂,钟曼蒂。”
南栀看向和钟阳一起送孩子过来的人,“你认识他们吗?”
那人摆手,“我是路过帮忙的,兄弟,人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钟阳追上去道谢。
阮乔问:“你怎么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先给孩子拍片子吧?”
南栀神色复杂地看着钟阳,竟不知该如何对阮乔解释。
钟阳回到诊室,期盼地看着南栀。
南栀:“……你有几个儿子?”
“一个。”钟阳说,“就是他。”
南栀:“……”
“医生,有问题吗?”
南栀沉默良久才说:“可你上次带来的孩子,只有三岁,这一个,起码有五岁。”
阮乔茫然地看向“钟曼蒂”。
南栀补充,“你上次过来,也说孩子叫钟曼蒂,这两个孩子,真的是你儿子?”
阮乔:“你不会是人贩子吧?!”
钟阳的目光却比她们更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他着急道:“你们别和我开玩笑了,赶紧看看曼蒂吧,他一直说头疼,还说恶心,是不是脑震荡?”
南栀:“……”
阮乔把南栀拽到一旁,“你确定吗?是三岁不是五岁?”
南栀说:“他上次过来,和你擦肩而过,你还说他长得帅。”
“是哦,提到帅哥我就想起来了,”阮乔回忆道,“当时他是带着一个孩子,确实没有五岁……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军人吗?咱们报警吧!”
南栀看向钟阳,钟阳正查看“钟曼蒂”的情况。
他眼中的焦急不安不是演出来的,对钟曼蒂的关切也不像是假的。
南栀走过去,还没说什么,钟阳便催道:“求求你了,赶紧给他做检查吧,我要归队了,不能耽误太久。”
南栀:“……”
南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是不是烧糊涂了?”
阮乔:“陆医生烧糊涂,你都不会糊涂。”
南栀先给“钟曼蒂”开检查。
“钟曼蒂”头上有伤,身体未骨折,但被撞后太紧张,走路时崴了脚。
钟阳想背着男孩去做
检查,南栀道:“让阮医生去吧,钟阳同志,我还要再问你一些孩子的情况。”
钟阳犹豫地看向阮乔,似乎不太放心。
阮乔说:“麻烦配合,我每天都和孩子打交道,您放心。”
阮乔将孩子背走,南栀示意钟阳坐下。
“您马上要回部队?”
钟阳点头,“如果曼蒂的病严重,我可以和部队请假。”
“您确定吗?”南栀道,“您上次来医院,也说要回部队,而且带来的是一个三岁的男孩,您到底有几个孩子?”
钟阳说:“我刚才就听你们在讨论,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坚定道:“我是第一次来,我只有一个儿子,我三天后回部队,日期是定好的,不会变。”
*
钟曼蒂因车祸导致慢性硬膜下血肿,需要行钻孔引流术。
钟阳办好住院手续后,南栀让他去找其他家属。
钟阳为难道:“他妈妈去世了,我妈妈也去世了,家里没有其他人。”
南栀问:“他妈妈是病逝?”
“是为了救我,”钟阳拧眉,用力揉捏太阳穴,“打仗时为了救我牺牲了,我跑了,没保护她,都怪我,我太懦弱,我……”
钟阳开始用手捶头。
南栀拉住钟阳的手,顺便检查了他的头部,发现做过开颅手术的痕迹。
事情有些怪,必须报警。
康宁医院旁边的派出所赶到医院,钟阳虽然奇怪,但还是配合调查。
按照他提供的信息,民警去他的住处寻找可能认识他的人,却一无所获。
他所谓的住址,住着一家三口,附近没人认识钟阳。
至于孩子,暂时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钟阳的儿子。
钟阳目前对“钟曼蒂”没有敌意,民警让南栀先给孩子做手术。
手术团队为男孩的手术做好准备。
南栀刚到手术室,就看到已经换好无菌服的阮乔。
她想了想,走过去,“乔乔啊,我的病还没好利索,现在体力不太好……”
阮乔:“?,什么病?”
南栀认真说道:“你忘了吗?我因为生病请了一周假呢。”
阮乔:“……”
不是假的吗?
阮乔狐疑地看着南栀。
南栀晃着手腕,“尤其是手,好累,拿不起工具,可能是没休息好。”
阮乔:“……”
阮乔能看到南栀脸上的四个大字:我在撒谎。
她郑重道:“如果以后你想卷陆医生的钱跑路,一定要直接跑,千万别想骗他。”
容易暴露。
南栀乖巧地点头。
“……但我真的不行,”阮乔戴上手套直叹气,“我才上台多久,我连助手都做不好。”
“不会啊,”南栀说,“你比魏医生好,我想做什么你都知道,有你在我很省心啊。”
阮乔:“……可我害怕,人家能同意我来做吗?”
南栀说:“我在旁边呢,有问题我会指出来。”
阮乔还是心慌。
南栀挪到阮乔身旁,“我做第一台手术,舒教授在身边,我就很安心。你不放心我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
南栀保证,“每一步都提前沟通好,在手术过程上,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阮乔:“……”
她不敢说,她总是做手一抖,多开了半个脑袋的梦。
还有手一晃,直接把脑组织抓出来。
再就是……
阮乔鼓足勇气,“我试试!”
这可真是突破极限了!
好在阮乔对自己的认知虽然不足,南栀却很了解她,她学得很用心。
手术顺利,术后被送到普通病房。
他清醒后,民警又来问话,和上次一样,他一直拉着钟阳的手。
民警问:“他是你爸爸?”
孩子点头。
“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
孩子点头。
“你妈妈没了?”
孩子还是点头。
南栀的怀疑好像没有根据。
直到南栀出其不意地问道:“他是你妈妈吗?”
孩子仍然点头。
民警:“……”
明白了,这孩子只会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