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棋冰看着空荡的滑梯入口,有些发怔，娜娜就这样消失在视野中。
难道……真实的时间线里，是“他”推落了娜娜？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林棋冰知道,这是即将自动脱离鬼怪梦境的征兆,她无暇再想,闭上了眼睛。
【系统提示：您已脱出鬼怪的梦境，正在为您结算剧本内奖励……】
再次感到双脚踏地时，林棋冰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回到了水上乐园的一楼走廊，站在那间锁不紧的仓库门前。
身边的迟一婉和乃馨看过来, 关切道：“林小姐，你不舒服了吗？”
女生环顾四周，场景一如进入鬼怪梦境的前一秒, 的确，鬼怪梦境时空独立，是不消耗剧本内时间的。
就算她在梦境中度过一星期, 在其他人看来, 她也只是突然愣怔, 不过眨眼的瞬间罢了。
“冰淇淋……”沐朗迅速意识到问题，严肃中有一丝担忧，“你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林棋冰刚欲回答，就听见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重要道具线索【解开回忆的钥匙】, 剧本探索度49%，请再接再厉！”
与此同时，林棋冰手心一凉, 一条细窄的金属制品出现在她掌中。
是能解锁男更衣室木柜的那半截钥匙！
几名同伴好奇地围过来，乃馨用手指戳了一下，有些犹豫：“这是钥匙吗？你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
林棋冰将梦境中的经历，加工成不会引起npc怀疑的版本，简洁讲述给所有人听。
从那双赤足的主人娜娜，到她在梦中扮演的“他”，一一浮现在他们脑海，串成模糊的线索。
“所以说，水上乐园女鬼生前叫做娜娜，和'他'有暧昧关系，并且大概率死于被'他'表白的那一天。”
沐朗当即梳理道，他的手指敲击着小臂，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怎么确定娜娜的死因是被从滑梯推下去呢？滑梯本身并不具有杀伤性。而且'他'究竟为什么会推娜娜？”
林棋冰思索两秒，猜测道：“是朋友间的玩笑——不，应该不是开玩笑，至少不完全是，这个行为带有一定的情绪性，毕竟很少有人会在告白失败后开玩笑。”
“肯定是被暗恋对象拒绝，恼羞成怒了呗。”迟一婉笃定地说，换来沐朗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摊手，“我完全理解不了这种心态，太不正常了吧。”
几人循着林棋冰在梦中的轨迹路线，朝走廊另一边走去。女生突然侧头：
“如果娜娜真因此而死，会不会'他'也没想到，这一推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她补充道：“毕竟他还精心准备了告白礼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绝对是个情绪不稳的非正常人。”
“有道理。”迟一婉和乃馨齐齐点头，“就算娜娜没拒绝'他'，以后也会爆出别的雷。”
林棋冰等人进入一楼右侧走廊之前，女生跑到服务台下，熟练地拿出了一卷胶带。
她有意识地蹲下身，伸手摸向柜底，却扑了个空。
那只原本装有半截钥匙和水上乐园全套钥匙板的鞋盒，果然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被人拿走了吗？
林棋冰一面如梦境中那样，将胶带缠绕在半截钥匙的末端，一面用余光扫过商店，空寂无人的房间中，烤制鱼丸和香肠的机器已不再旋转。
“冰淇淋？”沐朗轻声问。
她叹了口气，举着零食的绿泳衣娜娜浮入脑海——在梦境中的商店门口，女鬼曾说过“你又想跑了吗”这样的话。
“我感觉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在推落娜娜后逃离了现场。”听林棋冰说完后，沐朗分析道。
女生凝眸沉思：“又或者，也是指控他在事故之后选择了逃避责任。”
“总之，'他'很可能没有为自己造成的事支付代价。”
在林棋冰的提议下，一行人踏上楼梯，朝二楼走去。无论娜娜和“他”的故事中发生了什么，男更衣室木柜子里的那个礼物盒，都是解开谜题的唯一线索。
经过楼梯窗口时，沐朗突t然发问：“你们觉得，那只表白礼物盒里装了些什么呢？”
情书？
永生花？
纸星星？
林棋冰和迟一婉对视一眼，一时间没有答案，迟一婉望了望天：“我只希望'他'送的是个物件，而不是仓鼠小兔子什么的。”
想到打开礼物盒子的场景，几人一阵恶寒，就算里面装的是活物，十年之后也……
沐朗搓了搓手臂上的寒毛，从裤兜里变出一沓纸牌，林棋冰看向那副熟悉的塔罗牌，有点失笑：“你不会又要——”
“试试嘛。”男大学生老练地洗牌切牌，将塔罗牌展开成扇，用手托着递到林棋冰面前，期盼鼓励，“来，选一张最有感应的，看看我们会在二楼找到什么？”
林棋冰拿他没办法，随便抽出一张，沐朗“嚯”了一声，翻过纸片，是一张色调黑暗的牌面：
一个人身穿睡衣，在床上惊坐而起，双手捂脸，头侧的墙壁上挂了密密麻麻的长剑，似是将画面刺穿。
