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等等。
什么配偶?
什么配偶?!!
白桅简简单单一句话,硬控洛梦来几乎半分钟。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难掩激动地转向白桅想要询问细节时, 却发现白桅正对着电脑, 眉头紧蹙, 面上竟是少见的焦躁。
“……”于是涌到嘴边的问题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洛梦来犹疑几息, 小心开口,“怎么了?是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吗?”
“差不多呢。”白桅单手托腮,目光仍紧紧粘在电脑屏幕上。界面里,赫然是诡异学院教务处刚发来的回复。
她三言两语, 简单给洛梦来说了一下自己以前曾经去过某维度实习, 却不知怎么失去相关记忆的事。洛梦来听得云里雾里, 只奇怪道:“那你们学校最后把材料给你了吗?”
“问题就在这儿。”白桅摇头, “他们刚才回信跟我说,所有的材料都无法提供, 而且不是他们不愿意给……”
而是根本给不了。
因为那个被选做实习场所的维度,恰好就在它们这一批学院实习期间, 炸了。
“啊?”洛梦来张大嘴,“什么叫,炸了?”
“就是崩了。”白桅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虽然讲了等于没讲。见洛梦来依旧不解, 又补充一句, “就是毁灭了。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只是因为毁灭的进度推得太快,快到超出所有人——或者说, 所有存在的预料之外,再加上世界崩溃时的声势很浩大,所以它们会更习惯用“炸”来称呼这一类毁灭。
也因为这场毁灭来得太过突然, 生生打断了它们当时的实习进程。所有实习学员被迫紧急撤离,有的据说还因为这事受了伤;为了表示安抚,学院便给它们这批学员统一打了高分,至于什么实习报告观察记录的,自然也不用交了。
“……天哪。”洛梦来终于理解了白桅的意思,心情登时复杂,“这也太糟糕了……”
“是的呀。”白桅叹息着附和,看上去更难过了,“原来我那分数连实习分都算不上,纯属运气好而已。”
“亏我那时还得意好久呢。”
“……”
等一下,你的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洛梦来再次震惊。本能地张口想要反驳些什么,默了一会儿,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沉默低头,继续拆自己的快递盒去了。
白桅则抿着唇,继续坐在位置上,慢慢又给学院敲了一封感谢信——虽然对结果很失望,但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的。
发完回信,又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新的邮件,倒是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是苏英给自己发了消息。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告诉她,因为有同事临时有事,她下周可能需要换一下班,原本周三的班换到周五。白桅也没多想,直接回复了一句没问题,完事儿正好看到长脖子理好发来的玩家反馈汇总文件,正要去看,却见面前手机又震动起来。
有人打电话来了。来电显示为锈娘。
白桅不解地偏了偏头,接通电话。对着手机嗯嗯了几声,片刻后,却像是听到什么奇怪消息似的,再度拧起了眉。
“哦……好的。没问题。可以的。知道了。”
又过一会儿,才见她放下手机,神情充满微妙。
洛梦来观察着她的神色,好奇道:“怎么了?是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吗?”
“那倒不是。”白桅轻声说着,缓缓放下手机,“她只是来通知我,有人死了。”
洛梦来:“哦……”
白桅:“所以她想请我们去披麻村吃个饭。”
洛梦来:“哦……嗯?”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吃饭?
洛梦来懵了。
这年头,作为诡异也要吃豆腐了?
“……什么是吃豆腐?”不想听了她的疑问,白桅反而比她还懵,“没有豆腐。”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白事……”洛梦来更懵了,“不是你说有人死了吗?”
话说回来,死的到底是谁啊?披麻村的哪个同事吗?
“不是,是玩家哦。”白桅轻飘飘地说着,又坐回椅子上,再次拿起手机。
“之前锈娘曾告诉我,有一个玩家在游戏里遇袭,伤重到必须送到现实的医院去抢救……
“似乎是没撑过去,死了。”
白桅轻声说着,终于找到长脖子发来的文件,不太熟练地点击开始下载:
“因为这事稍微有点严重,所以她才想找我们聊聊,顺便吃个饭的。”
*
与此同时。另一头。
苦短咖啡馆内。
苏英望着白桅刚发来的回复,无声呼出口气。
“已经和她沟通好了?”一旁唐邦安当即看过来,“还顺利吗?”
“嗯。小白还是很好说话的。”苏英说着,又滑动手机,找到孟洪恩的头像,开始给他发消息,“真服了这个孟洪恩了,本来明明说的是下月初来聚会,突然和我说改在下礼拜,还正好挑中小白值班的那天。幸亏提前说了下,不然我头都要大了。”
“距离下个月还有快两个礼拜吧,他们提前这么多啊。”唐邦安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周三正好小宋要上课吧?阿元在外地,我也几乎满课。把白桅调走了,就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也要忙啊。实在不行就暂时闭店好了。”苏英倒是干脆,“而且我问过小吴了。周三她调休,如果没其他安排的话,或许会过来帮忙。”
“哦。”唐邦安恍然大悟,“原来还有后备支援——”
说是后备,其实也不太对。因为和她一样,那个叫“小吴”的女生本身就是苏英“苦短咖啡馆”社团的一员。只是她已经在上班了,故而并没有来咖啡馆兼职,只是有空时会以客人的身份来喝咖啡,顺便和她们线下见见面、聊聊天。
也正因如此,当时苏英在和白桅介绍咖啡馆成员的时候,干脆没把她算进去,毕竟从白桅的角度看,只有在咖啡馆工作的才能算同事;但实际上,苏英和小吴的关系可说是所有人最好的,早就熟到该使唤就不会手软的地步,因此自然而然就想到把人叫过来帮忙了。
唐邦安和那位吴姐却是不太熟,听苏英这么决定,也就只附和了一句,并未多说什么。
说完就低头继续刷起论坛,刷得一脸专注。
如死论坛里的风气也是一茬一茬的。明明前几天还在讨论那个披麻村讨论得不亦乐乎,这两天已然又换了个热点,开始深扒什么“鸿强写字楼”的,现在不论什么时候登录论坛,首页上总挂着好几个相关的帖子。
平心而论,要和“志学601”又或是“披麻村”比起来,这次刷屏的规模还是小多了。但因为里面有不少令人在意的细节,再加上同样存在“愚善眼镜”失效的情况,所以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过唐邦安觉得,它之所以能引起那么多讨论,多少也是因为它是“鸿强写字楼”——要知道,这个名字早就作为“早八晚八速通地图”的一部分,论坛里小有名气了。据说这次进入怪谈的某些玩家,就是冲着它“早八晚八”的名头去的。
去的时候还很松弛,特别起劲地搞什么怪谈论坛直播。结果播到一半就失去了踪影,迟迟没有再更新内容;
等到终于再出现在论坛的楼时,整个人的状态却明显不对了,一直在楼里颠三倒四地说什么“洗脑”、“直播”、“诡异”的,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之后又有其余通关玩家陆续发帖,描述自己在怪谈内的所见,大家这才知道——那个鸿强,那个总是沉默地充当速通通道,又或是强迫人加班的鸿强,竟不知何时突然变了。
变得阴森、可怖、难以理解、机制莫名……虽然每个发帖的玩家都表示自己顺利通关,但几乎所有人对于鸿强的评价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它或许不是他们遇到过最可怕或最有难度的怪谈,但它绝对是他们见过的最荒诞最古怪的怪谈。
如果把进入写字楼后那突如其来的洗脑文字也算作恐怖的一环的话,它甚至是所有怪谈里后劲最足的。
【谁懂我刚通关出来那一刻的感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待了好一会儿后,才感觉到自己真正的记忆在慢慢苏醒,再回想一下在写字楼里的经历,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我在那个怪谈里,几乎成了另外一个人,偏偏我还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种连记忆和自我都能被随便篡改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说来可笑,但我出来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记忆真的是可靠的吗?我此刻所认定的真实,真的就是真实吗?我此刻所依赖的记忆,真的是我真实的记忆吗?
【我,真的是我吗?】
【最诡异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整个怪谈的发展就很让人看不懂,有没有人懂我的意思!我非常确定我最后是没有完成通关流程的,但我莫名其妙!就是通关了!虽然是好事,但我就是觉得头皮发麻啊啊啊啊!】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玩过那种制作很粗糙的微型恐怖游戏。这次的怪谈给我的感觉就很像那种游戏。能感觉到它背后是有一点逻辑的,但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后半段充满了一种‘因为懒得做了所以就随便搞搞’的抽象感,因为太过抽象反而有点细思恐极。】
【……对于怪谈里的经历我倒是都记得很清楚,但正是因为记得清楚,所以我到现在都很困惑……
【怎么说呢,这个怪谈头一次给我一种逻辑和规则其实无所谓的感觉,换一个角度想,其实还蛮吓人的。】
类似的话语,在相关贴子里不断出现。虽然参与这次怪谈的玩家并不多,发言倒都很积极。让所有人都清晰地认识到——
现在的鸿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鸿强了。
它憋了个大的,打算悄悄吓死所有人。
这无疑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包括唐邦安。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不知第几次为了论坛里声情并茂的描述而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时候——
遥远的城郊,身为罪魁祸首的某人才刚要兴致勃勃地点开手机里的汇总文件。
眼神兀自充满了期待。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披麻村里到底有谁在啊?……
城市的另一端。某快捷酒店内。
孟洪恩正靠在椅子上, 低头片刻不停地敲着手机键盘,时不时发出嘿嘿傻笑;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杜思桅没好气地拎着一袋外卖进来。
“你点的奶茶。”他冷冰冰地将东西往桌上一放, “下次你点的东西能不能自己去拿?”
“诶呀这不是走不开嘛。”孟洪恩笑得一脸甜蜜, 过来拆出奶茶插上管子摆好位置, 对着咔地拍了一张, 咻地发送出去,对着屏幕一边打字一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谢谢宝宝,奶茶我收到啦!太感谢啦!也给你发个红包,买点好吃的, 不要亏待自己——”
“……”杜思桅本来都准备坐下开电脑了, 听到这动静忍不住又看了过去, 难掩眼中的嫌弃。
好在他脾气向来不错。耐着性子等到孟洪恩发完消息, 这才道:“你要谈恋爱能不能回家去谈?非要在我这儿显眼?”
“瞧你说的。”孟洪恩嗔怪地看他一眼,“这还没谈上呢。”
杜思桅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麻, 正要赶人,又听孟洪恩道, “再说,这不是怕你寂寞,特意来陪你么。”
他向后一靠,随手将手机放在旁边茶几上, 叹了口气:“自从上次披麻村回来后你就一直不对劲, 别当我看不出来。”
“……”于是赶人的话又瞬间噎了回去,杜思桅唇角微抿, 没再说话。
孟洪恩也没在意,自己拿起奶茶库库库喝了大半杯,这才道:“对了, 我刚和苏英说过了,聚会的时间定在下周三下午了,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了。”杜思桅应了一声,打开手中笔记本电脑,念头一转,忽又觉出些不对,“等一下,我们原来定的是什么时候?”
“下月初啊。”孟洪恩随口道,“但没定具体哪天。”
杜思桅皱了皱眉,又一下坐了起来:“我记得我们商量聚会那会儿,差不多是披麻村结束没两天吧?
“当时为什么要把聚会的时间定的那么远?”
“因为有人在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呗。”孟洪恩不假思索回了句,顿了顿,又不太确定地挑了挑眉,“应该是这样?”
杜思桅狐疑地看他一眼,再次发问:“谁在出差?”
“就是那个那个……诶对啊,谁来着?”孟洪恩说到这儿自己也糊涂了,拿出手机开始翻聊天记录,默了片刻,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原来如此,我懂了。”他恍然大悟地点头,“是我记错了。”
“具体理由真忘了,不知怎么就定到下月初了。但肯定不是因为有人出差。”他说着,举起手机屏幕给杜思桅看,“看,一共六个人,全在A市呢。”
杜思桅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却皱得更紧:“但这样你不觉得更奇怪了吗……”
“诶呀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做出莫名其妙的决定了。要是每个都深究,那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一部未解之谜。”
孟洪恩却懒得再纠结这个事了,两口喝完奶茶,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真要说起来,我还觉得你奇怪呢。来这个世界那么久了,连个正经的住处都没有,天天就住在这种酒店里,也不显闷得慌。”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你少管。”杜思桅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只硬梆梆地回了句。
说完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不近人情,默了一下,方又找补般地提了提嘴角:“再说,这不是没住的地方吗。
“我又不像你一样,一来这儿就有住处有亲人的。A市这房价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买房子了,就是租房子都贵得很,还不如长租酒店划算呢。”
“……”这下轮到孟洪恩无语了。
明知他是在糊弄自己,但这借口,有理有据的,还真没法反驳。
说来这事也确实是怪。他们一行六个人,全都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可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里,只有杜思桅最惨。
最起码其他人在来到这个世界时,都自然而然地获得了一个崭新的、被当地人所接受的身份,像他自己就是——
孟家原本是只有一个女儿的。可在他来到后,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将他视作了孟家亲戚的孩子,因为父母双亡而被孟家收养。包括孟家的父母和孩子。
他甚至一来就有自己的身份证、收养证明。户口本上也有他的名字。一切都那么自然,以至于他当时自己都有些恍惚,开始思考是否这个世界的种种才是属于他的真实,而“上个世界”的所有,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事实绝非如此。
他只是被强行安插了这个世界,仅此而已。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看似完美融入的背后,是种种微妙的不和谐——
比如在所有亲人的回忆里,关于他的细节永远是模糊的、缺失的,包括那关于他所谓的早逝的“亲生父母”的一切;比如他现在的身份是孟鸿稚的堂哥,是父亲那边的亲戚,可孟鸿稚是随母姓的,所以他俩的姓氏其实本不该相同,但似乎从没有人发现这点……
这让他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哪一个世界才是他的真实,哪一段时间才是他真正的过去。
但不管怎样,对于这第二次活命的机会,孟洪恩还是充满感激的。对于现在的家人,他也不敢奢求太多,平时总是能照顾就照顾,就当做是对横插一脚加入这个家的歉意了。
其他人的境况也跟他大差不差,但只有杜思桅是个例外——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不仅一无所有,还因为浑身是血衣衫褴褛而被人送进了局子,之后又因为没有证件被拘留,据说还上了A市新闻……
得亏是上了新闻,这才被其他同伴看到,想方设法保了出来。
这事具体怎么操作的,孟洪恩也不清楚。当时他还没和其他人汇合。反正等他知道这回事时,杜思桅不仅已经出来了,还办了新的身份证。只是在登记名字的时候,他却没有选择用上个世界的旧名,而是给自己另外起了个新名字——也就是现在用的这个。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是,他们几人同时上了个新游戏,其他人开局拿到的都是满级号,该有的都有;只有杜思桅,拿到一个白板号,号里空空荡荡,甚至还不太合法。
关于这点区别,他们几人重逢后私下还曾讨论过。感觉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场“穿越”发生时,杜思桅没有和他们待在一处,也没看见他们当时看到的“神迹”——
或许就因为这个,所以他穿过来时少了点幸运也说不定。
杜思桅对这种说法却总是嗤之以鼻。
不是嘲讽这个猜测本身,而是嘲讽“神迹”这个称呼。
“什么神迹,什么擎天柱。”他每次听他们说起这事,总是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冷漠,“如果那个世上真的有神,它又为何会毁灭呢?”
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刻,他们确实看到了一根伫立于天地间的、巨大的白色天柱,他也始终不觉得那东西和神有任何关系;相较而言,他更愿意相信那是某种集体幻觉,或是世界死去时暴露在外的骨架。
次数多了,他们也就很自觉地不再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了——只偶尔会在私聊时提起。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大家各忙各的,除了杜思桅外,他渐渐也不怎么和其他人私聊了,平时也就在群里唠唠。
但与其说是这因为和杜思桅私交比较好,不如说是因为杜思桅的状态一直让他比较担心,所以不得不多加关注……
思及此处,孟洪恩不由叹了口气,低头看看手机上无意识打开的游戏论坛,眼神又渐渐沉了下去。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身份际遇各不相同,不过有一点,他们倒是完全一样的。
那就是所有流浪者在进入这个世界后,都自然而然地被卷入了“怪谈游戏”。
甚至进入游戏后,各个都自带大额积分。
这世界的怪谈游戏本来就简单,他们还有自带优势,因此认真打了没多久就纷纷成了积分领先的前排选手,拥有了兑换论坛版主的资格。
据说在他们之前,其实也有其他玩家拿到过这个兑换资格的。只是干了没多久就直接提桶跑路了。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版主”称谓虽然听着很像那么回事,但实际根本没法带来什么实际利益,唯一能作威作福的地方,就是在论坛有人吵架的时候拉偏架。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福利,纯纯就是义务工。
只是过去的经历使然,他们本能地对这个世界的诡异力量充满警惕,再加上实在不信任那些过家家游戏培养出的过家家玩家,所以彼此商量后,还是决定都去换一个版主,把六个版主位都占满。
在诡异面前,多争取一份主动,日后说不定就能多一丝生机。这是上一个世界给他们的经验之谈。
……哦,只除了杜思桅。
这家伙穿过来后就跟丢了一半魂一样,什么都懒得管,什么都懒得折腾。版主这事,自然也没参与。
要说他自暴自弃吧,他又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工作勤奋、吃饭准时、活得认真,除了没了过去那股冲劲儿外,看着好像没有任何问题。
在论坛开荒的初期,甚至还一边说着懒得跑,一边勤勤恳恳地通关了不少怪谈,产出了大量实用攻略。现在论坛里不少技术性的干货都有他的贡献。
但要说他没事吧……但凡和他熟点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就坐在这儿,但他们都清楚,他的某一个部分早就远去了,没人知道那一部分去了哪儿,就像没人知道他无名指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又为何总在坚持自己曾有一个怪物妻子一样。
……好消息是,自从上次从披麻村回来后,这种情况似乎终于有所改善了。
……甚至改善得有些过头了。
再次看向靠在床头专心看着电脑的杜思桅,孟洪恩终于决定不再兜圈子了。
“说真的,我现在觉得你对那个披麻村的关注有点过分热切了。”他深吸口气,终于直白道,“光是线上不停查资料、找人打听也就罢了,有事没事还跑到人家怪谈门口去晃两圈……你也就欺负人家是个怪谈,不能报警说你是个stalker了。”
“我敢赌,你现在电脑上肯定又在查这个怪谈的事儿,没错吧?”
孟洪恩挑了挑眉。
“……”相应的,杜思桅面上却罕见地露出点局促,飞快在电脑上点了下,显然是在关闭什么界面。
看他这样,孟洪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是,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去披麻村啊?”他忍不住质问,“披麻村到底有谁在啊?”
“……不是有谁在的问题。”杜思桅闭了闭眼,“只是有些事,我实在很想再去确认下。”
孟洪恩:“和你那臆想中的怪物老婆有关系吗?”
杜思桅当即拧眉:“你怎么……”
“猜的呗。”孟洪恩理所当然地耸肩,“不然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上心到这个程度。”
你怎么能说她是我臆想的呢——没说完的话在杜思桅舌尖转了两转,看着孟洪恩关切且带着担忧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平复了一下心绪,他选择换了种回应:“小孟,我还是那句话,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但请你相信,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因为这事耽误正常的生活工作……”
他认真地看向孟洪恩:“这样你可以放心些了吗?”
“……”孟洪恩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虽然没有说话,但瞧着应该是被他的话说服了。
只见他向后一靠,自顾自地低头又刷起手机。又过良久,才缓和气氛般再次出声:
“那什么,论坛里讨论得沸沸扬扬的鸿强写字楼,你有留意吗?”
杜思桅:……
不好意思,最近尽在看披麻村来着。
不过毕竟论坛讨论得那么热烈,他找披麻村资料时多少也会扫到些。正好这会儿首页上就有相关帖子,他若无其事地直接点开,顺口道:
“就是之前搞早八晚八那个?”
“对啊,就是那个。不知为什么,这回突然改路线了。”孟洪恩呼出口气,很高兴顺利换了个话题——之前的气氛可有点让人难受了。
跟着立刻描述道:“难度倒是不高。但就是特别奇怪。据说上来就把玩家洗脑了,洗成什么都不懂的纯素人;在明明可以困死玩家的情况下,却又突然搞事,硬是送了所有人一个通关……”
当然,那个怪谈值得说道的东西远不止这些。
藏在空调里的口轮匝肌和冰箱后面的肚脐、不知不觉替换掉几乎所有玩家的诡秘操作、被迫观看共享恐惧的惊悚直播……甚至还有玩家信誓旦旦,说自己还曾看到非常可怕的幻觉,幻觉里是一个巨大的、有着细长舌头和烈焰红唇的克式章鱼怪物……更可怕的是那幻觉触感极其真实,且持续时间长达二十多分钟……
或是最为直接的视觉冲击,或是细思极恐的幽微细节,几乎随便哪个元素拎出来,都足够玩家们反刍复盘很久,产出几大篇分析和攻略了。
只是因为“洗脑文字”这个元素相对而言更新鲜,以前从没出现过,所以大家的讨论重点大多都放在了这里,其他细节一时只能靠边。
不过在孟洪恩看来,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他对正在紧急补习新热点的杜思桅瓮声道,“但在这个本里,‘愚善眼镜’同样也是失效的。”
杜思桅翻帖子的动作一顿,旋即发问:“那有红花奖券吗?”
“你说写着‘祝您平安’的那个?”孟洪恩撩起眼皮,“那倒没有。但据说这个怪谈里出现了一种可以实现心愿的火柴。”
不过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玩家明确提到自己曾用过这东西,而且评价非常之高。其余人都只是在游戏的进程里无意间听说而已。
而且从那玩家表述来看,这东西没什么实际用处,所谓的“实现心愿”,实际就只是一种短暂的定制幻觉。
“和童话里差不多的东西啊。”杜思桅轻声感叹着,眉峰却蹙得更紧,“听着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让人上瘾……”
“巧了不是。之前帖子里也有人问这事呢。”孟洪恩道,“但那个玩家信誓旦旦,说上瘾也没用,因为那火柴还是限量的。正常来说一个玩家只能拿到三根火柴,偶尔会有一个幸运儿,能拿到九根。再多的,一根都拿不到。”
“描述得这么详细?”杜思桅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确定说这话的是玩家吗?”
