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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刺杀(一更)

    山匪闯入马车时, 贺朝俞吓得面色惨白,下意识扑向妻女。

    好在镖师及时赶到,一脚将山匪踹出了马车。

    一家三口惊魂未定, 仍旧紧紧地抱在一块儿,直到过了许久, 见外头动静消弭,贺朝俞才吩咐妻女藏好,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车帘。

    满地的尸体, 血腥味扑面而来,贺朝俞干呕了几声, 听到妻子动了一下赶紧道:“你们先待在马车上, 别掀帘子,我下去看看再说。”

    他与裴杼的马车相去不远,下车后走了两步便看到了裴杼。

    此处躺着的人比贺朝俞那儿可要多多了,甚至还有两个没了气的正被人从裴杼的马车里抬了出来。

    镖局领头人是个魁梧的汉子, 名叫张茂行,大概是走南闯北见多了, 这点小场面甚至不放在心上,还有心思倚在马车旁同裴杼打趣:“大人这匕首倒是挺好, 削铁如泥,想必是花了大价钱的。”

    方才贼人太多, 他一时不查叫人钻进了马车里,本以为裴杼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蹿上去一看, 先前跑上去的那个人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转眼间已经死得透透的。

    裴杼压着胸口,缓住了因为血腥味带来的恶心感, 他脑子依旧晕乎乎的。当初对张礼邴四人动手只是喂了一颗药,这回为求自保是真的一刀捅死了对方。

    裴杼动手之后自己也吓得半死,但他如今已经成了太守,边上还有个属下贺朝俞盯着,裴杼也是要面子的。尽管被吓得不轻,依旧尽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没花钱,匕首是人送的。”

    张茂行嘀咕道:“能有这样的好事儿?若有人平白无故也送我一把就好了。”

    他是真眼馋这把匕首啊。

    贺朝俞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裴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山匪劫道而已。”张茂行不以为然地道,也就京城周边管得严些,那些匪徒不敢作乱,其他偏远一些的地方常有这样的山匪、水匪,专门抢劫路上的货商。他们这回出行排场不小,光是马车都有好几辆,那贺大人更是拖家带口,包裹不少,看着像是做生意的,被人盯上也是在所难免。

    “这光天化日的,山匪怎么敢如此嚣张,当地的官府也不管吗?”贺朝俞不解。

    张茂行心中一乐,这位贺大人倒是挺信任官府的,殊不知在百姓们眼中,官府跟那些山匪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若能有正经日子过,谁愿意杀人放火呢?今儿这回还算是少的,等过些日子必然更多。我听闻朝廷没钱,要提前征收明年的税,若是交不出粮食,换成铜钱银子交上去也是一样的。听着多体贴啊,实则却是逼着百姓提前去死。实在走投无路,便只能落草为寇。”

    大部分山匪都不值得同情,毕竟他们杀人越货,本就犯了法。可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心狠手辣,说来说去还是朝廷不中用。

    这话贺朝俞可不敢接,提前征税这件事乃是陛下亲自下令的,他身为陛下亲信,即便陛下真的有错也不敢质疑什么。

    等将东西收拾好后,张茂行又让车队继续前行。

    裴杼却还心有疑虑,张茂行说这是山匪,可裴杼怎么觉得不像呢,或者说太巧了,他总觉得跟京城那位张丞相有关,专门过来灭他的口。

    可裴杼真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贺朝俞却头一个不相信:“张丞相手还能伸这么长?”

    “未必不可能啊。”

    贺朝俞摇了摇头,觉得裴杼这是被吓坏胡乱揣测,因而并未当做一回事。

    但很快贺朝俞便知道厉害了,那些山匪好像就盯着他们似的,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还都对着裴杼的马车扑,回回都想置裴杼于死地。

    这一路若不是有张茂行他们,裴杼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齐霆派过来的侍卫不大顶用,关键时候还得看镖师。侍卫们不敢冲上前,但受伤的却有不少,再继续跟着肯定不行,裴杼只能将他们暂时放在驿站中养伤。

    贺朝俞原本还对裴杼的话有所怀疑,如今看到这一茬接着一茬的山匪,他也开始相信这是报复了。

    二人面面相觑。

    裴杼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们一家人,于是问道:“你们要不先留在驿站中?等这些山匪消停下来,再走也不迟,左右他们是冲着我过来的,你们只要不跟着我,应该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贺朝俞还在犹豫,他也要为自己的妻女考虑,没有什么比一家人的安危更重要的了。但当初是他要跟着裴大人同行,如今又抛下裴大人,他实难开口。

    还是裴杼直接给他做了决定,让贺朝俞先守在驿站中,给他留下一队镖师,又让受伤的侍卫们也留在此处先养一养,等养好了再护送贺朝俞一家出发。

    裴杼与张茂行等人则连夜赶路。

    他们离开时,贺朝俞在驿站门前驻足良久。小女儿攀着他的腿伸手要抱,贺朝俞将她抱起来,就见女儿揉了揉眼睛,害怕地抱住他的脖子。

    妻子也跟着出来了,忧心忡忡道:“裴大人能平安抵达幽州吧?”

    这些日子的事实在太叫人害怕了。

    贺朝俞也想宽慰妻子,可这件事他也说不准。他本是陛下派去幽州的眼线,同裴杼关系甚是微妙。可此时此刻,贺朝俞却衷心希望裴大人能顺利回程。

    分开之后,贺朝俞这边果然轻松了不少,可裴杼这边却渐渐有些顶不住了。

    哪怕他们跑得再快,那些人都会牢牢地追上来,张茂行再经验十足,也架不住这些人前赴后继地冲上前刺杀。为了护住裴杼,他自己身上都被戳了几个窟窿眼了。

    裴杼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的运气大概是真的好,回回都能死里逃生。

    裴杼还在算着路程,张茂行却在随行的队伍里面挑选了起来。挑了一晚上,终于有了眉目,他将一个身量、模样跟裴杼有点像的镖师拎到裴杼跟前,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您,那我们先将他们引开即可。小孙身量与您差不多,模样虽不是十分相似,但若是伪装一下也足够糊弄那些山匪刺客了。我们先行一步将追兵引开,您这边自然也就安全了。”

    裴杼看向被挑出来的这个年轻人,感觉于心不忍:“还是罢了,我们同行吧,好歹人多一些。”

    “人多有什么用?你也不能以一抵十啊,有时候我们守着您反而更分心,若是放开手脚去打,这些人必不是我们的对手。”张茂行说得很是直接。

    裴杼哑口无言。

    哪怕他想说他也能自保,说这话谁又能相信呢?此刻他在队伍中的确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事已至此,您就不要再犹豫了。咱们镖局开了这么多年还从未砸过招牌,这一单我们既然接了,就得给您平平安安送到幽州去。”

    老实说,张茂行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否则他绝对不会将裴杼单独撇开。他是看出来了,这一路上不太平,甚至后面还有更多的刺杀在等着。他们镖局最是守信,许诺了要将裴杼平安送到幽州便一定得做到。

    哪怕全军覆没,也得保住裴杼。

    “等到了下个驿站,你们二人换个身份。我丢二十个镖师给你,剩下的随我佯装上路,就这么办!”

    张茂行直接拍板,压根不给裴杼反应的机会。

    没了朝廷派过来的那些侍卫,队伍便是张茂行的一言堂。第二天一早,裴杼便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脸上涂黑了几分,将所有行囊包裹全都交给张茂行。

    临行前,裴杼依旧惴惴不安,拉着张茂行跟小孙的手:“你们千万小心些,永宁县派来接应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兴许不日便到。你们若是碰到了刺客,找机会跑路便是。”

    张茂行直接骑上了马。

    裴杼追在后面操心:“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保住自己性命即可,等过两日我们在幽州汇合,一个都不能少啊!”

    “啰嗦。”张茂行故意黑着脸撅了裴杼一句,催促众人启程。

    他不擅长说什么婆婆妈妈的话,说的多不如做的多,他且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不要命地敢杀上来。

    他们这些镖师也不是吃素的!

    张茂行走得匆忙,自他走后,裴杼的确安全了不少,靠着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混在人群中,暂时保住了小命。

    裴杼每天都在祈祷老天保佑张茂行等人安然无恙。

    可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潞州时,前头忽然窜出三十来个身量精壮的刺客,目光直接锁定裴杼。

    “怪不得不像,原来真货在这里,真让我们好找。”

    裴杼心中一揪,直愣愣地盯着这群人。

    什么意思,他们已经跟张茂行交手了吗?难道张茂行跟小孙已经……

    他不敢开口问,几十个镖师已经将裴杼牢牢地护在身后。

    可那群刺客训练有素,身手了得,根本不是从前那些山匪们能比的。不多时,裴杼这边的人便都受伤倒下了,为首的刺客直接对着裴杼的命门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凌空而来,犹如白虹贯日,正中贼人心口。

    裴杼回头,却见沈璎一行正好赶到。

    沈璎放下弓,与江舟飞身下马,一个手持长枪,招数行云流水;一个握着长刀,好似猛虎下山,二人合力,没多久便将这些刺客解决得干干净净,被他们带过来的十个小兵愣是没插上什么手。

    裴杼仍拿着刀,仿佛呆住了一般。

    江舟还在检查这些刺客,沈璎却是第一时间赶过来询问裴杼的情况:“吓坏了?伤到哪里没有?”

    何止是伤到,差点都没命了。忍了一路的裴杼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沈璎,泪珠子都在眼眶中里打转。

    他险些就要回不去了!

    被抱住的沈璎也没料到裴杼会突然来这一招。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沈璎一路上的焦急与不安,到此时终于都化为乌有,她伸手拍了拍裴杼的脑袋,半是埋怨地道:“还不松开?赶了几天的路,衣裳也没换,你也不嫌臭。”

    裴杼松开人,一边哭一边笑,模样傻得不行:“不臭。”

    要臭也是他臭。

    抱完了沈璎,裴杼又转向许久不见的铁牛先生,同样激动不已地抱了一下,太感动了,铁牛先生竟然真的过来接他了!

    江舟被他这架势搞得怪不自在的,他从前的好友无不是性情内敛之人,就算是表达想念也不会做出这等举动,老实人有点吃不了这一套。

    江舟赶紧给沈璎使眼色,让她赶紧把裴杼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但裴杼自己先松手了,立马提起了正事:“你们过来时可见过一队人马?打着幽州太守的旗号的。”

    第72章 气场(二更)

    虽然来杀裴杼的只有三十来人, 但是张茂行他们遇上多半不止这些,裴杼担心他们遭遇了不测。

    想到那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小孙,裴杼便心急如焚。要是他们出事的话, 自己一辈子都难安心。

    沈璎想了想,道:“我们路上来得匆忙, 未曾听到有谁打着你的名头行事,不过方才路过一处时,的确有打斗的痕迹。”

    她这么一说, 江舟也想起来了。

    一行人收拾好后,赶紧往那处赶, 就连伤员们也一刻未停。不仅裴杼担心张茂行等人都安危, 他们这些人也都揪心着,毕竟是一块儿出来的,少了哪一个他们心里都不好受。

    等到了地方,裴杼赶忙下了马, 飞奔着过去探查。周遭已经乱成一团,不过地上依然能看到走动的痕迹。

    裴杼等人顺着小路往下探, 果然看到了两辆马车。

    几个刺客倒在地上,边上还有躺着三个镖师。

    众人一时都涌上前查探, 江舟上前探了探几个人的脉,而后冲着裴杼摇了摇头:“都没了。”

    裴杼被定在原地,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大力地攥住一样,连呼吸都透着痛,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沈璎按住裴杼的手:“稍后再安顿他们, 先找一找是否有生还的人。”

    裴杼深吸一口气,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没多久,众人又陆陆续续在周边找到了不少尸体, 越往下找,裴杼心里就越是没底,他害怕最后的结果会让他无法承受。

    裴杼知道罪魁祸首是谁。除了那位德高望重的丞相,再没有哪个人会这么恨他,更没有哪个人能够雇这些杀手,如此前赴后继地要他的命。张礼邴死有余辜,张礼邴他爹更是得千刀万剐才行!

    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小村落中看到了踪迹。

    小孙听到马蹄声,还以为是追兵赶来,抄起刀正要反击,却听到裴大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是我们。”

    小孙一怔,随即喜出望外地打开了门,真的是裴大人!

    “还好您没事儿!”小孙高兴地哭出了声,他们镖局的名声没有倒。

    裴杼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忐忑地问道:“张茂行呢?”

    小孙神色微变。

    裴杼看得心都提起来了。

    好在不是最坏的结果,小孙指着里头:“张大哥为了救我们,自己冲上去跟贼人打斗,身上挨了两刀如今还在昏迷。”

    万幸,张茂行还有气儿。只是包扎得极为粗糙,小孙为了不让贼人找到,也不敢去城里找大夫,只在村中请了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只是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裴杼赶忙让人将张茂行送上马车,带去城中看伤。

    一行还有十来个伤患,都是小孙一个一个背回来的。有的只是轻伤,有的断了胳膊,比张茂行伤得还要重。小孙一边抬着他们上了马车,一边跟裴杼哭诉:“他们都是为了护着我才伤成这样的,我真没用,不仅不能帮忙,反而一直拖后腿。”

    裴杼叹了口气,他比小孙还要拖后腿。

    勉强安慰了两句,裴杼还得过去安置这些惨死的镖师。

    等去了城里看过大夫后,张茂行才幽幽转醒。

    他本以为自己去了阴曹地府,看到裴杼时吓了一跳:“裴大人,您到底还是没逃得过啊?”