宝剑九。
“这张牌代表什么意思？”迟一婉茫然探头。
沐朗耸耸肩，压制住嗓音中的悚然，回答道：“通常来讲的话，痛苦、恐惧、噩梦般的可怕经历，预测爱情方面是分手。”
“对当下的谜团来说，很应景。”迟一婉中肯地评价。
他们这才注意到林棋冰许久没说话，女生停步在楼梯窗前，眺望远方，手指难以察觉攥紧，似是看到了什么情况。
“怎么了？”乃馨走过去。
林棋冰原地不动，转过头来，是警惕异常的神情：“有人到水上乐园里来了，就在我们进来之后。”
她指向远处的乐园的那道彩虹大门，其下方，明明被一行人挪开又复原的伸缩门，此时竟然豁开了一个口子！
“是白遇良吗？”迟一婉有些担忧。
“没准是水上乐园里的人跑出去了？”乃馨突发奇想。
“不太可能。”林棋冰冷静地指出，“门是朝内被挪开的。”
不管进来的人是谁，不管那个人藏在哪里，他都已经和她们在同一个建筑里了。
一行人彼此对视，纷纷靠上墙壁，避免被人从窗外看见身影，一种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林棋冰越过收起纸牌的沐朗，走上台阶，低声开口，语气竟还平稳：“注意掩藏行踪，不要大声说话，我们必须尽快拿到礼物盒子。”
说完，女生扭头跃上，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攀登，其他人默契地紧随其后。
转瞬来到二楼，阳光洒入走廊，林棋冰紧贴墙根，选了个刁钻的角度踏入阴影，不让自己的影子暴露在光照下。
“嘘。”她回头。
其余几人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二楼走廊悄无声息，似是安全无人。
女生探头观察，的确是一片空荡，她打了个手势，向走廊另一头走去，一行人迅速跟上。
脚步声被放到最轻，却还是窸窣细碎，林棋冰率先领头，其次是沐朗，时刻注意着队伍两侧的动静，乃馨被夹在倒数第三，迟一婉主动殿后。
“喂，冰淇淋！”哥特女孩的气声从最后方传来，林棋冰敏锐回头，看见迟一婉指向斜后下方，用口型说，“有人开门进来了，就在楼梯下！”
果然，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一级一级地拾阶而上。
这个时候再从楼梯跑路，很可能会和入侵者撞上。
“快！”林棋冰当机立断，无声地向前挥手，“先躲起来。”
走廊里的数道房门都被锁起，他们直奔更衣室的位置，幸好，在紧锁的女更衣室旁，男更衣室的门漏出一道缝隙，透出狭窄的线光。
众人松了口气，正待鱼贯而入，林棋冰的脚步却倏然顿住，将乃馨推门的手按了下去。
女生轻轻摇头，眼里是淡淡的怀疑，看向男更衣室大门：“不对。”
楼梯下的脚步愈来愈响，代表入侵者的越来越近，焦灼的空气充斥走廊。
林棋冰听不到男更衣室内的动静，更无法看见里面的光景，然而，一种细微的扰动摩擦着她的神经，像是某种来自潜意识的尖叫。
是娜娜吗？不，第六感预警并未被触发。
在林棋冰的示意下，所有人都拿出了武器。迟一婉握紧了那支墨瓶喷雾，沐朗拿出上一次剧本得到的火柴盒，乃馨没有道具，就从墙角捡了支空心扫把。
林棋冰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两支绳爪发射枪，扔了一支给沐朗，男大学生将绳索绕在两拳，做了个锁颈的预备动作，她自己那一支则对准了窗口方向。
女生袖底的另一只手，缓缓滑出一道暗色的锋影，刃尖上挑，是杜海荣的那把黑色匕首。
“咚，咚，咚……”
脚步声骤然停在半段楼梯之下，似是入侵者在凭窗而望，暂停了攀登。
“走。”林棋冰做了个后撤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向楼梯退去。
担着其他人的生命下决策，她的后脖颈冒了一层细汗。男更衣室貌似更安全，可以暂时躲避，但女生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那里面很可能不是空的！
如果贸然惊动更衣室，就代表他们会腹背受敌，一头一尾面对两个敌人。
就在林棋冰一行人调头，打算退到楼梯硬碰硬时，男更衣室的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竟然自动打开了！
他们齐齐向那边看去，在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寂静中，一双空洞黑圆的熊眼出现在了门扉之后。
没有光泽，或者任何能称为人类的眼神，它保持着微笑，目光涣散，却分明地表露出“我在看你哦”的含义。
随后是绒绒的黄色身体，软软的脚，圆圆的耳朵，以及曲起上提的手肘。
“嗡嗡卡卡卡卡卡——”
一轮薄而长宽的电锯链片从门缝中探出，疯狂转动起来，巨大的噪鸣炸响走廊，连天花板边角都跟着歇斯底里地颤动、回音，仿佛嘶吼愤怒到极点，于是化为哀恸。
电锯突然动了，横劈过去，更衣室门板打斜变成碎块，飞溅的木板间探出了一只黄色的巨大软绒的手掌，杀人熊竟然伸出手来，抓向林棋冰等人的侧翼。
林棋冰矮身躲开电锯的挥扫，身后的白墙被波及，“滋滋”震动着，石灰碎屑如雪片洒落，女生勉力睁开眼睛，顾不上拍掉头上身上的白屑，高喊道：“别发愣，动起来！”
她毫不犹豫，调转手中的发射枪，金属钩爪迅猛至极，朝着背后走廊的窗缘疾飞而去；
