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自家boss的意愿, 长脖子很快又和白桅沟通了一次,定下了会面的时间。
白桅本来还想带上洛梦来的,然而洛梦来却在一番纠结后忐忑地跟她请了个假——理由是想留在家里看书, 顺便等快递。
自从知道骨子可以用来网购后, 她似乎就对这事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不仅让白桅帮着注册了账号, 还从自己那份作为工资的骨子里抠抠搜搜地省下不少用来买东西, 还神神秘秘的,像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买了什么。
白桅不太在意,见她不愿出门,也没勉强。转天自己找去了长脖子他们怪谈, 一进门就看到面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人, 照面就是一个集体鞠躬, 那叫一个热情四溢。
不像是欢迎人光临, 倒像是恭迎人登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只是听说您要来, 所以都有点激动……”
看出白桅面上的迷茫,和她最为熟悉的长脖子赶紧迎上来解释:“毕竟这段时间很受您照顾, 运营上也是受了您的指点……”
按说这个时候白桅也该客套两句。但她没有这方面的储备,所以只淡淡“哦”了一声。长脖子对此倒是毫不意外,理解地笑笑,又指了指站在队伍最中间的那个笑容无比标准的女员工。
“这位就是我们翁姐, 翁虹霓!”他积极地给白桅介绍, “她一直很想见见您——”
除此之外,还有三名员工, 两男一女。长脖子见白桅一直好奇打量,索性也给介绍了一下:
“这位妹妹叫张枺然,我们都叫她袜子, 这位是谢槐,绰号是鞋子。这边这位和我一样是从其他维度来的,没有大名,您叫他爪子就行……”
张枺然和谢槐都是较为正常的人类长相,只是脸色青白,身上呈现出些许死亡特征;相比起来,“爪子”的外形就特殊很多了——
他看着和长脖子差不多高,肚腹处覆盖的却不是皮肤,而是两只手指交叉的褐色大手。
“爪子”这个绰号,估计就是因此而来。
鞋子、袜子、脖子、爪子、卷子……别说,都还挺好记。
白桅默默想着,认认真真地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又转脸看向长脖子男人。后者也是十分上道,不再耽搁,立刻引着她一路往楼上走去。
“真是不好意思还要让您跑这一趟,实在是我们boss行动起来很不方便。他本身种族特殊,不能轻易挪动,之前又还受了伤……”
他是真怕自家boss和白桅闹得不愉快,一边引路一边还在不断和白桅解释。白桅默不作声地听着,视线扫过写字楼内随处可见的粉色装饰与靠垫,眉眼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转眼又复原。
眼看就快走到boss办公室门口了,长脖子不由加快了语速:“……还有就是,呃,我们boss他不太善于沟通,如果有让您不快的地方还请多担待。他也比较内向,可以的话说话时请和他保持一定距离,请务必不要贴在玻璃缸上去看他,不然他——”
“会气呼呼地缩到角落里,还要咕嘟嘟地吐泡泡。”
白桅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抬眼冲长脖子了然地一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连门都没敲。
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长脖子方才反复强调的那个玻璃水缸。
缸内水流涌动,无数银粉色的细碎闪光物正随着水流上下浮动,宛如亮色的银河。
“久见了,逆骨之桅。”
随即响起的是一道清冷的男音,银粉色的银河里,一团粉白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
“这么久没见,想必你都已经不记得——嗷!”
话未说完,一颗惊惧骨子已经啪地砸了过来,精准地砸在了那生物的前额上。
“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反复说过,不要叫我大名。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白桅毫不客气地抱怨着,转身自己直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顺手又将一粒骨子砸进了缸里。
“明知故犯,所以多砸一次。
“有意见吗,灰信风?”
“……”
两颗骨子格格不入地在缸里飘荡。那被称作“灰信风”的生物微妙地默了几秒,无声无息地将身躯往角落里沉了沉。
顺带咕嘟嘟地吐出一串泡泡。
又过一会儿,才闷闷道:
“所以……你早就认出我了。”
“火柴里都是你的气息,第一次用就猜到了。”白桅无所谓地说着,随手将本就放在椅子上的粉色靠垫拿了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非常满意。
“啊对了,后续新出的版本质量提升很明显哦,数量还多了,谢谢啦。”
“……只是正常的产品迭代而已。”
缸中生物小声辩解一句,两根触须悄悄从本体下探出,迅速捞走了白桅丢进来的两颗骨子。又过一会儿,才轻声道:
“既然早就认出了,那你为什么不来……”
他本想说“找我”,然而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自以为是。
况且,按照诡异学院的时间流速算,他和白桅分开也有快有半年了。凭她的本事,真要想找,早就来找了。
想到这点,刚刚才好一点的心情又瞬间低落下去。对面白桅不解抬眼,似乎没听清他刚才的话:“来什么?”
“……没什么。”
灰信风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自取其辱,转而往上浮了一些:
“算了,我们说正事吧。”
他边说话,边将身体抬高到了水缸的最上面。一根细细的触手探出来,力度适中地按在挂在缸沿的小毛巾上,又滚了两下。等到触须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他方继续控着它往水缸外伸去,探向桌面,好去拿之前就准备好的合同。
不想白桅闻言,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跟着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哦对,正想问你呢。
“你身上这伤怎么回事?”
“……”正要碰到合同的触须一顿,缸中生物困惑地看了过去,“嗯?”
“就你身上这伤啊。”白桅一脸严肃地又问一遍,“长脖子先生说,你之前是被人暗算打伤了?不是说已经快痊愈了吗?看这样子,怎么像是又恶化了呢?”
“……”
我说聊正事。她就来问我的伤。
终于捋清这点的生物心中一动,藏在本体下方的触须几乎本能地蜷缩起来,念头迅速飞转,发出的声音登时弱了下去。
“谢谢你的关心。”他一边出声,一边故作无意地侧身,好叫身上的伤口露出得更多一些,暗暗懊悔今天的亮片加得太多了,搞得都有些挡视线。
“这事说来——”
“虽然理解你们的种族特质,但不得不说,在这种世界还会被伤成这样,实在是有点菜了哦。”白桅漫不经心地把后半句话说完,饶有兴致地玩着手里的靠垫,声音恰好和他的重叠在一处。直到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抬眼,“啊呀不好意思,你刚才是要说什么吗?”
“真是对不住,你刚才声音太小了,我都没听见。”
灰信风:“…………”
“没什么。只是想说小伤而已。”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默默将身体又转了回去:“不用在意,主要还是我自己不当心。”
“所以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白桅没有理会他的找补,自顾自地偏头发问,“还是以前那些追杀你的人吗?”
她面上表情没任何改变,只是在说到后半句时,眼神微微沉下些许。
这回,缸中生物却是真的沉默了。
过一会儿,才认真道:“不,完全不是。
“事情是在怪谈里发生的。”
他身体微微靠向缸边,语气亦凝重起来:
“起因是我看到了一个人类。
“他当时正在杀人。”
*
说来也巧,这事其实就发生在白桅来到这世界的不久之前。
灰信风也是走扶谈办的路子过来的,比她来得要早,一来就立刻开始实践自己的“怪谈加班怨气收集方案”,因此他的怪谈,运营状况一度相当不错。
而当时,他正和平常那样,百无聊赖地安排进入怪谈的人类加班,顺便完成他在咸鱼上接的ppt代写单子。
他的怪谈和白桅的一样,都是以需要自己来作为中枢驱动的。不同的是,白桅在作为中枢时,会陷入完全的沉眠,而他,因为种族特性,可以在本体沉眠时,另外分出一部分的自己,以精神体的形式在怪谈范围内游荡。
正因为如此,他当时亲眼看到了——一个参与怪谈的人类,以道具交易的名义,将另一名玩家偷偷约到了没人的地方。
跟着突然暴起,抓起对方的脑袋,狠狠地往墙上撞。
一下、两下……血很快就淌出来,落了满地。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不光是被攻击的那人来不及反应,就连隐匿身形悄悄跟在后面的灰信风都看懵了。
来不及细想,他第一反应就是制止。倒不是为了正义或是别的什么,主要是不想有玩家莫名其妙死在他的怪谈里;然而才靠过去,他就立刻感受到了一阵冷意。
也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到,那个打人的玩家身上,有东西。
背上趴着一只巨大的、漆黑的、仿佛动物影子一样的东西。
而就在他察觉不对的同时,那个影子猛地飞了起来,脱离了那个玩家的身体,呼啸着就直接朝他冲了过来——
“……然后呢?”白桅抱紧了怀里的靠垫。
“然后我就被抓伤了。”灰信风叹气,“你知道的,我们种族很柔嫩多……我是说,在某些方面很脆弱。”
特别容易发炎与感染。一旦受伤,就很难痊愈。
“那那个影子呢?”没有再浪费时间去陈述他的菜,白桅直接问道。
“消失了。”灰信风坦然,“它并非实体。似乎更类似于一种精神上的寄生物……一旦脱离寄主,没多久就自行消失了。”
这话不乏猜测的成分。但那个影子在伤了他后便如同青烟般原地消逝了,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能影响玩家行为的寄生物吗……”白桅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跟着叹了口气,“听着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我已经上报了诡异学院,他们应该在查了。”灰信风道,“但到现在都没反馈,估计也是没什么进展。”
白桅抿了抿唇,没再说话。脑子里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想起,锈娘和她说的,那个玩家差点真死在怪谈的事。
……是怪谈里的怪物设法改动了“不可杀人的规则”,再动手杀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得手,才导致那个被杀的玩家离开怪谈,又捡回了一条命……
根据当时获得的信息,很容易就做出这样的猜想。包括白桅自己,听说这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但现在仔细想想……
有谁规定,在怪谈里杀人的,就一定是怪物了呢?
“啊……有点讨厌了。”她撇了撇嘴,有些烦恼地将下巴压在了靠垫上,“我当初可是特意挑中这个地方的,就是冲着它够和谐。能不能不要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啊……”
“???”
她抱怨的声音不大,水缸里的生物却没错过。他用触须将面前漂浮的亮片拨开一些,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因为和谐才来这儿……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是为了你那个提取瓶来这里的?”
“不然呢?”白桅不假思索。
缸中生物却又沉下去了。无声地吐出几个泡泡。
“……没什么。”
真是,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不过说到这事,他还挺惊讶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那瓶子居然还没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上次搞出那么大阵仗,我还以为已经差不多了。”
当然,是加上之前的。
当初和白桅分开的时候,他记得她那瓶子就已经快满了来着。
“哪有那么快。还空好多呢。”白桅咕哝一句,说完又怔了一下,“等等,什么叫‘那么大阵仗’?”
“披麻村那边,不是你搞得吗?”灰信风道,“我在如死论坛了看到了很多夸赞那次怪谈的帖子,说很有趣。”
“有趣?”白桅蹭一下坐起来,“玩家说的吗?他们觉得哪里有趣呢?”
“具体我可不清楚,很多内容我也看不到。”灰信风如实道,“只能看到只言片语,夸奖说‘有沉浸式体验’,还有‘彩蛋’什么的……”
透过透明的缸壁,他仔细打量着白桅的神情:“你很在意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手上正好还有一次发帖权限……”
“不,不用了。”白桅飞快地说着,眉头却再次拧了起来,眼神微微地闪动着,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时,又见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蓦然站起来。
“嗯……是要签合同了吗?”灰信风迟疑了一下,努力掩饰着语气里的失望,用触须卷起了旁边的文件,“你稍等,我马上就——”
“不,我改主意了。现在先不签。”白桅却迅速地说道,转身就往外走,“我刚有了点新想法,等确认了再来找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人已经跑出了门外。
灰信风:“……”
已经卷起的文件被丢下。粉色的触须慢慢缩了回去。片刻后,他又轻轻吐了几个泡泡。
你说你,好端端地,提什么披麻村呢。
看,把人说走了吧。
还下次。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正在懊丧,却又听“啪”地一声轻响。
一粒黑色的东西又被丢进了缸里,恰好砸在它脑门上。旋即飘在了水中。
黑色的圆球,散发着骨子的气味,看着却比惊惧骨子要大,像是多颗骨子揉在一起捏成的。除了骨子的气味外,更混着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诧异地抬起视线,他这才发现,白桅不知何时竟又回来了。
正斜倚在门框上,手中轻轻抛着另一颗黑色的圆球。
“送你的。”她将那一枚圆球也丢进了透明的水缸里,这次却没再对着他的脑门砸了。
“虽然不清楚你的伤口是因为什么恶化的,但我在这些骨子里加了点我的力量,多少应该有用。”
说话间,又一枚圆球被丢进了水里。他本能地立刻伸出一根触须去捞,几乎就在刚卷上的瞬间,耳边再次响起白桅的声音:
“走啦。下次见。
“加油,别真死了哦。”
灰信风:“……”
所以在她眼里,自己到底是有多脆弱啊?
他难掩郁闷地想着。
藏在本体下的触须却小心地蠕动着,无比谨慎将她丢进水缸里所有东西都一一收起。
*
白桅所谓的“新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她之前收录的关键词里并没有“沉浸式体验”和“彩蛋”这两点,但既然现在知道了,根据她的性子,肯定是要设法安排进下一次怪谈里的。
比较尴尬的是,这两个词她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没关系。完全难不倒她。
——于是当晚如死论坛里就多了一个帖子,相当虚心地询问什么叫做“沉浸式体验”和“彩蛋”。
说起来,这还是自上次“有爱的家”之后,白桅第二次上论坛发帖。
鉴于之前的经历,她其实对这种咨询方式是稍微有些不放心的。一方面是因为总会有玩家回复些令人费解的话,不论是阅读还是理解都很费时间;另一方面,因为抛出的问题本就很有开放性,所以收集到的信息往往也会非常碎片,很不利于吸收和取舍。
……但这次问的是概念性的问题,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所以白桅很放心地就这么发帖了。
——好消息是,和她预料的一样。这次的问题没再引来那种过于发散和零碎的答案,综合比较了几个网友的回答,得到的描述都大差不差,理解起来也很方便。
——坏消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的回复区里,依旧出现了她看不太懂的怪话。
什么“散了散了,这个楼主发问的姿势不对,肯定不是的”,又或是什么“楼主你格式错了,这个点发帖一定要记得加‘有爱’,不然没人理你的”……
嗯,看不懂。虽然感觉似乎挺有爱的。
管它呢,下次再说。
白桅果断将这些看不懂的奇怪回复抛在了脑后,按照惯例给每个认真回答的玩家回了一句“祝您平安”之后,很快就退出了论坛。
保险起见,在接下去的两天里,她还特意又去问了洛梦来和苏英。在确认自己确实没有搞错任何概念后,立刻紧锣密鼓地对自己的构想进行了进一步优化,并在第三天,正式跑去找灰信风完成了租借场地的签约。
严格来说,不仅仅是租借场地——还另外借了不少员工。
据说是因为增加了一个游戏环节,所以需要人手……能说话的人手。
至此,所有前期工作,终于准备完毕。
*
*
于是,又三天后。
凌晨两点。
和往常一样,不少怪谈都在这个时间悄悄开放;与此同时,好几个打着“怪谈直播”名义的帖子接二连三窜上首页。
有些是玩家发的,是只有“万能网络助手”的玩家才能搞出的怪谈探险直播,发帖也不是为了求助,只是为了同步记录自己在怪谈里的所见所闻;但也有一部分,是怪谈发的,只要误点进了这种帖子还进行了回复,就会被直接拖到对应的怪谈开始冒险……
所幸,郭嘉琪属于前者。
他今天去的那个怪谈也很有意思,是一个叫做“前往安全区”的怪谈;不过相较而言,更广为人知的,是它之前所用的另一个名字——
“早八晚八一卡通”。
一个很神奇的、没有任何奖励,进去还要出门票钱的怪谈。更神奇的是,因为它同时有两个出口,其中一个还在市中心,所以据郭嘉琪所知,不少玩家都在把它当成出门的快捷通道用。
郭嘉琪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是喜欢从市区往郊区跑。另一个出口所在的郊区环境相当不错,他喜欢去那里散步和挖野菜。
也正因为是老用户,所以这次怪谈的开放信息一公示他就注意到了——这次怪谈的现实入场坐标,和“早八晚八”分明就是同一个。
这个发现一下就钓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才会选择这个怪谈来冒险,还特意带上了平时舍不得用的“万能网络助手”,破天荒地搞起了文字怪谈直播。
论坛的玩家们也很捧场,帖子发出去后没多久就收到了不少回复。他推推脸上的愚善眼镜,一边警觉地东张西望,一边忙里偷闲地回复与更新帖子:
【现在已经进场了!和[早八晚八]一样,进门后就是游乐园,不过感觉比88要空荡冷清好多。】
【不过应该是因为88的时候进场的人多。这次怪谈放进来的玩家还挺少的,把我算上,一共也就七个。】
【三男四女,没有认识的。好像也没有组队开黑的。】
【名字就不说了,反正没有毕永发和毕永健哈哈哈。诶,我还挺想在怪谈里见见他们几个,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说起来有点奇怪。现在的现实时间是几点?我怎么感觉这个怪谈开放的时间,好像比公示信息上的早了一点。】
【看到通关提示了!大概意思就是要我们按照路上箭头的指示走。如果发现遇到鬼打墙的话,就说明箭头的指示错了,需要找出特定的任务牌并完成上面的任务,才能得到正确的箭头指示……】
【一直走一直走,最终所有人都走到标记着[安全区]的地方就算通关了。】
【嘶,不是我说,它这通关提示真的好白给啊。没有任何谜语人,而且写得特别细,好像生怕玩家看不懂一样……】
【反而把我搞得有点紧张了哈哈。】
【现在正在根据箭头往前走,手机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路上什么都没有碰到,整个乐园都静悄悄的,怀疑是在憋大招。】
【做完任务了!刚在一个路口鬼打墙了两次,终于触发了第一个任务,大概就是让去附近的鬼屋里拿纸笔,每人实名写一个愿望,投到桌上的盒子里。投完再出去,就看到正确的路牌了。】
【但有一件事有点吓人。就是我离开鬼屋的回了下头,看到一个苍白的影子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抱着那个盒子走了……】
【有点麻。我还戴着愚善眼镜呢。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看到了!】
【镜啊,争气点好吗?好的。】
【嗯,现在还在往前走……别说,鬼屋之后都还挺顺利的,什么都没遇到。】
【坦白讲,都有点无聊了哈哈。】
【哦哦哦哦,终于出现了!百分百和游乐园相连的写字楼!】
【我就知道!这俩肯定是不会分开的!园楼99!】
【箭头在指示我们往写字楼里走……嗯,所以这真的不是徒步版的早八晚八吗?路线一模一样啊!】
【偷偷拍个图,前面就是写字楼入口了。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呢?】
……
所有的楼主发言,到这儿就没有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多少熬夜玩家的手机屏上,这个帖子仍在被一遍又一遍地顶起。
【嗯??楼主人呢?还有后续吗?】
【楼主进写字楼了吗?好奇好奇!】
【完了,看样子是没空发帖了。不会怪谈的大招全藏在写字楼里了吧?】
【说不定只是单纯手机没电了呢?】
【往好的方面想,说明他现在大概率还没有被淘汰。】
【确实——】
……
论坛依旧讨论得火热。
没人知道,同一时间,身处另一片空间的郭嘉琪正缓缓张开双眼。
他是仰躺在地上的。因此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挂在天花板上巨大显示屏,上面正循环播放着数行大字:
【你醒了。你看到了这行字并专心阅读,直至完全记住。
【你发现,你失去了几乎所有记忆。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但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你随身带有很多工具和道具,但你根本不会用。
【你唯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你所在的地方是安全区。一个充满爱的地方。只是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你只能等其他人来找你。
【而当你们汇合后,整个故事,才会迎来真正的结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郭嘉琪茫然眨眼,良久,终于从坐起了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什么失忆安全区的,他明明——
等等。
郭嘉琪动作蓦地一顿。
这里……是哪儿来着?
他又是为什么会来这儿的?
他……他之前又是因为什么昏倒的?
大脑一片空白,郭嘉琪无声瞪大双眼,片刻后,后知后觉地变了脸色。
他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无比惊慌地向四周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间封闭的单人办公室,面前的桌上摆着电脑,电脑的后面是垂下的百叶窗帘,除此之外房间内没有任何摆设,门也和那些文字说得一样,完全打不开。
他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确实摸出了不少细碎物品。还有一个黑着屏幕的、长方形的小物件……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东西叫手机。
然而等拿在手里仔细研究时,他却惊觉,自己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个东西该怎么用了。
就算勉强能把屏幕弄亮,面对着界面上密密麻麻的图标和文字,大脑依旧是一头雾水,根本无从下手。
从口袋里掏出的其它东西也是同样。看着都很熟悉,上手却无比陌生。就好像是有人从他的脑子里生生挖走了一块,只剩下一些残缺不明的碎片,能唤起些许印象,却根本不足以支持他进行相关的思考。
——所以他现在该怎么办?呼救?砸门?还是设法从其他的途径逃出去?
又或者……按照那些文字说的,等着和所谓的“其他人”汇合?
但那些人指的是谁?
郭嘉琪同样一点记忆都没有。
就在此时,却听“嗡”一声响——
放在桌上的电脑,自行打开了。
屏幕亮起,呈现出的却不是操作系统,而是一个略显灰暗的画面,画面里还有人在活动。
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郭嘉琪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直播画面。
这台电脑不知为何,与某处的摄像设备相连。他现在看到的,正是那台摄像机拍到的场景。
那摄像机应是悬在高处的,拍到了不少办公桌。画面没有声音,但勉强还算清晰,能看到正不断有人走到镜头的拍摄范围内……
一、二、三、四……一共七个人。
三男四女,尽数出现在了眼前的画面中。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观看者视角(一)……
视频里的七人, 郭嘉琪一个都不认识。
而从画面中的情况来看,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不是特别熟悉。
至少在刚会面的时候, 其中不止一人明显表现出了紧张与警惕, 甚至还有人在慌张地大喊大叫, 瞧着像是在质问其他人。
——无限流游戏。
自然而然地, 这个词在郭嘉琪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虽说失去了不少关键记忆,但无关的知识储备似乎都还保留着,包括他大学时看过的各种网络小说……
而画面里这几人的反应,不正像是那种无限流小说的标准开局吗?一群互不相识的人莫名出现在了同一个房间内, 而且其中一定有人不肯接受现实、也不肯遵守规则, 慌乱到完全失去方寸……
对, 真的很像。越看越像。
相当匪夷所思的猜测, 然而郭嘉琪却找不到任何否认它的角度。毕竟除了超自然力量,还有什么东西, 能让他的脑子空白得像是被人硬生生裁掉一块呢?
