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祁越的脸色倏地沉下,他转身快步出了门,掏出手机拨通了警署朋友的电话。
对方语气里带着些讶异:“七点到八点,悦景名城小区外那条主路的监控吗?那段监控系统刚好今明两天在检修,前两天就通知过物业了。您出什么事了?如果要紧的话要不要我派人去附近商铺调一下?”
检修?
早不检修晚不检修,这检修的时间来得可真是巧。
商祁越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冷静了下来:“这样吗,没有什么大事,那就不劳烦你们了。”
他挂断电话,朝自己的车走去,司机老吴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如果连警署的监控都能名正言顺地“坏掉”,那陆崇对沿街商铺的摄像头,也必然早有安排。
这时候去查沿街商铺的监控,肯定会被拖慢进度,正中陆崇的下怀。
他很快又联系上了新启的人事部,又被负责人告知,穆言已经于一周之前登记离职,昨天已经办完了全部手续。
他以为穆言好不容易对他亲近了一点。
穆言接受小狗了,允许他上床睡觉了,还跟他说了生日快乐。
他以为一切都在走上正轨,他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没想到,是早有预谋的抛弃。
“去银沙机场。”商祁越语气平静地吩咐老吴。
银沙机场是A市城西的一个小型机场,区别于城东那个供大型客货机起降的大机场,一般是供固定翼私人飞机和私人直升机起降。
他监控了穆言的手机,如果他使用自己的身份证件买了火车或者汽车票,商祁越一定会提前知道的。
办一套新的证件对陆崇来说算不上难,但是商祁越了解穆言,穆言既然决定要走,就绝对不会选择隐姓埋名躲躲藏藏。他要自由,就不会接受需要躲躲藏藏的,连自己名字都用不了的自由。
但是保险起见,商祁越还是派保镖分别去了城北的机场,高铁站,还有汽车站。
他会找穆言回来的,陆崇那个废物能让他把人抢过来一次,就能让他抢回来第二次
车窗被防窥膜遮得严严实实,车厢内却寂静得有些压抑。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穆言怀里抱着睡着的汤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路。
陆崇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他怕吵醒睡着的汤圆,声音一直压得很低。
“嗯,是我,”陆崇声音低而平稳,“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十分钟后到机场。”
穆言微不可闻地呼吸一顿。他把目光落在陆崇的侧脸上,手指下意识轻抚着汤圆柔软的耳朵。
陆崇很快挂断电话,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专线。
“怎么了?”
穆言听见那边说了几句,便见陆崇的眉头猛地皱起。他整个人像是蓦然紧绷了一瞬,语气也沉了下来:“为什么?”
那头的声音不大,但穆言还是听清了几个字眼——“临时禁飞”、“特殊空管”、“具体原因不明”。
穆言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有一根线在骤然绷断。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汤圆,眼神微不可察地向窗外看了一眼。
陆崇察觉到他的紧张,手掌本能地抬起,想要去拍一拍他的手背安抚他。
但最终,那只手还是停在了半空,缓缓收了回来。
他把还没挂电话的手机拿远了些,看着穆言,小声地安抚他跟他说别怕。
一年前的陆崇一无所有,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跟穆言说没事,说别怕,穆言就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然后真的放下心了。
可是现在的穆言明明知道陆崇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心头的石头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你尽快给我确认具体的管控原因,”陆崇重新对着手机那头说,“晚一点我再打给你。”
“好。”
司机犹豫着放慢了车速,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陆崇一眼。
陆崇皱了皱眉,车里安静得近乎凝固,气压低得像暴风雨前夜。
车子已经驶上机场高速,前方还有三公里就是银沙机场了。
商祁越的动作说不上快,但是陆崇怎么也没想到他是怎么做到让临时银沙机场临时禁飞的。
“掉头。”他对司机简洁下令。
司机一怔,连忙点头:“是。”
穆言侧头看向他,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更平静:“不飞了?”
“暂时不走这条线了。”陆崇神色依旧冷静,他并不只准备了这一个方案,不至于因为没法从机场走就惊慌失措,“对不起,商家在军部应该没有人才对,是我的问题,我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
“现在还能去另一个机场吗?”穆言冷静地问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断然没有责怪陆崇的意思。现在只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去港口,我们坐游艇去B省,然后从N市起飞。”
穆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平静地说了一声好。
陆崇依旧从容:“让他盯着我的航线盯一整天,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能动多少人。”
黑色的迈巴赫在临近出口的时候掉了个头,一个漂亮的漂移,然后重新转上了高架。
“如果有一个临时被发动通缉的人,是不是也能让机场临时禁飞。”穆言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但是并非不可能,陆崇愣了愣,很快拿出手机联系了警署和监察署的人。
不到三分钟,他就得到了回应。
“是商鸿生的一个老下属,帮他干了不少脏事,但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一直都处在观察状态。他已经退休几年了,没有利益相关也一直没有人检举他,刚刚被商祁越卖给警署了。”
“他还真是不择手段。”陆崇冷笑。
穆言没有回答,陆崇不了解商祁越,或许会觉得有些惊讶,但是他太了解商祁越了,这确实是商祁越能做出来的事情。
夜色未褪,浪涛击岸的声音被压低甲板之下。
游艇从岭东避风港悄然驶出,船体是深灰色定制款,在夜幕中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又轻又快。
甲板上没有灯,只有舱室里偶尔亮起的控制屏微光映出穆言苍白的侧脸。他有点晕船,但是想到马上就可以摆脱商祁越的控制了,便也觉得并非不能忍耐。
他坐在沙发上,小狗汤圆蜷在他膝头,被海风惊扰,偶尔哼哼两声。
“今天天气很好,现在已经过了半程,”陆崇刚跟一个空闲的海员聊完,从甲班回到了舱内,走到穆言坐着的沙发旁边,“等我们到了南州港,飞机就能起飞了。”
“他的手伸不到国外,等去了A国,你就自由了。只要你需要我在,我就会陪着你。”
穆言其实一早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只是并不想回头。听见他跟自己说话,穆言这才转过去看了他一眼:“你也还不去睡吗?”
陆崇走到他身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
穆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游艇都是人家的,他哪还能管别人坐哪。
二十天之前,陆崇看到了那家私立医院医生举报商鸿生胁迫他人非法行医的报道。
商鸿生,商祁越,信息素紊乱症,这些字眼对他来说太过敏感,让他很难不在意,马上就动用了人手去查。
非法拘禁,监控手机,连偶尔没法来接穆言让穆言自己打车下班的时候,商祁越都会派人跟着
真是十足的畜生。
陆崇没办法坐视不理,第一时间用陆栀的名义收购了一家和新启有合作关系的小公司,然后在上班时间用假身份去穆言的公司见到了穆言。
穆言瘦了许多,见到陆崇的时候他并不惊讶,他只是平静地问陆崇帮自己离开,他要什么条件。
陆崇整个人如遭雷击,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
他讷讷地说我不是商祁越,我对你好不用条件,不用你和我在一起,也不用你原谅我。
我只是想要你高兴。
窗外港口的灯塔越来越远,逐渐变成海面上一个白白的小点。
穆言拆了一包零食倒在手上,慢慢地喂给汤圆。
“你瘦了好多。”
“有瘦很多吗,”穆言说,“可能只是太久没有见了。”
大学谈恋爱的时候穆言就不胖,后来至少不缺吃穿也不用跑好几个地方打工了,才养出一点肉来。
穆言似乎有点晕船,上船之后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阵子又捂着心口开始干呕,陆崇连忙去吧台给他拿了一杯柠檬水:”再坚持一下好不好,还有三个小时不到就到了。”
穆言喝了几口,恶心的感觉并没有好多少,汤圆紧张地在他怀里站起来看向主人,发出着急的叫声。
“是因为晕船才睡不着的吗?”陆崇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他应该早点发现的,“扶你去甲板吹吹风好不好,空气流通的话,应该会好一点。”
穆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陆崇低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狗,犹豫了一下伸手把汤圆接了过来,打算抱它去临时买的狗窝。
汤圆并不喜欢这个人,凶巴巴地发出尖细的叫声。它还没有打狂犬疫苗,穆言怕他真的咬了人,就想把汤圆抱回来。
“没事,”陆崇其实有点紧张,他并不是怕狗,只是三个月不到的应该狗还没有打狂犬疫苗,接下来几个小时他们都要奔波来去,他只是担心被咬了之后没有时间打狂犬疫苗,“它挺乖的。”
陆崇话音刚落,汤圆就张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第82章 想抱我吗。
陆崇低头一看,手指果不其然地流血了。
怀里的汤圆夹着尾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生不起气来。
陆崇叹了口气,又不是他自己的狗,难道还能打一顿骂一顿不成。
何况在汤圆眼里自己大概是陌生人,一个陌生人带它和主人来了陌生的环境,它年龄又小,有应激反应也正常,算不上什么需要特别矫正的行为。
疼倒是也不怎么疼,但是要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后打狂犬疫苗实在有点麻烦,陆崇自认倒霉,把汤圆在临时的狗窝里放了下来。
“言言,我先去个洗手间,一会儿陪你去甲板那里。”他对穆言说道。
穆言应了一声,陆崇赶忙去了洗手间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穆言一直扶着墙在门口等着,因为晕船的缘故,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陆崇原本想要联系一下等着南州港的下属,让他们带个医生过来帮他打疫苗,可是转念想想,在陆地上逗留的时间还是越少越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行了,等在A国落了地再打也来得及。
商祁越是疯子,他不想跟疯子正面交手,也不想让穆言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
“怎么了,”陆崇看着穆言温声问道,他的手垂在身侧,伤口很小,即使留心看了也很难发现,“房间里也有洗手间的,怎么等在这里?”