一行人已被前后夹击，如果更衣室里的是熊，那楼梯上的就是白遇良。
现在一味地逃跑，只会在杀人熊的电锯逼近下，被姓白的混蛋堵截使绊子，甚至伺机对迟一婉下手。
所以眼前这一局，只能战，不能退，必须分割战场，赌他们能在和杀人熊的战斗中不落下风。
“先解决杀人熊，如果不能，也别让老白独善其身。”
林棋冰和沐朗交换了个眼神。男大学生一跃而起，扑到杀人熊背后，双拳展开一道黑绳，勒住对方毛乎乎的短脖子。
由于玩偶服装太厚，这样的锁颈只能限制对方的动作，而无法做到窒息绞杀。
果然，黄色玩偶熊的脚步乱了，它有心用电锯反击沐朗，却囿于笨重的外套。
男大学生却紧贴它背后，宛如连体背后灵，杀人熊想将锯片举过去，将可恶的沐朗刺个对穿，首先割破的却是自己的玩偶服。
棉絮纷飞中，迟一婉抓住电锯侧移的空档，飞身而前，将辣眼睛的墨瓶喷雾对准杀人熊，另一只手去掀它的熊形头壳。
“迟一婉，快撤！”
林棋冰在沐朗的配合下，将第一道黑绳捆在杀人熊脚上，迅速打了个死结，电锯在头顶呼啸而过，她抬起眼睛，忍住几根发丝被锯片扯断的疼痛，大声提醒迟一婉。
迟一婉几乎已经将喷嘴对准了熊头壳的缝隙，听林棋冰一喊，她下意识停住，放弃了手上动作，朝旁边扑逃而去。
同一秒，一支凿冰锥被猛力投掷，从背后刺破空气，来到迟一婉刚刚所站的位置；
而正在下方，杀人熊的电锯不知何时回移，胡乱横扫身前，也就是一秒前哥特女孩的膝盖高度。
“嗡——铛——”
凿冰锥和电锯相击，冰锥被瞬间弹开，砸上墙壁又滚落一边，而电锯受到碰撞，也小幅度颤了一下，旋即噪声更大，调头直冲林棋冰和沐朗而来。
如林棋冰所料，白遇良阴沉的面容越过转角，出现在走廊中，看向迟一婉和队友等人，“好巧啊，几位，又见面了。”
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他们若想逃离杀人熊，必须先过白遇良这关。
林棋冰看了眼男大学生，沐朗心领神会，双手绕了几圈，将黑色t攀岩绳变成套索，牢牢缠在杀人熊的颈部。
女生一个滑跃，闪过一次电锯的扫割，接住沐朗抛出的套索末端，将它牢牢系在自己的攀岩绳前段，与连接熊脚和走廊窗台的第一道绳索形成三角形，宛如架马拉车般，束缚住了杀人熊的前进。
“跑！”
林棋冰一声令下，几人默契地越过杀人熊，将狂鸣的电锯闪在身后，冲向了被白遇良堵住的楼梯口。
C级主播挂起温和微笑，不慌不忙，手中出现了一支吹风筒道具，朝他们按下开关；
霎时间，剧烈气流从风筒吹出，灌满了不算宽敞的走廊，逃跑的几人被风压顶住，速度顿时降下来。
“嗡——嗡——嗡——”
女生仓促回头，杀人熊已经挣脱了束缚，几根黑绳在电锯的切割下应声而断；
那双空洞的熊眼僵直移动，对准了逃生者的队伍，下一秒，它提着电锯暴冲而来。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白遇良狂笑着，脸上写满自得，他甚至不必使出攻击性招数，只要拖住林棋冰等人，就可以观赏他们葬身于电锯下的好戏。
走廊中的疾风越来越烈，几人咬牙拮抗，鞋底摩擦着地砖，甚至有向后倒退的倾向。
迟一婉贴着墙根，企图用墨瓶喷雾偷袭白遇良，喷出的墨雾却转瞬被吹回，整条走廊的空气都辣了起来。
乃馨面对杀人熊的靠近，吓得眼含泪光，手中却猛然举起空心扫把，直戳黄色玩偶熊的头颈接缝处。
下一秒，空心金属棍断成几节，npc跌坐在地，杀人熊的电锯对准乃馨头顶，重劈而落。
血腥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一道金属锥状物斜里刺出，直抗转动的锯轮。
林棋冰紧握从角落捡起的那支凿冰锥，掌心传来剧烈的麻痛，冰锥在锯动下疯狂颤动，伴有火星的金属末喷溅，烫在女生手背上，她却无知无觉般，仿佛只是看一场小型花火。
与此同时，沐朗抓住白遇良愣神的空档，整个人飞身扑上，将对方连人带吹风筒，一并抱住翻滚在地。
白遇良反应十分迅速，抓住风筒坚硬的手柄，数拳连发，砸在进攻者肋下，换来男大学生的痛哼。
“哧——”
解除风力阻碍的瞬间，迟一婉就近冲过来，对准白遇良的眼睛，死死按下墨瓶喷嘴。 C级主播闭眼不及，被一道浓浓的黑雾洇入眼球，顿时痛得在地上滚动起来。
哥特少女回头，向远处叫道：“冰淇淋！”
“铮”地一声，杀人熊将电锯扭转方向，林棋冰及时松手，烙铁般滚烫的凿冰锥已然半断，化作一道弧线，飞坠到墙根下面。
林棋冰捂着被锯刃轻擦而过的手腕，指间渗出血液，边躲边朝那边大叫：“你们先走！”
黄色玩具熊似是杀红了眼，看也不看周围的主播，提起烧得过热、冒起淡淡白烟的电锯，径直冲过来。
女生轻捷地一滚，躲过插入墙壁的电锯，一绺被切断的发丝飘落，皮筋断开，满头黑发瞬间披散垂下。
沐朗和迟一婉急急地要过来帮忙，刚迈出步，就感觉脚下一动，白遇良双眼半盲，居然踉跄着站起来了。
C级主播的脸上两道墨色血泪，依靠灵敏的听觉，向两人直扑过来，他的指节上不知何时套了一副金属护具。
是一对削尖如爪的指虎，尖端蓝幽幽的，仿佛淬了某种毒药。
“快闪！”
白遇良猛然挥拳，沐朗二人向两边分撤，他打了个空，只擦到了迟一婉的衣料；
然而，被指虎尖端划过后，那不规则剪裁的黑色裙摆竟裂开了几道平行的口子，边缘被烧得发白，冒出刺鼻的味道。
果然有腐蚀性的剧毒。
如果被这玩意蹭到身上，岂不是要从皮到骨都烂穿了？
“分头走！我能找到你们！”林棋冰手里出现了一道黑影，她看向沐朗，白遇良不愧是C级主播，很快恢复了行动能力，双眼的痛楚只会让他更加凶残.
