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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两人四目相对, 林砚卿却瞧不见他的脸,生涩戳了戳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干呕, 他脸色瞬间涨红起来。

    蓝钰这才拉过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您这是做什么呀?”

    林砚卿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了两声,赧然地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你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 可是”蓝钰抹了抹他脸上的汗, 有些讷讷地说道:“这成何体统啊。”

    “你不是这样对过我吗?”林砚卿手还抓着他的, 蓝钰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闷闷喊:“师娘”

    “但不一样, 你是我尊重的人”蓝钰视线落在他湿漉漉的后颈, 那处黑色的青丝盘根错节,仿佛蛛网般,露出危险的诱惑。

    “别招笑了, 蓝钰,寻常修士也不会让尊敬的师娘或者长辈大着肚子在床上伺候你吧?”林砚卿声音温和,又强调着:“我从来就没和墨风有过任何的夫妻之实, 你不该用这个假设身份来侮辱我, 限制你。”

    “若你说的这些所谓的尊敬只是为了增加我们床榻之间的禁忌感,那你随意。”

    蓝钰解释道:“不是的, 我真心”

    林砚卿不想听他继续说, 俯身而下, 蓝钰张了张嘴,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终于不再表明自己的忠心了

    “唔。”蓝钰伸手大力地扯着林砚卿的肩膀, 但林砚卿保持着动作,不为所动。

    “师娘”蓝钰额前青筋暴起,面目咬牙狰狞了一瞬,胸膛剧烈的起伏,让他胸膛还未好全的肋骨出现顿顿的疼痛感。

    林砚卿喉结轻轻滚动,发出很轻微的吞咽声,青丝披散吹落,散落的衣襟露出伶仃凸起的锁骨,单薄的里衣露出那初见雏形的孕肚,他坐在榻上,歪着脑袋冲着蓝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在这里。”

    蓝钰连忙捏着他的唇,视线往他唇间看去,手指在他温热的口腔内翻找了一瞬,羞得满脸通红:“你吞了干什么?不恶心吗?”

    “不恶心。”林砚卿毕竟尝不到味道,反胃什么只是生理反应,并不是通过味觉传达,任由他手指在他唇舌间搅动,眯眼弯弯:“蓝钰,用金相国的话来说,你现在是我的妻主了,你有感觉到我体贴吗?”

    蓝钰耳根泛红,囫囵地点头,“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你下次别这样了,小心吃坏肚子。”

    林砚卿应好,但下一次还是照做不误,左右蓝钰也拦不住他。

    午睡早该结束了,此刻日头下降,屋内林砚卿布了阵法,并不会觉得燥热,蓝钰抱着林砚卿,睡了一会儿。

    蓝钰不想也不会当畜生,就算林砚卿说并无大碍,甚至保证无事,但蓝钰也只当他贪欢,不肯真的如他的意。

    林砚卿气得够呛,第一次生出小性子咬他的肩膀,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蓝钰拿出他湿透的贴身衣物在水井边搓洗,又给他晾上,回屋便见林砚卿在屋内待着,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瞧着倒是有几分在凌霄宫的风度和倨傲。

    “晚上想吃什么?”蓝钰主动问道。

    林砚卿连眼都没睁开,只是道:“我已经辟谷,不必考虑我的口味。”

    “哦。”蓝钰见状觉得好笑,从前林砚卿可不会这般生气,而他生气的缘由,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夸张。

    “酒呢,想喝什么?”

    这次林砚卿眉梢很轻地动了一下:“不用,今夜没胃口。”

    平时林砚卿是拿酒当作水喝的,最近才被蓝钰以健康饮食才能生出健康宝宝的理由给限制了。

    “酒都不喝了啊。”蓝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耳语说道:“便就这般生气,只是因为我没真的*你?”

    这话说完,林砚卿便睁开了眸子,眼底平静,但语速却很快:“若是只是这样,我怎么会生气,我都那般求你了你就是故意作践人!”

    因为刚刚林砚卿求他时,蓝钰的确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林砚卿咬牙全部做了,但蓝钰却出尔反尔,才让他如此生气。

    蓝钰亲了亲他的脸颊:“别生气啦,那我不能当畜生呀,便这点时日都忍不下了?若是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林砚卿重新阖上眸子,“好。”

    他很快变得平静,夜里蓝钰做的荷叶鸡和酒糟泡饭,林砚卿也吃了半只鸡和一碗米饭,酒也没少喝便是了。

    夜里,两人也没少闹。

    两人便暂时在金相国定居下来,左邻右舍熟悉了以后,便也常聚在一起聊天谈笑,林砚卿是个温柔的性格,蓝钰也爽朗舒然,极易相处,大多都知道他们并非金相国人,只是并未言明而已。

    平时林砚卿会日常打坐修炼两个时辰,蓝钰练剑看书,互相不打扰,却又会默契地留出时间来相处。

    “这水果偏凉,你少吃些。”蓝钰挡住他又要朝柿子伸出的罪恶之手。

    林砚卿抬手轻盈躲开他的遮挡,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取到了柿子,往嘴里送,然后轻轻揉了揉蓝钰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蓝钰,我并非普通孕夫,我可是灵尊。”

    “不必忌口。”其实他没有多想吃,只是喜欢蓝钰因为他的不听话,而对他不满担心的模样。

    蓝钰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日后我不会买这个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砚卿便又伸手:“那我今日先吃个够本?”

    蓝钰抓住他的手,拧眉看着他,想也不想直接将一碟柿子全扔掉了。

    林砚卿笑着道:“真浪费啊。”

    春风送暖,枝丫结出嫩绿的绿叶,垂柳荡漾,如弱柳扶风的男子,腰肢纤细,窈窕而立,游湖踏青,相得益彰。

    蓝钰和林砚卿外出踏青,林砚卿的肚子越发明显了,就算再宽松的衣裳都遮不住了,原本清瘦的脸也长出了些许的颊肉,从温柔端庄又清冷高挑的喜游灵尊变成了丰腴略带肉/欲的美少夫,身体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今早,蓝钰收拾吃食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他的胸口,差点让林砚卿疼白了脸,连抽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林砚卿的修为真的是元婴吗?从练气到筑基,筑基到金丹,金丹到元婴每一阶的晋级,都会伴随着洗髓炼体的功效,所以当林砚卿露出痛苦神色的时候,蓝钰才会这般惊讶。

    毕竟,他根本没使劲儿。

    林砚卿也只是眼神闪烁地说无事。

    春寒料峭,行人如云,结伴出行的男女,不乏挺着孕肚的男人,脸上都带着坦然又自信的笑容,马车缓行,蓝钰从马车内朝外看去,转头看向正在假寐的林砚卿:“马上就到鹿苑了。”

    鹿苑顾名思义,饲养鹿的院子,说是院子,其实是一整片林子。

    蓝钰见他眉梢微蹙,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难受吗?”

    林砚卿睁开眼,轻轻舒了一口气:“只是有些渴了。”

    蓝钰便给他倒水,犹豫一瞬,“我给你撞疼了?”

    “很奇怪。”林砚卿蹙了蹙眉:“我连灵力都压不下那点疼痛。”

    蓝钰紧张起来,揽着他的肩膀拢入怀中,解开他的腰带,林砚卿微微咬唇,蓝钰只见那处青紫了一团,犹如被人重击了。

    “的确肿了,还紫了。”蓝钰没动,重新将他的衣衫穿好,“我们先回家吧。”

    “都快到了,不碍事。”林砚卿不想扫兴,的确不算什么会死人的伤势。

    蓝钰率先跳下马车,又牵着林砚卿下车,交银子拿上通行玉牌,由侍从领着去鹿苑。

    “鹿苑中有几百头鹿,鹿是金相国神圣的象征,其中有一只四角神鹿,保健康顺遂,亦可保事业亨通,若是怀孕之人见了,便可生出聪明伶俐的小孩儿这边还有清甜可口的凉茶和小吃,客人们若是饿了,也可免费品尝”侍从口齿清晰,介绍完各种鹿园的特色后,又闭了嘴,让蓝钰两人自己欣赏。

    “这些鹿虽无灵智,但有凡间香火侍奉,又有念力环绕,修炼成人也并非难事”林砚卿感知到四周念力和香火气息,被蓝钰握着手喂鹿。

    蓝钰看着还未长出大角的小鹿,露出懵懂可爱的模样,笑了笑:“若是在这鹿苑从鹿变成人,怕是要吓坏很多人。”

    “你猜我们能不能看见四角神鹿?”蓝钰用丝巾擦了擦他的手指,兴致勃勃地问道。

    “只是噱头而已,哪有什么神鹿。”林砚卿摇了摇头,笑得天真:“蓝钰,你也是修真之人,怎的还信这些鬼神之说?”

    “但我们现在不是凡人吗?入乡随俗,懂不懂嘛?”蓝钰手臂放在他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隔着栏杆,那些鹿出不来,他们也进不去。

    “这边呢,是卖鹿角的地方,这边的鹿角都是等鹿死了后才从他们身上取来,磨成精巧的饰品,非常珍稀,千金难求。两位也是福泽深厚之人,昨日还没有鹿角可以买呢。”侍从说的很诱人,又是那种蓝钰没法拒绝的饥饿营销。

    蓝钰看了一眼价格,十两黄金,的确价值不菲,几乎是他们的全部积蓄,他便冲着林砚卿说道:“这些都是骗人的,没人买卖就没有伤害,咱们不买!”

    林砚卿神识扫过那把由鹿角制成的弓,上面有一层淡淡的金光,瞧着只是毫无用处的华美装饰品,但实则是一件厉害的法器,这只鹿生前应该有一定的机缘,还做过不少善事,所以就算身死,鹿角上还有淡淡的功德印记。

    “蓝钰,我想要。”林砚卿笑着说道。

    “啊?你要?”蓝钰嘶了一声,心中叹息,只觉得林砚卿瞧着聪明,怎么这么傻呀,那人明显是骗人的话术。

    他被骗过,所以现在格外警醒。

    十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来到金相国之前帮着一个富商驱邪,所以赚取了一定的钱财。

    蓝钰也不好拒绝,毕竟师娘也甚少问他要东西,虽然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可还是忍痛下了定金。

    “好嘞,等晚上我们派人送到您府上。”侍从喜笑颜开,他们这边的鹿角的确不是偷猎而来,因为稀少,所以价格高昂,这个鹿角弓算是遗留物品,因为这弓略有瑕疵,甚至不能用力拉弓,否则极易断裂,只是一个观赏的物件。

    蓝钰见着他脸上的笑容,魏政那张嘲笑他傻的脸浮现在他面前,他咬了咬牙,等走远了后,才小声和林砚卿道:“没想到您也是这般肤浅爱好美饰的人呐。”

    他很遗憾地告诉林砚卿这个噩耗:“我们应该被骗钱了,那鹿角弓根本不值这些钱。”

    林砚卿轻笑一声:“蓝钰,你是不是经常被骗钱啊?”

    “哪有?!”蓝钰连忙否认。

    日头渐盛,吹散了周身的春寒,树叶飘落在两人走过的路上,铺成浅色毛毯。

    “你那易容丹?不是被骗吗?当时你在我面前恢复成你自己的模样,我差点没忍住笑”林砚卿唇角轻扯,低声调侃。

    蓝钰石化了,当时他还扮演着墨风的深沉死装模样,在床榻之间,还会学着墨风的语气说话

    啧,好像有点尴尬。

    “你便那样看着我演,心中一定骂我傻吧。”蓝钰叹息一声。

    “的确很傻。”林砚卿点头。

    蓝钰听见这肯定的话,脸颊又是一红,咬牙扳回一城:“但师娘从第一次便纵着我,想必在我年少时便存了不轨的心思吧,我不足二十便被师娘夺了身子,哎,还被这般戏耍”

    年纪对于林砚卿来说,依旧是无法释怀的事情。

    若是以凡人的正常年纪来算,林砚卿最少也能当蓝钰的爷爷了。

    “你胡说什么?你年少时还是未开智的孩童,我怎会如此?”林砚卿眉心一跳,若是蓝钰再年轻些,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和蓝钰厮混在一起。

    情何以堪?

    蓝钰见他羞恼,便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回去的马车行的更慢了,林砚卿坐在蓝钰腿上,两人颠簸中亲吻,马车外便是清晰的人声,嬉笑声,喧哗声,怒骂声

    带着隐秘的刺激感,两人都显得有些兴奋,他捂着林砚卿的嘴,不让他溢出一点声音。

    他咬了咬林砚卿的肩膀,师娘浑身一震,蹙起眉,衣衫被解开,披在肩头,脑袋磕在马车的木板上,晕晕乎乎的。

    两人并未真的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却因为这个场地,变得无比暧昧。

    车帘一点掀起,便能看见衣裳不整、大着肚子的孕夫,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公然街道之间放浪求爱。

    一身冰肌玉骨变得放浪淫/荡。

    暮色四合,街坊四邻烧起了饭菜,菜香飘溢,屋前停着不少马车,蓝钰衣裳整洁,林砚卿面色温和,举止得体。

    两人一同进屋,林砚卿便进屋了,蓝钰先将怀里林砚卿湿透的底裤扔进洗衣桶中,烧火热菜,又给他洗好裤子。

    吃饭之际,门被人敲响,蓝钰将门打开,送弓的伙计笑眯眯说道:“大人们,鹿角弓送来了,您检查一下?若是没问题,还请您签个字。”

    那鹿角弓带着是淡淡的黄棕色,弓箫两端成鹿角设计,雕工了得,栩栩如生的鹿纹,但鸡肋的是弓弦是没有的。

    蓝钰转头看向林砚卿,不确定地问:“没问题吧?”

    林砚卿点了点头。

    蓝钰便签字画押,准备明日上午去钱庄付清钱,门一关,林砚卿便双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复杂的符文,金光闪过,化作一道细细的金丝线。

    “这弓被人掉包了,在家等我。”林砚卿闪身离开,蓝钰费力跟上,轻盈在屋顶上穿梭,只见林砚卿越来越远,蓝钰咬牙,心中闪过一丝担忧,将疾风符箓贴在脚底。

    金相城外的野郊,两位男修正一边聊天,一边惊叹手中的鹿角弓:“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藏着这样的宝物”

    “还好我们发现得早,否则宝物不知道还要蒙尘多久呢。”

    两人是路过金相国的修士,碰巧撞见了这把弓。

    他们正在欣赏手中的弓,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前方站立的黑影,在昏暗的阴影下,树影飘动,露出一点洁白的下颌。

    两人对视一眼,收起手中的弓,叫嚣一声:“何人挡道?”

    “你们偷盗的弓是我的,交出来,饶你们不死。”林砚卿语气淡淡,浑身气度变得深厚冰凛。

    “你是谁?装神弄鬼的,你可知我们是谁?”两人凑近一些,似乎想要看清楚男人的模样。

    修士的剑亮出来,自报家门:“我们乃是白阳宗弟子,还不快快退开?”

    白阳宗弟子手中的本命法宝银杵发出一点白光,一瞬间照亮了林砚卿那异常凸起的肚子,很快脸上的紧张变成了一丝讽刺:“我当是哪一路神仙,原来是怀孕的炉鼎啊?”

    “不好好在家中备孕产子,做什么来挡你爷爷的道,是家中爷们满足不了你了?”

    他们对炉鼎的轻视让他们葬送了性命,全部都是一刀致命,脖颈一条红线逐渐殷红,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地瞪着眼前的人,直到死之前,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大名鼎鼎的灵尊。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灵尊会在这般偏僻之地生子。

    等蓝钰赶到的时候,林砚卿已经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把鹿角弓,地上的两个男修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砚卿身上没有沾到半点脏污,抬手将弓扔给蓝钰。

    他顺手接住,林砚卿身上突然之间仿佛蒙上了不易靠近的冰凌轻纱,他独自在前面走着,面无表情,并没有使用瞬闪术,也没有御剑飞行,若是这般走回去,只怕要天亮才能到家了。

    “他们惹你生气,我去再揍两拳给你出气如何?”蓝钰收起弓,抬脚跟上林砚卿的步调,歪着脑袋看他的表情,然后下一瞬,被人拎起衣领按在树上,后背被撞得一疼。

    “人人都轻视炉鼎,是不是你也如此,因为我是炉鼎,所以肆无忌惮地闯入我寝殿,断定我会成全你?”林砚卿平时很豁达的,早就不会过分在意他炉鼎的身份,最近却格外的心浮气躁,一点小事不如意,便会让他涌起怒火,虽然每次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怎么会?”蓝钰任由他领着自己的衣襟:“那你会因为我年纪介怀我吗?”

    林砚卿不做声,沉默地看着他。

    蓝钰露出一笑:“我倒是想成为炉鼎。”

    那他的任务就不会这么费劲了。

    “如您这般的人有多少?”蓝钰轻声道:“不局限于体质,却能成为凌霄宫的灵尊。旁人如何诋毁你,不过是嫉妒,想要通过踩您获得一些成就感,你看你想杀,就杀了,他们如同两只蝼蚁般,你何必将蝼蚁的话放在心上?”

    林砚卿松开手,心中怒气消散不少,来去都很快。

    蓝钰伸手抱住他的腰,手放在他肚子上,轻轻摸了摸,丝毫不介意地说道:“若您非炉鼎,我们又怎么可能诞下孩子?属于您的血脉,不喜欢吗?”

    林砚卿生母早逝,父亲将他卖掉,但他依旧记得和母亲相拥于寒冬时那短暂的温暖。

    “炉鼎哪里不好,旁人哪有您这么美?”

    林砚卿伸手抓住他的嘴,将他捏成一个小鸭子嘴的形状,似笑非笑地说道:“到底是便宜你小子了,炉鼎的身体会随着孕期变化,不光能生子,还能产乳旁人如何说炉鼎滋味美妙,我都不信”

    “来,蓝钰,你说道说道,我的身子可还喜欢?”

    成为小鸭子的蓝钰眨了眨眼,这种送命题,他不敢回答,想一直当小鸭子。

    但是下一瞬,林砚卿松开抓住他嘴的手,蓝钰两只手捏住自己的嘴巴,只是摇头晃脑地装傻。

    若是回答喜欢,他怕师娘继续钻牛角尖。

    若是回答不喜欢,只怕他今天逃不开师娘一顿打。

    林砚卿轻哼一声,自顾自地说道:“那想必是不喜欢了。”

    蓝钰连忙摇头否认。

    “算了,不为难你了,把手放下来吧。”林砚卿神情变得柔软几分。

    “师娘,英明。”

    蓝钰也有忘记改口的时候,但谁也不介意

    旁边的将军姓段,名旋,她的小妾叫林柳,第一次认识是,林柳离家出走,翻墙进了蓝钰他们家的院子,蓝钰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林柳先彬彬有礼地表示感谢,后又摇头表示不必,丝毫不似那天要鱼死网破的泼辣,林砚卿便给他倒茶,让他不必紧张。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门就被敲响了,高挑女子沉静的脸出现在门口,但视线越过蓝钰落在林柳身上,见他安全无恙,才和蓝钰寒暄了两句,将人带走,第二日便送来了谢礼。

    两家一来二去,便也熟悉了。

    另外一家姓王,大官叫王佐,其夫郎名唤晏浩歌,王佐和段旋关系不错,蓝钰曾救下她从高处摔下的儿子,便也熟悉起来了。

    “砚卿,你这肚子瞧着越来越大了,瞧形状,我觉着是个女儿。”晏浩歌眯着眼笑道,长得俊朗清秀,眼角的细纹多了几丝成熟男人的沉稳和温柔。

    林柳撑着下巴,视线掠过林砚卿高高隆起的小腹,眼底闪过一丝羡慕,明媚眉眼轻轻一挑,视线看向在厨房砍柴的蓝钰,狐狸眼闪过一丝好奇:“林哥,你们平时同房吗?”

    林砚卿喝了口水,微微一笑:“日日都睡在一间房的。”

    林柳怪嗔一瞬,声音更小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的主家如今还动你吗?”

    林砚卿不说话,只是保持基本的微笑。

    “林哥,你这般漂亮,主家怎么忍得住?莫不是外面有人了?”林柳震惊一瞬。

    “应该不是。”林砚卿摇头。

    “那倒也是,我也不信他是瞎了眼的人。”林柳眨了眨眼,“我回家给林哥取两件衣裳,保管有效。”

    他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留下晏浩歌冲着林砚卿无奈笑道:“他这性格还是小孩儿。”

    “不过,你这一胎怀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久了?”晏浩歌蹙了蹙,眼底有担忧之色。

    “无碍,应该是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林砚卿算着,他差不多已经怀了一年半了,金相国的男子怀孕都是十二月,相比正常女子长两月,便也甚少有人怀疑林砚卿的不对劲。

    三家人在一起用晚膳,气氛融洽,王佐还想举荐蓝钰入朝堂,被蓝钰拒绝了。

    入夜,蓝钰擦洗完身体,晾着长发进门,便见正在坐榻上穿衣的林砚卿。

    他似乎有些苦恼,那些圈圈绕绕,身上披着粉红的轻纱,什么遮不住的那种,腿上、胸前缠绕着红色的锦带,身体被束缚的很紧,勒住了他的腿肉。

    林砚卿无奈又温柔的看向蓝钰,“对不起,我穿不好这个。”

    蓝钰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快步走到他身侧,咽了咽口水:“这谁教你的?”