“用的是游客账号,也就是匿名……但发言时间是在白天,应该不是怪东西。”孟洪恩动用版主权限迅速查了下相关的发言楼层,“而且看她说话也挺有条理的,不像是受到污染的样子……”
他很认真地排除着所有可能性。虽说在来到世界后,他们就没见过真正被污染的人——就像从没见过真正死在怪谈里的人一样。
“哦对,还有就是,这个怪谈和之前的披麻村一样,有点没逻辑。这种风格和我们之前世界的那些怪谈倒是很相似。”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除了没有“莫名其妙通关”这一条。
“但除了这几点外,似乎找不出什么共同点了。和那个‘有爱的家’,好像没什么关系……”
孟洪恩絮絮叨叨地说着,杜思桅却突然开口:
“不。有关系。”
孟洪恩一愣:“啊?”
杜思桅看他一眼,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走了过去,给他看自己刚翻到的帖子。
那个帖子里详细描述了那名玩家在怪谈中经历的一切,杜思桅用鼠标圈出重点,沉声开口:
“你看他们从楼上到楼下,一路上看到的这些东西。”
“你是说,那些巨大的器官?”孟洪恩奇怪道,“从上到下,分别是头发、嘴巴、手臂、肚子,还有内脏……”
“不止是内脏。”杜思桅提醒道,又将界面往下拉了拉,“粉色、有肉膜、里面还有卵状物……你看,不少玩家都看出来了。”
孟洪恩了悟:“你是说,子宫?”
“不仅仅是子宫。”杜思桅强调道,“别忘了,里面还有一个类似蝌蚪的怪物婴儿。”
虽然看描述很不像是婴儿。但因为亲历者描述它会发出婴孩般高频尖锐的声音,所以杜思桅琢磨着那应该就是个孩子。
“孩子。蝌蚪。还不明白吗?这是一个受孕的子宫。”杜思桅认真道,“换言之,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来自于一个妈妈。”
“妈妈,就是家人。”
“……而‘有爱的家’里面,正好也有家人!”孟洪恩这下总算跟上了,讶然片刻后,后背后知后觉涌上几分凉意。
“天哪。”他忍不住低声感叹,“居然又对上了。”
“没错。”杜思桅点头,“所以这应该和‘披麻村’以及‘志学601’一样,都是出自同一方势力的怪谈。”
他缓缓放下手中电脑。默了几息,又轻叹口气:“只是这背后的关联和原因,还是叫人想不通。”
这些怪谈究竟为何发生异变?这种异变究竟指向何方?那个通过“有爱的家”给出这一连串提示的又是谁?所谓的“提示”真的是提示吗?它们到底算是预警,还是一种示威?
杜思桅忍不住揉起眉心。孟洪恩却似想到什么,又低头飞快在手机上操作两下,嘿了一声:
“光想也没用,要不一起去看看呢?”
他说着,把手机递到杜思桅跟前:“喏,你看,不久后鸿强公司就又要开放呢。时间还挺近的。”
“鸿强公司?”杜思桅却有些奇怪,“不是写字楼?”
“不一样的么。”孟洪恩把手机又往前递了递,“怎么样,去不去?”
“……”杜思桅却没说话。
他只静静看着递到跟前的怪谈开放公示界面。
他一直在等的披麻村终于又要开了,和那个“鸿强公司”恰好是同一天。
他有些抱歉地看了孟洪恩:
“对不起,我还是想先去一趟披麻村。”
……我就知道。
孟洪恩毫不意外地看他一眼,倒没再说什么:“行,那你去呗。有什么好道歉的。那我找其他人陪着一起……”
“谢谢理解。如果有问题的话,我后续会跟进。”杜思桅语气里依旧带着些歉意,态度却很坚决。
尽管他也不知道,当时在披麻村见到的那个,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白桅。
更不知道,真正的白桅现在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但他总要去试试的。
杜思桅默默想着,下意识再次抚上无名指上的戒指。
哪怕希望渺茫,也总要试试的。
*
另一边。
不算宽敞的怪谈空间内。
白桅正在茫然。
很认真地茫然。
洛梦来都不知道她是看什么,只知道她本来还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刷手机,刷着刷着脑袋就垂下去了,连带着肩膀都耷拉下来,看着和泄了气的气球玩偶一样;再过一会儿,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不过一错眼的工夫,又见拿着手机、沿着椅面,像团果冻似地慢慢滑了下去……
而等到她最后一次看过来时,桌边已经看不到白桅的身影了。
这让洛梦来狠狠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过去。一番搜索,总算再度看到了白桅——
然后她又被狠狠吓了一跳。
因为此刻的白桅,干脆整个儿都缩进了椅子下面。
听着好像没什么。
问题是,她现在坐的这张椅子,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正常尺寸木头椅,椅子下面的空间长宽撑死了算也就只有六十厘米……
望着手脚扭曲着团在一起,几乎把自己叠成个球的白桅,洛梦来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应该尖叫还是应该尖叫。
她用力闭了闭眼,又咬了咬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总算是成功把那快要冲破天灵盖的嚎叫冲动给压了回去,又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个,桅姐……”
她小心翼翼开口,努力克制着语气里的颤抖,边说话边试着蹲下来,但因为视觉冲击力太强,想想还是又站起来了。
“请问你,这是在干嘛啊?”
“……”椅子下面的白桅转动眼珠看她一眼,小幅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对,没错,即使已经把自己盘成了一个球样,她依旧坚持腾出一手拿着手机,直到洛梦来来问话那会儿,还在不停地刷。
“我在自闭。”白桅小声道。
洛梦来:“……”
可能是有文化差异吧,反正我们那儿自闭的时候不会把自己叠成球。
洛梦来叹了口气,再次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于鼓足勇气蹲了下去,尽可能直视着白桅无机质的眼睛: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因为什么自闭呢?”
……
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洛梦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问了什么需要先去考证才能知道的事。
下一瞬,却听咔嚓一声响。白桅的脑袋一个用力,从椅子下面的空间里探了出来。
对,人没出来,只有脑袋。
脑袋出来的姿势还不太对,脖颈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让人想到得了那些因为疫病而脖子反折的鸟。
洛梦来一个没撑住,很不争气地坐倒在地。白桅却像误会了什么,很认真地冲她摇了摇头。
“谢谢哦,但我脑袋放地上就可以了。不需要你帮忙垫的。”她轻声说着,啪一下把下巴搁在了地面上。
“是这样的,因为这次的怪谈相对以往比较成功,我就很想知道它到底成功在哪里,那些进入怪谈的玩家又是怎么看待它的。所以我就请灰信风帮我收集了一下论坛里玩家们的看法……”
洛梦来:“……”你拜托的?不是他主动的吗?长脖子提这事时我也在场怎么听都是对方主动的啊?
话说回来你俩那个前配偶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好奇到不行的问题又不知不觉爬了回来,洛梦来咬紧牙关,死命把它又压了回去,这才继续道:“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还是有点太乐观了。”
白桅忧愁地叹了口气:“我发现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这次的怪谈。”
洛梦来:“…………”
“没有,那么,喜欢?”她难以置信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白桅的话,“你确定吗?”
居然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吗?
你确定真的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白桅再次重重叹了口气,“真的叫我有点难受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洛梦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问个清楚,“但你是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不是特别喜欢呢?”
“当然是看他们的讨论啊。”白桅小声咕哝着,宛如游鱼般将脑袋连脖子在空气中缓缓转了一圈,“从他们的讨论来看,虽然大部分内容确实没有问题,但开局的文字设计似乎太……太超出人类的承受范围了。”
“所以他们基本都不喜欢。”
洛梦来:……
绷住,洛梦来,绷住。
她用力攥紧拳头,在心里对自己道。
你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还是在校时还专门选修过情商课的成熟女人!是时候发挥你的所学了,不过只是安慰一下人而已,完全没有难度!
……但谁能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到底该怎么理解啊?
听白桅的意思,她的主要目标确实不是制造恐惧,对吧?她设计怪谈的目的,某种程度上就是希望玩家能够喜欢和接受,对吧?她刚才阅读的,也正是正儿八经的、完全真实的玩家反馈评价,对吧?
——那、那那个“大部分内容确实没问题”的结论……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真假鸿强
关于玩家的喜恶程度, 白桅自有一套判断的标准。
很多人都说不喜欢,那就确定是有问题的。
只有小部分人说不喜欢,那就是没那么讨厌。
而一旦有人说了喜欢——那不管, 那就是喜欢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很多”和“小部分”, 都是根据她自己的观感来总结的;而按照这个标准, 再结合资料里玩家们的态度, 某些结论也是自然而然就得出来了:
火柴,喜欢。
大楼和通关流程的整体设计,没那么讨厌。
开局部分的文字洗脑——被严重讨厌了。
这让她有些难受。也很摸不着头脑。
她这完全是对照着人类“沉浸式”的标准来做的呀。怎么看都很沉浸啊。怎么就又不喜欢了呢?
“……”听了她的描述,洛梦来却是再次安静了。
原来是为了增加沉浸感啊。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这样搞操作空间比较大呢。
“就, 桅姐啊。”短暂的思索后, 她尝试着开口,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 当人类在说想要‘沉浸感’的时候,他们想要的, 只是那部分能让他们感觉到放松的沉浸感呢?”
“?”无声眨了眨眼,白桅将脑袋抬了起来, “这话怎么说?”
“嗯……就是你要知道,人一般都是更偏好让自己愉快的体验嘛。”洛梦来试着给她解释,“就像同样是沟通,人肯定更喜欢自己被夸被感谢;同样是吃东西, 大家也会更喜欢好吃的而不是苦的涩的……”
“沉浸感也是一样的。”
“比起压力, 人们更想要放松。比起痛苦,人们更想要快乐。而你做的这个沉浸感呢……”洛梦来谨慎地斟酌着措辞, “它让大家忘得太彻底了。反而让人感觉到不安和害怕了。”
“……”再次思索地眨眼,这回白桅干脆整个儿从椅子下面钻了出来——伴随着咔嚓嘎啦一阵响,她面无表情地扭着刚刚复位的胳膊, 一下坐在了洛梦来的对面。
“可为什么会不安和害怕呢?”她诚恳发问。
洛梦来努力忘记刚刚所看到的一切,只认真道:“可能是因为,太脱离现实了吧。”
“现实。”白桅喃喃着这个词,眼神微动。
“对啊,人是用脚走路的动物,踏实感对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你看你开局写的这些,给人留下的疑问太多了,疑问多了,自然就不安了。”
“哦……”白桅若有所悟,“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她边说边点头,看上去很有收获:“原来如此,我知道下一次该怎么发挥了。”
洛梦来迟疑地看她一眼,纠结良久,却又再次出声。
老实说,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白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大概猜出她应该是想得到一些正面反馈的,因此也没法给出太具体的建议——但她觉得,无论如何,有一点建议,是肯定不会有错的。
“那个,桅姐。”她斟酌着词句,“就我觉得,如果你真希望人类在你的怪谈能有一个比较愉快的体验的话……”
白桅:“??”
“或许你可以试试……尽量别发挥?”洛梦来硬着头皮说完了后半句话。
“……”
回应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到洛梦来都有些紧张了。
“桅姐……桅姐?”她望着白桅一言不发的脸,忙再次开口,“我也就随便说说的,你要不喜欢就当我没说——”
“不。没有不喜欢。”白桅这回倒是说话了,只是神情不知怎么,又带上了一丝茫然。
跟着就看她当着洛梦来的面,又把自己一层一层地折了起来,叠完又开始往椅子下面蛄蛹。
“我只是,还在思考。”她正色道。
洛梦来:“……”
*
而白桅这么一思考,就思考到了三天后——
也就是和锈娘约定见面的日子。
洛梦来不知道白桅到底是在思考什么,只知道这三天里她总是一言不发地缩在椅子下面,哪怕要移动也一定驮着椅子走,唯一一次爬起来,还是为了看扶谈办给她的报告回执——还好,听她的意思,这回的回执很正常。没再自说自话给她升级,也没有送什么奇奇怪怪的buff。
但这并不妨碍白桅看完继续缩回椅子下面,真正实现了某种意义的自闭——
直到临出发那天早上,才见她彻底爬出来。而且不知是不是终于有了结论,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不少,出门时还哼着野猫打架似的歌。
这天正是周二,工作日。去的路上空空荡荡。白桅就这么带着洛梦来,一路熟门熟路地进了披麻村——
准确来说,是进了披麻村周边的山区,到地儿后照例给锈娘打了个电话,被拖拉机拉进村的。
村里的大伙儿正在忙碌,据说是昨晚刚运行过一次怪谈,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完成;
白桅随口问了下成果,只能说是勉勉强强,不过锈娘表示,她正在思考以后继续转型,打算以后专门分一半村子出来,做收费手工课和节目表演,如果顺利的话,至少以后每次运营下来,都还能有个保底。
说话间,又路过一群村民。却见穿着黑色衣裙的孟绣天赫然也在其中,正一边打水一边与旁边的老爷子温言浅笑,注意到她俩进来,还特意转过身来,遥遥冲她们福了福身。
白桅看不太明白她的动作,但也大概猜出来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于是眉眼一弯,也冲她遥遥招了招手。孟绣天见状又是莞尔一笑,迆迆然转过身去,提着水桶慢慢走远;白桅她们则随着锈娘,径直进了村子中央的大屋。
屋子里,副村长早早就备了茶。和鸿强写字楼特制的茶包不同,披麻村这回的喝法是把骨子碾成末直接用水冲开,瞧着黑漆漆的,闻着倒是更香。
不光洛梦来好奇。白桅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兴致勃勃地端起茶杯拿到鼻前嗅闻,又听锈娘问起副村长宴席准备的情况,不由又抬起了眼。
“哇。”旁边洛梦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居然还有宴席啊。”
“不然呢,你以为叫你俩来吃啥饭啊?”锈娘被她逗乐了,“难不成就一人一把骨子,围着桌子各磕各的吗?”
“这次呢,算是上次怪谈运营结束的庆功宴,托你们的福,我等级还升了呢,老天啊,终于给我熬到惊惧三了——”
锈娘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要知道,怪谈主的等级可是多维度通用的。她在以前单位以前只是副本小BOSS,连评级资格都没有,在这儿虽然暂时收入少生活也不稳定,可好歹是能拿怪谈主身份的,就算日后干不下去了要回去打工,那身价也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儿,她脸上笑意更甚,继续道:“早就想好好庆祝一下了,只是那次之后要处理的杂事太多,一直没顾上。这回终于有机会安排了,就说一定要把你俩也叫上——”
她说着,挥手让副村长先出去了,自己也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瞧着是一派春风得意。洛梦来看她这气度,越发好奇与期待,忍不住道:
“这还是我成了诡物后第一次吃宴席呢,和人类版本的也差不多吗?会有几个菜啊?”
“八个!”锈娘豪迈地一挥手,“每桌八个,凉的热的都有!还安排了三道硬菜!”
这么厉害?洛梦来更高兴了:“那都有些什么啊?”
锈娘继续豪迈挥手:“骨子!”
啊——啊?
洛梦来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相比起来,白桅倒是平静异常,只认真品了品嘴里的茶水,默默在心里打了个不高不低的分数,这才转向锈娘,打听起那个死掉玩家的事。
“害,我也是听说。”锈娘单手支颐,另一手百无聊赖地玩着鬼嫁娘的标配红盖头,“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那玩家是因为在怪谈里被撕得太碎了,所以弹出后身体没有得到完全修复,因为伤得太重,所以被直接送进了ICU……”
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事儿实在有点怪,就想了点办法,锁定了那人所在的医院和病房,一直派人悄悄盯着……”
“锁定病房?”白桅微微挑眉,“怎么个锁定法呀?”
“很简单啊,想办法去看人类的新闻呗。”锈娘道。
那个玩家是在脱离怪谈后进医院的,但这种匪夷所思事,玩家论坛却完全没有讨论,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玩家当时并没有组队,且是卡了死线,从家里或是其它什么地方,被强行拖入怪谈的——所以他受伤濒死的事,没有其他任何一个玩家知道。
后续就很好办了。因为这个好端端在家待着,却莫名其妙受了重伤的人,肯定是会上人类的新闻的。
虽说锈娘也不太会用人类的网络,但她知道怎么去人类的家里蹭新闻联播,也知道怎么躲在行人旁边偷偷看他们的小视频。就这样到处蹭了两天,还真让她找到了那玩家出事的地区,再根据地区锁定最近的三甲医院,去重症病房找一圈……
不就能找到了?
“不过我也就是找到了,没能仔细凑过去看。”面对着白桅震惊且敬佩的目光,锈娘只平静地摆了摆手,“诡异学院也派人在那儿蹲着呢,我不太敢过去。”
对于那玩家的情报,诡异学院显然是不愿对外公布的,不然当时锈娘直接向学院打听就行,根本不用自己费那么大劲。
“上头也派人看着他啊?”洛梦来咂了咂舌,“他很重要啊?”
“应该只是希望他能活过来,好让他们搞清楚到底是哪个怪谈出了问题吧?”锈娘不太确定道,“如果是寻常人类,或许还能通过入梦之类的方式寻找答案,但玩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法再这么折腾了。”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希望他死而已呢。”白桅轻声道,“毕竟对这种已经失衡的世界而言,每额外多死一个人,都是在增加一份负担。”
“确实。”锈娘若有所思地点头,“总之它们瞧着还挺上心的。”
学院派过去守人的是一个瘦长鬼影,那么高的个头,天天蹲在那玩家床头给他加油打气……
就差求那玩家不要死了。
虽然锈娘觉得它在心里肯定偷偷求过了。
可惜求也没用。那玩家伤得实在是太重了,最后还是没能挺过去。
“也是怪可怜的。我之前还和孟绣天说呢,等有空了,去村口给那家伙烧点纸钱,也算送他一程了。”锈娘叹息着摇头,没注意到另一边洛梦来那愈发困惑的眼神。
起猛了。洛梦来想,我在一个怪谈里,听见一个诡异说要和另一个诡异一起去给一个死人烧纸钱。
想想又实在好奇,忍不住道:“所以那个纸钱……他能收到吗?”
“当然收不到啊。”锈娘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如果烧一烧就能给别人送东西,那还要快递干嘛?再说这年头都用骨子了!”
洛梦来:……那你烧纸钱的意义是?
“主要就起到个仪式上的作用。”锈娘直言不讳,“况且,‘第一个’总是有纪念意义的。他这也算是第一个真正因为怪谈而死掉的玩家了,纪念一下,无可厚非。”?还有这种说法?
洛梦来更惊愕了。白桅却只托腮感叹了一句“好有爱”,默了一会儿,又认真纠正道:
“不过不一定是‘第一个死掉’的哦。应该说,是‘第一个因为怪谈而死,却死在外面的玩家’才对。”
“不愧是大佬,严谨!”锈娘连忙点头,一旁洛梦来却感到自己又开始糊涂了。
“这两种情况……有区别吗?”她惊奇道。
“有的哦。”白桅侧头看她一眼,“死在怪谈里面的玩家,运气没那么好呢。”
洛梦来:“?”
锈娘在一旁出声补充:“简单来说就是,死在怪谈外面的玩家,其他人是能意识到他的死亡的。但如果死在怪谈里面的话,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怪谈会在逻辑经纬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对玩家的存在进行修正……”
“也就是说,没有死亡,只有抹去。”白桅淡淡接口,“死在怪谈里的玩家,是会被从现实中直接抹去痕迹的。所有相关的社会关系、他人记忆,也会被在一定程度上篡改。”
再加上已经成为玩家的人类,是无法在死亡后变成诡异的——换言之,如果真的死在了怪谈里,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了。
“……!”洛梦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道,“可……它总不能一直改吧?总这么改,万一哪一天就被人看出来了呢?”
“那估计会造成很大恐慌吧。”白桅若有所思地颔首,“从平衡的角度来看,应该会很糟糕。”
“所以诡异学院才很重视这次死人的事啊。”锈娘啧啧摇头,“这还是刚被发现的,没发现的时候不知道出过多少事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怪谈,玩这么大。”
她对这事还挺怨念的——她当初就是因为这里是试验保护区,不用天天搞生搞死的,压力没那么大,才特意辞职过来创业。谁想来了这儿才知道这边绩效也难做,连着亏了不知多久,还是上回白桅来帮忙了一次,才总算扭亏为盈;眼看状况总算好起来了,又出这档子事……
目前的试验保护区就这一个,要是这个世界真的崩了,她怕不是还得回无限流卷,想想就愁。
白桅微微垂眼,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也未必单单是怪谈出了问题呢。”她若有所思地喃喃出声,简单和锈娘讲了下灰信风当初受伤的事。
锈娘原本是斜倚在椅背上,听着听着不觉就坐直了,等到白桅说完,更是没忍住直接爆了句粗。
“还有这种事?!”她抬手用力揉起额头,“老天,这也太诡异了。你向学院反馈这件事了吗?”
“当事人说他反馈过了。”白桅道,“我有写信去问,但诡异学院只说还在查。”
“这么久都还在查,那多半就是查不出来了呗。”锈娘啧了一声,“别说,要是问题是出在玩家身上的话,那确实很难查……”
她再次叹气:“这年头,就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待着,怎么就那么难啊。”
“只能希望这个世界尽力撑久一点吧。”白桅想起自己那还刚满七分之一的爱意瓶,也不禁有点忧愁,“至少等我找到另一个合适的采集地吧。”
“……”
剩下洛梦来一个,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只默默低头,喝自己的茶。
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
但眼前这个场景,莫名让她想到了自己大学实习时不慎进入的行将就木的小公司……
一模一样的老同事发言,一模一样的氛围。
让人充满了一模一样的、想提桶跑路的冲动。
好在这种凝重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在洛梦来的如坐针毡中,副村长终于来敲门,告诉她们宴席备好了。
说是宴席,其实就是在村子的空地上摆了几张极大的八仙桌。热热闹闹、露天开吃。洛梦来好奇上前看了一眼,发现还真像锈娘说得一样:
全是骨子。
骨子炖猪蹄、骨子烧鸡翅、骨子炒洋芋、骨子咕噜肉,甚至还有一道酒酿小骨子当甜品。
这让爱好干吃的洛梦来受到了极大冲击,想想又忍不出问道:“这些肉,又是哪里来的呀?”
“在下不才,自己养的。”副村长忙着斟酒,闻言随口答道,“我这人粗鄙,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养点猪啊鸡啊什么的……说起来,姑娘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还见过吗?”
“?”见过什么?