……但如果,这真是一场游戏的话, 那自己在其中,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郭嘉琪再次陷入了迷茫。他下意识地再次向四周望去,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可供探索或研究的东西;只有面前的办公桌右下方,有一个锁住的柜子, 但他一没钥匙二没工具, 根本没法打开。
他又试着按了下面前的电脑。别说操作了,连关机都做不到。
整台电脑都像是被锁死了, 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他看直播,不想看还不行。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目光再次转回屏幕。却见此时的画面中, 那七人的氛围竟已缓和不少——
似乎是有谁出面安抚住了众人的情绪,并引导他们接受了当下的现实。
电脑上只有画面没有声音,郭嘉琪也不知道自己走神的时候他们究竟说了些啥。只知道等自己再看过去时,那几人已经围成一圈,正在陆续开口说话,一边说一边还会指指自己,看着像是在交流情报,或是自我介绍。
说来也巧,他们每个人的胸口还都贴着一块铭牌,尺寸不小,字也很大,即使是坐在电脑后面的郭嘉琪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索性也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把画面里的人都认了一遍——
孙悦,女性,短发,戴眼镜。
文蔷,女性,大波浪长发,戴眼镜。
林子涵,女性,马尾辫,戴眼镜。
许进修,女性,狼尾鲻鱼头,戴眼镜。
罗森,男性,寸头,戴眼镜。
马一恒,男性,小马尾,戴眼镜。
洛莱,男性,大背头,戴……
哦哦,这个没戴眼镜。
以上,就是全部出现在镜头里的人。差不多就在郭嘉琪把他们全都认清的当口,画面里的人也终于结束了最初的交流,开始一起在房间里四处摸索,像是正在寻找什么。
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个集体办公室,画面里摆着不少办公桌,光线不太稳定,时不时会闪一下。郭嘉琪本以为他们是要找规则之类的东西,没想一番搜索后,却看到他们在某个桌角上找到了一个手绘的绿色箭头,跟着便见所有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起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什么意思?
难道说,早在他开始看直播之前,他们就已经从其它途径知晓了所谓的“规则”;且那份规则里已经明示了,要让他们寻找箭头,并按照箭头的指示走?
郭嘉琪充满怀疑地思考着,狐疑地继续看了下去——
直播里那几人的行进却似是十分顺利,顺着那枚箭头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一扇隐蔽的大门,推门离开了那片办公区,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外走去。
集体办公区的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墙上同样时不时会出现箭头指示方向。
郭嘉琪就这样看着他们顺着指引一路前行,穿过一个拐角、又一个拐角,转眼就来到了消防通道口,虽说都是一副紧张兮兮地模样,但一路上可说无风无波。
……看久了,甚至有点无聊。
再看看他们那从始至终提心吊胆的模样,无聊之余,竟还有点想笑。
郭嘉琪一个没忍住,还真笑了一下。向后靠在椅背上,再一抬眼,正见那几人已经走进了消防通道里,正彼此搀扶着沿着楼梯拾级而下。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们身后的楼层标志,一个偌大的10……
嗯?等等。
郭嘉琪眨了眨眼,忽似发觉了什么,猛地坐起了身。
片刻后,又蓦然睁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对劲——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
整个画面,都非常、非常地不对劲。
……从开始到现在,这几个人,已经走了有多久了?
从最初的办公区,一路来到走廊,又沿着走廊来到消防通道,现在还在顺着楼梯往下……
明明已经走了很久。距离最初的办公区,也已经走出很远。
可为什么,不论他们怎么走,都始终处在画面的中心呢?
而且是一个四十五度俯视视角的拍摄画面的中心?
郭嘉琪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
想要达成类似效果,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有类似无人机的东西,一直携带着摄像头,随着他们的移动进行跟拍;可问题是,画面好几次是拍到他们正脸的,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他们抬头,应该就能看到那个摄像设备——
如果是固定住的摄像头,那还存在看不到的概率;可一个就悬在他们前面,还不断随着他们移动而移动的摄像设备,怎么可能看不到??
郭嘉琪大脑飞速转动,怎么想都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是他自己搞错了。他现在看到的并不是直播,而是有人剪辑过的视频,所有的画面都是后期拼接在一起的,只是拼接得特别好,所以才叫人看不出一点剪辑痕迹……
第二,就是出于某些原因,视频里的那些人,真的没有看到这个正在持续跟拍的摄像头。
或者说,是有某个他们看不到的存在,正一直携带着那枚摄录设备,攀附在天花板上,悄悄地、无声地注视着他们、拍摄着他们。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郭嘉琪不知道。但他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了一片冷汗。
偏在此时,电脑里的画面似乎又出现了新的变故——不过片刻没有关注,等到再次看去时,郭嘉琪惊讶地发现,从头到尾都一直处在画面中心的那几人,这会儿居然已经走到了画面的边沿。
那个一直追随着他们的摄像头,像是突然被固定住了、不再动了。郭嘉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七人就这样直直地走出了镜头的拍摄范围,从画面的一侧走了出去。
——并在不久后,又从画面的另一侧,走了进来。
……鬼打墙。
郭嘉琪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三个字。
视频中那几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继续往前走着。不断地从画面的一侧走出,又从另一侧走进……不知重复多少次,才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叫住了还想继续往前走的同伴。
说话的是那个叫洛莱的男人。郭嘉琪对他印象很深,因为总觉得他的一些行为有种说不出来的怪。
说话时还总喜欢托住下巴,明明是短发,却会时不时做出类似撩发的动作。
但相较而言,他在所有人里似乎还算聪明的。
郭嘉琪看着他将所有人都叫住,又指向旁边的墙壁,看样子是在给他们解释自己发现的异象。毫无意外地,紧跟着画面里好几人的脸色都变了,神情明显慌乱了起来。
令郭嘉琪感到惊讶的是,他们这种慌张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没多久便都陆续冷静下来。跟着便又见那个叫洛莱的说了什么,所有人似乎达成了共识,开始原地四下摸索,不住敲击着两边的墙壁,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又是一个郭嘉琪看不懂的行为。他猜测这应当也和他们之前看到的“规则”有关。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视频里的探索又有了明显的进展:
有人摸到了空心的墙壁,大声呼唤起其他人。下一秒就见所有人都聚了过去,那个叫做“洛莱”的男人抡起一把消防斧,重重朝着那面墙砸了过去——
墙壁碎裂,大块墙皮脱落。
郭嘉琪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墙里的东西。但他看得清楚——在墙壁裂开的一瞬间,好几人分明害怕地叫出了声,就连最为镇定的洛莱,都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那墙里藏着什么?
郭嘉琪不由屏住了呼吸。
好在很快他就知晓了答案。
围聚的人群散开。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了那面墙壁。
只见裂开的墙壁里面,赫然是大片大片的、漆黑的头发。
宛如黑色的潮水,又像是密密匝匝的线团。
“……”
郭嘉琪现在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尖叫了。换做是他,他也想叫。
密密的发丝之间,却还有个小盒子。
郭嘉琪僵硬地坐在原地,看着洛莱将那盒子掏出来。打开来,里面是七张小纸条。
七个人。七张纸条。显然是一一对应的。
他看不清那些纸条上写的什么,只知道那七人很配合地一人拿了一张,跟着又是一番交头接耳,边说话边不住朝四周看,时不时指向不同方向,看着就好像是在……
分配任务。
要死。郭嘉琪心头一震。
这群白痴,该不会想分头行动吧?
有病吧,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开行动吧?
他猛喘口气,一股看到恐怖片主角非要降智作死的恼火油然而生,画面中的七人却像是终于商量好了一般,还真就这么分开了——
至少在他的视角里,分成了两批。
三个男的是从画面的上侧离开的,另外四个女生,则从下方走出了画面。
诡异的镜头没有再移动,就这么静静对着空荡的消防通道。通道内的感应灯不知不觉暗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却又莫名其妙地再次亮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离开的人,才有陆续回到了画面之中。
最先回来的是洛莱,而后是那个叫罗森的男人,紧跟着,三个女生陆续回来,再之后,则是那个叫马一恒的男人。
还缺一个人。最后一个女生迟迟没有回来。画面中的几人面面相觑,似乎逐渐陷入了焦急,坐在电脑前的郭嘉琪亦皱起眉。
又是好一会儿,第七道人影终于姗姗来迟地走进画面。
正在等待的六人纷纷松了口气,立刻围了上去,瞧着仿佛是在询问那人晚来的原因,更有两个女生,已经贴心地凑了那人旁边,像是在检查那人有没有受伤……
氛围依旧很好。没有埋怨、没有怀疑,大家都很友善。
……坐在电脑前的郭嘉琪却再次变了脸色。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表现得那么自然、那么镇定。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回来的最后一人,根本就不是之前那个离开的女生。
而是一个高高的、脖子长长的、形貌甚至可以称得上古怪的……
男人。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亲历者视角+观看者视角(……
其实直到现在, 林子涵对现状都有些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切发展都匪夷所思得宛如做梦一般——
就在不久前,她一个人在密室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显示屏, 鲜红的大字不住滚动着, 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着她现在的处境:
她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她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忘记了大量关键信息。她被困在了这栋奇怪的写字楼里, 想要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其他人共同行动,一起去往一个非常有爱的、叫做“安全区”的地方……
【请积极寻找视野范围内的绿色箭头,并沿着其指示的方向前进。切记, 正常情况下, 箭头的指向是绝对正确的。】
【箭头不会指向重复的路径。所以当你发现自己反复在同一片区域打转时, 请立即停止前进, 并对周遭的一切进行排查。】
【注意!在完成排查及后续工作前,请勿再根据箭头的指向行进, 此时的箭头已不可信任!】
【排查过程中,请留心所有反常的细节。包括但不限于空心的墙壁、摇晃的吊灯等等。】
【找到反常处并进行破坏, 即可获得明确的任务提示。按照要求完成一定任务,指路箭头便会恢复正常。】
【切记,任务提示往往以纸条的形式出现。一人同一时间只能持有一张纸条,且只能执行自己所持纸条上的任务。执行任务时, 请勿互相观看或陪同。
【在所有人类都完成所持纸条的要求后, 任务才算彻底完成。】
……
【另,铭牌是非常重要的标识。
【游戏过程中, 请勿摘下自己的铭牌,也请不要触碰他人的铭牌……
【如果曾和队友分开过,请在重逢的第一时间率先确认对方的铭牌!】
以上, 便是林子涵醒来后看到的一系列所谓“规则”。
大段大段,一遍遍地在她眼前回放。直到她都快背出来了,才缓缓消失。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哦对,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一间密闭的档案室中,旁边的墙壁上,还真画着一枚绿色的箭头,笔直指向档案室的门。
她推门出去,来到了一片集体办公区中,还遇到了其他六个同样被困在这里的人——想来就是规则中所说的“队友”。
只有一个人行动是没有用的。只有他们七个人一起进入“安全区”内,这游戏才算“通关”,他们也才能离开这里……
意识到这点,林子涵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友善了不少。
好在这些队友素质似乎也还行。在最初的慌乱后,大家很快便都镇定下来,彼此交换了情报和姓名,跟着便同心合力,找起了离开的路。
之后的发展,一度称得上顺利——他们很轻松地就找到了第一个引路箭头,随着它的指引离开了那片办公区,一路往前。
所在的写字楼半新不旧,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过分消毒的味道,莫名叫人联想到医院之类的地方,光线还算明亮,只偶尔顶灯会闪一下,倏然地暗下又亮起,但除此之外,倒没有更多奇怪的迹象出现。
所有经过的地方都空荡荡的,偌大的空间内,仿佛只有他们七人。只偶尔会听见不知哪个房间里,有类似玻璃弹子滚动的声音传来,每次听见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好在也从没出过什么事。
再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消防通道里。
也直到这时,林子涵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们所在的位置是10楼。
也是在这里,规则中所描述的“非正常情况”终于出现,他们一无所知地在同一个楼梯拐角处转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一个叫“洛莱”的同伴突然清醒,指出他们往下走的楼层早就已经超过了十层,众人这才意识到情况的诡异——
鬼打墙。
不知是谁脱口而出这个词,搞得她后背一阵发凉。
无计可施,他们只能按照规则里所说的,开始原地寻找所有可称得上反常的细节。因为是在楼道里,所以首先关注的就是墙壁。
——好消息,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那片藏着任务纸条的空心墙。
——坏消息,她被藏在墙里的、那一大坨类似头发的东西吓得叫出了声。
上一次被头发吓成这样,还是在理发店的时候。她去看在店里当tony的前男友,看到对方的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皮肤里深扎着整整一簇断发,瞅得她自己的手都开始疼。
好在队伍里还是有冷静的人的。那个叫洛莱的男人取出了藏在发丝里的木盒,打开来,果然是七张纸条,正好一人一张。
按照规则的说法,一人同时只能完成一个任务,一个任务也只能一人完成。再一细看,所有的任务都被安排在不同的地点,这更让林子涵心底发怵——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背着其他人赶路也不想落单。
公主抱也行。她对自己的健身成果还是挺自信的。
但没有办法,毕竟规则摆在那儿。无奈之下,她只能学着其他人的样,拿了一张内容还算顺眼的纸条,转身往楼下走去。
她的任务地点在9楼302室,内容是要完成摆在那个房间里的拼图。
还好,那个拼图并不算难,没花什么心思就完成了。她本来还以为上面会印着什么吓人的图案,整得自己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快拼完了她才确信,那拼图里画的就是一颗大红色的桃心,除此之外,没有一点花活。
这让林子涵大大松了口气,手里捏着最后一片拼图,也没多想,直接就放了上去。
……谁想,就在拼完的那一瞬,房间里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很突兀、很短促的声音,尖锐且扎耳。
像是某种尖叫。
林子涵猝不及防,给那声音吓得愣在当场。不知过了多久,方瞪大双眼,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出了当下的房间。
才一出门,立刻又开始跑,头也不敢回地跑,一直跑进消防通道,直到看到已经等在通道中的其他人,才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
她腿都快软了。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问起其他人那边的状况。
话音刚落,便见又有两人陆续从不同方向回来。他们彼此交流了一下情况,这才发现,那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所有任务的标配——
在场每个人,都在完成任务的刹那,听到了那声尖叫。
但也只是听到而已。和林子涵经历的一样,那古怪的声音响了一下就消失了,并未再带来更多诡异现象。
……话虽如此,但在林子涵看来,光是那可怕的声音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胆寒了。
“可怕吗?我倒觉得还好,音色有点魔性是真的。”一个同行的女生说着,狐疑地朝后面看了眼,“说起来,是不是还有一人没回来来着?”
“嗯,是那个叫许进修的妹子。”林子涵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往后看了看,“她的任务是什么?居然要这么久。”
在场有人回忆了一下,很快给出了回复:“让她去九楼405。”
“这我知道。我和她一起下楼的。”林子涵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我是说,她具体的任务是什么?”
回答她的那人蹙眉:“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什么,‘阅读墙上的文字并照办’……”
话音未落,忽听下方一阵脚步声响。楼梯间的感应灯闪烁着亮起。映出来人过分高大的影子。
林子涵余光扫过墙上的倒影,呼吸本能地一停。循声回头,照面的第一时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胸口的铭牌上。
下一秒,便听她庆幸地长出口气。
“许进修!”她下意识叫出对方铭牌上的名字,飞快迎向了来人,“可算回来了,都在等你呢。你遇到什么了,耽搁这么久?”
“没什么,就按照墙上的文字做了些动作。有些内容我没读懂,所以花得时间就久了些。”
面前的许进修平静地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朝着人群里的洛莱微微颔首:
“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赶紧继续赶路吧。”
在场没有人有异议。再看那片破开的墙壁下面,一个新的绿色箭头,赫然已经浮现。
众人便这么顺着走了下去,一路来到八楼。按说还能继续往下走,绿色的箭头却笔直朝外,显然是要他们离开消防通道。
林子涵不信邪,鼓动大家又试着往下走了一层,谁想人明明是往下走,一转眼人却又回到了十楼。
几人无奈,只能乖乖遵循箭头的指示,从八楼的通道口返回了写字楼内。一番七拐八绕,在路过一个会议室时,却不幸又遇上了鬼打墙。
一回生两回熟,这回大家没再浪费时间慌乱了。很快便四散排查起来。林子涵根据经验又开始四处敲墙壁,没敲两下,便听旁边会议室里传出一声低呼。
忙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去,瞬间明白这回反常的地方在哪里了。
——只见会议室的墙壁上,赫然是一台悬挂式空调。
空调的外壳微微翘起,与机体已经明显分离。二者之间的缝隙中,隐隐可见一点暗暗的红色。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当即合作起来,搬桌子的搬桌子,堆椅子的堆椅子。等到高度堆得差不多了,在场个最高的玩家立刻三两下爬了上去,当着众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掀起了那个翘起的空调外壳——
“我去!”
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不知是谁率先爆了句粗。不止一人猛地倒抽口气,站在椅子上的那玩家更是被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还好下面有人及时扶了一把,跟着便见他逃也似地从椅子上窜了下来,嘴上骂骂咧咧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也不知是因为刚才差点摔倒受了惊,还是被空调里的东西吓破了胆。
虽然她坚定地认为应当是后者。
如此思索着,林子涵颤抖着再次抬眼。尽管这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清空调里那东西的刹那,仍是不由一阵心脏震颤。
——只见那台空调里面,是一团肉。
鼓鼓的、环形的肉,从外向内,布满了一圈一圈的条纹,条纹的最中间,则是两条长长的肉瓣,上下都略带着弧度,看着宛如两片合在一起的嘴唇。
“……口轮匝肌。”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了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林子涵没有听清,下意识道:“什么?”
“我说,空调里的这东西,很像是口轮匝肌。”那个叫孙悦的女生轻声重复道,还伸手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一下,“你见过人体解剖图吗?人嘴巴周围的肌肉,其实就是长这样。”
当然,不是说一模一样。毕竟眼前的这一团肉鼓囊囊地塞在空调里,早都已经塞变了型,和标准的解剖图肯定有所区别。
但这种一圈一圈的条纹,再加上中间两瓣嘴唇一样的肉块,真的很难不让人进行联想。
林子涵:“……”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墙壁里长满了头发之后,我们面前的这台空调,还真就长了张嘴是吗?
耳边嗡地一声,心跳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加快。她抬眼看向其他人,他们显然也都听见了孙悦的话,脸色也都更加难看。
然而比起眼前这个骇人的景象,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当前场景里反常的地方已经找到了。那那个装着任务的小盒,又在哪里呢?
至少空调的周围没有。
似是意识到什么,林子涵抿紧唇角,再次抬头朝上看去。
准确来说,是看向那团肉……不,是那张嘴紧闭的嘴唇。
这事显然对在场大多数人而言都有些超过了,大家面面相觑着,愣是没一人敢吱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旁的洛莱认命地叹了口气,铁青着脸爬上垫高的桌椅,将手朝着那紧闭的双唇中探去。
啵的一声,胳膊伸了进去。下一秒,又见他痛苦地皱了皱脸。
“怎么了?”林子涵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没什么,我摸到它牙了。”洛莱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还有舌头……噫惹。”
毫不掩饰自己的反胃,又过一会儿,他终于将手又抽了出来,将手中的木盒飞快往地上一扔,跟着就开始抓狂地到处找地方洗手。
许进修安抚地掏出纸巾给他擦手,同时看向了那个木盒:“任务找到了?”
“嗯。还是写在纸条上的,一共七张。”有人打开了木盒,很快给出了答复。
和先前一样,这回依旧是一人一张,单独行动。洛莱似乎是嫌大家一个个协商挑选太慢了,提议直接抓阄,考虑到他之前的功绩,没人对此表示异议。
林子涵抽到了一张去附近茶水间叠千纸鹤的任务。
同样完成得很顺利,没什么难度——只是任务完成的刹那,她又再次听到了那种古怪且刺耳的尖叫。
没敢多待,她迅速回去和人汇合。等了好一会儿,人总算又陆陆续续到齐。
任务全部完成,新的箭头复又出现。他们沿着箭头的指示小心前行,林子涵看着无意间走到自己身边的孙悦,随口和她搭话,问她刚才拿的任务是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进一个房间,对着墙壁上的指示做动作什么的。”孙悦答得轻松,“很简单的。”
“原来如此……所以和之前许进修那个任务差不多咯。”林子涵漫不经心道,“诶对了,你是医生吗?”
“??”孙悦明显怔了下,瞪大眼睛看过来,“什么?”
“你的专业啊。”林子涵不太懂她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因为听你之前的意思,好像很懂人体结构之类的东西。”
“嗯……还行吧。碰巧接触过而已。”孙悦了然地点头,迅速结束了话题。
林子涵怀疑自己的问话可能有哪里冒犯到她了。因为她答完这句就迅速找借口和自己拉开了距离,而且从那之后,再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算了。反正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她无所谓地想着,默默跟随大部队继续前行,没多久便穿过了整个八楼,来到了另一处消防通道前。
走进楼梯间,沿着指示来到五层,毫不意外地,又是一次鬼打墙。
这次鬼打墙的地点是在一处走廊,因此反常的细节也很好找,无非是又一块空心墙壁罢了。
顺利找到工具,设法敲开。墙壁碎裂的刹那,众人却又沉默了。
这次藏在墙里的不是头发。也不是肉。
而是一条胳膊。
皮肉完整、线条流畅,甚至还能清楚看见毛孔和汗毛的胳膊。
巨大得仿佛来自巨人的身躯,几乎填满整面墙壁。
真正意义上的填满——事实上,因为这条胳膊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一开始大家都没认出来。直到后来沿着它生长的轨迹,又慢慢地将墙壁敲掉了几乎二分之一,他们才总算根据那东西的形状与线条推测出来,这应当是一根胳膊。
啊,这回可真有意思了。
林子涵站在人群的外围,脸色发白地想到。
头发、嘴巴、胳膊。按从头到脚的顺序看,位置是越来越靠下的。
而他们现在,依据箭头的指示,也正好是在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既然这样的话,那再往下,他们还会遇到什么呢?
那个所谓的“安全区”,又会是在个什么位置呢?
林子涵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隐隐约约地,她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另一边,其他人还在吭哧吭哧地砸墙。
这条胳膊实在太长了,即使已经将走廊上的墙壁砸开了小半,仍无法窥见整条胳膊的全貌。再加上那个装着任务纸条的小木盒也迟迟不见踪影,大家没法,只能埋头继续哐哐砸下去。
不知砸了多久,才总算找到了这条手臂的尽头——只见血管明显的手腕上,连接着一只同样巨大的手掌。而那个木盒,就嵌在其中一根手指的指甲缝里。
小心将木盒抠出来,打开,里面果然又是七张纸条,此外还有一把钥匙。洛莱主动保管下钥匙,又招呼起大家抽纸条抓阄。
林子涵随便抽了一张,抽完就走,找到地方,开始任务,做完走人,整个过程可说已经相当熟练,行云流水,就连每次任务完成时都会吓她一跳的古怪尖叫,现在听着都觉得还好。
……听多了,甚至还能听出一点点调。
回到碰头的地方,照例又等了一会儿。这次最后回来的是两个男生,也不知是抽到什么任务了。
林子涵也没在意。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这里变态的东西太多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也要变成变态了。
——而在又一次触发鬼打墙后,林子涵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或许还真蒙对了。
这次的鬼打墙出现在三楼的一处办公区内。反常的东西是一台不住发出异响的电冰箱。
打开电冰箱研究半天,却什么都没看到。最后还是洛莱福至心灵,指挥众人齐心合力地将那冰箱搬开,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听到的异响,并不是冰箱本身发出来的。
而是来自它身后的墙壁。
虽然严格来说,那已经不算是墙了——整面墙都包裹着一层柔软的皮肤,最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墙壁的里面似有什么正在蠕动,不住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看着很像是一大块肚皮。
不,应该说就是肚皮。
望着中间那个类似肚脐眼的凹陷,林子涵默默纠正了自己的判断。
头发。嘴巴。胳膊。肚皮。
再往下呢,还会有什么?