穆言走上前,一把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低头看了看,小狗的齿痕清晰可见。
汤圆做错事情的时候,就是那副夹着尾巴可怜兮兮的样子。什么半夜把他吵醒,打碎了花瓶,没有定点上厕所,穆言刚刚一看它这副样子,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穆言抓着他手的地方好像灼人的一样,尽管穆言很快就松开了手,但是陆崇还是几乎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汤圆还没有打狂犬疫苗,”穆言冷静地说,“你得去打疫苗。到了南州就打。”
“嗯,”陆崇对这件事自有安排,但是当着穆言的面却没有提出异议,马上就答应了,“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穆言见他答应,这才松了口气。汤圆毕竟是自己养的狗,它咬了人穆言难免有些理亏,但是汤圆还小,陆崇也不算他熟悉的人,又是在陌生的环境,要穆言因为这种事情打汤圆,他也有点下不去手。
汤圆蜷在狗窝里,一副知错的样子,陆崇见穆言有点纠结,主动伸手拦住了他。
“它还太小了,这次算了吧。下次要是还咬人再一起教也来得及也怪我,知道几个月大的小狗来了陌生环境会应激还主动抱它”
“去甲板走走吧,先披件厚点的外套,海上还是有点冷的。”
穆言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缩在狗窝里的汤圆,小小的一只,夹着尾巴可怜巴巴地蜷在角落,他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被陆崇好说歹说劝走了。
他没有带任何行李,衣服都是陆崇按他的尺码提前买好的,陆崇给他披上外套和围巾,才跟他一起往甲板上走。
甲板上空气流通,穆言觉得好了一些,巡视的海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陆崇又问他多久才能到南州港。
“两个多小时吧。”海员回答。
海风湿咸,扑打在脸上,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黏糊,只是恶心胸闷的感觉确实好了一些。
近海区域污染严重,穆言站在船舷远眺,闪着光的那些不是星星,而是无人机。
穆言也下意识地有点应激,他忍不住问海员:“这些无人机是每天都会有的吗。”
海员笑了笑:“是啊,有些是观测气象的,有些是军方的,不过今天无人机好像格外多了一点。”
陆崇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即使是商祁越的人,知道他们现在在海上确认了他们的航线也不能做什么。
就算他知道现在穆言要去南州又如何呢,陆崇不想正面跟他起冲突是忌惮他人不正常脑子有病,不是真的怕了他。
穆言吃了一次晕车药,脸色似乎有了一点血色,陆崇问他要不要现在去床上小憩两个小时,刚好休息一会儿下了船就能赶飞机。
穆言原本不想睡,可是这一整天都心力交瘁,他确实也有点累了。即使不睡觉,躺一会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游轮缓缓向东港驶去,海水在船底碎成白沫。房间里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又缓缓落下。
穆言沉沉地睡着了。
因为有心事的缘故,他最近总是觉得很累。觉多,可是也休息不好。
一旦睡着,就像陷进了没有底的水潭,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开始的时候,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冷白色的灯光。穆言躺在床上,双手被冰冷的锁链铐在床头,手腕一动便被勒得生疼。
他没有穿衣服,但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刚刚正好,一点也不冷。
门吱呀一声开了,商祁越缓缓地走进来,伸手温柔地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宝宝。”他像往常一样喊穆言,语气却令人分外恶寒。
穆言想挣扎,却发现脚踝也被铁链困住了。他浑身没有力气,想要开口呼救的时候,才发现嘴里也被塞了口枷。
他下意识地想要呕吐,想要挣扎,然后下一秒,商祁越的身影在他眼前模糊了,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黑蛇,冰冷、光滑,盘踞在他身上,一圈一圈地缠紧。
蛇信在他耳边吐着,发出嘶嘶的声音。穆言听明白了,它说我爱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穆言动弹不得,脖颈被蛇牙毫不留情地咬穿,剧痛传来,冰凉的毒液渗入血管。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掉了,没有人能救他。
就这么死掉吗。
死得轻如鸿毛,命如草芥,除了他和他的亲人,他生或者死,痛苦还是快乐地活着,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死掉
穆言剧烈地喘息着,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额头湿透了,衣服贴着背脊,浑身都是冷汗。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梦中的痛感却好像还残留着一样。
钝钝地疼。
已经不在船上了,越野车在高速上飞驰,窗外的灌木被眼睛连成一条不间断的线。
“做噩梦了吗?”陆崇问道。
噩梦
只是噩梦而已。
穆言从他的腿上坐了起来,毯子从肩头滑落了下去。
陆崇犹豫着张开手臂,似乎是想要抱他。
穆言愣了愣,还没有完全从惊醒的梦中反应过来。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刚刚毕业的时候,因为实习期还没有结束不确定能不能转正的缘故,他精神压力很大,时常做梦。
半夜做噩梦醒来的时候,陆崇会顺手把他搂进怀里,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睡着为止。
出租屋的床和被子不大,所以穆言很喜欢被这样搂着,很暖和,也不用担心半夜掉下去或者把陆崇挤得掉下去。
陆崇会买他信息素味道的香水,是很安神让人觉得宁静的岩兰草香。
记性不差有时候也是一个缺点,即使对陆崇已经没有任何喜欢和留恋的现在,他也清晰地记得从前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陆崇似乎误会了他的迟疑,动作一顿,马上说了对不起。
“想抱我吗。”穆言问道。
抱一下也无所谓。
酬劳?奖励?随便他怎么理解。
“没,没有,”陆崇避开他的视线,似乎有点失落,“你不想,就不抱。你不用奖励我什么的,我不用这些”
“游轮到站的时候我叫过你一次,你睡得太沉了,就让你接着睡了。”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睡得不太好,还经常做梦。可能是之前身体没有养好,有点气血不足才会这样的,到了那边我找个中医给你开点药和补品”
陆崇自顾自地絮絮叨叨,穆言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他要是早些时候像现在这么关心自己,他们两个哪里还会走到现在这样相顾无言的地步,又哪里还会有商祁越的事呢。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跑道,前方已经快到航站楼了。
“他会追过来吗?”穆言问道。
陆崇知道穆言说的那个他是谁,他看着穆言平静摇了摇头:“放心吧,应该不会了。”
“无人机找到我们之后,我们临时换了航线,去了B省的通州港,再从通州往这边的机场赶的,他应该追去了南州港堵我们。”
“机场会有他的人,不过只要他本人不在,就会好办得多了。”陆崇拿起外表没什么异常的蓝牙耳机给他戴上,把汤圆塞进外出包自己拿着,让穆言先下车,他从另一个入口进去。
在穆言看来,机场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不像是可疑的样子。但是蓝牙耳机里陆崇下属的声音反复叮嘱他,让他不要回头,不要看任何人。
根据耳机里的指令,他穿过一条仅供内部人员通行的通道,直抵登机区。
登机梯已经降了下来,银白色的私人飞机安静地停在那里,舱门敞开,机长站在门口,见到他立刻点头致意。
不远处的安全通道里,有人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一名黑衣男人猛然挣开拦阻,大声喊了一句:“穆先生——”
那声音穿透风声和引擎的低鸣,清晰地传到了穆言的耳朵里,穆言身子一僵,腿瞬间一软。
身后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有人在他即将摔倒的一瞬间,及时搀住了他的手臂。
【作者有话说】
陆狗对自己家庭地位比不上汤圆这一点认知清晰
第83章 你又撒谎了
“别回头。”
那是陆崇身上和他信息素味道一致的,岩兰草的味道。
后腰被揽住了,紧接着,陆崇托住了他的膝弯,把他像抱小孩一样拦腰抱了起来。
骤然失重的感觉让穆言一惊,但是他来不及挣扎或是拒绝,就这样被陆崇抱着走完了登机梯的最后一段路。
他们踏入机舱,舱门随即关闭,二人几乎刚刚坐好的时候,飞机就开始了滑翔。
舷窗外的身影越来越小,地勤人员拦住了所有靠近飞机的尝试,机场安保也终于赶到,将场面控制了起来。
陆崇这次没有拦住穆言从窗外望下去了,穆言看着窗外,看见自己离开那些人越来越远,又转过头看了看飞机里的内饰和眼前的陆崇。
他是真的已经离开A市了。
也是真的从商祁越的身边逃开了。
陆崇把外出包打开,汤圆几乎立即就跳到了穆言的腿上。穆言想要把它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酸软着,在微微发抖。
“没事,没事了。”陆崇拿来了毯子动作轻柔地盖在了他身上,小声安抚道,“别怕,我们上飞机了,没有人可以抓到你了。”
飞机在跑道上开始滑翔,小型固定翼私人飞机需要的跑道不长,只滑翔了很小一段距离,飞机就开始了爬升,离开地面越来越远。
穆言坐在位置上,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大量氧气涌进胸腔,他才感觉似乎有些活了过来。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抓到他了。
商祁越不行,过去的一切也不行。
他轻轻地摸着汤圆的脑袋,小狗有点吓坏了,整个身子都往他怀里钻,蹭了他一身毛,一会又要收拾很久,但是穆言一点也不嫌烦,继续把小狗往怀里揽着。
“陆崇,”他小声地喊了一声,“谢谢你。”
陆崇还没有坐下,他还在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闻言有些愣了愣,然后低下了头去:“是我应该做的,谢我做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它现在一天要吃几顿饭啊?”陆崇避开了穆言的目光,从提前准备好的行李里找出一袋狗粮和零食,转移了话题,“下船之前喂过一次,现在要不要再喂一次?”
“一般喂四次,平时会给它喂点零食”穆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疫苗呢,你下船的时候打疫苗了吗?狂犬病疫苗是一定要打的,不能开玩笑。”
陆崇微微一愣,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地笑了笑,很快就回答说在下船的时候打过了,那时候穆言还在睡觉。
穆言没有点头,只是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单子呢?单子给我看看。”
陆崇的笑凝在了脸上,眉心几乎不可察觉地跳了一下。
一下船他就带着穆言急急忙忙地往机场赶,一刻都没有逗留,根本没有时间去打疫苗。
他现在当然拿不出单子来。
穆言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飞机升空的时候,失重的感觉让他有点难受,耳朵也有点疼,他微微皱起了眉。
“你又撒谎了。”
穆言语气不重,眼神里也没有任何失望或是责备的成分,却比任何怒火都来得令他紧张。
陆崇突然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舌头像被什么拴住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言言,我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只是想早一点上飞机,我只是怕拖得越久变故越多”
穆言看着他,眼神平静。
穆言最讨厌别人骗他。
“我下次,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我”
“下了飞机就去打。”穆言打断了他,“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是下次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我不想背上人命。”
“已经安排了,”陆崇有点紧张地解释道,“我已经联系过了”
穆言小声地嗯了一声,往椅背上靠了靠,毯子滑落了一小截,陆崇伸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拉了上去。
“你休息一会儿吧,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处理好的。现在到A国还要半天,你躺下来睡一觉吧。”
陆崇帮他把座椅放了下来,又去找了床垫和枕头。
穆言刚刚在船上睡了一觉,可大概是还没有睡够,路途的一大半都是睡过去的。
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窗外的云,他也会觉得有些许迷茫。
完全陌生的国家,并非母语的语言,认识的人只有陆崇,还有不知道相隔多少个州的姚志源。
贺繁好像每年也都会定期过来看望母亲,可是他不久前才刚刚来过,应该有很久不会再过来了。
离开了最熟悉的故乡半个地球那么远,他要多久才能回去呢。
落地之后,他们从FBO那侧通道走出。不同于商业航站楼的喧嚣,这里安静高效,保安与地勤寥寥。
刚走出通道,穆言便察觉到前方有些动静。几个黑衣保镖分立两边,穿着统一西装,举止利落,像是对某人的到来早有准备。
那人一身香槟色风衣,面容即使戴着墨镜也是遮不住的明艳,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即便站在人群中也一眼能注意到。
穆言对这种人有着本能的警觉,自觉地绕开了他们,陆崇安静地拎着装着汤圆的外出包跟在他身旁,他也认出了那个omega,知道她是哪家的人,并不想惹上麻烦,只是和穆言随口聊着他提前看好的房子。
那是市区位置不错的一个小别墅,有自带的院子给汤圆活动,房间坐北朝南,光线充足。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等有钱了要换一套朝南的房子吗?”