    “林柳。”林砚卿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太过于大胆,后知后觉地赧然。

    “他什么年纪,你什么年纪,学他整这些幺蛾子。”蓝钰都怕他给自己缠得血液不通畅了,伸手要解开,林砚卿伸长手臂,任由他解开,的确有些不舒服。

    只是最后蓝钰也没解了,将人缠得更紧了。

    “等下,蓝钰,我肚子”林砚卿浑身是汗,紧咬嘴唇,四肢带着勒痕,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他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下坠,带着阵阵疼痛,他呼出一口气,冷静道:“我要生了。”

    蓝钰被吓的一激灵,披上衣裳,去给他烧热水,准备东西。

    林砚卿不想被其他人接生,到底还是放不下那点自尊心,蓝钰便去临场观摩了几次,倒也算半个接生婆子了。

    “你也出去。”林砚卿推开蓝钰想来搀扶他的手臂,蹙着眉,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瞧见。

    “不行,你个小瞎子还能自己生,自己接生不成。”蓝钰这次态度有些坚决。

    “瞎子又如何?”林砚卿此刻听不得瞎子这两个字眼。

    “不如何,但你别和我争,乖乖的,我不嫌弃你,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蓝钰严阵以待地像是对待异常重要的考试,抹了抹他汗湿的刘海,心中有些自责,刚刚不该和林砚卿胡闹的。

    林砚卿心道,谁在乎你嫌不嫌弃,但察觉到蓝钰坚决的态度,也不再做无用功了。

    他咬着唇,一言不发,仿佛感觉不到身体撕扯般的疼痛感,他知道蓝钰可能会切开或剪开他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轻松。

    沉默的房间,蓝钰看向林砚卿惨白的脸色,摸了摸他的脸,轻声哄道:“您别忍着,痛便喊出来,不丢人。”

    “实在不行,我陪着您喊?”

    林砚卿只是咬牙道:“不痛,喊什么?”

    他明明疼得浑身都在痉挛发抖,却还在逞强,蓝钰手指抵住他嘴唇,抚摸那沁出血珠的伤口,“不疼咬什么?”

    “嗯哈”林砚卿终究没了经历继续和蓝钰争辩,生子之痛就算强悍如元婴也无法忍受,“好痛,真的蓝钰,你混蛋”

    他不断的呼吸着,抽气着,啜泣着,蓝钰便一声声应着:“是是,我混蛋,以后我再不敢做这种混蛋事儿了。”

    “蓝钰,蓝钰”林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蓝钰的手指,汗涔涔的掌心,一片热汗,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角淌下眼泪,脖子上青茎暴起,手指用力的几乎变形

    两个时辰后,空气中都蔓延出了血腥味,变得黏稠难闻,蓝钰浑身都汗湿了,紧张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婴儿的哭声格外响亮,哇哇乱叫,张着一张大嘴,露出里面的小舌头。

    林砚卿刚刚被蓝钰喂了几颗补血疗伤的丹药,闭着眼,喘息着,听着小孩儿的哭声,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心叹道,真是个磨人的小家伙。

    “卿卿,卿卿你没事吧?”蓝钰随便将小婴儿擦洗一遍,屏蔽了系统的喜讯,紧张地看着阖上眸子的林砚卿。

    “我没事。”林砚卿睁开那双水润的眸子,施法换掉了床榻上的脏污被褥,伸手抱过小孩儿,驾轻就熟地喂奶,反正他什么也没穿,倒也方便。

    蓝钰稍稍瞪大了眼,靠在床头的男人,披着一头黑发,抱着自己生下来的女儿,任由自己的女儿吸吮自己的产出的奶水。

    明明是男子,却承担起了哺乳的重任,白璧无瑕、面如美玉的师娘正在给两人诞下的孩子喂奶,这个认知让蓝钰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林砚卿蹙着眉,闭着眼,乌黑纤长的睫毛簌簌地颤抖着,呼吸有些重,胸膛浅浅地起伏着,小孩儿的哭声止住了,乖乖趴在他怀里,小嘴蠕动着。

    林砚卿只觉得颇为难受,而蓝钰的视线更让他羞恼:“你还要站在那儿看多久?”

    “啊?宝宝想要我做什么?”蓝钰的称呼下意识地变了,这样亲昵的称呼平时只有忘情时才会喊出口的。

    林砚卿拿开小孩,便见小孩嘴角带血,露出一点隐忍之色,蓝钰骇然,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连忙用干净的热毛巾擦拭了一下。

    “我去给他找牛乳吧。”蓝钰要从林砚卿手中将人带走,但林砚卿挡了一下,“没事。”

    “疼吗?”蓝钰双手撑在床边,拧着眉,看着怀里的小孩儿,没想到这小孩儿刚刚出生便这般凶悍。

    林砚卿将又开始哭闹的小孩还了一边,微微扬起下颌,露出汗水打湿后更加浓烈的眉眼,他道:“吻我。”

    蓝钰根本没想拒绝,想也不想低头,吻住他的唇,舌尖才探入一点,便被林砚卿咬了一口,瞬间便破皮出血了,蓝钰动作一顿。

    林砚卿温和问他:“疼吗?”

    自然时疼的,他用破了的舌尖顶了顶腮,回答:“疼。”

    “那我也疼。”林砚卿弯唇回答,虚弱但温柔,又凑上前重新和他缠吻了几十秒,“抱歉,我不该故意咬你的。”

    “没关系。”蓝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耳廓。

    “她不是故意的,而是我是故意的,这样不对。”林砚卿摸了摸怀中小孩儿的脸,很软很小:“蓝钰,就算她是炉鼎,你也会喜欢她的对吗?”

    他想起了父亲那张冰冷充满嫌弃的脸。

    “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是我的女儿。”蓝钰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只需要快乐地活着。”

    林砚卿心脏缓缓地落入平地,感受着身后胸膛内坚定有力的心跳声,他忍不住不厌其烦地求证,就算知道誓言无果虚幻,还是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无论如何,他的女儿绝不能受到来自亲父半点轻视和侮辱。

    第32章

    蓝枣的出现让林砚卿和蓝钰的关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这是两人的第一个小孩儿,年纪太过幼小,不懂得控制屎尿, 也不知道控制情绪,常常折腾得两人鸡飞狗跳。

    半夜, 蓝钰刚刚眯了一会,蓝枣便扯着嗓子嚎叫起来,中气十足, 直击天灵盖, 他将女儿往里面一递, 林砚卿睁开一双清明的眼,抱起女儿喂奶。

    蓝钰握住女儿柔软的脚心, 小脚还在非常小力气地挣扎,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脚,顶着一双熊猫眼:“她可真磨人啊,一晚上要醒来两三次, 还让不让人睡了。”

    林砚卿依旧面容秀美,不见疲色,杏眼温和, “你可以去隔壁睡的。”

    “那哪行?将小磨人鬼扔给你一个人吗?”蓝钰摇头, 起身给他倒水,喂到林砚卿唇边, 他仰头喝了一杯解渴。

    怀里的蓝枣生得白玉可爱, 不似刚出生的红紫丑样, 一双乌黑大眼灵动,小手放在胸口,趴在林砚卿怀中喝奶, 不吵不闹了,眼圈还红红的。不知道这么小小的人儿,怎么能哭出那般响亮的声儿。

    蓝钰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声音有些叹息:“卿卿,女儿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和你一样好看。”

    林砚卿很轻地弯了弯唇,眼底有一丝遗憾,不能亲眼看见女儿的模样,“样貌自然不会太差,毕竟她是我俩的亲女儿。”

    蓝钰撩了撩他胸前散落的黑发,顺着他的发丝缓慢地摸了摸,只见他半解衣襟,因为孕育小孩,而微微变化的胸膛,让他视线有些不敢落下,只是低声道:“您辛苦了。”

    “还好,没有修炼辛苦。”林砚卿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吃饱喝足睡觉,将女儿放在床榻上,自顾自地重新系上衣襟,对于蓝钰有些发烫的视线,视而不见。

    重新躺在女儿身边,鼻尖闻到了女儿身上的奶香味,还有清浅的呼吸声,蓝钰睡在女儿另外一边,中间的蓝枣四仰八叉的睡着,小嘴巴还无意识的做着吮吸的动作。

    蓝钰摸着女儿的手,很轻地亲了一下,又凑到林砚卿额前亲了一口。

    “睡吧。”蓝钰声音低沉。

    林砚卿小心的凑到女儿小肩膀旁,阖上眸子。

    清早,蓝钰便起床给女儿洗尿湿的裤子,甩了甩水珠,晾晒起来,又去做早膳,段旋和林柳带着礼物来敲门,蓝钰匆匆忙忙开门。

    “枣枣百日?!”蓝钰最近被她整晕了,也没注意这个特殊的时间。

    “你这爹当得糊里糊涂的啊。”林柳嘻嘻一笑,“你可要请我们吃酒哦。”

    段旋也露出一点笑容:“蓝小兄弟,第一次当爹,没经验很正常。”

    蓝钰连忙将人带进来,挠了挠脑袋:“我还真忘记了。”

    “就知道你可能不记得,特意给你们准备了人手。”晏浩歌带着仆人来他家,将礼品抬进来,他的妻主上朝去了。

    林砚卿抱着睡醒的蓝枣,穿着粉色的锦袍,带着一顶毛绒的帽子,露出精致的五官,坐在爹爹手上,手舞足蹈的,精神头可足了。

    几人围拢过来,笑着说道:“长得这般出挑的女宝,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段旋心生爱怜,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一丝笑容:“若她愿意留在金相国,我必将一身本领教给她。”

    林柳一怔,心底一酸,不由撇了撇嘴,很想问若是段旋喜欢孩儿,为何不让自己生呢。

    但他不敢问。

    “那我先替枣枣谢过段姨了。”林砚卿温和一笑,他还真想过让女儿留在金相国安稳快乐地度过百年也是极好的。

    “不客气,都是枣枣太可爱了。”段旋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蓝钰早膳随便做了一些填饱肚子,午膳是从金相国最大的酒楼定的,屋里装扮得很喜庆,宴请三两好友聚了聚。

    蓝钰心情不错,在几人劝酒下喝了几杯,那股熟悉的酒劲儿上头,他不敢再喝了,只是闷头吃菜。林砚卿察觉到他的异常,不动声色地将他酒杯扣下,后来在蓝枣的哭声下结束了她的百日宴会。

    两人给女儿准备了小床,只是平时没用上,放在床边。蓝钰盯着女儿看了几分钟,才亲了亲她的脸颊,将人放在小摇床上。

    他眼睛有些迷瞪瞪的睁大,又去洗了个澡,才重新躺回床上,桌上烛火闪烁,屋内昏暗。

    林砚卿推了推他的手臂:“做什么把女儿放在小床上?”

    蓝钰便转头看着林砚卿,脸颊有些醉红,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酒气似的,唇角撇了撇,含糊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女儿都一百天了,该独立了。”

    “嗯?”林砚卿怀疑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直到被蓝钰拉入怀中,低头吻住唇瓣,手指抵住他的肩膀,才确定他没听错,这混蛋想要在小小的女儿面前做那档子事儿。

    “蓝钰,别”林砚卿偏头咬唇,觉得羞耻,就算女儿如今还是懵懂小儿,他也没办法坦然面对。

    “师娘。”蓝钰突然贴着林砚卿的耳朵说起了混账话,脑袋发烫,借着酒意又开始逞凶了,他手按在他已经平坦的小腹上:“这里再给弟子怀一个宝宝好不好?”

    “混账,我才生育多久?”林砚卿拿开他的手,浑身有些软,只是一个吻就让他招架不住了。他蹙着眉,想起往事,有一次蓝钰也是这般模样,喝醉了酒,硬是逼着他点头,答应给他生小娃娃,才罢休。

    “那缓两年。”蓝钰的嗓子沙哑,舔湿了师娘的耳垂,喃喃道:“若是师尊知道你背着他给我生了一个女儿,他会发疯吧,可能会杀掉我们。”

    林砚卿喉结滚动了一瞬,眉梢蹙着,手肘抵着他的胸膛,表示自己的抵触:“若是再提起他,你便出去说去。”

    蓝钰喝酒壮胆,倒是半点不怕他的话,继续说着一些刺激林砚卿的话:“师娘,为何不能提,师娘,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林砚卿表情有些冷淡,他不想做这种选择题,起身要走,被蓝钰按了下去,趴在他胸前,蓝钰眼神有些迷离,挂上痴痴的笑容,轻声道:“女儿降生第一天,我便也想像她一般这样做的。”

    林砚卿轻嘶一声,脸颊一红,贝齿咬住自己的唇瓣,手指扯着蓝钰的头发,下意识地用力攥紧了一分。

    若是女儿,他半点不会这般羞耻,偏偏是这喝醉了便会犯浑的混球。

    他抬脚踹了踹他,又被他兀自按下,手从他膝盖往上。林砚卿颤了颤,骂道:“蓝钰,你当真是个不要脸的混蛋!”

    蓝钰凑上前吻了吻师娘的唇角,舔了舔唇角的奶渍,弯着眼笑的模样,和他女儿一模一样。

    他吻住师娘的唇,舌尖探入,抵着他的舌尖扫了扫:“若是要脸,师娘可会给我生崽?师娘可会纵着我这般胡闹?”

    “师娘,明明可以推开我,却还是纵容我如此”

    蓝钰眼神暗了暗:“让我想更加过分对您了。”

    林砚卿手指攥紧他的衣襟,浑身冒出热汗,毫无杀伤力地道:“你敢?!”

    “师娘先回到我问题,你更喜欢谁?”蓝钰取下他腰间的玉佩,贴着他的脸颊,那一直落在他心间的刺,碰一碰便不爽,他想等林砚卿什么能取下来,可他从未想过要摘下这个墨风送的玉佩!

    蓝钰拿起玉佩,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几下,唇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既然师娘这么忘不掉,为何要生下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和我私奔至此?我送你的东西,你便这般瞧不上?”

    林砚卿被他这半轻蔑的动作弄得愣了愣,脸色有些不好了,想从他手上夺下玉佩,但蓝钰攥得紧,他没得逞。

    蓝钰脸色也有些冷了,他抬手将那块玉佩砸了,在地上发出脆响,玉佩变得四分五裂,细碎的玉屑四散,林砚卿忽然推开了蓝钰,想要下榻去捡,蓝钰抱着他,不准他走。

    “不许去。”蓝钰手臂死死勒着他的腰,像是犯倔的驴,“你便这般看重那玩意?林砚卿,你如今是我女儿的爹爹!”

    林砚卿气极,推开他的肩膀,衣衫不整,却气得不行,感觉到深深的冒犯,怒声道:“蓝钰你是否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我生下枣枣,并非因为他的爹爹是你!是因为他是我的女儿而已,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砸我的玉佩?”

    林砚卿转身去捡,蓝钰清醒了一瞬,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却格外苦涩又难堪,许是酒喝得太多了,他的眼眶有些酸胀,他叫住林砚卿,“别捡了。”

    “我砸的不是墨风的玉佩,是我自己的。”蓝钰将墨风的玉佩轻轻放在床榻。

    林砚卿动作一僵,手指攥着那断玉,的确不是墨风送他的那块,蓝钰起身穿鞋,声音平静:“多谢您抬爱忍受我这般久。”

    “我的玉佩不值钱,只是可以随意扔掉的玩意儿,碎掉了也不可惜。”

    “枣枣就先留在你屋里,我先去隔壁睡了。”

    “从前是因为女儿,所以你被逼无奈,是我自作多情,日后不会打搅你了。”

    蓝钰摸了摸女儿的小手,神情是平静冷淡的,却莫名让人觉得悲伤,他没再看林砚卿一眼,去了隔壁屋睡。

    林砚卿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刺耳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的抉择似乎早已分明,那又何必再继续纠缠?

    林砚卿怔了怔赤脚站在地上,突然觉得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意,若是平时蓝钰见到了他没穿鞋袜踩在地上,会抱他去暖榻上,然后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脚,如今却对此视而不见。

    林砚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心底冒起的酸意,他表情有些木讷,这还是蓝钰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和他说话,仿佛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玉佩静静躺在床头,林砚卿碰了碰,又缩回手,不敢继续碰了。

    这块玉佩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所以就算材质粗劣,他一直佩戴在身上,时刻警醒自己当初在合欢宗的遭遇。

    但不可否认,这也是他和墨风经历的证明之一。

    蓝枣似乎被争吵声吵醒了,他连忙起身抱起她,低声哄道:“枣枣乖,不怕不怕,没关系的,爹爹在这里呢”

    林砚卿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身旁突然少了一个人,那种突如其来的冷清和孤寂感将他包围。

    寻常这个时候,林砚卿哄女儿,蓝钰便会变着法子哄他,但这次直到女儿哭声停下,蓝钰也没再出现。

    林砚卿便懂了,蓝钰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了。

    蓝钰睡在冷硬的床板上,听见小孩的哭声,却只觉得头痛欲裂,没有前去触霉头,他睁着眼,突然眼泪从眼尾滑下,祭奠他逝去的初恋般。

    他原本因为系统死皮赖脸缠上师娘便为自己觉得恶心,明明林砚卿心有所属,但他还纠缠不休,甚至让林砚卿生下他的孩子,这要是放在现代可就是人人喊打的小三了。

    他追求的爱情,从来都不是这种,他想要的是一心一意只喜欢他的人。

    系统说女儿给他延续了两百年的寿命,够活了,蓝钰不想再继续了。

    这样好没意思,脑海中想起林砚卿疾言厉色骂他算什么东西,就觉得心里难受想哭,他忍不住磨牙,那块玉佩便这般珍贵吗?

    若是如此做什么还要给他一种他好像也喜欢自己的错觉啊。

    他是在玩弄自己的心吗?

    蓝钰心中默默唾弃了林砚卿的这种行为,这放在现代也是人人喊打的海王行为。

    蓝钰气得锤床板,一夜没睡,眼皮微肿,清早去扎马步练剑,林砚卿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蓝钰早膳并未叫他,反正谁能让灵尊饿肚子呢?

    灵尊又不像他这等还未辟谷的废物。

    直到午膳时,林砚卿依旧没出门,也未发出一声声响,蓝钰犹豫了一瞬,脑海中灵光闪过,滑过一个念头——他不会偷偷带着他女儿跑了吧。

    蓝钰心中一急,直接推门而入,林砚卿正抱着蓝枣喂奶,两人视线很轻的对上,蓝钰垂下眼睫,语气淡淡:“需不需要用膳?”

    “不必了。”林砚卿语气温和如常,但从前从未拒绝过蓝钰。

    蓝钰二话没说,便退出了他的内室。

    他气得牙痒,心中窝火,明明是林砚卿做了过分的事情,可是为何他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蓝钰气得吃了五碗米饭,将准备的整只鸡也吃完了,在院子里练了一天的剑,也不见林砚卿屋内的窗户打开一条缝,也不见门打开一点空隙。

    蓝枣的哭声时不时响起,也很快被哄好。

    蓝钰赌气一日没见女儿,终究忍不住,敲响了林砚卿的房门。

    “前辈。”蓝钰左思右想,喊了一个足够膈应人的称呼:“枣枣今夜和我睡吧。”

    林砚卿心中无奈,只觉得蓝钰小孩子气,他应:“可以。”

    “”蓝钰单手抱着女儿,手上提着那小摇床,林砚卿没有和他多说话,便让他这般离开了。

    蓝钰抿了抿唇,差点眼圈又红了,到底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年轻,哪里真的受得住喜欢之人的这般冷待,心中酸了又酸,却倔强地不肯服软,他的视线和女儿乌溜溜的视线对上,女儿懵懂地看着他。

    他看见女儿那张小脸,扯了扯笑容,轻声嘀咕着:“乖女儿,你爹都被抛弃了,你倒好,还笑得出来。”

    蓝枣笑得更欢了。

    蓝钰不满地捏了捏他的小手:“小没良心的,和你爹爹一个样,哼。”

    蓝钰伺候着自家女儿,倒是没了其他烦恼的心思,抱着香香软软的女儿睡着,又被女儿的哭声吵醒,蓝钰检查了她没其他不适,便知道这是饿了。

    他正准备给林砚卿送去,却瞧见了门口的黑影,林砚卿温柔的腔调传来:“蓝钰,女儿饿了。”

    蓝钰起身开门,便见穿着单薄锦衣的林砚卿站在门口,顺势从他怀中接过枣枣,然后解开衣襟,坐在椅子上喂她,蓝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看着屋内的林砚卿。

    他也做不出将人现在赶走的畜生事儿,便只能站在他背后,一动不动,仿佛木桩,视线盯着林砚卿的铅灰色布鞋,没穿袜子,露出雪白伶仃的脚踝,听着女儿含糊的哭声都逐渐消失,变成了满足的吮啧声。

    蓝钰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林砚卿便主动出声道:“蓝钰,我渴了。”

    蓝钰便给他倒了一杯水,林砚卿没用手接,蓝钰却不肯了,将水杯放在桌上,低声道:“水放在桌上,你忙完了再喝吧。”

    他视线不小心撞到女儿脸上,又很快离开,突然想起昨夜自己的混账行为,瞬间面红耳赤,只觉得脚趾抠地了,若不是喝了酒,他断然做不出这种幼稚又荒唐的行为。

    林砚卿对于他故作冷漠的行为不置可否,垂首不语。

    等到女儿再次睡着,林砚卿将人放在小摇床上,他衣襟开着没有合上,他转头一边系好,一边喝水,他低声问杵在一旁的蓝钰:“你要与我闹到何时?”

    蓝钰闻言,看了一眼林砚卿无奈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这些行为被当作小孩子置气了,他很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没闹,只是觉得好没意思了。”

    “我并非一个放荡无耻的人,做不到如师娘这般,心中装着其他人,却为了另外的陌生男人生子。”

    这话让林砚卿的表情变得冷淡起来,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你在骂我放荡无耻吗?”

    蓝钰只是道:“我怎么敢?”