沐朗有所领悟，冲女生一点头，抽冷子飞身跃起，膝盖曲起重重砸在白遇良的腰后，将其击得一个趔趄，短暂地迷失了方向。
男大学生跑向楼梯，迟一婉目视林棋冰，心知自己才是白遇良的目标，她犹豫片刻，但还是选择相信女生的决定。
“一定要来汇合啊！”哥特女孩闭了闭眼，抓起一边的乃馨，躲过敌人的攻击，朝着沐朗的身影追去。
白遇良听着杀人熊电锯的动静，有些畏惧，旋即冷哼一声，仿佛嘲笑林棋冰的悲惨命运。
他好像在打醉拳，摇摇晃晃，然而速度极快，循着迟一婉几人的踪迹下楼去了。
走廊被清空，只剩林棋冰和黄色玩偶熊二人。
杀人熊似乎对迟一婉那拨人更感兴趣，但它被林棋冰缠住，烦躁不安，一时难以抉择，是先解决眼前的苍蝇，还是追杀更有价值的猎物。
“别走呀。”
女生冷静挑衅道，转瞬被电锯逼得伏倒在地，熊臂挥下，她瞬间翻身，鞋尖蹬住杀人熊持械的毛手，借力向后滑去。
黄色玩偶熊却没理会林棋冰，似乎决定了先追杀沐朗三人，而非狡猾难缠的外卖服女生。
“嗡嗡——咔咔咔咔——”
林棋冰避过黄色玩偶熊踏下的一脚，谁知这熊虚晃一招，提起巨大的电锯，转身向楼梯下奔袭。
女生眼睛一眯，翻身而起，手中攥住什么东西，“蹬蹬蹬”疾步追上杀人熊的背影。
两个影子闪身交错，带出不明显的“刺啦——”一声。
黄色玩偶熊的行进停止了，发疯的电锯也渐渐静缓下来。
只见它颤抖着，肋侧的玩偶服裂了道口子，棉絮从中黄色布料中冒出，雪白的一团团，还……沾了点红色。
林棋冰站在楼梯口前，脊背笔挺，直视杀人熊空洞的双眼，露出冰冷的一笑。
纤长的手中，正是那柄杜海荣的黑色匕首，薄薄的短刃尖端上翘，被新鲜的血液染红，显现出一种黑暗的光艳感。
女生放平嘴角，掌心刃勾如月转动，残酷而美丽，她语气轻快地说：
“我……让你走了吗？”
第42章
林棋冰手持匕首, 寒冷眼底染上一丝血色，趁黄色玩偶熊捂住腰腹的瞬间，转身上踏, 朝楼梯上行处狂奔而去。
她必须将杀人熊引向楼上,才能与逃往楼下的迟一婉等人错开,不至于陷入被两名强敌同时追捕的困境。
电锯声在背后重新响起,愈来愈近，狂躁声浪似要将女生吞噬。
“好！”林棋冰唇角上翘，脚下愈发疾速, 挑衅成功！
一人一熊前后上蹿,连爬几层楼后，女生看准时机,做了个继续上行的假动作；
下一秒，她撤回动势，单脚猛蹬台阶,一个回身跃向走廊转角，将杀人熊空晃了一下，暂时领先一段距离。
“嗡——嗡——”电锯转响紧跟而来, 显露出杀人熊烦躁的心情。
林棋冰看准通往一处四通八达的水滑梯,越过长长的架板栈道,楼外的阳光洒落在前，她跳过不锈钢护栏，踩上了一处挂着“滑梯迷宫”牌匾的高台。
这里和娜娜被推落的白滑梯平台比邻，只是高度稍矮, 连通了三根滑梯，分别是灰色、紫色和橙色。
杀人熊仿佛对滑梯栈道的构造十分熟悉，提着电锯很快追上,林棋冰被锯片反射的阳光闪了下眼睛，她回过头，无暇思考，毅然跳入了左侧的橙色滑梯。
——之前在海洋馆的时候，隔着巨型生态缸，她曾见过那道橙色管线，相当曲折高长。
也就是说，橙色滑梯至少能经过海洋馆的位置，可以为逃命留出更多余地。
“咚咚咚咚咚！”杀人熊的脚步声如期而至。
林棋冰双腿并拢，滑躺在圆管的入口，两手倒推边缘凸起，身体就像一条流线型的鱼，坠入了狭长的彩色空间。
电锯声模糊在头顶遥远的位置，林棋冰越滑越远，后脑枕在冲锋衣兜帽上，不让皮肤摩擦力阻碍下滑的速度，她双眼微闭，承受着落体带来的失重感。
安全逃脱了……吗？
下一秒，遥远的入口方向，传来了金属和塑料的巨大磕碰声，随即是“噔噔”闷响。
林棋冰被一处弯道拱起，又落下，她蓦然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头顶再次传来了机械运转的噪鸣声。
整个滑梯管道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杀人熊追进来了。
女生的冲锋衣料子是磨砂质地，而黄色玩偶熊的服装则较为丝滑，在同一条滑梯中，无疑杀人熊下冲的速度更快。
不到十秒的时间，置身于螺旋管段的林棋冰，感觉到上方暗了一下，随即一大团阴影迅速降落，与她的距离愈来愈近。
直躺姿t势的女生仰起脸，下巴朝天，望向滑梯的上端来路。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那片锋利无比的旋转锯片，其后是一张微笑的熊脸，两只眼睛分别在锯片两侧，空洞而硕大，却紧盯着林棋冰。
杀人熊居然是俯卧位进入滑梯，大头朝下，双手合拢前伸，推抓电锯，将抖动的锯片冲向最前方，熊眼直视下面，直奔林棋冰的脸部切来。
“吱吱吱吱——”
女生头皮发麻，偏头躲过袭来的寒光，翻身一滚，从仰卧的姿态变为俯倒，与杀人熊相对而趴，四目对视。
林棋冰大脑疯狂运转，拔出黑色匕首，手掌贴于刀背，竟对准“嗡嗡”震动的锯条抵了上去。
锐利的金属两厢相接，黑色匕首虽然轻薄，但好歹不会被轻易割断，只是刃边被磕出一道道豁口。