    真是亏大了,本以为他能拖住,好让裴杼逃生,结果竟然白费了功夫。

    “说什么傻话,咱们现在还好好活着呢。”裴杼嫌他说的晦气,没好气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疼不疼?”

    张茂行眼睛一亮,意识到裴杼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没有死,他冲着裴杼笑了一声:“不疼。”

    “可见是傻了。”江舟不客气地道。

    张茂行目光从裴杼身上移到江舟身上,随即便是一呆。

    这人……怎么比他还要孔武有力?

    张茂行在方圆百里的镖局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走镖的时候从没见过比他还要厉害的。可一看到江舟他便知道,此人身手绝不在他之下,甚至极有可能远甚过他。

    张茂行忽然兴奋起来,俨然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甚至都忘了适才发生过什么,不论输赢,他只想一战。

    江舟似乎一下就猜到对方的想法:“想比试?”

    张茂行点了点头。

    江舟一反常态地好脾气:“行啊,等你身体好了我随时都能奉陪。永宁县还有许多力大无穷、身手了得的练家子,不比你差。你若是醉心于拳脚功夫,大可以留在永宁县,到时候天天都有人陪你切磋。”

    张茂行闻言若有所思。

    边上的几个镖师见状,心中泛起了嘀咕,挖人挖得这样明目张胆,张哥怎么不生气呢?要是别人家镖局的老板耍这种心眼,张哥早就火冒三丈了。

    张茂行兀自想了许久,直到看见死去的弟兄们时,才暂时忘记了要不要留在永宁县,开始料理后事。

    落叶归根,这兄弟们肯定是要将他们送回去的。

    因他还伤着,这件事情全都被裴杼给接了过来,将众人家中住址确定之后,裴杼便在城中高价雇佣了五十名镖师,让他们将这些已故之人护送回家。

    此外,裴杼还给每一家都准备了一笔银子,另有一枚盖有幽州太守印章的信,若是来日他们家中有难,可以凭借此信物来幽州,届时自有人将他们安顿好。这件事让旁人来做裴杼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让赫连带着几个人同他们一道,务必要将钱跟信物转交到他们家人手中。

    赫连还有些担心:“我们几个都走了的话,大人身边岂不是没多少人了?”

    江舟敲了敲他的脑袋:“有我跟沈姑娘还不够?”

    赫连嘿嘿笑了两声,他这不是也怕回去路上的刺客会越来越多吗。不过有铁牛先生在,确实用不着他们来操心。

    其实更让人意外的是沈姑娘的身手,在此之前,赫连等人从未想过沈姑娘还会拳脚,且箭术、枪法都如此出众,甚至力道也不输男子。这般想来,沈姑娘其实比铁牛先生还要厉害呢,毕竟人家还会算账,将衙门的账目管得井井有条,说一句允文允武都不为过。

    赫连等人启程之后,裴杼等人也出发了。

    之前几十个人护送时,裴杼每天都过得都胆战心惊,可如今有了铁牛先生跟沈璎,裴杼夜里甚至能放心睡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在他们身边就是莫名的安心。

    一安心,手上的伤就忘了遮,被沈璎看得清清楚楚。

    裴杼瞄了一眼沈璎凝重的脸色,甚至觉得有些害怕,他赶紧解释自己这手是怎么一回事,又说了一下张礼邴的惨状,重点描述了一番自己是如何整治丞相府的。总而言之,自己的手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而且他也确实报复回去了,不算吃亏:“你们瞧,我这手如今都已经快好了,只是师兄不放心,还让我每日都换药。”

    “知道,不怪你。”沈璎随手接过裴杼的伤药,亲自给他换。当然不能怪裴杼了,要怪就怪张戚那该死的老东西。

    若不是他们三家落败,张戚老鬼岂能稳坐丞相之位?这样的老货早就该死了,只是寻常的死法太便宜了他,将来若有机会,该将他送去给魏平试药才行。

    不像沈璎想的那么长远,江舟只不满一件事:“老华还说他那个弟子靠得住,吹牛吹得也太过分了,真靠谱怎么连人都看不住?回头我去找老华算账去!”

    “别啊,师兄对我还是很不错的。”裴杼极力为徐尧叟辩解。

    可惜偏心眼的两个人完全听不进去。

    大概是心里存着气,再碰到那些杀手时,两人完全没有要掩饰身手的意思,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犹如杀神在世,强悍得吓人。

    张茂行也近距离观察了一番江舟跟沈璎的本事。他此刻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光打不过江舟,连那位沈姑娘都比他厉害。

    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先前是他坐井观天了。将来若是有幸能得这二位的指点,那便再好不过了。

    裴杼这边顺顺利利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后面跟着的贺朝俞一家也走得平平稳稳,未曾出现过什么意外。

    贺朝俞倒是一直在打听裴杼,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但就目前来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张丞相那边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因有宫里盯着,长子葬礼一切从简,哪怕张丞相再不平,也不好在这节骨眼上给儿子风光大葬。若真这么做,又该引起得民间非议啊。

    葬礼不顺心,派出去给儿子报仇的那些人一个个也不中用。他雇了那么多人,却愣是没有一个得手。

    张戚怎么都想不通,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怎么就那么难杀?

    可还不等他再加派人手,齐霆忽然定下了杜良川的差事。杜良川留在了他心心念念的京城,成为了京官。可好死不死的,他竟然顶替了张礼邴生前的官职!

    虽然是实职,但是杜良川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都不敢想张丞相将来会如何对付自己。尽管他没有做什么,可只要他坐上了张礼邴之前的位置,对张丞相来说就是个眼中钉,人家恨不得让这个位置一直空着。

    杜良川被逼得都不太敢出门,陛下这回可真是把他给害惨了。

    又过了十数日,裴杼一行终于顺利抵达幽州了。

    第73章 到家(一更)

    到了幽州, 一行人才彻底放松下来。毕竟是自己的大本营,张丞相再想要闹事也不大可能了。

    刚到城门处,裴杼便看到不少州衙官员争先恐后地上来拜见。

    这段时间整个幽州州衙都处于群龙无首的局面。刘岱被杀, 他的心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清算干净, 就连杜良川这位别驾也去了京城。这些个刺儿头不在,虽然是好事儿,但是剩下的官吏们没了上峰, 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杼任新太守的消息传回来后,大伙儿都挺不可思议的, 就连底下的文县令跟吴县令也都派人过来探听真假。按理说, 裴大人的资历太浅,出任太守不足以服众,奈何此事据传是陛下亲自拟定,朝中官员也无异议, 朝廷都没有意见了,哪里还有他们反对的余地?其实只要太守定下来就好, 早日定下,州衙也能早日安生。

    众人挨个给裴杼行礼, 在听到裴杼说要先回永宁县,还问道:“那大人几时来州衙?”

    “三日后吧, 等我将永宁县的事情安排妥当就过来。”裴杼笑着说完,忽然看到人群中表情复杂的通加长老。

    当初齐霆给了他一个小官,本是为了堵住通加长老的嘴, 可这小官的职位却把他害得不轻。先前刘岱发疯时,通加长老每日都要挨骂、遭算计,有什么倒霉的差事众人都推给他,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通加长老已经心力交瘁。

    好容易等到了新太守,本以为自己能松一口气了,结果新太守竟然是裴杼。

    唉……造化弄人。

    通加长老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他这憋屈的日子估计还得再过几年,若不是他这个官是陛下给的,通加长老真的不想干了。这官当的,还不如他以前做长老时风光。

    通加长老叹了一口气,率先扭过头,不想跟裴杼有任何接触。

    裴杼也不为难这位老人家,不止是通加长老,其他人裴杼也不想过多干预。他不觉得州衙的官吏还能闹出什么,刘岱的亲信已经没了,杜良川也走了,从前投靠杜良川的或许还在,但是绝对不敢当众与他作对。

    料理幽州,比当初理清永宁县可要简单多了。

    经过幽州后,裴杼特意加快了速度,未曾在几个县停留,直奔永宁县而去。

    裴杼归心似箭,几个县令也是如释重负。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要拜见裴杼,但还是想着能晚一点是一点。本来平起平坐的人一下子越级变成了顶头上司,见面还得毕恭毕敬地行礼,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张县令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他跟裴杼关系最亲厚,从前也想过裴杼升官的可能,但是真等到这一日,他心中到底还是复杂万分。张县令在此坚守多年,至今没有挪过位置,别说太守了,就是州衙有职位空出来,也没有他的份儿,可裴杼怎么运气就这般好?

    张县令还没自怨自艾多久,便被杨夫人一巴掌给打醒了:“若是见到裴大人,你还这副死德性,下回也别指望我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张县令被打了一巴掌也不敢生气,反手握住妻子的手摸了摸,生怕她打疼了,苦笑道:“我哪里敢?只是稍稍有些失落罢了。”

    杨夫人挑起眉,却是不信:“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不想着做出一番政绩力争上游,只惦记那些不值钱的面子。眼下正值裴太守新官上任,我若是你,早就上赶着去露脸了。”

    张县令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夫人说话可真是越来越不含糊了,有这样戳人肺管子的吗?

    杨夫人告诫道:“裴大人上位才是最好的结果,难不成,你还想让杜良川来做幽州太守?”

    张县令果断摇头。不过提到杜良川,他这感慨又来了:“杜良川虽然没有当成太守,却顺利留在京城,还谋了个好位置,看来他那岳父一家是出了力的,怨不得高氏近来风光无限。”

    杜良川升官的内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只听闻对方高升了,虽然不像从前以为的升成太守,但也不赖。高氏得意于丈夫出人头地,昨儿还在幽州大摆筵席,准备好好庆贺一番再启程上京。

    真是好不得意。

    杨夫人不以为然:“他们再风光,也与你我无关。眼下裴大人任太守已是不争的事实,从前他在永宁县,你这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跟着蹭了不少好处;来日他去了幽州,你同他可就疏远了,便是想表忠心,只怕也来不及了。”

    张县令被她一吓唬,果然开始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怎么办?”杨夫人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办,明日一早便去拜见。趁着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咱们率先投诚。”

    这回不止张县令去,杨夫人也得去,她这条线也绝对不能断了。

    除这对夫妻俩早早地定下了,其他几个县仍在纠结。

    到了傍晚,裴杼才终于赶到永宁县。

    张茂行自从进了幽州之后便一直在观察。幽州没什么好说的,虽是边境却也繁华。等到了永宁县情况才差些,不过跟他从前看到的那些穷乡僻壤不同,这里好歹每家每户都算安居乐业,且听到裴大人回来后也都自发出村迎接。

    张茂行头一回看到这样受欢迎的父母官,在他老家,百姓们对父母官表面上恭敬备至,可关起门来没有不骂的。

    因被百姓们耽误了一会儿,县衙众人迟迟没等到人。魏平甚至担心裴杼是不是在路上碰到了意外,想领着人去前面探一探路。刚叫上了四个,那边裴杼却姗姗来迟。

    王绰跟华观复两个立马领着人下了台阶,整个县衙几百来号人倾巢出动,将人口堵得严严实实。

    郑兴成刚咧嘴笑出了声,随即反应过来,他跟魏平又不一样。魏平几个盼着裴杼回来,他郑兴成可从来不盼!

    裴杼回不回来他都无所谓,根本没必要上赶着过去接。左右裴杼已经高升了,从今往后就是州衙的人,兴许也看不上他们永宁县这块小地方。

    郑兴成越想越酸,抱着胳膊岿然不动,就连张如胜看着都着急:“大人,咱们不去迎一迎吗?别到时候风头都被他们给抢了。”

    他们站在这后面,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到裴大人的脸。

    “急什么,咱们又不是裴杼的狗腿子,拿出点尊严来行不行?”

    张如胜撇了撇嘴,尊严是什么,他们几时多了这玩意儿?

    可他什么也不敢说。

    裴杼还没下马,秦阿明跟成四几个就给扶下马了。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成四热泪盈眶。

    这段时间大人不在,衙门里有王师爷等人看着,上上下下倒也没出过错,每日派的活也跟裴大人在时没有分别,但他们总觉得不得劲儿。不仅是他们,就连后面加入永宁县的栖族人都格外不自在。

    成四等人心中都清楚,王师爷他们再厉害、再有能耐,到底不能取代裴大人。他们追随的是裴大人这个人,不是什么能耐本事。天下有能耐的人何其多,可他们只在乎裴大人一个。

    “对啊,咱们可是盼了好久了,生怕您直接留在幽州。”秦阿明比成四还要高兴呢,裴大人平安归来,他们头儿也好好的,两根主心骨都回来了,他心里彻底定了。

    裴杼敲了敲他们的脑袋:“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到家之后,裴杼身心都雀跃起来。等看到王师爷跟华老先生后,裴杼正想给他们道谢,便被王绰给止住了:“大人一路赶来,想必是累了,不如先进去说话吧。”

    今日不同往日,既然决定追随裴杼,且裴杼已经成了太守,那事事都得注意些。裴杼是主,他们是臣,王绰不愿意裴杼在人前放下身段,给追随者道谢。

    裴杼经他一提醒,的确感觉有些乏了:“行,先进去再说。”

    他让陈四将行李卸下,又叫秦阿明去准备几间房子。裴杼看得出来铁牛先生想要拉拢张茂行等一众镖师,若真被拉拢过来,得益的也是裴杼,他自然要给足体面才行。

    成四等人赶忙吆喝里头的人让让,众人都挤出了一条道。

    裴杼一边往里走,一边向众人介绍张茂行几个。

    王绰得知张茂行救过裴杼,对他态度极好,不时同他说着话。

    众人一时又涌入大堂,簇拥着裴杼,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反正只要裴大人不歇息,他去哪儿自己便想跟去哪儿。裴大人离开了这么久,他们得好好看看才能解馋。

    人挨着人,郑兴成没注意竟然被踩了两脚,气得他破口大骂。

    张如胜为难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反正裴大人那里也用不着咱们。”

    “回什么回?我可是县丞!是永宁县的二把手,作甚要回避?”他又不是做了对不住裴杼的事,凭什么回避!