洛梦来一时懵圈,恰在此时,不远处一道黑影悠悠路过——
定睛一看,正是她和白桅刚进村时看到的半拉猪。
它现在甚至半拉都没有了。就剩一条后腿,连着猪臀和尾巴,坚强地在泥巴地上蹦跶。
洛梦来:“……”
她望着那条倔强的后腿,又看了看桌上的炒肉,默默放下了筷子。
她的旁边,白桅则已经和锈娘再次聊上了——准确来说,是锈娘讲,白桅静静地听。
锈娘虽然不擅长用人类网络,但自有一套收集消息的方法。这会儿借着酒劲,八卦更是一套一套地来,愣是叫白桅听得目不转睛,一顿饭愣是什么菜都没吃,尽吃她分享的瓜了。
“……然后啊,最近不是一直在鼓励怪谈间的精英流动嘛,签证政策一下放宽很多。就是说你工作有了一定年限和经验,再申请到签证,就可以转到指定地区的怪谈重新上岗……
“于是咱们隔壁市的那个植物园怪谈,很有名的那个——诶你猜怎么着?
“它们知道这事后,立刻开始全球范围内物色新的符合植物园标准的怪物,费了老鼻子劲啊,终于找到了一颗会走路的树,立刻想方设法去挖人家,又是帮着办签证,又是帮着过考核,好不容易谈妥了,立刻着手想把人接过来。
“谁想到,运树那辆灵异货车中途没固定好,让那怪物掉下来了。那它也不知道去哪儿啊,就乖乖坐在原地等,等老半天,植物园的员工没找过来,倒是另一个怪谈的boss,正好溜达出来买彩虹糖,瞧见那棵树,就上去问了句。结果那树怪是一见那个钟情啊,二话没说,直接踩着小花盆跟那boss走了……可把植物园的人给气得……”
锈娘说到这儿自己都忍不住笑,白桅专心致志地听着,也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几不可查地一动。
恰好此时,同桌的孟绣天酒杯空了,起身正要去添。动作间腰上有什么微微晃动,引得白桅不由多看一眼,在看清后,眼神又是一亮——
这一亮就径直亮到了宴席结束。白桅二话没说,立刻找了过去。
“……我身上这护符?”面对她的询问,孟绣天却很是诧异,“嗯,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不过仅仅是做个装饰而已。白姑娘是喜欢这样式吗?”
“嗯……那倒不是。”白桅认真看了看她挂在腰间的圆形护符,相当直白道,“只是因为它看着好像很有用。”
孟绣天:“……嗯?”
“我有一个认识的人类……朋友。”白桅想了想,如实道,“她这阵子好像很喜欢这类东西,买了不少水晶、辟邪符……不过我看它们都没什么用。”
她指了指孟绣天腰上挂的那个:“但你这个不一样,瞧着像是有用的。所以我想来问问,能不能跟你买来着。”
“人类朋友吗……”孟绣天面露沉吟,旋即轻笑起来,“那我这个她怕是用不了。我这是特意改过的,没什么辟邪的功能呢。”
“哦……这样。”白桅应了一声,略显失落垂下眉眼。
“可如果是您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另制一个。”孟绣天紧接着道,“只是做完后,您需得尽快送到你那人类朋友手里,不要让它在怪谈里停留太久。不然怕是有损功效。”
“真的吗?那太谢谢啦!”白桅又一下抬起了头,“那你需要多少骨子呢?我可以多付给你。”
“哪儿的话。您算是我恩人,哪有问恩人要报酬的?”孟绣天又笑起来,“只是制作需要时间。而且我现在尚未转正,不能轻易离开这个怪谈。您要不介意,明日未时……差不多下午一点来取,您看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那就麻烦您啦。”白桅当即愉快道谢,保险起见,又确认道,“不过这个护符是辟邪的对吧?那她要是戴上了,我是不是就需要和她保持距离了?”
她倒不是怕自己被辟邪符给辟了。她是怕自己一不当心被控制住,反把这符给毙了。
孟绣天忙摇了摇头。
“那倒不用。”她认真道,“这道护符有识别恶意之能。只要您对持有者没有恶意,它就绝不会有反应的。”
“这么厉害?”白桅微瞪大眼,“这不就像是那个什么、什么……”
有什么词,隐隐约约间浮上脑海又飞快消失,白桅愣了一下,嘴角弧度不自觉沉了下去,注意到孟绣天关切的眼神,忙又露出感谢的笑容。
“总之就是很厉害!”她发自肺腑道,“你也好厉害!”
“这我可不敢当。”孟绣天忙道,低头抚弄起自己腰间的挂饰,“这道符文,是当年助我先祖封印邪祟的那位大师临走前留下来的。您真要谢,该谢她才是。”
白桅不这么认为。她又不认识那位大师。因此只分外诚恳地,把孟绣天夸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也是,几乎是一到点就又跑去了锈娘的怪谈里,领了孟绣天做好的护符好,毫不吝啬地又是一通夸,夸完了才又带着那新做的护符快乐往外走。
东西是打算送给苏英的。最好是立刻送到她手上。白桅出发前还特意确认了下日期和时间,确认现在是苏英值班的点儿,这才带着东西,咻地瞬移去了咖啡馆。
——倒把正忙着做外卖单的苏英吓了一跳。
“小白?”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今天过来了?不是和你说了换班……”
“我知道呀,我不是来上班的。”白桅平静说着,小心掏出用纸巾包好的护符,轻轻放在了前台上,“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苏英:“……??”
白桅对包装不太讲究,苏英看到的也只是一团裹在一起的纸巾,脑中的疑问几乎顶到天灵盖;直到把纸巾拨开了,才发现里面是一块木质的圆形饰品。
饰品上还有奇特的图案,她小心拎起来,难掩面上的诧异:“这个是……”
“护身符。”白桅正色道,“我朋友帮我弄到的,据说很有效。”
“是吗?我天……真是谢谢了!”苏英惊喜地看她一眼,忙仔细把东西收好,嘴角亦是忍不住微微扬起。
要说这玩意儿有多灵,她肯定是不信的,但她是真没想到白桅居然这么留心她的事——自从她上回从披麻村通关出来,就一直在有意识地搜索关于各类民间大师的消息,想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能不能借助玄学改善,为此还实验性地买了不少水晶狼牙之类的东西……
但这件事,她是从没和任何人说过的。就连同社团的其余玩家她都没透露过,更别提白桅了。
因此她是真没想到,白桅竟然会自己留意到这事,还在休息的时段专程跑过来,就为了给她送这么一个可爱的小礼物……
苏英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想招呼着白桅坐一会儿,自己去给做点饮料,楼上包厢里传出的椅子摩擦声却让她瞬间回过了神。
“咦?”白桅亦好奇地朝楼上看了看,“楼上有客人呀。”
“嗯……是的。是之前预订来开会的。”苏英这才想起孟洪恩等人这会儿已在楼上的事实——虽说包厢里是装有隔音棉的,但有些事还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赶紧从柜台里挑了个最大的蛋糕,火速打包好塞到白桅手里:“谢谢你专门为我跑这一趟!难得的休息日,赶紧回去玩吧,这个蛋糕拿着,回去和你室友一起吃!”
说完还不着痕迹地把白桅往外推了推。白桅乖乖应了一声,拎着蛋糕刚要离开,却忽又像注意到什么似地,蓦地转过了头——
看向的却不是苏英。而是苏英的身后。
苏英又被她的动作一惊,本能地也往后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怎、怎么了?”她奇怪道。
“……没什么。”白桅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越发微妙,“那个,我记得你说过,您有个未婚夫……”
苏英:“?”
白桅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了,只又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片刻后,忽又放松地笑起来。
“没什么。忘了我刚才的话吧。那我走啦。”
说完,转身便往门边走去。
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楼上的包厢门也正被人从里面推开。
包厢内,孟洪恩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那个奇怪的“鸿强公司”,气它们前天晚上明明开放了却不让自己进去,害自己白等了大半晚上;杜思桅却实在是有些听烦了,打算出去先透透气。
走过楼梯拐角的刹那,玻璃门处恰好传来风铃摇晃的轻响。他无意识低头,正瞥见一个女生提着东西推门而出的背影。
“……”
脑海中像是有什么忽然作响,声音比风铃还要响亮。不等他反应过来,双手已经本能地按在楼梯扶手上,整个人熟练地一翻,不过转眼,人已经落在了一楼的大堂里。
得亏这个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尽管如此,他冒失的动作却还是换来了苏英一个错愕的眼神。来不及和苏英解释什么,他只匆匆说了声抱歉,说完便冲了出去,不敢相信地四下张望一番,眼前却已彻底失去了那女生的踪迹。
又是片刻的喘息,他又慢慢走了回来。
挂在门口的风铃又响,苏英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只是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杜思桅轻声说着,忽似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了柜台前:“说起来,你认识刚才离开的那女生吗?”
苏英一愣,脱口而出:“你说小白?”
杜思桅同样一怔:“她也姓白?”
“也?”苏英神情愈加复杂。
“没事、没事。”杜思桅忙道,脑海中念头飞转,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
“那你知道她的全名吗……”
“啊?不熟吗?”
“没关系,我就问问。不必在意……”
*
*
同一时间。
白桅这次没有浪费时间去坐车,直接开着瞬移离开,这回早就到了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洛梦来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刷墙。
其实这本该是由专门的装修工人负责的,这是白桅升级福利里的一部分。问题是那负责的工人是一只会嘿嘿邪笑的毛绒熊,每一次涂墙,都要把自己身体在油漆里浸透了,再一边狞笑一边满墙地爬——
洛梦来实在看下去,就把人劝走,自己上了。
见白桅进来,她也没问白桅去哪儿,只用下巴指了指一个放在桌上的木盒子。
“回来啦,长脖子之前又来了趟,刚好和你错过了。”她边说边抬手在鼻子边挥了挥,很高兴现在的自己终于不用再担心甲醛的问题。
“盒子里是他们打印出来的汇总pdf,说全做成纸质的你看着可能方便些,此外还做了些内容更新,把这两天新冒出来的讨论帖也加进去了。”
“哦……好的。谢谢。”白桅轻声道着谢,上前拆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本装订整齐的打印册子。
白桅拿起翻开,顺口问道:
“对了,梦来,我问你哦。
“德国……离这里很远吗?”
“??”洛梦来惊讶看她一眼,显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想想却还是如实道,“挺远的吧,飞机要十几个小时呢。”
“要飞十几个小时啊……”
白桅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但看着就对这个描述没什么概念。
“那要是不会瞬移的人,过来一趟应该很不容易吧?”她思索道。
“呃……应该?”这事洛梦来就真不知道了,毕竟她连瞬移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十几小时也只是从机场到机场的时间,要从机场再到指定地点,还需要换其它交通工具的。”
“像之前锈娘不就说了嘛,那个拿了签证的树怪就是从搬运的货车上掉下来的……”
“对哦,还有签证。”白桅蓦地抬眼,“签证很难拿的。”
说完,又是莫名其妙地一个点头,语气愈发感慨:“这么一想,他还是真是不容易啊。”
……他?
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洛梦来刷墙的动作不由一顿。然而还没等她发问,白桅便已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汇总册上,只留下一句发自内心的感叹:
“真有爱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有爱啊?
洛梦来的好奇心再次被勾得蠢蠢欲动。
不过也因为这句话,倒让她想起了之前那个非常在意的问题。在新瓜和旧瓜之间纠结徘徊了一下,她终究还是选择先吃更大的那个——
“嗯,那什么。”她咳了一声,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发问,“桅姐啊,话说回来,你之前说你和灰信风先生的那个前——”
“啊。”
话未说完,却见正翻着册子的白桅突然出声,紧跟着一下坐起了身。
洛梦来被吓了一跳,准备吃瓜的手赶紧缩了回去,转而关切道:“怎么了?是又被指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有问题,但不是我的问题。”白桅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举起手中排版整齐的A4册子。
“长脖子搞错了。这最后几页的讨论,不是关于我的怪谈的。”
“?不会吧?”洛梦来一吓。
她是和长脖子接触过的,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算有所了解,直觉觉得对方哪怕是粗枝大叶也绝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错漏;白桅的神情却是相当笃定。
甚至有些凝重。
“喏,你看。”正好洛梦来凑过来,她索性直接将册子递到对方跟前,“后面这两页帖子,讨论的都是‘鸿强公司’,而不是‘鸿强写字楼’……”
洛梦来再次困惑了:“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啊。名字可是很重要的。”白桅一脸严肃地说着,又在某一处认真指了指,“而且你看。这一层的玩家还明确说了,他是前天,也就是周一晚上去的鸿强公司,在那里遇到了糟糕的事……”
“可我和灰信风约定的合作时间是下月初。
“周一晚上,鸿强写字楼根本就没开啊。”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只要你”“那我死呗”……
如果只是名字像也就算了。
可看灰信风收集来的玩家讨论, 两个怪谈里运用的元素,明显也是十分相似的。
——和白桅的上一个怪谈一样,这个“鸿强公司”同样会在游戏的过程中将玩家们逐个与队伍剥离, 并关入单独的房间中;且每个房间都有独立摄像头, 会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同步直播给其他玩家……
它们甚至连白桅那套“从头发一路走到子宫”的设计都照搬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特效水平不够, 最后的房间不是“子宫”而是“胃”;最让白桅不高兴的是,它们的怪谈设计里完全利用了“安全区”这个概念,整个怪谈里根本没有真正的安全区,只有把玩家骗进来杀的陷阱——但凡你换个名儿呢??
白桅这回是真生气了, 二话不说就登上了整活论坛, 开始四处找这个“鸿强公司”的账号;谁想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 合着还是个用假名儿的皮包公司。
洛梦来看着她在那儿哒哒哒地敲着键盘, 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久才小声道:
“所以桅姐, 咱们这算是……被侵权了吗?”
白桅瞪着电脑屏幕没说话。良久才重重吐出口气。
“算不上。”她闷闷道,“在怪谈设计方面, 是没有‘侵权’这种说法的。”
“啊。”洛梦来忍不住一声低呼,“那咱们不是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白桅:“……”
吃亏是不可能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的。白桅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大脑飞快转动, 过不多时, 一个模糊的念头就已经迅速成型。
所以她果断——
跑去找了灰信风。
去的时候也没和长脖子说,到了入口直接哒哒哒地进去, 直奔灰信风的办公室,门也懒得敲,径自推门而入, 给缸里的灰信风吓得一个扑腾,整个脑都无语了。
“……虽然我俩相对来说很熟,但我觉得必要的边界感还是很重要的。”他小声地和白桅讲道理,“你就这么进来,万一我在洗澡呢?”
白桅咚一下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他这话再奇怪不过:“你洗澡和不洗澡有区别吗?”
灰信风:……
只是现在没有而已,好吗。
默不作声地叹气,他用触须打开缸底的珊瑚灯,微微向前飘了飘:“所以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把你气成这样?”
白桅也没和他绕弯子,直接三言两语地说了;说完灰信风明显也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
他先是为自己和长脖子工作的粗心道了歉,为了表示诚意,说话时还特意将端正了漂浮的姿势;说完微一停顿,又问起白桅之后的打算。
白桅微微抿唇,一手焦躁地轻击起椅子扶手,面上却是不显,只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来了。这把高端局。
灰信风知道她性子,越是生气就越是不想说话,只能揣测着沉吟出声:
“怪谈之间,并没有什么抄袭侵权的说法。正常情况下,你也不会计较这些。可这个怪谈设计对你而言有特殊的功用和意义,就这么放着不管,反而不是你的风格了。”
如果只是正常的、用来做业绩的怪谈也就算了,问题是白桅设计这个怪谈的初衷根本不为惊吓,而是为了填满自己的提取瓶;且这个怪谈是她试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试出来能够稳定——姑且算是稳定——提供那种粉色结晶的怪谈。那山寨货这么一搞,无论玩家群体能否准确区分两个怪谈,这一套设计能得到的正面情感肯定都会受到影响,等于是在断她的“财路”。
不,应该说是已经断了。
白桅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做事很有讲究,还有些完美主义。对方照搬这些元素,在她看来,说不定已经觉得这一套设计都“脏”了,不想再碰了。
到了这种地步,再不去找点事,真不是她的风格了。
“但怪谈主之间是不能平白起冲突的。因为没有‘侵权’的说法,所以这件事也无法成为你去找事的理由。”灰信风继续道,“如果你直接跑去找它们麻烦,对方肯定会向上举报,从第三方的视角来看,你反而是理亏的那个,搞不好还要受罚。”
白桅嘴角微动,漫不经心地一眼乜过去:“所以?”
“所以,你想去找事,只有两种方式。”灰信风继续道,“第一,就是设法成为对方的合作方,以合作者的身份进入对方怪谈,再想方设法给人添堵。这法子对你来说不难,但前提是对方有想和你合作的意愿;不过看你这样子,估计应该是没有。”
“而第二种办法,就是想办法伪装成玩家,混在玩家队伍中进入怪谈,这个相对来说就有难度——因为怪谈开放时都是会有检测的。普通的伪装,根本骗不过去。”
要么就是像之前伤了灰信风的那种诡物一样,能够不被察觉地寄生于人类,但这种需要相当的种族特质,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要么就是设法让自己“变成”人类——这个也有办法,诡异学院官网有卖一种特殊药物,虽有副作用,但确实能起到不错的伪装效果。
问题是,这个伪装效果,对白桅来说,却是不太够用的。
“你种族特殊,品阶又高,自带的存在感太强。官网卖的药,根本掩不住你身上的气息。”灰信风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如果是你的话,必须得要一些改良过的特制药品才行。”
白桅给了他一个“你总算捋清楚了”的淡漠眼神:“我知道你有。”
“……我只是会做。”灰信风用触须揉了揉额角的位置,“我抓紧吧。”
白桅:“需要多久?”
灰信风:“至少一个月。”
“诶呀。”白桅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个挑剔的眼神,“你怎么还是那么菜啊。”
“……”灰信风忍不住好心提醒一句,“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在拜托我办事吧?”
“不是哦。”白桅却同样好心地纠正道,“只有我心情好的时候才是‘拜托’你办事,明白吗?”
但她现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灰信风:……
懂了,所以现在是支使。
……行吧。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去,用触须沾了水,当着白桅的面在缸壁上一阵写写画画,迅捷又流畅地列出了好几个算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又唰一下擦了个干净,这才再次回过身来。
“半个月。”他无奈道,“这是我能保证的最短的时间。”
……好像还是有点菜。不过白桅决定原谅他了。
“成交。”她干脆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那我到时候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谁想没走几步,反被灰信风叫住。
她不解回头,正对上灰信风努力攀上缸沿的触须。
“那原定于下月初的怪谈,你打算怎么办?”灰信风低声问道,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透出太过明显的失落,“突然多了这么一出,你应该已经不想再排原来那个怪谈了吧?”
“既然时间要改,那合同就只能作废了。”
“……”
对哦,还有这事。
白桅眸光微动,不自觉地发出些许思索的哼鸣。
她先前一直在琢磨“鸿强公司”的事,反倒没想到这茬,但现在经灰信风这么一提……
她微一沉思,电光石火间,已经有了新想法。
“不,我不打算改时间。”她转身看向灰信风,“不过合同确实是要改一改。”
“我打算重新搞个新怪谈,虽然思路还不是特别清楚,但主题已经定了。和写字楼风格不搭,所以这个场地我就不租了……
“但另外有些东西,我还是得向你借。所以合同得调整下。”
“?”灰信风触须轻动,下意识道,“员工?”
“不。”白桅干脆地答了一声,身形微动,不过一个眨眼,人竟已站到了水缸跟前。
她稍稍俯身,脸几乎贴到水缸壁上。透过几近透明的液体,可以清楚看见她那玻璃般的、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漆黑双眼。
下一秒,却见她嘴角微抬,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有表情的眉眼亦跟着弯起,竟是又轻轻笑了起来。
跟着就见她抬手敲了敲缸壁,语气笃定:
“别人就不借了。
“我只要你。”
“……”
望着她那仿佛冰层消融般的笑容,缸内的大脑却似僵住了——明明大脑没有耳朵,但在这一刻,他却分明像是听见了嗡嗡的耳鸣。
绷住。灰信风。绷住。
他努力给自己打气。
你已经是颗成熟的缸中之脑了。是已经成功走出过去的感情阴影,能够昂首挺胸面对一切的成熟诡物了。不能再动不动就被刺激到沉底吐泡泡。这会显得你很不争气、一点没有长进。
不知对自己重复了以上话语多少遍,藏在前脑里的神经中枢这才像是又活了过来。那嗡嗡的耳鸣却迟迟没有消退,莫名给人一种仿佛身在梦中的错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不平静而导致的感官失调或过载。
他没有办法,只能强撑着在这挥之不去的杂音中开口,尽可能平静地和白桅讨论了一下新的合同事宜。
讨论完了,又当着白桅的面,颤巍巍地用触须去打了个内线电话,将做合同的事交给了长脖子。
“行,那就这样吧。”他最后对白桅道,声音依旧清冽干净,声线也平稳得一派自然,“这次的合同我这边来做,等弄完了再送过去让你签名。”
白桅利落地冲他比了个OK,转身直接走了——看得出来,比起刚来的时候,她现在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脚步都更轻快了。
出去后估计是还遇到了别的员工。可能是袜子,也可能是终于探亲回来的翁虹霓。充满热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动静有点大,吵得本就在耳鸣的灰信风更加难受;
但更令他难受的是,明明都这么难受了,他还是几乎本能地想去捕捉这烦杂对话里所有来自于白桅的声线,哪怕她说的话一个字都和自己无关。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好像总是在做这样多余的蠢事。
就像刚才,明明知道她说的“想要你”不是那个意思,但该混乱还是会混乱,一点抵抗梳理的余地都没有。
甚至到现在都还冷静不下来。无计可施,他只能无声无息地将自己往水底塞了又塞。然而想想刚才白桅说的那句话,又忍不住想要往上漂起来。
不知这样纠结多久,直到长脖子终于将做好的合同送了过来。下一瞬,就听一声仓皇的惊叫在屋里炸开——
“来、来人啊!boss又出事啦!老大、老大你还好吗!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翻肚皮了啊啊啊——”
*
*
这边长脖子还在那儿抱着水缸大呼小叫,而那一头,白桅则早已回到了住处,正将自己关进巢里,再度展开了新一轮苦思冥想。
鸿强公司的事暂时可以不用去管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去找麻烦的时间,那耐心等着就是,白桅想得很明白,有些事急也没用,在那个时间点到来之前,她绝不会让这件事再占据自己丝毫注意力。
相比起来,还是依旧定在下月初的怪谈更令她在意。
就像灰信风说的,在把那个什么鸿强公司端掉之前,之前那一套设计她是真的不太想用的;至于新的想法,只能说有个大概思路,但尚未成型,许多细节也并未完善……
好在有“鸿强写字楼”的正面案例在前,这一回的思考,倒是比以往顺利很多。
她试着将自己最近觉得很有爱的几个元素想方设法组在了一起,再加上一些这段时间来学到的东西,不出两天,还真搞出了一份看着相当可行的方案。
——出于谨慎,她还在完成设计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初稿拿给了洛梦来看。
这让洛梦来受宠若惊。
要知道,以前的怪谈运营中,她能拿到的最多就只有自己的那份工作规划,白桅只会很认真、很事无巨细地告诉她怪谈开始后,她应该做什么、怎么做,遇到情况该如何应对……偶尔会向她透露一些其它的设计,但也仅仅只是让她知道,仅此而已,很少会有相关的解释和思路分享……
像这样直接把完整版的设计拿给她看,这还是头一回。
——而在看完白桅的设计初稿后,这份受宠若惊更是瞬间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惊喜——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前硬着头皮给的那些建议,白桅居然真的全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了,还全都用上了!