女生撑直酸麻的手臂，总算与杀人熊的武器保持住了距离。
大约已过滑梯最高点，林棋冰二人的速度降了下来，起落逐渐趋于平缓。
在黑色匕首彻底报废的前一秒，两人先后落入一处滑梯内的缓台。
她顾不上掌心被挫出的层叠血痕，一撑塑料地面，屈膝站起，眼睛迅速搜集信息。
所幸，她来到了滑梯内部分叉的一处缓台，左右两边各一道管线入口，左手边洞顶画了一条卡通鱼，右手边上方则绘有一只饮料杯。
左边的滑梯分道明显要细窄一些！
林棋冰毫不犹豫，跳入那条丑丑的鱼儿下面，而杀人熊已经爬出主干滑梯，跌撞声紧随其后，却停滞在了女生上空。
它的玩偶服太过臃肿，钻不进这条细窄的滑道。
那团黄色的影子被越拉越远，消失在视线尽头，林棋冰终于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她明白了这条滑梯直径较小的原因。
不过两秒，女生滑至中段，橙色的滑梯突然有一半变成透明塑料，虽然因时间久远而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外界的景象。
体积巨大的灰绿色污水出现在林棋冰面前，如果是十年前，那应该是无边无际的湛蓝，可能有鱼群游弋而过。
原来，这里就是观光海洋馆生态缸的滑梯段。
隔着塑料和玻璃，林棋冰好像真的看见了鱼，一条条眶空珠白的死鱼，摇动着残破的鱼鳍，追随她的身影而动。
它们的嘴唇上下开合，有的甚至缺损了下巴，仿佛乞食，又好像单纯地吐出气泡。
望着泛起白沫的灰绿色污水，林棋冰暗自思忖，这到底是木棉梦中生成的怪诞，还是代表了一个人最深切的遗憾和恐惧。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小男孩陷入这样的场景？
女生飞速掠过半透明滑梯，几次起伏和旋转之后，滑梯恢复了完全的橙红色，她感受到巨大的回环向心力，滑梯调头折返，朝水上乐园的方向延伸而去。
此时，直播大厅评论区议论纷纷：
“小林主播逃得妙啊，杀人熊这个点死了好多主播了。”
“按照人类大学生的年龄，她体能未免太好了吧？”
“哈哈哈哈前面可能是新来的，林姐可是送外卖的神，体力劳动工种！”
“就是不知道脑力如何了，她可能还没意识到，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局……”
林棋冰突然想到，杀人熊会在滑梯尽头等她吗？
或者说，它会老老实实地藏在尽头等她吗？
“嘎吱——”
林棋冰抽出黑刃，举起坑坑洼洼的刀刃，用力插进了滑梯的塑料底弧中。
浅浅拖开一个泛白的切口后，她强行刹住，在滑梯中停滞了下来。
隔着橙色塑料望天，日光透入滑梯，将林棋冰的脸照得像个光滑的橘子。
如果她能从里面看见外面的光，那她在滑梯中的影子，于外界看来也不是完全隐蔽的。
而林棋冰目前所在的位置，已经离地面不到两米半。简单来说，是唾手可得的高度。
女生脑中一惊，思索片刻，从口袋中拿出了那卷胶带。她扯下近乎半卷的透明胶，交错纵横地贴在一个点位上，聚起厚厚一层。
仔细看去，胶带堆叠着构成了一个人形。
然后，她迅速脱下了外卖冲锋衣，将肥大的制服折叠团起，构成一堆阴影，放置在胶带的点位之上。
林棋冰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上体只剩一件贴身内搭，她反身拿起黑刃，将刃尖钉在背后上方的滑道；
握紧刀柄，女生手臂施力，双脚配合蹬起，竟像攀岩一般，顺着光滑的滑梯向上，原路返回了！
“？？她在干什么？”
“我靠……我好像知道了。”
“这么多心眼子，一定活得很累吧。”
“这么好的体格子，一定能赢很多冰箱吧。”
“林姐还是林姐，呜呜呜我智勇双全的神，请千万不要随便死掉啊！”
在直播间观众的注目礼下，林棋冰悄无声息，一刺一攀，制造了无数个小刃口后，居然硬生生移位，回到了滑梯分道的缓台中。
女生一个攀跃，抓住洞口边缘，蹿上了低矮封闭的空间，杀人熊早已不在这，大概已经通过右手边较宽的滑梯，跑到外面去了。
她仰起头，将鼻尖贴近气孔，深呼吸了两下。随即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顺着右侧洞口，迅速滑行而下。
天幕无边，林棋冰一个翻滚，从水滑梯底部落下，尽头所通的露天水池已经干涸，生出道道杂草。
女生环顾四周，发现置身于一处餐厅区，周围开满了快餐厅、汉堡店和冷饮屋。
通往水上乐园外的路只有一条，就在眼前，她毫不犹豫地潜袭而去。
毕竟，不被敌人找到的最佳方式，是抢先找到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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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沐朗、迟一婉和乃馨奔逃下楼，双目赤红的白遇良紧随其后。