从前他们租的房子在三楼,朝北,光线不好还潮湿,梅雨季的时候,衣服总是晾不干。平时的时候也是又阴又潮让人难受。
如果衣服太久都没有晒干,就需要收进来再洗一遍,晾到半干的时候拿进来用风扇吹一会儿,再用吹风机吹干衣领和袖口。
现在的陆崇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过惯了好日子的人都能吃苦,穆言已经穷了那么久了,再过几年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反正等他回了陆家,在经济上肯定不会亏待穆言的。
可是穆言凭什么跟他一起吃苦呢?他可以自己吃苦,也可以陪别的任何人吃苦,可是独独不该陪一个从一开始就在骗他的人吃苦。
是他对不起穆言。
来接机的人也到了,家庭医生早就准备好了疫苗,马上就给陆崇打了一针,穆言看着他打完,这才放下心来。
穆言低着头,小声地教训着怀里的汤圆,说下次再咬人就真的要揍他了啊,也不管不到三个月的小狗能不能听懂。
那个刚刚和他们同了一段路的omega现在身旁站了一个年轻的短发女alpha,应该是来接她的家里人,二人五官轮廓有些相似,看起来像是她的妹妹。
“陆公子?”短发的alpha认出了陆崇,落落大方地带着omega走过来打了招呼,“怎么来A国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上回在A市那边承蒙你照顾,现在你来了A国,招待不周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陆崇停下脚步,略微侧身护了穆言半步,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显异色。
“谢小姐,宋女士,真巧。”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但是言简意赅,比起谢筱的热情,显得有些礼貌疏离。
他和谢筱只是之前见过一面,远远称不上熟络,陆崇也并没有想要和她进一步有什么交情的想法。
谢家的水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外界人看着谢承钧有那么好几房夫人十几个孩子似乎明争暗斗得厉害,可是陆崇只是上次和谢承均吃了一次饭就看得很清楚,谢承钧的继承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至于其他人,都保持距离就好。
谢筱站定在他面前,扫了一眼他身侧的穆言,眼神清明又坦然。她没有打量得太久,只是抿了抿唇,眼底笑意藏得极深。
“看来你这趟是私人行程?”
“正是。”陆崇依旧笑得礼貌,从容地挡在穆言和对方视线之间,继续道,“朋友身体不太舒服,过来换个地方休养。”
朋友?谢筱笑了笑,很快就猜到了二人的关系,“那就不打扰了”几个字刚要出口,就听见母亲对着陆崇开了口。
“陆公子刚刚是不是没认出我啊,我说你怎么也不和我打招呼。”尽管宋静容才是母亲,可是比起谢筱,她的城府就没有那么深了,“你远道而来,我和筱筱肯定要请你吃个饭为你接风洗尘的。”
宋静容年轻的时候也算是A国模特圈有名有姓的美人,她今年四十九岁,样子还跟三十多岁的时候差不多。除了医美做得勤,陆崇觉得大概还有是脑子动得少不操心的缘故吧。
在A市陆家招待他们的时候,谢承均还有谢承均的长子谢琛都在,哪里轮得到她和谢筱来越俎代庖还陆家这个人情。
一顿饭没什么,但是陆崇并不想因此得罪谢琛。
“陆崇,我还是有点晕机想吐,”穆言适时说,“我自己打车先回去好了。”
穆言脸色不好看,嘴唇发白,眼睛里也有些血丝,一看就说得不似作伪。
谢筱也正为母亲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发愁,见状马上就顺着台阶下了:“那陆公子先照顾你朋友吧,既然是疗养,肯定会住一段时间吧,给你们接风的事情,我再让我大哥跟你联系好了。”
陆崇点头致意,扶着穆言缓缓转过身离开了。
第84章 贺繁又做梦了
二人走得远了,谢筱和宋静容也登上了来接他们的车。
“妈你刚才那句话是故意的吗?”谢筱一向尊敬母亲,语气难得有些不满,“为什么刚刚要越过大哥请陆崇吃饭?你明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宋静容摘下墨镜,露出精致好看的五官,她保养得很好,即使五十岁了,也像三十出头一样。
谢筱的五官像她,又因为是alpha的缘故,看起来明艳又凌厉,是与她相似但风格截然不同的好看。
宋静容闻言皱起眉头:“筱筱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的意思吗?”
“不是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谢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克制而平静,“你明知道轮不到我们来还这个人情”
“我这是在帮你。”宋静容有些不满,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你大哥这几天都在军队里,家里场面上的生意哪样不都是你在管?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哪个对你印象不好,你哪里比谢琛差了?”
谢筱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解释。宋静容命好得简直出奇,二十出头刚上秀场不久就靠着实力和美貌崭露头角,经济公司把她当成摇钱树护着,后来遇到谢承钧,马上又生了一个聪明能干的alpha女儿。
年轻漂亮的时候有谢承钧宠着公司护着,老了又有这样有出息的女儿,她一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社会险恶,也不需要她去跟什么人争什么,根本没有什么跟人勾心斗角的本事。
谢筱与她根本说不清楚,眉心微动,强压下怒气:“妈,这么些年了,我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就说明我心里有数。您别操心这个了,反正您一年做美容买包包首饰打麻将旅游怎么也用不了几个钱,不管谢承钧什么时候死,您知道我都不会少您这个钱用就行了。”
“谢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想帮你,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想争,陆家不是还有一个omega吗,要是能得到他们家的支持”
“陆栀已经结婚了,妈,您别添乱就是给我帮大忙了。”谢筱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宋静容没有背景,她这些年也是好不容易才谢家站稳脚跟,“您就跟您那些小姐妹好好玩,别操心我的事情了,钱不够了问我拿。”
宋静容知道这个女儿一向有主意的很,见她真的不高兴了,也只能讪讪地闭了嘴,在手机上跟关系好的姐妹约着做医美,打算见了面再跟她们抱怨着孩子越长大越有想法,不愿意跟妈妈亲近了。
谢筱见母亲一脸的不高兴,只好联系认识的柜姐帮她再订几款首饰安抚她,然后她才拿起手机给陆崇发了短信,说妈妈这几年一直跟朋友在外面旅游,有点不了解家里的事,说错什么话让他多担待。
和刚刚见面时候的冷漠疏离不同,陆崇这次回消息回得很快也很客气,说两家是世交,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道歉,改日再登门拜访。
“陆公子的朋友是过来调理身体的话,可以叫大哥帮你联系滨海那边的疗养院。”
“好的,需要麻烦你们的话我不会客气的。”陆崇把洗好的蓝莓装进盘子里,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回复道。
他提前看好的房子位于市区里的一处小型别墅区,闹中取静,环境优美。
穆言下车的时候还是有点晕,汤圆窝在他怀里没怎么动弹,陆崇走在他前面,替他打开门,等他进屋后又顺手将行李提进去。
陆崇找人提前把房间布置好了,又准备了点水果,他问穆言想吃什么,穆言说想要吃点酸甜有汁水的,陆崇就给他洗了蓝莓。
“我刚刚搜了一下,狗好像是可以吃蓝莓的,不要吃太多就行,你想喂汤圆的话可以稍微喂它一点。”
穆言忍不住笑了笑,心道这是真的把狗当小孩子养了,吃得比自己小时候还要好。他拿了几颗蓝莓放在手心喂给汤圆,汤圆看起来很喜欢,吃完穆言给它的很快又缠着穆言用小脑袋蹭他表示自己还要。
阳光温暖,从落地窗照了进来,陆崇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看着他们
贺繁又做梦了。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那只又瘦又脏的小猫为什么会跑进后院了,但是他确实曾经养过一只流浪的小三花猫。
小猫很瘦,前腿受伤了,走路有点跛,但是很亲人,贺繁什么时候去抱它摸它它都不会拒绝,给它喂什么它都会乖乖地吃完,吃完还会小心翼翼地舔一下他的手指。
贺繁把它藏在房间里,它每天吃什么,取决于贺繁能从厨房里偷偷摸摸拿出来什么。
谢承钧不喜欢猫狗,也不允许他的孩子养猫狗,认为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贺繁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因为觉得自己大概养不长久,打算等到把它养得胖一点,身体好一点了,就拜托管家去给它找个好人家领养。管家叔叔说,如果真的找不到合适人领养,他就等休假的时候带回去给他的儿子养。
贺繁每天喂猫的时候都很小心,生怕被佣人发现告诉谢承钧。
可是他再小心,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繁,你怎么养了一个跟你一样又脏又丑的东西。”
贺繁听到谢戎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
他冲回自己的房间一看,看见四哥谢戎坐在属于自己的床上提着小猫的尾巴,把它晃来晃去。
“哥!这是我的猫”他声音发颤,几乎立刻就冲了过去,“不要提它的尾巴,它会痛的,放下它!”
谢戎一脸不屑:“我知道是你的猫啊,丑死了,跟你和你那个穷鬼妈一样穷酸。”
“还给我”话刚刚出口,贺繁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应该会激怒谢戎,“四哥,你还给我好不好,我把我下个月零花钱全部给你,如果你嫌少,我再”
“我还要你的钱?”谢戎翻了个白眼,继续扯着猫的尾巴往高处提,猫尖叫了一声又一声,弓着身子筛糠似的发抖,声音凄厉得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一声一声地,像是要穿透贺繁的心脏一样。
就在这时候,楼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推开门,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时微微一愣。
谢戎看到来人之后,气焰瞬间下去了很多,只有小猫还在拼命挣扎着。
谢琛安静地扫了两个弟弟和他们争夺的那只小猫一眼,很快就做了决断。
“谢戎,不要欺负弟弟,把猫还给小繁。”
谢戎迟疑了下,他到底还是不敢违抗谢琛,把猫朝贺繁的方向递过去:“喏,拿去。”
贺繁眼眶发红,小跑着伸出手,想要把小猫接回来。小猫看见贺繁伸手来救自己了,尽管还是紧张得发抖,但是马上就不挣扎了。
就在这时,谢戎手腕一抖——
“砰!”
猫被生生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连一声凄厉的尖叫也没有发出来。
“我还给你了,”谢戎得意洋洋地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贺繁和谢琛,“是他自己没有接住,这也要怪我吗?”