林子涵不敢猜测。她觉得这事不能细想,再想下去自己怕不是要疯。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身边的人够多——再可怕的地方,只要人多,而且抱团,便总会让人更安心些。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迅速地从洛莱手里抽取了新一轮的纸条,以最快速度完成了自己那份任务,又飞快跑了回来。
这次回来最晚的却是最为靠谱的洛莱,以及另一个叫文蔷的女生。但好歹是都回来了。
从头到尾,一个人都没少。意识到这点,林子涵心中越发安定。
耳边传来洛莱招呼出发的呼唤。她忙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因为实在有点害怕,甚至还很不好意思地往人群中间挤了挤,想尽可能给自己多找一些安全感。
——浑不知,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另一个房间内。
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在她眼前出现过的、名为郭嘉琪的玩家,正愣愣地盯着电脑里的直播画面,已然满头大汗。
视频里的林子涵什么都不知道。
但作为观众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画面里哪有什么七个人?
只有林子涵一个人,被一群肢体扭曲的怪物包围着。
还犹自露出安心的表情。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NPC视角+观看者视角(……
最开始被怪物替代的, 是那个叫做“许进修”的女生。
取代她的是一个模样奇怪的男人,驼背长脖,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人类。
郭嘉琪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视频里的那些人为什么会那么自然地就接纳了他, 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队伍里的一员。而且在那个男人出现后, 他们也不再等待没有回来的女生, 就这么商量着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看到视频里的怪男人转过了身, 露出了戴在胸口的铭牌。
上面写的是“许进修”。
郭嘉琪后背一凉,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关键。
那个男人戴着许进修的牌子,也取代了她的位置。或许在那群人眼里,他现在就是许进修也说不定。
而更让郭嘉琪头皮发麻的是, 类似的事, 在之后的视频里, 竟还在不断地上演——
第二个被取代的是孙悦, 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女生。她同样在一次分开行动后彻底失踪,再没出现在视频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位形貌气质都更成熟的女性, 留着顺直的长发,泛青的脸色叫人想到老港片里的僵尸。
之后被取代的是除了洛莱之外的两个男生, 分别叫马一恒和罗森。离开的时候还是两个男的,回来就变成了一男一女。
取代马一恒的是个年轻男人,个子比他本人更高。左脸还勉强能称的上一句端正清秀,右脸上却破了个大洞, 正好破在脸颊的位置, 通过伤口,甚至能隐隐看到牙齿与牙龈。
取代罗森的却是个女孩, 同样的脸色青白。从正面看倒是没其他人那么可怖,但当她转过身后却能清晰看见,她的整个背上, 几乎全是暗红色。
至此,没有被取代的人便只剩下了林子涵、洛莱和文蔷。
然而在最后一次分头行动中,后面两人也都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取代了文蔷的那东西最为可怖。
如果说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还有点人样,那家伙,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高大的个头几乎顶到走廊天花板,胸口以下的肚腹没有皮肤,反而从腰侧长出两只大手,手指交叠地盖在肚子上,指缝隐约露出黑色的内脏。
戴着洛莱铭牌归来的则是一个女生,长发遮面,衣服上全是血迹,右边的小腿上缠着一条奇怪的带子,质感莫名叫人觉得恶心。
但郭嘉琪感觉得出来,她应当是这群怪物里最为聪明的一个。因为几乎从她出现起,便一直有意识地在模仿“洛莱”的种种动作习惯,时不时托一下下巴或是撩撩头发,想来应该是为了更好地混进队伍里……
不,不对。
望着视频里仍在前行的几“人”,郭嘉琪用力咽了口唾沫。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可笑——那个“女生”,她根本就不用“混进”队伍里。
因为这个队伍,已经是怪物的队伍了。
现在里面唯一的人类就只剩一个林子涵。一无所知地跟着他们走着,也不知还能再支撑多久。
那其他的人呢?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们……还活着吗?
脑海中不住涌出种种糟糕猜测,郭嘉琪用力向后一仰,只觉自己都快要疯了;视线无意中掠过头顶的显示屏,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规则”,更是浑身发凉。
还说什么要等别人来找他……谁会来找他?人都快死没了!还来找——
等等。
心头忽然一动,郭嘉琪错愕地瞪大眼,下一瞬,咚地坐直了身体。
他突然发觉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
——这些怪物,和之前的活人一样,都是在按照绿色箭头的指示行动的。
那这些绿色箭头指向的终点……究竟是哪儿?
胸口传来咚咚的巨响,郭嘉琪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开始乱了。
他缓缓抬头再次看向电脑,却见视频里,那一群怪物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们停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下一刻,他听见自己所在的房间门外,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
同一时间。
门外。
望着主动上前敲门的同伴,“许进修”一言不发,只安静站在旁边。
准确来说,是扮演着“许进修”的长脖子男人,正安静地站在旁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说来可能没人相信,但他正在思考。
他正在回忆不久之前,他的直属boss突然把他叫去私聊的事。
那是他们刚和白桅完全敲定合作内容的时候。因为被大佬选中帮忙,他当时还挺兴奋,谁想还没兴奋完,就被自家boss叫去了。
本来还要叫上翁虹霓的。但她那会儿还在忙着折腾下一期的卷子。灰信风最终就只找了他,开篇第一句就是:
“这次的怪谈,你别太卖力了。”
长脖子男人听完就愣了,旋即不认同地睁大了眼睛。
“boss!您这样可不厚道啊!”他一本正经地对着面前的水缸道,“我知道你和大佬可能是有旧怨,但在商言商,况且合同都签了。您可以看轻我的长相,但您不能看轻我的职业素养——”
“等我说完。”灰信风无奈打断了他的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觉得,白桅搞怪谈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恐惧。”
长脖子:“……”
长脖子:“……啊?”
不是为了恐惧,那是为了啥?总不能是传播爱吧。
“具体我不清楚。她嫌我没……总之一直没有向我详细透露。”说到这儿,灰信风似是叹了口气,“我和她相处的时候,倒是见她试着办过几次怪谈,还帮她折腾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因为她的想法总是有些……不可名状。所以我始终没有搞懂她真正的诉求。”
水缸里,那粉白的生物轻轻漂浮着,语气是难得的轻柔,又似带着些怅惘: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她想创造的东西肯定不是恐惧。恰恰相反,她追求的,应该是某种正面的、对人类有益的东西——
“而从上次的交流来看,她现在依然还在追求那种东西。
“所以,方便的话,我希望你在这次怪谈里,能稍微注意点。尽量帮她稳住局面。”
“……”长脖子微微张了张嘴,一时却没说话。
方才那一番话里值得惊讶的点实在有点多。他暂时都不知道该先惊讶哪个。
片刻的纠结后,终究是职业素养战胜了八卦的天性,他小心开口:“稳住局面,具体指的是——?”
“关注玩家状态,不要过度发挥。”缸里的boss这么说着,语气却也带着几分不确定,“总之,尽量帮她提高玩家的通关率吧。”
既然追求的是对人类有益的东西,那设法帮助玩家通关,这点总是不会错的。
长脖子似懂非懂地应了,想了想,又主动道:“那其他人那边,也要通知一下吗?”
“也行。”缸中的boss思索片刻,沉声道,“你可以和翁老师说一下。”
长脖子男人眼神微微一动。
可以和翁老师说,也就是另外三人那儿最好不要透露风声。
他不确定自家boss是怎么想的,但他感觉得出来,自从boss上次出事后,对于周遭环境的警惕心就提高了不少,对于员工的亲疏区别也更加明显。说得不好听点,对待除了他和翁老师以外的员工,似乎总是带着点警觉。
是在防备什么吗?
长脖子是个直肠子,这么想着,顺口就问了。
不想灰信风听了,却是微妙地沉默许久。
“倒也没有想那么深。”他对长脖子道,“主要是你和翁老师相对来说比较卷。”
就像他之前说的,工作起来太卖力了。
如果白桅的目标真的是惊惧骨子,那卖力一点、多发挥一点,这问题也不大;可如果她的目标真不是这个,那过分的努力反而拖后腿了。
“啊……这样。”
长脖子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有些尴尬地应了,转身正要去和翁虹霓通气,却又听身后水缸里传来声音:
“但有些时候,我觉得警惕一点也是没错的。”
迎着长脖子男人诧异回望的目光,漂浮在水缸里的生物触须卷曲,声音冷得像是在搅拌碎冰:
“先前我伤口的恶化,我不认为全是偶然。
“但这事也不急着查,眼下的合作才最重要。你先按我说的做就是。”
*
*
在那之后,长脖子便按照他的吩咐,单独又找了翁虹霓,如实转达了下自家boss的意愿。
和他一样,翁虹霓顶着一张分外想要吃瓜的脸,认真应下了这件事。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他们能做的也挺有限。
毕竟这次怪谈的整体剧情都是白桅自己一手设计的,他们也就是负责走流程的工具人而已。
……而且严格来说,也没什么剧情。
整体就是个粗糙的都市怪谈风格,流程设计上则更偏向密室逃脱。全程也没什么花活,唯一比较特殊的就两点:
第一,就是最开始的游乐园只是怪谈的前摇,外加用来收集信息的环节。真正的怪谈是从玩家们踏入写字楼开始的,而就在他们踏入的一瞬间,被白桅驱动的怪谈便会随机抽走一个玩家,让他直接进入终点的安全区,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其他人行动。
第二,就是在玩家前往安全区的过程中,他们会不断利用大家做单线任务的机会,将走到自己埋伏地点的玩家控制住,并取代对方,进入玩家队伍。
混进去的方式也很简单。大家身上的铭牌都是白桅提前写好的,上面似乎带有她的力量。只要戴着铭牌,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据说,拿到旁观者身份的玩家是可以看出来的。
后面的流程就更简单了。由他们陪伴着唯一没有被换走的幸运儿来到安全区,在设法将她送进去的同时,还要找机会撕下自己的铭牌,彻底暴露怪物的身份,并营造出自己无法进入安全区的假象,好让在场的两个玩家彻底相信这个安全区的真实性。
如果是长脖子自己来做策划的话,他肯定会利用这份相信,后续再搞个反转之类的,比如你以为的安全区其实不是安全区……但看白桅的设计书,显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她规划的安全区,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区。只是因为他们的怪谈没有购买空气墙,也没有其它合适的道具,没法真的将它们拦在房间外面,所以只能让它们这些怪物自己配合一下,好让那些玩家彻底接受这个设定。
而在这之后,游戏会进入二阶段。
根据流程,电力系统会出现故障,整栋楼会陷入大面积黑暗。但同时安全区内会开放广播功能。已经进入安全区的两个玩家需要设法联系上被困在其他房间的其余五名玩家,指挥他们在黑暗中行动,找到正确的绿色箭头,最终来到安全区汇合……
在所有人都到齐的那一刻,整个流程便彻底走完,他们也算是真正通关了。
……
坦白讲,在刚看到这个剧情设计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懵的。
怎么说呢……倒不是说不好,就是感觉太中规中矩了,有些设计确实能构成很明显的惊吓点,但对于有经验且有道具的玩家而言,也不是那么难以防范。
但联系自家boss的话,一切似乎又变得很好理解了。
既然目的不是为了收集惊惧骨子,那这么温和的游戏设计反而说得过去,简单到几近幼儿园课程的单线任务设计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据说安全区里还藏着送给所有玩家的彩蛋。但具体情况长脖子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白桅大佬貌似准备得还很用心。
总而言之,就先跟着剧本走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在怪谈开始的第一时间,就藏在了自己的候场区。
并按照要求,在第一轮的单人任务里取代了那个进入房间的妹子。
取代的流程同样简单到令人发指——他们所在的房间都存在隔间,且每个员工手上,都有所有铭牌的备份。前来完成任务的玩家会根据指示进入隔间,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对方进入后立刻将隔间门关上锁好,并拿出和对方对应的铭牌,佩戴在自己的身上。
唯一的例外只有洛梦来。因为她是第一个混进玩家队伍的员工,因此不需要携带额外的铭牌,只是出于剧情需要,得专门换一套皮肤,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的。
为了尽可能拉大和原皮的反差,白桅还特意给她挑了个男性的皮肤。据说还是现在最好卖的百搭炮灰款。
不管怎么样吧,总之他按照白桅的设计,困住了玩家、取而代之、混入队伍……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是有点小看白桅这个剧情设计的威力了。
毕竟她给的本子里可没提到还有什么长在墙里的胳膊,也没说这里的空调会长嘴。
更没提她上来就是一套文字大洗脑术,直接把所有玩家都洗成了白板——啥都不懂,最好欺负的那种。
以至于他现在都有点恍惚。
自家boss确定没搞错吗?大佬的这个本子真的不是为了惊惧骨子设计的吗?可截至目前为止的发展不管从谁的角度看都很惊惧啊?
那他又该怎么办?还是按照原计划照顾玩家吗?还是设法在吓人这一方向上继续努力一下……
救命,他好迷茫。偏偏这个时候剧情都已经推到了关键节点,想要找时间再和洛梦来或是翁虹霓通气也来不及,更别提远程打电话给自己boss远程求助——
算了。
一番严肃的思考后,他认命般地闭了闭眼。
随机应变吧。反正看目前的发展,别的不说,惊惧骨子的收入肯定是不必担心了,横竖也不用他再折腾什么,跟着大佬的剧本躺平就是……
恰在此时,负责敲门的洛梦来也终于停手了。
这妹子是真的努力,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努力地cue流程。有时玩家自己玩到卡关了,还要设法推进度。
像现在也是。开门的钥匙其实之前的流程中就已经拿到了,偏偏在场仅存的人类选手显然忘了这事,任凭洛梦来在那儿敲了半天门,也不知道出个声;没有办法,洛梦来只能自己装模作样地摁了摁门把,然后主动道:
“里面好像没人,门也锁住了。
“正好之前我们找到把钥匙,不如试一试吧。”
说完,当着唯一人类选手的面,拿出那把钥匙,便插|进了锁孔里。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
没人知道,隔着一扇门板,门内的郭嘉琪正惊恐到目眦欲裂。
从他的角度,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面的人进来的。
他才不管外面的怪物堆里还有一个活人,和一群怪物走在一起,谁知道那所谓的“活人”是不是还真活着?就算真活着,又关他什么事?
因此,没有任何犹豫地,他第一反应就是推着椅子过去赶紧堵门。
谁想才刚将椅子抵上去,却又听身后传来一阵古怪的砰砰声——
一下一下,那么清晰,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膜上打鼓。
他颤颤回头,视线缓缓下移,终于搞清了声音的来处。
是那个位于办公桌下,一直锁着的柜子。
之前没有一点儿动静。这会儿却突然砰砰响了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烈地撞击着锁着的柜门。
它撞得太用力了,柜门已经开始变形。门缝间隐隐可以看到什么黑色、滑溜溜的东西一闪而过,给郭嘉琪吓得又是一软。
抵着椅子的双手不觉松开。外面的人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又是咚的一声,身后的房门被重重推开。
用来抵门的椅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连带着郭嘉琪都往前跌了一下,一下摔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子涵好奇地朝前探出了头。
“怎么了怎么了?”作为在场唯一幸运儿的林子涵还在努力张望,站在她身后的长脖子已经严格遵循剧本设定,趁机伸手,将她一把推进了房内。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踉跄着摔进了房间里,茫然抬头,犹自有些搞不清状况。
似乎是被她的动静吓到,本就受惊的郭嘉琪本能地往后一退,爆发出一声尖叫。
万万没想到屋里还有个人,林子涵也被吓得一声惊叫。
长脖子尽可能安静地缩在人群里,琢磨着这个时候可能还是需要下气氛组,所以也跟着尖叫了一声——
然而才叫一半,声音忽然就堵在了喉咙口。
……因为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房间,好像变了。
不,就是在变。准确来说,从林子涵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整个空间,就开始变了。
光线逐渐暗下。墙壁凹陷出奇特的弧度。奇异的粉红色内膜迅速爬满目之所及的所有墙壁地面,显得厚实又柔软,表面还能看到细细的血管,纵横交错,微微鼓动,不断传出血液从中流过的汩汩声。
血管之外,又有无数的圆球,一颗接一颗地鼓起,宛如葡萄一般,挂在那厚实的墙壁上。葡萄之上,却又接二连三地裂开缝隙,缝隙张开,露出硕大的眼球,不住好奇地朝周围打量。
地面变得潮湿,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地往上蔓延。柜子里的撞击声终于停了,转而是几声刺耳的尖叫,宛如婴孩的哭喊。
再下一瞬,那扇柜子门终于打开了。伴随着那持续不断的刺耳哭喊,一只湿漉漉的爪子啪一下按在地上。
现在仅存的两名玩家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下一瞬,两声重叠的尖叫,再次划破整个空间。
声音是如此崩溃,像是连喉咙都要撕裂。
……但事实上,不只是他们,就连站在门口观望的长脖子都在嘴角抽搐,有点想跟着叫了。
——绝对搞错了。
这一刻,望着那刚爬出来的,宛如巨大长腿蝌蚪般的东西,他终于彻底地、坚定地、完完全全地确信了。
他的boss绝对是搞错了。
白桅大佬百分百就是冲着惊惧骨子来的。没跑的。
不然谁家正经安全区长这样啊!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什么叫惊悚直播啊!……
直到很久之后, 这诡异又匪夷所思的一幕,都牢牢地镌刻在洛梦来的脑海里,宛如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每每回想都伴随着澎湃的震颤。
这种强烈的影响截止于她终于知道白桅所求的那一刻。
巨大的惊叹号变成了一个更大的问号, 她盯着白桅看了很久, 终于绷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 你想要收集爱, 所以你在一个设定为安全区的地方藏了一条长腿的蝌蚪,那蝌蚪的脑袋上还有一张巨大的嘴——”
她说到后面声音都忍不住高起来,只觉自己脑子都在颤抖:“为什么???”
“……为了给玩家发彩蛋啊。”相较而言,白桅的表情和语气却堪称平静。
彼时她正在填写新的购物单, 打算往自己的怪谈里添置一口新潮的玻璃缸, 闻言只淡淡看了洛梦来一眼:“你说的那个小蝌蚪是用来送彩蛋的, 这个你难道忘了吗?”
小蝌蚪。她管那个长腿的、脑袋比我还大的玩意儿叫小蝌蚪。
洛梦来摇了摇头, 努力甩开那个漆黑玩意儿给自己带来的心理阴影,紧跟着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想要用这种方式去送彩蛋呢?
“反正彩蛋又不会跑, 你就把它们好好地放在那个柜子里,再随便留个什么条儿, 提醒玩家自己去拿不就行了吗?”
“嗯……当时也有这么想过啦。”白桅敲打键盘的动作微微顿了下,随即抿了抿唇,“那就是觉得……那样就不太有仪式感了。”
“……”洛梦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大脑又颤了一下,“仪式感?”
“对啊, 你们人类不是很讲究这些吗?”白桅似是终于来了兴致, 侧转过身看她,“过生日要唱歌吹蜡烛, 结婚要放音乐放炮仗……过年也是,到处都会放什么恭喜恭喜你的。”
洛梦来:“……所以?”
“所以我就想在那个送彩蛋的环节,也加一点音乐元素。”白桅认真道, “而且当时我不是在试着把电音蝌蚪也融到怪谈里吗?我觉得那个就很适合用来放音乐。”
洛梦来:……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低头捋了捋思绪,而后才又抬起头,试着张嘴,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又闭上。
如此重复了三次,她才总算从混乱的脑仁里提取出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可你放的那个怪物,它根本就不是电音蝌蚪啊。”
严格来说,那甚至都不是一个独立的怪物——那只是用黑色小人捏出来的奇怪玩意儿,只是碰巧看着有那么一些像蝌蚪,又刚好会发出带着电音的婴儿哭叫,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一只电音蝌蚪——
等等。
真的不算吗?
洛梦来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一下,明明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但又好像哪里不对,以至于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令人意外的是,白桅听了,却是格外坦然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它不是啊。”她理直气壮地说着,转身继续填自己的购物单,“但正品这不是放不下嘛。”
……洛梦来又懵了。
“啊?”什么正品?
“真正的电音蝌蚪尺寸太大了。”白桅抽空拿手跟她比划,“你应该也记得吧?我当时一口气买了好几个,都是从学院官网上买的。可官网只有大号的电音蝌蚪,每个都差不多一口长,挺大的呢。”
一口长。
洛梦来迅速在脑子里换算了下。
已知她的腿长是84厘米,相当于两口长,那一口长就是40多厘米,确实是有点……
“不对。”她很快反应过来,“40厘米,那还是能塞进柜子里的呀。”
“单一个电音蝌蚪是能放啊。”白桅振振有词,“但弹电音蝌蚪的人这不就放不进去了嘛。”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把弹琴的人也一起塞柜子里啊!
洛梦来很想这么问,但她没有问出口。
更糟糕的是,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些明白白桅的思路了——
“你……本来想做的,是不是那种柜子一打开,就有人弹着琴从里面出来,边唱边跳,很喜庆的那种?”她向白桅确认。
白桅的双眼当时就亮了。
“对的对的,就是那个!”她用看知己的眼神看着洛梦来,看得后者一阵心梗,“但就像之前说的,这不是塞不下嘛。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设法搞点平替……”
懂了。
洛梦来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能跟上白桅的思路了——
为什么要安排人弹着琴出来送彩蛋?因为彩蛋是个喜庆的东西,而根据她的观察,人类在做喜庆事的时候,就喜欢加音乐、搞惊喜。
但现在弹琴者放不进柜子怎么办?那只有两种改进方向,第一,最大限度保留“音乐”;第二,最大限度保留“惊喜”。
很显然,白桅选择了后者。所以为了迁就柜子这个设定,她只能“适当”地去修改和音乐相关的部分……
而根据白桅的习惯,这种修改,往往是通过元素的拆分、简化和再融合来实现的。
弹琴的人,拆开来看是什么?人、琴、音乐。
人可以简化成什么?活动的玩意儿。音乐可以简化成什么?有调的声音。
把简化后的元素再拼起来,就成了“会发出声音的活动的玩意儿”……
再把她当时非常钟意的电音蝌蚪元素也加进去。嘿,正好还能做个造型。
四舍五入,和原设有区别吗?没区别!
——当然这是站在白桅的角度来看的。虽然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洛梦来自己竟也隐隐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不,等等,还是有一个问题的。
“那个,既然你都让那蝌蚪长腿了,那为什么不干脆把彩蛋盒放在它手上呢。”她终于想起了另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疑问,“反正它有爪子啊,捧着走又不麻烦。”
考虑到那玩意儿的爪子小小的。就这么双手捧着,没准儿还会显得很虔诚。
“哦,那个啊。”白桅了然地点了下头,非常自然地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回答,“其实也有想过啦。”
“但是那样的话,总感觉仪式感,还是不太够。”
……又来了。仪式感。
洛梦来感到自己的大脑再次开始颤抖了:“你指的不太够,具体是——”
“没有那种很响、很炸裂的感觉。”白桅一本正经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但人类好像就是很喜欢这种东西。什么烟花啊、鞭炮啊、小礼花啊……”
她认真看向洛梦来充满震惊的双眼:
“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复刻出这种感觉——你懂吗?”