“我觉得完全没问题!”认认真真看完白桅的初稿,她毫不掩饰自己发自肺腑的肯定,“如果桅姐你只是想打造一个玩家友好型怪谈的话,这种设计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吗?”白桅听她这么说,也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那可太好啦,接下去只要再将某些细节完善丰富一下……”
她边说边不自觉地拿手比划起来,显然已经陷入了新的思索。没过一会儿,却又似意识到什么,一脸认真问洛梦来道:“不过你不要紧吗?”
洛梦来还在那儿翻看手里的方案,闻声不由一怔:“诶?你问我吗?”
“对啊。”白桅一本正经地点头,“毕竟如果真按这个思路走的话,这次可能攒不了多少惊惧骨子哦。发给你的工资肯定也会少的。”
关于这事,她其实在刚招徕洛梦来的时候就有点担心了;对于洛梦来会猜到自己追求正面情感的事也算早有预料。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比较乐观。
既没有想到自己在之后的怪谈运营里结晶没有攒满,反倒先库库抱回来十几二十瓶的骨子;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设计对于人类而言居然那么难以理解,以至于洛梦来现在才意识到她的追求和正常怪谈的目的是反的……
不论怎样吧,能在不影响她意志的情况得到洛梦来的帮助,这对自己而言总归是件好事;更别提洛梦来本就是过来人,助益更大。
但正因如此,白桅觉得更有必要和洛梦来说清楚了:
“不仅仅是这一次。以后我的怪谈,可能都不会有惊惧骨子了哦。
“虽然靠存款养你是没问题,但以后怪谈的业绩不好看,可能也会影响你转正什么的……”
白桅想得远,说到这儿已经在考虑帮洛梦来转到锈娘或者灰信风那儿的事了,洛梦来闻言却只诧异地看她一眼,片刻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没关系啦,桅姐你之前帮我那么多,我帮你也是应该的。”洛梦来信誓旦旦,“再说,你之前给我的骨子就很多了,我都攒着呢,光靠那些就够我吃好久了。而且——”
她以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番,很快便锁定了那个放在桌上当香薰的粉色瓶子,遥遥一指:“你的目的,应该就是把那个瓶子填满,对吧?”
其实是想多攒几瓶来着……不过白桅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洛梦来放松地笑起来,用手背弹了弹手里的纸张,“上次那个怪谈都能攒那么多,换上这回这个新的,拿得肯定更不少。”
“你就按照这个质量走,我跟你说,攒起来肯定很快的!至于之后怎样,大不了等你攒满了再看情况么。”
洛梦来是真有这个自信,她是真觉得白桅这次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
可温馨了、可积极了、可正能量了。
也没有加任何奇奇怪怪的抽象东西……虽然她不清楚白桅到底是要啥,但代入一下玩家,各种正面情绪肯定是少不了的。
话说回来,不愧是诡异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领悟力确实相当可以……现在想想,以前白桅迟迟没有做出符合自己心意的怪谈,或许只是少了那么个人给她像样的意见而已。
洛梦来默默想着,将方案还给了眉眼弯弯的白桅。略一思索,又补充道:
“哦对了桅姐,看你这上面的意思,你下个怪谈应该是以‘爱情’为主元素的对吧?
“既然这样,那你其实可以再去补习些相关的内容,做出来或许会更有氛围感。”
“?”白桅充满求知欲地抬眼,“相关内容?”
“呃,对,就是关于一些爱情的呈现方式,或者对玩家的引导之类的……”洛梦来说到这儿,稍稍迟疑了一下。
她在这方面倒是真没什么经验。她都没怎么认真谈过恋爱,也没什么浪漫细胞。更重要的是怪谈里面网速又慢又崩,想上网找点正面案例也很麻烦……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平替方案——她想起来,诡异学院的官网里,其实也是有专门的影视资料库的。
她在查资料时曾点进去过,清楚记得里面尽是些人类拍出来的惊悚片,而且收录范围很广,基本稍微带些灵异诡秘元素的都有收录。
没记错的话,里面应当恰好也有些带爱情元素的片,感觉多少总会有些帮助。
“哦……谢谢提醒哦,我等等就去看看。”白桅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向洛梦来确认一遍,“所以这个大方向,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对吧?”
洛梦来给了她一个充满自信的大拇指:“绝对没有问题!”
“好耶。”白桅看上去登时放心不少,把初稿方案一收,转身就跑去电脑前面找电影了。
洛梦来亦是长出口气,打算去卫生间里装自己新买的小鸭子挂钩——然而才刚走到卫生间里,她忽似又想起什么,匆匆忙忙地探出了头。
“不对啊桅姐,今天周五了!”她边说边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你不用去上班吗?”
“不用哦。”
白桅用手指慢吞吞地戳着键盘,头也不抬道:“我老板说最近咖啡店附近有变态出没,让我这两周先不要去了,给我放带薪假……”
她说到这儿,顿了下,抬起头来:“《人鬼情未了》好看吗?”
“可以!”洛梦来立刻点头,猛猛点头,“这个完全可以!”
“好哦。”
白桅飞快地应了声,愉快地点下了播放键。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含营养液加更2000) ……
同一时间。
苦短咖啡馆内。
因为本该今天上班的白桅没有来, 唐邦安被紧急叫来替班,这会儿正一边擦桌子,一边频频往咖啡馆的角落看。
那里正坐着一个高个儿男人, 宽肩窄腰、面容清俊, 面前摆着一部薄薄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旁是一杯没喝完的咖啡。
正是在苏英口中摇身一变成了“变态”的杜思桅。
似是注意到唐邦安观察的目光, 他亦抬眼看了过来,对上目光的刹那,还很礼貌地点头笑了下;唐邦安却是有些尬住了,勉强抬了抬嘴角, 拿着抹布飞快转回了柜台后面。略一迟疑, 还是忍不住又往他的方向又看了眼。
除了长得远超平均值外, 瞧着倒是和任何一个咖啡馆气氛组没任何差别;但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面前的电脑上, 而是时不时就会飘向咖啡馆门口,像是正殷切地等着什么人。
恰好此时苏英从仓库里出来, 唐邦安赶紧迎了上去,借着动作的遮掩,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英姐,这个男的, 就是看上小白的那个啊?”
“……可不是。”苏英朝杜思桅的方向一瞥, 没好气道,“就周三那天。小白来给我送东西, 正好被他看到了。啧,当时你是不在场,没看到他那样……”
激动到直接就从二楼蹦下来了, 给她吓得。
要是杜思桅当时正常一点也就罢了,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很让人心里犯嘀咕。
也正因这点,后面杜思桅来问她要白桅个人信息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个心眼,除了不小心透露的姓氏外,一个字都没多说。
没成想还是没逃过。从那之后连着两天,天天来店里打卡,给她整得更是警铃大作,赶紧发消息,让白桅暂时先别来了,宁愿在家休带薪假,等这波过去再说。
“哎呀,咋还跳楼啊?”唐邦安暗暗咋舌,“那确实有点吓人了。”
“可不是,之前还想借店里的监控呢。但我没给。”苏英低声道,“服了,先前披麻村合作的时候还一副对亡妻惦记得很的模样,瞧着都快立牌坊了,没想到这么不像话……”
不过还有一点,她没说。
那就是杜思桅在听到白桅姓氏时的那句话——他说的是,她也姓白?
什么叫“也”?
苏英好歹也是看过些替身文学的,雷达当时就响了。虽说大概率是她多想……但这种事,绝对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
苏英暗自思索着,没忍住又朝杜思桅的方向看了眼。
杜思桅是正常消费,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赶人的资格;更别提双方都是玩家,要是闹得太僵,对彼此也没好处。
好在杜思桅没有死皮赖脸的意思,也不烦她们,就坐那儿慢慢地喝咖啡,待到差不多傍晚才走。
不知是不是为了表示歉意,走之前还特意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桌面上还留了现金当小费。
苏英也不贪他的,过去看了眼金额,直接转回到了杜思桅的支付宝账号,跟着板着脸正要去消毒,却听门口风铃声响,一个快递员抱着箱子推门进来。
“你好,快递。”快递员招呼一声,放下东西就走。
苏英忙迎上去,在看清上面的发件人后微微一怔,下一秒飞快将箱子抱起,生怕被人看到似的,见唐邦安要过来,又赶忙开口,只道自己要去仓库理东西,说完就抱着箱子匆匆忙忙地走了。
直到进了库房,确认四下没人,方小心将箱子放下。再一看面单上的信息,神情越发复杂。
发件人,“蕊秧居士”。
苏英对这个名字很熟,因为不久前,她刚加上对方的微信。
箱子里的东西也是通过对方买的……严格来说还不算买,是她花钱请对方算命后,对方主动送的。说是此物和她有缘,按照给定的方式摆放,或许能改变近来的运势。
运势不运势的,苏英其实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现在的状态,或者说未来——虽说能重活一次是好事,但她的未来,难道真的就要这么一直被困在游戏里吗?
苏英自问没什么冲劲,也不是特别聪明,没有那种在游戏中寻找破局点的本事。但上次披麻村的经历,却给了她新的启发:
既然身在局中无法破局,那如果试着引入外力呢?
这世界那么大,说不定真有什么有本事的玄学大佬风水大师;借着他们的能力,说不定自己就能摆脱游戏呢?
就算摆脱不了,能搞点开光的真家伙也好。就算真家伙都没有……那至少让她见见自己那死鬼未婚夫呢?
苏英想得挺美,只可惜后来上论坛一查才知道,类似的想法很早前就有玩家提出了,有名的寺庙道观也早已跑遍,没有任何作用。既然如此,她只能换个思路,试着在网上碰运气……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碰上了那位“蕊秧居士”,还被送了这么个东西。
因为对方当时卜算时的结果很像那么回事,苏英对她还是怀着些期待的;但期待归期待,不妨碍她觉得封建迷信丢人……
所幸没叫小唐看见。
苏英暗松口气,赶紧取了小刀,三两下打开快递箱,在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却又不由一愣。
——只见箱子里,放着的一个圆盘。
竹编的圆盘,边缘处用彩笔绘着细密的图案。苏英盯着那些图案,怎么看怎么熟悉,片刻后突然想起来,拿出白桅送自己的那个护身符,两相一比对,果然,边角处的纹样几乎一模一样。
苏英也没多想,只当是某种通用设计;又一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纸。
纸上字迹娟秀,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这竹编圆盘该放在哪儿、如何摆放;苏英本只打算拿在手里随意看看,读着读着,眼睛却不觉直了。
像是被什么蛊惑似的,眼神都失去了焦距。拿起那竹盘迷迷瞪瞪就往外走,连要避人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角都飞起来一片,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焦急地拉住自己;见实在拉不住,又慌忙转身,将桌上的饮料桶都狠狠打翻,发出咚的巨响。
翻倒的液体淌了满桌。苏英却走得头也不回。直到按照那说明写的,寻了个潮湿偏僻的位置将那竹盘仔细摆好,方如梦初醒似地打了个哆嗦,懵懂地抬眼看向四周,像是很奇怪自己为何在这儿。
恰好此时,唐邦安从休息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刚换下的围裙。见到苏英,立刻冲她挥了挥手。
“英姐,我晚上还有晚课,这就先走了哦。”她边说边往门口赶,推门而出。
苏英却没动弹,只站在原地扭头看她,怔怔说了句“路上小心”;说完又转头看向咖啡馆外,盯了片时,突然皱眉。
“奇怪,不是说晴天吗?”
她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与灿烂的晚霞,很是不解地喃喃自语: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呢?”
*
转眼,又一周后。
因为苏英的担忧和大方,白桅这段时间一直在结结实实地休假;当然她也没有闲着,而是在持续不断地完善着手头的怪谈方案……
终于,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本次怪谈终于正式投入运营。
开启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零点。地点则是白桅现在的住处。
作为合作伙伴,长脖子按照惯例提前一小时进场。不过他这次可不是来当NPC的——他是来送东西的。
开着小火车,将自家boss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连人带缸一起送来,一直送到指定的房间放好;
除此之外,他还应白桅的要求,额外带来了八块显示屏,送到了一个被称作“观测室”的房间,连送带装,一手包办。
差不多就在显示屏安装完毕的同时,本次怪谈的中枢也正式启动。装好的显示屏按计划成功连上位于不同房间的摄像头,当即呈现出不同的画面——准确来说,是八个一模一样,只墙上有着不同编号的玄关。
编号从一排到八,排得那叫一个整整齐齐,看上去还挺有气势。
“诶呀,已经装好啦。好快啊。”
正好白桅带着零食和茶包进来,见状惊喜地笑起来:“辛苦脖子先生了,您先坐下吧。后面没什么需要麻烦您的了,您要不介意的话,在这儿休息到怪谈结束就行。”
长脖子当然不介意,休息谁不乐意。况且看这架势,明显还有直播节目可以看。
——和上次的写字楼不同,这次是真正的直播,不是给玩家看的,是给他们这种局外人旁观的,想想就很有意思!
正思索间,白桅已经开始泡茶了。长脖子眼里有活,赶紧接过茶杯和水壶。才刚泡好,又见洛梦来带着两个抱枕和小毯子进来,不觉又是一愣。
“小洛也留在这儿看直……休息?”他诧异道,“那怪谈里还有人在吗?”
“有啊。你老板。他是中枢。”白桅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一本正经地撕开一碗泡面,并试着往里面加入少量的骨子。
“我的意思是能在怪谈内活动的员工,值班NPC……”长脖子本打算解释,但转念一想,纯预制的全自动怪谈这年头也不是没有,况且大佬手里还有无所不能的黑色小人,除了说话什么都会,怎么不算是值班员工呢?
遂又安心坐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显示屏里的画面,又不由啧啧称奇。
“大佬您这回的怪谈地图可是下血本了啊。”他感叹道,“那么多的实体房间!”
“是的呢。”白桅用手掌压着泡面桶,好不谦虚地点头,“为了这次的怪谈,我可花了好大功夫准备的。”
毕竟她的怪谈本身实在是太小了。不仅地图有限,一共就两室一厅五个房间,容量也特别寒碜,一次只能进一名玩家。
为此,她这回头次动用了战栗三星的购物和操作权限,不仅特意花了大价钱在官网购买了扩容套餐,将怪谈一次性可容纳的人数从1人扩大到了9人;还专门购买了专门的镜像道具,通过镜像复制的方式,将原有的怪谈地图复制了七份——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怪谈里,有整整八个两室一厅,算上厨卫,足足四十个房间。
在此基础上,她还对每个房间都进行了专门的布置与设计,并重新规划了房间的排列规律和连接法则,这才做出了这么一套全新的怪谈地图。
顺带一提,这回负责扛摄像机的依旧是黑色小人。它们将在玩家进场后,对所有玩家进行持续地、不间断地跟拍,力求将玩家的所有反应都真实地传递到显示屏中——
这也是为何白桅要专门请灰信风来当怪谈中枢。
这一回,她是打定主意要以旁观者的视角来实时观测那些玩家们的状态了;而在专门的中枢发动机与灰信风之间,明显是灰信风比较划算。
“哇,听着好像很厉害啊……”长脖子望着监视器里的画面,虽然并没完全听懂,还是下意识恭维了一句,“这个实时观测的设计也好,万一有什么预期外的发展,要干涉也方便。”
“那还是最好不要。这样多没意思啊。”白桅慢吞吞道,再次揭开泡面桶的盖子,凑上去嗅了嗅,毫不掩饰地皱起脸,又默默盖上。
“而且这次的本子很稳当。”她补充道,语气里是满满的自信,“应该也没有额外插手的余地。”
稳当?
长脖子因为这个词而微微侧头,恰在此时,却见显示器内数道身影闪过——是一直等在门口的玩家被放进来了。
有男有女,一共八人。分别站在不同编号的玄关前,每个人的手腕上还都系着一条丝带,颜色各异。
“诶,大佬,不对啊。”长脖子匆匆一扫,立刻觉出些问题,“您之前说,您现在的怪谈可以容纳九人。可现在进场只有八个啊。”
“没错哦,就是八个。我只要八个。”白桅一边把泡面往洛梦来的跟前推,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而且这次进来的人,我可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长脖子不解转头:“精挑细选?”
“就是提前筛过的意思。”洛梦来在旁开口补充,边说话边配合地接过白桅推来的泡面,开始挑里面的骨子吃。
“因为这次的怪谈主题特殊,所以桅姐特意提前在怪谈公示区发了消息,说这次怪谈只接受情侣进入,且想进入的玩家,必须在手腕上绑上和情侣同色的丝带作为证明……”
她说着,指了指显示屏,继续道:
“不仅如此,在怪谈开始前,她还专门派出了一批黑色小人,悄悄躲在等候的玩家群里观察,重点寻找其中带有同色丝带且互动特别亲密的玩家并进行标记。以此完成进一步的筛选——”
接下去就简单了。只要在怪谈开始时,对进入者增加一些限制,规定只有带有小黑仔标记的玩家才能进入,便能在相当程度上确保进入者都是已经确认关系的情侣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怪谈里,一共是四对情侣?”长脖子恍然大悟,再一看显示屏,发现还真是——一共四男四女,手腕上系着的丝带颜色也是一一对应的。
“红、蓝、黄、紫……”他颇有兴趣地一个个数过去,忽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咦,所以这次没有随机玩家进入吗?”
“随机匹配通道也被我关掉了。”白桅随口道,突然抬起了脑袋,饶有兴致道,“啊,玩家们开始看规则了。”
长脖子连忙抬头,发现果然,八个显示屏的玩家里,至少六人都已顺利找到开局提示,已经开始仔细研读了。
通过镜头可以清楚看见,开局提示就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是一个系着红色缎带的粉色信封;信封的旁边,则是四个表面光滑的天鹅绒盒子,想来应该是放着什么关键线索或通关用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见惯了白桅搞出的抽象设计,这么正常的画面,反而让长脖子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虽然把这种宛如戒指盒一般的东西一字排开放在鞋柜上也没多正常就是了。
这次的直播是有声音的。可惜长脖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有谁把规则念出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们越来越复杂的神情与越皱越紧的眉头。
搞得他越发好奇,忍不住求起剧透:“所以大佬,这回的通关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哦。”白桅不假思索,“说白了就是拼东西。”
长脖子:“……?”
“八个房间,分别有各自的数字编号。每个编号都有自己的专属拼图,玩家们需要一起收集拼片,完成八个拼图并把它们摆在一起。只要完成这一步,局内的所有玩家就都算通关啦!”
哦——长脖子了然。
果然。她还是忘不了她的拼图。
“那拼图具体是什么呢?”他继续好奇道,“还是红色大爱心吗?”
“不。”这回白桅却摇头了,“是一句话。”
长脖子:“?”
“‘我在怪谈很爱你’。”白桅掰着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数,“最后再加个爱心。”
七个字加一个图案,正好八组拼图。完美。
长脖子:“……”
能说吗?感觉土土的,好像还不如八个红色大爱心。
不过算了。大佬开心就好。
长脖子默默想着,很明智地什么都没说。扭脸又看一眼显示屏,正好画面里好几名玩家已经开始行动了,开始在所在的房间里四处搜寻,动作间姿势变换,拍到的正脸倒比之前更加清晰。
长脖子定睛一看,忽又咦了一声。
白桅立刻看了过来:“怎么?”
“没、没什么……”长脖子赶紧道,迟疑一下,又忍不住开口确认,“就是,大佬你说,你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往怪谈里塞四对真情实感的情侣对吧?”
“对啊。”白桅干脆地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长脖子:……
倒也不好说有没有问题……只是他刚才仔细一看,发现这八个人里,竟有不少熟面孔。
鸿强写字楼作为怪谈存在的时间不短、接待过的玩家也多,再加上他自己前阵子为了生计还曾到处打工卖火柴,见过的玩家数量更是不知比之前多多少。
他记性又好。因此这回一下就认出来了:
戴红色丝带的那一组情侣,其中的男方两个月前谈的还是另一个女朋友,两个人还曾在写字楼里打情骂俏;
戴蓝色丝带的那一组情侣,男方是怪谈间都有名的海王,曾连着好几次带着不同女孩去刷同一个怪谈,靠带飞刷好感,最后被该怪谈忍无可忍地拉黑还上传到了公有黑名单;
女方却也不遑多让,曾有过四处养鱼却不慎让所有鱼儿都进了同一个怪谈的经典案例,最后却凭着优秀演技,愣是一路撑到最后没翻车,最后还兵不血刃地顺手拿走了该怪谈出产的稀有道具,处理之完美、操作之极限,至今仍为A市众多诡物津津乐道。
戴黄色丝带的那一组,倒是没什么八卦。只是他以前打工时接触过其中的男方,性子可说是相当糟糕,糟糕到他完全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能找到女朋友;
至于那一组戴紫色丝带的……
这组的情侣倒是相对正常。至少在他这儿都没留下什么糟糕印象。
……问题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戴紫色丝带的小姐姐,好像是那个男生的嫂子吧?
……大佬,你这挑情侣的眼光,是不是稍微独特了点?