    张如胜不知道郑大人到底怎么了,去也不是,回也不是,整个人就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郑兴成也不想如此失态,可他就是浑身不爽,凭什么裴杼回来之后都没看他一眼啊?虽然他的确在后面躲着,可裴杼为何问都不问!合着就王绰几个贴心,他郑兴成就一文不值了呗?

    不平的郑兴成气呼呼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被推开的人正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回头一看,立马消停,很是自觉地让出了位置。

    郑兴成理所当然地闯进了大堂,走到裴杼跟前时。他还想摆摆谱,要让裴杼知道,衙门里还有他这么一号刚正不阿的人,县丞的款还没有摆出来,下一刻便听裴杼问:“郑大人也来啦?”

    郑兴成凶神恶煞,他一直都在!

    “正好,朝廷有关于你们的调令,不如我先给你们说说?”

    郑兴成懵了一下。

    调令,什么调令?难道说……

    意识到这种可能,郑兴成猛然睁大眼睛,眼神迅速从凶悍变为清澈,殷切地望着裴杼。

    第74章 升迁(二更)

    裴杼被郑兴成这个变脸给逗乐了, 知道郑大人有多在乎升官,裴杼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明朝廷的旨意。

    这回也真是凑巧, 州衙里头官阶高一点的位置都被清算了,裴杼便想将自己人往里塞。反正位置空着, 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己人,该争的时候自然要争。

    别说郑兴成跟魏平了,就连张如胜裴杼都想往上塞, 奈何最后吏部刷下来几个,齐霆也不想整个州衙都是裴杼的人, 于是酌情又划掉许多, 最终排的上名号的官儿,只剩下郑兴成跟魏平。

    秦阿明跟成四几个平日里最能干的也算走运了,直接由吏升成了官,虽然是品阶最低的小官儿, 可那毕竟也是官啊。

    吏员跟官员,一字之差, 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越不去的鸿沟,成四几个高兴得都快疯了!

    郑兴成比他们还要狂喜, 原来不光裴杼被越级提拔,他郑兴成也能有破格提拔这种福气啊!他跟魏平, 一个长吏,一个司马,都是从五品!虽然从此之后他跟魏平便平起平坐了, 但这也没办法,谁让魏平这小子也算讨裴大人欢心,裴大人怎么可能会忘记他?

    真是老天有眼啊, 他郑兴成这辈子竟然还能做到从五品的位置,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了。

    尽管裴杼再三表示这是朝廷的意思,可郑兴成又不是傻子,朝廷想要用人,用谁不是用,根本不会想到他的头上。还不是裴大人使了劲儿?这般想着,郑兴成看裴杼的目光便热切了许多。刘岱没有给他办成的事儿,裴大人给办成了!

    而且他还发现,裴杼竟然没有给王绰等人争取。郑兴成哪里知道王绰他们主动不要的?升官这种好事,郑兴成就不觉得有人会不要。在他看来,裴杼这是只想着自己,从未想过王绰几个。明白这一点后,郑兴成心里那股得意劲儿都快要溢出来了。

    什么王师爷,什么沈姑娘?平日里压他一头算得了什么?等到关键时候,裴杼心心念念的还不是他?想来他们才是天下第一等合拍的上下级。若不是这儿人多,郑兴成还要面子,他都想给裴杼磕两个,眼下裴杼对他而言真犹如再生父母了。

    魏平波澜不惊,反正对他而言官职大小都无所谓,只要能跟着裴大人便够了。本来还担心自己身为永宁县县尉不能随裴大人去州衙,如今可算是没有这份顾虑了。

    裴大人到哪儿都不忘带着他,他已别无所求。

    倒是张如胜极为苦恼,成为县丞也是升官儿了,自己的位置被下面提拔上来的差役给占了。这本是好事儿,但如此一来,他不就是要跟郑大人分开了吗?

    张如胜不好直接说自己舍不得郑大人,他也怕说出这句话后被郑大人追着打,张如胜比谁都知道郑大人有多想高升。他只可怜兮兮地望着裴杼:“裴大人,那您往后是要一直留在州衙吗?”

    裴杼失笑:“怎么会?大半时间都要在永宁县这边的。”

    他还有扶贫任务要做呢,况且不光是任务,永宁县作为幽州对外的门户,直接同东胡相邻,实在紧要。他不像刘岱,刘岱愿意割舍永宁县,裴杼却抛不开,毕竟这里倾注了他这么多的心血。正好幽州还有数万闲兵,留在那不用也是浪费粮食,他打算都丢给铁牛先生,回头一并放在永宁县郊外训练。

    一边训练,一边还可以让他们加固城墙,路得重铺、各项设施也得重建,裴杼准备将这里打造成一座军事重镇。

    只要城墙军备足够有震慑,晾那些胡人也不敢再来作乱。

    裴杼瞧出了众人的担忧,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离开,又许诺月底会给众人一笔丰厚的奖金,奖励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

    众人知道不会跟裴大人分开,焦虑的心情得到缓解。

    张如胜也明白自己还能时常见到郑大人,也不再焦躁。

    升官的升官,拿钱的拿钱,一时间众人都欢喜不已。

    直到王绰提起另一件事:“那永宁县县令,朝廷可有安排?”

    是哦,倒是忘了这一点了,众人都盯着裴杼,魏平甚至口出狂言:“既然大人不会直接留在州衙,那这个县令其实也可有可无了,若是能让大人兼着最好,省去了不少事。”

    他这么胡说八道,关键是还有不少人跟着点头,完全没觉得魏平的话有什么不对的。

    裴杼扶额,衙门的这些人什么都好,就是对他太盲目自信了。这事儿即便他同意,朝廷也不会同意啊,裴杼道:“永宁县县令暂时还未定下,不过最迟年底,新县令肯定会过来,届时你们便知道了。”

    怕他们排挤人家,裴杼还交代道:“等人来了,你们务必好生待他,不许欺负人家。”

    众人答应得也很干脆,只要这个新县令不搞事儿、不对裴大人阳奉阴违,他们干嘛要欺负人家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说了一会儿话,等到晚饭都用完了之后竟然还没有想走的迹象,王绰只好出面委婉地请众人先出去,留时间给裴杼好好休息。

    其实王绰也有别的话想问,但考虑到裴杼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容易,遂决定还是去问沈璎。

    郑兴成随众人一块儿出去,眼见王绰等人人已经走远,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

    不能让这四个专美于前,那也得主动争取了!

    周边人都散去了,裴杼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正枕着厚帕子在椅子上晾头发,冷不丁察觉背后有人靠近。裴杼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跳起来,迅速进入防御姿态。

    等看到鬼鬼祟祟的是郑兴成而非刺客,裴杼才卸下了劲儿,无语地问道:“郑大人,你不回家睡觉,跑来我这儿干什么?”

    郑兴成也被裴杼吓了一跳,他没想过裴杼会这么大反应,反而弄得他惊慌失措起来。纠结了一下,郑兴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方才看您有些累,便想着过来给您按几下。”

    他按摩的手法没得说,从前上一任县令一说自己浑身酸疼,郑兴成便开始大展身手。他这一身的本事都是为了溜须拍马而练成的,本以为没有发挥的余地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裴杼又带着他高升了。

    郑兴成于是便想着要在裴杼身上将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于是才背着人偷偷过来讨好。至于为何背着人?他郑大人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裴杼狐疑地看了一眼郑兴成,觉得怪怪的,果断拒绝:“不用了,我只想歇息。”

    “那……那行吧,您回头想按了就跟我说,我也好有个机会给您展示展示。”

    裴杼冷酷地表示,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看出来裴杼真不喜欢这一套、更不懂的享受,郑兴成只痛心自己的本事以后还是见不得光。啧,真是暴殄天物啊!

    裴杼赶走了神叨叨的郑兴成,满心以为不会有人再过来了,正闭着眼睛假寐,忽然听见外头又响起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裴杼无奈睁开眼,果然没多久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裴杼只好坐起身:“进来吧。”

    先进来的是焦急的华观复跟满脸忧心的王绰,后头跟着的还有沈璎和江舟。

    华观复一上来便直接拉过了裴杼的手查看。

    王绰在后面教训道:“你慢点,他手还伤着呢。”

    好吧,裴杼总算知道是为了什么了,这两位应该是在沈璎那儿知道他受伤的消息,这才坐不住过来瞧瞧。其实他的时候早就已经掉痂了,缩在袖子里时旁人也看不清,所以裴杼方才便没说。但他们既然知道了,那就看去吧,裴杼直接摊开手。

    王绰眉头都皱成一团:“竟这般严重!”

    裴杼也端详着手心,他其实觉得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新长出来的皮肉跟原先的不同,而且疤痕不少,看着不是很雅观。

    裴杼道:“只是看着略有些吓人,但其实不打紧,更不影响什么。”

    裴杼说完还动了两下手爪子,示意自己已经痊愈了。

    华观复赶忙叫停:“怎么能随意乱动?还没养好伤呢。”

    这手伤成这样,日后练字儿都不方便。裴杼稀里糊涂成了他的弟子,华观复前些天还在琢磨要如何教导裴杼,今日就得知了这样一个噩耗,天知道他有多痛心。

    王绰也说出了跟江舟一模一样的话:“老华,你那个弟子着实不靠谱。”

    华观复竟然也同意:“这孩子从前也是个谨慎的,怎么如今反而粗心成这样,连自己师弟都照顾不好?该打!”

    裴杼麻木地重复:“师兄很好,这件事与他无关。”

    可惜无人在意。

    也对,偏心眼的家长怎么会在意这些,他们只会觉得是外人照顾得不尽职尽责,全然忘了自家这个能跑能跳,已经快及冠,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王师爷的暗示下,裴杼甚至听到华老先生说要写信痛骂徐尧叟,他极力劝阻,表示师兄真的很好。但这两人完全听不进去,仍然执意要骂,裴杼只心疼他师兄即将要面对疾风骤雨。

    唉……年底多给师兄寄点年礼安慰一下吧。

    裴杼放弃挣扎,摊开手给他们研究了个够,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睡过去,被他们挪在床上都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裴杼刚起身,便得知衙门来了客人。

    第75章 诈尸

    回来第二日便有客人登门, 还来得这样早!

    裴杼脱下了常服换了身官服,随口问道:“是张县令吗?”

    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位了。

    成四摇头:“是庐县的芮大人。”

    裴杼疑惑地抬起头,这位倒真是意料之外的客人了。裴杼跟芮县令并无交情, 仅有的几次碰面,对方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不曾想第一个上门的竟然是他。

    这会儿天色还早,算起来,芮县令肯定是天不亮就开始动身, 裴杼赶紧加快了速度。等到了大堂,郑兴成已经在招待对方了, 二人相谈甚欢, 气氛正好。

    猛然看到郑兴成这般勤快,还主动帮他待客,裴杼甚至有点懵。果然只要好处给到位,再懒的人都能勤快起来。

    这么一恍神的功夫, 芮县令已经见到裴杼,立即起身行礼。

    裴杼还跟从前一样没什么架子, 走进来叫二人坐下,主动寒暄起来。

    待问到来意, 芮县令十分实诚,主动表示自己过来就是为何给裴杼贺喜的, 甚至还备了份价值连城的贺礼,望裴杼笑纳。

    裴杼没接,只是谢过芮县令的好意, 请他中午在衙门吃顿便饭,他也好详细了解一下庐县的具体情况。等裴杼到了幽州依旧得要熟悉各县情况,正好芮县令今儿过来, 顺势问过也算了结一桩事。

    能留下吃饭,芮县令自然高兴,只是他看向自己的贺礼,有些拿捏不准裴杼的意思,遂看向郑兴成。

    郑兴成心里一抽一抽地犯疼,这可是特意备上的厚礼,不知价值几何。若是别人肯定就收了,可谁让他们家这位太守大人不吃这一套呢?郑兴成只能忍着痛心,笑眯眯地安抚芮县令:“我们裴大人不喜欢收礼,你若是诚心祝贺,待会儿将县里的情况说得细致一些便够了。”

    芮县令满腹狐疑,搞不懂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从前刘岱也标榜自己不收礼,但他们这些下属哪个不是背地里真金白银地供着?怕裴杼也来这一套,芮县令特地将郑兴成拉到一边,直接敞开了问:“郑大人您给句准话,是不是今儿送的礼不够重,还是说……要换成银子?”