*
时间回到现在。
写字楼内,名为“安全区”的房间。
人类玩家在房间里,怪物员工在房间外。
一门之隔,完全相反的立场。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此刻,他们为着同样的景象瞠目结舌。
几乎所有存在的目光,都凝在那只哇哇乱叫着,从柜中爬出的长腿蝌蚪身上。
而就在房间里的人类终于想起来要逃跑,且房间外的怪物想起来要推进度时,那长腿蝌蚪忽然又是一声高频次的尖啸——
然后就这么砰地一声,炸了。
原地破碎,血肉纷飞的那种。
很响。
很炸裂。
如雨落下的碎肉间,有什么东西从它裂开的身体里掉出来,咔哒一声落在地上。
洛梦来位置靠前,看得一清二楚。是一个长条形的小木盒。
房间里的两人却显然没注意到这个——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场四散的碎肉血雨上。
充满恐惧的尖叫再次响起,郭嘉琪慌乱地在脸上乱抹,林子涵则害怕地遮住了眼睛。
相较而言,门外的员工们倒是没表现得这么外露……但也挺懵的。
毕竟这一出出的,来得都有些太突然,以至于他们一时也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屋里的两人都快喊劈叉了,才终于有员工憋不住似地,小声问了一句:
“那个,那我们现在,还要变身吗?”
“……”
这个问题让所有员工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谓“变身”,即撕去铭牌,撤下伪装。关于这段,他们之前还特意商量过,原本是打算在林子涵跌进房间,愕然回头的刹那,唰一下集体撕下铭牌,再一起朝房间里看——
根据以往的怪谈经验,这样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最强,惊吓的节奏也比较合适。
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如果玩家没有戴愚善眼镜,那她看到的就是一群冲她嘿嘿咧嘴笑的怪物;而如果她戴着,那看到的就会是一群活人原地消失。
不论是哪一种,都必然能给她的心灵带来几分震颤,属于稳赚不亏的操作。
——但万万没想到,他们这边还没动作呢,整个房间就变了。变完还出了个吱哇儿乱叫的怪物,叫了没两声还自己炸了……
搞得林子涵的注意力转来转去的,就是没有落在他们身上;此时此刻更是沉浸在那只爆|炸蝌蚪带来的冲击里,干脆连眼睛都捂上了。
……搞得他们就很尴尬。
也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变身。
变吧,现在人家注意力都不在这边,就这么哗一下变了,感觉有点浪费气势;但不变吧,一大堆人就这么杵在这儿看着两人叫,好像更尴尬……
“先别吧。”最后还是翁虹霓拿了主意,同样小小声地回复,“里面人快吓死了,再整这一出怕不是要直接吓撅。”
她和长脖子一样,都是提前得到过自家boss指示的,这话多少也是为了保住玩家的通关率;谁想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低呼。
同一时间,脚边似有什么掉落。翁虹霓诧异低头,发现自己脚边正躺着一张掉落的铭牌。
好死不死,有人的铭牌掉了。
再一细看,真巧,掉铭牌的还是那个“爪子”,长得最吓人的一个。
他自己似乎也有些傻眼,连连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弯了下腰,牌子不知怎么就自己掉了,说完就要伸手去捡——
然而偏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两个人类终于从窜天蝌蚪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想起门边还放着一堆人了。
有人抬首、有人回头。两道目光齐齐投过来,恰好都落在了最高大的爪子先生身上。
林子涵双目圆睁,毫不意外地再次僵在了当场。
相比起来,郭嘉琪的反应更是要大上许多——
他喃喃了两句“怪物,都是怪物,全都是怪物……”
呢喃完就两眼一闭,正如翁虹霓所猜测的那样,直接晕了过去。
给翁虹霓看得又是一阵无语。
不是哥们你晕就晕,怎么还带揭人老底的呢!
还好林子涵似乎并没能立刻理解那段话的含义,而是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倒地的郭嘉琪身上,一边尖叫一边后退,可能是以为他死了,仓皇间还被地上的木盒子绊了一跤;另一边,长脖子也是真怕这玩家出什么事,一咬牙,仗着自己的铭牌还在,索性就这么直接走进去了。
“别慌别慌,他只是昏倒了!”他边说边蹲下身去看郭嘉琪的情况,大脑飞快转动,想着之后的剧情还怎么演,嘴上开始很有经验地胡言乱语,“不要相信你眼前的一切,这都是幻觉——”
话音未落,不自觉地朝前俯了俯身。
只听一声轻响,他胸口的那张铭牌,无声无息地也飘了下来。
恰好落在地上郭嘉琪的脸上。
于是,毫不意外地,他听见旁边林子涵的呼吸又变了。
……不奇怪。他想。
换做是他,看到本来清秀干净的女孩子突然变成个驼背长脖子的大叔,他也会被浅浅吓到一下的。
比起这个,他更在乎为啥好好的铭牌,说掉就掉了——要知道,虽然铭牌上的字是白桅大佬写的,但铭牌本身是由他们怪谈准备,真要因此捅出了什么篓子,问题可是要算在他们头上的……
当然,这问题只是在他脑海里稍稍过了一下。追责的事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先平复眼前玩家的情绪。作为一个成熟的怪谈社畜,长脖子很快就捋清了轻重缓急,立刻转头看向被吓傻的林子涵,一边悄悄给门口的同伴打手势,一边安抚地开口,尽可能地放缓语气:
“子涵,你怎么了?你又看到什么了?
“不要慌,记住我跟你说的,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你还不明白吗?这地方有古怪,它能让人看到幻觉!”
“……”似乎是被他的话语安抚,林子涵胸口剧烈起伏着,瞧着倒真像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长脖子长出口气,继续道:“来,深呼吸,再呼吸——冷静下来了是吧?来,你看,大家都在呢。”
他继续冲其他人打手势,几名同伴心领神会,以一种尽可能自然的姿势,小心挪进了房间里,以一种分散的状态,站在能被林子涵看到,又有一定距离的位置。
就像一群真的玩家会做的那样。
只除了爪子先生。他现在的造型太吓人,所以没有进门,而是躲在门边的墙后悄悄折腾自己的铭牌。
其实按照设定,他们都是不该进屋的。毕竟这里的标签是安全区——但管他的呢。
别的问题可以再说。先把面前玩家的情绪安抚住才是正经。
好在这招对林子涵仿佛很有用。她深深看了周围人一眼,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幻觉。都是幻觉。”
“对、对!”长脖子立刻道,“你现在好点了吗?好点了就去那边坐一会儿好不好?我们得先看看地上这人的状态。然后再一起想想之后怎么办?”
“……好。”林子涵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眼眶看着还有些湿,“我到外面等好吗?这里好可怕。”
长脖子略一迟疑。抬眼看到门外戴好铭牌的爪子正在无声对自己比ok,方点了点头:“好的。你不要怕。我们搞清状况就来找你。”
林子涵忙不迭地点头,吸着鼻子转头就走了出去。两手紧紧抱在胸口,低头走得飞快。
长脖子暗松口气,低头正要再去看郭嘉琪状况,却听距离自己最近的洛梦来又低低咦了一声。
他立刻看了过去,正见洛梦来在不住对自己比划。
“那个盒子呢?”她以气音飞快地问道,“那个彩蛋盒!刚才还在的!”
……?!!
长脖子蓦然一怔,再看地上,果然那个从窜天蝌蚪里炸出来的、长条木盒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再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房间门突然被从外面关上。
紧跟着便是爪子先生蒙圈又慌乱的声音:“诶不是,妹子你干嘛——你别打我啊!别打——诶呀、诶呀!”
叫声没两下就停了,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到长脖子他们冲过去开门时,门口只剩爪子一人抱着脑袋靠墙蹲着,至于林子涵,早已不见踪影。
“不是——她人呢?”长脖子又傻眼了。
“……跑了。”爪子摸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比他还傻,“一开始还好好的,出来还和我打招呼。结果一转头,不知从哪儿拿出个木盒子就死命抽我,抽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个头大,但反应慢。一开始都没想起来自己可以开隐身,几下痛殴全都实打实地吃下了。等到终于想起来自己可以靠隐身去躲的时候,人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长脖子:“……”
懂了。被驴了。
合着刚才被哄住的是自己,人家只是觉着情况实在不对,找个由头出来方便跑路罢了;生怕自己跑不掉,还把看到的盒子偷偷捡了当武器……
该说不愧是有经验的玩家吗?明明都没记忆了,居然还这么能折腾!
长脖子一时挫败。再看地上,除了爪子再次掉落的铭牌外,居然还落了一地东西。仔细一瞅,尽是些火柴、蜡烛之类的小物件。
蜡烛是那种圆圆的小蜡烛,蜡油浇筑在金属的模具里,凝成薄薄的一块;火柴则像是他们boss的手笔,地上散落着好几盒,拿起一看,每一盒上都写着一个玩家的名字。
“怎么了怎么了?”其余几名同伴这才从房间里出来,犹自一头雾水。
长脖子无奈叹气,尽可能地简洁地说明了情况,又从地上捡起一盒火柴:“还有这个,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哦,这个!”洛梦来倒是一眼认出来,“应该就是桅姐准备的彩蛋吧。是不是从那盒子里掉出来的?”
“?”长脖子惊了,“这个才是彩蛋?”
他还以为那个满地乱爬的窜天蝌蚪就是了呢!
“嗯嗯。这是大佬赶在怪谈开始前匆忙备好的。我记得每个玩家都有一份呢。”袜子在旁边帮着解释——因为工作分配的缘故,她和鞋子二人是负责怪谈开始前的最后检查的。白桅紧急赶制彩蛋的时候,他俩正好就在旁边。
“是赶制的?难怪我没见过。”长脖子喃喃着,又捡起一份小蜡烛,“那这个呢?也是?”
“算是吧,这个是和火柴配合着用的。”这次回答他的是和袜子共事的鞋子,边说话边很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细碎物件。
“彩蛋是送给玩家的幻觉,只有点燃火柴才能触发;但大佬说纯火柴烧得太快了,有蜡烛的话就能多烧一会儿……咦?”
转眼火柴盒已经全部捡起,他简单算了下,面露诧异:
“怎么还少了两盒?”
“蜡烛数量也不对。”袜子在旁道,“少了好多。”
“是不是还留在那个木盒里,被那个玩家带走了?”洛梦来蹙眉。
“有可能……”爪子还在那里揉脑袋,轻声附和。
他记得清楚,林子涵打他的时候确实因为太用力,把木盒给敲开了,地上那些东西正是随着她的动作被甩出来的;她逃走的时候显然也很慌乱,边跑还边挥舞着木盒……
而从那盒子里传出的声音来看,里面应该是还装着些细碎东西的。
“比起这个,我们接下去该咋办?”翁虹霓倚着门框叹气,提出了关键问题,“现在这样,后面的剧情就不好走了吧?”
……这个是实话。
在场几人都非常清楚。根据白桅规划的路线,这个环节,理应是身处安全区的两个玩家互相确认身份、明确状况的重要节骨眼。
至于他们,本该在发现自己无法进入安全区后就黯然离场的。
之后游戏才会真正进入第二阶段。安全区——姑且称其为安全区吧,会开放广播和全局监控的功能,所有被困玩家所在的房间门也会打开。接下去就会由安全区的玩家指挥其他玩家一路找过来……
谁想现在,该走的NPC一个没走,反而是负责指挥的两个玩家,一个晕了,一个跑了。
给在场怪物们整不会了。咋的,我来指挥?
翁虹霓还在不死心地朝外张望,语气飘忽:“你们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回来干啥?吃饭吗?”长脖子忍不住回道。
“那后面的剧情不是全崩了?”翁虹霓嘶了一声,“没人能通关了啊。”
这话一出,房间内外再次陷入诡异的静谧。
片时,方听不知谁喃喃地感叹出声:“不愧是大佬啊。团灭,易如反掌。”
……得了,那是你们根本就没见过她认真搞团灭的样子好吧。
洛梦来无声闭了闭眼,默了两秒,下定决心般呼出口气。
“麻烦你们在这儿看一下情况,我去把那妹子找回来。”她说着,转身快步往外走去。长脖子微怔,忙把人叫住:
“你一个人去吗?”
“嗯,我有皮肤,可以直接换上。”洛梦来脚步不停,语速飞快,“这样哪怕找到后她要求我摘下铭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先前长脖子在她面前,就是先掉了铭牌再露出原样的。如果是个聪明点的人,大概率已经猜到铭牌的作用了,因此洛梦来觉得稳妥一些比较好。
她知道自己一个新人,没什么自以为是的资本,哪怕是对白桅,也很难说什么了解;但她感觉得出来,白桅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的;在做出这一系列设计的时候,也是真心希望那些玩家能够走到第二阶段,甚至能够通关的。
她见识过白桅真正的手段,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白桅不想让人通关,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寸步难行,根本就不用这么费劲折腾。
……虽然这个安全区的设计确实是令人迷惑,但她相信,桅姐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而她要做的,或是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白桅作为中枢沉睡的时候,尽量帮她顾好整体进度,确保所有的流程都能如她所愿、顺利推进……
打定主意,洛梦来没再废话,冲着其他人摆摆手,问清了林子涵离开的方向,很快便也跑得不见踪影。
剩下几人聚在门口,面面相觑片刻,又齐齐转头,看向躺在粉色房中的郭嘉琪。
“那这位该怎么办啊?”袜子率先走了进去,蹲在地上打量着昏迷的人,“要把他弄醒吧?”
“总得弄醒吧。”长脖子回应着,也走了进来,在郭嘉琪的另一侧蹲下,“不然这剧情没法走了啊?”
“也不一定没法走吧。”翁虹霓和爪子也进来了,同样在郭嘉琪周围找了个地方蹲下了,一边探头端详一边道,“反正到时候广播一开,别人又不知道指挥他们的是谁。我们可以代劳一下,等其他玩家找来了再撤嘛。”
“好像也不是不行。”长脖子点头,“可我记得到时候这个房间也会开直播吧?会把这个房间的情况直播给其他玩家看来着。”
“有的有的。”鞋子立刻应声,“大佬说了,这是为了增加其他玩家心中对安全区的信任。但我们提前搞点皮肤穿上,问题应该不大。”
其他所有被困的玩家,他们所在的房间里也有一台电脑,连通的是另一台摄像机。拍摄范围恰好就是这个房间。
在第二阶段开始后,提前布置好的摄像机将会自动开启,并与所有玩家面前的电脑相连,开始给他们强制直播这个房间里的情况——
正如鞋子所说,这同样是用来提升安全区可信度的设计。
但此刻距离摄像机开机还有段时间,他们完全来得及准备。
“……”说到此处,袜子却似想到什么,轻轻诶呀了一声。
“等等,原来这边的摄像机是要等第二阶段才开机的吗?”她微微张嘴,神情显出几分错愕,“那玩家所在房间的电脑呢??”
“那个是一直开着的啊。”鞋子答道,“你不知道吗?大佬特意说了,电脑都要提前通电开机,里面还要装好扫雷和纸牌,省得他们一个人待得无聊……”
“……”袜子听着,脸色却更难看了。
“完了。”她惊惶道,“我搞错了。”
“我把电脑和摄像机的开机顺序搞反了……我以为到了二阶段自动开机的设备是电脑,摄像机才是要一直开着的,所以我之前做最后检查的时候,顺手就把这个房间的摄像机给打开了……”
她说到这儿,浑身一颤,说不下去了。
“……”另一边,其他几人也终于懂了她的意思。
于是不约而同地抬头,齐齐向上看去。
只见房间天花板的角落里,赫然是一台闪着红光的、小小的摄像机。
几个黑色小人正彼此手牵手稳稳倒挂在天花板上,努力用自己的身躯固定着那台运行中的摄像机。注意到底下几人投来的目光,还很高兴地腾出手来冲他们招了招。
“……”围在郭嘉琪周围的几人却完全笑不出来。
只非常有默契地在脑海里以观众的视角,飞快过了一遍从游戏开始到现在,这个安全区里发生过的所有画面——
没有声音的那种。
——首先,屋里只有郭嘉琪一人。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直播,且时不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紧跟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动静,惊恐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并试图用椅子堵住门口。
然而还没等他成功堵门,他又仿佛发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一样,以更加惊恐的眼神的看向办公桌下的柜子。
就在此时,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林子涵被推进屋里,但从摄像头的角度,应该拍不到站在门口的其他人。
所以那些玩家,他们只能看到林子涵踉跄着跌进屋里,然后便是一系列持续的惊恐尖叫——从房间异化到长腿蝌蚪,从蝌蚪爬爬到蝌蚪窜天,可以说一件好事都没错过了。
再接着,他们会看到,屋内那两人在持续的尖叫后,突然看向门边。像是又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郭嘉琪直接原地昏厥。
不,从观众的视角来看,他们真的可能以为他死了。
然后一个驼背长脖子的怪样男人就那么走进了屋里,试图安抚住陷入恐惧的另一人。
再然后,更多怪模怪样的东西也走进了屋里。然而林子涵像是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浑浑噩噩地就走出了房间。
她走出去后,那些怪物也跟了出去——但还是那句话,从摄像头的角度,是拍不到门口的情况的。
所以那些玩家唯一能知晓的事实,就是林子涵走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但那些跟着她出去的怪物都回来了。
并且在回来后,围着郭嘉琪的身体——或者说尸体,蹲成了一个圈。
脑袋还一直往他身上凑。时不时还上下左右地动两下,仿佛某些正在进食的动物……
并在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直直地、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的方向——
好的。
在场所有人非常一致地得出了结论。
完蛋了。
这一回,整个剧情是真的完蛋了。
——而仿佛是呼应着他们的想法般,伴随着一阵滋滋的轻响,头顶的灯光开始不稳定地急闪。紧接着,又是咔的一声——
整栋大楼都陷入黑暗。
只有个别空间内依次亮起应急的照明,宛如萤火虫般,在黑暗中递出微弱又迷幻的绿光。
安全区内的电脑却还亮着,只是屏幕上的画面已然改变——原本占据整个屏幕的直播画面突然被切走,取而代之的是六个均匀分布在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前五个镜头里,分别是之前被困在不同房间的五个玩家;第六个镜头里,则是安全区内一群正在冷冷抬头、阴森看向电脑的怪物。
游戏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彩蛋的力量(1)……
事情无疑变得有些失控。
不——参考其它五个房间里, 那些玩家充满恐惧的表现,应该说是相当失控。
为了尽量挽回事态,长脖子还是设法做了一些应急措施的, 比如立刻对着镜头做了个wink, 还试图用自己的脖子比心什么的……
但很明显, 这个行为没有任何的挽救作用。
甚至有点雪上加霜。
“如果我们给他们跳舞呢?”袜子胆战心惊地在旁边小声提议, 显然快要被自己捅的篓子吓晕,“我我我……我学过钢管、芭蕾!还会跳科目三——”
“……”一个肢体柔软到能够在管子上爬上爬下还能把自己上下翻过来甚至把脚放到自己头上的女鬼吗?
不,我觉得他们不会想看这个的。
最后还是翁虹霓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爬上去关了摄像头, 又闪电般扑到电脑桌前, 赶在广播系统打开前把它也关了。而后方长长出了口气。
“要不把这人先搬出去吧。”她向长脖子提议, “不然等等他醒了, 我怕他一睁眼又被天花板上的粉色肉膜给吓撅过去。”
长脖子觉得有理,于是默默将人扛了起来, 一路扛到了隔壁的空房间。
怕人躺得不舒服,他还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对方垫在身下——虽然那衣服有点旧, 上面还有一些陈年老血迹,但他觉得对方应该不会看那么细。
谨慎起见,他特意留在那儿照看了一段时间,甚至试图急救。只是很可惜, 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没过多久, 便见他一脸挫败地从那房间里出来,垂着脑袋朝安全区走去。
边走还边忧心着之后的剧情该怎么办。怎么想前途都是一片灰暗。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自己只是离开了那么一会儿而已——
等到回来时,居然天都变了。
维持着开门的姿势,长脖子双目圆睁,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在干嘛?!”
“……”
房间里,几个正在忙着分零食的员工们齐齐转头。
翁虹霓的嘴里,还叼着一枚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骨子。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这不没事情干,顺便搞点下午茶么。”
她舌头一卷,将那枚骨子直接包进了嘴里,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不要吗?我们还特意留了你的份。干点心和茶包都有哈。”
“你们还有心思喝茶——”长脖子倒吸口气,定睛一看,发现鞋子和袜子的手里,果然都还捧着个一次性纸杯,杯子外面挂着茶包的系绳,杯中则热气腾腾,还隐隐散发出骨子的香气。
就连那些散落在房间里的的黑色小人,都人手一点点骨子的碎末,乖乖坐在地上吃。
这些黑色小人要么之前用来扮长腿窜天大蝌蚪的,要么是挂在天花板上当摄影机架子的。严格来说,算是友司员工,哪怕上班吃东西,他也是管不着的。
问题是他们单位的这些——都这节骨眼儿了,他都要急得长脑子了,你们在这儿快快乐乐地泡茶吃点心,像话吗!!
“……不是。等会儿。”他张口正要训斥,忽似注意到什么,越发难以置信,“你们哪儿来的杯子和热水?”
翁虹霓不语,只看了眼旁边的爪子。后者心领神会地低头,一直交叉盖在腹部的两只血色大手随即缓缓打开。
只见大手的后面,是完全中空的腹腔。腹腔的内壁已经完全干瘪,里面正摆着好几包小袋装的骨子,还有特制的骨子茶包,此外还有一叠套着塑料膜的一次性纸杯,以及一个大约2升的保温壶。
迎着长脖子震惊的目光,他相当坦然地从肚子里掏出了一个纸杯,放进茶包后又拿出保温壶,吨吨倒进热水。
“脖哥,来一口?”他将泡好的茶往长脖子面前递了递,“趁热,比较香!”
长脖子:“……”我谢谢你啊。
他忍不住一手拍在额头上,用力之大,直接把脑门拍出了一个凹陷:“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的……”
“这不急也没用嘛。”翁虹霓抱着水杯朝电脑努嘴,“喏,你看。其他房间的玩家明显都被吓破胆了,这会儿不是在忙着堵门就是在求神拜佛的,根本没有往外走的意思。”
“反正这会儿我们也没什么能做的。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长脖子:“……”
暗叹口气,他闷闷接过爪子递来的水杯。再一看电脑屏幕,发现翁虹霓说得还真没错。
屏幕上本该有六个直播画面,只是因为他们这边已经关掉了摄像头,所以此刻第六个画面黑掉,只剩下了另五个房间的实时直播。
而正如翁虹霓所说的,此刻那五个房间里的玩家,不是正在闭眼祈祷,就是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四处寻找镜头的所在。基本所有房间门都已经被他们自己给堵上,毫无例外。
直播画面是没有声音的,房间里也没有纸笔。唯一可以用来打字的手机屏幕太小,且因为白桅开局的洗脑,他们基本已经忘了“手机”这东西的用法,因此想要通过镜头传递什么信息,也并不现实。
五个房间,看似通过直播画面彼此相连,实际却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孤岛。
——而按照白桅的设计,身处安全区的玩家,本该承担起串联所有孤岛的职责的。
他们的声音会通过广播传递,为所有人指引通往安全区的道路。而当所有人都来到安全区的时候,他们就能够真正通关。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缺了关键玩家啊!