“兔崽子！站住！”C级主播飞扑如豹，双手一抓，只沾上了沐朗的衣角。
他躲过哥特女孩的又一次墨瓶偷袭，“找死！”
白遇良返身挥出拳风，目标却被沐朗一拽，脱离了攻击范围。
白遇良的牙都快咬碎了，男大学生虽然连滚带爬，一副左支右绌的狼狈样子，却像只老母鸡，按照外卖服女生的安排，将他的猎杀目标和那个没用的npc女人护在后面，每次都恰好躲开他的杀招。
“白先生，你跑得累不累啊！眼睛还好吗？我有防疲劳眼药水你用不用——”
沐朗和迟一婉拽着乃馨，绕过一楼的转角，还不忘回头关怀白遇良，一张嘴又碎又真诚，将对方激得青筋暴起。
再这样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
只能使用那件道具了，可那副作用实在是……
白遇良心里发颤，难以下定决心，变出一支细小的注射针筒，其中是透明的湛蓝色液体，丝缕般的幽光在其中流淌，与指虎尖端的蓝光十分相像。
眼看迟一婉等人转过下一个障碍物，他终于不再犹豫，拔开针头，高高刺入自己的大臂外侧；
针尾无外力自动，整管蓝液像一条毒蛇，被尽数压入白遇良肌肉中。
顿时， C级主播的冷汗挂满额头，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将半幅夹克衫生生撑裂，细细的注射针脱离皮肤，却留下一枚米粒粗细的黑色针孔；
以其为中心，黑紫色的蛛网状筋络，蜈蚣般在皮肤下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条左臂，连带五枚指甲都变成深色；
就好像白遇良的左臂是一条巨型黑纹白蟒，只是寄生在他肩膀上似的。
忍痛的声响引起了迟一婉等人注意，他们回头一看，由于躯体异变，白遇良满面痛苦之色，嘴角黑如衔墨，冷汗滴答而落，看向众人的表情却凶戾非常。
他眼眶染黑，眼球上好像蒙了一层网，隐隐泛着蓝光，沐朗细看才知，男人的眼睛竟然长出了一层荧蓝色的瞬膜，如同野兽，远看上去十分幽异，像黑暗中发亮的兽眼。
“快跑，他要动了！”
沐朗将乃馨向前一推，只要长了眼睛，都知道这个状态下的白遇良无人能敌，他又催促迟一婉，只见哥特女孩弯腰拖起一只凳子腿，极力一挥，将那只铁凳子砸向了沐朗身后。
“铛——”
不过半秒时间，白遇良已经无声地出现在沐朗身后，他从跳跃的落地姿势站起，举起左臂，单手接住了迟一婉砸来的凳子。
与男人手爪接触的瞬间，钢铁柱腿扭曲变形，凳子腿被向内折叠，变成白遇良手中的一张铁饼，凌空向迟一婉掷去。
她被反应及时的沐朗推开，但到底招架不及，铁饼擦着迟一婉的肩膀飞过，深深砸进墙内。
哥特女孩的右手垂在身侧，几行鲜血顺着指间滑落，竟霎时无法动弹了。
面对步步逼近的白遇良，沐朗直挡在前，旁边乃馨扶起t迟一婉，在男大学生的背后手势下，小跑着往楼门口退去。
白遇良没有说话，他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兽吼声，眼睛转向两个女生，竟然两下击倒沐朗，一个跳跃冲向门口。
“啊……”迟一婉被白遇良抓住脖子，他只消合拢手指，女生的颈骨就会应声碎裂。
乃馨敲打着白遇良的手臂，却被男人一肘捶在身上，抽搐着倒地不起。
“姓白的，我跟你拼了！”沐朗抄起服务台上的黄铜蟾蜍摆件，朝白遇良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而惊人的提示音出现在耳边：
【5、4、3、2、1，倒计时结束！ 】
所有人动作齐齐一顿。
什么倒计时？刚才有过系统倒计时？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出他们心头。
“呜哇——呜哇——”
狂笑般的警报声十分刺耳，在楼内楼外响起，传遍整个园区。
【系统提示：灾变线索已被触发，剧情解锁程度不达标，第一次大清洗即将开始。 】
【为确保直播体验，第六感预警全剧本关闭。 】
【鬼怪已经开始活动，第一轮安全点刷新完毕，请各位主播及时躲藏。 】
一种阴冷的气氛从外界渗入，笼罩了整栋水上乐园的主体楼，玻璃天窗外，刚刚还晴朗的蓝天，转瞬变成了灰色，暗沉沉的，仿佛即将迎来暴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少女的尖笑从楼上传来，划破凝重湿冷的空气。
乃馨尚在地上闭眼蜷缩，面色发紫；异变的白遇良理智半失，但兽性本能让他察觉到危险，伏低身体，暂停了攻击行为，迟一婉仍被他攥在手中。
沐朗捂住耳朵，在鬼怪瘆人的笑声中身体发晃，喃喃自语道：“冰淇淋……发生什么事了？”
#
二十分钟前，林棋冰独自从水上乐园中的餐饮区走出。