    郑兴成听完更心痛了,多上道的下属啊,他看着都唏嘘,可没办法:“裴大人是真的不收,您就甭操这份儿心了。他不光不收你的,我们送的贺礼他也一样不收。”

    这话是假的,亲近之人送的贺礼裴杼是收的,他腰间悬的那把匕首其实就是江铁牛送的。不收只是因为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而且自己人给的跟下属送的性质不一样,与其日后惹出祸来,不如一开始就堵死。

    “不收的话,日后会不会……”芮县令欲言又止。

    郑兴成难得一本正经:“绝对不会。”

    这一点他敢担保,裴大人不屑于给任何一个人穿小鞋。

    芮县令听完沉默了良久,接下来跟裴杼聊庐县的时候,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聊多久,外头又有人传话,说是安平县的张县令跟杨夫人到访。

    张县令满心以为自己是第一个道贺的,骄傲于自己跟裴杼关系非比寻常,结果进来一看,芮县令已然坐在旁边,举着茶盏对着他点头示意,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张县令脸色一僵:“芮大人也来啦?”

    还来得比他早!

    芮县令哪能不知道他的小算盘?无非是想要成为第一个给裴太守道贺之人,可笑,问过他了没有?

    先前几个县合开窑场的时候,他就被那两个小人算计过一回,没能跟裴大人处好关系,这一必,他才决心主动出击,势必要成为裴太守最忠心、最好使唤的下属!

    到那时,什么和县、槐县、安平县,统统要给他让位!

    芮县令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张县令也暗自咬牙,嫌对方坏了自己的打算。

    这两人还在别苗头,那边杨夫人已经跟裴杼聊起了生意经。虽说这几个男人跟裴杼在公务上往来更多,但私下里,杨夫人同裴杼还有永宁县的关系却更亲厚几分。

    张县令见状,不由得挺直脊背。

    如何呢,他有夫人撑腰!

    芮县令磨了磨牙,心中怒斥张县令跟那两个狗东西都是一丘之貉,靠着女人有什么出息?

    呵,他明儿也想法子让夫人跟永宁县这边打好关系,谁不会似的?

    待听到裴杼中午还要留他们吃饭,杨夫人立马笑着道:“可是巧了,我们来时也想过要厚着脸皮讨顿饭吃,这不,连菜都备上了。”

    杨夫人叫丫鬟将食盒递上来:“这是我亲手做的糟鹅,用的是老家的手艺,滋味不俗,乃是冬令佳品。只是家里做多了,怕放着容易坏,索性多拿过来几只,好让大伙儿尝尝鲜,也算是个添头了,诸位可千万不要嫌弃。”

    杨夫人说话极为自然,只说是添一道菜,让人听来根本拒绝不了。

    裴杼又一次被杨夫人的为人处世所折服,都说郑大人在待人接物上没得挑,但要裴杼说,杨夫人的本事不比郑兴成低。倘若这世道对女眷宽容一些,杨夫人还能更厉害些。

    那边芮县令也是恍然大悟。

    原来送东西还能这么送啊……学到了。

    两位县令都留在书房,同裴杼深聊了起来,裴杼打听得甚是细致,赋税、土地、人口乃至路况、百姓营生、文教情况各个方面都问了许多,郑兴成就守在一旁给裴杼做记录,期间魏平过来准备替他时,还被郑兴成给撅回去了。

    谁都别想抢他的风头,魏平不行,王绰几个更别想!

    裴杼见微知著,郑兴成事事留心,面对这两位,张、芮二人也一点不敢隐瞒,生怕给对方比下去,全程回得甚是谨慎,等答完了还时不时给挖个坑,想给对方跳进去。

    双方刀光剑影,暗流涌动,一上午过去两个简直精疲力尽,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一般。

    永宁县的午膳比照平常是丰盛了不少,衙门众人吃得格外满足,但在见多识广的芮县令跟张县令看来,这饭菜真不算什么。他们每回赴宴或者宴请不是尽善尽美、怎么贵怎么来?对比今日太守大人的宴,实在是奢侈到了极点。

    不过太守大人吃得挺高兴的,期间还频频给他身边的几个师爷布菜。杨夫人送的那几只糟鹅味道不错,被裴杼都分出去了,他自己反而没吃几块。

    芮县令见此,心中便有了数,这位新太守性情颇为质朴,不喜欢搞那些虚的,从前为了应付刘岱而学的那一套,今后得尽数改去才是。

    午膳也算宾主尽欢,裴杼在招待两位县令,江舟也在招待张茂行等人。张茂行伤还没好,但上午江舟已经带他去城外的营帐里转了一圈。

    这几百来人本就有一技之长,经江舟调.教后更是脱胎换骨一般。拳交、箭法、力量、骑射均不差,近来更学了字,江舟还准备教他们兵法。这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能在军营中独当一面。

    张茂行上午看他们对练便心痒痒,吃完午膳听到江舟再次询问是否留下时,张茂行终于慎重了起来:“可否给我些时间?容我跟镖局那边商议好。”

    江舟了然一笑,这话说出来便等于是同意了。只要张茂行留下,剩下那些镖师多半也会追随,将来再把他们的家里人接过来,便彻底成了永宁县的人了。

    他如今正缺人手,张茂行若是能来,将来定会成为他手下一员猛将。

    两位县令在裴杼这儿待了足足一整日,等到傍晚时分才启程离开。得知此事的文县令跟吴县令大呼无耻,这两个什么时候这般有心眼了?独自去看裴大人也不通知他们!

    二人再不敢耽误,等到了第二日也屁颠屁颠地跑去了永宁县。他们心里本来还有些想法的,如今有了更识时务的人比照着,哪里还敢拿乔?

    照旧在裴杼这儿待了一日,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顺带还汇报了一下窑场的事。

    在裴杼离开的这段时间,窑场不仅顺利招了工,甚至这些工人都已经能上手了,只要裴杼一声令下,他们随时能够生产。

    裴杼也没含糊:“既然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就明日正式开工吧。”

    文县令脑瓜子转得也快:“开工是大事儿,还得太守大人亲自见证才好。”

    裴杼想着,自己反正闲的也是闲着,于是便答应了。

    吴县令又说:“窑场还没有名字,请大人赐名。”

    裴杼哪里有这个文化?

    他还不至于让底下几个人拍拍马屁就拍傻了,在燕王府丢的脸印象过于深刻,裴杼可不敢再装才子了,他连忙摆手:“我可取不来什么好名字。”

    还好吴县令准备齐全:“我们二人事先倒是想了几个,也不知合不合适。不如大人先看一看,若是不好,再请人重拟。”

    裴杼于是全心全意地跟他们讨论起名字来,让人颇有文采,想出来的名字也是极好的,但是裴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地点来命名,这样日后别人听闻,便能对产地一目了然。

    他将这想法一说,二人立马附和,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裴杼心生警惕。

    他这才回来多久,拍马屁的话倒是听了一箩筐。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可奉承的话听多了,还能听得进去实话吗?

    裴杼给自己狠狠敲响警钟,他必须得时时提防,可不能听两句夸赞就忘乎所以,真觉得自己多了不得。

    他算什么排面上的人物,不过侥幸升官而已。当然,拍他马屁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等文县令跟吴县令再拍马屁时,便忽然被裴大人瞪了一下。

    二人被瞪得莫名其妙。

    送走了二人,裴杼又想起了别的。窑场之事已经定下,且他昨儿听华老先生说,书院也建好了,只等招到了先生跟学生便能步入正轨。

    学生都是现成的,唯独先生难招,他们县衙里头的正经先生如今只有两个,一个华观复,一个丁鲤,至今没有新人愿意来永宁县授课。

    说来说去还是地方太偏,读书人并不愿意屈就,即便提高待遇,也未必有人真心愿意过来。

    裴杼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吓到。

    “天呐,你什么时候成的太守?”

    裴杼茫然,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幽幽地望着对方:“你还知道回来?”

    系统讪笑了两声,不敢说话。

    裴杼却坐了下来,跟审犯人一样:“说说吧,这段时间都被谁绊住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了这么久。”

    系统挠头,解释自己并非有意如此,只是这段时间绑定的宿主有点多,最近绑定的那位尤其难搞。但往往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系统被那位搞得焦头烂额,便一时没顾得上裴杼。它自己才刚出生不满两年,就得像个保姆似的照顾别人,也是可怜。

    好不容易稳住了对方,这才急哄哄地跑过来,谁就过来一看,好家伙,县令直接成了太守。

    系统咋舌:“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裴杼也说不清,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升官也压根不是他能决定的,属于阴差阳错、各种立场巧合交织在一起,共同推着他往前。

    这些东西多说无益,裴杼只问系统:“你出去这么久,最后一项任务可都弄明白了?”

    系统摇了摇头:“我出去不过是多绑定了几个宿主,他们任务完成的还不如你快呢。”

    裴杼默默嫌弃系统没用。

    系统也感受到了裴杼的嫌弃,对了对手指,决定找回点场子:“你别这样,大不了这次任务奖励你来定好了。”

    裴杼耳朵一动,却还是高傲地哼了一下,抱着胳膊不作声。

    系统讨好道:“你想要什么啊,只要在奖励范围之内,都能给你抽来。”

    裴杼瞄了他一眼:“高产的粮食也行?”

    “行啊,怎么不行?不过只有随机的一种哦。”

    “那我若一下子要几万斤呢,你能合理变出来?”

    “当然!”系统总算是找到可以显摆的点了,得意洋洋,“这点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

    裴杼勉强原谅了它。

    系统能溜号陪裴杼也不过只一天功夫,但这一天里,系统也算是大开眼界,原来在它离开日子里,裴杼已经做了这么多。

    真了不得,比它刚绑定的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新宿主可要强太多了。别的都好,只是等它看到江舟四个人时,却愣了神:“宿主,你这几个手下……”

    裴杼茫然抬头:“咋了?”

    系统支支吾吾,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没事。”

    它怎么看着裴杼这几个手下气场都不对呢?还有那个叫王绰的,真的跟他们之前救上来的是同一人吗?新宿主那边,最大的反派气场也没这么强啊。

    第76章 新政

    翌日, 裴杼特意去了塘窑剪彩,窑场落定的地方是下塘村,隶属于槐县, 但与和县距离也很近。

    当初裴杼不在,招工时王绰等人干预过不少, 若是放任不管,永宁县必然得吃亏。两个县令特意挑了裴杼不在的时候招工,无非是更想偏向自家人, 只是没想到裴杼虽不在,可永宁县其他人也是也不是好惹的, 愣是从槐县跟和县身上撕下了好大一块肉。

    如今三县工人数都差不多, 账房也都是永宁县这边的人主管,其他两县各自派了人监管。工人们来自不同的县,进去后多多少少都有拉帮结派的意思,后来混在一块儿学得时间长了, 才渐渐没了隔阂。

    他们自认已经出师,盼了这么久, 总算是盼到了开业的这一日,个个激动不已。

    几个县的百姓也围在此处看热闹。

    为了叫大家伙看得高兴, 裴杼还特意旁人摆出了几个成品在案上,外人只需一眼, 便知道塘窑里头烧得究竟是何物。

    宝贝太多,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向来只见过青色跟白色的瓷器,没想到还有紫色的, 真是神了,怎么烧出来的?”

    “这就要问太守大人了,听说这方子是太守大人给的。”

    “太守大人可真是大方!”

    众人七嘴八舌, 对裴杼颇为推崇。这位新太守虽然年轻但却厉害着呢,称他一句财神爷都不为过。塘窑给工人们开的月俸,可不比赠春坊的低,周围不知多少百姓得了益。

    而隐在人群中的大小商人也发现了新商机。虽然瓷器娇贵,长途贩卖损耗巨大,但奈何这东西世所罕见,若是拿出去卖定然价值连城,到时候怎么都有的赚!

    还没正式生产呢,商贩们便已经盘算着要下订单了。

    槐县跟和县都不缺钱,文县令为了庆祝今儿开业还特意叫来了舞狮队,裴杼刚拉下红绸揭开牌匾,旁边立马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文县令本来还想安排裴大人在台上讲两句,奈何裴大人不喜欢这一套,反而看舞狮表演看得挺乐呵,叫文县令在心底唉声叹气。连讲两句都不肯,待会儿更不可能去他们县衙赴宴,可惜他这一身拍马屁的功力,愣是无处施展,真是怀才不遇啊!

    这一刻,文县令竟然跟郑兴成有了共鸣。

    系统在裴杼身边围观了一整天,它对这窑场并不感兴趣,毕竟方子都是从奖励里抽出来的,没什么好新奇,它真正在意的王绰跟沈璎几个。

    这几个人,太怪了……系统虽然只有两岁不到,但它毕竟见多识广,直觉告诉系统,这几个人围在宿主身边肯定别有所图!

    系统倒是也想找出这些人的疏漏,可惜盯了一天也没盯出什么花来,最后时间到了,系统还不得不离开。

    临走前,它不忘告诫裴杼:“多留点心眼,下回别再乱捡人了,看你这几次捡回来的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咱们的任务是扶贫,即便现在当了幽州太守,也别把任务抛到脑后。他们若是哄着你干别的,千万别答应!”

    “哎呀,知道知道。”裴杼嫌它话多,他正在琢磨要如何将书院发扬光大呢,哪有空听系统念经?

    一想到下一份奖励是什么,裴杼便再次燃起雄心壮志!不就是扫盲吗,不就是教化吗,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难的?甭管什么高产的粮食,他都要定了!