“……洛小姐还没回来吗?”长脖子闭了闭眼,无奈啜饮了一口茶水,“或者就按你之前说的,我们伪装玩家来指挥呢?”
“我觉着悬。先前的直播画面太吓人了,他们未必会愿意来这个房间。”翁虹霓如实道,“那个叫郭嘉琪的呢?还昏着呐?”
说话间爪子又递来一包小零食,长脖子略一迟疑,还是伸手接了,同时长叹口气:
“醒了,但又晕了。”
“啊?”在场所有人齐齐一怔。
看得长脖子一阵不自在,又喝了口水才道:
“就……我刚才想着,不管怎样都得先把人弄醒对吧?所以就试着给他做了下人工呼吸。没想到做到一半,他正好醒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开隐身……”
翁虹霓微妙地挑眉:“所以?”
长脖子眼神飘忽一下,语速飞快:“所以他睁开眼睛,看到我的脸正往他的脸上凑,‘啊’地尖叫了一声,又晕了。”
“……”
这也太不巧了。
“好惨啊,刚救回来就又没了。”最角落的鞋子发出一声感叹,翁虹霓却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不一定是救醒的啊,可能是他本来就要醒了,只是正好醒在他做人工呼吸的当口了而已。”
“……”长脖子不语,郁闷地往嘴里塞了颗骨子,不置可否。
倒是始终没说话的袜子,若有所思地开了口:“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诶,你说我们都变成诡异了,那呼出来的还是二氧化碳吗?”
一个完全不着调的问题。令人焦躁的是,居然还真有人回她了:
“不是二氧化碳是什么?仙气?”
“不,是鬼气吧。”爪子认真道,“或者是邪气。”
“哦哦这个我知道。”鞋子抱着杯子开口,“我小时候中过邪的,那个时候我妈就说,肯定是撞了邪气了。”
“现在应该叫生前啦。”袜子看他一眼,旋即偏了偏头,“不过说起来,我妈也讲过类似的话诶。说有的时候感冒,是因为有鬼在对着你的脸吹气……”
“啊……那个时候还被吓得不轻呢。”
话题不知不觉越跑越远,几人非常自然地就这么捧着杯子闲聊起来,仿佛现在所处的不是什么长满肉膜和圆球的古怪房间,而是公司茶水间。
反倒是一直都很松弛的翁虹霓,不知从哪一句话起,突然就不吭声了。一个人坐在那儿默不作声地拨弄着杯里的茶包。
微抿着嘴角,低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深深看她一眼,长脖子猛咳了两声,强行拽回话题:
“行了行了,别瞎扯了。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他一指旁边的电脑:“总不能真就这么耗到游戏结束吧?”
这话一出,屋里登时又一阵沉默。方才还聊得尽心的几人面面相觑,这会儿倒都不说话了。
长脖子毫不意外地摇了摇头,却听袜子突然开口:
“我倒觉得,只要能让他们主动离开房间,一切就都好说。”
“??”其余人纷纷望了过去,长脖子蹙眉,“你的意思是……”
“休息室里,有好多麻袋。”袜子说着,随手从自己那份零食里抓起几颗骨子,统统碾碎了,用手掌托着放在地上,轻声招呼着地上的黑色小人们来吃。
“要再次取得玩家们的信任,这是很难;可要直接把人绑架扛过来,这还不简单吗?
“反正规则只要求玩家们‘沿着箭头的指示抵达安全区’,又没规定一定是要他们自己走过来。既然白桅大佬允许玩家通过广播来指路,那说明玩家也并非一定要自己看路,或是亲眼见证那些箭头的所在。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要把人打包赶路的时候,确保自己行进的路线没有问题。那理论上,玩家就是符合通关条件的。
“最后,再把所有玩家都搬到这个房间,不是完事了吗?”
她慢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恰好手掌上最后一粒骨子碎末也被黑色小人扛走。
她拍拍手掌,目光澄澈地看向其余几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帮助玩家通关,但如果非要以玩家通关为目的去规划的话……我这个方案,逻辑上应该没错吧?”
长脖子:“……”
就,错倒是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哪里不太对。
但貌似,确实是个思路。
长脖子深吸口气,求助地看向翁虹霓。后者却没说话,只微微蹙起眉头,看上去也是在认真思考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就在此时,却听有人低呼出声:“咦,这个玩家怎么了?”
“???”长脖子一个激灵,忙看了过去,“谁?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就……这个啊。”被他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爪子顿了一下,才抬手指向电脑。
“喏,就这个——你们看,好像突然疯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约而同地“嘶”了一声。
还真是。
视频画面里是个扎着小马尾,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不久之前还在相当虔诚地闭眼祈祷,这会儿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地,突然原地跳了起来,一边惊慌大叫一边连连后退,甚至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片刻后,却又像是垂着挣扎一般,猛地伸手,朝面前的空气狠狠推了一把,跟着踉跄起身,逃命般奔到门边,又拉又踹地弄开所有堵在门边的东西,一把抓住门把手开始疯狂摇晃。动作间还在时不时看向身后,即使隔着镜头,也能看出他面上的深深的惊恐——
开门的动作越来越剧烈。紧闭的门却迟迟未开。
那男人的眼睛却越睁越大,片刻后,终于崩溃般地松开手,死死抱着脑袋,沿着门板滑坐在地。
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所有人——所有坐在电脑前的人,不论是哪个房间的——都看到了他那仿佛被恐惧生生淹没的表现。
毫不意外的,其它四个房间内的玩家因此陷入了新的慌乱。而安全区内,则是一片诡异的静谧。
“傻X啊。”一直沉默的鞋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那个房间装的是推拉门,他跟那儿玩儿命推有屁用啊。”
这话无疑道出了在场所有员工的心声。众人纷纷用力诶呀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
不过比起这个,明显另一个问题更为关键——
“他刚看到了什么?”长脖子面露思索,“幻觉吗?我们的本子里有安排这一环吗?”
“没有吧。”负责最终道具确认的袜子沉吟片刻,用力摇头,“而且这种单对单的幻觉效果,显然是用了我们独有的幻觉火柴。可我记得,白桅大佬给的流程里,完全没有用到这个道具……”
“不。不对。”翁虹霓却似想到什么,猛地打了个响指,“有的!”
她忙凑到桌边,迅速翻看起上面的东西——之前彩蛋盒里的东西掉了不少出来,他们全都捡到这张桌子上暂时放着了。
只见她在一堆火柴盒里翻了片刻,又头也不抬地开口:
“刚才那个玩家,他叫什么来着?”
“呃,什么一……”爪子迟疑了下,袜子抢先开口,“马一恒!”
“那就对了!”翁虹霓把所有火柴盒往他们的方向一推,“不是说这种彩蛋火柴盒,每个玩家都有一份吗?”
“这里只有五盒,还有两盒应该还留在那个长型的木盒子里,被林子涵带着一起跑了。
“每个火柴盒上都有一个名字。而缺的两那盒,就是马一恒,和林子涵她自己的。
“刚巧现在游戏推进到二阶段,外面大停电,照明很有限——”
“啊。”长脖子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林子涵一个人在外面需要照明……”
“所以就把属于马一恒的那盒火柴给点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彩蛋的力量(2)……
时间倒回数分钟前。
黑暗笼罩的写字楼内, 林子涵正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小心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也不知出口究竟在何处。但无论如何, 有一件事她非常确信——
楼下那个房间, 那个古怪又吓人的房间, 她是死都不会再回去了。
还有那些人也是。奇奇怪怪的家伙……
她承认自己之前的行为是有些莽撞了, 但她不后悔。比起他人的花言巧语,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心脏犹自砰砰直跳着,林子涵深吸口气,紧抓着手中充作武器的长型木盒, 尽可能快地朝着远处散发着绿光的地方挪去。
谁想天不遂人愿。没走几步, 身后突然传来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林子涵一个激灵, 赶紧就近找了个拐角躲了起来。才刚躲好, 便听见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林子涵?你在这儿吗?是我,洛莱。”
黑暗中隐隐可见一个男人的轮廓在晃动。结合他的声音, 林子涵认出来了。
确实是洛莱。之前和她一起行动的同伴之一。
说起来他身上倒是没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然而一阵纠结后,还是警惕占据了上风。
林子涵屏住呼吸, 没有出声,只紧紧握着手中的木盒,指尖都绷到发麻。
“林子涵……你听得见吗?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混乱,但你必须冷静下来, 你好好想想……如果我们真是怪物的话, 那就可以动手害你了,何必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呢, 对吧?而且你仔细回忆下你看到的东西——你真的确定他们都是真实的吗?
“林子涵,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地方有古怪,你看到的一切, 正是它分裂我们的手段。你真要顺了它的意,就危险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人一边说,一边不住走动。脚步停顿了片刻后,又缓缓朝着林子涵的方向,一步一步靠了过来。
林子涵呼吸一滞,越发不敢动弹。只僵着身体蜷缩在原地,背脊发麻,手脚发凉。
脚步越来越近,她心也越悬越高——然而就在快要走到她身后的那一刻,那脚步忽然又停住了。
跟着就听“洛莱”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另一个方向,缓缓离开了。
步子逐渐走远,悬着的心脏也终于慢慢放下。林子涵捂着嘴巴用力喘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一望,又不由变了脸色。
她方才听得清楚。那“洛莱”的脚步,明显是往消防梯所在的方向去的。
而那也是这一层楼里,目前唯一有应急照明的地方。
“洛莱”往那个方向去了,那自己自然不能再去。
要前往其他楼层的话,倒是还有另一处消防梯……然而这到处黑漆漆的,也不知要怎么才能摸过去。
默默闭了闭眼,她不抱希望地伸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那个叫“手机”的东西倒是有点光,但太微弱了。而且右上角的电量显示已经变红,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除此之外,口袋里就再没什么能利用的东西了。倒是在自己随手捡的盒子里,找到了两盒火柴,还有几片小蜡烛。
火柴盒上似乎有字。她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芒看了眼,发现上面分别写着个名字。
一盒上面写着“马一恒”;另一盒上,写的则是自己的名儿。
……?
马一恒这名字林子涵当然有印象,是之前一起找路的玩家之一。但把他名字写在火柴盒又是什么意思?
林子涵心头浮起疑惑,打开火柴盒后,疑惑更甚。
只见写着马一恒名字的盒子里,空空荡荡,一共就只有三根火柴。写着自己名字的火柴盒里,却又足足九根。
这又是为什么?这些火柴里,难道也有什么玄机?
林子涵想不出答案,但眼下她需要照明也是事实。略一纠结,还是下定决心,抽出一根火柴划亮,凑到一枚蜡烛上方。
她还是挺有戒心的,优先选择了属于“马一恒”那盒的火柴。孰料这种薄薄的小蜡烛实在是不经烧,才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金属容器里的石蜡便燃了个干净,只剩一点点油。
眼看最后一点火苗也快要熄灭,林子涵赶紧又拿出火柴盒,以最快速度又划亮一根。谁想因为太过紧张,这次划亮的火柴甚至都没撑到点燃第二枚蜡烛,就摇摇晃晃地熄了。
没办法,她只能又迅速地点燃了第三根。这回倒是顺利地点亮了新的蜡烛,不成想才举着走了没多久,又听见了“洛莱”到处找人的呼唤。
吓得林子涵一个激灵,只能主动把蜡烛吹灭了。又在暗处躲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洛莱”再次走远。
至此,属于“马一恒”盒子的三根火柴,已经全部用完了。
她依旧搞不清这些火柴到底有什么玄机。借着手机的微光,再次拿出写着自己名字的那盒,盯着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咬了咬牙。
跟着飞快从里面抽出一根,划亮。
豆大的火光旋即亮起,跃动着驱散周围的黑暗。
她片刻不敢停,手脚麻利地拿出蜡烛。正要将火柴凑上去,余光忽似注意到什么,缓缓抬起了眼。
下一秒,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不敢相信的场景似的,猛然倒吸口气。
用力睁大了双眼。
*
同一时间。
安全区内。
几名员工目不转睛地凑在电脑前;而屏幕里,那个叫马一横的玩家,在长达二十几分钟的狂乱与崩溃后,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正抱头靠在门边不住喘息。
“所以……这是结束了?他的幻觉放完了?”长脖子脸都快贴到屏幕上,确认马一横没有更大反应后缓缓将脑袋缩回原位,重重吐出口气:
“只有我一个好奇那个彩蛋幻觉到底是什么吗?居然能把人吓成这样。”
他边说边朝旁边几人看去,只见旁边几人同样在不解摇头。
又过一会儿,才听袜子沉吟道:
“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应该是和他自己的愿望有关的。”
“?”长脖子诧异看过去,“愿望?什么愿望?”
“就是他们进写字楼前,自己写下的愿望啊。”袜子理所当然道,说完才反应过来,“哦对,你们当时都已经等在写字楼了,所以可能不知道……”
白桅给的怪谈设计只有写字楼里的部分,至于一些额外布置,则是与负责道具和最终确认的鞋子袜子单独沟通的。其中就包括了“在游乐场里收集玩家姓名和心愿并及时送到她这边来”这一环节。
根据拿到的信息,白桅再分别制作铭牌和彩蛋,做完后再交给他们进行分发——需要明确的是,他俩人最后只负责了铭牌的部分,只有作为彩蛋的火柴盒和蜡烛,则完全是由白桅本人自己打包放好的。
之后白桅便作为中枢陷入沉睡,怪谈正式运行,这也是为何长脖子几人都根本没见过这些“彩蛋”……
“等等,你是说——愿望?”长脖子震惊地看看显示器里瑟瑟发抖的马一横,又迅速将目光转了回来,“你是说,把他吓成这样的,是他自己的愿望?”
“按照目前的设定来说……是的。”袜子缓缓点头,显然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太有说服力,“但他的愿望究竟是什么,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
当时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她几乎是一等玩家离开就立刻抱着装满心愿纸的箱子去找白桅了,根本没来得及看里面的内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一旁鞋子却似意识到了什么,长长哦了一声,猛拍了下大腿,“不愧是大佬,真是高啊!”
“???”
他这一声嚎得实在太突然,反把长脖子吓了一跳。后者一脸微妙地看过去,眼神越发复杂,“你又明白什么了?”
“这还不明显吗?”鞋子的眼睛都亮了,“猴爪三愿的故事,听过没有?经典惊悚模板。先让人许愿,许完再把愿望以扭曲的方式呈现,这个时候人的大脑就会产生强烈的认知冲突,从而产生剧烈的恐惧——哇。”
他忍不住啧啧出声:“这诡异学院的高材生,和我们这些野路子就是不一样啊。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纷纷看了过来。跟着就见长脖子皱了皱眉,正要开口,翁虹霓已经抢先出声:
“好了。思路都收回来——情况大致了解一下就可以了,别太纠结细枝末节。
“吃的喝的也都收收,茶歇时间结束,该准备干活了。”
她说着,率先站了起来,飞快将面前吃剩的零食和茶水收起,又迅速转向众人:
“至少现在的情况证明,靠幻觉火柴是完全有可能将玩家逼出房间吧,既然这样,后面就好办了——一切就按袜子之前说的来!”
翁虹霓的手指凌空点了点。
“这样,袜子和鞋子,你俩赶紧去休息室拿麻袋和火柴,脖子,你再去看看隔壁郭嘉琪的状况,爪子,你去找一下小洛。找到后顺便看看林子涵在不在附近,不在的话就先回来,在的话就和小洛一起把林子涵带回来,明白?”
她心中已经有了成型的方案,不管短短几秒,就已经将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袜子茫然点头,拽着鞋子正要走,忽又觉出些不对:“等等,翁老师,这里不是有火柴吗?为啥还要拿别的火柴呀?”
“光桌上这些肯定不够啊。”翁虹霓随手打开一盒火柴给他们看,“喏,一盒里面才三根。烧一会儿就没了。”
而且都说了,这是彩蛋火柴,是给玩家的礼物——虽然不知道怎样的礼物能把人吓成那样,但结合自家boss的叮嘱,翁虹霓更倾向于白桅是出于善意准备的这一切,至于马一恒,他只是个属于个例的意外。
当然,第二个理由她没和袜子说。不过光是第一个理由也挺有说服力了,袜子听完便用力点头,顺带再次扯了扯鞋子,拉着人一起离开了。
爪子同样听话地出了门,临走时还自觉带上了所有的垃圾。剩下长脖子一个留在屋里,想想还是又和翁虹霓确认一句:
“那你呢?”
“我?留这儿继续观察情况啊。”翁虹霓理所当然地耸肩,又朝着电脑抬了抬下巴,“等你们都回来了,再安排下一步的事儿。”
“也成。”长脖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一步,却又似想起什么,蓦地转过了身。
翁虹霓不解地回望过去:“嗯?”
“没什么,就……”长脖子瞧着却有些难以启齿,不太自在地摸起后脖颈,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鞋子和袜子……”
翁虹霓:“嗯哼?”
“他俩毕竟新人,不知道你的事。”长脖子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说话口没遮拦的,你别放心上。”
翁虹霓:“……嗯?”
“就,之前聊天的时候瞎扯的那些……”长脖子越说越不自在,“哎呀反正,我就看你好像不高兴所以说一下,你没在意那最好了——行,那没事啦,我走了啊!那个,你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当心点,有事儿就叫我!我就在隔壁,啊!”
说完,像是透支了浑身的力气,整条脖子都耷了下去,转眼就窜出房门,身影隐没在外面的黑暗里。
只剩下翁虹霓一人,随手拉开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电脑看了会儿,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妈妈啊。”她低声呢喃着,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缓缓揉起额角,“怎么一个两个,都记得那么牢呢?”
房间里一片静谧,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只有满地的黑色小人正围在一起安静地做游戏。
似是捕捉到某种幽微的情绪涌动,有几个悄悄转头朝她看过来,不过片刻又转了回去,凑在一起无声地交头接耳,像是想要去找她,却又不敢。
翁虹霓是背对着它们的,对这一切自然一无所知。她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恪尽职守地观察着所有房间里的状况。神情始终淡淡的,直到看到一个房间里有人似乎在试图自尽时,才蓦地瞪大眼睛。
那人还挺有想法,正在将自己的衣服往门把上挂,另一头则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其他房间里的玩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那自暴自弃的动作,这会儿已经炸了锅,正在各自的画面里拼命比划,试图用动作劝阻那人别做傻事。
从翁虹霓的角度,自然也不希望人出事,毕竟白桅这次的通关条件定得太死了,七个人但凡缺一个就是集体失败,偏偏自家boss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保通关率——这能怎么办??
翁虹霓一下坐直身体,大脑飞快转动,下一秒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匆匆奔向了隔壁。
此时距离其他人离开都已经有段时间了,去找小洛的爪子迟迟未归,鞋子和袜子更不用说了,他俩不会瞬移,这会儿估计才刚走到休息室。她唯一能找的就只有隔壁还守着郭嘉琪的长脖子,让他立刻赶过去捞人;嘱咐完毕,自己则又迅速回到了安全区,一看屏幕,那人已经将衣袖完全缠在了脖子上,正在试图用力——
完了。等长脖子过去可能都来不及。
再仔细一想,按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或许听得外面有人敲门会死得更积极也说不定。
又是一阵呼吸凝滞,翁虹霓视线迅速划过放在旁边的彩蛋火柴盒,想想却还是不敢赌,一咬牙,索性直接打开了房间里的广播系统,对着话筒张口就来——
给所有房间的玩家,即兴背了几句诗。
背的是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没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这首诗她背的最熟,仓促间脑子里也只想得起这个而已。
这个行为本身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想折腾出些无害的动静来,分散一下那个玩家的注意力罢了。
还好。事实证明,还真挺有用。
起码这会儿那玩家看着是没继续勒死自己的打算了。
他的衣服依旧缠在自己脖子上,面上却是很明显的茫然,正和其他人一样,一脸困惑地再原地东张西望,显然是被刚才虚空中那突如其来的几句“你是爱是暖是希望”给整不会了。
恰在此时,安全区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响。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翁虹霓只当是之前派出去的员工又回来了,也没回头,就抬手冲门边比了个手势,示意来人房间里的广播还开着,千万注意别弄出声响。
按说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手势也是提前约定过的,不存在什么看不懂的情况。
手指放下的刹那,她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再明显不过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
“那个,火柴……”
清晰的女音在房间里响起,听过,但绝称不上熟悉。
翁虹霓登时怔住,不敢相信地回头。
正对上林子涵泛红的双眼。
女孩显然哭了很久。不仅眼眶红了一圈,鼻子也是红通通的,说话时还在不停吸鼻子。
她右手还抓着那个装彩蛋的木盒子,左手垂在身侧,紧紧抓着衣服,手背上青筋迸起,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翻涌的心绪。
“请问,火柴,还有吗?
“有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
“再给我一点就好了,求求你,好不好?”
她嘴上说着请求,人却远远地站在门边,对这房间明显还是充满了畏惧。她的出现也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屋里的两人都没能注意到,出现在外面走廊的又一道脚步声——
黑暗中,到处都找不到人的洛梦来正拖着步子缓缓走来,脸上写满了挫败。
才刚到安全区门口,却听见屋里清楚地传出了林子涵带着颤抖和哽咽的声音: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行,让我能再见见她就好。
“真的,求求你了。”
*
与此同时。
怪谈的员工休息室。
“麻袋、麻袋……啊,找到了!”
迅速将一叠袋子折好揽入怀里,袜子转头去看同伴的情况:“鞋子,你那边呢?”
“火柴也拿好了!”鞋子向她展示手中的提袋,“那这就回去了?”
“行……诶等等。”
余光注意到搁在旁边的木箱子,袜子脚步登时停住。
鞋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挑眉:“这个东西……”
“就是之前用来存放玩家们心愿条的那个箱子。”袜子眨了眨眼,忽然转身,将怀里的袋子一股脑儿全塞进了鞋子怀里。
鞋子被她推得往后一退,再次抬眼,只见袜子已经熟练地在将箱子里的纸条往外掏了:“诶,你干嘛?”
“来都来了,正好看一眼嘛。你难道不好奇马一恒到底看到了什么吗?”袜子振振有词地说着,手指在纸条堆里迅速翻找了一下,“诶,找到了,马一恒——哦豁。”
她盯着那纸条仔细看一会儿,神情复杂地噫了一声。
鞋子忍不住探头:“上面写的什么?”
“他说他想和克苏鲁舌吻……”袜子一言难尽地咬了咬唇,“他好骚啊。”
……确实。
鞋子认同地点头。
跟着又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别的纸条呢?
“来都来了,顺便都看了呗。”
“哎呀知道的……诶这个有意思。”袜子又翻开一张,兴致勃勃地念出声,“这个写的是,希望自己变成怪谈游戏的大佬,然后在某次游戏里偶遇初进游戏的前上司。”
“真俗。”鞋子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又以眼神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那这个呢?看看这张?”
“这张……啊,就是林子涵的!”
袜子一眼看到写在最末的名字,下意识叫出了声。
再仔细一看纸条上的内容,嘴角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怎么了?”鞋子见她迟迟不出声,便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却是袜子难以言喻的眼神。
“这上面说,她妈妈不久前过世了。”她轻声说着,抿了抿唇,将那张纸条仔细放在了桌上,“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再见见她。”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二合一) 红伞伞?……
粉色的房间里, 一片微妙的静谧。
静到翁虹霓都能听清对面玩家鼻子吸气的声音,以及心脏不安地跳动。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说话。对面的女孩却似误会了什么, 紧绷着身体再次开口:“那个, 我刚才说, 我想要——”
“停停停停。”翁虹霓这才回神, 赶紧阻止了她继续发言,旋即转身,以最快速度关掉了广播和电脑,这才再次看向林子涵。
片刻后, 终于忍不住, 啧啧地感叹出声:“你还真就硬要啊, 妹妹。”
林子涵畏惧地咬唇:“我说了我可以付出代价的, 你没有理我。”
翁虹霓失笑:“……怪我?”