    但话中的讽刺意思明显。

    林砚卿心中也冒出了一丝火气,抓着他的领子,脸上出现怒意:“蓝钰,你便是在心中如此看我的?”

    “那你要我如何看你?”蓝钰却也不惧他的威胁,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重重砸在林砚卿心尖:“若不是念念不忘为何还留着那玉佩!若是念念不忘,为何还要与我苟合?”

    “你又要枣枣情何以堪?若是如此,你应该和墨风去生的,不该和我,你便这么喜欢和我苟且的刺激”这话越说越难听。

    “住口!”林砚卿扼住他的喉咙,掐得蓝钰干呕一瞬,他脸上出现一丝破裂的温和,眼神逐渐失望,“蓝钰,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这般想我。”

    “那玉佩对我意义非凡,他不光只代表着是墨风送给我的东西。”林砚卿松开手,很轻地笑了一声:“蓝钰你明知我最讨厌别人这样揣测我,还要用这样的话来刺伤我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蓝钰一慌,也知道自己口出狂言了,眼神闪烁。

    “若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无法弥补,那我会带着女儿离开这里。”林砚卿认为这才是对女儿最好的选择。

    他便不想继续去哄蓝钰了。

    蓝钰也心中酸涩:“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你心悦我是吗?”

    “或者真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不信的。”

    “林砚卿,你告诉我一个结果,若是没有,我从今以后再不纠缠你。”

    “我也并非什么自甘下贱的人。”

    林砚卿的沉默让蓝钰原本笃定的心情变得飘忽不定,他倏然不自信了,他的感觉都只是他的错觉吗?

    蓝钰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远离林砚卿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去确认自己是否在他心中占据了位置。

    莫名的风吹灭了屋内的三盏烛火,蓝钰被一双手捧住了脸,林砚卿主动吻了上来,两人贴在一起,蓝钰下意识地揽着他的腰。

    两人在黑暗中接吻,月光撒不进密不透风的黑中,两道人影也陷入了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炙热的呼吸。

    林砚卿吮了吮他的唇,声音很柔带着一点急躁:“你要我如何证明?”

    蓝钰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闷闷地说道:“我不知道。”

    林砚卿摸了摸他的脸,无奈地说道:“我说我生下枣枣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那么我长你百岁,就没有怀其他人孩儿的机会吗?为何偏偏是你?”

    “还要我如何证明呢?我几乎什么都给你了。”

    “卿卿”蓝钰屏住呼吸,似有些不敢相信,手臂紧了紧。

    林砚卿双臂抱着他的脖颈,说话声在他耳畔很轻,“我什么都不要了和你在这里住下,你还要我怎么证明?”

    “一定要将喜欢挂在嘴边才是喜欢吗?”

    蓝钰差点流泪了,发出一丝哽咽的哭腔,不想管什么他和墨风在他心中孰轻孰重了,有些委屈地控诉着:“你骂我算什么东西。”

    “那你还说我放浪无耻呢,那要怎么算?”林砚卿抱住眼前热乎的人,这一整天都不太舒服的心脏,发出一丝熨帖的喟叹,他还是喜欢蓝钰紧紧拥抱自己的感觉。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蓝钰认真道歉。

    林砚卿脸颊贴着他的,“我原谅你了。”

    他并不会因为蓝钰几句话便怪罪他,记恨他。

    林砚卿也承诺:“那玉佩我会取下来,不会再继续佩戴了。”

    “小狗可以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吗?”

    “小狗是谁?”蓝钰皱了皱鼻子,伸手挠了一下他的腰:“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取外号呢?”

    “哈哈,那你以后别咬我,我便不喊你小狗了。”林砚卿躲了躲他的手,挂在他脖子上,难得小孩子气地说道:“当我的小狗不好吗?我会给你骨头吃的。”

    “我不吃骨头。”蓝钰闷闷道,靠在门上,拖着林砚卿,将人抱在手臂间,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在林砚卿唇上亲了亲,声音便有些哑了:“师娘,喂我。”

    林砚卿瞬间头皮都麻了,转身就要从他腿上跳下去,却被蓝钰抓了回来,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师娘不是让我当你的小狗吗?喂我,我便当了。”

    “不当了,不当了。”林砚卿连忙认怂了,摆手,推开他的肩膀,但是纹丝不动。

    蓝钰鼻尖蹭上他的耳朵,在他耳旁呢喃:“这么大的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小心教坏了枣枣。”

    说到枣枣,林砚卿就更想逃了。

    “快些,师娘,等等天亮了。”蓝钰借着黑夜瞧不见他的窘态,耳根通红,脸颊发烫,但见林砚卿害羞,便故意喊他师娘不说,还越说越过分:“小狗饿了。”

    林砚卿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这般哄他的

    两人吵架难免,毕竟亲兄弟,亲父子都会有摩擦,更何况是两个性格鲜明的人,但林砚卿豁达不喜计较,大多都是故意逗弄蓝钰,而蓝钰总能借着由头讨到好处,倒也乐意生气让人哄。

    一岁的孩子已经戒奶了,蓝枣能够踉踉跄跄走路了,常常从这个爹爹跑到那个爹爹那儿,像个小炮竹似的,冲上去抱住爹爹的膝盖。

    恰好一岁的蓝枣,抓周的时候,踹到了笔墨,扔掉了段旋表彰的虎符,将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只是伸手要去抓那挂在墙上的鹿角弓。

    蓝钰见状微微挑眉,揉了揉她的小啾啾:“那个不行,那是阿父的。”

    阿父在金相国也是爹爹的称呼,用来区分蓝钰这个爹爹和林砚卿这个阿父。

    蓝枣似乎听不懂,只是伸手要,林砚卿抱起蓝枣,蓝枣抓着那个鹿角,露出一颗小小的乳牙,嘻嘻嘿嘿地笑着。

    林砚卿弯了弯眸子,“阿父送给枣枣了。”

    “卿卿,既然蓝枣没有修炼的天赋,这个东西送给他,只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蓝枣和林砚卿体质一样,都是天生炉鼎,经脉堵塞,不易修炼。

    那天阶洗髓液早就不可能再寻到了。

    林砚卿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无事,我给枣枣的是那柄假的。”

    两人都决定不带女儿去掺和修真界那趟浑水,枣枣留在金相国是最好的结果,炉鼎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任何的特殊,能够如普通人般生活百年,总比在修真界碌碌无为,穷其一生都无法筑基好。

    蓝枣不知自己被阿父骗了,还在冲着阿父卖萌呢,手指紧紧抓着那鹿角,晚上还要抱着那弓睡觉,若是拿走了,他便大声哭嚎,吵得人不得安宁。

    蓝枣一岁的时候正式和爹爹阿父分房睡了,蓝钰请了一些仆人到家照顾蓝枣以及两人的起居。

    他们准备陪着蓝枣到成年,期间不再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给蓝枣一个快乐美好的童年,直至她嫁人。

    蓝钰抱着林砚卿腰,两人还是赤条条的,相拥在一起,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是可以放纵一次了,日后便让那乳娘照顾枣枣吧。”

    “越长大,枣枣毕竟是女子,我们终究不太方便的。”林砚卿语气中还有些惆怅呢,他更想亲力亲为。

    蓝钰重新勾起林砚卿的一条腿的膝弯,从身后吻了吻他的耳尖,看着他逐渐拧紧的眉头:“师娘,现在先想想怎么照顾照顾我吧。”

    林砚卿只是轻睨了他一眼:“你慢些,我老了”

    “不老,不老,正正好的年纪,老什么。”蓝钰笑着哄他

    三岁的蓝枣最为苦恼的事情就是和阿父们隐瞒自己的特殊,她小脚荡漾溪水中,坐在扁平石板上,撑在自己的下巴上,露出精雕玉琢的眉眼,她天生的阴阳眼,能够看见凡人看不见的鬼魂。

    比如说现在,就有一只水鬼正在小溪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她像是无知无觉般抬脚将那青白森森的水鬼踩了下去,水鬼咕噜咕噜便不见了。

    她赤着脚朝着阿父跑去,举起自己捡的小石头:“阿父!你看,枣枣给你准备的礼物,嘿嘿。”

    林砚卿披着外套,微笑着将枣枣抱在自己腿上坐好,摸了摸女儿汗湿的额头,笑着回答说道:“枣枣好厉害,石头也很漂亮,阿父很喜欢。”

    蓝枣至今都不知道自己阿父是个瞎子,因为阿父从未表现得像个瞎子,但她知道自家爹爹是个莽夫,比如现在,蓝枣被人捏着腰举起来,放在爹爹脖子上骑着。

    蓝钰不满地说道:“枣枣给爹爹的石头呢?”

    枣枣咬了咬手指:“给爹爹的还在溪里,还没捡起来。”

    蓝钰笑了起来,将人狠狠往高处抛去,然后笑骂道:“你真是小没良心的,你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

    “阿父!爹爹好恶心,枣枣才不吃屎也不吃尿!”蓝枣害怕得手舞足蹈,直到被爹爹接住,死死地抱着爹爹的脖子,眼底含着一泡眼泪,眼见着就要哭了。

    “枣枣,我们家的家训是什么?”蓝钰连忙正经说道。

    “我们的家训是要坚强阳刚。”蓝枣小嘴一瘪,要哭不哭的模样。

    “是的,我们要阳刚!所以枣枣想哭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蓝钰努力绷着脸,害怕自己下一秒笑出声来。

    “要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呜呜,阿父”枣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蓝钰噗哧一声笑出来,林砚卿无奈接过蓝枣,拍了拍她的背,“好啦,枣枣不怕,爹爹不会让你受伤的,好了不哭不哭。”

    “但是枣枣就是害怕怎么办?啊呜呜”蓝枣哭得很伤心。

    她那没心没肝的爹正在拍腿大笑,林砚卿低声哄女儿:“好好好,阿父不许爹爹再扔枣枣了好不好?”

    “爹爹会背着阿父扔枣枣,呜呜啊呜呜爹爹坏呜呜”蓝枣哭得可凄惨了,小脸变得皱巴巴的。

    好不容易被哄好了,都在打着哭嗝,一双眼红得像小兔子似的,抱着爹爹给她做的小兔子,不搭理蓝钰。直到蓝钰给她做了另外一只小兔子,她才给他露出一个笑脸来。

    蓝钰笑眯眯地说道:“会哭会笑才是乖小孩嘛,你每天不哭不闹的,我都害怕枣枣被人穿越了呢。”

    蓝枣不知道什么是穿越,但她现在不想要理她爹爹。

    但晚上又喜欢缠着她爹爹睡。

    蓝钰也不知道缘由,但每天都会陪着她睡着再离开。

    因为蓝枣看见她爹爹身后跟着一个鬼魂。

    蓝枣每天睡觉前,都要警告那个鬼魂,不许靠近她爹爹。

    那个鬼魂似乎很害怕她,只要她挥动小拳头,他就会离开远一点。

    蓝枣抱着爹爹的脖子,小小一团睡在他爹怀里,小呼噜声都响起来了。

    林砚卿轻手轻脚地摘掉她头顶的小啾啾,又摸了摸女儿圆润的脑袋,轻笑道:“好圆的小脑袋。”

    “唔,是不是有说法要将脑袋睡扁一点才聪明?”圆脑袋大聪明蓝钰提议道。

    林砚卿无语的嘴角抽搐一瞬:“你从哪听来的?”

    “谚语?”蓝钰含糊。

    “别闹了,枣枣这样多好啊。”林砚卿笑着道。

    “好吧。”

    “你可别吓枣枣了。”林砚卿轻声说:“小心日后枣枣不喜欢你了。”

    对于修士来说,十几年弹指一挥间,所以林砚卿非常珍惜和女儿相处的时间。

    “不会,枣枣最喜欢我了。”蓝钰炫耀似的,将枣枣紧紧抱着自己胳膊的样子亮出来给他瞧。

    林砚卿抬手按住他的脸,不想理他,然后被蓝钰蹭了蹭手心,又无奈地收回。

    第33章

    五岁的蓝枣更加苦恼了, 她需要装作不知道爹爹和阿父特殊的身份。他明明看见阿父在她模糊睡着后,原地消失,却还要被哄骗着只是太累了, 所以做梦自家阿父成为了神仙。

    早慧的蓝枣无语,装作懂事的模样点头。

    她又亲眼看见爹爹一剑杀死了一个抓走她的强盗, 虽然下一秒被捂住了眼睛,可她还是瞧见了她爹爹御剑飞行来救她的冷酷样子。

    那天她突然晕过去,她合理怀疑是阿父给他药晕了。

    好吧, 蓝枣也不怪他们, 因为她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关于蓝枣这个名字, 产生于蓝枣两个月的下午,两人院子里种着两棵枣树, 蓝钰抬手遮住那照在女儿脸上的阳光, 手掌的阴影完全遮住了阳光,让女儿可以贴着他的手臂睡得更安稳一些。

    “女儿的名字,你怎么想的?”林砚卿用羽扇给两人轻轻慢慢地扇风。

    “跟你姓呗, 你生的。”蓝钰无所谓地说道,“反正都是他爹。”

    “你有想过取什么名字吗?”林砚卿倒也不在乎这些父权之下的条条框框,只要女儿是他的女儿就够了。

    蓝钰思索了一瞬, “蓝蓝兔?”

    “”林砚卿觉得有些随意了, “还有别的想法吗?”

    蓝钰便兀自笑了起来:“虹猫?”

    林砚卿不知道他笑什么,但这名字不是猫就是兔的, 他显然不太认同, 他妥协了:“咱俩一人取一个, 她喜欢哪个用哪个。”

    蓝钰也觉得自己的蓝兔有些过分,看着那树上那还未成熟,仿佛挂着一层白霜似的灰枣, 随意地说道:“叫枣枣吧,小名就叫枣枣了。”

    林砚卿看着那枣树又陷入了无语中。

    第三天,林砚卿才在宣纸上写下了女儿的名字——林姝懿。

    蓝钰瞧见的第一眼,便小声嘀咕了一句:“笔画这么多,还好枣枣不要上小学。”

    后来,他们问枣枣,更喜欢哪个名字。

    枣枣坐在林砚卿腿上,手牵着蓝钰的指头,狠狠点头:“都喜欢!喜欢爹爹和阿父叫我枣枣,很可爱,也喜欢林姝懿,很好听哦。”

    “我是蓝枣也是林姝懿。”她从小就深谙端水之道

    枣枣最近在学堂上学,平时都是写的林姝懿的名字,这件事让蓝钰知道了,扯着女儿的手,一顿唉声叹气,眼神落寞:“枣枣是嫌弃爹爹取的名字太粗劣,见不得人吗?为何要选择更难写的林姝懿呢?”

    他都和林砚卿打赌了,打赌女儿会用他的名字。

    谁知道,女儿给了他重重一击。

    枣枣摸了摸鼻子,冲着蓝钰甜甜一笑,“爹爹,蓝枣和林姝懿不都是我的名字吗,那我为何不能用阿父取的名字呢,平时爹爹和阿父都叫我枣枣,阿父都不曾吃醋诶。”

    “爹爹,你好像小孩子哦。”

    蓝钰笑出声,搓了搓她的小脸:“你的小嘴咋这么会说呢?”

    枣枣从蓝钰手中艰难地将自己解救出来,爬到阿父身上,让他抱着,厨房仆人正在做饭,枣枣露出被搓红的脸,控诉道:“阿父,你看看爹爹他,又欺负我。”

    她拿脑袋装了装林砚卿的胸膛,他只是弯唇笑:“我等等教训你爹爹。”

    “阿父骗人,就是阿父的纵容,爹爹才这般猖狂的!”蓝枣皱了皱鼻尖,小表情可爱得不行。

    蓝钰闻言停了停胸膛,咧嘴一笑,凑到林砚卿脸侧亲了一口,顺带揉乱了蓝枣的头发,气得她拿拳头砸他的手臂,居然还给蓝钰砸疼了,“小玩意儿劲挺大。”

    直到,有一天蓝枣揍得人满头包,蓝钰两人才意识到蓝枣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那一排站着的女孩男孩有些比蓝枣高出半个头,有些有两个蓝枣高,但脸上都有蓝枣的小巴掌印,除此之外身上也是蓝枣的小脚印,鼻青脸肿,鼻血刚消。

    那些人将马车停在蓝钰家门口,蓝枣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小书包的带子断掉了,她便紧紧地抱着爹爹给他缝的小书包,小手捏得很紧,衣裳微乱,冷着一张俏脸,看见爹爹和阿父,瞬间就红了眼眶。

    “怎的了这是?”蓝钰哑然,枣枣已经哭着朝着爹爹跑过去,呜呜呜哭起来,大喊着,他们欺负我。

    旁边的段旋和刚回家的王佐见状也领着人站了出来,蓝枣身为她们俩看重的门生,平时都是捧着护着的,一张甜甜的笑脸见谁都叫姨,谁不喜欢,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

    蓝枣埋进蓝钰怀里,脸藏入他的胸膛,默默流泪,蹭在他衣襟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蓝钰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少年,低声问:“怎么这是?乖乖宝贝。”

    枣枣哽咽地说着:“他们扯坏了兔子书包,呜呜呜爹爹”

    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而这时,从马车下来的男人,抓着自家儿子的手,厉声指责道:“你应该问问我们怎么了,林姝懿在学堂中不思学习,打伤了同窗,你看看我乖儿的脸,到底是谁欺负谁?若是破相了,以后还如何嫁人?”

    “是啊,是啊,我闺女的腿也折了,现在正在大夫那儿看病呢。”

    “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要下这样的死手?”

    “今天不给一个解释,我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就是就是。”

    蓝钰蹙了蹙眉,瞧见那些小孩儿的模样的确凄惨,也不好争辩什么,只是道:“若是我家枣枣的确动手打伤了人,我们一定会赔偿的,大家先不要激动。”

    蓝枣埋在蓝钰怀里不肯出来,只是说自己的小书包被人扯坏了,蓝钰也不强求她现在立刻道歉,低声道:“这件事我会和枣枣问清楚,明日给各位一个交代。”

    “诸位请给我王某人一个薄面,相信我的小弟会将此事处理妥当。”王佐适时开口,其中不乏在朝廷做官的人认出了王佐。

    “王相开口,我们自然是要给两分薄面的。”

    这场闹剧才结束,林砚卿从蓝钰手中接过还在哭得很伤心的蓝枣,朝两位出言相助的邻居点头致谢,才回到屋里去。

    “没关系,书包坏了,还能做新的,枣枣不哭”林砚卿安慰道,蓝枣还是紧紧抓着自己的书包不松手,眼泪不断砸下来,抽噎着说道:“我没有故意打人我没有”

    蓝枣真的被吓了一跳,刚刚那一群人责骂她一个小孩儿,在拉扯间,还扯坏了她的书包,刚刚还能强忍着眼泪冷漠的整理自己的衣服,现在却忍不住了。

    蓝钰便去书院询问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其中一个观望的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实情。

    回到家中,蓝枣红肿着眼趴在林砚卿怀中睡着了,小小的人儿显得极为委屈,睡着了还在小声抽噎。

    蓝钰心中有些不舒服,酸意上涌,嘴角微微下撇,林砚卿面容温和平静,撩了撩枣枣额前的头发,“怎么了?”

    “那些人的确是枣枣打伤的,整个书院的夫子和学子都是人证,但是原因是他们说枣枣是没有娘的野孩子,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所以枣枣才动手的。”蓝钰露出一抹心疼的神色,因为他在现代是孤儿,上学期间也会承受来自不同人的同情或者恶意,理解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蓝枣很乖,所以就算被推搡质询为什么打人,也不愿意说出实情,只是道书包坏了,实则那些人嘴中很多话都是攻击她爹爹和阿父的,她不愿意说出来伤爹爹和阿父的心。

    林砚卿神情平淡,捏了捏枣枣的小爪子,低声道:“枣枣与普通孩子不同,上次我瞧见她拉开了那柄假弓,比她人还高的弓箭,她轻而易举地拉开了。”

    假弓为了更加逼真,林砚卿给他加上了弦。

    蓝钰稍稍一怔,也恍然点头,若不是有些本领,又怎么揍得那些半大的孩子哭爹喊娘呢。

    蓝枣其实没想真的揍他们,她随便一推,他们便倒了,她没想人家打折腿的,只是在她踢过来的时候,抬脚还击了。

    “蓝钰,我们是不是应该给枣枣自己选择的机会?”林砚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决定错了。

    但又有几人能抵挡成仙的诱惑?彼时百岁后遗憾离世,一生都陷入无望的追求中,那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蓝钰耷拉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做,。

    晚上,枣枣醒来,看见崭新的书包,嘴角笑容翘起,又很快地撇了下去,静静靠在阿父肩膀上,视线有些无助,她问:“阿父,我可不可以不去上学了,枣枣不想去了。”

    “枣枣也不想去道歉。”

    林砚卿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披散着发,眉眼温柔:“不想去我们便不去了,以后在段姨和王姨家学,道歉的话,爹爹会代替你去道歉。”

    “为什么?枣枣没有错。”蓝枣握紧了小拳头,水汪汪的眼睛,眼见着就要因为阿父的不信任流泪了。

    “的确是他们先出言不逊,但枣枣打伤了他们就该道歉,而他们也会来和爹爹以及阿父道歉,因为他们的冒犯。”林砚卿耐心教她,“若是枣枣哪天被人欺负了,打断了腿,脸也被划破了,你觉得阿父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

    蓝枣抿着唇,垂下眼睫,那小模样和蓝钰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他们和阿父爹爹道歉,那枣枣也愿意道歉。”蓝枣拉耸着肩膀,很委屈,但是听话。

    “好。”林砚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笑脸,将人放在腿上坐着,“但是下次若有人再欺负枣枣,枣枣也可以像今天一样保护自己,其他的事情都交给阿父来做就好了。”

    蓝枣抱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肩膀,很轻地嗯了一声。

    蓝钰深夜才回家,揽着蓝枣的肩膀,摸了又摸,心疼的要命。

    林砚卿听他起伏的呼吸,情绪似乎有些难过,勾着他的脖子,摸了摸他的眼尾,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也要哭了呢。”

    蓝钰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怀里,语气闷闷不乐:“是要哭了,我恨不得给他们两拳,还道歉”

    林砚卿弯着唇笑:“别孩子气,以后枣枣和你一起练剑吧,你不必避讳着她了。”

    第34章

    蓝枣十岁那年, 凌霄宫发生了一件大事,墨风剑尊于闭关期间突破了化神期,成为凌霄宫最年轻的化神修士。

    再无人能困住他。

    众修士脸上挂着恭喜的神色, 林岩站在人群外,看着意气风发的墨风, 静静低头垂眸,只有他知道墨风的“化神”用禁术强行突破而来。

    但这并不妨碍,修士们对他的追捧。

    墨风掐着林岩的脖子, 盯着他谄媚弯着的眸子, 质问道:“林砚卿呢?”