    系统急得口干舌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

    它真怕自己走了后,裴杼会被那几个人带到沟里去。裴杼毕竟是它第一个绑定的宿主,又单纯又开朗,系统怎么能不在意?可惜它太忙了,没办法每时每刻盯着裴杼这里。

    裴杼咬着笔头,敷衍:“听到了,听到了。”

    听到个屁!系统都要被他给气笑了,嘟嘟囔囔地叮嘱一通后,因为时限到了才不得不含恨离开。

    等解决了那头的事,它还得抽空过来再叮嘱裴杼两句。

    系统一走,裴杼顿时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终于没人再让他提防着王师爷几个了。

    裴杼觉得系统的建议简直逆天,独木难成林,他若是放着王师爷等人不用,拿什么治理幽州、又要靠谁完成任务?他是有三头六臂吗还是有无边神通?

    系统的到来,除了让裴杼越发对完成任务上心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回了永宁县后,裴杼便开始收拾行李了,王绰、沈璎等人自然也要跟着他一块儿去州衙,等理清那边衙门的事,日后就得两边跑了。

    衙门里还留着一个棘手的人,裴杼之前没顾得上,如今想起来才将赵炳文给叫了过来。

    赵炳文这家伙本来是刘岱安插在永宁县的眼线,可这人不知哪里来的运气,先是误打误撞叫宝日金中了毒,后来刘岱发昏也有他立的一份功,但这位毕竟不是自己人,裴杼不好随便调动。

    他让赵炳文自己选,若是愿意留下,以后依旧在永宁县当个书吏;若是想回州衙,也可以随他们一道回去。

    赵炳文思索半晌,却道:“我还是留在永宁县吧。”

    “你不回幽州?”

    赵炳文摇了摇头,刘岱都已经倒台了,他还回去干什么?回去也只能徒增笑料,还不如在永宁县安稳过日子。永宁县这边的人虽然也讨厌,但只要他不主动招惹,这些人也不会欺负他。

    日子在哪儿过不是过?赵炳文宁愿活得简单点儿。

    赵炳文既然不愿意回去,裴杼也就随他,直接将他交给张如胜。

    如今县令未定,衙门里官位最大的便是张如胜。裴杼也不怕他胡作非为,一则还有江舟等人在旁盯着;二则离了郑兴成的张如胜压根没有搞事儿的脑子。

    第二日一早,裴杼便携衙门众人,一路浩浩荡荡地往州衙赶。

    永宁县百姓知道裴大人高升,且日后还时常回来,倒也没有多少不舍,反正大人也不会抛下他们。

    这倒是有不少小孩儿跑过去,大声喊着让裴杼早日回来。

    这两日华观复跟丁鲤给孩子们放了假,不用上课,孩子们都要玩疯了,眼下混跟在送行的队伍里没个消停。他们甚至异想天开,觉得这个假是不是要一直放到裴大人回来?倘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裴杼冲他们挥了挥手:“都回去吧,等过些日子就能看到我了。”

    但愿那会儿孩子们还能笑得出来。

    午后,裴杼一行顺利抵达州衙。

    州衙上下如临大敌,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这位裴太守要怎么烧。除了这位,还有位别驾大人在路上,这两位最好别对上,否则受罪的便是他们这些底下人了。

    接到了裴大人后,众人就等着裴杼发号施令,不想这头一个号令便是要重新换账本,还得按着从前永宁县的规矩来。

    州衙索贿贪污风气盛行,裴杼早就有所耳闻,涉事重的那些都被撸下去了,剩下的也不见得光明磊落。可这事朝廷已经查过一次,裴杼不好再查,但往后他上任了还想在里面捞油水是万万不能够的。记账方式必须改,不容置疑。

    众人虽不满主事的是一位姑娘,但裴大人发了话,他们也只能照做。只是新式记账法十分复杂,一时间,衙门原本管账的一群人被沈璎等人折腾得人仰马翻,连连叫惨。

    好在被虐了几日后,他们也渐渐学会了,开始适应这复式记账法。

    沈璎的威名也算是彻底传开了,哪怕她不是个正经官员,州衙许多人碰到沈璎还是下意识怵得慌。

    账盘完了之后,裴杼才晓得州衙有多有钱,跟永宁县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璎忙完,裴杼几人也趁着这几日功夫,将州衙情况给摸透了,他跟王绰还有魏平几个负责看公文卷宗,郑兴成则负责跟各大小官吏联络打探,将州衙底下的官吏情况、帮派情况,甚至家里姻亲情况都打听得明明白白,甚至还为此画了一张图。

    裴杼看着是一目了然的县衙官员关系图,忽然觉得自己对身边人的了解还是不够。郑大人认真做事的时候还真是十分靠谱,只可惜他认真的时候并不多。

    将衙门情况弄清楚后,裴杼胸有成竹地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首次开会么,大棒要有,甜枣也得有。裴杼再三强调他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用人也是不拘一格,只要有本事,甭管什么出身他都会重用。

    众人闻言互相看了看,不知怎么才算是有本事,前段时间被刘岱那件事一吓,胆子都被吓没了,根本不敢做什么。

    裴杼利落地甩出了衙门的各项开支,其中有一项最为要紧,就是兴建关口。

    古道口乃是胡人入幽州的必经之地,裴杼准备在此处兴建关隘,建成之后可直接将敌人拦在永宁县外,裴杼准备将这事儿交给铁牛先生。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没有异议。

    说完这事儿,裴杼话锋又一转:“先前因为刘岱贪腐一事,弄得幽州上下人心惶惶,我近来思虑良久终于有了个新想法,不如趁此机会,来一场考试。一则,叫大家伙儿转移一下注意;二则,也能摸清楚幽州以及各县城的文教情况,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听得都呆住了,这差事,闻所未闻。

    有人试探道:“是所有人都要考么?”

    裴杼理直气壮地点头:“那是自然!”

    考试嘛,自然要一视同仁了。

    众人为难道:“如今朝廷选官除了恩荫也设科举考试,可参加考试的都是读书人,若是让寻常百姓都去考,只怕成绩会不大好。”

    到时候太守大人看了,反而容易生气。

    “不碍事,只是简单考一考,即便成绩差一些也无妨。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考试的日期就定在三月后,也得给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

    裴杼虽然口头表示无所谓、随便考,但是转头就放出风声,哪个地方考得好,回头率先考虑在哪个地方建造工坊。

    没有这句话之前,众人只是顾忌着裴杼这位太守的脸面,适当配合配合;可有了这句保证,底下那些县可就铆足了劲要力争上游了。

    至于裴大人弄这一出究竟是闲着没事,还是有心想要看他们能配合到什么份上,在实实在在的奖励面前都已经无所谓了。多一个工坊,不知要给县衙带来多少的利润。这样大的馅儿饼在前面吊着,众人焉能不疯的?几枚鸡蛋都能让永宁县百姓争红了眼,更别说是一个工坊了。

    几个衙门立马将读书人召集起来,命他们去城里、村中集中教学,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学会才行。华观复编写的那几本教材也都被抄了许多份,在各县城大肆传看。

    县令大人既然说了难度不高,那多半只是入门的内容,学这几本书足够了。

    若是朝廷要往下推行的事情,越往下越艰难。但凡是地方官想要真正推行的事,那就没有完成不了的,更何况这件事还跟讨好太守、跟日后的政绩、跟百姓民生挂钩。众衙门自上而下都在推行,甚至还与其他几个县暗暗较劲,谁都不服谁。

    百姓们被迫识字,过程虽然痛苦不堪,但也不想拖后腿,毕竟他们都眼馋那许诺出来的工坊,更想自家人将来也能有机会赚上这样一笔体面的月俸。

    难是难了点儿,但是也磕磕绊绊地记住了不少。

    永宁县百姓也是严阵以待。县衙说了,他们这边曾是裴大人亲自盯着的,若还考不过其他人,那就是给裴大人丢人,是罪该万死,谁也背不了这样大的锅。

    裴杼这位新太守,轻而易举就在幽州掀起一场识字热潮。而远在京城的徐尧叟,却刚刚收到了来自他先生的致命打击。

    好不容易收到先生的信,徐尧叟还来不及高兴,便被先生里里外外臭骂了一通。一时间,徐尧叟又委屈又懊悔,直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不争气地哭了许久。

    若不是相隔甚远,徐尧叟都想赶过去质问先生是不是早就变心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谁还能有他徐尧叟惨?

    还没伤心多久,便听说燕王府那位小公子登门造访了。

    徐尧叟还觉得奇怪,这位找他做什么?

    齐鸣正老实地坐在徐府的会客厅里,心中亦十分不安,他想去幽州,家里是没有指望了,不知徐尧叟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第77章 奖励

    见到裴杼口中这位师兄时, 齐鸣忍不住朝对方通红的眼眶上多看了两眼。

    在自己家里,也会被吹迷了眼吗?

    徐尧叟冷淡地坐下:“不知小公子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齐鸣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赶紧道明来意。简单来说就一句话,他想去幽州。

    最近的京城待着实在是无聊透顶, 以前好歹还能对付一下张礼邴那个畜生,如今那人已经没了,裴杼也回去了, 齐鸣顿时觉得这京城也没意思起来,所以他想去幽州当官儿!

    徐尧叟只觉得这孩子异想天开:“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忙吧?”

    “您真聪明!”齐鸣耿直地点了点头。

    徐尧叟:“……”

    他并不很想被齐鸣夸。

    齐鸣这人不大会说谎, 所以徐尧叟一问他便和盘托出:“我家里都反对我去幽州, 压根不愿意帮我调动,我自己也没本事,身边的朋友们都是些纨绔子弟,比我还没用呢。没办法, 只好求到您府上了。”

    徐尧叟无言良久。这位燕王府的小公子,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十分深刻。不过徐尧叟依旧不打算出手:“我乃大理寺卿, 掌刑狱而非官员调动,你该去找吏部才对。”

    齐鸣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没有人脉吗, 我听闻您与吏部尚书私交甚好,所以……”

    呵, 徐尧叟真是服了这厚脸皮的,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自己跟齐鸣这小子,压根没有交情好吧!

    燕王府多宝贝这个小公子徐尧叟是知道的, 他是疯了才会掺合这件事。徐尧叟果断起身送客,拒绝得十分彻底。

    齐鸣被撵走也不气馁,他听裴杼提起过从前借钱的事, 为了办那个赠春坊,裴杼前前后后不知找了安平县县令多少次,每每都低声下气,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对方松口借钱。

    他这才到哪儿?多来几次说不定徐大人便同意了。

    徐尧叟还不知自己被盯上,更不知齐鸣准备验证一番自己从裴杼身上学来的本事。反正这一套下来,徐尧叟是彻底心力交瘁了。

    再被这么折腾下去他也受不住,徐尧叟没办法,只好答应出面说服燕王。他再不耐烦,也不会越过燕王去找吏部要调令,这样就不是帮忙而是结仇了。

    燕王虽然宠爱这个小儿子,但眼下京中也不太平,三个丞相夺权搞得朝中乌烟瘴气,裴杼不在,齐鸣一跃成了张丞相的眼中钉,怀疑他也参与谋害张礼邴,这档口将齐鸣弄出去避避祸也是不错的。

    齐鸣眼巴巴地等着结果。

    另一边,幽州各处的教学也到了紧要关头,州衙的考卷都已经出了,考卷分三套,对应不同年龄段的考生,轮流着考,一共三场。

    尽管州衙账上的钱不少,裴杼却也还是尽量节省,批下来的预算并不多,办事儿的官吏们不得不尽量压低成本,那些原本就读过书的直接不在这次考试范围之外,如此以来,倒是省下了不少笔墨钱。

    为了这场考试,州衙的人忙得是脚不沾地,相互配合的事做多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融洽了不少,甚至跟底下几个县的官员都迅速熟络了起来。

    三月时间并不长,许多百姓们也不过就是入个门罢了,华观复编的那些书他们学是学了,可是学透了的却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死记硬背。

    好在裴杼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盼着他们多学几个字,尽量不做睁眼瞎子罢了。别的不说,数字得会写、九九歌得会背,简单的字得会认,这是最基础的,其他的都无所谓了。毕竟才三个月呢,即便是神童也学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他这么声势浩大地折腾出一场考试,无非是为了做任务、拿粮种。系统不靠谱,至今都不知道任务完成的标准是什么,裴杼只能自行摸索。其实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变成幽州太守后任务范围也跟着扩大,一个永宁县的扶贫就这么难搞,若是地方扩大,那岂不要了他的命?

    但愿一切只是他胡思乱想而已。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裴杼定下的考试便近在眼前了。幽州百姓对此严阵以待,考前一日还在抓紧温习功课。

    为表慎重,裴杼亲自巡考,三天跑了州城跟其余五个县。

    让一群本不识字的人在短时间内启蒙读书,难度着实不小,州衙许多官员虽然为此来回奔走,但却并不抱什么期待,反而担心最后的结果会让裴杼大失所望。

    但貌似大失所望的是他们,裴杼倒是十分满意。尽管收上来的试卷中,每个人的字儿都写得乱七八糟,有的根本不能入眼,但至少笔画大都对了,需要背诵的内容也都记住了。

    令人意外的是,成绩最好的竟然是庐县。

    庐县居首,永宁县第二,随后是安平县、和县跟槐县,幽州城中识字的人多,但是读书人等本不在考试范围内,那些不识字的城里人反而考不过底下县城的百姓。

    幽州官员彼此对视一眼,这真是奇耻大辱!