“没有。”对面女生居然还真认认真真地答了,旋即闭眼吸气, 再次出声,“都是妈妈生妈妈养的, 我觉得你肯定……”
“不要你觉得,谢谢。”翁虹霓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她,“我也没有妈。我生前福利院长大的。没有共情、也没有共鸣,懂?”
“……”女孩死死咬住下唇, 看样子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事实上, 翁虹霓也挺尴尬的。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要是不知道林子涵现在的失忆状况具体是怎样,因此拿捏不住交流的尺度。
当然, 想要开口直接吓人或是胡乱忽悠,也不难。她生前带过那么多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眼前这个小姑娘,绝对是那种还没出过社会、甚至都没怎么脱离过家人保护的小孩,眼里都是一帆风顺的长大的小孩特有的天真。
出门买东西估计都不会砍价。路上被人抓着说自己好几天没吃东西都会乖乖找地方给人买面包。
这种小孩,按说最好忽悠。随便糊弄两句就搞定了。
……但莫名的,她不是那么想敷衍。
至少对面前这个小孩,她不想如此敷衍。
但她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不好意思那火柴不是我做的我也没办法”吧?
斟酌之后,翁虹霓还是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开头:“你的母亲,离开很久了吗?”
“五个月。”林子涵调整了一下呼吸,“她五个月前走的。”
翁虹霓:“生病?”
“嗯……治了很久,没挺过去。”
“哦——”翁虹霓点头,放缓了语气,“我也是生病。”
林子涵愣了一下,呆呆开口:“节、节哀?”
“节啥啊,早都过去多久了。”翁虹霓揉揉额角,想想还是决定直说了,“行吧,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要的火柴,我这儿没有。”
“所有进入这儿的人,每人只能获得三根属于自己的火柴,多的,一根都没了。”
“三根?”林子涵却迟疑地出声,“可是我之前拿到了九根……”????!
这话一出,不论是翁虹霓还是外面听墙角的洛梦来都惊了。好在翁虹霓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板着一张脸:“那说明你已经是个幸运儿了。”
“那、那既然我那盒的数量多了,说明三根的数量也不是定死的,多六根是多,多七根也是多,就稍微通融一下,也不可以吗?”林子涵忙搓了搓眼角,飞快问道。
翁虹霓当然是没同意。林子涵观察着她的神色,咬了咬牙:
“或者你看,能不能这样呢?
“你刚才的意思是,只要是被困在这里的人每人都能有三根对吧?那如果我离开这里再回来,是不是还能有三根呢?”
没有。但我会很高兴。
没人会拒绝送上门的业绩。所以翁虹霓选择了点头。
林子涵泛红的眼睛倏然一亮:
“那我先预支下一次的三根不行吗?”
翁虹霓:……
“不是。”她忍不住道,“你就那么自信你能活着出去?”
“……”林子涵的神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片时后,语气却更加坚定:
“如果不能活着出去,那我就会死在这里,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你给未来的同事一点小小帮衬也不行吗?”
翁虹霓:…………
好的,看来是她看走眼了。
她收回之前对这姑娘的评价——她出门买东西或许不会砍价,但也多半吃不了啥大亏。
没有办法,她只能再次闭了闭眼。
下一瞬,整个人突然往前一冲,不过片刻脸就已经贴到了林子涵跟前,嘴角一勾,咧出一个嘴角勾到耳根的完美笑容:
“你真的要吗!”
“?!”小姑娘显然被吓得不轻,整个人一下摔倒了地上,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翁虹霓见状,这才慢悠悠地将脸收回来,再次回到椅子上坐下
“没读过猴爪三愿吗,活人?贪婪的愿望,可是会遭到报应的哦。”
“……”林子涵似乎已经被吓到失声了,原地颤了许久,都没能再发出一句声音。
好不容易挪到门边,扶着门板爬了起来,手就握在门把上,却愣是没有出去。
甚至还不死心地回头看。
翁虹霓:……
所以真就不死心了是吧!
又是片刻沉默,她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行了,别抖了,我要杀你,不用等到现在。不过以后见到别的怪物可别这么大摇大摆地冲上去了,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脾气。”
她咕哝着,将身体完全转向了电脑。那样子,竟似完全不想再管林子涵了。
倒是林子涵,依旧停在门口没有动弹。犹疑一会儿,又小心开口:
“死掉的人,都会变成你们一样的东西吗?”
“不知道。”翁虹霓不耐烦道,“或许吧。”
林子涵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一紧:“那你们的日子,好过吗?”
“……”心中似有什么隐隐一动,翁虹霓抬头,透过熄灭的电脑屏幕,看到林子涵认真发问的脸。
她忽然有些烦躁:“你问这个干嘛?”
似乎是听出她的语气不对,林子涵声音更小了:“就是……好奇。”
“当然不好过了。”翁虹霓冷哼一声,直接道,“杀不了人就吃不到东西,吃不到东西就会饿,越饿就越发疯,越疯就越想杀人——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别向其它怪物搭话吗?”
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她身体不动,脑袋径自转过180度,冷冷看了过来:
“因为像我这样会好好和人说话的是少数。大部分的怪谈,早就已经饿到没有理智、没有记忆,只有食欲和杀戮的欲|望了。”
林子涵浑身一颤,不知想到什么,眼眶顿时又红了。
张口正要说话,却听翁虹霓继续道:
“不过你别担心,你妈肯定不会变成我的同类。”
“……”林子涵又是一震,这一回,眼睛却渐渐亮起。
“真的吗?”她情不自禁地开口,“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吗?”
“没有。我猜的。”翁虹霓不假思索。“至于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有你在。”她将脑袋再次转了回去,只借着屏幕,静静打量着林子涵喜极而泣的模样,一字一句,像是在说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有人记挂的灵魂,是不会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的。”
林子涵迫不及待道:“那她——”
“她也不会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所以别傻乎乎地在这种鬼地方瞎打听了。”翁虹霓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所以啊,别忘了就行。但也别太挂念,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真要出了个事,你也变阿飘了,但又和她不是一个单位,那才是真见不上了。
“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把自己尽量照顾得好一点,不然死早了见面了也是挨训,说不定还要打你。”
她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弯了弯唇,不知想起什么,嘴角的弧度又渐渐隐了下去。
又是片刻的停顿,才听她继续道:“而且,你急什么呢。
“她如果记得你,不论多远都会回去看你的。说不定哪天,她自己就去瞧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
林子涵又不吱声了。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劲,才终于又从喉咙里憋出一点声音:
“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吧?没有骗我是吗?”
“业内人士小道消息,爱信不信。”翁虹霓只回了一声冷嗤,正要开口把人支开,却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悄悄掏出来一看,是长脖子的短信。
是来汇报进度的,看样子马上就要回来了。
其他员工估计也快到了——这种时候,可不能让林子涵在这边碍事。
翁虹霓心念电转,很快拿定了主意。迅速给长脖子回了个暗号,紧跟着收好手机,又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下一秒便听她相当刻意地长叹口气,转身又看向门边的林子涵。
“真是,服了你了——你真的那么想要那个火柴吗?”
林子涵瞪大双眼,随即毫不犹豫地猛猛点头。
“行吧。那就当我攒功德了。”翁虹霓故作急促地说着,装模作样地闭眼掐指一算,跟着站起了身。
“我手边没有火柴。但我知道哪里可能有。注意,只是可能——正好现在没人,我可以带你过去。但你记着过去后绝对不能乱碰东西,也不能问东问西,明白了吗?”
她这话说得煞有介事,就连语气中的急切都很真切。以至于门外洛梦来听到后都恍惚了一瞬,开始回忆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她不知道的存放火柴的地方。
连洛梦来都差点被唬过去,更别提对业内黑幕一无所知的林子涵了。果然,没过多久,便听房间里面一阵声响,翁虹霓领着林子涵快步走了出来。
洛梦来赶紧往旁边躲了几步,确保她们没有看见自己。好在林子涵她们也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脚步一转,就走向了走廊的另一侧。
紧跟着,又是房门开关的声音。估计翁虹霓随便找了个房间,哄骗着将林子涵先安置在了里面。
剩下洛梦来一个,无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遍遍翻涌着方才听到的对话,又想起自己远在外地的家。
片时后,终于克制不住,抱膝沿着墙根坐下,将脸埋在了膝盖里。
肩膀开始小幅抽动。
——于是,又过了约莫五分钟。
安全区旁边的房间内。落单的郭嘉琪终于缓缓醒来。
入眼是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看到些轮廓。以至于他一时都有些懵圈,想不起自己身在哪里。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本能地想去找灯的开关。在黑暗中摸了一阵,没摸到开关,反倒直接摸到了房间门。
这门是没有关的。他就这么推门出去了。外面是一条同样昏暗的走廊,所幸还有一点光。
一点点的绿光,从自己隔壁的房间透出来。
郭嘉琪没有意识到那个房间就是之前把自己吓晕的所谓“安全区”,第一反应就是过去看看。小心往那边挪了两步,整个人却忽然一僵——
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
很细碎的、女生的哭声。
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下意识问了句谁,那声音戛然而止;他又警觉地四下一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前方,正抱膝蹲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似乎也没想到这会儿会有人出现,犹豫了一下,缓缓抬头。
借着那抹绿光,郭嘉琪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流满血泪的脸。
“……”
没有一秒为眼前的场景困惑。
他非常干脆利落地向后一倒。
选择再次晕了过去。
*
*
“哦,所以,他又昏掉了。”
转眼。三刻钟后。
此时此刻,一波三折的怪谈游戏终于结束,作为中枢的白桅也终于苏醒,这会儿正托着下巴坐在自己刚睡醒的房间里,神情淡淡地听洛梦来复述游戏里的事:“然后呢?”
“然后……”洛梦来小声回应,“我当时吓坏了,又怕他闹的动静太大,被林子涵看到,就赶紧把他拉起来,拖回了之前那个房间里……”
她说到这儿,声音不觉小了下去。
此时距离怪谈游戏结束已经过了有一会儿,局内玩家已经被尽数弹出,隶属鸿强写字楼的几名员工这会儿正在外面忙里忙外地打扫和检查场地。
相较其它,洛梦来还是更关心白桅的情况,所以在下班的第一时间就找来了这里。
敲门的时候,正好白桅刚醒,便直接进来了。考虑到白桅作为中枢沉睡时感知不到怪谈里的种种情况,又主动给对方复述了起来。
白桅现在所在的房间,是为方便她工作而专门收拾出来的,本身只是一间比较偏僻的办公室。屋里用几张桌子临时拼了张床;为了让白桅尽量睡得舒服点,长脖子还给铺了绒毯和枕头,角落里还额外备了加湿器和香薰机。
不知是睡懵了,还是因为消耗了大量的能量,白桅这会儿虽然已经醒了,但看着好像没什么精神,表情也是洛梦来从未见过的木然,从头到尾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听了好久才难得问了句话,眼神却依旧满是淡漠。
洛梦来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有些紧张。答完之后见白桅没什么反应,忙又继续道:
“其实还是挺险的,因为后来翁姐说,当时那个郭嘉琪倒的声音太大,还真让林子涵听到了。
“还好,翁姐急中生智,扯开话题,把她注意力拉走了。”
“哦。”白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努力推进度呗。”洛梦来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反正就像之前说的,大家一起努力……想办法让那些玩家通关了。”
准确来说,强制通关。
长脖子和翁虹霓认识得最久,也最有默契,一看翁虹霓把林子涵引走了,就立刻回到安全区取代了指挥位,重新打开电脑,观察起了其它房间的状况。
没过多久,其余几人也陆续回来,长脖子当即按照翁虹霓之前的思路一一安排下去——
简单来说就是,用幻觉火柴给玩家们施压,逼迫他们主动离开房间,再由埋伏在房间外面的员工们直接上手绑架,套在麻袋里一路拖回来。
和玩家们不同,他们作为员工,对于绿色箭头的分布早已烂熟于心。而正如袜子所说的,由他们带着玩家完成通关路线,和让玩家自己走完通关路线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就和跑马拉松一样。路始终是那条路。区别只在于,白桅是希望玩家们自己彼此合作走过去,而他们选择帮助玩家直接过去。
这个行为其实挺冒险。因为有逻辑经纬的干涉,这种临时起意的操作很可能会被判定无效。好在硬着头皮试了一次,发现好像没什么问题——
麻袋很顺利地就套在了玩家的身上,扛回来的过程也没什么波折。最后一路跑到安全区,开门把人直接往里丢就是了,轻轻松松。
长脖子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并未是为了阻碍或刁难玩家,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玩家速通,所以才没有被逻辑经纬干涉……但管它呢,有用就行。
比较麻烦的就是镜头问题,因为按照白桅的设计,除了林子涵和郭嘉琪外,其余所有被困的玩家都是有专门的跟拍镜头的,会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好在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为负责扛镜头的摄影师,全是白桅带来的那种黑色小人。
看着不是很聪明,但简单的指令还是听得懂的。只要在外面抓人的时候顺口和它们打声招呼,让它们不要继续跟出来就行了。反正直播是不带声音的,其他房间的人也听不见他们的喊话。
此外唯一还需要注意的,就是类似马一恒这样的连推拉门都不会开,或是因为吓破了胆导致根本不敢往外跑的天才选手。面对这类人,长脖子他们也只能采取最终手段——
隐身穿墙进屋,再当着其他所有人的面,直接麻袋套头扛走。
这是绝对的下下策。因为很可能会导致其余玩家受惊乱跑,反而影响他们行动……所幸需要绑架玩家的总数本来就不多,一共就五个,即使偶尔出现了失控的局面,要及时挽回也不难。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洛梦来就一直在安全区及周边的区域晃悠,一边关注着安全区内的动静,一边照看又一次昏过去的郭嘉琪;同一时间,翁姐则在位于安全区另一侧的房间里,单对单强控着林子涵……
虽然严格来说,她只是在和林子涵聊天。
一直聊天。
不得不说,这当过老师的,口才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愣是把人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不过半个小时,人家家里几口人在哪儿上大学睡宿舍几号床,都自己家底给卖得清清楚楚。就差没把银行卡密码给说出来了。
据说翁姐还顺带发挥了一下专业特长,帮她规划了一下未来的职业发展。好几回洛梦来巡逻时从她俩门口经过,都能听见翁虹霓信誓旦旦的声音:
“我跟你说,你那个实习公司,绝对不能久待。你不要信什么能让你转正的话,我跟你说,都是大饼!回去就跑,立刻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然后你这个专业啊,我是建议你考研的话,如果不想改专业,那就往A大考,其次是C大,你现在的学校可以当个保底,但是相信我,它在这个专业肯定是和前两个学校没法比的……”
就这么硬唠,唠到其他玩家都被打包塞进安全区,包括还在昏迷的郭嘉琪。
而后就由翁虹霓出面,引着林子涵,一路将她也送到安全区的门口。
她将人送来的时候,洛梦来正隐着身形守在安全区门口。清楚听见直到这时她絮絮地和林子涵说话,只不过说的不再是那些关于未来的规划,反而尽是些关于吃饭穿衣的小事。
她说的很认真,但林子涵却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只一味小幅点头,毫不反抗地跟着翁虹霓往前走,眼神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迷茫。
“哦,这个我知道。”白桅眨了眨眼,语气依旧淡淡的,“鬼遮眼。是人类灵魂特有的小技能。一般般吧。”
“用的好也能迷惑人的神智,只是使用起来有限制,得在人类没什么防备的时候才好使。”
“啊……原来是这样。”洛梦来了然,“那估计林子涵确实是没什么防备了……”
不过有一点她很在意。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林子涵最后,其实还是说了话的。
——就在快要被翁虹霓送进安全区的前一刻,她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像是挣破了某层无形的薄膜一般,空洞的眼神忽然又有了些微的神采。
然后洛梦来就听见她挣扎着说了句,“淑芬,你别饿,也别发疯。我不会忘记你的。”
……只可惜话刚说完就被翁虹霓毫不客气地推进了安全区里。
推完反手将门一关,锁一落,转头干脆地拍了拍手,嘴上说了句“搞定”,满脸写着如释重负。
至此,所有玩家都被强行弄进了安全区里。
紧跟着,如他们所愿,玩家通关的提示音也随之响起。
“再之后,那群玩家就走了。”洛梦来最后道,“我就来找你了。”
“哦。”白桅抬了抬眼,对她的话语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相比起来,她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
“淑芬是谁?”白桅问道。
“哦,当时我也问了。”洛梦来立刻道,“翁姐说,那是她编给林子涵的假名。”
“这样。”白桅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眼,看上去竟似没有更关心的事了。
这让洛梦来越发不自在,只能努力没话找话:
“那、那个……对了,我还问了她关于发疯的事。就是她之前说的,什么饿久了会失去感情会堕落之类的……因为你之前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嘛,我就有点担心她的状况。所以想多打听一下
“结果啊,你猜她怎么和我说的?”
洛梦来小心翼翼观察着白桅的神情,见她依旧木着张脸没有说话,只能自己继续道:
“她居然和我说,这段也是编了骗林子涵的!她还问我是不是学生,说只有学生才会别人说什么都信什么……”
——【不过四舍五入,我也没说错嘛。】
洛梦来记得清楚,当时她问完之后,翁虹霓还这么振振有词地来了这么一句:【没有吃的就是没有骨子,没有骨子就是没有kpi,没有kpi就是会发疯啊,这说法也没啥问题,对吧?】
洛梦来:……
行吧,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哦。”听了她复述的白桅却缓缓眨了眨眼,眼中掠过一抹不太明显的了悟,“原来她是站在这个角度说的啊。”
“不过确实。这么理解也说得过去。”
“?什么叫这个角度?”洛梦来却是一愣,“意思是还有别的理解角度吗?”
“有啊。《诡异从业人员通识基础》第69页,《诡异各形态的区别与转化条件》。”白桅慢条斯理地说完,闭眼长长呼出口气。
很莫名地,洛梦来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白桅,正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或者说,她终于完全地“醒”了。
像是冰块在融化、水袋被灌满,像是一尊雕像,突然被注入了些许生命力和情感,面上的五官表情,终于逐渐鲜活起来。
“好啦,总算缓过来啦——”下一瞬,便见她忽然抬头,用力伸了个大懒腰,“行吧,虽然过程和我想得不太一样,但听着好像还是挺不错的。”
她放下手,轻轻拍了拍脸,转头冲着洛梦来一笑:“走,去看看这次的收获吧。”
“啊?哦——哦!好!”洛梦来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见到白桅变回了之前那样,一时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见白桅正要撑着身体往临时床下爬,下意识就将手伸了过去。
“?”白桅却怔住,望着她探过来的手,不解地偏了偏头。
“那个,就是,你可以扶着我。”洛梦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多余的事,略显尴尬地开口,“如果你需要的话。”
嘴上这么说,手已经忍不住慢慢向后缩去。
白桅再次眨眼,片刻后,却轻轻笑起来。
“要的哦。”她开心地说着,一把抓住洛梦来的手“谢谢摸!”
说完微微用力,一个翻身就站在了地上。
为避免给她的工作带来干扰,她们所有的瓶子都被放在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很近,出门转个弯就到了。洛梦来看着白桅脚步轻快地上前开门,想想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那什么,桅姐。”
“嗯嗯?”白桅一边推门一边转头看她。
“为什么,林子涵会有九根火柴呢?”洛梦来轻声道,“为什么别人都只有三根,只有她有九根呢?”
“因为她值得呀。”白桅理所当然地说着,人已经窜进了房间里。
黑色的瓶子堆了满地,白桅却相当精准地直直奔向那个放在角落的爱意瓶,口中兀自道:
“因为你说过,小孩都会爱妈妈的。”
“我觉得这样浓重的爱和思念,值得我多给她一点。”
说话间,脚步停下。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将瓶子向上提了起来。
跟着眸光闪动,笑意越发灿烂。
“你看,我就知道有用的。”
她将手里的瓶子举给洛梦来看,兴致勃勃地从瓶子后面探出半张脸。
却见瓶里的粉色结晶,赫然已经又多了不少。
闪闪亮亮的,几乎已经堆满了瓶身的七分之一。
*
最终成果,惊惧骨子二十二瓶,爱意瓶0.043瓶。
惊惧瓶的数量是洛梦来点的。因为白桅光是看到那个粉色微涨的爱意瓶就忘乎所以了,仍凭黑色的惊惧瓶堆了一地,根本懒得看。洛梦来在那儿吭哧吭哧地数了多久,她对抱着自己的粉色瓶子发了多久的呆,无法掩饰的快乐几乎从眼睛里溢出来,见谁都是笑眯眯的。
这个数量的瓶子绝对很难搬了。好在她们点完数量就去找长脖子商量一些收尾事宜,对方一见面就相当主动地询问她们回去方不方便,有没有交通工具,没有的话他来帮着想办法。
——值得一提的,因为这次合作是按照五比五进行分成的,所以灰信风他们团队的惊惧骨子,也达到了二十二瓶。
毫无疑问,这让白桅她们在长脖子那儿感受到了越发热烈的厚待。
热烈到什么程度呢?
“等等我和爪子送您回去吧……没事不麻烦不麻烦,您要是不介意,直接骑着我俩回去就行!”
这话一出,连白桅都有点震惊了。长脖子都没注意到,还在那儿拼命毛遂自荐:“我说真的,你俩一人骑一个,可稳当了,不用怜惜我们——就是不知道您喜欢两驱的还是四驱的?哦不喜欢坐人背上啊,也没事,我手脚都是可以反折的,您可以坐我肚子上……啊不需要吗?真的不要吗?”
“我明白了,您是不喜欢坐骑对吧?没事,我其实也略懂拉车——”
“真的不用了!谢谢您!”白桅匆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不夸张地说,这还是洛梦来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慌张”的情绪。
“诶,行吧。那我再想想。”长脖子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那您要不先坐会儿……对了,您现在感觉怎样?茶水已经备好了,我们怪谈特制的骨子茶,可香了,一直给您温着——不,不用您亲自过去拿!我这就找人给您送过来!”
说完冲着不远处的爪子招了招手,后者立刻颠颠地跑过来,盖在腹部的大手打开,露出腹腔内一直稳稳放着的茶,果然还冒着热气。
两杯。洛梦来也有一份。旁边还有小袋装的骨子。
白桅婉拒了小份零食,却欢欢喜喜地接过了茶,看上去对这种新玩意儿充满兴趣,边喝边好奇张望:
“其他人呢?还在收拾?”
“不不,道具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惊惧瓶子也打包好了。现在只是在检查下有无损坏的布景而已。”长脖子赶紧道,在提到“惊惧瓶子”这个词时,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您带来的那些小家伙也已经清点好了,正在休息室里玩儿,我刚让鞋子去接了……对了,您今天工作用的毯子睡得习惯吗?要是习惯的话您一起带走吧,面料是仿的温迪戈的皮毛,全新的,我们boss特意准备的呢。”
“谢谢,但这个也不用啦。”白桅继续努力地拒绝,说活间目光下移,视线停留在长脖子的胸口,忽然皱了皱眉。
跟着便见她好奇似地伸手,将对方胸前的铭牌拿了下来。
“??”长脖子一愣,“大佬?”