    “师尊十年前便下山游历, 再无音讯。”林岩因为窒息脸颊涨红。

    “十年前?”墨风双眼出现一丝狰狞之色,“他和谁一起去的?”

    “不知道。”林岩道。

    墨风定着他的眼睛几秒, 随后一巴掌扇在他脸侧, 林岩承受不住他的灵气,身体飞了出去,他听见墨风极为凌冽的声音说着:“他逃不掉的。”

    “我会将他找回来, 跟你作伴。”

    林岩轻咳两声,唇角微弯,不置可否

    “阿父,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半个月了。”蓝枣撑着下巴,坐在小书桌前, 望着正在打坐的林砚卿。

    蓝钰的修为不能荒废, 时不时便会以打猎之命去修真界找架打, 或者猎杀妖兽,或在无界之地摆上擂台。

    “快了。”林砚卿闭眼回答。

    蓝枣觉得无聊,便拿起弓箭去院内连载射靶, 每次都正中红心,看着院内那趴在阴影处阴暗爬行的魂魄,不由凑上前去,见她靠近,他像是看见鬼似的,连忙往外跑。

    蓝枣连忙伸手抓住:“啧,你跑什么?”

    鬼魂不会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如今亭亭玉立,身材高挑。

    “你跟着我爹爹这么多年,魂魄都要散了,还不走吗?”蓝枣说完,便见那鬼魂摇头,原本就逐渐透明的魂魄越发岌岌可危了,似乎下一秒即将要消散。

    蓝枣蹙眉,还想说什么,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枣枣,爹爹中气十足的声音,她瞬间眉梢带笑看过去。

    蓝钰脸上稚嫩之气消散,凤眼弯着笑,眉眼间的俊朗更甚了,冲蓝枣张开手,拥抱自己的女儿,揉了揉她的发髻,“枣枣在干嘛呢?”

    “知道今日爹爹归来,特意恭候爹爹呢。”

    自从那次事件后,林砚卿和蓝钰就再也没瞒着女儿修士的身份,女儿也好奇修炼过,但在练气期就举步维艰了,但好在她生性豁达,并不为此觉得难过。

    “这么乖啊。”蓝钰揽着女儿进屋,屋内林砚卿刚刚穿好鞋,便被一人抱住,浑身都是他熟悉的味道。

    “我回来啦。”蓝钰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林砚卿弯唇笑了笑,手臂挣开他有力的双臂,不再女儿面前过分亲密,蓝枣眼神转悠了一瞬。

    蓝钰便低头看向女儿:“你段姨刚刚好像在寻你,煮了绿豆羹,你去瞧瞧?”

    蓝枣懂事的点头,转身离开:“好嘞,那我晚膳也在段姨家吃了,爹爹和阿父不必等我一起。”

    见女儿走了,蓝钰才将人拉入怀中坐住,凑上前吻林砚卿的唇,林砚卿没拒绝,两人吻了一会儿,林砚卿便被剥了个干净。

    “你慢点”今日的蓝钰格外霸道热切,让林砚卿有些招架不住,主动求饶了。

    蓝钰咬着他的耳尖,低声道:“墨风出关了。”

    林砚卿浑身一怔,双眼清明了一瞬,并未说什么。

    “突破化神,如今该叫墨风神君了。”蓝钰眯了眯眼,十年间他梦中的内容越发清晰,让他对自己的身份和墨风的身份产生了质疑,以及越来越明显透入心扉的刻骨恨意,都让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所以对他便没了什么师徒的敬畏之心。

    “嗯”林砚卿抬手抱着他的脖子,凑上前吻他紧抿的唇瓣,鼻息想触,滚烫炙热,他低声问:“那你想说什么?”

    蓝钰默然一瞬,将人翻了过来,两人面对着面,他眼神中暗流涌动,视线倏然变得冷漠,林砚卿那柔软温热的身子都捂不热他眼底的冷,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回凌霄宫去吧。”

    “你说什么?”林砚卿怀疑自己听错了,浑身僵硬了一瞬,不懂为何蓝钰突然下了这样的决定。

    “他昭告天下——寻找爱妻林氏砚卿。”蓝钰盯着林砚卿的脸,黑又沉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嫉妒之意,他咬了咬他的下巴,动作越发凶狠了:“你是他的爱妻,那如今在你身体里的我,又是什么呢?”

    林砚卿手指收紧抓着他的胳膊,哆嗦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咬了咬他的胳膊:“你是在外面受了气,便往我身上撒吗?”

    他依旧温和,说话声也似水般,漂亮的眸子带着水痕,他仿佛水做的。

    蓝钰露出一个爽朗又恶劣的笑,抓着他的头发,让他扬起下颌,露出漂亮的纤细的脖颈,然后低头咬在上面,口中都是林砚卿微涩的汗味:“爱妻也该是我的爱妻,对吗?林砚卿。”

    林砚卿眨了眨眼,头皮有些疼,十年前的蓝钰就算在床榻上也绝不会做出这种对他来说颇为冒犯的动作,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钰再不会叫师娘的称呼,再说起墨风也毫无半点尊敬,只剩下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憎恨。

    他此刻的就更加鲜明的感觉到了蓝钰对墨风的恶意,而蓝钰对他也再无从前的毕恭毕敬,卑微讨好,相反是更加深刻和恐怖的占有欲。

    他甚至怀疑过眼前的蓝钰是否被人夺舍了,但是没有,他从细节处透出的小习惯,还是他,以及对女儿的偏疼,也是蓝钰会做出来的事情。

    是蓝钰,但又不像他了。

    “疼”林砚卿被咬疼了,微微蹙眉。

    蓝钰不顾他的痛呼,又咬重了两分,直到破皮出血,他才卷着舌尖,舔干净他脖子上被咬出的血痕,望着林砚卿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依旧记得梦中第一眼见到惊艳的感觉。

    所以梦中的墨风才会出手救下这个炉鼎,后来带在身边,林砚卿的剑招甚至都是他亲手教的,就像是自己养的鸟儿,变得羽翼丰盈,色彩斑斓的羽毛引来了窥视者,但是好在,现在还是被他攥在手中。

    蓝钰抚摸着他的青丝,情绪的不可控,让他有些失去理智,他的手抓着林砚卿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微微凸起的腹部,等着林砚卿清醒,挣扎了一瞬,蓝钰攥得紧,林砚卿看向他。

    “卿卿。”蓝钰吻他的眼睛,“再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林砚卿怔了怔,想到那日的产子之痛,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不要了,有枣枣便够了。”

    蓝钰想到脑海中那个还未离开的系统,攥紧他的手腕,语气有些沉:“不够。”

    林砚卿蹙了蹙眉,不喜这样被强逼的感觉,推了推他的肩膀,“出去,我要沐浴了。”

    蓝钰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躁,便埋入他颈侧,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声音软了软,带着一丝哀求:“宝宝,我求你”

    “蓝钰你到底怎么了?”林砚卿叹气,浑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视线有些空洞:“又是要孩子,又是让我回凌霄宫的。”

    蓝钰动作一顿,埋在林砚卿怀中,他温热的身体以及淡淡香味渐渐驱散胸中的燥意,声音有些发闷:“如今我修为不如墨风,我守不住你,可能还会让枣枣置身险境,所以我劝你回去,我不能拿你们冒险。”

    “我回去”林砚卿想到如今墨风的疯狂,视线微微垂下,想到蓝钰渐长的占有欲:“我若回去,蓝钰,你可曾想过”

    林砚卿手指按在他自己的肚子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这里可就要孕育别人的孩儿了。”

    蓝钰一时间无言,他不想这样,可是不这样又该如何?

    他心中生气一股戾气,他年岁到底太浅,就算再如何努力也暂时比不过天赋卓越的墨风。

    墨风既然告示天下,那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林砚卿。

    “我不会介意这些”蓝钰话没说完,便被林砚卿打断了。

    “我介意。”林砚卿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丝丝坚定和冷意:“我和墨风该如何,不是由你说的算的。”

    “我回不回去,也并非由你能做主的。”

    “蓝钰,我不是你能够摆布的人。”

    蓝钰眨了眨眼,心中沉重之意不减,却有些无奈,摸了摸林砚卿的脸颊:“是是是,灵尊厉害,我等小人怎么能管的了您。”

    林砚卿捏了捏他的嘴,不让他说那些让人羞赧想死的话,两人歇了半晌,蓝钰在他耳边嘀咕:“还早,宝宝,再来一次。”

    说完,蓝钰便不由分说的将林砚卿翻了面,咬住他的后颈,揽住他的腰,林砚卿手还被他强行按在小腹,感受他的决心。

    蓝钰给林砚卿擦完头发,蓝枣才回家,也是满身是汗,冲进屋里,猛灌了几杯茶:“爹爹,阿父,我刚刚和段姨比试骑马射箭,你们猜谁赢了。”

    蓝钰又变成了那个喜欢促狭女儿的爹爹:“人家吃的米比你吃的盐还多,自然是段将军赢咯。”

    林砚卿脸颊粉红,双眼明媚水润,他笑着道:“枣枣这么厉害,我猜枣枣赢。”

    蓝枣先是瞪了一眼蓝钰,被蓝钰毫不留情的捏了一把脸,旋即回答道:“段姨说是平局,因为我射箭准头比她更准,但是骑射她比我更厉害。”

    “段姨说,若是她是我这个年纪,许还没有我的准头呢!”

    蓝钰爽朗一笑,又开始泼凉水:“听不出来人家哄你呢嘛?”

    蓝枣无奈的看着他:“爹爹,你总是这样,我这次不会生气了。”

    “你其实也很为我骄傲吧。”她挺起胸膛,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

    “我骄傲什么?我的天赋在整个修真界都是无人能敌的,你该和我比才厉害。”蓝钰双手环臂,脸上带着一点少年气的笑容,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淡淡隐去了,眼神漆黑。

    “阿父,爹爹说的是真的吗?爹爹真的这么厉害?”

    林砚卿眯眼笑,“举世无双。”

    这话一说,蓝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蓝枣直接哇了一声,双眼的嫌弃变成了崇拜。

    第35章

    黑夜白月当空, 风逐渐起,冷意蔓延,月下槐树的鬼影, 身体逐渐虚幻,影影绰绰, 化作虚影变成星子消散,只剩一点弥留的光。

    蓝钰梦境中的记忆逐渐清晰,重复过百遍的梦境。

    他是蓝钰也是墨风。

    原本的天之骄子墨风, 死于他的尊师混元天尊之手。

    混元天尊羽化在即, 却苦苦不能突破, 最后算出墨风的天资不凡,收了墨风为徒, 天生剑骨, 正好用于做他夺舍的躯壳。

    师尊不敢伤害他的那具身体,便以元神之争,没想到他原神您您还不弱, 两败俱伤,被外来的魂魄捡了漏,多年修复后墨风的部分元神落在原本已经冻毙在风雪中的蓝钰身上, 获得了一丝生机, 被林砚卿救下,捡回了凌霄宫。

    后又阴差阳错拜入穿越而来的“墨风”门下。

    彼时的蓝钰元神受损, 记忆缺失, 三魂六魄中, 两魂六魄附着在蓝钰身上,最后一魂游离在外,附身黑猫

    上辈子的蓝钰, 秘境之后并未真的殒命,就如同如今的蓝钰一般,重筑修为,彼时他并未和林砚卿有染,对“墨风”这个师尊并无隔阂,两人亲如父子。

    “墨风”身为凡人,贸然获得如此卓越的身体,不论是神识还是修为都无法驾驭,被妖邪所伤,旧伤迟迟未愈合,甚至天生的剑骨也在慢慢钝化消退,他这样的人根本无法驾驭墨风的身体。

    “墨风”后又不知从哪寻来消息,残忍地杀死了上辈子的蓝钰,以禁术抽出了蓝钰重修的剑骨,才得以稳固自己的修为。

    蓝钰在梦中看着血红一片的自己,被囚禁在地牢中,那漆黑的锁链生生穿透的少年身体,他垂着头,黑发披散,他脊背上似乎还插着一柄薄剑。

    但仔细看,那是蓝钰被生生抽出的脊骨,白骨上蒙一层未干涸的血液,血肉经络附着,森然恐怖,地上的血像是散开的紫荆花,不断向外扩散着

    “这骨头还真硬啊。”他听见“墨风”顶着他的脸,有些嫌恶地看着眼前的他,眼中露出些许贪婪和嫉妒之色。

    他怎么会不嫉妒,过惯了天之骄子的生活,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平庸连什么鬼剑骨都驾驭不了,更何况那原本就是他身体里的东西。

    “墨风”理所当然地想着,他用了一百多年当然就是他的了,为什么现在身体都要背叛他呢?

    他才是那个穿越而来能够成为真正主角的人。

    贪念成魔,他和蓝钰那点师徒情便变成了嫉妒、狂念和杀意,别说是取他的剑骨,他甚至恨不得灭杀他的神魂,让他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永远藏起来。

    血染牢狱,痛苦哀嚎,阵法乍现,古老的符文泛着暗红的光芒,锁着少年肩膀手腕和脚踝的锁链发出狰狞的响声,最后血液渐冷,人软在地牢中,再也没爬起来。

    画面一转,林砚卿为了保护“墨风”被人杀死,死在了“墨风”怀中,他看见了“墨风”眼中后悔和爱怜。

    蓝钰就算在梦中也情绪翻涌如同惊涛骇浪,那绝望的窒息感攥着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眼前出现秘境中玄灵子的金相,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粗狂的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指着蓝钰没好气地说道:“你个轻信于人的小蠢蛋,废了你祖宗我不少功夫让你重生,先出虎穴,又踏入狼窝,被人吃干抹净”

    蓝钰双眼莫名便酸了起来,泛红的眼眶看得玄灵子骂不下去了:“唉,此事骂你也不对,你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只是钰儿你可知天赋太高本身就是一种怀璧之罪,我本想你在那个平凡的世界生活百年便也罢了,但你怨气太重,我怕你难入轮回”

    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他的因果,就算废了这一身修为也要救回来的。

    玄灵子已经飞升,不能在明面上强行插手下界之事,只能默默用神器扭转了时空,让蓝钰所谓的重生。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扭转时空的转生镜已碎,你也再无神魂能够转世了。”玄灵子唉声叹气,“你好自为之吧。”

    蓝钰乍然间双眼几乎被恨意裹挟,心脏积攒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像被吹爆的气球炸了,呼吸不稳。

    “对了,你那小女儿可别耽误了她修炼,天生的鬼神格,鬼修的好苗子,若是有机缘,飞升鬼王也未可知”玄灵子提醒道,没想到下灵界居然出现了这么多好苗子,若是蓝钰和蓝枣在他身边,只怕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如今下灵界哪有什么正统鬼修,全部都是歪门邪道。

    蓝钰听见他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蓝钰醒来的时候,林砚卿正坐在榻上看着他,手指紧捏他的。

    蓝钰的手臂在不断地颤抖,脸色发白,浑身都是汗,他睁开眼,看向近在眼前的人他不动声色地将林砚卿的手拿开了。

    “蓝钰?可是梦魇了?”林砚卿摸了摸他的脸,担忧地问道。

    蓝钰脊骨一阵钻心蚀骨之疼,他粗喘着气,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林砚卿,无端地生出丝丝恨意来。

    他所受之苦,林砚卿全然不知,还为救那假货身死,后成为蓝钰,也是林砚卿推波助澜将人送到“墨风”身边,所谓的救命之恩,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他从未种恶因,为何从未得到任何好果?

    他整个人的脸色几乎扭曲,所有的情绪堆积让他手指捏紧,抬手掐住林砚卿的脖颈。

    林砚卿突然遭受攻击,双手握住蓝钰的手腕,以为他又在玩闹,有些勉强地说道:“蓝钰你怎么了?”

    但传来的窒息感,让他有些呼吸困难,猛地察觉到一丝杀意,蓝钰是真的动了杀心!

    林砚卿立刻便扣住他的手想要将人推开,蓝钰的动作更快,将他的手腕反拧,又将林砚卿反击的灵力无声化解,将他掐住脖子怼到墙上,掐着他纤细的脖颈,那衣襟散落,还有蓝钰昨夜留下的咬痕,现在却有些想要了他的命。

    林砚卿心惊于蓝钰的修为增长之快,抬脚向他踹过来,向旁边歪倒,手掌蓄积的灵力增多,蓝钰只能翻身躲开他这一击。

    蓝钰站在榻前,林砚卿脸色稍冷,脖子被掐出了红痕。

    蓝钰很想问他,上辈子百年间,他就半点未察觉到那个假货用着他的身体,用着他的身份,享受着他带来的荣耀……享受着他的爱意吗?

    旁人没发现便也罢了,偏偏林砚卿也毫无察觉吗?

    他曾经和林砚卿朝夕相处十几年啊。

    蓝钰对林砚卿的感情是不同的,不管是墨风还是蓝钰,所以他止不住地埋怨为什么他一点都没发现,还要喜欢那个假货?

    他甚至又开始怨了,为何他能如此轻易地接受蓝钰,他心中从来没有自己吗?

    蓝钰猛然接受所有的苦楚,整个人性格趋近扭曲,恨意让他变得疯狂,若是从前是皎皎明月,如今便变成了阴沟的老鼠,想弄死所有背叛辜负他的人。

    “蓝钰,你是怎么了?”林砚卿拧着眉,实在不解。

    蓝钰沉默一瞬,兀自笑出声来,朝着他走近两步,语气带着冷冷的笑意:“没什么,就是想和你玩些不一样的。”

    林砚卿虽然依旧觉得今夜的蓝钰不对劲,却也没有反抗他抓自己的手腕,下巴被挑起,蓝钰端详着那张漂亮的脸,呼吸洒在他唇瓣,他的胸腔被人挖出了大窟窿般,依旧在流血。

    他甚至迅速地认清了现实,“墨风”出关突破就是一个信号,从前他没有记忆时只是隐隐担忧,如今却肯定了,“墨风”不会放过他,甚至他怀疑林砚卿重生、魏政也是重生,那么有没有可能“墨风”也会重生呢?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这样是行不通的。

    曾经蓝钰觉得对不起“墨风”,准备和林砚卿避其锋芒,林砚卿也曾说了,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墨风不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但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墨风”若是没有他的剑骨,很快就会从那个神坛跌下来,他不会放过自己的。

    至于林砚卿

    蓝钰看向林砚卿微张的唇,心脏又不太舒服了,从第一眼的惊艳,他许就喜欢这个人,只是从未表明心意,现在却什么都晚了一点。

    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很远很远,他好像很难继续成为那个心无芥蒂、一心欢喜的少年郎了,仇恨快将他蚕食殆尽了,他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他想要林砚卿能够救他。

    蓝钰吻住林砚卿的唇,林砚卿勾着他的脖子,蓝钰望着那微微震颤的乌黑睫毛,不知道想从他这里问到一个什么答案,林砚卿的舌尖主动地往他口腔里钻,缠着他的舌尖安抚,似乎知道他的情绪不对劲,包容着抱着他。

    蓝钰咬住他的耳尖,手指抚摸着身体,林砚卿轻轻喘着气,听见他问:“林砚卿,你心中有我吗?”

    林砚卿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边的胸口上,视线有些迷离,只将这次当作一次寻常的蓝钰不安地求证,“有,你摸摸,摸到了吗?”

    蓝钰眼神复杂地看着放荡又温柔的林砚卿,这副模样就算他是墨风时也不曾见过,他甚至在嫉妒他自己。

    蓝钰埋在他身体里,林砚卿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问他:“刚刚为何生气?”

    蓝钰沉默以待,又猛地如同疾风骤雨般发泄,掐住他的脖子,这次并未用狠劲儿,却也掐得他双眼翻白,他问:“你心中可有过墨风?”

    林砚卿眨了眨眼,眼尾滑过泪珠,粉白的脸颊细腻,讨好似地磨蹭着他的嘴唇,含住他的唇瓣,回答:“不曾。”

    蓝钰只觉得胸腔传来的尖锐的刺痛感,脑海中的记忆让他头痛欲裂又让他浑身都有些犯冷。

    第36章

    蓝钰噩梦之后一夜未眠, 他闭着双眼,呼吸均匀,林砚卿收拢了衣襟, 却知道他并未睡去,平时蓝钰总是喜欢将自己往他怀里塞, 如今却规整平缓地睡着。

    林砚卿也喜欢上了那种温暖强势的感觉,蓝钰心情不虞,他很直白的感受到了。

    他这次却不知他为何不开心, 身体疲倦, 也懒得再去猜测, 背对着他沉默阖眼。

    蓝钰喉结滚动,两人一夜无话。

    院内的仆人做好了早膳, 蓝枣咬着勺子, 视线在两人身上回转了一瞬,三人气氛从未这般冷凝,蓝钰只是闷头吃饭, 在和女儿视线对上后,才会轻轻扯起唇角。

    蓝钰拿剑离开,扔下一句不回家午膳, 便走了。

    蓝枣看着他沉默的背影, 看向林砚卿:“阿父昨夜你们发生争执了?”