    他们心中也挺不服气的。若不是他们要顾着考试,分不出精力去教化百姓,怎可能被下面的县压在头上?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吃了亏。

    裴杼才不管辱不辱的,效果好就行。他将众人召集过来后,当着幽州上上下下数十位官员的面,狠狠地夸了一番芮县令。

    芮县令激动不已,他就知道,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

    没有哪位县令对工坊的执念比芮县令还要深,幽州不缺钱,几个县也都跟永宁县各有合作,只有他们庐县至今没沾上光。

    再这样下去,庐县连安平县都比不上了。也正因如此,芮县令才将这场考试视为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县城里的读书人被芮县令搜罗了遍,个别不愿意给庄稼汉子教书的,他还亲自上门游说,愣是将这些人给劝服了。不仅如此,底下的学习情况芮县令也是每天盯着。单这三个月,芮县令便足足瘦了十几斤。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这番努力终于得见成效了。

    芮县令虽然是为这工坊而来,但是漂亮话他也会说:“裴大人亲自下的指令,庐县上下怎敢不全力以赴?只可惜时日尚短,否则庐县的成绩还会更佳。可即便只有三个月,所学内容也足够让百姓们受益终身了,下官代庐县上下谢过大人的恩德。”

    众人:“……!”

    鄙夷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向芮县令射去,这等阿谀谄媚的话,他也真说得了口,但更可恨的是,自己连阿谀谄媚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芮县令已经死无全尸了。

    裴杼心中高兴,但也不忘吩咐:“日后也不可松懈,多学一点东西总归是好的。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其他各处也当如此,务必当将这开蒙课延续下去,不可荒废。”

    张县令等人还没开口,芮县令便先一步应和道:“谨遵大人教诲!”

    声音格外洪亮,听得众人心情复杂。

    裴杼也知道芮县令如此积极是为了什么,当即许诺道:“工坊一事我早已想好,如今赠春坊的单子实在太多,等明年开春,便在庐县开设分厂。”

    芮县令喜不自禁地起身,再次谢过裴杼。

    文县令跟吴县令对视一眼,心里嫉妒得要命,可当初谁又能知道庐县能拼成这样呢?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众人都在羡慕庐县官员,只有张如胜愁得脑袋都大了,今儿回去肯定要被华先生他们骂了。

    他担心得一点儿没错,晚上回了永宁县,张如胜才刚说了一句他们没考过庐县,便立马被众人联合围攻。

    倒也不是骂他一个,华老先生看到谁都不顺眼,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张如胜摸了一把脸,瞬间沧桑起来。他这段时间也忙前忙后一点没闲着啊,就因为考了个第二,前期所有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干起来是真没劲儿。唉……他不想当这该死的领头人了,不知新县令几时才能过来啊,赶紧将这烂摊子接过去才好。县里那天在,他压力太大了!

    尽管张如胜翘首以盼,可是新县令的事终究不是他能决定的。

    摸底考试后,庐县大出风头,裴杼也趁热打铁,宣传了一下永宁县的书院,至少将先生给招满了。从前没有读书人愿意过来,是因为永宁县地方偏僻,如今裴杼刚上任便展示出了对文教的关注,又摆明了要一心一意扶持书院,这些读书人自然愿意赌上一把。

    幽州与各县中考得出色的小孩儿都被记下了名字,来日可以免费去书院读书,除这些已经定下的学生,剩下的想要进书院就得参加入学考试。

    华观复对露天授课早就忍无可忍,刚招完了老师,他便催着裴杼赶紧办入学考。

    盖因为鹿临书院不收束脩,只交食宿钱,还设有诸多奖金,月考、季考、半年考、岁考等考试众多,但在前十之列皆有奖励,所以报名得学生也多。

    只是另有一点,凡是鹿临书院的学生,学成之后每月都得去外头给百姓无偿授课。这一点学生们也没当一回事,不过就是讲课而已,等真学会了,谁还不会讲了?

    不过几日功夫,学生便招满了。

    一切走上正轨,瞧着生机勃勃的书院,华观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这穷乡僻壤弄个书院,比他管国子监可要累多了。他身为山长,不仅要编书、授课、写教案、管理先生,还得关心学生们的食宿,甚至还得按着裴杼的意思,观察孩子们那什么身心健康。

    真是没完没了了。放在以前,华观复哪里会留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事儿多不说,学生们的资质也是良莠不齐,但好在都听话,不管资质好与不好都在认认真真地用心学,甚至为了挣那点奖金贴补家用简直废寝忘食,有时候华观复看着他们还怪可怜的。

    若是可以,华观复还真想把自己从前的学生都招到这儿来授课,可惜目前来看没有这个可能。

    书院蒸蒸日上,裴杼也在等着任务刷新,也不知怎么的,该做的事情他都做完了,奖励却迟迟不来。

    这日,他刚收到贺朝俞的信,说自己不日便会抵达幽州。

    这家伙也倒霉,裴杼都已经把刺客给引过去了,可贺朝俞一家还是遇到了山匪。

    这回是真的山匪,贺朝俞为了护住妻女挨了一刀,尽管有惊无险,却还被迫在途中修养了两三个月,等到身子见好之后才又重新赶路,如今眼瞧着快要到了。

    贺朝俞是齐霆派过来监视自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等到对方赴任裴杼也得收敛一些,今后如何跟贺朝俞相处,也得细细琢磨一下。

    刚看完了信,又收到了华老先生的口信,说他今日头一次带着几个资质还不错的学生外出讲课,虽然效果勉强,但到底让他们开了口。

    裴杼乐不可支,什么叫效果勉强?都忍不住过来吹嘘了还这般嘴硬,真是口不对心。

    乐完之后,裴杼随手打开系统面板,竟然惊奇地发现任务完成了,甚至奖励都已经顺利投放,投放地点就在燕山的一处山谷中。

    裴杼立马起身:“来人,备马!”

    他要去拿奖励!

    裴杼迫不及待,借口也是现成的,他要进山巡查可有野兽出没,若是有的话便直接击杀,省得这些猛兽冬日无粮下山伤人。

    裴杼只带了王绰等人赶往永宁县,等到了之后,又让江舟带上他的三百小兵,直奔燕山而去。

    远在京城的齐鸣也终于等到了他的调令,真不容易,父王总算松口了,拿到调令的齐鸣心已经彻底飞出去了。

    虽然只是个小县令,但是他也心满意足了。

    燕王也不想将儿子送到那等偏远之地,可是没办法,张戚那个死了儿子的老东西疯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对燕王府出手。指望齐霆是指望不上了,这位皇帝陛下只会坐山观虎斗,燕王真怕自己哪天一个不注意,叫小儿子置于险境。

    将小儿子外放出去也只是解一时之困,送去别的地方更好,但是他儿子不愿意,一心想着去幽州跟裴杼汇合,不让去就在家里闹腾不休。

    临行前,燕王反复叮嘱道:“我让你舅舅亲自护送你过去,等去了之后老老实实地跟在裴杼身后,也不用住在永宁县,跟着裴杼留在幽州即可,谁也不敢说你的不是。记得每隔五日写封信回来,若是忘了一封,立马将你揪回来!”

    齐鸣想都不想就跟着点头,随便父王说什么,只要放他走就就行了。

    燕王却还在琢磨,放他出去一年也就足够了,一年之后不管怎么都得把他调去别处,好歹找个富裕地方才能配得上儿子。

    永宁县他是真的瞧不上,忒穷了,再有此处边防似乎不太好,相邻的东胡也不太安分。他得问问裴杼是怎么想的,若要加强边防或者对东胡出手,他这边自然是全力配合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蠢儿子的安全。

    第78章 红薯

    燕山形势险要, 山中也有不少盆地,其间水系发达,河网密布。虽然如今的梁国对此不算在意, 可燕山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说,本身便是沟通东北与华北的咽喉所在, 若有叛军要造反,也可以依仗地势,牢牢占据“进可攻, 退可守”的优势地位。

    当然,裴杼可没想过要造反, 他只是感慨朝廷对燕山开发的程度实在太低了, 若有朝一日能将这山脉利用起来,幽州跟永宁县的地位都将跟着水涨船高。

    一路感慨进入深山后,裴杼还在努力寻找位置。他方向感不是很好,转了许久都没找到。

    江舟等人都不大想往里走了, 甚至劝裴杼道:“大人,周边的山地已经巡完了, 没见着有什么猛兽。再往里走也就这样了,山林深处即便有野兽也不会威胁到永宁县的。”

    “再看看吧。”裴杼执意要往前。

    江舟等人无奈, 只好跟着。

    走了许久,裴杼眼前一亮, 总算是找到地方了!

    他加快了脚步,闯进一片山谷中。系统果然没有骗他,这次真是太靠谱了。尽管已经入冬, 可这山谷里依旧遍地都是红薯藤。裴杼难掩激动,这么多的藤,地下几万斤的红薯肯定是有的, 这回真的赚大了!

    裴杼直接跑了过去上手就挖,江舟赶忙在后面叫:“别碰,当心那藤条有毒!”

    裴杼充耳不闻。

    王绰也险些没被他吓死,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敢随便挖,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可裴杼才不管那么多呢,刨了一会儿,立马从地里刨出了一连串红薯。抖了抖上面的沙土,回过头欣喜若狂地显摆起来:“你们瞧,这玩意儿还挺高产的!”

    “这东西……怎么从未见过?”王绰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盯着裴杼手里的疙瘩块。

    小的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大的却有海碗口那么大,一根藤上结的果实加在一块,目测得有五斤左右,跟稻麦、粟米比起来,无疑是高产了,就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若是能吃……王绰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那边江舟已经拍掉了裴杼手里的红薯,想他一个大老粗,却愣是为了裴杼的安危操碎了心:“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能碰呢?太不小心了。”

    裴杼咧嘴一笑:“我瞧着此物漫山遍野都是,便觉得底下肯定藏着茎块,没多想就过来挖了,果然所获不小。至于见没见过,这又不打紧,先带回去验一下再说,若是能吃那可就是大造化了。”

    张茂行插了一嘴:“那若是有毒呢?”

    王绰忽然开口道:“有毒也无妨,看看用什么法子能祛毒就成了。”

    裴杼连连点头,别说红薯本来就没有毒了,即便有毒又有什么好怕的?木薯还有毒呢,不也一样能成为主粮?勤劳聪慧的百姓总有法子驯化这些粮食。

    江舟忧心忡忡,裴杼说不通也就算了,王绰这厮还跟着他一块儿闹。两人风风火火地挖了不少红薯出来,说是要带回去去验。为着这不知道有毒无毒的东西,山也不巡了、野兽也不抓了,疯疯癫癫地跑下山。

    验东西的人都是现成的,直接交给魏平就是了。

    裴杼今日特意带了魏平过来就是为了证明给大伙儿看的。

    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东西无毒,所以自信满满地等待结果,反而王绰却一直牵肠挂肚,隔几个时辰便要去询问结果。

    可他再着急,总得给时间来让魏平验证。等到了第二日,反复确认这东西没毒的魏平才给王绰吃了一颗定心丸。

    天大的好消息,这玩意儿吃不死人。

    王绰喜出望外,就连江舟听说这件事后都坐不住了。无毒、产量高、能充饥,这不就是妥妥的新粮种吗?

    裴杼见缝插针,立刻给这红薯定了名。

    得知裴杼过来特意从书院赶过来的华观复表示怀疑:“这名字是否太简单了?”

    裴杼当即表示:“日后要给百姓种的东西,名字自然越通俗易懂越好。”

    他们本土也有薯类植物,便是后世说的山药,如今叫做薯蓣,所食用的也是底下茎块部分,烹饪起来十分简单,剥皮煮熟即可。等到红薯这名字推广开,百姓们一听就知道怎么吃了,通俗易懂。

    裴杼顺利说服了众人,且在场每个人都觉得这红薯留在永宁县那是理所应当,完全没想过要上供之类,更没想过要让朝廷来命名。王绰等人是对朝廷天生抱有恶感,而裴杼他压根没有这根神经。

    他好不容易得来得奖励,就算要推广那也得先让永宁县、先让幽州摘桃子,朝廷想要,且等着呗,什么时候瞒不住了再说。

    欢喜之中,魏平还不忘给他们提了个醒:“这红薯东西水大,想必不耐储存。”

    “那便晒干存放。”有毒王绰都不愿意放弃,更别说现在发现没毒了,在王绰看来,这玩意儿简直是天下至宝。他们本就掀了这大梁的江山,眼下裴大人又带他们找到了这等高产的作物,说明天命在我。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如此,王绰等人更没有必要退缩了,红薯一旦推广,幽州便能迅速攒够军粮,届时大业可成一半!

    王绰灼灼地盯着在场每一个人:“总之得先种出来再说,后续如何保存总有办法。但在此之前,不许对外透露任何消息,否则,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说完,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了共识。

    只有裴杼挠了挠头,王师爷怎么比他还激动呢?

    一群人不声不响地故地重游,再次回到了当初的那片山谷中,这回三百多名士兵一个没闲着,全都带上了锄头跟麻袋,弯着腰在山谷里使劲儿刨红薯。

    裴杼一边挖,还一边听到王绰跟华观复在讨论这红薯的来历。

    他们问过当地的百姓,基本确定这不是本土的产物,鉴于胡人经常翻越燕山,便猜测此物极有可能这东西是胡人落下的。目测胡人自己也不知这东西高产,否则东胡早就推广开来了,哪里会便宜他们?

    至于此物为何能在冬日里保存得这么完好无损,华观复也分析得头头是道。此处居山谷中,温度比别处高上许多,加上这些天山中无雨,果实这才得以保留。

    裴杼不敢说话,其实这玩意儿是系统放的,有雨没雨都能长得好好的,跟时节气候关系不大,但是这样的话怎么好说呢?