“大哥那么偏心,要帮他告到爸爸那里吗?那可就要把谢繁偷偷养猫的事情也告诉大人了。”
贺繁呆住了,连低头去看的勇气也没有。
他只听到耳边“嗡”的一声巨响,像是从天灵盖劈开,眼前的世界一寸一寸裂开,冷风从那些裂缝里灌进来。
你得低下头去看。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得记住那只小猫是怎么死的。
你得去看,才能不忘记谢戎做过什么。
你得去看。
“小繁,小繁?”贺繁回过神,似乎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叫他。
是梦,他又做噩梦了。他又梦见谢戎把自己的猫摔死的那一天了。
谁在叫他,好温柔的声音,像春天夜里会飘进梦中的雨。
睁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温柔声音的主人了么。
他长得应该也很温柔,很漂亮吧。肯定比母亲还要温柔,还要好看。
贺繁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见那个温柔声音的主人。
自己站在楼梯最顶端,脚下踩着又厚又软的地毯,阳光从天窗斜斜洒下,将地面照得一片明亮。
从楼梯望下去,楼下是一地狼藉。
好漂亮的血啊。
谢戎血肉模糊地躺在地板上,身下是不断蔓延开的暗红血迹,他摔下去的时候后背朝上,贺繁看不见他的表情。
阳光照着他一半的身子,把未干涸的血照得更加鲜亮,另一半则笼罩在阴影里。
一层的距离并不足以让他死掉,但是谁知道会摔成植物人还是摔得瘫痪呢。
这种未知的感觉才是最迷人的。
贺繁等了五年,才找到这个机会。
贺繁扶着楼梯扶手,缓缓地往下走,每走一步,就能把谢戎躺在那里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些。
谢戎,摔死我的猫的时候玩得高兴吗?
现在呢,怎么样,还高兴吗?还满意吗?
飞机剧烈地震了一下,贺繁还没有来得及走下去看清谢戎的惨状,就被迫睁开了眼。
他坐直了身子,大口喘气,后背湿了一片,是冷汗。
头等舱的灯光柔和而静谧,空姐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先生,先生?您还好吗?要喝点水吗?”
贺繁擦了把额头的汗,声音有些哑:“我没事,给我一杯温水吧,谢谢。”
第85章 是新来的同学吗
贺繁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也很少去回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也不会把谢戎的惨状当成作品去反复鉴赏。
对于他来说,那一瞬间更多的是恶人终有恶报的快意。
谢戎死不足惜,不过看着曾经仗着母家势力横行霸道的谢戎现在半身不遂,连上厕所都需要人扶着,贺繁倒也觉得不赖。
他低头喝了一口空姐递给他杯子里的温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到A国,于是打开了贴着防窥膜的电脑。
在某些特定的航班上,有时候并不是非要关闭网络不可的。贺繁看了一眼下属发来的消息,在心里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商祁越还真是废物,囚禁着囚禁着都能让人跑了,调用了那么多关系去抓,还是没能赶上。
不过幸亏他蠢,也真是麻烦陆崇了,现在的自己,还真未必有那个本事去跟明康现在的掌权人鱼死网破。
商祁越和陆崇确实算得上会投胎,他们生来就有的权势和财富,唾手可得的那些机会,需要自己付出几倍努力才能争取到。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不是。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让穆言幸福,会让他永远不想离开自己的。
贺繁十三岁的时候,因为他把谢戎推下楼的事,谢承钧很愤怒,连母亲贺清韵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畏惧。
谢戎的omega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法官的儿子,他怎么也不肯罢休,说即使把贺繁送进少管所他也不会答应,一定要把他送进爱德拉精神病院。
爱德拉精神病院,举国臭名昭著的精神病院,常常有进爱德拉精神病院不如枪毙的说法。
贺清韵对他再失望再畏惧,也不可能由着谢戎的omega父亲把他送进那里。
谢承钧平时再偏袒谢戎父子,当然也不会让这种家里的丑事传到外面去。谢家的第七个孩子进了爱德拉精神病院,这种事情一旦被媒体知道,损失的是他的颜面。
于是在贺清韵和谢琛的求情下,贺繁被送回了C国。
谢承钧确实是C国血统,但是从他的祖父开始,谢家的根基早已改易到了A国,贺繁被送回C国,代表着他从此之后都与家族重要的产业都无缘了。
贺繁觉得无所谓,谢家的东西,给了他他还嫌脏。
在母亲和其他兄弟姐妹看来,他似乎回了国之后反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自己在国内老老实实地上学,考上了全国前三的A大,性格也在渐渐变好,变得活泼外向,不再像以前那样阴鸷瘆人。
谢琛给他求了情,渐渐地,谢承钧开始允许他逢年过节回家里吃饭,也把家里在国内一些不那么入流的生意交给了他。
像是恩赐一样。
第一次见到穆言,是贺繁十八岁的九月。那时候他刚刚考上A大,提前来到学校报道军训。
他是一个人来报道的,又刚好运气不好被分在了三个学长的宿舍,给他指路的志愿者学姐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不光说要帮他提行李,还带着他直接去了宿舍。
贺繁觉得无所谓,他善于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好相处的样子,即使那三个人不接受他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想跟别人住一起,军训结束他就会搬出去租房子住。
“604应该就是这里了,还没开学,里面没有人,你拿钥匙直接开门就可以了。”
“是新来的同学吗?”带路的学姐话音未落,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男生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身上带着很淡的肥皂的香味,透过洗得有点薄的T恤隐约可以看见他劲瘦的腰。
他抬起头的时候,下巴还滴下了一滴没有来得及擦干的水珠。
那人长了一张很清秀的脸,如果他是omega的话,应该会是白铃兰之类的信息素。
“是的是的,原来他是你们寝室的啊,”学姐爽朗地笑了笑,转过头对贺繁说,“这几个学长人都很好的,这下不用担心了。”
“穆言你怎么这么就早回来了,”她转而又问那个beta,“你也报义工了吗?好像没看见名单上面有你。”
被叫做穆言的beta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并没有分毫个人隐私被窥探了的恼火:“寝室开了就提前回来了,刚好给做家教方便一点,我家离得比较远。”
他衣着朴素,看起来确实经济不太宽裕的样子,一般来说,越是穷的人越是自尊心极强,厌恶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窥探。
贺繁自己就是表面和善好相处得不行的人,他隐约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弯腰把行李放下,收拾行李的时候一直不经意地用余光看向那个人,固执地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不悦的破绽。
但是他一无所获。
学姐把他带到这里之后就去忙她自己的了,穆言见他一直没有家长跟上来,就自觉地过来帮他收拾行李。
穆言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我来帮你铺床吧,你是不是还没有拿军训服,最好今天去拿一下,后天就要军训了,明天是领军训服的最后一天,你长得高,去得晚我怕可能没有你的码了。”
“会不会麻烦学长了,你不是还要去做家教吗?”
穆言笑了笑:“我是早上和下午的课,现在已经上完课回来了,不麻烦的。”
穆言本来就是那种没有什么棱角的长相,第一眼看的时候或许不觉得五官有多精致,可是看久了尤其是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时候,就会叫人特别挪不开眼。
难得的,贺繁并不讨厌这个beta,甚至生出了即使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益处也想要认识他的念头。
“对了,”贺繁笑着对他做了自我介绍,“学长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呢。我叫贺繁,学的国际事务与国际关系。”
穆言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他记住了,催贺繁快去拿军训服。
军训持续了两个礼拜,其他室友一直没有回来,宿舍里一直都只有穆言和贺繁两个人。不过想想也是,谁会愿意提前回来少几天暑假呢。
穆言知道早上军训完打饭需要排很长的队,就做完家教回来提前半个小时去买饭,顺便帮贺繁也把饭带回来,还不忘打包一小碗解暑的绿豆汤或是酸梅汤。
A市的九月还没有出梅,但是也不知道学校和老天做了什么交易,好几次晚上下了大雨,到了白天又变得晴空万里了。
贺繁每回跟穆言抱怨,穆言都抿着嘴轻轻地笑,然后附和他说希望明天可以下雨。
贺繁其实并没有讨厌需要军训的晴天,他只是很讨厌下雨的晚上。
刚回国的时候,谢戎父亲的人一直都没打算放过他。
把他送进爱德拉精神病院会丢谢家的脸,但是他无声无息地死在C国则不会,再不济也能用他的命来威胁贺清韵。
贺清韵虽然没有背景,但确实最得曾经的池夫人信任,池夫人临终之前又把唯一的孩子谢琛和不少手下托付给了她,她手上惹人觊觎的东西并不少。
好几个贺繁被他们的人抓到又九死一生被保镖救下来的晚上,都是在下雨。
雨可以冲淡痕迹,加大警方或是贺清韵的人破案的进度。
军训第二周的某天半夜,突然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哒哒作响,窗沿下的积水被砸得泛起圈圈涟漪,风带着潮湿的气息钻进了窗缝。
贺繁一向睡得不沉,听见了有人窸窸窣窣的动静时,他猛地睁开了眼。
夜色里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从阳台往屋内走,步子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但是贺繁听起来,却刺耳异常。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无数个过去的雨夜,雷声滚滚,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看不清面目的人从背后靠近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一瞬间翻身下床,箭步冲到那人的面前,猛地用手臂勒紧那人的咽喉,迫使那人脚尖堪堪点地,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蛇。
“唔!”
那人闷哼一声,被他死死压制在墙边,动作僵了一下,手里抱着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贺繁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他的呼吸依旧急促,手却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气,试探地喊了一声学长。
“是我,我看下雨了,就想下个床收一下衣服你是做噩梦了吗?”