    林砚卿擦了擦嘴角,温柔地眉眼弯了弯, 温吞道:“没有。”

    “那爹爹今日这般反常, 平时只有你们吵架才会这么冷漠。”蓝枣倒也没有太过焦虑, 谁让爹爹和阿父平时也会吵架,不过不超过一日,又会和好如初。

    蓝钰十年间修为突飞猛进, 金丹之下再无敌手,剑势已成,剑骨初现,却不够的,时间太少了。

    蓝钰心神不稳,越是焦急,手中招式便越是凌乱,经脉被乱窜的剑气所伤,怒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他撑着剑跪在地上,久久无法平息的怨恨,被两次截杀的痛苦,那再生的剑骨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就算他是天之骄子又如何,天赐的天赋,他守不住,只能被别人夺走。

    修真界强者为尊,弱者臣服,曾经蓝钰并不认同,心怀悲悯之心,乃是心思磊落光明之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的事情不曾少做,但世人都觊觎他的天赋。

    蓝钰眼前出现一双浅蓝色云纹白靴,衣角飘然,手腕被林砚卿握住,轻轻将人拉了起来。

    他眉眼间稍显阴沉,视线落在林砚卿平静的脸上,那张脸依旧如初见般惊艳秀美,温热的手指擦了擦他唇角的血迹,蓝钰怔了怔,旋即收起剑,侧头躲过他的触碰。

    林砚卿的手指在空中僵住了一瞬,才收回手,“蓝钰你到底怎么了?”

    “急于求成,剑气反噬而已。”蓝钰淡淡道。

    秋日寂寥,苍穹之下,晚霞满天,地面似乎都晕染成了淡淡的橘色,枯枝树叶仿佛残骸般埋在土壤之中,凉风拂面都是鲜血从鼻间淌过的气息。

    林砚卿手指收紧,圆润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他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的自虐,连忙散开手,呆呆望着蓝钰前往河边洗脸的方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连蓝钰一个疏离躲避的动作都无法忍受。

    十年间,两人朝夕相处,蓝钰直白的热情和爱意如同粘稠的蜜糖热烈地将他包裹起来,若是平时蓝钰早就蹭着他的手指,觍着脸和他撒娇了。

    林砚卿莫名地觉得难过起来,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仅仅是因为墨风的一个告示吗?

    仅仅因为那句爱妻

    蓝钰洗了一把脸,暂时压下心中的灼痛,见林砚卿还站在原地,走过他身边时,提醒道:“该回家了。”

    林砚卿站着没动,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蓝钰见他久久不动,也逐渐停下脚步,两人背对背站着,树叶簌簌往下掉,掀起进入冬季的高歌,最终,蓝钰先转身。

    林砚卿唇角很轻地勾了勾,心情几乎瞬间便变好了。

    “还要在这里站到何时?”蓝钰语气不算好,眉眼间也显得冷漠,但好在林砚卿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的神情。

    “来时扭了脚,走不了,要夫君背我。”林砚卿甚少喊他夫君,零丁几次也是在被他床榻间逼急的时候。

    蓝钰眼神变得复杂,心中那开心又嫉妒的情绪搅得他心思难安。

    “睁着眼说瞎话。”

    “我瞎子,自然说瞎话。”林砚卿顺水推舟地回答。

    “若我不背你,你是不是就这般站着到黑夜。”蓝钰玄剑入鞘。

    “不背,抱也行。”林砚卿善解人意地道。

    蓝钰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再复杂难受,也舍不得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但又故意不肯如他的意,像抱小孩似的,面对面将他抱在怀里。

    林砚卿腿不可避免的盘在他腰上,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大汗淋漓的深夜,赤/裸的蓝钰也是这样抱着弄他的,他突然升起了些羞耻心,埋在蓝钰耳畔说:“我突然察觉到扭伤好了,你放我下来吧。”

    蓝钰托着臀和腿,不说话,但也不松开他。

    一路上好在人并不多,倒是避免了遇见熟人的尴尬。

    蓝枣正在院内扎马步,直接无视了,似乎见怪不怪两人的腻歪,心中继续背阿父给他的剑招。

    蓝钰一路回到内室,将人放在榻上,想要起身,林砚卿夹着他的腰没松开,手臂也勾着他的脖颈,几乎是明示了。

    “别闹了,枣枣还在院外,马上要用晚膳了。”蓝钰扯着他的手臂,不看他的脸。

    林砚卿蹙了蹙眉,唇角笑意淡了些,无声松开勾住他的腿。

    蓝钰去冲了个冷水澡,蓝枣擦洗了一下,一进屋便见冷着脸的阿父,前脚踏入,后脚便想离开,但转了个弯,还是走了进来。

    “阿父,你和爹爹还没和好?”蓝枣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没事。”林砚卿面向女儿,收起心不在焉,好脾气地说道。

    蓝枣撑着下巴,无奈道:“好吧。”

    她深谙小孩不关大人的事儿,而且阿父似乎也不准备和他解释什么,问也无用。

    夜间,两人同塌而眠,蓝钰毫无察觉间意识又沉沦在那无边际黑暗的地牢中,面容消瘦苍白,他急于逃脱,挣扎让他手腕被磨出了血。他断了自己的手骨,从锁链中逃出来,准备爬出去,拖行的血迹,像是盛开的彼岸花。

    大门打开,“墨风”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他骨头这么硬啊。”

    “师兄这是谁?”熟悉的声音在蓝钰耳畔响起,他从刺眼的白光中看去,看见了那眉眼间温润眸子,眼底闪过一丝不赞同。

    蓝钰咬牙,浑身都在战栗,他朝林砚卿伸了伸手,很轻微地发出两个气音:“救我”

    “不过是一个堕魔的弟子,杀人无数,不值得同情,师弟。”“墨风”满口谎言,笑着道:“不过这人骨头很硬,师弟许要请你帮个忙了。”

    剑骨并未这般好拿的,禁术之外,还需要他皮囊之下血肉消融,才能活人取骨

    蓝钰从梦中挣扎醒来,才发现自己大力攥着林砚卿的手腕,勒出了红痕,他大口呼吸着,浑身都是冷汗,林砚卿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拍开他的手。

    林砚卿抿了抿唇,“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蓝钰缓了缓心脏的抽痛和窒息,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能怪罪林砚卿,那时的师弟,如何能拒绝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师兄?

    但情感如何能不恨?

    “蓝钰。”林砚卿凑上前,蓝钰却起身下榻了,他僵住在原地。

    蓝钰咽下一杯凉茶,看着铜镜中自己赤红的双眼,不过短短两日,他便已经成为这般憔悴的鬼样子。

    “你可是在无界之地遇见了什么?”林砚卿披散着长发,深深地拧着眉,声音有些疲惫:“这就是所谓的七年之痒?也对,枣枣都十岁了”

    蓝钰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却又下不了手,是啊,蓝枣如今都十岁了,眼前的人为他生育了一个女儿,他还记得当时生育之时,他立下永远爱护林砚卿的誓言。

    林砚卿心慌,强忍着涩然的酸意,口不择言,神情破碎:“你若是厌了,也无碍,我们并非一定要绑定在一起的关系,女儿也长大了要分开也没关系了。”

    蓝钰阴影笼罩在林砚卿的脸上,眼珠黑沉冷淡,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其中眷恋也深藏其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捏住他的下颌:“当真没关系,你又为什么流泪?”

    林砚卿脸上挂着眼泪,脑子如同搅乱的浆糊,委屈地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他本不是这么矫情的性格,但十年间从未受过半点委屈,被骄纵惯了,便根本忍不了蓝钰对他的冷漠和躲闪。

    蓝钰任由冰冷的眼泪砸在自己手背上,视线细细扫过他脸上每一寸,似要记住他的脸。

    “你说的一辈子,不过十年而已,你便变心了。”林砚卿咬牙道。

    蓝钰喉结滚了滚没忍住凑近吻了吻他脸上的泪珠,反驳道:“哪有不爱你。”

    林砚卿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贴,急切地去吻他,直到接收到蓝钰的回应,才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咬了咬他的唇:“那你告诉我,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做了个噩梦而已。”蓝钰摸了摸他脑袋,嗅着熟悉的木槿香,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唇角苦涩地弯起。

    “你好像很爱我。”蓝钰揉了揉他的脖颈,神色惶然。

    “嗯”林砚卿埋进他怀里蹭了蹭。

    蓝钰很轻地问:“那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林砚卿不明所以,“我尽力而为。”

    蓝钰的语调陡然变得恶劣轻慢起来:“以后好好待在墨风身边吧。”

    林砚卿如遭雷击,几乎难以置信他听见了什么,抓紧了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墨风发去了信号,他不日便会知道你被困在这儿了。”蓝钰摸了摸他的脸,自顾自地轻笑起来:“林砚卿你真的很好骗。”

    “怎么我说爱你,你就信呢?”

    “我为你做过什么吗?几句花言巧语而已啊,就能骗你生下孩子,哄得你背叛宗门和我蜗居在此,你真的很蠢。”

    蓝钰吻了吻他的耳朵,暧昧温柔,却说着让林砚卿几乎窒息而死的话:“你炉鼎之体,我玩腻了,卿卿。”

    林砚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浑身如坠冰窟,想要聚起灵力时,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晚膳不对劲,蓝钰给他下药了。

    他太相信蓝钰了。

    阵法变化,林砚卿一个人坐在榻上,眼神空洞。

    蓝钰抱着熟睡的蓝枣,视线看着那间已经陷入阵法中的屋舍,他眼神很冷,林砚卿跟着他,绝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他如今实力不济,而那个假货却似乎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天命在他,他们不能重蹈覆辙,暂时回到凌霄宫对于林砚卿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是他和“墨风”的纠葛,不该将林砚卿牵扯进来,一点风险他都不该承担。

    对于林砚卿而言,他只是不小心被人暗算困在阵法中十年。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影,正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应该被灭宗的魏政。

    两人在无界之地相遇,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联络。

    “行了,走吧,再看墨风该来了,你就走不了了。”魏政提醒道。

    蓝钰转身离开,这次是他主动放弃了林砚卿。

    第37章

    “这”

    “妖邪在哪?”

    “这就是无妄宗吗?如此荒凉……”

    “当真狂妄, 不愧是孽畜之流。”墨风身后的修士脾性暴躁地狠狠劈坏了那块挑衅的木牌,上面雕刻着字——不辨是非睁眼瞎,正道修士为猪狗。

    墨风立体的五官陷在黑暗的阴影中, 看着这落魄的宗门牌匾,歪七倒八, 上面青苔遍布,木板泛起细纹,诉说着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他被魏政耍了。

    在这陡峭的悬崖之间, 风声呼啸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和无能。

    他冷峻的脸庞变得狰狞, 抬手劈开了那块无妄宗的门匾, 视线扫过跟随他而来除邪的众人,“无妄宗魏政包庇妖邪, 无妄宗众弟子畏罪潜逃, 凌霄宫特下追杀令,提头来见,极品灵石千两, 我洞府的天才地宝任由诸君挑选。”

    “是。”众人心惊于墨风的对魏政几人的杀意如此之强。

    墨风御风而起,脑袋被猛地砸了一下,原本无妄宗便处于两座陡峭山峰之间, 此刻轰然倒塌的岩石狠狠砸了下来, 阵法初现,魏政早就在此处设下凶阵。

    他后脑勺受到重击, 却并未让他晕倒, 他双手单手结印, 灵气散开,瞬间山巅移为平地,化神之力, 可排山蹈海,平山填海。

    只有零丁几个修士受了伤,被埋在石头地上挖出来,拍拍尘土,墨风手指汇聚灵力让后脑勺的伤势痊愈,但越发疼了,额间神经在隐隐跳动着。

    他强忍疼痛,五指握紧,双眼泛出一丝猩红的目光,嗜血的光芒乍现,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欲。

    “神君您”来人话还未说完,便被墨风持剑捅穿了心脏,喷溅的鲜血洒了他满脸,滚烫的血液让他扬起一抹笑容,狰狞的面容似乎生出了獠牙,满身邪气。

    众修士见状纷纷要逃,四散逃窜,又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控制住,被拖拽回墨风身边,墨风抓起那个叫嚣最狠的修士的头发,剑刃利落如同杀鸡般割了他的喉咙。

    墨风杀人时无半点情绪波动,眼神果决,等几十人的尸体尽数断气,再无生机之后,他才冷静下来,脑海中隐隐作痛却不是不能忍了,满身的血腥味,他有些满意又享受地呼吸着空气中人命的味道。

    他骤然多出的记忆在血色中缓缓展开。

    墨风后宫无数,并不知道从前原身墨风和其师尊的恩怨,只是在他发现自己修为有倒退的趋势、剑骨有消融之势后,他打上了自己徒儿剑骨的主意。

    他有什么错?

    蓝钰一身修为全部都是他教授的,他为何不能取他的剑骨?

    再说了,蓝钰能练出第一根剑骨,如何不能练出第二根,第三根?

    他原本没想杀他的,可是蓝钰看他的眼神太凶狠凌冽,仿佛伏蛰的兽,下一瞬就会咬得鲜血淋淋,所以他杀了他。

    杀了那个天真的少年。

    上辈子他终究取到蓝钰的剑骨,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剑尊,纵情百年,肆意快活,唯一的遗憾是那为他挡剑而死的林砚卿,他就像是那狗血文中的男主角,只等林砚卿死了后,才觉得心痛和遗憾。

    他甚至在林砚卿墓碑上,刻上了墨风之妻的字眼。

    他昭告天下他对林砚卿的用情至深,百花丛中过,沾叶又沾花,却还打着深情的旗号,对亡妻的缅怀,所以终生不娶。

    林砚卿仿佛成为了心中不可触碰、不可提及的白月光啊。

    真是令人恶心的“忠贞”啊。

    墨风眼神闪烁出恶意和占有欲,想起那个逃走的林砚卿以及默默消失的蓝钰,无法控制地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很多事情便浮现出蛛丝马迹。

    为何蓝钰执意离开揽月峰,前往沧月峰?

    为何那天雨夜蓝钰会出现林砚卿寝殿内,怕根本不是为了一只野猫吧。

    墨风眼底森气冷寒,心中忍不住猜测,蓝钰反常是因为也像自己一样重生,所以故意诱骗师娘,就是为了报复自己。

    他咽下口中腥甜之苦,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剑,眼神闪烁着,他的脊骨在隐隐作痛,拉扯着他的神经,刚刚使用灵力过甚,漏洞百出的身体便有些难受了

    “爹爹,我们这是在哪?阿父呢?”蓝枣睡眼蒙眬地醒来,躺在一间客栈内,低矮的床榻,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

    蓝钰正坐在不远处,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发髻微乱的少女,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枣枣,我们可能暂时要与你阿父分离了。”

    枣枣懵懂的神情瞬间消失了,脑子转了几个弯,表情便有些严肃了:“爹爹,你们吵架然后准备分开了吗?”

    蓝钰望着女儿那双酷似林砚卿的眸子,说不出多余的谎言,低声道:“是啊,分开了。”

    “还会重修于好吗?”蓝枣出奇地平静。

    蓝钰沉默半晌,门外传来上下的脚步声,隔壁的酒楼传来酒香,林砚卿应该会很喜欢吧,他扯了扯唇角:“不会了。”

    “”蓝枣怔愣一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爹爹我们现在去哪?”

    对于他的乖巧,蓝钰是没有预料的,他还以为女儿会大闹一场,吵着要回去找阿父,他都想好打晕她的姿势了。

    “去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蓝钰黑眸沉沉,带着一种平静悲伤的神色,望着那双眼睛出神,他在想现在林砚卿是不是已经被接回凌霄宫了?

    蓝枣攥紧爹爹的手,白净的脸上只有那双眼像林砚卿,其他的都和蓝钰很像,“爹爹你好像很伤心,舍不得离开阿父是吗?”

    “不伤心,一点也不。”蓝钰冷静地说道。

    蓝枣耸耸肩,不再拆穿这个快要碎掉的男人,“安全的地方,爹爹我们现在很危险吗?”

    “爹爹你是不是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如今已经是大人了,不必将我继续当作小孩。”

    十多岁的年纪,若是在现代才刚刚初中,正是叛逆的年纪。

    蓝钰没说那么多苦大仇深的事儿,只是告诉他,他有个仇敌,很强,也许会性命不保。

    蓝枣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所以您带着女儿逃命,但是保证阿父安全对吧。”

    蓝钰轻咳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无奈之举,否则爹爹也不会让枣枣危险的。”

    蓝枣一副“没事的,我信了,我一点也不介意”的表情。

    蓝枣自己穿好衣裳,竖起利落的马尾,手中拿着那柄金色鹿角弓,第一次御剑飞行也丝毫不见惧怕,被爹爹护在怀中,低声问:“爹爹我的弓也能像你的剑一样,这么飞吗?”

    他依旧没意识到爹爹和阿父之间的感情出现了怎样的裂缝。

    “等你筑基后。”蓝钰不让她乱动,手中一动剑越发快速地向前窜去,魏政也御剑跟上。

    两人降落在无界之地,此处无国界,无六界之分,无秩序,人鱼龙混杂,蓝钰来过几次,但蓝枣第一次来,眼底闪烁着新奇的光,朝着旁边的魏政喊道:“魏叔你和爹爹怎么认识的?”

    魏政是个混子个姓,嘴上闲不住,说起话来又变成了那个骗钱的骗子,“在你爹从前的宗门,那时候你爹爹在我手中买药”

    蓝钰轻咳一声,止住他的话,不想将这些丢脸的事儿让女儿知道。

    魏政混不吝地说道:“那时你阿父还是你爹爹的师娘呢,他强抢人家的妻子。”

    “啊?!”蓝枣露出震惊的神色。

    蓝钰没客气,一脚踹向魏政的腿,差点给人踹翻,冷眼看着他:“不要胡说八道。”

    那些半妖、魔修、邪修、妖修等都纷纷朝着那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儿看去,某些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口水都止不住,但畏惧那拿剑的杀神,多数都被打怕了。

    像这种乌合之地,那些大能修士不屑来,更是不愿与之为伍,蓝钰来只是为了寻找玄灵子所说的鬼修。

    “你所说的鬼修,若是这里寻不到,那大概整个修真界再难寻到了。”魏政低声说道。

    他并不理解,为何蓝钰要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这种歧途。

    无界之城,就连天空都比外面更暗几分,乌云沉密不化,光线昏暗,这片地方仿佛阳光无法普照之地,阴寒湿冷,充斥着恶意和杀戮,街道上散落的早已腐败的树叶,蓝钰三人寻了个院子住下,蓝枣视线朝后看去,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落在她身上的阴湿恶意视线。

    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是新奇的,她从未感受过这么多恶意,从前爹爹和阿父将他保护得很好。

    蓝枣吃了饭安安稳稳睡下,魏政设下结界,阻隔了外面的视线,两人在院内相对而坐,魏政笑了笑:“如今你可以和我坦白,你到底是谁了吧?”

    蓝钰不知可否:“就是蓝钰而已,只是多了一世记忆的蓝钰。”

    “是吗?”魏政双眼探究,似乎不解:“墨风有必须来找你的理由是吧。”

    “嗯。”蓝钰点头。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以你我如今之力,根本没办法和他正面对抗。”魏政实事求是地说道,若是再卧薪尝胆几十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现在显然不行,墨风几乎根本没给他们机会,迫不及待地要抓到他。

    “入娑婆界,进轮回狱。”蓝钰这八个字差点让魏政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你疯了。”魏政倒吸一口凉气,当初他全宗门被灭也曾含恨入过娑婆,但无疾而终,半途而废,差点损了半条命。

    关于娑婆界的传说,从万年前便流传于世,但鲜有人成功离开娑婆,几乎没有。

    娑婆界是最接近仙界、鬼界的地方,若是能过得了三层轮回狱,便可成仙、成神亦或者成魔。

    “且不说你能不能入得了娑婆,但娑婆界前的河水赤红一片,那都是这些年不自量力的修士闯入娑婆的结果,近万年来无人从里面成功逃出。”魏政声音微凝,除非是走投无路,亡命之徒才会选择这条道。

    蓝钰与墨风之间的仇恨便这般深?

    “那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蓝钰神情却颇为冷淡:“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等不了,也等不起了。

    魏政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焦急道:“以你的天赋若是在修炼个十年,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啊。”

    “十年他等不了的。”蓝钰笃定地说道,一分一秒对于修为倒退的墨风来说都是煎熬和恐惧。

    “那你女儿怎么办?”魏政抬眼看向他。

    蓝钰只是定定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轻笑:“魏政,你算是我唯一的好友了。”

    魏政被这笑弄得哭笑不得,“你倒是半点也不怕我将你的乖女儿卖了。”

    “你我交情这般深厚了,已到了托孤之深?”

    “我信你的为人。”蓝钰微微一笑

    金相国城外,那间院子已经落在深山之中,四周野兽环绕,那突兀出现的院落显得诡异,林岩跟着信号寻到了这所院落,并不是什么高明的阵法,他露出一丝狐疑的神情,这样的阵法当真能困得住他的师尊吗?