    他闷声挖红薯,很快便全身心投入到收获的喜悦中了。虽然挖这东西有点累,但是看到篓子被一点一点装满,心中的满足感简直无法言喻。

    当晚,裴杼一行直接歇在了永宁县,并且迅速决定好这批红薯的去处。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江舟的小军营,裴杼命他们明日将地窖挖好,做好防水,让这批红薯顺利越冬,等到明天春天再育种。

    至于红薯培育,裴杼也不打算假手他人,一并让江舟负责,届时他再从旁协助。反正江舟手下有三百号人,一边训练一边开荒种地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裴杼一句话就给江舟加了个重担。

    江舟嘀咕道:“那么多的红薯,得要不少人手呢。”

    他说完看了裴杼一眼,试探道:“您看看能否给我们加派兵力?”

    从前裴杼只是永宁县县令,江舟不便征兵,如今裴杼都已经成了幽州一把手,江舟觉得自己也不必再畏畏缩缩,是该多要一点兵了。手上多点人,来日才好直接跟朝廷分庭抗礼。

    江舟以为有的磨,不想这回裴杼却极为大方:“这有什么难的?你若有本事,回头我将幽州城驻守的三万士兵都交到你手上。”

    江舟呼吸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来:“您可要说话算话!”

    裴杼点头:“自然,不过这可是三万的兵,你确定能带得好?”

    不是裴杼不相信江舟,实在是这回人数有点多,而且这三万的兵估计战斗力也一般,在幽州地界呆久了兴许还自带一股官僚作风,想想都知道有多难管。

    可江舟却一点儿没担心,反而埋怨裴杼小看了他。莫说是三万的兵,就是三十万的兵,他也带过!

    眼下多说无益,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裴杼自己的本事。

    得了许诺之后,江舟亢奋了一整日。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带着兵攻入长安城的盛况了。报仇雪恨,指日可待啊!

    在燕山发现红薯这件事,除了江舟的兵之外,便只有裴杼身边的几个亲信知晓,回到幽州后,沈璎跟郑兴成也从裴杼口中听说了。

    裴杼还拉着他俩叮嘱了一通,让他们日后不要说漏了嘴,尤其是郑兴成那边,裴杼多交代了一句:“今儿衙门动静挺大,瞒不过张如胜,张如胜这人虽然没什么坏心眼儿,但略有些憨傻,郑大人回头还得再敲打他一下,让他闭紧嘴巴。”

    郑兴成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有我在,张如胜什么都不会说。”

    这玩意儿若是真如裴大人说的那么好,郑兴成才舍不得叫旁人知晓呢。别说朝廷那帮人了,就是幽州其他县的人,郑兴成都舍不得分享。他天生就比别人小气,好东西务必得自己留着才行。

    说句老实话,跟永宁县百姓分享,郑兴成都还觉得十分勉强。

    红薯收上来之后,裴杼心便放下去一半儿了,这才有精力去安排这三万的闲兵。

    这群人在裴杼看来就是个吃闲饭的,光拿俸禄不干事,若不是他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不是幽州的,裴杼早就让他们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了。

    先前他也召过管理军营的将军进前问话,谈话中无意发现,那位将军还是个刺儿头,幽州最大的刺儿头竟然在不干人事的军营中!

    他们哪里来的脸?

    这么多年,幽州士兵从未支援过永宁县,废成这样一般人只会羞愧难当,可他们竟然还觉得自己一直在保家卫国,是有功之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杼愿意将这些人送给江舟使唤,也是想看看江舟能不能给这些人一点教训吃吃。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一直留在城里,去永宁县郊外建设军屯吧,好歹还能自食其力。

    只是迁居永宁县这事儿刚提出,便遭到了军队内部的剧烈反抗。

    他们一直守在幽州,为何裴太守一上位便要将他们调走?永宁县再好能比得上幽州富庶吗?他们不同意!裴太守这是在胡作非为!

    裴杼直接被他们气笑了,不干事儿的人还有胆子跟他叫板?真以为他这个太守是个摆设啊。

    裴杼叫来江舟,带上会吵架的郑兴成,直接杀到北大营,决定好好会一会他们。今儿若是不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他就不姓裴!

    而留守在州衙的沈璎很快得知了另一个消息——永宁县县令已经定了,正是裴杼先前念叨过的燕王府小公子,齐鸣。

    怎么偏偏是他?

    江舟不在,沈璎心事重重地叫来王绰,甚至连华观复也一并请过来了,将此事说与二人听。

    “我随父亲久居西北,即便参加过几回宫宴,却也只跟后妃混了个眼熟,从未见过这位小公子,不知二位可与他见过面?”

    华观复摇了摇头:“他想必是没见过我。”

    华观复虽然在文人圈中久负盛名,但这位明显是个纨绔子弟,压根没进国子监读过书,更不会认识自己。

    二人看向王绰。

    王绰轻轻按压眉心,很不幸:“我同他,倒是见过几回。”

    齐鸣受宠,常随父亲燕王进宫拜见,王绰身为太傅,难免会与二人碰到。

    华观复面露难色:“那你要不离他远些,一旦被他看到,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王绰却不赞成:“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罢了,我自有应对之策。”

    齐鸣不爱读书,脑子也不大好使,但恰恰就是因为他脑子不好使,才更好利用,王绰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位可是燕王府最为受宠的小公子,若是处理得当,哪怕他什么都不用做,也会成为裴大人的助力。受宠且出身燕王府,便是这位小公子最大的优势。

    第79章 比试

    不多时, 裴杼带着几个人杀进了北大营。

    如今管军中事的将军名叫邓祥杰,虽只有四十来岁,但却已经在军中混了二三十年了, 资历颇为深厚。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大着胆子跟裴杼这位新太守叫嚣。想将他们迁到永宁县, 他们断不会同意!

    听闻裴太守气势汹汹地过来问罪,邓祥杰也不怕,点了几个亲信便准备应战。

    两边刚一见面, 火药味便直冲天际,周边几个守门的侍卫悄悄低下了头, 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外头都道这位新太守是个好脾气的, 上任之后也就弄了一出考试,虽然自上而下都折腾了一遍,但是好歹无人伤亡,庐县还得了不少好处。众人原本还在庆幸太守对底下人不错呢, 结果转头就拿他们这些守军开刀了。

    邓祥杰如此愤怒,也是气裴杼区别对待, 凭什么那些衙门的官员就能平安无事,他这个军营的将军却得率先挨刀?偏心眼也别偏得太厉害。

    甫一见面, 邓祥杰便开始给裴杼找不痛快:“今儿什么风,竟把咱们的太守大人给吹来了, 真叫咱们北大营蓬荜生辉呢。”

    裴杼还没怼回去,郑兴成便怒气冲冲地跳了出来:“少阴阳怪气,怎么跟太守大人说话的?”

    邓祥杰依旧梗着脖子, 他之前一直很听刘岱的话,但本质来说,北大营的将士们隶属于兵部, 跟地方行政官不是同一条线,即便太守官阶比他高不少,可他也没必要太害怕。

    郑兴成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大锅直接抠下来:“行啊,圣上钦定的太守都敢不敬,你们北大营真是硬气。眼下不服太守,来日是否要不敬朝廷,不敬圣上?你们再有能耐也不过三万多人而已,这就想要造反了?”

    邓祥杰眼睛一瞪:“你少危言耸听!”

    裴杼慢条斯理地道:“我看郑大人这话并没有说错。”

    邓祥杰身边的几个将士腿脚一软,彻底服了裴杼几个。他们都还没开口就被扣了一个造反的帽子,若是再犟下去还得了?

    几个人当即劝邓祥杰赶紧消消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众人合力,一边哄着邓祥杰稍安勿躁,一边毕恭毕敬地请裴杼一行先进里头说话,顺便还将门口几个守卫都给打发了。这等要命的话,可不是谁都能听的,万一日后真传出点风言风语,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郑兴成斜着眼看这几个心腹忙来忙去,十分惋惜这几个人竟然跟着邓祥杰这个蠢货。若是在他手底下办事,日后说不定还能混出头。

    多想无益,眼下两边可是对手,郑兴成可不会轻易心软。

    他跟着裴大人坐下后,便听到裴大人率先发难。

    裴杼的要求很简单,作为幽州的守军,这些人就该履行职责,守卫好每一个幽州百姓。搬到永宁县就是他们该做的,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他这是告知,而非商议。

    邓祥杰刚被几个心腹劝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他都四十有六了,还被裴杼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压着威胁,如何能忍?哪怕明知道自己言语失妥,邓祥杰还是要说:“刘岱任幽州太守整整五年,期间并未对北大营有过任何不满,也从未对驻地有过异议,怎么大人刚上任,便铁了心想要将咱们往永宁县迁?”

    邓祥杰冷着脸说出这番话,他知道刘岱如今名声不好,但在他看来,裴杼就是比不过刘岱。刘岱虽然是个贪官,但是没贪到军营中来。相反,刘岱在任期间对他们军营十分维护,多次表示,他们北大营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守好幽州,便是对朝廷、对陛下最大的贡献。永宁县可以丢,甚至安平县也可以丢,唯独幽州城不容有失,这关乎到朝廷的脸面跟中原百姓的安危。

    多年来,邓祥杰也一直战战兢兢地守在幽州城附近,从未挪过地方。虽没有什么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就想刘岱说的那样。北大营的存在足以震慑东胡,幽州能安稳,全靠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

    听到对方将他跟刘岱比,裴杼直接气笑了,对方既口不择言,他也无需再给什么脸面:“万万没想到邓将军这么听刘岱的话,刘岱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那刘岱如今还死了呢,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你——!”邓祥杰勃然大怒。

    但他刚站起来,便被一个大汉给辖制住了。

    “坐下。”江舟面无表情。

    邓祥杰挣扎了两下,神色骤变。他好歹也是个将军,盛怒之下的力道根本不是常人能比的。可这人竟不声不响地将他按住,甚至根本没看到他有使劲儿的迹象。

    邓祥杰满腹狐疑地看着江舟,裴杼究竟哪里弄来这么一个怪物?难怪今日敢闯进军营呢,原来底气在这儿。敌我力量悬殊太大,邓祥杰瞬间冷静,也不再叫嚣了。

    落在邓祥杰心腹等人的眼中,便是他们家将军忽然被激怒,被压了一下肩膀之后又莫名其妙消了火。怪是怪了点儿,但只要吵不起来就行,几个人连忙拦在邓祥杰跟裴杼中间,开始做和事佬。

    邓祥杰被松开之后,瞥了一眼仍没走开的江舟,说话也谨慎了许多:“北大营驻守幽州二十余载,裴大人若无朝廷调令,便擅自将咱们赶往幽州,恕难从命。”

    裴杼也懒得跟他们再废话了:“行啊,你们不调,我上书给陛下,让他们解散了北大营,重新招兵。养什么兵不是养?重新招些身强力壮的,好歹不会跟朝廷对着干。”

    岂有此理!邓祥杰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差点被堵死,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裴杼还有这一手等着他。

    可邓祥杰也不敢赌,遣散这事儿听着离谱,可万一真被裴杼给办成了,他就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邓祥杰气焰也矮了许多,只是嘀咕道:“大人果然是永宁县出来的,即便任幽州太守却也还是一心一意为永宁县谋利,连三万守军都要送去镇守永宁县。不知其他诸县跟州衙官员得知此事,会作何想法?”

    裴杼也不客气:“驻军多年未曾有过胜绩,也好意思说,将你们调出去是为永宁县谋利?分明是给永宁县塞了一堆无用的废物罢了。”

    “你说谁是废物?”邓祥杰这下真的是忍无可忍了,被人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若再不反击,还真以为他们北大营好欺负。

    “说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都不敢跟胡人对上的家伙,有本事比划比划?”

    郑兴成撸着袖子冲上来,小小的个头上蹿下跳,摆明了没将邓祥杰放在眼里。

    邓祥杰运了运气,怒极反笑:“好,比就比!”

    要比自然不是不是很裴杼还有郑兴成比,关键时候,江舟将裴杼牢牢地挡在身后,睨着在场所有人:“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好狂的口气,真以为自己是天神降世啊?邓祥杰本来还有几分怵得慌,被江舟这么一激,直接理智全无,近日势必要给这人一份铭记终身的教训!

    邓祥杰叫来军中拳脚功夫厉害的,在军中操练的广场上同江舟约战。

    江舟也许久没有碰到这样不知死活的人了,略活动开拳脚之后,也省得麻烦,索性让他们一起上。

    北大营的勇士们围成一团,摩拳擦掌地盯着江舟,彼此对好了眼神,猛地朝前发力,扑向江舟。

    江舟眼闪身一避,接着飞起一脚,直接踹飞了两人,而后赤手空拳将剩下的八个打得落花流水。

    裴杼跟郑兴成看得连连叫好。

    邓祥杰神色凝重,这些人可都是他手底下的猛士,力量自然是不缺的,可实战的经验明显不足,平日里对练还行,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便不够用了……

    难道真像裴杼所说,他们都是废物?