长脖子微微张嘴,纠结片刻,又默默闭上。
明明这会儿怪谈才刚开始,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脑仁已经隐隐开始痛了。
*
另一头。
怪谈·有爱的家·1号房间内。
玩家凛冬正埋首于玄关处的鞋柜上,手腕上是一条再鲜艳不过的红色丝带。
柜子上的东西她已都看过一遍,却没有急着采取行动,而是将手中的开局提示,认真又读了一次。
【欢迎来到有爱的家,这是一个有爱的怪谈……你可能已经发现,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你的记忆有部分缺失,某些令人烦恼的数字从你的脑海中完全剥离,但请相信我,这绝对不是坏事……】
【这里曾住着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曾深深地爱过彼此,却因为种种原因分道扬镳……请和你的爱人,以及其他人一起,找齐他们爱的碎片,完成拼图……即视为通关……】
【请留意您所在房间的编号……相同编号的地图中,同时只能存在至多三名同状态的玩家;当第四名玩家进入时,原本的玩家中将会被随机选中一人,传送至其它编号的地图,以此类推……】
【游戏开局的地图数与玩家人数相等。若一个地图超过二十分钟无活人进入,则该地图会永久关闭,地图内资源会随机转移到其它地图。房间的排列是没有规律的。你永远无法预言门后的空间通向哪里。但请记住,每一次房门开合,或是有存在离去,都有可能导致房间的物件产生变化。所以哪怕是面对同一个房间,也请时刻保证好奇心。】
【另请注意,上述内容中所说的[存在]包括但不限于人类……】
【……请小心不要被[它们]抓到。生命只有一次。】
【……请小心对待屋里的一切。请牢记,哪怕是最平凡的现实,都会危机四伏。】
【不同编号的房间互相独立,无法通过步行到达。如果你实在很想去其他编号的房间,可以去卧室的衣柜碰碰运气。但切记,使用前请务必注意衣柜的健康状态。
【衣柜健康时是粉色,不健康时是红色。健康的衣柜或许能将你送去想去的地方;不健康的衣柜会引来[丈夫]怀疑的注视,千万不要让他发现……】
【客厅或卧室内的电话为随机刷新,且通常没有电话线。如需使用,请自行寻找电话线并进行连接。使用方式请见电话下的小卡片。】
【……接下去的探索或许繁琐,但只要相信爱,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请记住,真正的爱是不会褪色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只会越来越浓烈……】
【没有什么可以打败爱。危险不可以,死亡也不可以。】
【最后,为了保证您与他人的游玩体验,您的自带道具在本怪谈中将被禁止使用。】
【相应的,本怪谈为每位玩家皆准备有齐全的初始道具套餐,使用前请先阅读以下说明——】
……就是这部分了!
终于锁定自己想看的内容,凛冬微微屏息,一改之前一目十行的阅读方式,忙一字一句地细读起来。
【初始道具一:爱的联络器。可与你的恋人进行单独对话的机器,信号可能不好,但诚挚的心意永远清晰。
【但请注意,偷偷摸摸的爱情最刺激,也最危险。和爱人说悄悄话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它们]听见。】
【初始道具二:爱的手电筒。能帮助你窥见任何看不见的角落。借助它,你可以更方便地寻找物件、获得线索,又或是得到爱的鼓励。】
【初始道具三:爱的便签X1。一张可以跨越时间空间,将爱人的心意传递到你面前的便签。写下你想对爱人说的话,贴在你想送给TA的物品上,让它们带着你的思念与心意,飞到你爱人的身边吧。
【备注:该道具为消耗性道具。地图总上限为100张。可在地图内随机刷新获得。】
【初始道具四:真爱之心X1。爱人的心比金子还珍贵,而一颗金子般的心,足够帮你抵挡任何灾难污秽。
【遇到[它们]时投掷使用,可将[它们]击退一次。使用后将无法回收。
【备注1:该道具消耗性道具。地图总上限为20枚。可在地图内随机刷新获得。
【备注2:该道具仅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生效,请勿在光线不足时使用。】
——以上,便是所有道具的简易说明。
凛冬仔仔细细地读完,终于再次将目光转回了鞋柜上。
只见柜子上,是四个已经打开的天鹅绒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躺着一个物件。
最左边的是个巴掌大的、类似小灵通一样的设备,也就是规则所说的“联络器”;旁边则是根拇指大小的手电筒,前面的透明罩同样是心形的,打出来的效果有点可笑。看描述。应该是用来协助搜索的。
第三个盒子里则是一张薄薄的、据说可以转移物品的便签纸,以及一支附赠的笔。看那说明的意思,这种便签纸之后还是能捡到的,但笔就不一定了,因此凛冬决定先把笔好好收起来。
……但真正最令她在意的,还得是第四个盒子。
凛冬缓缓看过去。只见那个盒子里放着的,赫然是一枚小小的、心形的黄金。
真正的黄金。凛冬现实中就是在金店工作的,一摸就摸出来,绝对保真的千足金,重量至少有二十克。
……虽说分量很轻,但拿在手里还是挺有质感的。一想到等等要拿这东西打怪,凛冬甚至感到了一丝魔幻——
谁懂啊,这辈子也是过上拿金子砸怪的日子了。
老实说,她这回其实是冲着“有爱的家”这个牌子来的。更准确地说,是冲着“祝您平安”的小纸条。
毕竟论坛早就有大佬分析,说“有爱的家”和“祝您平安”关系匪浅,更别提她之前就曾因为回答过疑似这个怪谈发布的帖子而得到过一次祝福。这回难得看到这怪谈再次开放,不由跃跃欲试,当即就拉着男友过来了。
谁想一开局,“祝您平安”还没见到,先拿到了一块小黄金——不得不说,这体验也是独一份了。
就是不知道那说明里所提到的“它们”……又是指什么?
“现实中的危机四伏”,又是什么意思?
凛冬抿了抿唇。她最讨厌这种含糊不清的指代了。让人心里没个底。再加上所有持有的道具都被禁,反而叫人更紧张。
本就不多的新鲜感很快就被这种紧张冲了个干净,没再纠结下去,她赶紧把所有的道具都收进了随身小包里——只是在收到那枚黄金爱心时,略一纠结,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来,悄悄给拍了个照。
拍完再次抬眼,视线扫过周围,又不禁绷紧了面孔。
这次的怪谈规则繁复,很多表达也不够直接。但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明确——
这个怪谈的通关方式是找东西。找拼图的碎片。找齐了就通关。
因此,搜索是必要的。
她此刻所在的位置是玄关,向前直连客厅,一眼望去,厅内倒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装修简约、地面干净、桌面和柜子里都空空荡荡,没摆放任何东西,只墙上挂着一张装裱好的油画,画框里是一扇窗户,半掩着红色的窗帘。
想要找东西,眼下的房间就是起点。而所有东西里,显然这幅油画最引人注意。
于是凛冬小心翼翼地上前,先是小心地左右观察了一会儿,试着摘下,却一点都搬不动;想了想,又拿着手电对它照了一下,却依旧什么都没照出来。
没有进展。她只能先将注意力转移到其它地方。正打算先去翻一下柜子和抽屉,却感到包里有什么突然震动了一下。
忙开包查看,发现震动的是怪谈发的那个联络器。试着拿起接通,下一秒,便听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宝宝,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儿?”
是男友的声音。凛冬一下子放松下来,忙压低声音道:“我很好,刚要开始搜索呢,现在还在一号房间的客厅里。你呢?”
“我在五号房,刚从客厅走到厨房,在燃气灶的下面找到了一片拼图。”男友低声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信号不好的缘故,声音听上去沙沙的,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宝宝你等等记得去看看,你那儿说不定也有。”
见男友说得认真,凛冬连忙应了,快步赶往厨房的方向,推开相连的推拉门,眼前出现的却不是厨房,而是一间安安静静的卧房。
这才想起规则里所说的“房间随机”的设定,凛冬暗暗咋舌,正要跟男友说明情况,忽似注意到什么,又蓦地闭上了嘴。
像是察觉到她的沉默,男友忙又问了两声。凛冬却没说话,只徐徐转头,向后看去。
她这才注意到,身后客厅墙上的画框,不知何时悄悄变了。
画面中,那原本空荡荡的窗外,突然多了一只眼睛。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目不转睛地朝她窥来。
——【但请注意。和爱人说悄悄话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它们]听见。】
……规则说明里的描述猛然跃入脑海,似是意识到什么,凛冬喉头骤然紧绷起来,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声音,“不说了。我有事。先挂了。”
“不是,等等——是出什么事了吗宝宝?”男友却像意识到什么,声音一下警觉起来,“发生什么了?你等着,我立刻就来找你——”
别来!闭嘴!别说话!
凛冬很想这么说,然而似乎已经晚了。
因为画框里的那副画,已然又出现了变化。
那藏在红窗帘后面的眼睛悄无声息间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胳膊细长的手。
啪一下拍在画中央的窗玻璃上,紧跟着,又如同蜘蛛般开始沿着窗户爬动,一直爬到窗户的中央。
嗤拉一声,油画的窗户被轻轻推开。
——下一秒,在凛冬呆滞的目光中,那只漆黑的手臂倏然探出窗户、穿过画面,如同一条张嘴的蟒蛇一般,倏然朝她扑来。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红色小帅,不行
惊恐的尖叫瞬间穿破喉咙,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黑色怪手,凛冬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所幸她这回距离门口并不远, 连跨两步就顺利逃进了卧室。以最快速度反手关门, 前脚才刚刚落锁, 后脚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砰砰声响, 门板都被拍得微微摇晃。
凛冬脸色更是难看,赶紧将门反锁,又以手将门死死按住。本想趁机再看看卧室内有什么可以用来堵门的道具,却听到手中不断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仔细一看才发现, 原来她之前跑得匆忙, 联络器根本没来得及关, 而她的男友此刻仍在对面,正不断询问她的状况。
横竖那鬼手暂时也进不来。凛冬蹙了蹙眉, 却还是强压下焦躁的情绪,将联络器再度贴近耳边。
才刚“喂”了一声, 就听见男友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好了你终于说话了!宝宝你那边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尖叫——”
“……嗯。”凛冬看了眼门板,不安地深吸口气,“我不小心遇怪了。”
怕男友自责,她特意没提是二人的声音将怪物招来的事实, 只说自己不知怎么就招了怪, 现在正躲在另一个房间,也不知门口的怪物何时会走。
“怪物?”男友的声音听着却更着急了, “什么样的怪物?”
“刚太急了没看清,大概就……黑黑的、一只手。”凛冬没什么耐心地描述着,忽似注意到什么, 突然挑了挑眉,旋即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外面的拍门声好像突然停了。
她还在琢磨,联络器里,男友的声音再次响起:“手……?这个形象,会不会是有什么暗喻……宝宝你现在是在哪个房间?也是厨房吗?快看看身边有什么适合防身的东西?”
没等他说完,凛冬就已经小心从门边退开,随手抓了一把椅子提在手里。跟着再次靠近门边,正打算再次确认下情况,却听见门锁里忽然一阵响动——
门把手用力颤动起来,像是有人正在使劲试着开门。
试了一会儿,门把手的动静又停了。
紧接着,却是一阵更匪夷所思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是虫子在爬动,又莫名带着些皮肤摩擦的声音。
凛冬狐疑更甚,连联络器内男友的呼唤都顾不上了。只用力抓着手里的椅子,两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门板——
然后她就看到了。
门把手的下方,那个小小的锁孔里,有什么东西正冒出来。
黑黑的、细细的、像是一团橡皮泥般从锁孔里钻出来,表面都被压成锁芯的形状,宛如一截被挤出肠衣的香肠。
“……”凛冬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两条腿都有些使不上劲。
偏偏这个时候,联络器里男友的声音还在响,焦急地问她状态。凛冬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对着联络器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闭嘴,说完就打算直接把这东西扔了;不想下一秒,就听男友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坐以待毙!光躲是没有办法的!仔细看看,你手边都有什么!”
手边……手边?!
凛冬神智稍稍回笼,二话不说,立刻将手里的椅子砸了过去。只听砰一声响,那刚钻出锁孔的黑手却是纹丝不动,便知这种寻常物件多半没什么用,一咬牙,只能将手赶紧塞进口袋,去摸那块据说可以击退“它们”的黄金。
二十克的黄金,拿在手里都还没焐热。来不及心疼自己,凛冬赶紧将那块黄金也砸了过去,正好砸在那刚彻底爬出锁孔、重新凝出形状的黑色鬼手身上——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回,她的眼前终于干净了。
眼前的鬼手瞬间消失无踪,连带着她扔出的那块黄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凛冬怔怔站在原地,以目光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卸力似地一下坐倒在地。
这都什么见鬼的怪谈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道,禁人道具也就算了,怎么还才开局就撞怪呢?哪有这样上来就给压力的?
再看一眼联络器。男友那边居然还没有挂断电话。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将联络器再次凑到耳边,一边简单和男友说起刚才的情况,一边警觉地以目光再次扫向四周。
“所以……你最后还是用了黄金?”男友的语气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听得凛冬心头一紧:“怎么了?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那东西好像很珍稀,所以我有点为你担心。”联络器对面的男友赶紧道,“不管怎样,你没事就好。”
“嗯。”凛冬没什么兴致地应了一句,飞快道,“我们还是别聊了。我感觉这样不安全。有事再找你。”
“好。”联络器那头的男友温声道,“如果再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硬撑,随时联系我。”
“虽然我没法及时赶到你身边,但我开局拿到的那块黄金还在,便签也还在……我尽量都留给你。”
“……”听他这么说,凛冬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嘴角都不由松动了。
“没事,不用管我。无论如何,优先保护你自己,知道吗?”
她小声叮嘱自己,没再犹豫,匆忙结束了通话。
世界一下恢复安静。望着变成黑屏的联络器,凛冬心脏微动,不知为何,竟突然感到一丝寂寥与不习惯。
……说起来,卧室里面,是不是有个能转移的衣柜来着?
要不先去看看那个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日和男友汇合比较好……
如此思索着,凛冬小心朝着衣柜的方向挪了过去。
*
另一边。
观测室内·显示屏前
正在围观的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正独自待在一号房间的凛冬什么都不知道,但作为旁观者的她们却看得很清楚——
与她通话的另一名玩家,手腕上同样系着红色丝带的那个年轻男人,此刻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待在什么厨房里。
而是正躲在卫生间里,以背部死死抵着门,紧闭的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通过门板上的毛玻璃,可以隐隐看见数团不断撞击着门板的黑色影子。
形状很模糊,但显示屏前的三人都清楚,那些也是鬼手。
和一号房间的凛冬所遭遇的一模一样的黑色鬼手。
唯一的区别就是卫生间的门没有锁孔,所以那些鬼手没有办法通过锁孔钻过来——可即使如此,它们也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撞门的动静一度大到连旁观的洛梦来都吓了一跳。
从画面中也能看出来,那男人几乎是以浑身的力气在堵门,右手紧握成拳,额角都用力到青筋迸起。即使如此,他却还是坚持先用联络器找到了凛冬,若无其事地完成与她了整次通话。
真正意义上的若无其事——通话的全程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只在听见凛冬说自己遇到怪手时几不可查地抿了下唇,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与语气。
直到通话结束,才终于绷不住似地用力皱起眉。
紧跟着,他又微微侧头看向身后,咬肌微微鼓起,像是正陷入某种强烈的纠结,又过一会儿才放弃似地叹了口气,摊开右手看了眼——也直到这时,白桅等人这才看见,他的手里原来一直捏着一块黄金爱心。
下一瞬,便见他飞快打开了门,赶在外面的黑色怪手冲进来前,飞快将那块黄金爱心给扔了出去——伴随着一道金色的弧线与金属落地声,门外终于消停。
跟着便见他重重地吐出口气,整个人像是瞬间放松下来。恰在此时,抓在左手里的联络器又震动两下,他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将那联络器随手往口袋里一塞,走了。
镜头随着他一路往前,很快便进入了新房间。白桅望着他沉默着到处翻找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感叹似地开口:
“啊,即使身处危险也要牵挂彼此……
“好有爱啊。”
坐在旁边的洛梦来:“……”
呃,这事是这么理解的吗?
洛梦来面露迟疑,隐隐觉得好像不是白桅说的那么回事,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倒是一旁长脖子,在短暂的纠结后,还是迟疑开口:“那个,大佬啊,我个人以为啊,这事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
“???”白桅诧异地看过去,“什么意思?”
“就……咱们从头捋啊。”长脖子斟酌着词句,引着白桅和洛梦来回忆道,“先明确一件事,刚才的联络,是男的这方先打过去的,对吧?而且是在他被那种,呃,鬼手困住后。”
白桅若有所思地小幅颔首——作为旁观者,她们看得很清楚。凛冬男友这边的进度一直比凛冬稍快,在凛冬还在玄关反复确认规则说明的时候,她男友已经先在自己所在的5号房屋开始了搜索找寻。
和凛冬不同,他第一次离开客厅后进入的空间是厨房,而就在他打开燃气灶下的柜门后,他拿到了第一片拼图,但也因此触发了第一波怪手的追杀。
之后他在怪手的追杀下慌不择路地逃窜,因为房间的随机性,阴差阳错进了卫生间,险而又险地将追来的怪手挡在了卫生间门后,并用后背堵住了被推得不住震颤的房门——而在确认自己成功堵门,暂时不会有危险后,他这才拿出联络器,尝试着联络了远在其它房间的凛冬。
“这个时间点就很微妙。”长脖子笃定,“如果他打电话出于关心,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找自己的女朋友,而非要等自己被困住以后再找呢?”
“而且别忘了他联络时说的话——他自己就是因为开了燃气灶下的柜子才被怪手缠上的,但他联系上女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是让女友也去开那个柜子!而且他只说了自己找到拼图的事,对自己因此遭到危险的事只字不提,这不是很奇怪吗?”
好像确实……洛梦来似懂非懂地点头,旁边白桅却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微微垂下了眼帘。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他打电话过程中只变了一次脸色,是在听到那女生说自己遇袭之后——但他这个表情啊,不是立刻出现的,而是在听说女友遇袭后,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他才变了脸色的。”长脖子继续道,“这不就很明显了吗?”
洛梦来尚未完全明白,只懵懵道:“明显什么……啊!”
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合着他是想祸水东引啊!”
——因为规则并未提及怪物的具体设定,再加上所有的房间都是独立的,因此作为所有房间中第一个遇袭的人,男人其实很难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追杀他那怪物,是单自己屋有的,还是所有屋共有的?
如果是前者,那只能自认倒霉;但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一旦有其他人触发了遇怪条件,那门口那怪物很有可能便会优先去追逐对方,从而放过自己。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设法让其他人遇怪,那自己很有可能就可以无伤逃生。
但现在才刚开局,他还没有找到能随意联络他人的方法。身上自带的道具又都被怪谈规则禁掉了,这就意味着,这个时候他唯一能联系上的,就只有和自己互为联络器VIP的女友……
那后面的事就很好理解了。
就像长脖子说的,为了让女友也达成遇怪条件,他第一件事就是鼓动对方去厨房复刻自己的行动路线;在女友察觉不对想要挂电话时着急说话,也根本不是出于担心,而是想增加女友遇怪的概率。
只是很可惜,从结果来看,事情显然并没有如他所愿——即使他女友那一侧同样触发了怪手追杀,他自己这边依旧没有摆脱危机。
“肯定的啊。”白桅抱紧手里的茶杯,不太高兴地小声咕哝,“我哪有这么抠。”
她唯一考虑了性价比的地方就是用了灰信风当中枢而没有另买发动机,但除此之外,她所有的设计和细节都是质感优先,全地图共享一个怪这种磕碜事她可做不出来。
某来自为了省经费而经常做这种磕碜事的单位的长脖子:“……”
“总之,他当时的皱眉其实是因为发现希望落空,这点应该是没错的。”长脖子咳了一声,强行将话题拉了回来,“而且还有一点很有意思。注意看,这个红色小帅啊——他当时的右手里可是一直攥着那块黄金的,只是一直没有用。”
……所以小帅又是什么鬼啦?
洛梦来在心里吐槽一句,再琢磨一下长脖子的话,隐隐有些懂了:
“确实,他是在挂断电话后,才下定决心把黄金扔出去的。”
“而且扔的时候那叫一个恋恋不舍。”长脖子点头补充道,“跟扔自己的银行卡似的。”
“一个猜测啊,不一定对。但我感觉,这个红色小帅啊,当时可能是有准备用黄金来保命的,只是实在舍不得,于是第一时间就开始考虑用女友红色小美引怪。结果发现这招没用,就立刻换了个思路,转而忽悠女友用寻常的工具来扛怪,好让他看看效果。谁想到女友惜命,试了一次发现不行后就立刻扔了自己的黄金保命……”
洛梦来这回彻底懂了,恍然大悟地接口道:“而她这么一搞,红小帅——我是说那个男人那里,就等于失去了一个实验样本。他又不敢用自己的命去冒险,所以最后才终于下了决心,也扔掉了自己的黄金,用这种他觉得最亏的法子脱身!”
说到这儿,她自己都不由一阵发凉,紧跟着又似想起什么,转头神情复杂地看向了白桅。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桅面上却没见更多表情,只静静看着面前的屏幕,好一会儿后,才认真地开口:“这个小帅好坏哦。”
……所以连你也跟着小帅了吗!
洛梦来心里吐槽一句,跟着斟酌着开口:“那桅姐,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啊?要……干涉调整吗?”
本来就是为了收集正面情绪而搞的怪谈,还特意选了爱情当主题,谁能想到上来就遇到了个这么渣的……
还爱情。爱个头。
“调整啊……”白桅却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语气,说完上半句后愣是又停了好一会儿,方下定决心似地微微点头,“嗯,你说得对,现在这情况确实得好好调整一下。”
果然。洛梦来暗叹口气。
跟着就见白桅果断伸手往后一捞,从自己的后领处拎出一个黑色小人,轻轻放在地上。
“看到这个男人了吗?5号房的这个。”白桅抬手往屏幕上一指,语气平静,“去和他的跟拍小人说一下。这个男人已经没用了,没必要对他留手了。”
“?”这话一出,洛梦来和长脖子皆不约而同地一顿。那被指使的黑人小人确实淡定异常,只确认似地地抬手,在自己脖颈处轻轻抹了一下。
白桅回了它一个肯定且深沉的点头。
于是小人也同样深沉地点了点头,转身啪一下趴在地上,小胳膊小腿咻咻挥动,转眼就跟个蜘蛛似地跑没了踪影。
洛梦来&长脖子:“……”
等一下,这什么情况?这一副“给我做掉这个男人”的派头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桅姐?”洛梦来人都麻了,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知道你很看重这次怪谈,也知道这个红小帅的存在肯定是耽误你事儿了。但……对方只是渣,应该罪不至死吧?”
“嗯,什么死?”白桅不解地看过来,“加点难度而已,谁要他死了?”
洛梦来:“……”
“加难度?”她再次懵了,“你刚才的意思,只是加难度?”
“不然呢?”白桅觉得她问得奇怪,“我这毕竟是个正经怪谈,总不能因为他表现得不符合我预期就直接把他做了吧?那多不像话。”
再说了,东方不亮西方亮。对于这种事情,她心里也算是有点预期,不然她干嘛一口气搞这么多情侣来呢?