    他指尖灵力闪动,阵法出现一丝裂缝,最后全盘崩坏。

    门被他推开,院内桌上还摆放着茶具,旁边的两条藤椅并立,若是上面躺着人,轻而易举便能牵手赏月,那厨房摞着没用完的柴火,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餐具。

    处处透露着烟火气息,似乎主人家只是在安静地睡觉,若是天亮之后,这安静的院子就会出现声响。

    林岩推开屋内的门,视线透过两层屏风看见了榻上坐着的人影,他快步走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呆呆望着门口的林砚卿。他视线空洞,脸色苍白,手指因为无意识地捏紧被褥,如今已经痉挛不可屈伸,穿着里衣,衣襟微微散乱,露出一些还未消散的红痕。

    林岩一时无言,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失态的模样,就算面对墨风也没曾有过。

    林岩跪在他榻边,轻唤了一声:“师尊。”

    林砚卿没理他,只是抽回自己的衣袖,抱着被褥紧裹自己的身体。

    “何必要弄得这么难堪呢,师尊。”林岩语气很轻,带着叹息:“是您告诉我情爱之事只是修行之外的调味剂,不可深陷,不可沉迷,不可认真啊。”

    “师尊啊,你再一次看错了人。”林岩发现师尊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他知道自己错了,但却不肯认。

    “师尊,墨风不消半个时辰就会到了,您若这副样子,只怕”

    林砚卿终于有了反应,眼底一片浅绛之色,似乎狠狠哭过,他穿鞋下榻,刚换好衣裳,便感觉到了一股强悍的威压。

    墨风来得比想象的早,他径直穿过屏风,扫开挡住他的林岩,望着那一身月白锦袍的男人,他端庄温和,浅棕色的瞳孔平淡而静默,唇角泛着淡淡的笑:“师兄。”

    “师弟,多年不见你便是躲在这里?”墨风朝着他走了两步,直到阴影笼罩住这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鼻尖闻到了不属于林砚卿的气息。

    “师兄言重了,我何须躲您。”林砚卿手指纤细柔白,捏着青色杯盏,骨节分明,越发衬得肌肤瓷白。

    墨风眯了眯眼,抬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人怼在墙上:“你身上那股野男人的味道实在难闻,师兄帮你洗洗如何?”

    林砚卿不为所动,也不畏惧,目光清冷:“不劳师兄费心。”

    “那我定要洗呢?”墨风威胁地摩挲着他的脸颊,眼底透出危险的目光。

    “你可以试试。”林砚卿眉眼间虽温和,唇角弧度越发大了,软语温柔,却有一根不折的筋骨。

    墨风深深看他两眼,眼底的暴虐如同狂风,控制不住地想要撕碎眼前的人,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冷嗤一声:“师弟,你还真是瞎了眼,心也跟着一起瞎了,为了一个小弟子背叛我,值得吗?你看如今他畏惧我,所以毫不犹豫把你重新送到我身边还不明白吗?他从未有半分真心,见色起意,所以腻了便能扔了。”

    林砚卿脸又白了两分,挣开他的手,唇色惨白,“够了。”

    “我与他如何,与你无关。”

    墨风听得冒火,刚想动手,林岩连忙跪下抱住他的双腿,轻声哀求道:“师尊他如今神志不清,说的话当不得真的,师伯您息怒啊。”

    墨风看着林砚卿那张寡淡又浓烈的脸,眼尾的绀色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兀自笑了笑:“不必伤心,你今日之辱,我必从蓝钰身上百倍讨回来。”

    林砚卿没说话,脑袋里一片混乱浆糊,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夕之间他像是什么也没有了,女儿也抛下他了,十年光阴如流水落花,匆匆而过,半点不留痕。

    脑海中重复着蓝钰离开前说的那番话,浑身连骨头都发出冷颤,他想当成一场梦,一场空却根本做不到。

    林砚卿手指下意识地拂过小腹,蓝钰走了,还要留下一个孽种来折磨他。他默默闭了闭眼,牙关咬合颤抖,走出那间不算华丽的小院,面容已经恢复平静,墨风和林岩在门外等他,视线齐齐落在他那张平静温和到冷漠的脸上。

    三人一同回到凌霄宫,沧月峰亦如他十年前离开那般,一草一木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似乎他只是去历练了一趟,一场镜花水月,他依旧是沧月峰峰主喜游灵尊。

    也许从一开始林砚卿就做了最错误的决定,不该心软,也不该纠缠,现在弄得这么难堪,总是逃不开被抛弃的命运,就不该苦苦挣扎。

    第38章

    掩盖在黑暗之下, 血气浓郁四散,蓝钰的玄剑滴血,轻声喘着气, 晨露之间,吐出一口白雾, 地上的尸体是最近第三波来追杀他的人。

    魏政踢了一下,那固执站立的尸体,烦躁地说道:“这他娘的有完没完了?”

    看来这所谓的无界之地, 也并非什么好地方, 预示着两人大概躲无可躲。

    蓝钰敛了敛眉梢, 扔下一句:“你料理一下,今日枣枣要去见那位神出鬼没的鬼修, 我得陪着她去。”

    他们待在无界之地半月, 找到了那鬼修住处,却被告知远行未归,直至昨日才被邀请。

    魏政在身后喊道:“等等我, 我也去!”

    蓝枣牵着蓝钰的手,望着眼前寒气森森的屋子,从他背后露出一双忽闪的大眼睛, 她和蓝钰如出一辙的浅色发冠, 马尾高高竖起,露出那张白净漂亮的脸。

    蓝钰叩响门扉, 四合院的格局, 屋前种着两棵看不出品种的枯树, 树干弯曲如同驼背的老人。树枝上落着两只乌鸦,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两人,四周的屋舍也静悄悄的, 衬得这几声愈发诡异,恐怖。

    半晌,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黑色瞳仁极宽。

    前来开门的童子煞白着一张脸,穿着喜庆如同过新年的红衫,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带着一股死气。

    蓝钰见状微微蹙眉,心中已然后悔,若是蓝枣也变成这般模样,他有点接受不了。

    他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浓郁芬芳,混杂着腐臭。

    “两位里面请主人已经归家了。”半大的童子身高还不如蓝枣高,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有神又无神地,机械地转动着。

    蓝枣倒是不害怕,还有些好奇,手被爹爹握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

    她跟着爹爹路过小童身边时,看见了他身后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在黑暗阴影中显得并不明显。

    院内宽敞,花园、游廊、假山流水等等都一应俱全,但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死气,花园没有一株花,乌黑的土壤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红色泛黄的纸糊灯笼,随着无名的风缓缓吹动着

    蓝钰两人随着又突然出现领路的女童往前走去,女童脚步不紧不慢,与刚刚开门的童子是如出一辙的打扮。

    他四周打量了一瞬,记住布局、景象和一些微妙的细节,女童在一处小院停住,门前牌匾上依稀能看清楚三个大字——明玉轩。

    “请,主人正在等您。”蓝钰前脚踏入圆门,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不动声色的挡在蓝枣跟前。

    风越发大了,凉飕飕的,带着阴气般,借助两盏红灯笼的光线勉强视物,门突然从内打开,屋内燃烧起了烛火,明明应该亮澄澄的,却像是鬼片现场。

    忽明忽暗的火光,有人轻咳一声:“是哪路神仙三番两次地寻我?”

    那是一道极年轻的男声,蓝钰眯了眯眼,只能看见烛火照亮衣角红衣,上面金丝绣着芍药花,他平静地回答:“无界之地不是不论身份,只论修为吗?”

    “当然。”那男声继续说道,那铜制的烟杆轻轻敲了敲那木桌,蓝钰见状眉梢更是一蹙,二手烟对小孩的伤害可是很大的。

    “巫臧鬼将,冒昧打扰,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蓝钰并非想让蓝枣在这般情况下拜师,只是想找所谓的鬼修看看她的资质如何,该往哪走。

    巫臧很轻的低笑一声:“和凌霄宫麒麟子交朋友,实在是我之幸啊。”

    蓝枣看着那屋顶上匍匐的鬼影,正虎视眈眈地看着父女俩,但寻常人是看不见寻常鬼魂的。

    “请进吧。”屋内忽地又亮起几盏灯,彻底照亮了原本阴暗的屋子。

    蓝钰也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是一位极为年轻的男子,样貌俊美非常,手中持着细长的烟枪。

    蓝钰和蓝枣走了进去,屋内一股馥郁的熏香几乎呛鼻。

    蓝枣便看见那男子身后趴着一只巨大的黑影,露出模糊的人形,贪婪地嗅着他手中的烟。她微微挑眉,眼神和他对上,那人影很快怔愣一瞬,朝着她龇牙,蓝枣露齿一笑,颇为友好。

    巫臧也察觉到了蓝枣的异常,视线微凝,看向蓝枣:“这是你的女儿?”

    “显而易见,我们两个长得很像不是吗?”蓝钰回答。

    “她是天生阴眼,可窥阴界之物,这你也知道?”

    蓝钰:“今天知道了。”

    “”巫臧眼神复杂了一瞬,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我大概猜到你来做什么了。”

    “嗯,有一位前辈说她适合修鬼道,不知鬼将觉得如何?”蓝钰语气淡淡,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阴眼的确是修鬼道基本,却不代表她便适合。”巫臧邀请蓝钰坐下,又挥手给他倒茶水,那似乎是一杯极为平常的红茶,飘浮着茶叶。

    蓝钰却没动手接过。

    “拜入鬼道并非那般轻易之事,需要接受一些资质的考验”巫臧脸上带着还算和善的表情,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瞟向蓝枣。

    蓝钰手指轻轻在桌前轻点了两下,眼神凌厉:“你似乎把我当成了傻子,鬼修都如你这般将心思写在脸上吗?”

    他打翻了茶盏,豁然起身,手中玄剑朝着他压去,一时间轻风拂过,那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消失不见,再出现是在蓝枣的身后,五指成爪要狠狠抓去,蓝枣察觉到危险,机敏闪躲。

    蓝钰同时出手,反手刺向从身后偷袭的巫臧,惯性使然,他躲闪不及,只能以手抓剑。随着剑气涌来,巫臧翻身躲闪,站在蓝钰身后,背手而望:“说得好好的,麒麟子怎么动起手来了。”

    巫臧轻哼一声,只见原本的寻常房间变成了杀阵,从四周窜出来的鬼影鬼手化作了实质,不再是简单飘渺的魂魄。

    蓝钰下意识的去抓蓝枣的手,只见她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那把金色的鹿角弓,弓身打在那些鬼手上虚影就会消散两分。

    巫臧看向那柄弓,眼神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你把这柄弓给我,我便放你们离开。”

    蓝钰并未回答他的话,挑开那些鬼手,提剑冲上去,便见一道金色的箭矢比他更快的朝着巫臧射去,他身影一顿,看着拉弓的蓝枣,她指尖泛着金色的暗芒,眼神冷静。

    而巫臧则很快闪躲开,似乎有些畏惧那箭。

    蓝钰很快破阵,蓝枣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三两步跑出屋舍,追了出去,又两个翻身上了屋顶,占据了绝对的高位置。她凭借体内灵力为箭,朝着那些出现的鬼影射箭,时不时有爬上屋檐的鬼影,尽数被她踹了下去。

    一时间,这片原本黑沉无光的鬼屋,变得金光闪闪,蓝钰对付着那些被巫臧炼化成兵的魂魄,其中以那两位童男童女最为强悍,他以一敌百,却也并不落下风。

    巫臧眼底闪过严肃的神色,有些怀疑自己该不该贪心,蓝钰明显不是那么好活捉的。

    他占尽天时地利,也不能一举将两人拿下。

    家都快被这父女俩拆完了。

    “等等,别打了,别打了。”最终巫臧摆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蓝钰却不理会,剑招凌厉,蓝枣也连发三箭,钉住他的衣角,直到蓝钰划伤他的手臂,才慢慢停下。

    蓝钰也缓缓收下自己的剑,巫臧无语的看着这父女俩:“传说中的麒麟子心胸为何如此狭隘。”

    “过奖。”蓝钰低声道,看向骄傲站在屋顶的女儿,蓝枣一个空翻落地,眼底闪烁着丝丝兴奋。

    巫臧不在意手臂的小伤,“你们在这里大动干戈,只怕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寻你了。”

    “你这小女娃娃,只怕并不适合修普通的鬼道。”

    蓝钰露出一丝凝重:“那你的意思是?”

    巫臧却不肯动嘴了,他总要得些好处才是。

    蓝钰给他扔了储物袋,原本应该是拜师礼,但现在变成了医药费。

    “鬼道也分为天、地、玄三种,其中地、玄两道都是以魂魄为媒介,修行魂魄之力,成己身鬼道而天品鬼道,则并非修行魂魄之力,如那柄金弑弓,就算是鬼道至宝,可直接杀魂夺魄。而令媛我大概是教不了什么了,她所修之道与我不同。”

    无功而返蓝钰并不气馁,三人前脚离开无界之城,巫臧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霍然转身,看向身后三人,墨风身上的威压瞬间将巫臧的脊梁压弯了,他连忙跪在地上:“不知神君驾到,巫臧该死”

    林砚卿没什么表情听着地上的鬼修求饶,是他自己要求跟着墨风来的,墨风也不在意,让他跟着。

    “蓝钰呢?”墨风似乎断定巫臧知道他的去处。

    “他打伤了我,离开了无界城。”巫臧头低着,露出自己肩膀上的伤,眼神闪烁。

    墨风隐隐恼怒,抬手扇向巫臧,灵力翻滚。巫臧差点被他拍飞,躺在地上装死,等人走远了之后,才狠狠啐了一口,轻声骂道:“断肠烂肚的贱人,那浑身的煞气都快遮不住了,还要装正道修士。我呸,别等老子拿到你的魂魄,必定将你折磨千百遍”

    他骂完后,身体撑不住晕了过去,屋内的童男童女面无表情地将他抬到了屋里

    黑深的密林,蓝枣躲在树后,看着爹爹和魏叔杀死那群像赶不走苍蝇般的杀手,越来越频繁地追杀,从三天一次,到一天一次,如今更是几个时辰一次,若是在这里停留太久,只怕又会引来第二波人。

    蓝钰弯腰双手放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额头抵着她的,在精疲力竭之时被人刺伤了肩膀,他喘着气,“枣枣,跟着魏叔走。”

    蓝枣轻轻抿唇,闷声道:“我不能跟着爹爹吗?”

    “不行。”蓝钰肩膀在隐隐发抖。

    蓝枣只是乖乖点头,魏政牵着她的手,她心中止不住地慌乱,转头看向爹爹,只见月光下,爹爹的身影越走越远,仿佛被黑暗吞噬,身影越来越单薄。

    “魏叔,爹爹会没事的对吗?”蓝枣眼圈发红,迫切地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魏政勾了勾唇:“当然,他那么厉害。”

    娑婆河,在东海之滨,千年前据说曾有神龙盘踞,如今只是一片死海。灵力匮乏,荒凉无人,岸边是被晒干的蚌肉,蜷缩的海螺,湖水呈现黑水之色,沿着东海往东,直到海水倒流之地,便是娑婆入口。

    蓝钰找了很久,脚步微顿,迎着刺眼的阳光。他看见了一片海上朦胧之地,它像是突然出现似的,白雾笼罩,空气中带着更加浓烈的湿意。

    他眯了眯眼,看见那片由黑转赤的长河,仿佛在东海劈出了一条沟壑。

    他上前一步,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他勉强闪身躲过,灵力在他落脚之地砸出了个不浅的坑,飞沙四起。

    蓝钰转身并不意外看见墨风,却没想到他身后还跟着林砚卿和林岩,他视线微微一凝,又很快撇开,林砚卿面无表情。

    “好徒儿,好久未见啊。”墨风了解蓝钰的个姓,就像两世来,蓝钰了解他一般。

    他等不了十年,蓝钰也等不了。

    蓝钰情绪如同一滩死水,语气也静:“你想阻止我入娑婆。”

    “娑婆之地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危险重重,稍不注意便会丢了性命,还不如和师尊回凌霄宫吧。”墨风唇角勾着志在必得的笑容,轻蔑一笑,语气更冷了:“你不是喜欢你师娘吗?如果你老实让我抽出你的剑骨,我为你们主持结契大典如何?”

    这话让蓝钰稍稍变了脸色,林砚卿神色未变,似乎没听出这话中的贬低戏弄之意,林岩观察着师尊的神色,眼睫不动声色地垂了垂。

    “你在做梦吗?”蓝钰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刺得墨风眼底生疼,他说:“就算我给你剑骨,你这个平庸之人又能嚣张几时呢?”

    “鸠占鹊巢还不是被人扒了皮,露出废物的资质。”

    墨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说着,便飞快逼近蓝钰,蓝钰连忙侧身躲过,提剑便朝着墨风砍去。

    墨风甚至没有召出他的本命剑,空手接住他的剑,灵力锁住,视线阴鸷地看着蓝钰的脸,手中灵力丰盈,朝着蓝钰小腹打去,蓝钰摔在沙地上,脸上都染上了沙土。

    下一瞬,墨风便出现在蓝钰跟前,抬腿踩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莫名地畅快,暴虐从心脏疯狂生长,脚下用力几乎踩碎了他的肋骨。

    蓝钰面容有些狰狞,拔地而起,撒了一把西沙,还未来得及还击,又被墨风飞快的身影抓着头发按在沙地里,狼狈不堪。

    修为的压制如此无力,化神修为,凤毛麟角。

    林砚卿在神识中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被压在地上虐打,发出控制不住的痛呼声,眉梢微蹙,抬脚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林岩伸手拦了拦,低声道:“师尊,墨风如今已经疯了。”

    林砚卿躲开他的手,脚步逐渐加快。

    墨风按着蓝钰的脑袋,看向朝着他走近的男人,唇角滑过残忍的笑容,他揪起蓝钰的脑袋,他满脸是血,眼睛都睁不开了,第一次感受到了实力的碾压。

    “看看,你最爱的师娘来寻你了。”墨风轻笑一声,尽是嘲弄。

    “你有种便杀了我。”蓝钰声音带着气音,攥紧了拳头。

    墨风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道:“我怎么会杀了你,我还要抽你的剑骨,在你面前和林砚卿欢好呢”

    蓝钰面容狰狞一瞬,骂道:“畜生!”

    “远不如你这夺人/妻的小畜生过分。”墨风低声道,又看向林砚卿并不担心他如何:“怎么?你也想捅上几刀泄愤吗?”

    林砚卿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让开。”

    墨风顿了一秒,站起身来,林砚卿的红缨枪一出,直取蓝钰喉咙,似乎真的要杀了他泄愤,电光石火之间,墨风抓住他的枪身,阻止道:“要给他留口气。”

    林砚卿下一瞬,他原本对向他喉咙的长枪,却冲破墨风的桎梏,拍在蓝钰身侧。他瞬间便飞了出去,裹挟着灵力,朝向那娑婆河,蓝钰掀起眼皮看向那道清瘦的身影,眼底浮动着情绪。

    墨风来不及震惊,便要去抓人,但林砚卿挡住了他的攻势,飞出的红菱缠住了蓝钰的腰身,林砚卿便刺破那法器红菱,只身挡在蓝钰身前。

    “林砚卿,你敢!”墨风气急败坏,死死瞪向眼前冷淡的人:“你找死。”

    林砚卿不为所动,枪身抽在他腹部,逼退他的身影,一身浅蓝色锦袍,明明是温柔柔弱的长相,却丝毫不惧地站在化神修士面前,甚至暂时拖住了他的脚步。

    “蓝钰你敢逃,我便杀了他。”墨风见阻止不及,只能浑身怒火发泄在林砚卿身上,几招之后,便掐住了林砚卿的脖子,而蓝钰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娑婆河边,近在咫尺。

    林砚卿淡然赴死,他不认为蓝钰会为了他停下,他只是不忍蓝钰便这么死在他面前而已,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最好不要犯傻。

    “你放开他。”蓝钰的声音随着海风传来,林砚卿瞬间便红了眼眶,额心青筋暴起,喉骨发痛。

    被灵力波动惊扰的飞鸟在空中盘旋之后又远远回到树梢,歪着脑袋看着此处,荒凉许久的东海传来人声,突兀又奇怪。

    蓝钰艰难站立,那刻心情平静,似乎释然了,但下一秒又恨意翻滚,不甘心如此,他犹豫片刻,还是朝墨风的方向走了两步。

    墨风准备甩开林砚卿,闪身去抓蓝钰,出于对林岩的信任,他并未防备他,当传来灵力波动时。

    他下意识地闪躲,林岩从身后抱住他的肩膀,匕首从他腹部穿过,露出血红的兵刃,趁着这个间隙,林砚卿动手手中兵刃出现,刺向他的心脏,但顷刻间便被反应过来的墨风用灵力震退了。

    蓝钰飞快上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抱着林砚卿跳了娑婆。

    墨风一掌杀了林岩,红眼跟着一起入了娑婆,娑婆的赤水灼烧全身的肌肤和筋骨,像是侵入骨髓的痛,他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了,眼睁睁看着两人沉入深不见底的赤水河中。

    墨风带着一身伤回了岸边,只有已经断气的林岩,他没想到平时温顺听话的林岩居然也会背叛他,气得他将林岩碎尸扔进了海里

    林砚卿浑身也如同烈火焚烧般痛苦,他紧紧抱着蓝钰,像是揪着最后救命稻草,紧接着灵脉内灵气逆行的痛苦差点让他晕厥过去。

    蓝钰察觉到危险逼近,视线朝后看去,赤水遇灵气逞凶变恶,而恰好蓝钰并非灵修,虽然有影响却没有林砚卿这般大。

    那远处急速游过来的几道影子,仿佛人影,黑色的长发飘散在水中如同水草般,很快蓝钰便发现那长发开始迅速生长延长,来锁住攻击蓝钰和林砚卿。

    林砚卿被长发裹住脖颈,朝后拽去,林砚卿意识清醒,拿刀斩断。

    手腕又被飞快被缠住,腰上也迅速被缠上,往后急速拖拽而去,在水中作战他们原本不占优势,此刻更是因为使不上灵力而察觉出疲态。

    蓝钰也被扣住四肢,正巧被人影逼近之时,他手肘砸在那张森白的脸上,那人张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蓝钰往他嘴里塞进一把他的头发,转身以头发缠绕住他的头颅,露出他的喉咙,旋即狠狠割了下去,他继续屏住呼吸,缠住他的人影不再挣扎动弹。

    那些东西见他不好惹,转而去攻击林砚卿,林砚卿口中吐出些水泡,暴露在狰狞鬼影中的脖颈散发着致命的诱惑,缠住他的东西张嘴就要咬上他的喉咙。

    林砚卿抬起肩膀,费力砸向他的下颌,手中短刃割掉了束缚,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将匕首插进了那类似水鬼的东西喉咙中。

    几息之间,他便被包围了,憋气到极限,浑身剧烈的痛感让他失去了力气,手腕被拧断了般疼,断刃从手中跌落。

    林砚卿被那些柔软又坚韧的发丝缠住了身体,几乎缠住他的口鼻,剥夺他的呼吸,在他窒息之际,一只手将他抱住。

    唇间传来柔软的触感,渡来一点空气,他下意识地嗫嚅了唇瓣,饥渴地吸入对方口中的空气,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肩膀。

    蓝钰将他提前准备的避息珠用舌尖推到林砚卿嘴中,却被他拒绝了,但林砚卿不多时便失去了力气,晕了过去。

    两人纠缠了几十秒,蓝钰拖着林砚卿的身体朝着海底微光处游去,刚刚他们杀死的七八具尸体飘散的鲜血很快融入了赤水中,而他越往深处游,看见了便是一具具漂浮的尸体,骇然恐怖

    林砚卿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岸边。

    他下意识地朝着旁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有些慌乱喊道:“蓝钰”

    手指被人轻轻握住,熟悉的温度,林砚卿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两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蓝钰趁着他昏迷,观察了这处,生长着从未见过的灵草仙花,花叶上带着点点荧光。丛林茂密,像是一个孤岛,林砚卿的身体不得劲,淌了一次赤水,差点消磨了半身修为,如今更是没有半点余力了。

    “你做什么要帮我。”蓝钰声音有些沙哑。

    “”林砚卿听见这般冷硬的问话,不由松开他的手指,侧过脸,担忧神色也消失不见了:“让我看见你去死吗?”