    众人都落败之后,江舟看向邓祥杰。

    邓祥杰咽了咽口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都输了,自然要他这个将军来找回场子。邓祥杰当然知道他不是江舟的对手,但眼下已经是避无可避的地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出来。

    江舟凉凉一笑,迅速将其打趴。

    这个更废。

    一切发生得太快,邓祥杰还没有反应的余地便已经输得彻底,他将脑袋埋林身下的干草堆,有点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裴杼摇了摇头。

    郑兴成在旁边啧啧两声:“丢人现眼。”

    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邓祥杰更想死了。

    他手底下的勇士却堪称露骨地盯着江舟,目光热切至极。

    军中尚武风气多少还是有的,即便他们常年不上战场,可也一向以军人自居,自然更倾慕强者,江舟那所向披靡的身手,直接让众人心服口服。

    更难得的是,江舟将他们打服之后,表明自己这本事是可以通过训练磨练出来的,原先永宁县的巡逻队身手还不及众人,而今在自己的调.教下已经远胜于他们了。

    众人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永宁县,去了之后待遇是否一落千丈,然而被江舟这么一勾,彻底纠结不下去了。

    吃了败仗的邓祥杰也没有在阻止的立场,主要裴杼油盐不进,铁了心想要撵他们走,而自己的手下如今又生了二心,将那不知名的蛮牛当成榜样,邓祥杰对此心力交瘁,只能寄希望于朝廷能阻止裴杼这番胡作非为。

    裴杼说不上满意与否,打军营走一趟后,他心中难免失望。朝廷宁愿花这么多钱白养着这么一群兵,也不愿意他们为了百姓跟东胡开战。

    他对这群士兵能脱胎换骨并不抱任何期待,反而是江舟精神饱满地向他保证,这要花半年功夫,便能将他们打造成一支精兵。

    裴杼讪笑两声,随他去了。

    永宁县巡逻队那是优中选优,至于这群软蛋,还是算了吧……

    北大营到底迁去了永宁县,幽州一官员听闻此事之后非但没有感觉惊奇,反倒是觉得太守大人果真了得,他若想要办成的事,就没有一件办不成的。

    当日,赶了几个月路的贺朝俞一家也低调地抵达了幽州。

    匆忙见过州衙诸位官员后,贺朝俞不久便听说了北大营迁走一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起码要告知朝廷。

    贺朝俞跟裴杼都心知肚明,他们来幽州,就是为了彼此牵制和监视的。齐霆对贺朝俞有知遇之恩,况且,他的父母双亲还在京中奉养,贺朝俞没有任何理由背叛齐霆。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便可以不做的。

    几乎未曾纠结,贺朝俞提笔便给朝中写了信。

    无独有偶,裴杼也写了一封,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他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若想坐稳幽州太守的位置,少不得要上面那位皇帝的支持。如今来了一个贺朝俞,裴杼更得事无巨细皆汇报上去了。否则落在齐霆眼里,便是自己起了异心。

    写信的时候裴杼还觉得挺憋屈,这伺候皇帝比伺候祖宗还要麻烦,有时候他也会恶毒地想着,若是齐霆没了就好了。但转念又一想,便是齐霆死了还有下一个呢,下一个没准更敏感多疑。

    皇帝这种生物,只要不是自己人,那对自己永远都是个迫害。

    裴杼擅自调动幽州守军一事,到底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最终能被压下来,既是因为裴杼的坦诚让齐霆放了心,也是因为燕王对此十分满意,铆足了劲死保裴杼。

    别说裴杼把三万士兵调去了永宁县,就是再调三十万,他也是举双手赞成的,永宁县越是安全他越放心,谁反对燕王便跟他斗到底!

    张丞相更加笃定燕王跟裴杼是一伙儿的了,只是最近他也分身乏术。齐霆新调上来的这位清流丞相无比奸诈,心计谋算都不在张戚之下。加上裴杼与贺朝俞等遇害一事,让齐霆更加盯紧了张府,张丞相不得不小心应对。

    又过了半个月,齐鸣终于赶在大雪之前顺利抵达了幽州。

    第80章 风光(一更)

    齐鸣赴任, 排场极大,他小舅舅任青州太守,还未上任便先送了自家这爱折腾的外甥平安抵达幽州。

    一路随行加上护送, 足足有两千多人,更不必说后面附着的车架行囊, 真是好一个富贵逼人。

    骤然看到这样大的排场,幽州城内的百姓无不惊奇。有喜欢凑热闹的一路跟随,最后见到这群人竟然停在了州衙门口。

    “难道又是朝廷派过来的钦差?”有人嘀嘀咕咕地交流起来。

    “不能够吧, 上回的钦差不是刚走没多久吗?”

    之前刑部的人过来查案,带的人虽然多, 但也没有这回多。这要真的是钦差, 那幽州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儿?

    众目睽睽之下,齐鸣整了整衣裳,扶着他娘子气派地下了马车,对上门口的人, 直接问:“你们家裴大人可在?”

    州衙守门的小吏看到这架势,吓得心里直打鼓,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过来了:“不知大人是……?”

    齐鸣抬着下巴:“新任永宁县县令齐鸣。”

    小吏:“……”

    把他吓得半死,结果就只这么个小官儿?

    并非是瞧不上县令, 而是州衙的官员普遍都比县令官位高,并且齐鸣这通天的架势让小吏先拉高了期待, 可报上门路之后竟然这么平平无奇。

    “您先进茶水房等着,我速去通报一声。”小吏招呼其他人摆上茶水,自个儿一路小跑去禀报了。

    没多久, 齐鸣一行便被请了进去,茶水房的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齐鸣对此颇为得意,向娘子跟小舅舅炫耀:“裴杼果然看重我这个朋友, 一听到我来了便迫不及待的叫过去,不枉我千里迢迢赶来幽州。”

    徐舅舅一向拿这个跳脱的外甥没什么办法,听他吹牛也懒得回什么。

    齐鸣也压根不用他回复,自己便能越琢磨越激动,等见到裴杼之后更加亢奋起来,一脸的阳光灿烂。若不是被他舅舅拦着,指不定已经揽着裴杼的肩膀称兄道弟了。

    可即便被阻止了,见礼过后,齐鸣还是冲着裴杼眨了眨眼,乐滋滋道:“如何,你们都没想到新任永宁县会是我吧?”

    裴杼才对着齐鸣的舅舅寒暄了两句,听到这话,心想他这样大张旗鼓的,燕王又早就给自己写了信,不知道才怪呢,但思及齐鸣为了争取这个县令位置也算是煞费苦心,裴杼十分体贴地道:“这个真没想到,你是怎么说服王爷的?”

    齐鸣咧着嘴,十分骄傲:“父王最听我的话,我说要来永宁县他们便巴巴地把我送来了,根本不用多费唇舌。”

    徐舅舅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家里撒泼打滚的究竟是谁?

    齐鸣贼兮兮地瞄了一眼舅舅,见对方只是笑话了一声,没有揭他的老底,于是大为放心,拉着裴杼坐下吹嘘自己路上受的罪。

    他出发时不过是深秋,来了幽州都已经入冬了,前两天下了一场冬雨,可把他们冷得不行。长安可没有幽州冷,放在平日里,齐鸣早就嚷嚷着打退堂鼓了。但这回不同,即便气候再恶劣齐鸣都忍受下来了,并且还自我感动着,觉得自己这番精神可称为坚忍不拔,来日必有一番大作为。

    徐舅舅跟齐鸣的妻子宁宜都低下头,感觉有点丢脸。

    裴杼忍着笑听完。还别说,听齐鸣一本正经鬼扯挺有意思的。

    一旁过来禀事的张县令跟芮县令危机感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位新县令跟太守的关系貌似很不错。

    太守大人本来就是从永宁县出来的,若是新任永宁县县令跟太守大人又关系匪浅,日后哪里还有他们出头的机会?什么好事一准都被永宁县给占了大头。

    他们本来禀完了事便准备离开,可是看到齐鸣几个同裴杼相谈甚欢后,便不约而同地先留下住了一晚,决定先打探打探消息。

    齐鸣也留下来了,他父王的意思是想让他一直留在幽州,最好少去永宁县,若真是传出了什么不好听话自有他父王顶着。可齐鸣不愿意,他也是有抱负的,只可惜之前家里人跟亲朋好友都小瞧了他,把他当做纨绔子弟对待。齐鸣如今既然出来了便准备做出一番事业,留在幽州如何能成事呢?肯定还是要去永宁县的。

    徐舅舅知道他不安分,但他也得去就任,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实在是没办法继续盯着齐鸣了。将外甥交到裴杼手上后,徐舅舅便赶忙启程赶往青州,连一顿饭都没有吃上。

    好在郑兴成打从听说青州太守过来便让人订好了一桌饭菜,这会儿听他们不能留下来吃,直接用食盒打包送了过去。

    徐舅舅看着裴杼的人如此妥帖,对他更添了几分好感,只是自己这个外甥还是要敲打敲打的,徐舅舅拉着脸:“你在幽州不要胡作非为,更不要给你爹娘惹事,有什么事情及时写信跟我说。”

    齐鸣觉得委屈:“我在这儿能惹什么事?”

    这里又不是京城。

    徐舅舅顺嘴道:“那你就乖乖跟在裴太守后面,他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裴杼身边看得出都是些稳重的人,裴杼本人又是个忠君爱国、体察百姓的清官儿,跟着他哪怕不能立功,至少也不会出错。

    徐舅舅交代完后,又丢了一百侍卫给齐鸣,负责护卫外甥安全,顺带将这几十车的行礼给运去永宁县;更有他们搜罗的几个书吏,这是怕齐鸣写不好公文,给他充面子用的,燕王府跟徐家可以说是将齐鸣所有要操心的事情给包圆了,他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只要安生地在永宁县待上一年即可。

    一番谆谆告诫,徐舅舅才启程奔赴青州。齐鸣转头便跟裴杼抱怨家人还拿他当小孩儿,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此时,沈璎已将宁宜安顿好。

    宁宜惊奇于沈璎一位女眷也能在州衙做事,且还掌管着州衙的财政大权,这在京城的官场根本想都不敢想。

    见宁宜不敢相信,沈璎笑道:“这不算什么,在裴大人这儿,只要有本事都能被重用,无关男女。”

    “那些男的便没有闹事儿?”

    “管账的本事不及我,哪有脸来闹这个事呢?”沈璎反问。

    话虽如此,可是这事儿听起来依旧是天方夜谭,在听闻裴杼不止重用沈璎这一位姑娘家后,宁宜对裴杼更加佩服了。

    留在州衙的两位县令也终于打听到了齐鸣的来路,然而听到的这些消息却越发让他们绝望,这位竟然是燕王府的小公子,正儿八经的皇亲,在皇室中都颇为受宠。

    芮县令恨得咬牙:“他这样的富贵出身,不在京城里头呆着,非跑来永宁县做什么?”

    他好不容易跟裴太守亲近了点儿,这下可好了,这位小爷一来,自己哪里还有发挥的余地?

    张县令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想开点儿,这位小公子明显是吃不了苦头的,在永宁县也待不了多久,兴许明年就会离开也说不准呢。”

    芮县令哼了一声:“这样最好不过了!”

    但他还是希望齐鸣在的时候能够离裴大人远一点,好歹给他们一点亲近的机会啊。

    可惜芮县令这点指望都落空了,齐鸣只要在裴杼跟前,芮县令几个根本就没有插话的余地。裴杼显然也是极为信任齐鸣的,这么一晚上的功夫已经将自己身边的亲信都介绍给齐鸣认识了。

    郑兴成等人都知道这位燕王府的小公子帮过裴杼,对他态度十分的好。

    齐鸣摸了摸后脑勺,感觉自己来了幽州后,连人缘都跟着好了许多。

    裴杼道:“明儿我送你去永宁县,见见那边的人。铁牛先生是负责治安的,华先生跟丁先生等人管教化,还有一位王师爷,常在幽州跟永宁县两头跑。今儿你来得不巧,他恰好去永宁县办事去了,等明日就能看到。”

    齐鸣听完,心中有了计较,铁牛这个名字太土,他不感兴趣;两位教书先生更不必见了,需知他一碰书就头疼,这个貌似挺厉害的王师爷倒是可以见一见。

    这一晚,齐鸣睡得无比安心。第二日一早,他便穿戴整齐,随裴杼去永宁县巡视自己即将治理的县城。

    看惯了京城繁华后,齐鸣心中多少有些落差,他不知道这样已经是裴杼精心治理过的结果了,当年的条件比现在还差千百倍不止。

    好在永宁县人的热情弥补了齐鸣的这份落差,他稍稍提起精神,给自己打气,永宁县要是不穷,自己如何能有什么大作为呢?眼下进步空间还是足够大的。

    一到永宁县,裴杼便拉着齐鸣跟他说县丞的情况,还让张如胜事无巨细地汇报今日情况。

    齐鸣刚开始还能坐得住,后来听多了人口、赋税,以及冬日房屋损坏情况,实在是头晕脑胀,随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出去逛逛。

    永宁县安全得很,裴杼压根不担心齐鸣走丢,随他去,自己继续追问房屋修缮事宜。

    而齐鸣这一逛,便险些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站在墙角的齐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永宁县县衙还能有人行凶?

    随即一个有些面熟且还是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被人捂住口鼻拖进了后院,那人齐鸣仿佛在京城里看到过。

    人被拖走,齐鸣心也跟着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难道说,他刚来永宁县便从天而降一个立功扬名的好机会?

    想到此处,齐鸣竟不顾危险,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两人开始迅速对峙起来,齐鸣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这一听更是不得了,他竟然听到了一桩宫中秘闻!

    眼看着那刺客即将动手,齐鸣挺身而出:“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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