女生只穿了纯棉内搭，显得身形瘦削利落许多，一只大包挎在她背后，还有只保温壶拎在手中；
奇怪的是，她双手都戴了厚厚的隔热手套，上面绣着“乐园西餐厅”的标识。
“我去林姐是不是要主动去干它了！！”
“论狩猎与反狩猎，复仇时刻啊。”
“胆子太大了吧啊啊啊啊。”
“这次我押小林，她明显是有bear来。”
林棋冰面无表情，确定四下无人，循着水上设施的阴影边缘，一路急速潜行，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来到一处露天楼梯下，几步跃上缓台，在一处双向门后站定，掩去了身形踪迹。
低下头，有限的视野中，刚好能看见一道橙色的封闭管线——林棋冰刚刚爬出的那道水滑梯。
距离地面两米多的一处点位上，有一团模糊阴影塞在滑梯里，从外面看过去，正好像一个人躲藏在滑梯里，十分可疑。
是她叠放在那里的外卖服。
林棋冰高踞在楼梯上方，手上拆解从餐饮区拿出的大包，暗中俯视，大约三分钟后，一个黄色的影子映入视线。
杀人熊手提电锯，顺着超长橙色滑梯，从尽头回巡，一直搜索到这个位置。
果然，熊被滑梯中的阴影吸引了视线，下一秒，它抬高双臂，对准那团疑似林棋冰的影子，直接举起了电锯。
高速转动的锯链没入滑梯，橙白色碎末飞溅，管道中的阴影被翻卷而起，恰似一个挣扎扭动的人。
然而，数秒过去后，没有一丝血液渗出。
杀人熊意识到中计，电锯缓缓停转，熊头焦躁地左右扫视，试图找到林棋冰的踪迹。
突然，一道黑影从高空荡下，飞起一脚踢上杀人熊的背部，将其踹了个趔趄，险些被电锯砸在脸上。
林棋冰单手紧握攀岩绳，钩爪牢牢扣在上方楼梯间，她一个空中回身，掌中亮出一柄钢刺， 3/4条成人手臂的长度，尖头刺目，居然是厨房串整副烤肉的长叉。
“你找我呢？”女生紧盯着杀人熊，目光似乎穿过头套，钉住了里面的面容。
杀人熊遭到偷袭，更加嗜血狂暴，拔出巨大电锯，竟就这样竖怼林棋冰而来，企图将她在绳索上劈砍切片。
林棋冰荡至最高点，脚尖轻点空中滑梯，又借力向回飞跃，手中钢刺朝前，直戳杀人熊的头颈连接处。
“咣”地一声，电锯和钢刺相接，彼此弹开，林棋冰的武器更长，却不够重量，连带她坠在空中的身体一晃，险些被锯链波及。
她缩身躲过，再次冲顶，看准杀人熊狂鸣不止的电锯，心知必须将那东西停下来，才能有机会近身……
女生仿佛失手脱力，一下没抓住绳索，竟然跌滚在地上，杀人熊看准空档，猛冲过去，电锯高起快落——
“叮——吱——”
一点寒光闪过杀人熊身前，金属互相摩擦的牙酸声传来，这次林棋冰的钢刺却没被弹开，而是与电锯牢牢锲合在一起。
浓烟从杀人熊的电锯中冒出，带着淡淡的焦糖味道，几秒钟后，狂转的锯链竟然逐渐静止了。
林棋冰抽出发黑的钢刺，尖端还粘着斑驳的焦壳，在女生脚边，一只大保温罐翻倒，里面缓缓倾出一种高度浓稠的淡黄色液体，亮晶晶的，散发着甜腻气息。
糖。
是在西餐厅厨房里，熬化又冷却至半凝固的浓糖浆。
一团半流体的糖被钢刺尖端送入锯链入口，在摩擦和高热下融化，这些粘稠易结晶的液体，沾满了每寸锯链的里里外外，包括电机盒内部。
看着面容沉稳的女生，及其手中的钢刺，杀人熊进退失据，扔下已经停转的巨大电锯，居然心生畏惧，转身逃走了。
“站住。”
林棋冰冷酷地说，她向前直追，细矛般的钢刺如臂使指，一个冲刺，竟从后方挑落了杀人熊的黄色头壳。
臃肿的熊身之上，一张熟悉的白脸展露在空气当中，还在微微气喘。
是她进门时遇到过的游乐场员工，小宋。
一直以来扮作黄色玩偶熊，从云霄飞车、阴阳冥界到水上乐园追杀一行人的，正是小宋本人。
因为是人类npc，所以不会触发第六感预警提醒！
女生证实了心中猜想，踱步绕前，对准小宋斯文的脸庞，口吻有些淡漠：
“请问十年前，你把娜娜推下去的那天，也是这么逃跑的吗？”
话音未落，小宋眼球泛出血丝，双手握拳，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戳破心理阴影，无法自持而突发恶疾。
“嗬……嗬……嗬……”
两人头顶的蓝天瞬间转为灰暗，云间仿佛透出闪电的轮廓，一股狂风从园区一端席卷全场。
林棋冰眯着眼睛，避免被狂风吹进沙尘，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小宋为什么要追杀他们？
难道他有什么原因，必须阻止他们找到木棉吗？
毫无防备地，凄厉的警报声炸响，打断了所有思绪。
“呜哇——呜哇——”
林棋冰再次看向小宋，发现对方的嘴突然变得很亮，像含了个灯泡。
的确，一束亮光从小宋的口腔内部照出，随即也点亮了他的双眼。
小宋的双颊、鼻子和耳朵依次亮起，整颗头颅像一只巨大的剪影灯泡。
【NPC异化倒计时，10、9、8、7……】
【系统提示：灾变线索已被触发，剧情解锁程度不达标，第一次大清洗即将开始。 】
第43章