    “原本只是我一人死,现在变成了两人。”蓝钰语气有些凉,似乎怨气还未消,倒也不知哪来的怨气。

    林砚卿原本便觉得自己自取其辱才会救他,现在还被他不识好歹地讽刺,更是觉得怒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来:“你若这般不耻与我有干系,刚刚又救我作甚?”

    见他吐血,蓝钰便又心疼了,抬手揽住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沉:“说话便说话,你这般生气干什么?”

    林砚卿推开他的手臂,也硬气起来:“与你无关。”

    “我早知道你就是这般薄情寡义的白眼狼,我只是自寻死路才会想去救你,如今我毫无反抗招架之力,你大可以弃我而去”林砚卿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唇角又挂着刺眼的血,蓝钰哪里还舍得说那些话伤他。

    “好了,好了,别气了。”蓝钰拍着他的背,林砚卿质疑不让他碰自己,浑身无力,也要倔强双手双脚着地地往前爬走。

    还未爬出去半米,又被蓝钰拽着腰拖回来,坐在自己怀中。

    林砚卿还要挣扎,蓝钰直接一只大手齐齐攥住了他两只纤细的手腕,让他再挣扎不得。

    “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多管闲事吗?”林砚卿越说越气,越说越急,苍白的脸都被急出几丝红晕:“我这玩腻的身子,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了?怎的?还想继续哄骗我为你生崽吗?一个还不够?”

    “”蓝钰唇角抽搐了一瞬,无奈地叹息一声,捏了捏他的手腕:“怎么净说些让人想死的话。”

    林砚卿一顿,更是气得不行,接着道:“你明知我在意这些,你还那般绝情”

    蓝钰松开手,替他顺气:“当时我也是急糊涂了,我与墨风之间的恩怨不死不休,并非两句话便可化解的。我知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我却不想将你置身危险之中,却不想还是不能幸免。”

    林砚卿喘了口气,语气虽然还是冷淡,却不似刚刚那般尖锐了:“你以为墨风是傻子,瞧不出我们俩的私情?”

    “就算瞧出来,你也无性命之忧,但你若和我一起,那便不好说了”蓝钰没想到刚入娑婆,最先做的事便是哄老婆,倒让他原本一直紧绷的心情变得平静轻松了不少。

    “你倒是为我盘算得好,可问过我的意见?”林砚卿冷笑,但语气却透着淡淡的委屈。

    “好好好,如今我已知错,大人大量别与我这愚昧蠢笨之人计较如何?”蓝钰低头在他耳畔认错,对林砚卿再多的怨,也被这娑婆赤水洗剐干净了。

    林砚卿静了静,语气有些恍然:“你这次说的话又是真是假?”

    他不确定问题,让蓝钰一阵难受,埋在他颈侧,轻声道:“句句肺腑。”

    “对不起”

    林砚卿撑起身体,抚摸着他的脸颊,蹭到他唇角,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他的唇:“日后还骗我吗?”

    蓝钰垂眼看着那双带着丝丝水痕的双眼,几乎有些可怜看着他,似乎在祈求什么,他摸了摸林砚卿的脸::“不骗了。”

    “你对我是真情,并非其他是吗?”

    蓝钰嗓子发紧:“是。”

    他贴了贴林砚卿干燥的唇,旋即额心相抵。

    其他如今生死未卜,蓝钰不该和林砚卿表明心意的,但又无法再看着那张脸露出伤心的神色。

    林砚卿弯了弯唇,似乎信了,信他与自己在一起并非报复,也并非猎奇他的身体,也并非其他原因。

    “好了,其他的话我们以后再说。”蓝钰站起身来,抓着他的胳膊:“能站起来吗?”

    这并非诉衷肠的好地方,两人快速收拾好情绪。

    林砚卿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难怪众人都说娑婆一行,非死即伤,就算这赤水,都够人吃一壶了。”

    “嗯。”蓝钰视线看向丛林深处,似乎能瞧见处处闪烁的野兽眼瞳,两人听见动静,同时顿住了动作。

    树叶身体被踩碎的声音,伴随着衣角被风吹动的摩擦声,隐隐出现的人影,穿着一身黑袍几乎和深夜融为一体,他缓缓走来,大大的帽檐只露出一点光洁的下巴。

    蓝钰两人站定,等着那人走到两人跟前,两米之外停住,来人声音沙哑:“可是要进轮回狱的人。”

    蓝钰应了一声:“阁下是?”

    “摆渡人。”那人声音嘶哑,仿佛被药水侵染折磨坏了,唇角却勾着苍白的笑容:“你们淌的赤水并非娑婆河。”

    “”蓝钰觉得蹙了蹙眉,似乎不敢相信这种地方还有真人。

    “娑婆河只渡生魂。”

    “若要渡河,便要暂时舍弃肉身,以生魂入轮回。”

    林砚卿闻言稍稍一怔,便听见那人有条不紊地说道:“这位公子腹中胎儿却是无法渡河的,公子若是要渡河,那便只能舍弃孩儿”

    若是生魂离体,身体如同死了一样,腹中胎儿活不过一个时辰。

    蓝钰惊讶地看向林砚卿的肚子,有些苦涩,他似乎每次都无法第一时间发现林砚卿的状态。

    林砚卿抓了抓他的手,示意无事。

    “所以做好决定了吗?”摆渡人似乎没有耐心看他们纠缠腻歪。

    蓝钰静静看着他,“你不是有更好的提议吗?否则又为什么和我们说那么多呢?”

    那人的唇角勾得更深了:“这位公子可以选择再淌赤水,回到修真界,但以他身体的目前状态,再来一次,只怕连命都保不住,更别说腹中胎儿了。”

    “而出了娑婆,便再无可能回到此处。”

    也就断绝了蓝钰护送他离开的可能。

    “那你的意思是?”蓝钰冷静的看着他。

    “阁下天命之身,天生神格,修仙之路畅通无阻,就算坎坷也阻挡不了。我要将你的神格留下,身死后,灵魂不入轮回,成为娑婆渡河人。你若答应,我可以暂时护他周全,若你成功破了轮回狱,便可安然无恙地带走他。”他平静地阐述着,就如万年前那人和他说的话。

    若不是蓝钰特殊,他不会现身和他废话这般多。

    蓝钰似乎早有所料,他的天赋便是所有人觊觎的东西,好像会被各种理由一件件抢走,身体被抢走,如今今天才发现的神格也要保不住了。

    蓝钰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弄那些自不量力想要拿走他东西的人。

    “不行,蓝钰,不可以。”林砚卿斩钉截铁地说道,指甲几乎陷进蓝钰的肉里,刺痛让他回神,安抚地摸了摸林砚卿的手背。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不许”林砚卿慌张起来。

    “我答应你。”蓝钰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只是给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阁下可要考虑清楚,神格若是被拿走,那你通天之梯,可就算是拦腰斩断了,日后可就不一定成仙成魔了。”摆渡人提醒他。

    蓝钰轻笑一声:“如今我连性命都保不住,要这些空谈之物做什么?”

    林砚卿从牙关挤出几个字,心脏刺得疼:“不要不要如此。”

    他深知这种东西对于修真之人的重要,就算设身处地,他可能都无法这么轻易放弃那种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修士都是自私的,却不想这里还有一个傻瓜。

    蓝钰唇角勾起,下意识露出一个温柔安抚的笑容,却忘记了林砚卿瞧不见,他只是低声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我从来不是那些靠掠夺抢劫他人之物而活的老鼠,反而神格也好,剑骨也罢,给我带来的都是坎坷。”

    “既然他们那么想要,就给他们好了。”

    蓝钰眼神逐渐坚毅冰冷,视线看向那摆渡人,他不信命,他不信自己没有这些东西便不能成仙。

    但他还未雄心壮志多久,林砚卿那冰冷且豆大颗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流泪的人儿,连忙不顾有外人在场,捧着他的脸哄起来:“这是哭什么,宝宝,我都没哭呢。”

    “都怪我没用。”林砚卿捏着他的衣袖,无力的感觉一次一次让他感到绝望。

    明明已经竭尽全力,可就是无能为力。

    “好啦,好啦,你看,我要了那些东西被人迫害至此,还不如不要呢,乖,别哭了。”蓝钰破罐子破摔的安慰法没有起到作用。

    林砚卿抓着他的手,“我和你一起渡河。”

    “不行。”蓝钰轻笑道:“好不容易怀上呢,下次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摆渡人忍无可忍,唇角那点神秘的笑容变得僵硬抽搐,只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地发亮,冷声道:“说够了没有。”

    蓝钰理都没理他,捧着林砚卿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你等我回来我要是回不来,那你便也陪着我留在这里吧。”

    他听出摆渡人言外之意,他成功破狱林砚卿才有活路,失败了也是一个死字。

    摆渡人:“”他有点无语了。

    第39章

    两人身形都狼狈, 衣裳经过赤水浸泡变得皱巴巴的,褶皱明显,赤水涤荡, 水声翻涌。

    蓝钰故作甜腻温柔的话语,却也无法抹去林砚卿心中的担忧和烦躁, 他紧紧抓着蓝钰的手腕,不肯松开。

    他揉了揉林砚卿的脑袋,见状莫名地觉得难过, 总也忍不住叹息, 命运到底对他偏爱还是不公呢。

    蓝钰并无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出娑婆, 但这也是他唯一的退路。

    “该走了。”摆渡人用那冷漠的语气催促道。

    蓝钰拍了拍他的手,只是安慰道:“等我。”

    林砚卿被摆渡人拦在原地, 人影消失在漆黑的丛林之中, 他眼前漆黑一片,神识扩散,追随着蓝钰。

    “见”他坐上了一艘摇摇欲坠的扁舟, 神识逐渐模糊,两人一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神识之中。

    蓝钰踏上船,这条冗长的河道内, 河水清澈见底, 能够清晰地印出他的眉眼,眼底的青涩之气早已遁去, 徒留下深邃坚毅的目光, 湿气翻涌, 带着一股水腥气,他意识逐渐迷糊

    林砚卿正在打坐疗伤、稳固修为,却见去而复返的摆渡人, 他用邀请的语调说道:“你想进入轮回狱吗?”

    “陪着他。”他又添了一句话。

    林砚卿挣眼疑惑,“你不是说我无法渡河吗?”

    摆渡人那有些暗深的唇角勾起,越发衬得肤色苍白,他低声道:“不渡河,你也并非试炼人,只是成为轮回狱中人陪着他”

    “”林砚卿有些犹豫,总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你双眼失明,但在轮回狱中你能暂时恢复,你便不想好好看看他吗?”

    林砚卿怔愣一瞬,这几乎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啊。

    “好,我便去吧。”

    摆渡人轻笑一声:“就算不能同甘,但也算是共苦吧。”

    那如同萤火虫般的小虫在河边越飘越远,消失在白雾中

    轮回狱以身入局,死局难破,意志不可移。

    “将军!”原本平静府邸传来石破天惊之响。

    来人声未落,人已经连滚带爬地以极快的速度瞬移到高大的男人面前,面露不忿。

    “圣上给您和林家公子赐婚了!”

    男人年纪中年,如同入鞘沉稳的剑,面容俊美,一双凤眼原显得轻佻,偏生在煞气十足的将军脸上,气质卓然,凤眼桀骜。

    他合上手中的兵书,倒是半点不显恼怒,朝皇宫的方向拱手谢恩:“谢圣上赐婚。”

    “哪家的林公子?”蓝钰倒想知道是哪家的倒霉蛋。

    “林蓓之尚书家幼子,年方二九”

    “是他啊。”蓝钰表情有些怪异,他与林蓓之乃是友人同窗,如今却要娶他家儿子,而他如今已经三十有二,只因前半生戍守边疆,去年才奉诏回到京都。

    林蓓之最近因科考舞弊的风波收到了如飘雪般多的弹劾奏折,想来如今这一出便是敲打了。

    谁人不知道林大人偏疼幼子,如今这幼子却要备受屈辱嫁给一个老将军为妻。

    蓝钰嘴角抽搐,已经能想到那老家伙怕似鼻子都要气歪了。

    如今圣上年老体衰,越发疑神疑鬼,蓝钰孑然一身,却有个早亡的贵妃妹妹,如今五皇子已经十二,他又被称为魏国战神,天然便在这朝廷风云中站了队。

    圣上忌惮他并无道理,他手握兵权,且镇北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不认虎符,只认蓝钰。

    这道圣旨更是在民间掀起了风波,民众认为对大将军不公,怨声载道。

    蓝钰这人在魏国百姓之中名声更甚于皇帝。

    魏国三次迁都,统治摇摇欲坠,几次差点被灭国,都是蓝钰率领手下兵卒守住了江山和百姓,魏国百姓更是在这乱世中享受了长达十年的平静。

    他十三岁领兵,从未败绩。

    皇帝不忌惮他,忌惮谁?

    再加之他国挑拨策反,更是直接下令让他回京“养老”。

    百姓的抗议声并未上达天听,蓝钰也不欲因为这些小事违背圣上的意愿,这让皇帝非常受用,觉得自己还能掌控这位名满天下的将军。

    将军府婚宴大办,同僚挂着笑容祝贺,手下将军们闷头喝酒,林蓓之私下对着那昏庸皇帝破口大骂。

    林蓓之红着眼警告蓝钰:“我儿还未及冠,你切勿做那些禽兽之行”

    蓝钰微微扬眉,眼眉弯了弯,眼角的细纹沉淀着浅浅的韵味,风霜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像是醇厚的酒,让人显得犹为成熟又沉稳,此刻却露出一些戏谑的神情:“若你儿对我一见钟情怎么办?”

    “绝无可能!”林蓓之斩钉截铁。

    “行了,只是逢场作戏,我不会动他,我也不好男色。”蓝钰喝了一杯酒,朝着前院走去,“新娘”已经入府,宾客却还未离开。

    酒过三巡,蓝钰便露出醉态,被下人扶着离开,在府中眼线下走进了那间新房,门关上后,他原本醉意侵袭的双眼,露出一丝清明。

    看向那不伦不类盖着盖头的高挑身影,他手指藏在宽袖之中,紧张地搅动着,心中有些忐忑,林砚卿红帕下唇角轻轻咬紧。

    蓝钰大刀阔斧的往椅子上一坐,灌了几口水,哑了哑喉间的酒气,沉沉开口:“你父亲与我是旧时,我不欲辱你,但皇命难违,日后你便暂时在府中住下,你可将我当作世叔,他日若有甚么不满也大可以向我提出来”

    蓝钰洋洋洒洒说完,不见那人动弹,掀起眼帘轻轻瞟了一眼,剑眉一压,语气也沉了沉:“我知你必然愤恨,却也不必将我视作豺狼虎豹”

    他突然听见很轻的一声叹息,蓝钰止住了话头,便见那喜袍下露出一双纤细如玉的手,掀开了红盖头,露出那张清丽秀美的脸,眼角眉梢含情带笑的,抬脚朝着蓝钰走来。

    蓝钰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的脸,酒喝多了,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冒起了汗。

    “将军,砚卿仰慕将军已久,并非所迫,也并未愤恨。”林砚卿视线眷恋温柔地落在那张陌生的脸上,却又莫名觉得熟悉,中年的蓝钰,依旧这般风姿绰约。

    蓝钰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见他伸手来为他宽衣,下意识攥住他的手指,软绵绵的,与他粗粝生茧的手指不同,那是一双没有受过风霜的手,他眉眼压得更凶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砚卿唇角勾起一抹笑,低头握着他的手指吻了吻,柔软的唇瓣落在他食指上。

    蓝钰一怔,旋即松开他的手,豁然站起来,盯着林砚卿,眼神凶狠如豺狼,甚至怀疑是不是林蓓之那老东西故意派他来的

    林砚卿脖颈纤细柔白,手无缚鸡之力,却不惧怕这久经沙场、浑身煞气的男人,他只是问:“将军可是对我不满意?”

    蓝钰眉头拧得更深了,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你年岁尚小,不要做了糊涂事儿,日后后悔可就晚了。”

    “可我从小便爱慕将军。”林砚卿不紧不慢,还敢不怕死地伸手去抱他,抱着他宽广伟岸的身躯,主动踮脚去吻他扬起的下巴。

    蓝钰手按在林砚卿手臂上,只需要轻轻施力,便能将人扔开,却迟迟没有动作,被他身上那股浅淡的香味缠住了般。

    林砚卿没有闭上眸子,一闪不闪地望着他的脸,嘴唇含住他有些干燥的唇,舌尖缓缓临摹,眼神说得上一声虔诚看着他,不愿闭眼。

    他解开他的腰封,下一瞬,便被蓝钰单手提了起来,手臂抱着他,将人按在桌上,那合卺酒被蓝钰手臂一挥,撒了满地。

    蓝钰凤眼凌厉,一向能够忍耐的欲望,在这一刻却如同倾倒的堤坝,洪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捏着林砚卿的脸颊,“你父若是知道,怕是要砍了我”

    林砚卿勾着他的脖子,明明是秀美端庄的样貌,却无端生出几分诱惑的神情,他轻声道:“那将军是要我,还是要我父亲。”

    蓝钰轻嗤一声,轻松撕碎了他身上的喜服,盯着他的眼睛,“你父亲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我要来何用?”