穆言虽然也受了惊吓,但是语气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反倒像是怕吓到贺繁一样,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而镇定。
“你没事吧,对不起学长,我刚刚”贺繁慌乱地松开手,跑过去打开灯,“我”
空气里还残余着刚刚紧靠在一起时穆言身上肥皂的淡香,原来他不是白铃兰花味道的啊,贺繁无端的想。明亮的灯洒下来,穆言正弯腰捡起那几件不慎掉在地上的衣服,他的睡衣很旧,领口垂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贺繁看见上面刺目的淤青,顿时一句话也说不来了。
穆言见贺繁突然说不出话了,就以为是自己刚刚忙着捡衣服没理他的缘故,赶忙安慰他说没事没事,不怪他,可能是半夜突然有个人影确实太吓人了。
“是之前没有住过校吗,不怪你的,我没事的。不过还是要习惯一下,以后四年大家都得一起住呢,半夜肯定还是会有人要起来上厕所的”
贺繁只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几乎没法理解穆言在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好奇怪,一个认识不到十天的陌生人,为什么会这么牵动他的情感呢。
即使是贺清韵或者谢琛今天被他误伤了,他也不会打心里觉得这样愧疚难过。
他突然有点维持不住那张温柔活泼会说话的体面皮相了,他垂眸看着穆言,心想着他对谁都是这样好欺负的么。
他不顾穆言的反对拉着他去了医务室,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又回到了宿舍。
医务室这个点已经关门了,穆言坚持不想因为这点小磕碰去医院,贺繁就从自己抽屉里找出了一瓶擦外伤的药。
贺繁小心地拨开了穆言的领子,那道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他的手顿了顿,才用棉签蘸了药。
他的呼吸也喷在穆言的颈侧,让他觉得有点痒,但是穆言又不好意思催他什么。
红药水的味道很刺鼻,盖住了穆言身上原本那种清新的肥皂的味道。贺繁蹲在他身边,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好长的睫毛。
第86章 就该离他远一点
穆言眨了眨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他就像是一颗河滩上的卵石,即使外界风刀霜剑千锤百炼,也只是磨去些棱角,他却依旧还是他。
好比现在,穆言穿着比当年贵很多的衣服坐在贺繁面前,但是看上去却依然和当年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的少年分毫不差。
只不过要说不同也还是有的,至少现在已经不再有无关的人横在他们中间了。
窗边夕阳渐沉,天色却还没有暗下去,往窗外望去,漫天都是漂亮的霞光,穆言坐在他的对面,吃着他亲手做的菜。
A国这边的口味和国内截然不同,穆言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A市本帮菜了。陆崇请的厨子虽然做菜味道也不错,但是在异国多年,到底还是比不上经常奔波两地的贺繁做菜正宗。
贺繁自己中饭吃的晚,吃了一会就饱了,并不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穆言吃。
穆言吃东西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贺繁也不找话题,只看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很像小动物。
“小繁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好好吃啊。”穆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些天他也想过要自己下厨,可是这边买国内熟悉的那些食材并不方便,每天又忙着学英语弄简历,只好作罢乖乖吃厨师的。
“其实一直都会,只是大学的时候住学校也没法以前一个人住习惯了,”贺繁给穆言夹了一块牛肉,“有些想吃的东西买不到,就想着学着自己做试试。哥喜欢就好,以后我还给你做。”
穆言看着他,眼神暗了暗,他不是粗心的人,虽然贺繁语气轻快,但也听出了他说一个人住习惯了时的落寞。
他知道贺繁好像是单亲家庭,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父亲,亲人只有一个母亲,还一直在A国做生意把他丢在国内,贺繁连大学报道都是一个人来的。
贺繁虽然表面上活泼开朗,可是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应该还是会觉得委屈的。
穆言想安慰他你这么优秀又是S级alpha,上大学的时候就有很多omega追你,只要你想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另一半成立自己的小家的,贺繁却突然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问他来A国都半个月了,怎么都不告诉自己,他都要生气了。
“我记得你前些天刚回国,”穆言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以为你还要在国内待一阵子,现在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必要。”
贺繁已经吃好了,坐在穆言的对面,拿了一个空碗一直在剥虾,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他剥虾的时候又快又熟练,还能分心跟穆言聊天。
“我开玩笑的,怎么会真的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哥你再吃一点这个虾,今天早上刚刚空运过来的,很嫩很鲜,”虾仁堆起一个小丘后,贺繁把碗往穆言那边一推,“反正如果哥决定在这边读个研究生的话,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
“给我剥的吗,”穆言愣了一下,他一个成年人让贺繁帮自己剥虾,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这么跟我客气啊,我自己会剥的。”
“我已经吃好了,闲着也是闲着,省得你还要动手剥。”
上好的黑虎虾最适合白灼,蘸着醋吃能吃出一股清甜的味道。穆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贺繁不要再剥了,这些已经够了。
贺繁从善如流,把正在剥的虾三两下剥完放进穆言面前的碗里,手上的动作马上就停了下来。
“读研我还没有决定好,总觉得自己工作了这么久已经不太适合了,打算先找份工作适应一下这边”
逃出来的时候,想着只要有自由什么都好说,但是真正来了异国他乡,才会发现要适应的东西原来这么多,语言,风土人情,连车子驾驶室在哪边都要花很久才能习惯。
“也好,”贺繁说着站起来,起身去给穆言切橙子,“我们住得不远,以后可以跟哥相互照应。”
贺繁做完菜一直忘了摘围裙,穆言看着他在案板上切水果的背影,在异国他乡的不自在好像都因此被冲淡了许多,穆言想起自己从村里到镇上读初中的时候,想起自己从镇里读高中的时候,其实也都是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包就出发了。
他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他和贺繁吃完饭之后还又聊了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遥遥看见家里的灯还亮着,应该是保姆阿姨留下来的。
穆言邀请贺繁进家里坐坐,贺繁欣然同意了。
门一打开,一只白绒球一样的萨摩耶就冲了出来,兴奋地绕着穆言打转,嗅了嗅他,又扑进他怀里。
“是小言哥养的狗吗,好可爱。”贺繁真心实意地赞叹道,怕小狗跑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需要换鞋吗?”
“不用换鞋了,你随便坐吧。”穆言把汤圆抱了起来,和贺繁并肩走进玄关的拐角,这才发现不光客厅的灯亮着,沙发上还有另一个人坐着。
客厅角落里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陆崇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裁剪合身的正装,SR的真丝领带被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下意识合上电脑放在了茶几上,抬眼看向玄关那边。
陆崇是前天走的,说公司有必须要他去处理的事情,应该要大概三天,穆言没有想到他会这时候回来。
“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怕你在这边无聊”还没等穆言说什么,陆崇自己就先有点不自在地开口解释。
这张熟悉的脸,熟悉的佛手柑味道的信息素,陆崇第一眼就认出了穆言身边的这个alpha是谁。
但是他和穆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是他自己亲口接受的,他没有任何理由限制穆言交朋友。
“言言,”视线慢慢移向玄关处站着的贺繁,陆崇迟疑了一下,故作自然地开口,“这位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贺繁笑着走上前,自我介绍:“我是小言哥大学的室友,之前跟你也见过几面的,可能陆先生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陆崇点了点头,也敷衍了一个礼貌的笑,对穆言说厨房柜子第二格里有茶饼。
穆言不喝茶,并不知道茶饼具体放在那里,但是见陆崇也没有起身给贺繁泡茶的意思,就也不好指使陆崇去拿。
陆崇和贺繁之间的气氛没有上次那样剑拔弩张了,穆言也不好连杯茶都不给客人倒,他觉得自己去拿个茶饼的功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进了厨房去找陆崇说的茶饼。
客厅里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子冷了。
陆崇把电脑合上,靠着沙发慢慢坐直,视线落在贺繁身上,目光森冷,之前在穆言面前的神情荡然无存。
“你居然是谢承钧的儿子之前一直没派人去查你,是我失算了。”
贺繁坐在沙发上,神情从容,唇角噙着一点笑意:“陆先生可别这么说,谢家可不认我这个儿子。”
陆崇冷冷地盯着他,作为顶级alpha,贺繁的信息素是少见的毫无攻击性的佛手柑,平时也总是这幅挂着笑人畜无害的样子,看起来阳光又纯良。
谁会想到这样的人,十三岁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亲生哥哥推下楼以至于终身瘫痪呢。
陆崇查不到他和谢戎起冲突的具体原因,但是A国的新闻媒体自由度极高,如果谢戎先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陆崇不可能关于这件事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谢戎的omega父亲莱奥是A国本地一个大法官的儿子,和谢承钧在一起之前就被报道出性格骄纵欺男霸女,丑闻不少,结合谢承钧本人给陆崇的印象,谢戎这个人的性格不会太讨人喜欢。
但是不讨人喜欢就要被置于死地吗,自己也讨厌继母和她生的那个便宜弟弟,但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了他们。贺繁的性格说是偏激都远远不够,即使说他是反社会人格也未必冤枉了他。
“像你这种人”陆崇是真的感觉到一阵恶寒,如果说他从前讨厌贺繁是因为吃醋发疯,现在他讨厌贺繁,就真的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对于一个杀人未遂的罪犯的厌恶,“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想为他好,就该离他远一点。”
贺繁微微偏了偏头,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陆崇的话,然后淡淡笑了笑:“不知道陆先生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我的,你是小言哥的监护人吗,那你保养得还挺好的,看不出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我只是在提醒你,如果你愿意好自为之那最好,如果你不识相,那我可以把你的那件事也告诉穆言,让他来判断。”
听到这话的时候,贺繁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陆崇看见他卸下伪装之后嘲讽的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好像错失了他最紧张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机会。
“我还以为你查到什么了,没想到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我面前来威胁了。”
“陆公子,你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啊,我们这种家庭斗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天被推下楼的不是谢戎就是我,我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你知道我和小言哥认识多少年了吗?”贺繁挑衅地看着他,“我跟他认识四年了,其中有两年,我们都在同一个房间睡觉。你说小言哥听了这个故事,到底是会心疼我,还是会害怕我?”