白桅没吱声,只低头用手指在铭牌背面轻轻摩挲起来。过了片时,方又弯着眼睛笑起来:
“不好意思啊,刚看到它贴歪了,瞧着实在难受,一时就没忍住……你还要再贴回去吗?”
“呃,也不用了。毕竟都用完了。”长脖子不明所以,伸手从白桅手中接过铭牌,又听她温言道:“灰信风现在有空吗?我准备走了,离开前想再和他说说之后合作的事。”
白桅想得明白。这次爱意瓶能有收获,说明她的思路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和之前在披麻村不同,这次的怪谈设计是由她自己完成的,她完全能在这次的基础上进行彻底的复盘,从而创造出更完善、更优秀、更适合收集爱的怪谈——
既然如此,那和灰信风保持长期合作就非常有必要了。
这话一出,出乎意料的是,长脖子反而面露难色。
白桅不解:“怎么?他不乐意?”
“啊不不不绝对不是!”长脖子立刻道,“请相信我只要是您提的要求我们老板肯定都是非常乐意的!”
说完顿了下,又叹口气:“只是他现在……实在不太方便?”
“?”白桅蹙眉,旋即了悟,“是因为那个伤?还没好?”
“快好了快好了!”长脖子不假思索,“托您的福,本来那恶化的情况还挺严重的,但今早就已经快好了。”
“只是……我们boss的种族特征,您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适合见人。所以今天可能真是不太方便。”
“哦,那倒是。”白桅思索了一下,缓缓点头,“毕竟他很要脸。”
说完,注意到旁边洛梦来那好奇到已经开始发亮的眼神,又忍不住笑了下:“怎么,你很想知道他是什么种族?”
“……”有长脖子在这儿,洛梦来点头都有些拘谨。但要说不好奇,那绝对是假的——要知道,从怪谈准备到正式开启这段时间里,这个叫灰信风的boss就一直没咋出面,问就是还在养伤。她只偶尔听白桅提起过两句,据说是个很珍稀的种族,早就好奇死了。
白桅又是一笑,转头对长脖子道:“那你等等和他说一下,我两天后会再来。而且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带着梦来一起,你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会帮您转达的!”长脖子像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白桅同样颔首,这才对着洛梦来悄悄道:“那家伙可嫌弃自己种族了,不高兴别人说的。所以得等他同意才可以和告诉你哦。”
洛梦来这才知道白桅方才的询问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不由睁大了眼。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远处一阵摩擦声响,袜子提着两个大袋子一路小跑过来。
哦不对,应该说是小飘。
怪谈顺利结束,员工行动起来都更随意了。再加上那二十二瓶的惊惧骨子,更是让人无论身心都飘到快飞起来了。
“白桅大佬!”袜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将其中一个袋子小心递到了洛梦来手里,“这是您带来的小家伙!鞋子临时有事,托我给送过来了。”
“啊对,还有这个。这个是翁姐打包好的幻觉火柴,还有她新出的几套卷子。她有事请假先走了,让我先拿给您过目。您看您方便带吗?不方便的话我们回头给您送过去也成。”
“这么多啊。”这回白桅都有些惊讶了,“我记得以前的火柴没这么多……”
“翁姐说有些是新品,送给您试用的。”袜子伶俐,说话也客气。长脖子见状也匆忙开口,说游乐园里有专门的小火车,如果白桅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开这个送她们回去——这样不论是惊惧骨子还是别的东西,都能直接搬回去了。
……也不知道他是烧了多少脑细胞,才总算想到这样一个还算正常的交通工具。
小火车白桅还是挺感兴趣的,当即开心地答应下来。完事还给长脖子额外出了个主意,说以后要是还打算继续赚“怪谈速通”这部分钱的话,完全可以设法给小火车提个速,再另外开一个收费口,让来赶路的玩家付费乘车。只要车速够快能省时间,肯定有人愿意付钱的。
听得长脖子又是一喜,点头晃脑的,脖子都快乐打结了。
倒是洛梦来,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斟酌良久,还是按捺不住插嘴问了句:“那个,请问翁姐为什么请假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那倒不是,是请假回去看家人了。”袜子如实道,“听说假条很久以前就批下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动身,今天终于决定把假条用掉了。走得还挺急的呢。”
“家里人?”洛梦来却面露诧异,“可她不是孤……”
想起翁虹霓在安全区和林子涵的对话,“孤儿”两字差点脱口而出。说一半才想起来不礼貌,又匆匆忙忙咽回去。
长脖子却是相当坦然地点了点头:“她是啊,她从小福利院长大的。
“不过她说的家里人……应该是指她女儿和丈夫吧。”
“女儿?”洛梦来越发惊讶,“她……有孩子?”
“嗯。双胞胎呢。”长脖子想起这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也就听她说过一次,说自己实在想回去看看,所以早早就申请了假条,但回去吧,要是看到家人想她,肯定难受,要是发现她们早忘了她,更难受。越想越纠结,所以一直没走成。”
“这次总算是下定决心了。对她来说,也算是过了个坎。”
是这样吗?
白桅不太懂,只微微偏了偏头。
洛梦来听着却是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请假啊……”
“你不可以哦。”白桅认真道,“你还没转正。”
“知道,只是感叹一下嘛。”洛梦来瞬间回神,忙找补道,旋即也跟着轻叹口气。
“毕竟,能回去看看,总是件好事。”
*
同一时间。
A市周边大学的宿舍楼。
此时已快早上六点,尽职的宿管阿姨早早便打开了宿舍的门。林子涵轻手轻脚地一路溜回自己寝室,因为太过疲惫,倒头就睡,一直睡到隔天下午三点才醒过来。
书桌上还摆着室友主动给她带的午饭。这会儿早就凉了。林子涵向来懒得折腾,照着以前的习惯,爬下床掀开盖子就开始扒饭,扒了两口,不知想到什么,动作却渐渐停了下来。
跟着便听她无声叹了口气,将嘴里的冷饭咽下去,起身抱着打包盒就下了楼,找宿管阿姨借微波炉,将冷饭热得透透的,才又回来继续吃。
才吃一半,忽听钥匙声响。正好一个室友下课回来了。
“呀,你这时候才吃饭啊?”看到林子涵扒饭,室友还愣了下,“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不行的吧?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说。起这么晚,昨天又熬夜了吧。”
她边咕哝着边在林子涵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找自己的学习资料。林子涵咀嚼的动作缓了一缓,却没像之前那样敷衍过去,只轻轻点了点头。
“安啦,在改啦在改啦。”她小声说着,“不就照顾好自己嘛,有什么难的。”
“你说的简单……喏,牛奶。”室友冷哼一声,随手翻出瓶牛奶递过去,林子涵忙笑着接过,看了眼室友的电脑,却再次愣住了。
“那个……遥遥?”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地朝屏幕上指,“这、这是谁啊??”
“这个?翁虹霓啊。”室友奇怪地看她一眼,调出视频简介给她看,“XX机构旗下的金牌讲师,她的课很有名的!你不知道?”
“……”
林子涵用力闭了闭眼:“她叫翁虹霓呢?”
“对啊。”室友看她这样,越发莫名其妙,“不然你以为她叫什么?”
林子涵:……我以为她叫淑芬。
不对,不是以为,是她在怪谈里和自己说的名字就是淑芬!
林子涵火气当场就上来了。她就知道!什么怪谈什么诡异都最不能相信了!最会骗人了!还会洗脑!!
……然而默了一会儿,望着视频上源源不断地刷过的弹幕,她鼓了鼓脸颊,紧抿的嘴角却又渐渐放松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转头又狠狠喂了自己一大口饭。
算了,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样看来,记着她的人肯定不少。
也算是件好事。
*
又十数个小时后。旦暮轮换。
同一个城市间,不同的房间里。相同的视频正被轻轻按下播放键。
夜色已深。翁若霞缩在自己的小床上,正抱着一台平板,看得眼睛眨也不眨。斑斓的屏幕色彩倒映在她的瞳孔里,看得眼睛都酸酸的。
她年纪还很小,别说考研了,距离中考都还远得很。尽管如此,这样一个考研视频,她却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熟悉到视频里的翁虹霓只消张开嘴,她就知道她接下去要讲哪道题、要说哪句话,会做出怎样的动作,又会露出怎样的笑容。
怕吵醒睡在下铺的双胞胎姐姐,她特意没开声音。尽管如此,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气,床板下面还是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还不睡?”双胞胎姐姐从床边露出小半个脑袋,“明天是学校的家长参观日,你还要去校门口敲小鼓呢。现在不睡,明天起不来我可不叫你。”
“那就不叫呗,大不了我不去了。”翁若霞却小声咕哝着,身体又往被窝里缩了些,目光仍是定定地望着视频里的翁虹霓,“本来就不想去。人家的爸爸妈妈来,我搁那儿又唱又跳的,没劲透了。”
“诶,怎么说话呢!”姐姐忙少年老成地开口,隔着被子轻轻拍了她一下,“别瞎说,爸爸明天特意请假来的,还租了相机呢。你好好敲鼓,我让他给你拍大照片。”
说着,不由分说抽走了翁若霞面前的平板,义正辞严地又说了一声“睡觉”。翁若霞哼唧几声,不情不愿地躺在床上,却在姐姐准备爬下去的刹那,再次闷闷出声。
“姐,我又想妈妈了。”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声音憋在被窝里,“她还没有给我讲过题,也没有见过我敲小鼓。”
“……”姐姐爬梯子的动作微微一滞,片刻后,又默默爬了回来。
轻轻将闷在妹妹脸上的被子拨开些许,她认真开口:“我也想呀,所以才要好好表现,对不对?
“爸爸不是说了吗?妈妈是他见过最优秀的人了。优秀的妈妈,肯定会更喜欢表现好的小孩,对不对?”
翁若霞却没说话,只定定望着她。明明已经没有在看屏幕了,可她的眼睛依旧酸酸的。
“苏静怡也是小鼓队的,她说她妈妈明天会带相机来,还会给她梳漂亮的鱼骨辫。”
“咱爸也有相机啊,镜头还老长呢。”姐姐轻轻拍她,“鱼骨辫有什么难的,我明天也给你梳。”
不一样的——翁若霞很想这么说,可她说不出口。
她只能扁着嘴,又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算了。不要你梳。你扎头发都松得要命,风一吹就散了。”
“那不是正好吗?”姐姐笑起来,“你忘了奶奶说的?风大的时候,就是妈妈回来看我们啦。”
“都唬小孩儿的,也就你信。”翁若霞不高兴地咕哝着,啪地翻过身去,不说话了。
姐姐又是一笑,这才手脚麻利地爬下床,视线触及到平板上仍在播放的视频时,笑容也好、视线也好,却都情不自禁地定住。
不知费了多大劲才移开,她匆忙把平板关了。抬头却见窗口的窗帘高高鼓起,宛如吃饱了风,又不由一愣。
好奇怪,没有关窗吗……她不解地偏头,快步走了过去。鼓起的窗帘却在此时飘起,仿佛一只手轻轻从她脸颊拂过,留下轻柔的触感,转眼就无声垂下。
再看窗户,分明是关得好好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来的风呢?
这个问题,她过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就像她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晚的自己睡得格外安稳、为什么睡相糟糕的自己一觉醒来被子依旧好好盖在身上,为什么第二天明明风那么大,顶着自己粗制滥造鱼骨辫的妹妹却一整天都漂漂亮亮,头发没有一点散乱……
就好像是有某个温柔的谁,在一直替她挡着风一样。
*
转眼,又两天后。
鸿强写字楼。
回家省亲的翁虹霓尚未销假归来,白桅已经如约又带着洛梦来上门,来找灰信风商量后续的事了。
事实证明,那涨到全瓶七分之一的粉色骨子对白桅来说绝对算莫大的喜事,整整两天,她整个人都如沐春风的,待谁都好,见人就笑,昨天去咖啡馆上班,还因为笑得太甜,被来咖啡馆随便坐坐的传媒学生勾搭了,很认真地问她要微信,说以后想找她拍作品。
白桅当然没给,转头就叫来了苏英。自己换了个位置站着,依旧笑得仿佛在开花。
像今天也是。领着洛梦来去找灰信风的路上,还忍不住轻轻哼着小曲。
……虽然洛梦来觉得那并不能算是“小曲”……
那音调,听着更像是警车在鸣笛,或是晚上野猫打架时发出的声音。
“就是这里啦。”转眼站定在灰信风的办公室门口,她笑眯眯地转头再次和洛梦来叮嘱,“还是那句话,他既然同意你来,就说明愿意让你知道他的种族了。”
“但是出于礼貌,在他主动告诉你之前,你千万不要自己问,也不要乱猜——他真的超级介意这件事,被戳一下就要自闭的。”
“哦……哦好,我知道了。”洛梦来认认真真地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又管不住好奇心了——这描述,怎么听都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啊。
白桅却放松地点了点头,叮嘱完就转身敲了敲门。
很快,门内传出一声清越的回应。白桅当即推门,率先走了进去。
洛梦来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抬眼一看,却没瞧见一个人。
或者说,没瞧见任何一个拥有类人形态的生物。
只看到面前放着的大水缸。
水缸里飘满了银粉色的亮片。
亮片里面隐隐露出些许粉色的、柔软的、带着弧度的躯体。瞧着就像是一个……
“嗯?”她下意识出声,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红伞伞?”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这个男主好像很好吃
“……”
啊, 完了。
洛梦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多半说错话了。
——因为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明显感到对方游动的动作僵了一下。
甚至一不当心, 还吐出了一串泡泡。
漂浮的泡泡冲撞开水中那宛如稠粥一般的亮片, 反倒让水里的可见度更高了些。洛梦来再仔细一看, 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描述确实有些离谱了。
虽然确实有点“红”还有点像“伞”……但和“红伞伞”的差距还是有点远的。
仔细一看, 那粉色的组织间还有明显的沟壑。只是水缸的角落恰好还放着一盏红色的珊瑚灯,照过来的角度很微妙,皮都像是展开了,所以她第一眼才没看清楚。
但……这么说的话, 缸里这东、不是, 这位先生, 不是更像是……
一时尴尬, 洛梦来选择求助地看向白桅。后者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转头看了眼水缸。
那水中生物方又慢慢飘过来, 沉声开口,嗓音温润:
“初次见面。在下灰信风, 来自‘储备人格’一族,抱歉方才吓到你了。请原谅我的失礼。”
“……没、没事。本来我也是我乱说话……”
洛梦来下意识回了句,脑子里却仍有些糊涂。
毕竟储备人格什么的,她以前从来没听过。她只知道储备人才。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 白桅开口补充:
“储备人格, 这算他们自己的自称。你记个大概就行,记不住也无所谓的。反正大家一般也不这么叫。”
她一边说着, 一边朝着那水缸走去,径自伸手,关掉了缸内水泵的电源。
水泵一关, 缸里的水也不再流动。被水流带起的亮片亦纷纷沉下。也直到此时,洛梦来才终于彻底看清缸内那生物的模样。
颜色粉嫩、整体呈半球状、分左右两半、表面布满褶皱沟回,宛如一块皱拢起来的布料……
最重要的是,这个形状,她再熟悉不过了——不光是在医学相关的图片里,还是在火锅店的上菜台上。
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这颗脑花……脑样生物的“身体”下方,即延髓的位置,还生着数条细长柔软的粉色触须,这会儿正在水中轻轻飘动,仿佛呼吸一般。
“同时呢,因为它们的普通形态看上去和哺乳动物的大脑很像,大部分时候又只能在水里生活,生存环境多为水盆或者水缸……”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桅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拍拍手,又回到了洛梦来身边,非常自然地拉着她找了椅子坐下。
未说完的后半句话,这才慢条斯理地飘到了洛梦来耳边:
“所以人们往往更习惯称呼它们为——
“缸中之脑。”
*
*
虽然叫做“缸中之脑”,但本质来说,灰信风它们和人类所定义的“缸中大脑”还是不一样的。
据说它们的起源是某个维度的疯狂人体实验,之后逐渐繁衍成了一个独立的诡异种族。每一颗“大脑”都是独立的存在,“脑”既是它们的躯壳,也是它们的本体,是它们存放意识的地方,也是对外沟通的桥梁。
或许是因为本身就起源于人类,它们的能力也多和人类有关。虽说在活动方面很受限制,但在左右情绪、影响感观方面却是一把好手,几乎每个个体都是制造幻觉的一把好手,因此在各种单位都很受欢迎。只可惜这一族向来孤僻,很不喜欢和跨维度组织打交道,再加上它们大多有着其他追求,肯出来打工的反而稀少。
“打工?”洛梦来努力理解着白桅的话,迟疑道,“就是像,呃,灰信风先生一样,搞怪谈吗?”
“这算是一个方向啦,但其实特效渲染师之类的专职工作更对口哦。”白桅一本正经道,“因为外形原因,它们有时候也能直接出来当道具,毕竟它们和人脑真的很像……”
“说起来,他还有个弟弟,因为这点还被丧尸看上了呢。”她说到这儿,不知思路怎么转的,突然就跑偏了话题,兴致勃勃地转头看向灰信风,“对了,你那个弟弟还好吗?”
“?”灰信风小幅动了动触须,却像是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我有好几个被丧尸看上的弟弟,还有至少一打被丧尸王包|养的。你说的哪一个?
“就那个、那个,颜色比你深一点,在无限流系统里当特效渲染师的。”白桅道,“他还好吗?”
“哦,他啊。”灰信风却依旧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只平静道,“还行吧。”
“早就被他的丧尸女友吃掉了。”
“……!”
正在喝茶的洛梦来一个没绷住,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白桅倒是淡定,闻言只轻轻“啊”了一声。
默了会儿,才又慢慢补了句:“那你节哀。”
不得不说,这话能出现在白桅嘴里绝对算稀罕事。因为她向来信奉万物终有一死,或死于被吃或死于饿死;
但真要细究起来,她突然冒这么一句的理由其实也很正当——一方面是因为她对那位弟弟的印象确实还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难得有机会,多少有点想要实践教材中范文例句……
毕竟干它们这行的,平时真的很难有对人说节哀的场合。就像大部分的英语学习者,学到大学毕业都未必有机会去对真的外国人说“爱慕饭,三克油,按得油”一样。
相比起她那像模像样的哀悼,灰信风的态度则要直率很多:
“没什么好哀的,他活该。
“我早就和他说了,那个丧尸根本就不是喜欢他。她只是馋他的身子。他非不相信。哼,果然,被吃了吧。
“扶不上墙的恋爱脑。就这么被心上人吃掉,对他来说或许还算是件好事了。”
……
说得这么……直接的吗?
才刚缓过来的洛梦来又有些惊了。
和寻常家人恨铁不成钢的抱怨不同,她听得出来,灰信风的语气是真的嫌弃;嫌弃之余,更是全然的冷漠。
像是看出她的不理解,白桅再次开口:“不用在意哦,他们家就是这个样子的。
“所谓兄弟姐妹,只是碰巧同一批出生的新生儿而已,日后说不定还要打架,所以基本没什么感情的。”
洛梦来:……
姐,道理我都懂,但你非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说吗??
微妙的是,灰信风并没有表露出不悦。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觉得这番话有什么问题,因此也没有任何否认或是遮掩的意思。
“行了。言归正传吧。”他只轻声开口,淡声将话题扯回了正途,“今天你们不是为了合同的事来的吗?说一说你们的打算吧。”
“好的呢。”白桅一副“就等你这句话”的表情,低头就从袋子里掏出两份纸质合同,朝着办公桌的方向扔过去,稳稳落在了桌面上,“相关变动都写在合同上了,简单来说就是想改成长期合作。”
“了解。”灰信风探出两根细细的触须,用早就备好的毛巾仔细擦干之后,才小心将合同拿起,贴到缸边一页页翻看。
“下次怪谈的运行时间,你打算排到下个月初?”他略显诧异地出声,“隔这么久?”
“对啊。”白桅点头,“你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灰信风思索了片刻,将纸张合上,轻轻放回了桌面,又熟练地卷起支笔,在两份合同上都签了名。
“预留这么多时间……看来下次怪谈里,你要改的东西动还不少。”
“主要是部分细节还没想好怎么调整。另外还得花时间收集资料。”白桅叹了口气,“对了,说起来还想拜托你呢。有空的话,你能帮我留意下如死论坛里关于这次怪谈的讨论吗?”
老实说,这事她在意很久了——毕竟之前她稀里糊涂从战栗二升到战栗三,扶谈办那边给出的解释就是,除了她在披麻村的实际贡献外,还参考了她的怪谈在玩家间的讨论度和声望值。
她之前从不知道这俩也是指标,但既然知道了……总得设法留意下。
只是作为这次怪谈的主要运营者,她在阅读如死论坛时肯定是会受到限制的,别说她那儿本来网就不好,就算好,她也很难刷到讨论自己怪谈的帖子。
按说灰信风也一样,毕竟他算是这次怪谈的合伙人。但架不住人家比较擅长使用人类的网络。白桅琢磨着他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绕开限制,索性就多问一句。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缸里有触须微微动了一下。跟着便听灰信风沉声开口:
“行,有时间我会帮你看看。
“但我不保证结果,只能说尽力而为。”
“那也很好啦,谢谢哦!”白桅开心地一拍手掌,径自上前收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
只是合同的事商议完了,她却没急着走。正好长脖子过来敲门问几人要不要一起去喝下午茶,白桅当即开口,让洛梦来跟着长脖子先去,自己随后就到。
洛梦来也不傻,看这样子就知道他俩是要说什么悄悄话,立刻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长脖子往外走。没成想没走几步,那长脖子却像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回过头去。
“对了boss,你昨晚熬夜收集的论坛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等等还是老样子邮箱发你吗?”
他扒着门框,超大声道。
正在喝茶的白桅一顿,不解抬眼:“论坛资料?”
“对啊,就是这两天人类论坛对这次怪谈的讨论。boss说你可能会需要,所以专门花了两天时间研究怎么突破限制又花了一晚上收集……哦对了,白桅大佬,你那份我直接把文件传你可以吗?你是比较习惯看图片呢还是pdf啊?”
白桅:“……”
白桅:“谢谢,都可以哦。”
她礼貌地应了一声,冲着长脖子点了点头。直到目送着人离开了,方再次看向办公桌上大水缸。
却见灰信风不知何时又默默沉进了水底,再度咕嘟嘟的吐泡泡。
缸底的珊瑚灯依旧明亮,打出温柔的红光。照得他表皮都红通通的。
看得白桅莫名很高兴。
“也谢谢你哦。”她笑容灿烂地对灰信风说道,非常放松地将脚也缩到了椅面上。缸里的灰信风依旧一副恹恹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
“好了,现在没其他人了。你到底还要说什么事?”
“没什么啦,就是想问问——啊对了,先不说别的。所以你那个弟弟真死了吗?”
她抬眼好奇地望过来,看得灰信风一阵不自在,又开始疯狂吐泡泡。
“当然了。”他边吐泡泡边小声道,明明瞧着只是一团粉色的脑花,白桅却愣是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左顾右盼的感觉。
“不然还能怎样?”