    蓝钰吻住他的唇,像是抱娃娃似的,抱着他四处颠,捏着他的下巴,语气很哑:“无论你目的是什么如今便是我的人了,便要守我的规矩。”

    “甚么?”林砚卿七荤八素的,勾着他的脖子,眼泪串成珠子在空中散落。

    蓝钰却不说话,深深地看着他。

    红烛燃尽,红浪未歇,林砚卿如今只是文弱书生,架不住蓝钰的逞凶,不过一次便连连求饶了。但大将军没理,直到他晕了又醒,醒了又晕,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还是在一片滚烫胸膛之中。

    林砚卿怕了,抵住蓝钰那满是伤痕的胸膛,“不行了,我要死了”

    蓝钰没动,看向那红肿的眼皮,细皮嫩肉的少年,如今身上仿佛酷刑碾过,无一处好肉,手指瑟瑟缩缩地抵住他的肩膀,眼神求饶地看着他,他根本就不想饶了他。

    却也顾念他年纪尚小,只能作罢。

    “行了,不动你了。”

    林砚卿这才虚虚松了一口气,那双眼睛又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手摸了摸他满身伤疤,“将军这些年受苦了。”

    蓝钰抬手遮住他的双眼,看见这双漂亮的眼睛,他便忍不住让他哭出声来。

    “没什么辛苦的。”

    “将军如今是几阶武者?”林砚卿睫毛眨了眨,在蓝钰手心轻轻挠过。

    如今的武者便如修士一般,都并非普通人,如林砚卿的资质便远达不到武者。

    蓝钰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你猜。”

    “猜不中。”林砚卿认输,手指摩梭着他的伤疤:“将军把我当外人。”

    “嗯。”蓝钰直接承认,漫不经心似的。

    林砚卿咬唇,似乎有些伤心:“将军”

    “我瞧你精力不错。”蓝钰轻轻拍了拍他的臀:“抬起来。”

    林砚卿一抖,不作声了,但也不动作,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蓝钰不如他这般的文弱,只是定定看着这人的脸,心中长叹,面上不显。若林蓓之知晓自家小儿在他身下承欢,怕是他要气急攻心,驾鹤西去了。

    林尚书最是看不上如他这般的野蛮人。

    他落在少年脸颊的手指有些犹豫,虽知晓这人心怀不轨,却还是没能守住本心,耐住诱惑

    “舅父!”年少的五皇子公子勤,一大早便“偷偷”地从宫中跑了出来,冲出来趴在舅父膝头,表情懊悔:“您受难了。”

    蓝钰只是摸了摸外甥的脑袋,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无碍。”

    “放心舅父,日后我一定会帮你洗刷这冤屈。”公子勤握拳,满脸坚定,非常信任这个母亲嘴中的兄长,也的确是舅父才给他如此这般底气。

    舅父未归京时,他只是不受宠的皇子,连宫人都能暗中欺辱他,如今他却是炙手可热的五皇子。

    蓝钰望着这个与妹妹有五分像的外甥,心中有温情,将对妹妹的怜惜倾注到了外甥身上。

    “舅父,阉党之案,是您出的手吗?”公子勤压低声音,虽然年岁尚小,却极为聪颖。

    “不是。”蓝钰回答,虽然众人都以为阉党落网是他所为,但的确不是他。

    有人拿他挡剑呢。

    “父皇重用阉党如今好似断了他的左膀右臂,气愤不已,怕是要找人泄愤的。”公子勤忧心忡忡。

    “不必担心,勤儿在宫中才要更加谨小慎微,多事之秋,安静些。”蓝钰语气平淡。

    “是。”公子勤听话点头。

    舅甥两人交谈之际,东厢房的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身淡青色衣裳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面容淡雅,姿态娴熟地屈膝行礼:“殿下,将军。”

    公子勤视线微怔,旋即回神,只见蓝钰视线定定看着他,参杂着一些掠夺和强势。

    “你先去用午膳吧。”蓝钰打发了人。

    公子勤才恍然大悟,顿时瞪大双眼:“舅父!他就是林蓓之的幼子?”

    蓝钰喝茶掩饰不自然:“是。”

    蓝钰和林砚卿成婚三载,夜夜宿在一起,不曾有一夜生疏,两人感情甚笃。他手腕上戴上了蓝钰母亲为他准备的儿媳手镯,纤细的手腕戴着剔透的手镯,碧色与雪色相衬。

    承阳帝驾崩,立三皇子为帝,不过一日,三皇子被手握禁军的二皇子所杀。

    五皇子公子勤在其舅父的帮助下,打出拨乱反正的旗号,拿出圣旨,杀进皇城,百姓藏在家中,不敢外出,直到公子勤登基。

    经时三天,才彻底稳定下来。

    祭天大典顺利进行,公子勤成为舜武帝。

    舜武帝年幼,大将军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林砚卿站在朝堂之下,看着那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他如今只是一个翰林院编修,只能站在末尾。

    他似乎看见了那花团锦簇下的油烹烈火,历来皇帝都不会允许如此手握权柄之人的存在。

    果不其然,两年平静,边疆生乱,摄政王披甲上阵,以皇帝年长沉稳聪颖为由,自请辞去摄政王之位,继续为魏国守疆土。

    舜武帝允了,但群臣挽留。

    蓝钰看着屋内的盔甲,眼神微凝,意识在出游,林砚卿从身后抱住他,声音很轻:“将军,此次也不准备带我吗?”

    “卿卿。”蓝钰无奈,“打仗并非儿戏,刀剑无眼,我不想让你冒险,你便在京都等我回来吧。”

    林砚卿静静看着他,那双眼好似会说话。

    “保护好自己。”蓝钰撇下视线,只是道。

    他也未曾想过这一次会变成两人的永别

    林砚卿看着面前年轻的皇帝,目光淡淡,“我不会骗他的。”

    舜武帝如今的气势更加足了,“若孤定要你写呢?”

    “圣上赐我一尺白绫便是。”林砚卿不知道这所谓的轮回狱该如何破,但现在是对于蓝钰的死局。

    “你以为孤不敢吗?”舜武帝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心中有歹念,却也顾及他是舅父的人,不想弄得这么不堪。

    他想让林砚卿写信让蓝钰偷偷回来,欺骗蓝钰舜武帝如今危险,毕竟林砚卿是蓝钰信任的人,更加可信些。

    无诏回京,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谋逆之名杀死他的舅父。

    权力消磨了最后一丝亲情。

    “不需要我,他会信的。”林砚卿闭了闭眼,就算明知是陷阱,蓝钰也会回来的。

    舜武帝却不信。

    直到蓝钰潜入京都,面容平静,他带着几百人,被锦衣卫包围,满城箭矢对准了他们。

    蓝钰看向城楼上的外甥,唇角勾起,很轻的笑起来,眼底似乎很欣慰又似很难过,但舜武帝却毫无波澜,搭起弓,对准了城下的舅父。

    蓝钰记得公子勤的射箭是他手把手教的,准头不错,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回京,在北疆自立为王,以他之才未尝不可吞没魏国。

    但他还是回来了,他举起剑,唇角含着笑,朗声道:“今日,我蓝钰反了。”

    舜武帝搭剑的手一抖,他知道这是舅父再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他。

    就如林砚卿所说,就算舅父早就知道他的杀心,在得知他危险的时候,也会义无反顾地回京。

    箭矢刺进蓝钰肩头,他的双眼被阳光刺痛,双眼含泪,不知是不是后悔了,浴血奋战最终死在武安门。

    蓝钰从未想过谋逆,却无人相信,所有人推着他往深渊迈进,唾手可得的胜利,被轻易放弃。

    摆渡人出现林砚卿面前,四周的画面改变,林砚卿怔了怔问:“蓝钰他”

    摆渡人心情不太美妙,他没想到就算这样,蓝钰还能忍住不反。

    原本林砚卿被他放进去,是为了增添蓝钰羁绊,却不想他如此决绝。

    “他成功了。”摆渡人语气很冷。

    林砚卿呼出一口气。

    “他怎么会半点也没有犹豫呢?你不是他道侣吗?”摆渡人似乎不解,语气也变得很冲,“你们之间当真有感情吗?”

    只要蓝钰有任何反叛的心思,他便算输了,权力唾手可得,他看都不看一眼?这真的是人吗?

    林砚卿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说道:“因为他认为我是皇帝的人,从头到尾他便不信我,而且他就是这样的人。”

    赤诚无比。

    摆渡人冷哼一声,林砚卿感觉地面翻转,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第二回】

    “那个新来的药童,样貌倒是俊俏,只可惜是个又聋又瞎又哑的废人。”

    “谁说不是呢,看他能坚持几日吧。”

    “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父母为了几块碎银便把人卖了。”

    绝命阁,是绝命药师的住处。

    绝命药师最近几年名声鹊起,在整个修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他医术高超,却也毒术无双。

    阁内有药童,都是用于试药之用,他们不是人,只是实验的工具,测试各种药物在人体内的反应,不过半月那九号药童被人称赞的样貌,便鼓起了脓包,变成恐怖恶心的模样。

    蓝钰发出的痛苦声音都是无声的,只是一些嘶哑的抽泣声。

    四周都是黑暗、无声的环境,令人绝望地安静,每天都有人往他嘴里喂东西,或者往他身体里注入东西,还可能让奇怪的东西咬他。

    他不敢逃也不敢躲,从小父母揍他的时候,他若是躲闪了,便会挨更狠地打,久而久之,他便也逆来顺受了。

    但自从他来到这个满是奇怪苦涩药味的地方之后,他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每日都吃一些苦得要命的东西,吃完之后便是没有尽头的痛苦折磨,骨头缝隙里塞满了针,从没有一刻是能够停歇的。

    直到一日,嘴里传来一丝奇怪的甜,他的肌肤像是从脸上脱落。肌理血腥恐怖的脸上出现一丝懵懂,他舔了舔自己的嘴,紧接着又嗅到了一股香味,他张开嘴又吃到了那股甜丝丝的味道。

    林砚卿看着药桶中的十岁孩童,双眼通红,手中拿着蜂蜜似的糖喂给面目全非的蓝钰,他们说他是坚持得最久的药童,寻常药童坚持半月已经是极限,但蓝钰已经坚持一月了。

    这种坚持很明显并非什么幸运,而是不幸。

    蓝钰那天之后,都会想念那股甜味,等待着那人的靠近,每次吃到他指尖的一丝甜腻,便又再坚持几天。

    唔,他感觉活着也蛮好的,第一次感谢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吃到那么好的东西。

    两人没有过交流,蓝钰听不见看不见,说不了话,还不识字,林砚卿没办法跟他交流。

    他成为了活得最久的药童,甚至吸引了阁主的注意,越发多的毒物往他身上使,观察他的反应以及药性的作用从未研制解药。

    蓝钰又恢复成了原来漂亮的模样,因为要观察他的反应,每次折磨完他,又会让他恢复如初,等待着下一次的试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给他糖的人再也没有来过,蓝钰无望地等待着,逐渐像是一朵灰败的花,逐渐失去了生命力。

    五年他都坚持了下来,但是林砚卿离开后的第七天,那位被众人看好的药童居然因为一味简单的风寒药病死了

    无数次轮回惨狱,可以炼身、炼骨、炼心,却也能将正常人逼成疯子,可以让意志坚定的人道心破碎,亦可以让正直赤诚的人扭曲变态,永远死在那炼狱中。

    到最后,林砚卿不敢再进入轮回狱了,倒不是怕疼怕苦,蓝钰的经历和惨死,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无法控制地崩溃,怕不等蓝钰出来,他先入魔。

    他不愿意在看了,如果恢复眼睛的代价是看着蓝钰受苦,那他愿意永远瞎着。

    也最终懂得了,为什么很难有人能够出“狱”

    同时,娑婆外,修真界。

    陌生宗门,火光冲天,四周都是晕倒的修士,魏政在暗处死死的抱着蓝枣的身体,望着那道疯狂的身影。

    墨风抓着一个女修的头发,剑刃架在她脖子上:“魏政,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把蓝钰的孽种交出来,我便饶他们不死。”

    “我数三个数,再不出来,我便杀了她,直到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光。”

    魏政双眼通红,抓着蓝枣的手臂在颤抖,墨风手中的女修是他的师姐,无妄宗的大师姐

    蓝枣却表现得很平静,挣开魏政的手:“魏叔,把我交出去吧。”

    “不行”魏政颤抖地说道:“我怎么和你爹爹交代?我答应你爹护你周全的。”

    “魏叔,别担心,我会没事的。”蓝枣安慰道,“最少他现在不会杀我。”

    魏政不同意,蓝枣便趁他不注意,自己闪身跑了出去。

    墨风的剑已经划破了女修的喉咙,看见那硝烟中跑出来的少女,松开手中的女修,闪身上前,一把掐住蓝枣的脖子:“你就是蓝钰的孽种?”

    蓝枣蹙眉,看着满身煞气的墨风,勉强道:“我不是孽种。”

    墨风看着那张酷似蓝钰的脸,半点不怀疑,眼底通红阴鸷,松开手,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想要掐死眼前的少女。

    “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林姝懿。”蓝枣捂着自己的喉咙,唇角勾起冷笑。

    “好,好一个林、姝、懿!”墨风咬牙切齿,手中抚摸上蓝枣的双眼,低声道:“你这双眼睛甚美,送给本君如何?”

    第40章

    火焰熊熊, 残壁断柱,魏政双眼闪烁一丝决绝,欺身上前, 手中弯刀还未刺伤墨风,便被他灵力禁锢住了手脚, 手臂以不正常的弧度掰折。

    蓝枣拧眉,挡住墨风视线,“我的眼睛, 很像我阿父吧。”

    她瞬间便吸引了墨风的怒气。

    “你最好不要妄图激怒我我的怒火, 你承受不住。”墨风眯眼看着他, 单手一动,那只来砍墨风的右手被生生从身体上撕扯了下来, 一片血肉模糊, 血洒当场。

    魏政控制不住的惨叫一声,蓝枣这才露出一丝慌乱的目光,“好, 我不说了,你别伤害魏叔,我听你的话。”

    火光照亮墨风那张狰狞的面孔, 他阴影下表情出现剧烈的变化, 他看向蓝枣的视线变得诡异温和,他放开了魏政, “好孩子, 你是天生阴眼, 鬼神之格,对吗?”

    墨风体内沉睡旁观的混元天尊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女娃娃,苦于一体俩魂久矣, 他伸手轻轻揽着蓝枣的肩膀:“只要你听话,我便让他们都活。”

    蓝枣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恐怖,却只能咬牙点头,生出了几丝害怕的情绪

    林砚卿察觉到最近摆渡人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对了,低气压,却又说不出的烦躁。

    那安静的娑婆入口都变得沸腾起来,那蓝绿色的小虫在耳畔不安地扇动着,平地而起的大风,吹歪的根基尚浅的灌木,赤水退潮,露出越发多的尸骨

    摆渡人再次出现,他二话不说地想要来抓林砚卿,但下一瞬,林砚卿闪身离开,躲开他的手,他淡淡看向他:“你想做什么?蓝钰他如何了?”

    “他现在需要你,你跟我走便是了。”摆渡人语气便有些着急了。

    林砚卿却不为所动,知道眼前的人从未想过要帮蓝钰,他恨不得蓝钰能够永远留在娑婆界,永远成为养料。

    “我不会走的,蓝钰是不是要破狱了?”林砚卿手指轻轻捏紧,语气也有一丝紧张。

    摆渡人抿进唇,他无法让不想进入轮回狱的人强行进入,半晌,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唇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他差点将轮回狱捅破天了。”

    他只是千年前的一个失败者,见他资质不错,便被娑婆仙灵留下成为这摆渡人,蓝钰的血肉和灵魂对于以血肉和灵魂为滋养的娑婆界来说,是无法割舍的补品,所以就算蓝钰已经成功,但那些仙灵却舍不得放他出来。

    想要消磨他的意志,让他成为娑婆的养料,但不承想,蓝钰却逆天改命,硬是将轮回狱的天捅破了

    如此强悍,如此资质

    他也想知道到底谁会赢。

    林砚卿神识往前探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河面,但河水之下惊涛骇浪,暗流涌动

    “那木灵宫的蓝钰疯了,居然毁了仙庙,打破了十二仙的金身,踩在脚下,碾成粉末,大逆不道啊!”

    “这不都是他们逼的吗?”

    “师尊被杀,宗门被灭,若是你不会疯吗?”

    蓝钰他成为一个资质很低劣的修士,灵脉堵塞,难以修炼,是他师尊捡他回宗,师兄弟不吝赐教,十分爱护这个小师弟,资质虽差,但悟性极高,他依旧成为了宗门内最厉害的修士。

    上古凶兽出现,在滩涂的凡人们逃窜不及,死伤无数。凶兽九婴,吐水喷火,凶煞非常,修真界人人自危,无人敢独自应战,并不想多管闲事,若是九婴吃饱喝足,便会继续沉睡。

    蓝钰却只身前往,和那九婴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封印了它,他也差点丢了半条命,最终被人师兄们在若水之畔寻到半死不活的他,带回宗门悉心照料,三月才堪堪恢复。

    诸如此类之事,蓝钰做得只多不少。

    但修真界众人见他风头太盛,便想以宗门施压,让他自戕。

    谁曾想,木灵宫二十三口人,全部自缢于狱中。

    只剩下二师姐的灵宠逃过一劫,给蓝钰带来了这个噩耗。

    而后,蓝钰便成为了一尊杀神,这是娑婆带给他的考验,他若堕魔便算输了,娑婆仙灵自会拿规矩约束他。

    但蓝钰没有堕魔,却把那些罪魁祸首尽数斩于剑下,生生抓住他们想要逃窜的仙灵,炼化于火焰之中,彻底消弭于娑婆。

    瞬间娑婆仙灵震怒,想要给蓝钰降下惩罚,在一片天罚雷声中。蓝钰迎面而上,一人一剑,扶摇直上,电闪雷鸣之中,照亮那双发亮的眸子,破天一剑,划破天际,那昏暗的天空,瞬间被划破了一条口子。

    像是黑色的幕布,露出血色的天空,淅淅沥沥又开始下起雨,蓝钰一个人却站在苍穹之下,对上那一只黑色的大眼,面无表情:“该让我离开了,轮回狱至多六狱,你们私心留下我多久了?”

    那只黑眼直勾勾瞪着他,声音从天空传来:“但是你已经失败了,该受到惩罚,永远留在这里”

    蓝钰在血雨中昂然而立,满身傲骨倔强桀骜,四周的空气都扭曲起来,变成了血雾似的人,站在空中与他对视,他的面容依旧平静淡然:“那我便捅破这狱。”

    他破开那群阻拦他的血雾人,重剑刺过,闪烁着雷霆般的光芒,他的身体早就被淬炼得完美,无惧这些雷击,每一寸肌肤也如同钢筋般坚硬,他闪身上前时,黑眼化作了成百上千只,一时间难以分出真假

    蓝钰只是犹豫了一瞬,双手掐诀,一柄剑变成了成百上千柄,齐齐刺入,他听见惨叫一声,那原本的世界开始震动,山河破碎,海水倒流,众多修士变成毫无生机的石头枯木

    林砚卿察觉到危险,那原本岛屿似的小山,缓慢的沉入赤水中。摆渡人化作虚影,他留下一叶扁舟,让林砚卿站上去,他再用灵力稳住船身,神识之外全部都是海浪,电闪雷鸣间,他察觉到一道身影踏风而来。

    蓝钰身着玄袍,腰间配着两柄短剑,飞快从小船上抱起林砚卿,两人掠过那风暴,他轻轻拉着他的手臂:“蓝钰,你没事了?”

    蓝钰揽着他的腰,几个闪身出了那昏暗血腥的娑婆之地,外面一片阳光灿烂,刺得人眼睛生疼,他低声道:“无碍。”

    两人在岸边落地,地上还有一片血迹,是林岩的。

    蓝钰松开他,林砚卿如今小腹已经显怀,脚步有些虚浮不稳,嗅到了截然不同的阳光鲜草的味道,他神情难得有些悲伤,想起了林岩。

    蓝钰越发沉默了些,静静看着眼前面露悲伤的人,他面上一片平静,就如同平静的海面,谁也不知海底是怎样的光景。

    林砚卿整理好心情,稍稍有些拘谨,他虽心知两人只是几月不见,但在蓝钰心中只怕是相隔百年不止。

    “时间不过三月有余,我们现在要直接回凌霄宫吗?”林砚卿主动说道。

    “不着急,先打探一番,贸然回去,只会打草惊蛇”蓝钰目光扫过那片树林。

    里面躲着打探情况的修士看见突然出现的人,满脸骇然,他们刚想跑,却被蓝钰挡住了出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凌霄宫修士,手指虚虚在他眉心一点。他们惊恐的表情变得怔愣,又机械地望着那娑婆的入口,只等发现不对,马上传信离开。

    “摄魂术?”林砚卿看出端倪。

    “不算,只是暂时消散他们的记忆,让他们重回两个时辰前。”

    蓝钰两人无声无息离开。

    林砚卿跟在蓝钰身后,心思敏感细腻,孕期更是多疑难过,心中已经闪过甚多蓝钰断情绝爱的可能,敛着眉眼,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连前头的人停下来了,都毫无察觉,直接撞了上去。

    蓝钰抬手抓着他的手腕,防止他摔倒,“你怎么回事?”

    林砚卿抿了抿唇,没说话,手指反握住他的:“蓝钰经过这么多,你可还想与我相守?”

    “”蓝钰只是还未从诸多情绪中抽离,看见林砚卿小心翼翼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脸,唇角久违地勾了勾,眉眼轻轻一挑:“抱歉,没有一出娑婆就亲你,是不是感觉我都不爱你了?”

    林砚卿闻言,顿时又无措了几分,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蓝钰凑近他,将人抵在三人环抱下的树干下,整个人气势更加强势了,呼吸洒在他鼻尖,目光落在脸上,那张越发清瘦的脸:“那你要不要?”

    林砚卿抿了抿唇,只觉得这太阳太大,让他脸颊生热:“要。”

    话音落下,林砚卿柔软的唇被覆上,双腿被分开,蓝钰的膝盖强势地抵入,他脚尖控制不住地踮起,几乎坐在他腿上。

    林砚卿勾着他的脖子,微微扬起下颌,喉结上下微颤,吞咽着口水,舌尖缠绕着他的,像是一种深沉的依赖,再也不用看见眼前的人死在他面前了。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能够抓得住他。

    蓝钰揽着他的腰,手指逐渐丰腴的腰上滑动揉捏着,手指又轻轻按在他的小腹,依旧有期待,他吻到林砚卿耳侧,思忖半晌,低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对墨风可曾有过半分情谊?”

    林砚卿腿软,整个人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散发着甜腻的香味,正在诱捕眼前的人。

    他摇头依旧否认:“没有。”

    蓝钰手上的力道陡然加强,林砚卿咬牙忍耐着疼,便听见耳边蓝钰几乎咬牙切齿地声音:“你个没良心的小炉鼎,半点不记得小爷救你出合欢宗的情谊?小爷的玉牌也算是给错了人”

    这语气林砚卿豁然抓紧了蓝钰的手臂,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耳尖被人咬了口,刺痛让他浑身一抖。

    蓝钰热乎气息落在他耳畔,低声问道:“当真半点不曾喜欢我吗?”

    林砚卿咬唇吓得不敢说话了,骨头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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