第87章 贺繁都有点可怜他
“家里没有热开水了,”二人正剑拔弩张的时候,穆言从厨房走了出来,给贺繁先倒了一杯温开水,“要重新烧水,可能得等一会儿。小繁先喝点温水吧。”
“没事呀,其实我喝白开水就好了,”贺繁笑着抬头,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好像刚刚和陆崇针锋相对的人不是他一样,“就是送你回家顺便过来随便坐坐,不喝都没事的。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看向穆言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
饶是已经对他城府有些了解的陆崇,也没有想到他变脸竟然如此之快。
虚伪,恶心,像一条隐匿在丛林里看似无害的毒蛇。
陆崇看不惯许多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贺繁这样令他觉得恶寒,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像跟他多呼吸一口同一片地方的空气也都嫌脏。
“我去洗水果,顺便看着开水,言言你陪你朋友聊聊天吧。”
穆言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甚至有些惊讶于陆崇对贺繁态度的转变。约葛
人也是会变的吧自己跟他在一起那么久都没等来他变得成熟,在自己跟他提了分手的半年后,他却朝穆言曾经希望的方向改了。
贺繁看着陆崇走进了厨房,一副尽地主之谊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冷笑,洗水果招待自己?即使陆崇做足了另一个男主人的姿态,也没有人相信他已经真的登堂入室了。
当初他还有名分的时候,小肚鸡肠一点事情就要大吵大闹,现在穆言都不承认他了,他倒是摆出一副大度包容母仪天下的样子了,装给谁看呢。
穆言一时间也有些不自在。之前贺繁问起他和陆崇的时候,他是告诉贺繁自己已经跟陆崇分手了的,现在却让贺繁发现陆崇有自己家的钥匙,他觉得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别扭。
他们当初是四人间,除了贺繁之外的三个人都是比他高两界的beta,认识陆崇之前的穆言天天不是打工就是图书馆自然不必说。姚志源一早就打算好了要靠绩点出去留学,和穆言一样一直忙于学习,即使有空闲的时间也都在打他的枪战游戏看黑白电影,大学四年认识的女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另一个室友韩骁则不然,他有个高中带上来的女朋友,两人分分合合了十几次,似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他成天不是在闹分手就是在哄女朋友。
穆言向来不太干涉别人的感情生活,韩骁同他抱怨,穆言就跟着说她这次确实有点过分了,韩骁说要和好,他也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毕竟这么多年了。
但是贺繁和姚志源劝他劝了很多次,越劝越生气,劝得两个人心力交瘁,后来一听到韩骁女朋友的名字就冒火。
贺繁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陆崇走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说话,让穆言更加觉得有点担忧。
穆言知道贺繁也是为了自己好,担心他会不高兴,咬了咬牙,主动开口和他解释:“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是陆崇帮我解决的。我没有跟他复合,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贺繁没有立刻回应。
和贺繁在一块儿好像从来都不缺话聊,鲜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穆言担忧地看着他,贺繁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处隐隐泛白。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穆言,只是低着头垂着眼,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厨房方向,说话时的语气几乎低得听不清。
“是不是只要有他在哥就永远不会往我这边看一眼。”
贺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穆言还是听清了每一个字。
穆言不禁愣了愣。
他不是傻子,听了这句话,他不可能还感觉不出来贺繁对他和陆崇关系的态度不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
韩骁和前女友分分合合再多次,他也不会对韩骁说这样的话。
客厅很安静,穆言能感觉出来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却又一时无法确认。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打开了,陆崇端着刚刚切好的果盘走了出来。
“贺先生吃点水果吧,水烧开了,我先去醒个茶。”
贺繁微笑着点了点头,恢复了平日里温柔挂着笑的模样,穆言一时间觉得如释重负。
陆崇去而复返,又拿来了水壶和几个航空杯。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语气温和:“这边是新收拾出来的房子,好像还没买茶具,只能用航空杯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过茶是好茶。”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贺繁抬起头,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接过话:“没关系,这么晚了上门做客已经叨扰了。”
茶已经醒过了,陆崇走到茶几旁,放下装着茶叶的航空杯,拿起了热水壶,贺繁体贴地伸手扶住了杯子。
滚烫的一百度开水紧贴着航空杯一侧的杯壁往下倾,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水花。
热气瞬间升腾起来,杯壁温度迅速攀升,陆崇手里的水壶继续稳稳地倒着,水线平滑而直。
那水柱离贺繁的指节太近了——只要稍有偏差,滚烫的热水就会泼在他手上。
穆言离得远,看不清水柱的细节,他只觉得气氛有些紧张,似乎有暗流涌动,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繁却一动不动,连手指都没有抖一下,像是完全不怕陆崇“失手”把开水倒在自己手上一样,唇角带着和刚才一样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陆崇不敢的。
只要他现在敢把热水倒出来一滴,他这么多天在穆言那里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好形象就会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倒完水后,陆崇抬起头,眼神与贺繁在空中对上。
两人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贺繁笑盈盈地看着他:“有劳了,好香的茶叶。”
“上个世纪的白毫银针饼,拍卖会拍来的。”陆崇简单地介绍了两句,转过去给穆言也倒了一杯,“言言喝不习惯的话可以就喝几口,有点晚了,可能会睡不着觉。喜欢的话可以明天起来给你泡。”
再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好歹也是谢家的人,贺繁再出身乡野再粗鄙,也不可能不认识白毫银针。
陆崇安静地坐回了穆言身边,拿起了一颗还没有来得及剥的山竹和一个小碟子,动作娴熟地用刀在山竹壳上轻轻划出圆弧,指腹一掰,厚重的紫黑外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柔软洁白的果肉。
“你是言言的大学室友,他乡遇故知,好不容易碰到了,坐下来边喝茶边多聊一会儿吧。”他边剥山竹边不紧不慢地对贺繁说,剥好一个之后把白瓷小碟往穆言面前推了推,“这个山竹很新鲜,你之前不是说想吃点酸酸甜甜但是没那么酸的东西吗,尝尝这个,应该还可以。”
陆崇嘴上说着老友重逢应该多聊一会,却也没有像一个合格的主人那样体贴地把空间留给客人和朋友,而是堂而皇之地继续坐在客厅里,坦然地接受这贺繁仿佛写着“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走没有人想看见你”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觉得不自知。
给穆言剥好三颗山竹之后,见穆言吃得慢碟子里还有好多,他又拿起第四颗山竹,这次削得更慢些,壳剥好后没有递出去,而是站起身往汤圆那边走去。
汤圆看见没见过的水果很新奇,这些天它和陆崇也渐渐熟了起来,这下它暂时忘记了和陆崇恩怨,兴奋地仰起了脑袋。
“你也想吃呀。”陆崇笑了笑,把果肉稳稳地挤到了汤圆的小碗里。
汤圆一口把几瓣果肉都吞下去了,吐着舌头兴奋地表示自己还要。
“小狗可以吃很多山竹吗?”穆言有点担心,“不要给汤圆剥了吧,它还小,最好什么都不好喂太多。”
陆崇已经在剥第五个了,闻言愣了愣,回忆了一下刚刚咨询宠物医生时他说的话,其实两个应该是不打紧的。
“嗯,言言说得也对。那还是少吃一点吧。”
贺繁垂着眼,杯中茶汤没喝几口,已经渐渐凉了,错过了最佳的口感。
“贺先生要吗,”陆崇对贺繁温和礼貌地笑了笑,“不过山竹味儿重,可能会影响白毫银针的口感。”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只是好心,怕影响贺繁品茶。
可是趁着穆言看向汤圆的间隙,他投过来的眼神里的轻蔑和敌意却是藏不住的。
贺繁在心里冷笑。这是在嘲讽他还不如狗呢,陆崇还真是会从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较劲。
靠这种阴招暗骂了他一回有什么用,能让穆言多看他一眼吗?
少爷就是少爷,骂人都这么文雅,这招要是使在商祁越身上没准还真有点杀伤力,可是他面对的是贺繁,那些瞧不起他的兄弟姐妹和谢承钧的那几房小老婆随口骂的,都比陆崇绞尽脑汁的这一句来得刺耳百倍。
一想到陆崇烧水的时候在厨房拼命听墙角听自己和穆言说了什么,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反击怎么报复自己,最后想出的方法居然只是动手给自己剥山竹,贺繁都有点可怜他了。
“没事,看到小言哥吃我刚好也有点想吃了,那就麻烦陆先生了。”
陆崇的动作停了停,大概是有点惊讶于他的不动声色,但是他大概还是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礼貌地笑了笑,就帮贺繁开始剥山竹。
【作者有话说】
你和他还在藕断丝连~[愤怒]不顾我早已泪流满面~[爆哭]不想一次次被你欺骗~[心碎]这次真的要和你再见[小丑](其实并没有,贺繁会冷脸洗内裤)
第88章 可以追你吗
客厅里除了汤圆的其他三人都各有心事,气氛有些沉郁,贺繁没有坐太久,白毫银针还没有下去一半,他就起身要走。
天色确实晚了,A国这边人口密度小,这时候开车回去,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再晚的话,就会有点吓人了。
穆言不好再留他,一路把贺繁送到了楼下。别墅区的路灯投下温柔的橘色光晕。
夜风有点凉,穆言出来送他的时候贺繁特意提醒了穆言要穿外套,他自己的白衬衫外面却只套了一件裁剪正好的羊绒大衣,晚风灌进去,把他衬衣的衣角微微吹拂起来。
贺繁依旧和往常一样,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跟穆言说着话,聊着这边的天气说着时令的水果蔬菜,语调一贯的熟稔温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跟贺繁在一起,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鲜少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可是他能藏住心事,穆言却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真真切切地听见了贺繁刚刚的那句话,就再也没有办法当成不知道。
他和贺繁认识四年了,其中两年他们朝夕相伴,一起吃饭,一起晨跑,甚至有一次贺繁不小心把奶茶洒在床单上了,他们还同床共枕过。
贺繁是alpha,又是长得那么好看的alpha,从他入学开始就有不少omega要他的联系方式,而自己只是个不起眼的beta,穆言怎么可能往那种方面想。
“小言哥。”贺繁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我今天是不是说错话了。哥可以不要放在心上吗。”
贺繁声音越来越轻,穆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他的眼睛垂了下去,像是真的做错事了一样。
汤圆做错事的时候,也是这副低着头垂着眼睛的样子。贺繁生得了一张很优越的脸,这样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让穆言觉得格外不忍心。
“小繁,”穆言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你道歉做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让你不高兴了,我”贺繁一时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原本看着穆言的眼睛,又像是害怕吓着穆言一样很快又挪开了视线,过了好久,他才又重新小声地开了口,“哥这样让我觉得好害怕,我不想跟哥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句话,哥可以当做没有听到吗。”
他们正好走到贺繁的车旁,夜风吹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里,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穆言看着他,没有回避眼神,却也没有马上说话,沉默落在他和贺繁之间,变成了一种迟疑不明。
贺繁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明明那都是他早有预谋的,可他现在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呢。
不可以,不可以对穆言硬来的商祁越的下场摆在那里了,巧取豪夺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可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穆言看似温柔好亲近,只要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可是只有捂过石头的人才知道,石头是捂不热的。
穆言再在意他,也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和弟弟。就算贺繁每天打扮得跟花孔雀一样还故意喷上beta也能闻到的香水,穆言也只会和姚志源韩骁一起打趣他今天又要去祸害哪个omega学姐学长了。
就算他故意把奶茶洒床上好去和穆言挤他的床,穆言也只是笑笑帮他洗完床单和被套,有点责备地说都说了叫你不要坐在床上喝了,然后完全没有任何疑心地让他上自己的床来睡。
那天晚上他先洗完澡躺在穆言的床上,穆言上床的时候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他熟悉的,肥皂的香味,比任何omega的信息素都要好闻。
只有几厘米。贺繁能看清他的每一跟睫毛,只要微微低头,就能亲到他的鼻尖。
可是现在,穆言离他好远好远。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穆言看着他,终于小声地开了口。
“小繁,刚刚那句话,我没有办法当做没有听到。”
从高中到大学,情窦初开,少男少女,不是没有过零星的人,以朋友的身份接近穆言,然后再对他表明心迹。
其中也有人说过即使不答应表白,他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
可是穆言知道,被拒绝的人是难堪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再以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地继续出现在对方身旁。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分寸的,装作不知道对方心意的暧昧是最无益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应该面对你但是我没有办法还想从前那样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考虑。”穆言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知道你很好,作为朋友很好,作为恋人也会很好。现在的时机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但是这对我来说太突然了,跟你的关系,我一直没有往别的方面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
他现在是自由的,可以选择独自一个人,也可以选择跟任何人恋爱。
穆言不觉得这个人一定不能是贺繁。
贺繁很好,他们认识的时间很长。即使穆言原本更倾向于去找一个beta女孩,但是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限制了自己。
理想型是用来寻找还未出现的人的,不是用来约束身边已经出现了的人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贺繁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像是夜色里唯一的篝火被点燃,一看到篝火,就会让人想起欢欣的东西和无限的希望。
“那我现在可以开始追你了吗?”