一对是假的没关系,这不还有三对呢吗?翻车的是这个男人的爱情,又不是她的怪谈,她急什么。
白桅相当笃定地想着,抬手打算再给自己倒杯茶。长脖子很有眼力见地拿过水壶,一边倒水,一边好奇道:
“所以大佬,您说的加难度是指……?”
“稍微调整下他那边怪物的造型而已。”白桅理所当然道,“既然他没法给我想要的,那只能物尽其用,尽量从他身上获得别的价值了。”
怪谈本来就是要吓人的。我要的爱你给不了,那就只能让你多给点骨子了。这很合理。
毕竟她这次的成本摆在那儿呢,怎么能让人白来。
旁边默默听着的洛梦来:……
行吧,这话倒也没错。
“不过,原来那些鬼手的造型是能改的吗?”她想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加高难度……又是要怎么改啊?”
事实上,她更想吐槽的是——现在这居然就算是低难度了吗??
要知道,当初白桅的计划方案上可根本没写什么“鬼手”的,只说会设计一些造型友好的怪物来给玩家施加一些压力,以便达成类似“吊桥效应”的效果,她当时想当然地就以为会是什么小熊小兔子,或是长腿大爱心之类的东西。
为了避免白桅跑偏,她还特意提醒了,说可以把这种追逐用的怪物设计得萌一点,最好可以走那种憨态可掬的路线,搞得短一点胖一点,玩家看到也不会太紧张……
然后,她就在游戏里,看到了一只会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倏然钻出的鬼手。
还是那种神出鬼没、一旦盯上就死咬着不放,甚至还会自己钻锁孔的鬼手。
天晓得她在看到这玩意儿窜出来时整个人有多麻,一瞬间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白桅临时决定该方向了只是还没和她说……所以这个低难度到底是怎么算的?按造型难度算的吗??
“肯定好改啊,这些小胖手都是用小黑仔捏的。只要得到信号,随时都能改。”
对洛梦来内心的咆哮一无所知,白桅只理所当然道:“现在用的‘可爱小胖手’造型都是特制的玩家友好版,一点不吓人的。但具体怎么改,这个就得看小黑仔们的自由发挥了。一般来说呢,它们会在最近使用过的形象中随机挑一个……但我想,效果应该都大差不差吧。”
白桅无所谓地说着,又将目光转向面前的显示屏。
洛梦来仔细咂摸了一会儿,却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桅姐……什么小胖手?”
她指了指显示屏内又一个被鬼手追上的玩家,神情复杂地开口:“这是什么昵称吗?类似‘喀秋莎’那样的……”
“?什么莎?”白桅瞧着却似乎比她更迷茫,“什么昵称,这些就是小胖手啊。”
“我为了让玩家感到亲切而特意设计的、短短胖胖的小手……”
她说着,特别认真地也跟着指了指屏幕:“喏,你们看。仔细看——那手上还有小窝窝呢。”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红色小帅,更不行了……
可爱的……小胖手……
洛梦来嘴巴张开又闭上, 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往显示屏上看了又看——
可能黑色显瘦吧,她是真没看出来那手上有什么小窝窝啊。
如果仔细看的话, 倒是能看出来有一点肿——而且是那种只会出现在尸体上的浮肿。一眼看上去, 手指的形状像是小胡萝卜。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玩意儿, 可爱吗?”她没忍住问出了声。
有一说一, 她问这话真的纯属困惑,没有任何质疑的意思。考虑到一些文化差异,或许在白桅这种先天的诡物看来,这种黑漆漆的胡萝卜手指就是很可爱呢?
这样她哪怕不理解, 也会很尊重的。
但令她更困惑的是, 自己这话一出, 白桅居然也跟着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坦白讲……我其实也不太确定来着。”片刻的沉思后, 白桅终于再次开口,“因为我自己其实更喜欢那种直一点的, 或者树杈子造型的手……”
会想到把手指搞成短短胖胖的形状,完全是因为听进了洛梦来的建议, 打算把鬼手的整体风格往“憨态可掬”的方向塑造。但这种形态究竟可爱在哪儿,老实说她心里是真不太懂。
洛梦来:“……”
好的,那新的问题出现了。
“所以冒昧问一下……您是为什么,非要用‘手’这种造型呢?”她谨慎地再次发问, “是因为好捏还是……?”
“因为这种造型不是很吓人, 也比较贴近玩家的生活,我觉得他们看到这种造型的怪物, 可能会觉得比较亲切。”白桅这回却是答得毫不犹豫,“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某些人类好像就是很喜欢这类肢体吧。”
她在咖啡馆工作的时候就经常听苏英和其他人聊天, 说什么“手控”、“足控”的,在给客人做咖啡的时候,也时常有客人会指定要印着猫爪狗爪的马克杯,或是要求把拉花做成爪爪的形状……
猫爪是猫的前肢,人手是人的前肢,而人是哺乳动物,猫也是哺乳动物,所以四舍五入,猫爪和人手是相似的。既然那么多人都喜欢猫爪,他们又怎么会讨厌人手呢!
基于这种想法,白桅才特意把这局游戏里的主要追击怪物定成了人手的造型。这有什么问题吗——
嗯,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觉得没有。
不过这会儿望着洛梦来一言难尽的眼神,她觉得有些不好说了。
白桅抿了抿唇,侧头看了眼显示屏内正快乐追在某个玩家后面一拱一拱的黑色长手,略一迟疑,小声开口:
“所以,这个看着真的算吓人吗?”
洛梦来用力点头。
像是怕自己一个人没有说服力,忙又瞅了眼旁边的长脖子。后者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我一般就吃骨子的时候喜欢把它堆成手手的形状,看着会比较有食欲。但我估计人类应该不会这样做。”
“……”行吧。
白桅默了一下,放弃似地长长吐出口气:“那我现在修一下?不过改的话,又该改成什么造型会比较好呢?”
毕竟是要用来制造危机和“吊桥效应”的怪物,再怎么还是得有些压迫力的。基于这条准则,猫爪狗爪之前的动物前肢可以先排除候选了。但在具有压迫力的同时,又不能太过骇人,这个就稍微有些难度了……
“其实我觉着吧,不改也行。”又是短暂的沉默,这回说话的却是长脖子,“毕竟这次来的都是有经验的玩家,心理承受能力应该还是可以的。真要改得太无害了,他们没准儿还要疑神疑鬼呢。”
“当然,如果真要改的话,我是建议可以捏成小动物什么的,视觉冲击力应当会小一些。”
“诶,这个可以,小动物!”经他这么一提,洛梦来倒是一下有了思路,“我觉得有戏。像什么小猫咪、小……小兔子之类的,都属于是能冷不丁吓人一跳,又不会让人特别害怕的那种。”
她本来是想说“小猫小狗”,但转念一想,狗还是算了,翻车的概率太大,要是白桅真听进去了,保不齐能整出个三头猎犬什么的……
还是兔子保险一点。
说完,像是怕白桅误解什么似地,又赶紧补充一句:“当然,我是说正常的兔子和猫啊。就像……就像……”
她迅速环顾了一圈周围,却愣是没找到什么能作为正面案例的东西,索性直接借来了长脖子的手机,打算现场搜两张图片给白桅看。
然而真等打开了浏览器她才突然想起来,诡异的手机是很难登上人类的网络的;而用诡异的浏览器搜索,匹配上的图片却分别是长着两条尾巴的猫和浑身长满眼睛的兔子……
她不死心地拼命扒拉,费了好大的劲,总算陆续找到了两张还算正常的动物图片——准确来说是头像,赶紧保存下来,递到白桅跟前。
“喏,桅姐你看,就是这样的兔子……还有猫。这种样子的就很正常、也很可爱。”
“哦……”白桅望着她递来的两张图片,用手指反复划来划去地看,沉吟片刻,似有所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人类喜欢这种的……”
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下下巴:“兔子加猫,有些难度。但没关系,问题不大。”
语毕又伸手往后颈一抓,再次从衣领里扯出一只黑色小人,啪叽一下放在桌上。完事想了想,又掏了掏口袋,没过一会儿,又啪地掏出另外一只。
跟着就见她把洛梦来给的两张图片递到这俩黑色小人跟前,一阵指指点点外加比比划划——也不知她到底怎么交代的,反正一通交流过后,便见那俩黑色小人也飞快地跑了。
“这样……就行了?”洛梦来望着它俩留下的脚印,一时有点跟不上白桅的节奏,“让它俩带个话,那些怪物的造型就全能改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白桅微微颔首,“不过因为没有详细示例,因此具体的造型需要小黑仔们自己琢磨,再加上新指令的传播需要时间,所以全面更改的话,估计得等上一段时间。”
她说着,无意识朝显示屏的方向看了一眼。另外两人随着她一起望去,这才发现就在她们讨论怪物造型的这短短一会儿工夫,八名玩家早已各自有了不同的进展,局势也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最先让人注意到的,是系着紫色丝带的那一组。这一对情侣显然对彼此非常依赖,在其它组还在各自分开探索、试图寻找更多线索和道具的时候,他们却直接把汇合先列为了第一要务,率先明确了各自所在的房间号并设法找到了能够传送的衣柜,经过反复尝试后,这会儿已经成功会面,两人正一起待在8号房里小心探索。
配合看起来也很默契,只是男方似乎有些太紧张自己的恋人了。任何事情都一马当先,在女生四处翻找的时候,男方的视线更是时时在她身上流连,对上目光的刹那,却又会掩饰似地离开移开目光,不像是羞涩,倒像是在努力规避什么一样。
白桅笃定地评价了一句有爱,这回洛梦来倒是没再质疑,只有长脖子,沉默半天,想想还是没把自己曾听男生叫女生嫂子的事儿说出来。
其次则是戴着蓝色丝带的那一对。这一对的情况却是相当微妙——从此刻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也是使用过衣柜的。因为这两人此时所在的房间都不是他们的初始房间。
古怪的是,从他们这群旁观者视角,可以清楚看见,此时此刻,这一对情侣分明是待在同一个屋里的,所在的屋子都是七号房,只是具体所处的房间不同,男方在客厅,女方在次卧,且因为怪谈的特性,两人都无法通过房门看到彼此。
但偏偏同一时间,他们还在偷偷摸摸地用联络器给彼此打电话,而且正好聊到所在位置这个话题——
男的张口就来,说自己正待在初始的3号房;女方则是望着墙壁上标着的“7”,笃定地表示自己所在的房间是1号房,说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
互相报完位置,又各是一番殷殷叮嘱,诉说着担忧和想念,信誓旦旦地约定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汇合;完事电话一挂,又面无表情地各自转头,认真搜索起当下所在的房间,根本没表现出一点想要汇合的意思。
看得洛梦来很尴尬,白桅很茫然。
再之后,则是系着黄色丝带的那一对。这一对倒是真没汇合,情侣双方都各自留在自己的初始房间,认认真真地打着电筒独自探索。
女方这会儿正独自待在4号房间内,男生则在6号房,埋头站在一张餐桌前,桌上堆着他已经找到的拼图,至少已经有十几片了,除此之外,还有两块黄金。
收获可以说是所有玩家里最多的,但这并不是最让洛梦来吃惊的地方。
令她诧异的是,他们几乎每做完一件事,就会立刻拿出联络器,在上面飞快地摁几下,再将联络器收起,继续下一个行动……如此循环往复,看着已经熟练无比。
“他们这是在……发消息吗?”洛梦来不敢相信道,“可我记得那款联络器是没办法打字的吧?”
这种作为道具的联络器是白桅为这次怪谈特意采购的,刚收货那会儿洛梦来就出于好奇摆弄过了,对机器的特性也大致有数——这机子看着和小灵通似的,实际还不如小灵通。操作界面极其简陋,而且虽说有发消息的功能,但机子本身是没有安装任何语言输入法的,换言之,就算是用它来发消息,能发送的也只有各种数字……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他们是已经约定好了什么暗号,能直接用数字来表达意思的那种……”
可这开局才多久啊?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说明他们很有默契哦。”白桅单手支颐,再次满意地给出了那句她最喜欢的评价,“就很有爱。”
——相较而言,最后一组,也就是系着红丝带的那一组“小美和小帅”,看着进展却是最慢的。
红小美此刻仍独自待在一号房的卧室里,无比谨慎地四处搜寻。考虑到每一间房里藏着的道具和线索都会不断刷新,她这个速度其实也还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和恋人的互动。
各自分开,互不联系,红色小美这边倒是还会时不时掏出联络器,冒着招怪的风险悄悄给男方打电话;可那个红色小帅,却始终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一点想要合作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家伙好讨厌啊。”洛梦来忍不住轻声吐槽,长脖子在旁边附和地点头。
白桅却没吱声,只在那儿静静看着。不知过多久,才轻轻“啊”了一声。
“这个小帅好倒霉啊。”她低声道,“又要出事了。”
“??”这话一出,旁边两人登时递来诧异的目光,再看显示屏里,红色小帅这边一时却瞧不出什么端倪——
他正一个人待在5号房的次卧里,低头研究一个空着的电热水壶。扒拉半天见里面确实什么都没用,这才悻悻地放弃,转而走向房间的其它角落。
他手上还抓着开局送的那个手电筒,凡是遇到看不清的地方都会照一下。沿着床边转了几圈,很快便下定决心似地,趴下身,用手电筒朝床底下照去。
片刻后,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似地,猛地往后一仰,整个人几乎跌在地上;又过一会儿,方不死心地再次小心翼翼靠了过去,弯腰向床缝下看去。
再一秒,又见他猛地直起了身体,非常明显地长舒口气,想来之前应该是看错了,自己吓自己。
确认了这点,那个红小帅立刻又站了起来,从房间的角落拿了把扫帚,再度趴在了床边,将扫把伸进了床缝下面,开始认真扒拉什么东西。
动作是如此认真,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正在他身后发生的某些细微变化——但作为旁观者的白桅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后电视柜上,那个最开始被他检查过的电热水壶,现在壶盖正微微翘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往上冒。
很快,壶盖被顶得更开了。露出数根黑色的手指,紧紧抓在热水壶的边沿。
下一秒,又见那些手指松开,开始无声向外爬动。黑色的大手很快便整个儿从水壶里钻出来,以指作脚,蜘蛛一般沿着壶壁爬下,又迅速爬过电视柜,悄无声息又黏黏答答地落在地面。
再下一瞬,却见那只黑手突然开始扭曲抽搐,崩解般原地化为一滩漆黑的粘稠液体;紧跟着,那滩液体又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聚拢、塑形——
在洛梦来和长脖子惊愕的目光中,一道陌生的人影,缓缓从那滩液体里抬了起来。
那是一个老人。
肩背佝偻、步履蹒跚的老阿婆。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那老阿婆的模样,只能看到她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红色小帅的身后。
后者一无所觉,只躬身继续认真扒拉床底;不知过多久,才终于顺利从床底下扒拉出一片拼图的拼片。
他看着很高兴,忙上前将拼片捡起。动作间无意透过双腿朝后望去,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
洛梦来猜测,他应当是看到了那站在他身后的、阿婆的脚;下一瞬,却见那“阿婆”也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弯下腰,与红色小帅隔着两双腿静静对视。
没有人知道,刹那间映入小帅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鼓满了黑色肉瘤的脸。
他们只知道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就在面前的显示屏里炸开了。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惨如裂帛——
吵到正在围观的三人都纷纷侧目。洛梦来作为其中定性最差的一个,更是没忍住直接捂住了耳朵。
好在那尖叫声很快就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惊慌的跌倒以及衣物摩擦声。她睁眼再次看向显示屏,却见那红色小帅手脚一阵胡乱摆动,竟是被吓到就近直接钻进了床底!
“诶呀,还蛮聪明的嘛。”白桅却是毫不吝啬地予以了表扬,“小黑仔们现在用的是新造型,彼此之间还没磨合,行动也不灵活,不一定能钻进去抓他呢。”
事实似乎也正是如此——只见那由黑色小人们堆成的老奶奶怔怔站在床边,还真没进一步的动作。又过一会儿,才见它活络筋骨似地沿着床边慢慢走动起来,时不时弯下腰看向床下缝隙,像是在用目光寻找小帅的踪迹——
洛梦来不知道床底下的红小帅看到这景象是什么感觉。反正她代入一下是要吓死了。
“话说回来,桅姐你怎么知道他要遇怪……”略一沉默,她按捺不住好奇地开口,然而才刚说完就忍不住拍了下额头,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多余。
这整个怪谈本来就是白桅设计的,她还能不知道吗?
出乎意料的是,白桅看她一眼,居然还真认真答了:
“是根据规则推的哦。
“因为他主动碰了有安全隐患的东西,所以遇怪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洛梦来:“……?”
她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隐患?”
“安全隐患。”白桅一本正经地重复一遍,伸手往显示屏上指了指——知道洛梦来现在不是很想看“红小帅”那边,她还特意指的另一个屏幕。
“这个怪谈的怪物呢,一共就两种触发机制。一种是和恋人打电话时,刚好被‘怪物’听到。另一种就是玩家触碰了有安全隐患的地方,那也有一定概率会招来怪物。
“也就是说,燃气灶、微波炉、热水器、空调、电闸……还有所有存放蜡烛这种易燃易爆品,以及刀具利器的地方,都有可能有怪物出没。”
白桅说着,特意点了点显示屏的角落:“而那个小帅,刚才探索的时候,打开热水壶看过对吧?这正好算是一个危险区,所以就又触发遇怪了。”
洛梦来:……
等等,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所以,为什么一个以“爱情”为主题的怪谈,会设置出这种遇怪机制呢?这是什么安全消防教育片吗?
洛梦来再次困惑了。
面对她的疑问,白桅却显得相当理直气壮:“这不是你们人类自己常说的吗?说什么谈恋爱的时候要有‘安全意识’……
“关于这个词,我可研究了好久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8号房内
8号房间·厨房内。
于梦秋打着手电, 正在仔细观察着面前的碗柜,腕上的紫色丝带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她的旁边,是同样在四处翻找的组队同伴, 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年轻男人, 手腕上和她一样的紫色丝带。
厨房的空间很小, 小到两个成年人光是站着都觉得挤了, 此刻二人各自分头探索,更是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擦到碰到,哪怕沉默不语,也能清楚听见另一人的呼吸与衣物摩擦声。
这让于梦秋感到一种微妙的拘谨。她其实觉得分开行动或许会更好, 但她的队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两人尽量一起行动, 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于梦秋不确定他这话里有多少是出于理性的考虑, 又有多少是出于私心。
她只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当队友提出“一起行动”时,她答应了。
而她的答应, 绝对是出于私心。
一种见不得人的、却无法控制的私心。
余光瞥见队友晃动的胳膊,舒展的弧度给人一种好像下一秒就要揽过来的错觉。于梦秋呼吸不自觉地一滞, 忙垂下眼,努力平复自己的胡思乱想;就在此时,却听见队友低低咦了一声。
她忙看了过去:“怎么?找到拼图了?”
“没。”队友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招呼她来看, “是找到线索了——喏, 看到了吗?在这个顶柜的里面。”
他示意于梦秋看向自己刚才翻找的顶柜。因为高度原因,于梦秋不得不微微踮起脚, 冷不防身后的男生刚好凑过来,肩膀撞上了对方的胸膛——皮肤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更让她心跳乱了一拍。
“别乱凑上来。”她低低责备一句, 用手肘将身后人推开了些。再往柜里仔细一瞧,神情不由一滞。
只见面前的顶柜里尽是杂物,胡乱摆着些调料、食用油之类的东西,乍看上去似乎还挺正常,但细看就会发现许多细节极其古怪,比如调料盒里放着巧克力,糖罐里塞满玻璃片,随手拿起一个小金属罐,看着像是那种碾胡椒的,但凑近一闻,闻到的却全是咖啡味儿。
当然,于梦秋知道,这些细节古怪归古怪,却绝非重点;她队友特意把她叫来,也不是为了让她看这些的。
她伸手将这些杂物都拨开,打起手电,看向柜子的最深处。
柜壁看着空空荡荡的,但在手电筒的照射上,却分明多出了好几行字。
红色的手写字,笔迹很凌乱。基本都是些长句,句子和句子之间没有关联。
于梦秋呼吸微微一顿,忙细细阅读起那些浮现的字句——
【爱情是伟大的、爱情是动人的。爱情是花根、是骨头、是翅膀、是能带进坟墓、也能带出土壤的东西。】
【不要害怕死亡,因为爱情比死亡更长久;不要害怕腐烂,因为爱情会让你灵魂保鲜】
【爱情比腐败的百合还甜美,比鲸鱼的骨髓还浓郁。所以如果你有所爱,就坚持爱,珍惜所有的爱。】
【爱情是陪伴,爱情是怀念,爱情是想要,爱情是得到。】
【牢记你所爱的,牢到好像把它碾成粉末撒在水缸里,再把整个脑子浸进去。】
【把爱人的面目烙进你的眼底吧,这样哪怕剜去双眼你也还记得;把爱人的声音刻进你的骨头吧,这样哪怕被剥去皮肤你也还记得;把爱人的名字刺进你的心管吧,这样哪怕仅剩心脏你也还记得。】
【但这只是比喻哦,没有真的让你这么做的意思。】
【要记住,真正的爱情是不会随时间褪色的。它们只会愈演愈烈。】
【要爱要爱要爱要爱要爱好吃的爱要吃要爱[重重的、接二连三的划痕]】
【总而言之,坚持你的爱。没有什么比为了爱人而一往无前更浪漫的事了——】
“……”
刺目的红字扎进瞳孔,没来由让人一阵头晕目眩。再一琢磨其中的含义,更是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于梦秋深吸口气,忙移开视线,片刻后,又不禁拧了拧眉,不放弃地又打着手电往里面仔细看去。
还是那些内容。颠颠的、莫名其妙的内容。
这让她心头不由一沉。
“只有这些吗?”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人,“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啊。”
身后年轻男人显然也才刚刚看完刻在柜子里的红字,微微抿唇,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这次我们的运气不太好。”于梦秋轻叹口气,推开男生走到了一旁,“再到处看看吧。如果还找不出什么,不如先离开这里,等这房间刷新一下再进来。”
队友明显对此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转身开始搜索别的位置。
剩下于梦秋一个,回头又看了眼那个藏着红字的顶柜,不自觉地再次叹气,这才扭脸,继续探索起之前翻看的碗橱。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在探索中发现这种隐藏的红字了。
只是他们之前的运气都比较好,找到的那些句子里,虽说绝大多数都是这种意味不明的废话,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十分有价值的线索。
有些会告知当前房间内鬼手的藏匿地,有些会给出拼图、黄金或是电话线所在位置的提示,还有一些,则是对当前游戏规则的补充……无论是哪种线索,对他们来说都非常有用。
也正是托了之前所见红字的福,他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十一片拼图和三块黄金。虽说不知道这进度比起其它组如何,但考虑到他们一开局还花了不少时间汇合,于梦秋觉得这个效率绝对不算低了。
更重要的是,从先前的经验来看,这种隐藏红字的位置和内容也是会随着房间的更新而刷新的,这意味着,里面的内容无论如何都不会过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能算是一份实时更新的攻略……
前提是,他们能够抽到有用的句子。
像这次,他们的运气就明显不太行。
也不知道这房间里有没有可能还藏着其它的红字,如果有是最好了,至少能让人安心点……
思及此处,于梦秋不由自主地又拧起了眉。
像是看出她的担忧,在另一侧搜索的男生温声开口,语气充满安慰:“没事的梦梦姐,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就算真不小心开出怪了也不要紧,我们手里不是还有四块黄金吗?”