“真的吗?”白桅偏了偏头。
灰信风坚定:“是的。”
“真的吗?”白桅脑袋向下一荡,几乎垂到胸口,“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真真真的吗吗真的——”
“好吧我从他女朋友嘴下抢下了他身体的一小块,现在托人送到一个医院怪谈休养了!”灰信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没死!行了吗?”
“哈,我就知道。”白桅咯咯一笑,伴随着一声脆响,又一下将脖子和脑袋转回了正常的位置。
“你何必那么关心他。”灰信风闷闷地动了两下触须,将飘起的亮片又压回去,“你和他又不熟。”
“但你和他熟啊。”白桅笑盈盈地说着,再次端起茶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同辈里唯一能和你好好说话亲戚的吧。”
灰信风:“……”
他没说话,只又往下缩了缩。更多的表皮沐浴在了珊瑚灯的红光里。
“而且你那种明明想要死犟却被迫承认的样子真的太有意思了。”白桅不紧不慢地又补上后半句话,快乐地啜饮一口茶水,“那个词语叫什么来着……啊对,百看不厌。”
灰信风:“…………”
行吧,他就知道。
“好了。”他用力收缩了一下身体又舒展,企图再次将话题拽回来,“正事说完了,乐子也找过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到底什么事,重要到你得单独和我说。”
白桅深深看他一眼,这回终于没再跑偏话题。
“先说好,我也不确定这事重不重要哦。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而已。”她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这么说吧,你知道在这次的怪谈运行里,你员工佩戴的铭牌掉落了两次吗?”
“有听说。”灰信风身下触须微蜷,立刻道,“抱歉,这个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更仔细一些的……”
“这不是仔不仔细的问题。”白桅却道,“我看过了。是铭牌后面的涂层变薄了。”
灰信风:“……嗯?”
“我仔细观察过。你买的应该是学院官网里最贵的那一种铭牌对吧?”白桅歪头托腮,“那种铭牌看着普普通通,但背面用的涂料我记得还挺高级的,好像是什么怪物的黏膜……”
自带黏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能防篡改,能确保写在铭牌上的内容,不会被其他力量所扭曲。
因此一开始拿到那些铭牌的时候,白桅还短短惊讶了一下,觉得灰信风有些小题大做了——她想要的,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够黏够牢的纸而已。
不过人家买都买了。再加上有些赶时间,她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就拿来用了。
“因为当时铭牌上的字都是我亲手写的,所以我很清楚那些铭牌的拿在手里的感觉。”迎着灰信风若有所思的视线,白桅继续道,“而在怪谈运营结束之后,我又摸了下长脖子先生戴着的铭牌。手感明显不一样了。”
当然,这种“明显”只是针对白桅自己而言。她对于道具一类的东西本身就很敏感。
果然,再一细摸,她就感觉出来了——起码长脖子那张铭牌的后面,涂料是绝对被人动过的。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摸着像是被人刮去了一层。
“……”灰信风默然,片刻后缓缓开口,“在你之后还碰过铭牌的,理论上只有鞋子和袜子。”
他俩同时负责整个怪谈最终的道具确认,也同时肩负了将写好的铭牌分发给众人的工作。
“看来你的怪谈里有坏孩子啊。”白桅感叹道,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那你觉得,他们刮走涂层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灰信风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干扰怪谈运营?”
“我觉得不像。”白桅语气依旧淡淡的,态度却很笃定,“如果是要干扰,他们有更好更隐秘的方式。”
灰信风蜷紧了触须:“那你是觉得……?”
“一个猜测,不一定对哦。”白桅徐徐抬眼,话头却突然一转,“你和披麻村那边的员工接触过吗?”
“?”灰信风被她转得莫名其妙,下意识晃了晃触须,“没有,怎么了?”
“我在披麻村工作的时候,那边也出了事。来帮工的其它团队捣乱,理由是有人委托他们,希望他们能带走披麻村那边封印的怪物。”
“……”灰信风若有所思,“然后?”
“那个怪物后来被诡异学院带走了。”白桅跟着道,“根据我的经验,它那个资质等级,培养估计是培养不起来了,大概率是会被关押,顺便再从它身上提取一些素材……”
她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说得难听点。那怪物最大的价值,就只剩做材料了。”
灰信风这回是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觉得,他们刮走涂层,也是为了……材料?”
“毕竟那些涂层真的很贵。”白桅放下手指,“不过我也说了,只是猜测,不一定对。”
“……总之,值得注意。”灰信风无意识地搅动起身下的水流,“你打算把这事上报吗?”
“肯定得和学院说一声的。”白桅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这些事会和那些追杀你的家伙有关吗?”
“不知道。”灰信风叹气,“我倒希望没有。”
白桅:“你脾气真好,被人追杀还那么淡定。”
灰信风失笑:“倒也没你说得那么好……”
白桅:“换我早就打回去了。”
灰信风:……
“能打回去的前提是确认自己打得过。不是谁都像你们姐妹一样百无禁忌的。”微妙的沉默后,他再次叹气,“总之感谢提醒,我会留心的。”
“加油哦。千万别死了。”白桅偏了偏头,认真嘱咐,“你要死了我会很麻烦的。”
“放心,会努力活到你集满瓶子那一天的。”灰信风低低笑了一声,忽然转过话头,“说起来,你那提取瓶到底还差多少?”
类似的问题他上次见面时也问过,白桅只说还差很多;但具体差多少,他心里还真没数。
白桅也是非常坦荡,闻言低头就去随身环保袋里掏。
看得灰信风一阵哑然:“那瓶子……你还随身带着?”
他记得那个提取瓶还挺大的来着。至少比常规的惊惧瓶要大一圈。
白桅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因为看着实在高兴嘛……啊,在这儿。”
她嘴角一弯,直接将瓶子拎了出来。
生怕灰信风看不清,还特意举高了些。毫不掩饰自己炫耀的心思。
灰信风望着那堪堪堆到瓶子七分之一的粉色结晶,却再次微露诧异。
“怎么就这么点?”他脱口而出。
“……”
白桅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
“再说这样讨厌的话,我就把你身体组织里所有的血丝都拔掉再把你整个丢到开水里去哦。”
她眯了眯眼,格外认真地对灰信风发出一通死亡威胁,说完很不高兴地呼出口气。
“再说,现在少又怎么了?我已经逐渐摸到正确的思路了……”
“不——不是。”灰信风这才意识到她似乎误解了什么,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怎么它现在就剩这么点?”
“以前的呢?你在实习维度时攒的那些呢?”
“?”白桅听着却是一怔。
“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她莫名其妙道,“什么实习维度?”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40章 第四十章 “他算是我前配偶”
实习维度。单说这个名词, 白桅并不陌生。
简单来说,就是诡异学院一种特殊的考核形式——在诡异学院,学生是可以通过申报一些特定的实习项目来取代部分科目的笔试的。那些用来充当实习场地的维度, 便被成为实习维度。
问题是, 白桅记得很清楚。自己自打开始研究爱意瓶后, 就没有再参加过任何的实习活动了, 又怎么可能带着爱意瓶前往什么实习维度呢?
太古怪了。真的太古怪了。
“……”灰信风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语气却越发错愕,“你真不记得了?”
“你临毕业前的最后一场考试,《人类行为学》。你当时为了刷高绩点, 一直在反反复复申请重考, 却总是拿不到高分……正好那个时候有一个新的实习项目招人, 能用来刷分, 要求还很宽松……更重要的是,你当时正好完成了正式版的提取瓶。就打算带过去试一试……”
灰信风说到这儿停了下, 略显担忧地往水缸边贴近了些,语气微沉:“而且, 你在那里待了很久。”
“……是吗?”白桅听着,却更糊涂了,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眼神难得透出几分迷茫, “我《人类行为学》的绩点, 是这么来的?”
灰信风叹气:“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拿到的?”
“考试啊。”白桅不假思索。
灰信风:“……”
他的躯体肉眼可见地再次用力收缩了一下:
“不是,你……你当时连人类服饰的正确穿戴顺序和基本的生理常识都不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通过笔试拿高分?”
听他这么说,白桅又有些不高兴了:“你又凭什么质疑我的水平——”
灰信风:“就凭你去实习考核前申请了三次重考,这三次全部是我帮你温习的。最后一次考试大题问为什么人类的腰可以弯, 你答的是因为人的骨头里面长弹簧。”
白桅:“……”
别说,这事她倒真有印象。因为那题她还思考了很久来着。
但仔细一想……再往后的事,她确实都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参加了好几次《人类行为学》的笔试,而后某天醒来,突然就发现高分通过了。之后就是正常走毕业流程,因为成绩很好,还顺利拿到优秀毕业生的头衔……
毕业之后,又额外花了一段时间,不断完善手头的爱意提取瓶,废了很大的劲,总算是做出了一个能用的成品。
做完后就毫不犹豫地提交了扶谈申请,来到这个维度。
从头到尾,记忆很丝滑,发展很合理,时间线上也没什么很大的跳跃……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毛病。
因此,灰信风所说的事,在她听来着实是有些荒谬的。
灰信风此时却似又想起什么,紧盯着她思索的眉眼,又轻轻提醒一句:
“别忘了,不同维度的时间流速不同。而诡异学院所在维度的流速,是出了名的慢。”
换言之,哪怕白桅曾在某个维度停留过几周甚至几个月,换算成诡异学院所在位面的时间,可能也就是几天而已。和人类古代故事常说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差不多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白桅真失去了那段实习期的相关记忆,那单从时间线上,估计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桅缓慢地点着头,眼中思索更深,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因此她也并未注意到,水缸内,粉色的生物默了一会儿,触须渐渐绞在一处,似乎也正深陷于某种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同时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就收集到了很多结晶——”
“那在你的记忆里,我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
话音落下,两人又同时陷入沉默。
又过了片时,才听白桅理直气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什么离开的。我只知道有一天醒来你突然就不见了,留下的信也奇奇怪怪,一副显你读书多的样子……
“我以为你是终于想开了,跑去找仇家拼命了呢。”
某种程度上,这也确实是实话——要不是后来在知行中学机缘巧合认识了长脖子,又从他手里得到了幻觉火柴,她都不知道灰信风居然也在这个世界。
“……”
行吧。灰信风默默想到。那些几乎快被绞成鱼骨辫的触须终于一圈圈松开。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心里怎么总是没点数呢。
“比起这个,你说的那些结晶……”相较而言,白桅明显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说话的同时身体还不由往前倾了倾——不过话说一半,她就意识到,这事其实没什么询问的必要。
——如果灰信风知道那些结晶去了哪儿的话,方才也就不会特意问自己那些问题了。
白桅不认为灰信风有扯谎的必要,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真的丢了一段去实习的记忆……
以及一大瓶骨子。
粉粉的、还差一点点就能完全填满的、爱的骨子。
“……”一想到这事就实在冷静不下来。尤其是听灰信风的意思,自己除了那大半瓶骨子外,很可能连用来装东西的自制提取瓶也丢了——
毕竟按照灰信风的说法,她去实习时是带着瓶子去的。实习是用来刷高《人类行为学》绩点的,所以肯定发生在出分之前;
可在她的印象里,她是在这门课公布完分数后,才慢慢做完最终版的提取瓶的。
连瓶带骨子,一点儿没剩下。
真叫人难过。
白桅默默想着,无声长叹口气。思忖片刻,再次站起了身。
“这次换我来谢谢你的提醒啦。”她对灰信风道,“谢谢哦,你说的这些很有用。具体情况,我自己会再去了解的。”
说完挥了挥手,转身便要离开。才刚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只见缸里的灰信风咕嘟几下,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两根触须忽然往上一抬,交叠着搭在水缸边,跟着微微使劲,将原本完完全全泡在水里的躯体用力向上提去。
粉色的大脑因此露了大半在水面上,头一回没有隔着缸壁,就这么直直地朝白桅看过来。
明明没有任何相似性,但那神情动作,却莫名叫白桅想到了人类童话里写的、那种会趴在岸边偷偷向外张望的美人鱼。
紧跟着,她听到灰信风再次出声,话语间不知为何,又透出了几分迟疑:
“你,当真不记得在实习维度发生的一切了?
“那里的人呢?你也都不记得了?”
“……”白桅皱了皱眉,选择甩给他一个看蠢货的眼神。
同样的简单问题,问两遍就已经能称得上不聪明了;更别提他还变着法儿地问了第三遍——
她已经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可能单单记得某个人?
然而考虑到对方毕竟才刚帮过自己,还是以后的合作对象,她决定还是表现得客气一点。
“不记得哦。”她如实回答一句,眸光在灰信风身上转了两圈,忽又偏了偏头,话语随之一转,“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记得什么人?”
“……”搭在水缸边的触须不安地弹动一下,灰信风没有吱声。
白桅往回走了几步,突然俯身,贴近水缸看他:“你真没什么要和我说得了?”
“…………”又是一阵古怪的沉默。“扑通”一声,灰信风当着她的面,直直掉回了水里。
又过数息,才听他声音再次响起:
“抱歉,我那个时候在养伤,神智一直不太清楚。更多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了。”
“哦,这样。”白桅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又一下直起了身体,“没关系,我回去再想办法。”
说完又是莞尔一笑,再次和灰信风挥手道别,跟着便大踏步地出了门,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剩下灰信风一个,静静地在水中漂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突然把自己的脑袋——或者说身体,轻轻往玻璃缸上撞了撞。
“白痴啊。”他几不可查地喃喃出声,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懊丧,“什么蠢脑子。”
“忘了就忘了,忘了不是正好?
“你说你提醒她干嘛……”
*
和陷入深深懊丧灰信风不同。白桅的情绪却是调整得极快——
才只一个关门转身的工夫,她整个人便又肉眼可见地开朗起来。
一方面是觉得为了这种五分钟内解决不了的事烦心很傻,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愁也没用。
与其为了那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的大半瓶爱而郁闷难受,还不如抱着自己已经拿到的七分之一,再好好开心几天。
不过该搞清楚的事,还是要设法搞清楚的——白桅打定主意,去长脖子那儿接上洛梦来,回到住处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写邮件。
想发的邮件三封。一封是惯例的工作汇报——不消说她这次依旧打算给自己成绩抹个头;
第二封则是给诡异学院教务处的,一来是想核实一下自己《人类行为学》的考试情况;二来也是希望对面能提供一些当时留下的材料,至少让她知道,她的瓶子到底是丢在哪个维度了;至于第三封……
轻轻抿了抿唇,白桅不太熟练地点开了邮箱的联系人列表,又在里面翻了半天,找出了一个名为“同一条船”的分组。
打开分组,里面尽是些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白桅对着这些名字点点豆豆了一会儿,最终随机从中挑了一个,给她也发了一封询问邮件。
才刚发完,那头诡异学院教务处的回复就已经到了。白桅点开仔细一看,果然和灰信风说的一样——
根据成绩记录,自己当时的《人类行为学》最后是靠实习拿到高分的。
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片。且正好断在了她第三次笔试刚结束不久的时间段——因此后来看到最终成绩时,她才会想当然地认为那个漂亮的分数是自己的笔试成绩,根本没想过细究。
……但令白桅有些不解的是,除了这条已知事实外,学院方面,就没再给她提供更多信息了。
相关的实习记录和报告一样都没给,只说无法提供。
可在她的印象里,这种类型的资料,本身应该是可以随意查询调取的。
微微拧眉,她不死心地又去了一封邮件追问理由。这一回,学院教务处却没再立刻回复了。
之前发出的另一封邮件也暂时没有回应。白桅也没纠结,界面一关,转头继续去盘自己那刚满七分之一的瓶子了。
恰在此时,门外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不等她反应过来,原本还在安静看书的洛梦来已经蹭地跳起,飞快地跑去开门了。
没过多久,又听关门声响。白桅眼睁睁地看着洛梦来抱着一堆大大小小摞在一起的黑色盒子,满面春光地走了进来。
“你又买东西啦?”她有些惊讶,“这么多呀?”
“嗯。毕竟刚发工资么。”洛梦来振振有词地说着,将那些黑盒子往桌上一放,喘着气拍了拍手。
所谓“工资”,自然就是白桅发给她的骨子。写字楼的怪谈才刚结束,这次收成多,分给她的部分自然也不少,白桅现在作为战栗三星的怪谈主,还额外得了不少购物折扣券和抵扣金,她又用不上,就全给了洛梦来。
于是洛梦来一番仔细规划后,转头便又登上了购物网站。
黑色的快递盒摞在一起,像是一座自带台阶的小山。几个黑色小人已经充满好奇地凑了过来,嘿咻嘿咻地试着往上爬。才刚爬到一半,便见洛梦来忽然伸手,精准地从中间抽走了一个扁扁的方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背带裤。洛梦来将它拎起来反复打量着,微微点头,跟着便转身朝白桅走了过去。
“桅姐,快起来。”她试着将白桅从椅子上拉起来,“你试试这个——看看尺寸对不对。”
“???”白桅这回是真惊讶了。
“这是买给我的吗?”惊讶之余,她还有点茫然,“为什么又给我衣服?之前不是已经给过一次了吗?”
她说的之前,还是在几天前,写字楼怪谈尚在准备期的时候——
当时的洛梦来才刚学会用诡异学院的官网买东西。白桅时常看见她对着电脑面露思索,问她想买什么,又不肯和自己说。
遮掩的意味太浓,甚至有一点偷偷摸摸的味道。只是白桅比较心大,也没多问,直到有一天,洛梦来拎着件上面印着黑色Q版小骷髅的短袖衬衫来找自己,白桅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在给自己挑衣服。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专门给她买衣服。她觉得自己常穿那几件就挺好,也够用。但因为那是洛梦来第一次送她的东西,所以她最后还是很开心地道谢收下。昨天还穿着去咖啡馆上班了。
可现在又送一件。这个就让白桅摸不着头脑了。她试图让洛梦来理解自己的需求:
“谢谢你哦。但是我不缺这个……”
“不,你缺。”洛梦来却异常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将那条背带裤贴到了白桅身上。
“你那个裤子早就该换了,样式就不说了,用的都什么材料啊!我洗的时候都担心会搓破!”她边说边扯了扯背带裤的裤腰,“而且这条是我之前就看好了的!配上次给你的那件短袖正好……诶,看来尺寸也正好嘛,我还担心裤腿会有点长……”
她说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要将那背带裤拿开,视线无意往下一扫,却又皱了皱眉。
白桅:“?怎么了?”
“……”洛梦来却没理她,只小心俯身,掀起背带裤的裤腿,仔细看了看。
而后深深吸了口气。
“桅姐,和你说个常识。”她无奈地抬头看向依旧一脸茫然的白桅,“当我拿衣服在你身上比划的时候,是为了根据你的身材去调整衣服,而不是为了让你拉长自己的腿去配这条裤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桅:“……”
白桅:“可这样就正好了呀。”
“可你自己的身体比例就不对了啊。”洛梦来失笑,“而且平白高那么多,别人看到也会觉得奇怪的。”
那是不太好。白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个头一下又矮了下去。
洛梦来赶紧仔细比了比裤脚,标记了下长出的部分,打算回头自己抽空改一下——她不会用缝纫机,但简单的裁剪缝补还是没问题的,工具也早都买好了。
背带裤被收走,白桅这才坐回位子上,又好奇地往桌上看了看——就她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几个黑色小人已经成功爬上了黑色快递盒山的山顶,正在往上面插自制的小旗。
“那些东西呢?”她问洛梦来,“那些又是什么?”
“哦,一些家庭用具,刷子、马扎、折叠脸盆什么的……哦对了,还有那个。”洛梦来说着,扭身走过去拿了个小盒子,打开来取出里面的东西,又把盒子原样放回到快递山上。
她将拿出的东西给白桅看,只见是一叠硬卡纸,每张上面都有不同的颜色。
白桅歪头:“这是做什么的?”
“油漆色卡。”洛梦来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把这屋里的墙壁也拾掇一下……至少上点颜色,看着也舒服些。”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舒服的啊……”白桅随手翻了下色卡,有些明白了,“你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倒也不是美不美观的问题……就是看到这种毛坯墙吧,总觉得有点不得劲。而且你升级后还有专门的免费的装修福利诶,不用掉太可惜了。”洛梦来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起白桅的神色,生怕她觉得自己自作主张,“桅姐你是不喜欢吗?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这个我无所谓的。我觉得什么样子都差不多。”白桅慢吞吞地说着,将那色纸卡片递回去,“我只是不太理解。上色也好不上色也好,本质和用途不都是一样的吗?”
“可看上去心情会好么。”洛梦来听她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接过色卡自己翻看起来,随口道,“越是灰头土脸的东西,越要尽量装饰得体面好看,这也是人类的生活习惯之一啦。”
“哦。”白桅悟了,“原来还有这种规律。”
“嗯嗯。”洛梦来利落点头,很高兴白桅终于理解了这点。
“难怪你们总喜欢在社交软件上发各种漂亮照片。”白桅无师自通地继续道,“虽然活得灰头土脸,但还要认真装饰自己的人生……诶呀,好有爱啊。”
洛梦来:“……”
谢谢。虽然你听着像在夸奖,但我有被骂到。
“总之,那我先搞着试试啦?”她冲白桅挥了挥手里的色卡,“我先挑几个合适的颜色,再来找你最终确认?”
“没关系的。”白桅却只摆了摆手,“你按你的喜欢来就可以了。”
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老实说也不太想管。
洛梦来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去开其它快递。情绪一高,不知不觉又开始闲聊,不知怎么,话题就又绕回了鸿强写字楼以及灰信风身上。
“对了桅姐,我听长脖子说,他们boss是为了躲避追杀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好奇转头,“这么严重,他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是不是混黑,因为听长脖子的意思,想杀他的似乎还是他家族里的人……但真要这么问就太八卦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哦,那倒不是。”既然灰信风的种族都公开了,白桅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直接道,“想杀他的是他的同族,算是他们族内的一种进化仪式吧。”
“?仪式?”洛梦来开快递的动作慢下来,“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有特定的习俗。个体间需要通过彼此杀戮和吞噬,才能达到更高级的阶层。”白桅缓声道,“储备人格,这是他们给自己的名字。你猜它们为什么要那么叫?”
“……”洛梦来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族内,习惯管像灰信风这样的个体叫做‘人格’。”白桅偏了偏头,“而储备人格的意思就是,他们每一个个体,都是为其它个体储备的食物。区别只在于谁先动手、谁下手更狠罢了。”
“……啊?”洛梦来震惊了,“这也太残酷了。”
“没办法,他们种族的规则就是这样。”白桅摊手,“至于灰信风呢,他也不是打不过。他就是看不惯这规则。而且他本身并不在乎进不进化,觉得犯不上为了这种事去冒风险,所以对于这种猎杀,他向来是能避就避的。”
“原来如此。合着躲追杀是这个意思啊。”洛梦来恍然大悟地点头,“话说桅姐你好了解啊,你和长脖子他们boss很熟吗?”
“算是吧。”白桅咕哝一句,正好听见邮箱提示音响,便再次坐回了电脑前,“毕竟我和他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也经常聊天。”
“哦。”洛梦来懂了,“老朋友……”
“嗯,差不多。”白桅想了想,道,“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他算是我前配偶。”
说完,她便点开诡异学院刚发来的新回复,认真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