穆言愣了一愣。
“不,不要了吧,我就考虑一下,等我考虑好了我就”
他的耳朵和脸瞬间就红了,有些烫烫的,即使轻柔的晚风拂过,也没有把温度降下来分毫。
“当然要啊,就算哥刚刚答应我了,我也想重新追哥一次,”穆言实在太可爱了,贺繁忍不住继续逗他,“哥愿意考虑我,我真的好高兴。我大学的时候就想,如果哥愿意跟我约会就好了,我计划了好多好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
“想跟你一起滑雪,想跟你一起去海边看日出,想跟你一起去做摩天轮,A国最大的摩天轮就在L市,我们开车过去,只要两个小时”
穆言的脸更烫了,简直跟发烧了的时候一样:“你少看一点言情小说,哪能人人都是小说里面那样的啊。”
他避开了贺繁的视线,眼睛在夜色里显得亮晶晶的,睫毛被路灯投下细细密密的阴影,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却也不全是,贺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穆言,有点害羞的,不好意思的,甚至有一点凶巴巴的穆言。
耳垂都红透了,好想亲。
穆言也从来都没有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更加不好意思了,催他快点开车回家。
贺繁终于点头,往车门走去,手搭在车门上的那一刻,又回头望了他一眼。
夜风吹动路灯下穆言的发梢,他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
“晚安。”贺繁轻声说道。
穆言转过身,走进了别墅的大门,合上门之前他听见了贺繁的这句话,回头笑着回了一句晚安。
大门合上之后,贺繁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是空气里好像还残存着他身上的洗衣液的山茶香。
晚风凉爽,明月入怀。贺繁发动了车子,却没有关上车窗。
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他好像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身心愉悦过。
即使是把谢戎推下楼的那一天。
即使连手也没有碰到,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有离穆言这么近过。
只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就会变得容易太多。
贺繁只是一直苦于打破朋友的界限,在那之后,他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至于陆崇,他就继续剥他的山竹喂他的狗吧。
贺繁心情愉悦地开车回家,但是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一寸一寸地缓缓退去。
贺清韵蜷缩在沙发一角,已经困得睡着了,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毯子款式老气,不是贺繁家里的式样,应该是谢琛从车上拿的。
谢琛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看着进门来的贺繁,神色平静。
听到门开的声音,贺清韵立刻醒过来坐直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琛,谢琛则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贺繁看到二人之后就站在门口没有动了,之前的心底的那团篝火像是被冷水浇灭了,柴薪也一点一点凉透。
谢琛看向他,语气温和地开口:“回来了,坐吧。不是来质问你的,但是我需要知道情况。”
谢琛永远都是这样。
即使贺繁知道他在心里把自己当成家人,并没有想用上位者的姿态对待家人的意思,但是他身上沉稳而不可违逆的压迫感却还是在房间慢慢蔓延开来,像潮水般将整个屋子尽数淹没。
谢琛不高兴的时候,身上那股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息是怎么也收不住的。即使贺繁知道怎么应对,也还是会下意识地望而生畏。
贺繁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他瞒着谢琛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应该为哪件事担忧。
他从容地在谢琛身旁坐下:“哥查到了什么,又想问我什么,不如有话直说。”
“谢泽给父亲投毒的事情,”谢琛开门见山,“是不是也有你的份。”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看看专栏的n.p火葬场预收《被双胞胎争夺的病弱美人》
林澈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暗恋了傅庭之三年。
只要傅庭之的剧组需要他,他即使连轴转一天都不休息也会赶过去。为了傅庭之,他可以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可以拍喜欢的纪录片的机会,去业内他最讨厌的导演一起拍烂俗却赚钱的狗血爱情片。
偏偏傅庭之不知道,他安然地享受着林澈的好,却又对林澈越来越坏的身体全然不觉。
林澈一直追着他的脚步,看着他的资源越来越好,看着他站上越来越高的地方,看着他终于拿下影帝的头衔。
可是林澈也会累的。
在傅庭之站在颁奖台领奖的那一天,林澈悄无声息地买了去瑞士的机票。
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喜欢傅庭之好累,医生说,最后的日子,还是让自己轻松一点吧。
*
在瑞士的雪山上,林澈看见了一双和傅庭之别无二致的眼睛,说是别无二致也不妥帖,因为多年在娱乐圈的缘故,即使生着一双凌厉的凤眼,傅庭之的眼睛也时常透着笑意。
男人的眼睛却像是山顶终年不化的雪,冷漠而令人生畏。
但是在林澈昏过去之后,却是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托着他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傅临川。”林澈醒来之后,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
*
傅庭之再见到林澈的时候,他靠在自己多年未见的兄长怀里,傅临川端着一碗中药,喊他乖乖,哄他再喝一点。
他们身旁跟了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孩,三岁左右,和他们兄弟二人小时候长得有七分像。
林澈被他养胖了一点,原本瘦削贫瘠的身体渐渐透出一点别样的韵味,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傅临川揽着他,手掌紧贴着林澈的腰,淡漠地看向傅庭之。
“哥,”傅延之用挑衅的目光直视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你知道吗,我和林澈分手还不到四年。”
“我知道,”傅临川轻轻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楠楠,这就是我说过的,你的另一个父亲。”
楠楠看了傅延之一眼,一下子就哭了,他回头扎进林澈的怀里:“不要坏人,要爸爸伯伯和妹妹!”
“楠楠乖,怎么会不要你,”林澈把他搂进怀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不哭不哭,不会不要你的。”
第89章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不是谢戎做的吗?”贺繁愣了愣,像没听明白似的反问,“不是因为他把基金会最后一个主理人的位置给了谢筱没有给他,他才一气之下投毒的吗?”
他语气平静之中又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
谢琛看着他,没有说话,贺繁依旧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谢琛是把身侧的文件袋抽出来,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声音严厉了些:“小繁,你还觉得我是在诈你吗?”
贺繁打开了文件袋,安静地一页一页翻阅着,他从19岁开始就开始接触这些东西了,一目十行,看的很快。
指纹、监控、药剂报告、时间线交叉、医院调查每一项都密密实实,确实证据确凿。
他低下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眼底,嘴角却仍然勾着,像在看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谢承钧中毒的事情,其实上个月就有了定论。官方媒体报道的事情经过是他在食用河豚的时候发生了食物中毒,他年事已高,身体代谢能力下降,这才进了医院。
但是实际上在谢家内部,几乎已经锤死了凶手就是谢戎父子,尽管他们拼命喊冤说不是他们做的,可是又有证据又有动机,并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
两个月前,谢承钧在家宴上宣布他的第七子谢泽和P国皇室的奥古斯特亲王联姻。
奥古斯特亲王是p国女皇的侄儿,出身高贵但是手段下作,尤其喜欢虐待omega,凡是跟过他的omega,几乎都没有有什么好下场,有的omega即使离开他许多年,再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发抖。
奥古斯特和谢泽是家族联姻,他未必也会那么对谢泽,可是谁又真的说得准呢,alpha的攻击性和专制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即使概率很小,可是但凡发生一次,就足够让娇生惯养的谢泽去了半条命了。
谢泽胆子小,被贺繁稍稍吓了吓就哭了。有谁能帮他,会帮他呢,他的omega生父也是因为权势委身谢承钧的,外祖父即使也算富甲一方,但是在酒桌上见到谢承钧也是要敬酒的,根本没有办法为了他违抗谢承钧的决定。
“没关系,别担心,还有办法的,”贺繁温柔地对omega笑着,尽管比谢泽还小几个月,贺繁却像兄长一样轻柔地拍着他的肩安抚他,“P国那边皇室规矩很严,如果你家里有长辈死了,是要守孝的。”
谢泽怔怔地看着他,他一向胆子小,若在往日,他应该是会对贺繁说的话大吃一惊然后感到害怕的,可是现在,比惊惧先到来的,竟然是迟疑。
谢承钧都已经把他卖掉了,他只是想自救。
他想自救,他没有错可是要怎么才能办到呢。
贺繁温柔地看着他笑了笑,说自己会帮他的,即使不成功,他也有办法让那些人不查到谢泽身上。
虽然眼睛还红着,但是谢泽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平常并不显出多聪明的脑袋转了转,很快问贺繁是不是想要嫁祸给谢戎。
两人不谋而合,计划堪称天衣无缝,骗过了所有人。
为了怕人起疑,贺繁特意隔了一个月才给了经手的人去国外的机票。目的地是一个东非的小国,他给了对方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让他三年内不要回A国。
但是贺繁怎么都没有想到,谢琛居然会在尘埃落定之后还继续追查,甚至派人跟去了国外,从那个经手的人身上打开了证据链的缺口。
谢琛做事利落,查到了就是连根拔起,按着他现在掌握的证据,即使贺繁想断尾求生出卖谢泽,也不可能拖得开干系。
贺繁现在本该像无数个对罪行供认不讳的罪人一样感到绝望和忏悔的,这样周全的证据链,只要谢琛把这个提交给警方,他就一定会被送进监狱。
但是他只是从容地把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封装回了文件袋。
现在带着证据上门来找自己的不是警局不是基金会的人而是谢琛,就差不多表明了谢琛的态度。
可能是因为在军队里待久了,谢琛是很标准的实用主义者,从不做多余的事。
如果他已经决定了把贺繁做过的事公之于众,那他绝不会多一步来质问贺繁。
贺清韵紧张地看着二人,她已经无声地哭了很久。
她的眼睛在刚来的时候就是红的,一开始,贺繁只以为是她太晚没有休息。
贺清韵年轻的时候也是不逊色于莱奥和宋静容的美人,不然她一个出生贫寒甚至连A国身份证都没有的beta,不可能有机会生下贺繁。
但是她操心太多,保养得远远不如同是亚洲人的宋静容,眼角和额头已经有了细纹,头顶也有了白发,还没来得及染回去。
她知道杀人不对,可她也知道这些年贺繁受了很多委屈,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可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有办法再亡羊补牢补救任何事。
她不是谢琛的亲生母亲,没有办法劝谢琛再原谅你弟弟再帮他一次,贺繁不在她身边长大,她也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母亲一样痛斥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遇见谢承钧之前,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她也没能陪那个孩子长大,甚至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
谢琛定定地看着这个弟弟,许久,才叹了口气。
“我会帮你遮掩,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小时候过的不好,也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的缘故。所以现在你再怎么任性我都会由着你,可是我也说过,独独不可以闹出人命,不可以伤害家人。这是已经第二次了,第三次的时候,我会亲手送你进警局。”
贺繁抬眼,慢慢地对上他的视线。
“谢戎和谢承钧,也算家人吗?”