原本应该是五块,三块后来找到的,加上开局送的两块。只是于梦秋之前撞过一次怪物,为了自保把自己那份黄金扔掉了,这才只剩了四块。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些黄金的价值,知道后想起这事都懊悔,这会儿听队友这么说,更是情不自禁地地撇了下嘴角。
“就是因为不想用这些黄金,所以才希望尽量别撞怪啊。”她小声道,“之前的隐藏提示你也看到了。这些黄金……很贵重。能留的话,肯定还是尽量留到通关比较好。”
“也是。”男生略一思索,认同地点了点头,略一停顿,又开朗地笑起来,“不过梦梦姐你压力也别太大了。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研究出来了吗?即使遇到了那种怪手,也不一定非要靠黄金才能脱身的。只要我们跑得够快……”
他看着还想再说些什么,视线无意间往面前打开的柜子里一瞟,话语却瞬间凝固。
于梦秋尚未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对方却没有作答,只抬手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面前的柜子。
男生面前的那个柜子,正位于燃气灶的下面。此刻柜门完全打开,恰好完全挡住于梦秋的视线,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男生紧绷的侧脸与额上渗出的汗水。
她心头一动,忙站了起来,一手立刻探进口袋——自从两人汇合后,男生便将自己的黄金交由她保管,之后找到的所有黄金,也全部放在她这里,真要遇到什么事,只能由她出手。
男生却再次抬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与此同时,他本人则开始慢慢地后退,两眼始终死死盯着柜里。
——准确来说,是盯着自己前方的地面。
就好像那里正趴着什么东西,且正随着他的后退,步步紧逼一样。
很快,男生终于退至房间的一侧,背部紧靠在瓷砖墙上;而那个一直随着他移动而移动的“东西”,也终于走出了柜门的遮掩,彻底展现于于梦秋眼前。
于梦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她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一只……兔子。
黑色的兔子。
四脚着地、一蹦一蹦的黑兔子。支棱着两只长耳朵,眼睛提溜圆,三瓣嘴微微颤动——怎么看都是一只很可爱、很正常的兔子。
这反而加重了于梦秋的困惑。
她警惕又困惑地看向队友,后者只轻轻摇头,面上是同样的不解。
紧跟着,又见男生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朝着出口的位置挪去。那黑兔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过脑袋,露出完整的正脸——瞧着依旧和普通的兔子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于梦秋总觉得它三瓣嘴蠕动的幅度,好像变大了。
不,不是错觉。
于梦秋倏然瞪大眼。
她没有看错。那兔子嘴巴开合的动作是在变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动作间隐隐露出唇瓣下的牙齿,不知为何,瞧上去却充满违和——
就在此时,队友终于挪到了门边,一手紧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按在了房门的门把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兔子的三瓣嘴唇倏然掀开,竟是宛如花瓣一般完全绽放,连带着与之相连的皮肉也一起外翻过去,一颗好好的兔子脑袋,居然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完全炸开——
也直到此时,于梦秋才终于看清那藏在三瓣嘴里面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牙齿。
而是一颗猫头。
一颗藏在兔子牙齿间的、完整的、湿漉漉的猫头。
一双碧绿的猫眼,直直地盯着他们。
仿佛死不瞑目。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同一时间。
观测室·显示屏前。
一种诡异的沉默, 正在空间里流转。
准确来说,沉默的就只有洛梦来一个。长脖子虽然也不说话,但他是在忙着看戏吃瓜, 至于白桅……
白桅她正低头在一个抽屉里扒拉, 动作间发出嘎哒嘎哒的奇怪声响。长脖子好奇探头去看, 只见那抽屉里, 赫然是一堆白花花的骨头棒。
“那、那个……”像是被这声音惊醒,自打那“兔子猫”出现起便一直沉默的洛梦来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无比飘忽,“桅姐, 8号房出现的那个怪物, 到底是……”
“嗯?那个小动物造型的吗?”白桅随口应了一声, 继续低头在那一堆骨头棒里挑挑拣拣,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挑什么,“就是更新造型后的小胖手啊。”
她抽空看了洛梦来一眼, 又看了眼面前的屏幕,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兔子和猫, 这不是你建议的吗?完全没什么问题啊。”
洛梦来:“……”不,这问题大了去了好吗!
天晓得在看到那东西张开嘴的时候洛梦来心里有多凉,视频里的两人还没叫,她差点要先叫出声了!
且不说“兔子和猫”与“兔子加猫”这两个词的区别……不是, 就这造型, 你觉得可爱吗?真的觉得可爱吗?真的不认——
好吧她应该是真的觉得可爱。
对上白桅充满迷茫的双眼,洛梦来几番欲言又止, 想想还是把快要涌出来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是她的锅。是她低估了白桅作为一个先天诡物在某些方面理解的偏差,也是她高估了那些黑色小人在自我发挥时的下限。
她应该把话说得再清楚些的。至少不该拿给白桅一张只有脑袋的猫猫图……
看,现在真就光个头了吧。
还是一个会给自己剥皮的兔猫头。很番茄了。
“到底怎么了?”白桅看她这样, 反而更加困惑,再次看了眼屏幕——画面里,那长在兔嘴里的猫猫头已经如同蟒蛇般窜出,朝着面前两个玩家直扑而去;好在那两个系着紫色丝带的玩家也早有准备,第一时间窜出了门,反手将门关上,这会儿正一边堵门,一边小声商量对策。
洛梦来盯着那屏幕无声看了片刻,终于看开一般地长长吐出口气。
“没什么,只是现在才发现,小胖手其实挺好的。”她认真地看向白桅,“话说桅姐,咱们现在把怪物的造型改回去……还来得及吗?”
“?这个有点困难哦。”白桅却道,说着再度低头,继续在那个装满骨头的抽屉里扒拉,“反复修改指令,小黑仔们会很迷惑的。”
……行吧。
洛梦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划了个十字,权当作是给这批玩家的道歉。
正划着呢,忽听白桅一声低低的欢呼。再一低头,正见她从抽屉里挑出了两个骨头棒,一左一右拿在手里,很高兴的模样。
“?”不光是洛梦来,长脖子都有些看懵了。与洛梦来交换一个疑问的眼神,斟酌着开口,“大佬,请问这个又是——”
“荧光棒哦。”白桅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两手用力一挥,森白的骨头棒立刻散发出莹莹的紫光。
同样是为了这次怪谈特意定制的,不过不是用来当装饰的,纯给她自己买着用的,一抽屉的荧光骨头棒,各种颜色的都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人类社会,这似乎也是一种很重要的祝福仪式来着。
白桅不清楚当人类挥舞那些彩色的荧光棒子时,他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兴奋欢呼,又是在为谁大声祝福祈愿;但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想为那一对系着紫色丝带的恋人欢呼祝福——
加油!加油!保持这种势头!
现在四对恋人里,她最看好的就是这一对——这一次的瓶子,就指望他们填大头!
长脖子:“……”
很好,这一回轮到他语塞了。
他这边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白桅她主推的cp可能早就塌房的事实,那边洛梦来已经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显示屏上,旋即一声低呼。
“他们怎么还在和怪物硬扛啊?”她不敢相信道,“他们不是有很多黄金吗?随便扔一块出去就行了吧?”
白桅与长脖子闻言一顿,发现还真是——此时此刻,系着紫色丝带那两人仍维持着拼命堵门的架势,竟是仍与那兔猫头处在胶着之中。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低声商量着什么,说话声被另一侧兔猫头撞门的动静盖过去,以至于他们这边听不太清楚。
“应该是在纠结要不要使用黄金自保吧。”长脖子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很快做出判断,“之前这个女生不是就说要尽量把黄金留在手里吗?肯定是心疼道具了。”
他说到这儿还有点奇怪,口口声声总说这道具贵重,但说白了,这不就是个局内使用的一次性道具而已,能有多贵重?
就算是黄金又怎样,该用不用,难不成留到最后能带走不成?
越想越怪。白桅却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沉吟着摇了摇头。
“不是哦。”她用手中的荧光骨头棒指给另外两人看,“你们看他们的手。”
洛梦来顺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女生的一只手正插在外套口袋里,看口袋鼓起的弧度,那手里分明已经抓住了什么东西;男生的右手却正抓在女生这只手的手腕上,竟似是在阻止女生把东西拿出来。
“所以,不是女生舍不得用道具,而是男方知道女生的顾虑,因此在劝她不必用……”洛梦来根据眼前所见,小心翼翼地做出揣测,毫不意外地换来白桅一句“有爱”的评价;停顿几息,却又忍不住蹙眉。
“那光是这样堵门也不是办法啊。”洛梦来低声道,“不用道具,难道指望这怪物会自己走掉不成。”
如果真能这样的话,旁边的红色小帅就不会到现在还被那个步履蹒跚的瘤奶奶堵在5号房的床底了。
“怪物不会走,但他们可以走啊。”白桅却道,“他们这组的撞怪次数也不少了,手上留着的黄金却最多。所以,除了黄金之外的另一个保命法子,我觉得他们应该早就猜出来了。”
“?”洛梦来闻言不由敲出一个问号。
她先前看直播时,注意力大多放在红色小美那一组上,对于紫色丝带这一对,之前还真没怎么关注,因此现在即使听了白桅的评价,也依旧是一头雾水。
所幸画面中两人的行动,很快就给了她答案——只见镜头里的两人似是终于达成了某种共识,男生缓缓松开女方的手腕;紧跟着,便见他们齐齐吸气,无比小心地往后撤去。
再下一秒,按着门的手掌突然松开,伴随着一声破门巨响,门后的兔猫头目眦欲裂,直直冲着二人扑来!
没有一瞬犹豫,那两人立刻后退,不约而同地往不同方向跑去!
他们此刻所在的房间是客厅,除了怪物冲入的这个入口外,还另有两扇室内门,分别通往不同的随机房间;那两人此刻便是各自朝着一扇门去,显然早有约定,跑得头也不回。
还没跑出多远,却听画面中又传来“哧啦”一声,那又兔又猫的怪物竟是再次分裂,卡在嘴里的猫头与完全绽开的兔脑袋彻底分开,拖着无限延长的脖颈,分别冲向二人!
“哟呵。”长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起来,“分头行动!”
洛梦来:……
都什么地狱冷笑话!
再看画面里的二人,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分头行动”吓了一跳,脸色俱难看不少;脚下步子却一点没听,很快便各自躲进了新的房间中。
进入新的房间后,同样砰地将门关上,堵住。旋即便见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在看清自己所在的房间后,脸色却都瞬间难看起来。
“男的进了主卧,女的进了次卧……”洛梦来轻声描述起眼下的状况,眼神愈发不解,“桅姐,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有保命的法子了吗?这瞧着咋还是堵门啊?”
“因为他们运气不好咯。”白桅转着手里的荧光骨头棒,颇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们的思路是对的。谁能想到,正好遇到个会分头行动的怪物……”
所谓第二个保命法子,说白了,就是在怪物执着于追人的时候,让没有被追的另一方再次进入触发怪物的那个房间,然后再离开一次。
根据房间的刷新机制,当玩家或怪物从房间离开时,房间里的东西是会自动刷新的——当然,怪物的“离开”指的是被击退,自己追出去的不算。
而同时,另一个遇怪机制则是,当玩家触发怪物时,怪物将会一直追在玩家的身后,直到得手或被击退,再或者就是目标丢失。
一般来说,遇怪机制的优先级是高于房间刷新规则的,即在触发怪物的情况下,怪物存在的房间是不会刷新的——但这个时候,如果有第三者再进入一次房间并离开,就会二次触发刷新机制,这个时候的房间会强制刷新,而为了配合房间产生的新变化,黑色小人们就会自动跑回来重新找地方窝着……
在玩家视角看来,就相当于是怪物被“刷新”掉了。
这严格来说其实算是个bug。因为白桅之前没有注意到二次触发刷新后,房间会强制更新的事,所以对黑色小人们的指令一直是“房间刷新了千万要记得及时换地方”;这也导致相关的提示完全没有写到游戏规则里。甚至她自己都是在游戏开始后才注意到这事。
但因为要达成这种逃生方案,无论如何都需要至少两人,条件比较苛刻,再加上她觉得这种需要默契与合作的求生方式想想就很有爱,所以也就没改——
而从紫色丝带这一对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是已经找到了这个bug的。
之所以要分开跑,就是指望由一人将怪物的注意力引走,另一个就可以趁机折返,再次进入厨房,达成刷新条件。
谁能想到他俩这么倒霉,即使分开行动也同时被怪物追上,而且被随机到的房间还全是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卧室,根本没有再次进入厨房的可能。
“那怎么办?”洛梦来微张开嘴,“这下可真的只能靠黄金了……”
“不一定哦。”白桅却道,又指了指屏幕——而且是两边的屏幕。
“他们的运气也不算太砸。至少两间卧室里的衣柜都还能用呢。”白桅道,“就看他们自己怎么选了。”
两边的衣柜此时都是粉色的,是“健康”的颜色,如果钻进去,就能前往其它的房间。
怪物不会追那么远,但这样一来,势必也会和对方分开。白桅还挺好奇他们的选择的。
而事实证明,在这一对眼里,显然还是手里的黄金比较重要——因为在又一番借助联络器的快速交流后,他们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在白桅等人或探究或诧异的目光中,果断地、各自冲向了所在房间的衣柜。
——随着两扇衣柜门的打开与关闭,两边的画面都出现了短暂的黑屏。不过很快,画面又各自亮起,从白桅等人的视角,可以清楚看见,这对情侣正在各自推开衣柜门出去。
男的被转移到了1号房,也就是红色小美所在的屋子;至于那个女生……
“又回到了2号间啊。”
同一时间,刚打开衣柜的于梦秋望着外面墙壁上的编号,无声叹了口气。
2号房间就是她之前待过的房间,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了。
衣柜的状态是会变化的,一直待在里面不安全。她只能先爬了出来,才刚站起身来,就听见口袋里的联络器震动两下。
接通电话,手机里传来队友担忧的声音:“梦梦姐,你没事吧?”
“没有,只是被传到2号房间了。”于梦秋小声说着,充满警觉地向四下张望,确认这房间里没有任何的油画或者相框后,方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走到床边坐下,反问起对方的状况。
听到对方也已经顺利摆脱了追杀,现在正处在1号房,更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番简短的商议,最终决定,还是以汇合为第一要务,至于别的,等见面后再说吧。
那接下去,只要不停地刷新卧室,直到衣柜的颜色再次变为粉色就行。于梦秋打定主意,正要挂断电话,却听对面男生略一停顿,有些迟疑地开口:
“不过梦梦姐,你能把电话一直开着吗?”
于梦秋闻言一顿。好一会儿才道:“可这样不太安全……”
“没关系的,你不用说话。”对面男生立刻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我们能随时确认彼此的状态,万一有了什么事,对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样至少……心里会安稳一些。”
于梦秋:“……”
男生的语气情真意切,却又小心翼翼;明明只是个再基础不过的要求,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于梦秋眼神微动,张口正要答应,视线不经意地一晃,却正好看到自己左手腕的镯子。
一枚精致的玫瑰金镯子,因为被一圈紫色丝带挡着,轻易看不到,但从她现在的角度,却看得清楚无比。
……她结婚早,老公死得也早。留给她的遗物不多,这镯子算一个,电话那头那个从小就管她叫姐的男人,或许也能算一个。
即使心动,有些坎却还是没那么容易迈过。她用力闭了下眼,终究还是开口,拒绝了年轻男人的要求:
“算了吧。我们现在隔那么远,即使听见对方有事,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必让自己多挂心呢。”
“……好吧。”又是片刻的停顿,通话那头的青年若无其事地再次出声,强掩着语气里的失落,“行,那就听姐的。那我先——”
“嗯?谁?谁在哪儿?!出来!”
青年话未说完,声音忽然提高,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听得于梦秋心头一震,忙站起了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通话那头的青年却没回答。不仅如此,似是怕她担心,他还特意把联络器先收了起来,导致于梦秋只能听到一些并不清晰的只言片语。
又过一会儿,才听青年声音再次响起:
“没事了姐。是遇到其他玩家了。
“这房间里原来还有个女生,看到我从衣柜出来,吓得先躲起来了。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
“是吗?那、那就好……”于梦秋嘴上这么说着,心头却还是有些不安,想想又道,“对了,你身边是不是一块黄金都没有?我手上还有一张便利贴,这就传一份给你……”
“不用了姐。”青年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没必要,我跑得快,不怕出事。那玩意儿贵重,姐你自己留着就行。”
“放心,真到了撑不住的时候,我会问你要的。”
“……好。”于梦秋咬了咬唇,轻轻点头,“那你自己保重。千万别逞强。”
“放心,知道的。”通话那头的青年爽朗地轻笑起来,“我这次就是为了保护梦梦姐的才来的,怎么可能还没见着你就出事儿呢。”
“行了姐,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语毕,一声轻响。耳边传来一阵忙音。
剩下于梦秋一人,缓缓放下联络器,又看了眼套在同一侧手腕上的手镯与丝带,无意识地拧了拧眉。
跟着便再次拿出手电,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出去了。
*
“……”
另一头,显示屏前。
望着两人各自展开行动的背影,白桅终于放下手里的荧光骨头棒,相当失落地轻叹口气。
“诶呀,我的西皮比一了。”
……?
也不知她哪儿学来的这些,听得旁边两人皆是一怔。洛梦来赶紧跟她解释,说这种状况不叫“be”,因为他们只是短暂分开而已,迟早会再遇上;
相比起来,长脖子关心的问题则更为实际——他比较好奇那个衣柜的具体运作机制。
“很简单啊,一共三种状态。”白桅很有耐心地掰着指头跟他解释,“粉色的是健康态,可以用来传送;红色的是不健康态,如果在这种时候钻进去的话,就会触发隐藏怪物‘警惕的丈夫’,如果不小心弄出动静被他发现的话,就会遭到追杀。不过这个‘丈夫’的警戒范围比较小,只要逃出卧室就能摆脱他了。”
“至于第三种就是普通状态,这个时候的衣柜呈普通颜色,钻进衣柜也不会发生任何事,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在普通衣柜里停留过长时间,衣柜就会随机变成粉的或者红的……”
除此之外,每次卧室刷新,也会顺便更改衣柜的状态。所以只要有耐心,和同伴汇合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白桅现在最喜欢紫色丝带那一对——毕竟到现在为止,只有这一对玩家,一直在心无旁骛地奔向对方。
真的太有爱了。
“那个,所以说……为什么会有丈夫?”洛梦来迟疑了一下,张口问道。
老实说这个问题她真的好奇很久,因为白桅给她看过的初版方案里根本没提到这事,后面也只是说想要在游戏里让玩家们身临其境地体验更刺激更有层次的爱——她当时生怕白桅搞出什么“病娇怪物爱上我”之类的东西,还反复和她确认过,劝她不要在玩家和怪物间搞出多余的感情线……
谁能想到,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病娇怪物。
只有一个“愤怒的丈夫”。
玩家还躲在衣柜里。这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对此,白桅倒是一如既往的振振有词:“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更刺激、更复杂的爱啊。”
洛梦来:“……”不是,什么爱?偷X的爱吗?
自动带入小三视角,亲自体验不能被发现的倾城之恋?
“差不多吧。我看很多人类的文艺作品里都有在描绘这种感情,感觉玩家应该也会很爱看。”白桅居然还点头了,“只是你又说不要搞多余的感情线,那我就只能换个角度让他们体验了……”
……那你也不能把“恋”的部分全砍了啊?那不纯鬼故事了?
话说你看的到底是啥呀?灵异外加性转版的回家的诱惑吗?
洛梦来挠头,洛梦来捂脸。洛梦来再次欲言又止,并再次选择沉默。
长脖子在旁静静听着,此时再次开口:“那大佬,你为什么还要让玩家用手电筒去照墙上的文字啊?这也是有什么深意吗?”
“那倒没有。”白桅非常坦然,“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浪漫。”
……居然就为这么个理由吗?
长脖子一时语塞,想想又试探道:“那,电话线也是……?”
整个地图里,可以捡拾的道具除了拼图和黄金之外,还有便利贴与电话线,用便利贴可以隔空给恋人传递东西,找到了电话线,则可以修复所在房间内的座机,用来联系除恋人外的其他玩家。
目前看来,以上所有道具里最不被重视的就是电话线,玩家们不仅懒得找,找到甚至都懒得拿,从长脖子的角度来看,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电话线单拎出来让人找——
但现在想想,总不会也是因为浪漫吧?
“嗯嗯。”没成想白桅居然还真点头了,“而且那种电话线还有隐藏用法的。”
长脖子:“?”
“电话线的韧性很好,还能伸能缩。如果两个玩家分别把线的两端系在自己的丝带上,两个人就相当于一直被绑在一起,不会再那么轻易走散了……”
白桅煞有介事地解释着,一脸认真:“这么一想,不是更浪漫了吗?”
只可惜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玩家开发出这种用法,这其实让她有些气馁。但没关系,她觉得真正有价值的道具,总会被人发现的。
“……”长脖子微微张了张嘴,想想还是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顺势又问起规则里自己非常在意的第三点:
“那大佬啊,同一个屋子里只能存在三个玩家的原因,又是什么啊?”
“不是哦。”白桅仔细纠正了他的措辞,“是三个同状态的玩家。”
语毕轻轻吐出口气,这回给出的理由倒是实际很多:“因为一间屋子一共就五个房间呀,如果同时有四个同状态的玩家在,那也太挤了。”
……这倒也是。
难得出现一个自己能听懂的理由,长脖子赶紧点头,正打算把这点加进自己的观摩学习笔记,却又听白桅淡淡开口:
“而且,如果运气不好直接凑齐八个人的话,那更挤了。”
……?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还在讨论三个和四个问题吗?怎么一下又跳到八个了?