谢琛看着他,难得地沉默了。
空气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客厅里唯一的声响只有贺清韵偶尔一声抑制不住的哽咽。
贺繁自知和他们没有好说的,他向贺清韵那边挪了挪,给她抽了张纸巾,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好了妈,哥答应原谅我这次了,我下次不会了,别哭了,来,擦擦眼泪,哭多了会长鱼尾纹的,你是不是这几天做完美容回家又忘记擦眼霜了。”
谢琛在这方面远远没有贺繁体贴,在他看来变老就变老了,再好的护肤品都是化学物质,擦了也未必有好处。
“贺姨,不要再哭了,”他有些笨拙地安慰,“我心里有数的。只要小繁下次不犯了就好。”
贺清韵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贺繁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今天晚了,留在我这里睡吧,我去给你和大哥铺床。”
贺清韵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点了点头,贺繁站起来转身要走,却又被谢琛叫住了。
“如果之后谢戎或者莱奥的人来找你麻烦,”谢琛顿了顿,“不要自己解决,无论发生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贺繁点头答应,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点个外卖吃,现在应该还有酒店还在营业。
贺清韵摇了摇头,说她没有很饿。
“有泡面吗,”谢琛在军队里待惯了,口味很糙,“泡面就行。”
“厨房有。”贺繁回答道。
贺清韵见状,起身就要去拿,谢琛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我去吧,贺姨。”
贺清韵被他轻轻按了回去,只得点头,很快她又站起来:“我去帮小繁铺被子吧。”
贺清韵是闲不住见不到别人伺候自己的性子,谢琛拿她没办法,只好走进了厨房去找泡面。
酒柜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瓶酒,谢琛往水槽边的柜子走,却意外在水槽里看见了还没有洗的几个盘子和两双筷子。
谢琛怔了一下,转而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贺繁也到了身边应该有人的年纪了,自己在惊讶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帮贺繁把水槽里的碗洗了。
谢家内斗频繁,父亲的情妇们争权夺利,几个弟弟妹妹从小就你死我活,即使是那几个不争的,也没有人的童年过得是一个孩子应该过的日子。
谢琛从小看惯了这些,不可否认的是,尽管没有人敢害到他头上,但是这样的环境对他造成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他对于恋爱婚姻的态度因此非常悲观,他不打算娶妻,厌恶性,也不打算留下后代。
一个孩子的降生是一件有点荒谬的事情,决定是否降临在世界上的权利并不在自己手上,而能决定的人却不能确保他们幸福。
如果不能决定他会幸福的话,谢琛宁可不让那个流着自己的血的孩子来到世界上。
他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贺繁跟他不一样,他有喜欢的人,这挺好的。
他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跟他相互照顾了。
谢琛收起洗好的碗筷,拿起水壶烧上水,找到了贺繁说的泡面,转身正要出厨房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忽然落在椅背上。
椅子上挂着一条罗意威的丝巾,卡其色棋盘格,跟贺繁今天穿的大衣完全不搭。
贺繁一向在意形象,很注重穿搭,那绝不是他的丝巾。
谢琛没有打算告诉贺清韵,贺繁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就算他今年十二岁,他不愿意把有了交往对象这种事情告诉贺清韵也是他的自由。何况他已经是成年人了。
【作者有话说】
豪门宅斗写的有点无脑,作者不太会写这个,轻喷
第90章 左耳
窗外隐隐传来雷声,好像又要下雨了。
贺繁不喜欢家里有人,家里一直没有请保姆,只有每周来三次的钟点工,他跑去阳台,确认了一下阳台的窗子是关着的。
他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屋子里很安静。贺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他的左耳基本上听不见声音。
十三岁的时候,他刚刚被送回国不久,就被谢戎和他父亲的人绑架了。
下过雨的地上很泥泞,他被莱奥的人从车上拽下来,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他一向喜洁,现在裤脚和膝盖上却全是泥泞,他被拖进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因为潮湿的缘故,墙边生着许多青苔。
至少两天一夜,他们一直开着灯,不知道多少瓦的白炽灯的光,即使闭着眼睛也还是觉得刺激,他们不给他饭吃,偶尔会把他的头摁进水里让他喝几口水。
为首的绑匪说,等谢戎少爷过来,他要亲自打断你的狗腿。
那一瞬间很难说贺繁是不怕的,被关了那么久,几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他确实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但是恨意实在太容易支撑人不露怯了,贺繁没有回答,只是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为首的绑匪。
那人很快抽来一个耳光,打得几重,一阵耳鸣眼花过后,贺繁昏了过去。
那场绑架他最终当然还是被贺清韵的人找到救了下来,但是醒来之后,贺繁的左耳就几乎听不见了。
他和谢戎之间,注定是不死不休的。
即使他想放过谢戎,谢戎也不会放过他。
大哥总是想的很天真,是啊,所有人都怕他,不敢在他头上动土,所以他行得正坐得端,甚至还妄图用他那一套来教训贺繁。
他根本就不明白,让谢戎不再找自己麻烦的办法只有一条,就是让他彻底死掉。
贺繁不想一辈子都心惊胆战,也不想再有一只小猫被摔死。
谢戎摔死他的小猫的那一天,他最后其实还是没有勇气低头去看。
谢琛在小猫面前蹲了下去,挡在了他的视线。
“别看了。”谢琛说,“已经没有呼吸了。”
管家听到争吵的声音找了过来,把贺繁的眼睛蒙上,念了几句经文。
谢承钧信佛,下面的人就跟着信一点。贺繁很聪明,陌生的梵文只要听一次就能记住,那是往生咒的内容,管家心善,念这段经文是希望这只小三花猫会有平安顺遂的下辈子。
管家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佛祖在灵山讲经时,曾有一只虬龙举止不雅,被被护法神祇女土蝠无意间嘲笑。虬龙大怒,当场绞死了女土蝠,犯下杀业。
而后大鹏金翅鸟见状,认为虬龙亵渎佛法,一怒之下啄死了虬龙。
虬龙死后转世为秦桧,女土蝠转世为秦桧之妻王氏,大鹏金翅鸟则被佛祖罚下凡间转世为岳飞,以了结这段恩怨。
秦王二人构陷岳飞令其在风波亭含冤而终,死后以忠义飞升成神。秦桧则因前世被大鹏所杀,今生设计害死岳飞,最终死后堕入地狱受永世之苦。
这样的故事其实还有很多,大意就是作恶的人来生会有业报,善良的人来生会平安顺利。
来生?
那要是没有来生呢。
他要谢戎现在就得到报应。
后来谢琛把那只小猫带走了,他找人把小猫好好地火化了,把骨灰盒带给了贺繁。
好小好小,好轻好轻。
骨灰盒只有巴掌大,就那么躺在贺繁的掌心里。
“我让父亲关了谢戎的禁闭,停了他半年的零花钱别难过了,”谢琛笨拙地安慰他,“你想做成吊坠或者什么别的,让它一直陪着你吗?”
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却只是关了禁闭吗。
贺繁知道这已经是当时十二岁的谢琛能帮自己争取到的最重的惩罚了,他不怨恨谢琛,但是时至今日贺繁想起来,也并不觉得自己后来做的不对。
他大概做过许多错事,但是独独不包括这一件。如果说他有错,就是没有计划得更周密,好让谢戎不仅仅是没了一条腿。
不过差别并不怎的明显,不管怎么样,谢戎的父亲莱奥都还是会像毒蛇一样埋伏在他身边,除非把他身后的多宾家族连根拔起,否则永远都后患无穷。
谢承钧真是老了,好像也变得有点心软了。都查到是谢戎动的手了,居然也没有杀掉他。
人老了可真没有用啊,居然也顾念起父子之情了。谢承钧这个人最爱他自己,子女和情妇相争他可以为了谢家的脸面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要是算计到了他头上,换做十年前的谢承钧,即使证据不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莱奥和谢戎。
他做的恶太多了,并不多杀妻杀子这一条。谢承钧每年都往云林寺捐很多香火钱,为的就是洗一洗他的罪孽。
罪孽要是能被这样洗清,那佛祖就不是佛祖了。不是佛祖,就没有办法宣布他的罪洗清了,贺繁一直觉得他花那些钱怎么样都是亏,还不如真的做个无神论者,反正他不怕法律也没有什么道德,却依然一手遮天呼风唤雨。
真是没用的蠢货。他现在倒是畏首畏尾起来了。他不杀谢戎,就只能贺繁自己动手。
谢戎父子二人被送进了疗养院被软禁起来,贺繁下手的机会并不多。
反倒是谢戎和莱奥身后的多宾家族猜到了是自己在构陷,在蠢蠢欲动想要报复自己。
他们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但是却很容易猜到幕后要这么害他的人是谁。
谢筱确实跟他们有些利益冲突,但是席位已经给了她,她没有立场这么做。何况她的母亲只是个小模特,她的靠山是谢琛,谢琛没有道理支持她做这样的事,更不会在她做出这件事后帮他们遮掩。
那就只剩下贺繁了。
贺繁有些烦躁,因为讨厌成瘾被控制的感觉,他其实既不抽烟也很少喝酒,但是现在却难得地起了这样的念头。
他要快一点了。
好不容易跟穆言的关系看起来更进一步了,在穆言答应他之前,他必须赶紧处理掉谢戎父子。
这些年他几乎没有走得近的朋友,除了他确实很少和人交心之外,怕的就是被他们拿住把柄来威胁自己。
外面好像又下雨了,淅淅沥沥敲在窗台上,像是有人在低声交谈密谋着什么。
贺繁觉得烦,他很讨厌下雨,今晚大概又很迟才能入睡了。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左右又是谢琛和贺清韵在叮嘱他什么了,贺繁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现在他不想看,也不想理。
但是他房间的灯还开着,如果他们现在是在门外的话,应该能猜到自己还没睡。
贺繁有些烦闷地解开了锁屏,跳出来新消息的联系人的备注却是一个猫猫头的emoji。
猫猫头emoji:你说的是这个摩天轮吗?我明天要去上语言班了,周末一起去坐好么?
烦人的雨声好像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他趴在床上,马上回了一个兴奋撒花的小狗表情包。
穆言看着贺繁发来的表情,才发现这也是一只萨摩耶。
图上的萨摩耶耳朵好像比汤圆的粉一点,眼睛也很大,好像确实比汤圆还要可爱一点,但是穆言不想承认,应该不可能真的有萨摩耶真的长得这么标准,肯定修图过的。
他想到汤圆,就想要给贺繁发消息问他可不可以把汤圆也带去,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两个人单独坐摩天轮还带着汤圆,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结果下一秒,贺繁的下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你想带小狗过去吗,我查过了,可以带狗去的。我可以给你和它一起拍照片,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呀。”
“叫汤圆。”穆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道,“不带它啦,怕它恐高。”
贺繁其实一个人坐过那个摩天轮,窗户的位置有点高,按照那只小狗的身高,即使把狗抱起来,它应该也没办法看到窗外。
“好啊,那就我们两个人,”贺繁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只是继续打字回复穆言,“那小言哥周六见啦,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早点睡,晚安。”
“好,小繁晚安,你也早点睡。”穆言回道。
似乎是觉得这样打字有点冷漠,过了几分钟,穆言很快又发过来一个图片,是睡着了的汤圆,上面还有点拙劣地PS上了宋体的晚安两个字。
还没有转化成表情包,大概是穆言还没有学会。穆言一直不太会用手机的各种功能,连怎么用别人发过来的表情包都是贺繁教他的。
贺繁想到穆言从床前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睡着的小狗面前拍了照片,然后又研究怎么给照片p上字然后发给他的样子,就忍不住觉得他又呆又可爱。
贺繁录了个屏,把图片存成表情包。他把存好的汤圆晚安表情包发给了穆言,然后才把视频也发了过去。
穆言学会了,很快又发过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表情包。
“小繁早点睡。”穆言又发来消息。
贺繁回了一句好,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被子把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起来,就好像真的有人抱着他一样。
他又想起用奶茶把自己床单弄湿的那晚,他躺在穆言的床上,听着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好像外面的风声雨声突然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才见过面,他现在却又想见穆言了。
贺繁听不见雨声了,只能听见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言:我家孩子可以当童模吗?(照片)(照片)(照片)
陆&商:买水军淹没评论区:可以可以小狗特别可爱的
贺:私信评论:主人也可以,小言哥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
穆娟华&林奕:确实确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