长脖子不解地偏了偏头,却听旁边终于缓过劲来的洛梦来也再度出声,趁着这波讨论,问出了另一个她早就无比在意的问题:
“桅姐,那黄金呢?那些用来当道具黄金……又有什么特殊含义啊?”
长脖子才刚来不知道,但她可清楚,这次怪谈里的黄金可都是用骨子换到的真金——虽说通过学院官网换到的黄金价格没现实那么离谱,但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天晓得她知道白桅要让玩家用这些打怪的时候有多懵。虽然她知道白桅向来不介意这些,但这也真的太奢侈了吧?
总不能真是为了呼应那个什么“金子般的心”……
洛梦来默默想着,没想白桅还真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点头了:
“就是为了要强调‘金子般的心’呀,不然我搞这种材质的做什么?又不好看。”
……居然还真是。
洛梦来拍了下额头,一时竟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没想下一秒,又听白桅再次无所谓地出声:“而且这毕竟是可以带走的纪念品,我觉得用真的黄金,玩家应该会更喜欢吧。”
哦,这样。
……
不是,等会儿??!
洛梦来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与长脖子交换了一个惊悚的眼神,一下子扑到了白桅跟前:
“等等,桅姐你什么意思?什么纪念品?”
“就那些黄金啊。”白桅奇怪地看她一眼,“如果通关时玩家手里还有剩余黄金的话,他们可以选择带走当纪念品。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已经不是什么对不对的问题了。
洛梦来再次张大嘴,只觉自己的下巴又一次开始摇摇欲坠:“会不会……太贵重了?”
“有吗?也还好吧?”白桅搔了搔脸,“我还担心他们不喜欢呢,所以还列了一条补充规则,说如果不想要黄金的话,也可以用来兑换一定数量的‘祝您平安’纸条……”
起码就她的观察来说,貌似没有玩家不喜欢这个的。
“……”那还好,肯定会有玩家换纸条的。她们的经济损失应该不会那么大。
洛梦来暗暗松了口气,旁边长脖子却似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大佬!我确认一下!这一条规则,你没有明确写在开局提示里面,对吧?”
“当然没有啊,这算隐藏规则。”白桅看他一眼,想都不想道。
长脖子登时松了口气。
“所以我把它和其它的隐藏文字一起放在墙上了。”白桅继续道。
“……”长脖子那口气又猛地倒吸回去。
不是,您等会儿??
又是短暂的沉默,他艰难地张开了嘴:“那再确认下,墙上的隐藏文字,都是随机刷新的对吗?
“那这条关于黄金的线索,它被随机到的频率,算高吗?”
“还行吧。”白桅想了想道,“和其它的句子是一样的频率。”
“……”
也就是说,这群玩家里,很可能已经有不止一人,知道了这件事……
长脖子了悟地揉了揉额角,只觉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某些疑惑,突然得到了解答。
比如,为什么有的玩家明明可以组队,却偏要想方设法单独行动,又为什么紫色丝带那一对,明明可以直接用黄金逃生,却非要费那么大劲去利用bug……
黄金,现在在人类社会贵得要死的黄金,只要能顺利通关,揣在兜里的就能全部带走。
如果不想拿,还能全部换成能保命的一次性金身道具——长脖子前阵子一直在帮着整理论坛资料,自然知道在玩家看来这玩意儿有多有用,他们又有多想要。
“那什么,大佬啊,您要不考虑下,再补充一些限制规则?”他试着提出建议,“不然这个设定摆在那儿,我觉得……有点危险啊。”
“?什么意思?”白桅迷茫地皱眉,“墙上的文字内容是预制,现在估计没法改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您的问题。”长脖子立刻道,“只是我觉得可能有的玩家会走极端……”
他简单跟白桅还有洛梦来说了下自己的担忧。白桅听得眉头拧得更紧,洛梦来却有些不理解:
“你是怕玩家们做什么坏事吗?不至于吧,这进来都是恋人,感情基础摆在那儿呢。
“再说了,桅姐的怪谈又不会死人,真要被怪物抓到了,大不了就跑一次复活点,再不然也可以像紫色丝带他们一样卡bug。反正只要愿意囤,手里总是能攒下来那么几块的,哪里犯得着去抢别人的……”
“会的哦。”白桅却在此时冷不丁地开口。
……嗯?什么?
洛梦来没听清楚,刚要细问,却听见显示屏内一道刺耳尖叫突兀响起。
三人纷纷看去,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只见发出尖叫的那个屏幕里,呈现的正是一号屋子里的画面。
红色小美与系着紫色丝带的小哥同处一室,两人正齐齐往门边看去,小美在尖叫,小哥则是满脸惊骇。
他们视线的尽头,是一道蹒跚的人影——洛梦来起初还没认出那是什么,直到镜头渐渐拉近,她才终于看清。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步履蹒跚、满脸黑瘤。
那是本该待在5号房间的怪物。
像是意识到什么,洛梦来缓缓移开目光——果不其然,5号房间内的次卧内,红色小帅正苍白着脸从床底往外爬,房间里空空荡荡,已然什么怪物都没了。
……但他是怎么办到的?是怎么把本该死盯着自己的怪物,给转移到另一个房间去的?
洛梦来又惊又气,尚未思考出个结果,又被红色小美的尖叫吸引了注意力。
再次匆忙移回视线,这才发现,那被转移了的怪物原地困惑了一会儿,竟是直接朝着小美扑了过去!
小美显然已经被面前这突然冒出的怪物吓软了腿,一时竟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危急时刻,却是旁边那系着紫色丝带的小哥冲了上来,匆忙拉了她一把,自己却没留神,一下被那长着黑瘤的老人攫住了衣袖。
再下一瞬,剧烈的挣扎声响起。可怖的老者转眼又化为一只巨大的黑手,居然就这么抓着青年一路往外拖去;青年拼命挣扎,却还是被那黑手一直拖到了墙边,紧跟着,却是更骇人的一幕——
原本平整的墙面上,一滩黑色的痕迹无声无息地张开,宛如张大的嘴。
青年挣扎不开,竟就这么被黑手一路拖进了那张黑色的大嘴中——
先是头、再是身体、最后是腿。
转眼被吞了个干净。
黑色的痕迹旋即消失,巨手也再无痕迹。整个墙面都恢复平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脚上的一双鞋。哒哒两声,依次落在地上。
“……”
显示屏前,再次一片沉默。只有白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再度响起:
“会的哦。
“这次的怪谈,会死人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恋爱综艺与大逃杀
“会的哦。
“这个怪谈, 是会死人的哦。”
——画面中的人转瞬即逝,身体转眼就被墙壁吞了个干净,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以至于等洛梦来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时, 耳边只剩下了白桅这句轻描淡写的话。
而就像是呼应着她的话一般, 下一瞬, 视频里又是叮叮当当几声响。
就在那个年轻男人被吞噬的墙边,又有好几样东西凭空冒出来,接二连三掉在地上。
好几枚拼图的拼片、联络器、手电筒、便利贴以及配套的圆珠笔……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条紫色的丝带。
很显然, 都是那年轻男人身上的东西。
或者说, 遗物。
几乎是同一时间, 凡是有座机的房间里, 皆齐齐响起刺耳的电话铃。从洛梦来的视角,可以看到不少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旋即开始提心吊胆地检查座机的电话线,并在发现眼前的座机根本没有连线后, 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于是有人急匆匆地走了,根本不敢去接那个古怪的电话;但更多的玩家,却是在短暂的迟疑后,小心翼翼地拎起了听筒。
包括那个还在2号房间卧室里的, 手腕上有紫色系带的女生。
洛梦来不知道那古怪的电话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那女生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跟着便见她飞快拿出联络器,开始一遍遍地、不停地往外打电话, 反复拨了几次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眶渐渐泛红, 转身就冲进了身后粉色的衣柜中。
不光是她,其他接到电话的人也是神情各异,眼神俱透出几分震惊与古怪;洛梦来见状也忍不住再次开口,低声询问起那通电话的内容。
白桅低头将手里的荧光骨头棒放回抽屉,语气轻描淡写:
“就是通知死亡的电话呀。
“告诉其他的玩家有人死了,死亡的地点在哪儿,身上的‘遗产’又掉在哪儿,建议同组队友赶紧过去收拾遗物……”
当然,电话里除了死亡地点外,是不会透露任何死者的具体信息的。到底死的是谁,是不是自己的同伴,这点是需要玩家自己去确认的。
这也是为何所有接到电话的玩家这会儿都在忙着联系队友——而从显示屏的画面来看,这一波确认环节,明显已经快走完了:
那个戴着紫色带子的女生反复拨出电话却没人接,这会儿显已有了不详的预感,正在不停地利用衣柜穿梭,匆匆赶往自己同伴所在的1号房。
系着蓝色丝带的那对情侣正好两个人都接到了电话,同样也是在挂断电话后立刻拿出了联络器,微妙的是,在确认对方还活着后,他们的表情却也没见有多开心,只一边虚与委蛇地表达着担忧和关心,一边不约而同地往各自房间的出口走,也不知是要赶去哪里。
系着黄色丝带的那组恋人反应则显得要稍慢一些,因为其中的女方根本没有接起那通讣告电话——她在注意到响铃的座机没连线后就很谨慎地先跑了,还是后续接到了同伴的电话,才知道有玩家死亡这回事。
这事儿给他们带来的冲击似乎也不小,两人面上皆是错愕。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花心思,仅仅只是在电话里讨论了两句,简单分析了下情况,很快便结束了通话,转头继续专注于眼下的探索,再没更多反应。
剩下则是红色丝带那一对,也就是从一开始就充满算计的小美和小帅。这俩也是讣告电话响过之后,唯一一对没有立刻打电话确认彼此状况的——
小美自不必提,人就是在她眼前没的,她连接电话这一步都免了,自然非常清楚自己的男友有没有出事;
古怪的却是那个红色小帅。
接听电话时,面上浮现除了错愕,更有心虚;在挂断之后,更是不假思索转身就走,根本没有任何拿出要联络器来确认同伴状况的意思——
“这个混账!”洛梦来情不自禁地骂出了声,“肯定是他做了什么!那个瘤奶奶是他那边的限定,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别人房间去!”
相较而言,长脖子看得则要更仔细。盯着红色小美那边的画面看了会儿,很快便瞧出了端倪。
“看这儿,有张便利贴。”他忙伸手指给另外两人看,“纸张颜色和从紫色小帅身上掉出来的不一样,而且看这个掉落的位置……”
“看位置,应该是从怪物身上掉下来的。”白桅平静地接过了他的后半句话,意味不明地呼出口气,“这个家伙,讨厌归讨厌,倒还不算傻。”
“除了黄金和bug之外的第三种保命方式,也是被他找到了。”
“什、什么保命方式?”洛梦来下意识问了句,略一停顿,忽然反应过来,“噢,是转移!”
“他把转移用的便利贴贴在怪物身上,从而把瘤奶奶转移到了他恋人那边……”她喃喃分析着,神情越发忿忿,“他本来是想拉他女朋友挡刀的!”
只是没成想紫色小帅正好被随机到了同一个房间,又出于好心拉了那倒霉女生一把,结果反而把自己赔了进去。
“这也太惨了……都叫什么事啊。”她忍不住咬了咬唇,又不死心地看向白桅的方向,“所以桅姐,你说的那个‘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那个玩家,真就这样淘汰了吗?”
她问得认真,旁边长脖子亦不由自主地朝着白桅看去——老实说,他也对这事很好奇。
倒不是关心玩家的死活,主要是他进来这一路,也没看到什么类似真拟仿杀机一样的装置,而且根据他在外务工的经验,真用了真拟仿杀机的怪谈,死人时也不该是这种效果……
所以这到底是咋搞出来的?难不成是用了什么他没听过的新技术?
长脖子的求知欲也被勾起来了。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他们所在的房间内,也突然冒出一阵震动声响。
洛梦来被吓了一跳,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白桅却只淡然地冲她摆了摆手,另一手则探进自己的口袋,掏出一个手机。
“是我的电话。”她对着两人解释了句,跟着便拿着手机走到一旁。
洛梦来不知道这通电话时谁打来的,也不知道电话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白桅认认真真地对着手机“嗯嗯”两声,突然皱起了眉,旋即又绷起了嘴角,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好的,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看。替我谢谢绣娘。再见。”
没多久,白桅结束通话,复又回到桌边。却没再坐到椅子上,而是匆忙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拎出两个正在打盹的黑色小人,一股脑儿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桅姐?”洛梦来观察着她的神情,隐隐意识到不对,“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差不多。”白桅飞快回了一句,却没有进一步解释,只嘱咐道,“我有急事要处理,得离开一下。这边你们先帮我看着好吗?剩下的小黑仔都在桌下右边第二个抽屉,需要的话请自己拿。”
说完转身便往门边走,看得洛梦来又是一阵心焦,刚想说可自己和长脖子连这个怪谈的具体机制都还没搞懂,眼前的白桅已经身影一晃,彻底不见了。
洛梦来:“……”不是,这又什么情况?
我们一大堆疑问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呢,你把我们放在这儿,和放两个会说话的摄像头有什么区别?
“那个,小洛妹子?”似是看出洛梦来的无措,长脖子赶紧拉着她坐下,又安抚性地给她重新倒了杯茶,“算了算了,急也没用。”
“再说,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大佬的水平吗?她一开始就说了,这个怪谈的设计本身就不怎么需要干涉,说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你又何必给自己上压力呢。”
“没有没有,老师我真的没有信不过你……”洛梦来听他这么说,赶紧辩解一句,说完又不禁叹口气,“只是现在才刚死了一个玩家,我这什么状况都还搞不清呢……”
“我不也是。不过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太把这个当回事。”长脖子宽慰道,“你看紫小帅死的时候大佬有惊讶吗?没有,就说明是正常的。你就当这是个会死人的恋爱节目,接着看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那俩是现在最甜的一对……”洛梦来咕哝着,不自觉地又看了眼系着紫丝带的女生所在的画面。
只见这会儿,那女生已经顺利传送到了1号房,推开衣柜门,不远处就是那堵吞了她队友的墙壁。
原本待在这房间的红色小美不知何时早已悄悄离开,临走前很仔细地将死者的遗物先简单收拾了一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卧室的床上,恰好是女生一出来就能看见的位置。
跟着便见女生的眼眶更红了。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物品一件件收起,在看到那条断裂的紫色丝带和男生掉落的球鞋时,终于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看得洛梦来都有些难受了。倒是长脖子,表情没什么变化,还在那儿安慰她:
“没事,你看她现在反应这么大,其实就是情绪上头啦。等她冷静下来就没事了。
“而且我跟你说,那小哥我之前见过,妥妥的老手,攒的存活天数肯定也够。这也就是正常被淘汰而已,出去他俩就能遇见了……”
“这个我知道。”洛梦来撇了撇嘴,小声道,“可是他女朋友可能不知道啊。所以我都不敢想她现在有多伤心。”
“不是谁跟你说他俩是男女……不是你等等?”
长脖子突然意识到不对:“什么叫‘他女朋友可能不知道’?”
“就是,没有相关的记忆么。”洛梦来讶异地看他一眼,轻声道,“桅姐说,希望进来的玩家能够在踏实安心的基础上,稍微忘掉一些现实的烦恼,所以就在开局的提示里稍微埋了一点心理暗示……”
这一点倒是在初版方案里就有写的,所以洛梦来记得很清楚:“简单来说就是,她让玩家们忘记了一些需要用数字去记录和量化的东西……”
比如存款。比如房贷。比如成绩。比如kpi。
再比如,自己的工资和死期。
“……请稍等一下,我捋一捋。”长脖子摸着后颈,开始努力梳理自己刚听到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些玩家,在看到开局提示的那一刻起,就不记得自己还能活几天了是吗?”
“其实也不一定。”洛梦来想了想,补充道,“遗忘的前提是这件事让他们感到了烦恼和压力……”
那肯定忘了啊。必须得忘了啊。有什么压力能大过生存的压力啊。
以此类推,会忘掉恋人还能活多久似乎也不奇怪,毕竟如果是真爱的话,恋人的生存压力自然而然就会转化成自己的压力……
不仅如此,他们大概率还忘记了存款。忘记了现实中的自己拥有多少钱,能赚多少钱。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遇到了一个怪谈。怪谈里有能带到现实的黄金,而且不想要金子的话还能换成保命用珍稀道具……
“那个,小洛啊。”半晌,长脖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神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不是我说,你们这……到底是在搞恋爱游戏,还是在搞大逃杀啊?”
洛梦来:“???”
“……算了,当我没说。”意识到她根本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长脖子不由又叹了口气,“等等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洛梦来反而更好奇了,正要细问,却见长脖子视线忽然划向一处,旋即“豁”了一声,抬手一指:
“先别管别的了,来看这儿——这下可有意思了,这俩终于翻车了!”
嗯?洛梦来顺着他的手指不解望去,视线落在最靠边沿的两块显示屏上,旋即也瞪大了眼。
这两块显示屏恰好分别对应着系着蓝色丝带的那一对情侣——也就是那对千方百计向对方隐瞒自己真实位置,却阴差阳错恰好都被传送到7号房的恋人。
因为房间的机制加上各种因缘巧合,愣是让他们在这同一间屋里兜兜转转到现在,却愣是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甚至就在一分钟前,洛梦来还隐约听到他们在面不改色地向对方互报假位置,边报边不约而同地往所在房间的出口走。
直到现在。
7号屋子的主卧内,正见那两人面面相觑。
一个正打算开门往外走,一个刚从外面开门走进来。
两两相望,动作微僵,空气中弥漫着隔着屏幕都能感到的尴尬。
……而就在洛梦来以为这两人终于要正式撕破脸的时候,却听两人中的女生忽然轻轻笑起来。
“哥哥,好巧啊。”洛梦来听见她对着对面的男生柔声开口,言笑晏晏,“这么急,是也要去1号房吗?”
“不过现在那衣柜用不了哦,是红的。我正要等它刷新,哥哥你要是急的话,不妨去次卧看看呢?”
那女生面不改色地说着,神态自若地就好像那个西洋镜被戳穿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略一停顿,甚至还主动往男人的方向靠了靠:
“再或者,哥哥要是不赶时间的话,不如在这儿和我一起等?正好有机会,我俩还能好好聊聊。”
女生说到这儿,笑容愈发明艳,伸手轻轻点上对方胸口:“毕竟,我们现在想要去确定的,是同一件事,不是吗?”
*
与此同时。
沉沉夜色中,白桅正独自街头徘徊。
这个街口她很熟悉,每次去上班都会路过。此刻安安静静的,唯有几盏路灯伫立,投下惨白的光芒。
不知第几次从这些路灯下走过,白桅的唇角抿得更紧,再次抬眼看向不远处,神情更是严峻。
——只见她视线的尽头,是一片空地。
完全被绿化带覆盖的空地,就那样无比自然地铺在那里,好像它生来就是这副模样;然而白桅记得很清楚,那个地方,本该是有一家咖啡馆的。
她工作的那家咖啡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被人从地图上抹除了一般。
再次拧眉,白桅回想起数分钟前自己接过的那通电话。
电话是披麻村的锈娘打来的,然而拜托她来打电话的,却是孟绣天。后者急着要找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
前阵子白桅曾委托孟绣天做了一个护身符拿去送给了苏英,而就在不久前,作为制作者的孟绣天突然感应到,那个护身符碎了。
她对自己的手艺和制品都很有自信,坚持认为这很可能意味着佩戴者出了什么意外,这才拜托锈娘联系了一下白桅;而白桅在接到电话后,也是第一时间离开了怪谈,不过老实说,这个时候,她其实还没想到要到咖啡馆来。
她是打算先联系一下苏英,确认一下她的位置,再直接杀过去看看情况的。
然而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也没回。虽说现在是凌晨,可白桅不认为她是因为睡觉才不回消息——护身符都碎了,怎么可能还睡得着的?
稍一思索,还是决定先来咖啡店这边看看,想着或许能顺着咖啡店里残存的气息找一下苏英现在的位置,谁想瞬移赶过来一看才发现,何止她老板不见了,就连她工作的地方,都整个儿没了。
……虽然说咖啡馆自己成精并张腿跑走的概率不是没有,但这种时候,显然有更合理且糟糕的解释。
真是,事情好像变得有点麻烦了。
白桅不太高兴地想着,再次抬眼看向四周,片刻后,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伸手于虚空中轻轻一抓。
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瞬间于虚空中浮现,将肉眼可见的所有空间都切分成无数大小统一的齐整网格。精密又和谐,正是这个世界的逻辑经纬。
然而白桅只简单扫了一眼,眉头登时拧得更紧了些。
——按说这个世界尚算平衡,每一根丝线也应当是横平竖直,然而仔细一看却会发现,其中某一个横向的丝线却出现了微妙的倾斜,连带着一些相交的线条,都出现了几不可查的偏移。
白桅顺着那根歪斜的线条往远处看去,只看到一片沉沉的黑暗。
微微蹙眉,她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地、小心地将那根歪掉的丝线抬回原来的位置。
眼前景象倏然一变。空无一物的空地上,突然多出了一栋不算高大的建筑物。
伴随着它一起出现的,还有瓢泼大雨。铺天盖地的阴冷雨丝,仿佛囚笼般笼罩在建筑物周围,但也只笼罩在那建筑物的周围,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水墙,将建筑物与周边区域彻底隔开。
白桅盯着那雨静静看了几息,眼中的不悦更重了。
即使隔着厚重的雨幕,她依旧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栋被大雨包围的建筑物就是苦短咖啡馆,是她来了这个世界后一直工作学习的地方。
她嘴角微动,却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先掏出手机,给远在披麻村的锈娘打了一个电话。
“喂,锈娘吗?对还是我……方便的话,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麻烦给诡异学院发个消息,让它们立刻派点靠谱的家伙到我现在这个位置来……
“就说这里出现了人为制造的野生怪谈。”
白桅冷冷地说完这句,再度抬眼往不远处的雨幕望去,下巴不自觉地抬起,没有打电话的那条胳膊不由自主地紧贴于身侧,就连肩膀都刻意地往里收紧。
只有非常非常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是她本能的备战姿势。只有在察觉到真正的危机时才会触发,就像野兽的匍匐、猛禽的卑飞。
“记住,一定要靠谱的。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出事可能懒得救人。”
最终又补上一句,白桅没有搭理手机那头传来的惊呼,径自挂断了电话。
跟着毫不犹豫,抬脚往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