厚厚的云层愈发阴沉, 林棋冰感到簌簌冷风吹过身体，她看向不远处的小宋，对方的七窍冒出光来, 就像身体里被白色的岩浆灌满, 或者要呕出一枚太阳。
“呜呜啊啊啊啊啊——”
他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长嚎。
是刚刚说的话, 击中了某个正确的关窍, 致使他发生了异变吗？
林棋冰脸色微沉，看来小宋真的是十年前绿泳衣娜娜的暧昧对象，鬼怪梦境中的那个“他”。
按照年龄推算, 小宋如今的年龄大概二十七八, 可以算是和娜娜同龄。
所以，他们当年是同校密友, 甚至青梅竹马，本来有一段青涩而美好的关系。
但是十年前小宋在水滑梯上的一推，结束了娜娜的生命, 以及那些美好的一切。
“你一直在追杀我们，你不想让我们找到木棉。”林棋冰的脸被小宋体内发出的光照亮，她退了一步,与抽搐的小宋拉开距离, “可是木棉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小宋已经看不见面前的场景，他双眼冒着光，踉跄着向前迈步，双手在虚空中挥抓。
气流将他的玩偶服吹得鼓起,毛绒套装的暗扣自动崩开，青年踩着熊衣走出来，身上还是那件游乐场工作服。
林棋冰的话语似乎有几个字被他听见, 小宋下意识被人声吸引，转过头看她t，女生趁机继续发问：
“看来十年前的那一天，你在水上乐园打暑假工，可娜娜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小宋没有回答，他已经彻底发生异变，没有任何人类的表情和眼神，如同一辆探照灯大开的人形汽车。
几秒过后，他双眼的光芒稳定下来，映照着前方。
林棋冰试探道：“……小宋，你能听见吗？”
小宋转身，用两点溢出白光的眼睛，直视着林棋冰，然后，他张开了嘴巴。
“滴滴滴————”
震耳欲聋的汽车鸣笛声从青年口中传出，没有一丝人声的痕迹，是纯粹的器械的噪鸣声。
他彻底异化了，大概在清洗结束前，甚至直到剧本结束，都再难以用人类的方式与他交流。
林棋冰似乎有所准备，在小宋发出声音的下一秒，瞬间跑离原地，而同一时间，小宋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伸平双手，向女生平移而来。
青年的驰掣毫无起伏，她仔细看去，才发现他髋骨之下的腿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巨大的车轮。
更恐怖的是，小宋移动的速度几乎和汽车一样快，他灵活地调转方向，再次朝林棋冰撞来。
“如果你接下来彻底变成个面包车什么的，我也不会惊讶的。”
林棋冰无声吐槽，她手腕一翻，掌下霎时出现了黄色电动车，女生一跃而上，将手柄拧到极限。
在小宋撞过来的刹那，女生化作一道亮黄色的影子，“嗖”地一下飙了出去。
灰云低垂，整个游乐场笼罩在极低沉的氛围中，冲出所在位置后，林棋冰几乎看不清晦暗的场景。
这里没有红绿灯，没有路障和交规，生效的规则只有一条：被那辆人形汽车追上就死。
她将心一沉，把速度开到极大，耳边风声渐急，一般的电动车在这个能上高速的功率下，早已车轮轻飘打晃；
没想到，屁股下的小黄车十分靠谱，车身稳稳当当，划成一道黄色的闪电。
“滴滴滴————”
眼前来到一道斜坡，身后的白光愈逼愈近，林棋冰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再次拧动手柄，将车速提到极限。
小黄车前轮翘起，被斜坡一垫，径直射入半空中，飞行两秒后，复而落地疾驰。
年轻女生稳坐车上，在致命危机中，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鲜活的笑意。
那就来一场生死时速的较量吧！
#
沐朗那边，已经在诡异的气氛下，陷入了混乱的战斗。
少女的尖笑声不断回荡，水上乐园大楼里，已然变成管道的地狱。
一道道水滑梯管线，如同巨大的水管，交错堆叠在各处，连楼梯都变成了巨大的滑道；
这些绚丽的管道如蛇般延伸，还有不断增长的迹象，挤压着主播们的生存空间。
注射过药剂的白遇良如同野兽，对危险的嗅觉极其敏锐，但是，可能由于对猎杀迟一婉的任务执念深重，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跑，而是继续对哥特女孩下手。
“去你大爷的！”沐朗一个飞冲撞上白遇良，他感到自己仿佛撞上一道铜墙铁壁，反弹回去，全身酸痛不已，对方只移动了几厘米。
白遇良掐断迟一婉喉咙的动作停了停，似是有些疑惑，不理解眼前的男大学生为什么用身体给他抓痒。
迟一婉受伤的那只手无力垂落，黑色喇叭形的袖管中，无声地滑落出那只墨瓶喷雾。
很轻地一声响动，墨瓶坠落在地，跳了两下。
佯作倒地不起的沐朗见机，借着乃馨艰难的掩护，快爬几下抓起喷雾，随即猛跳而起。
白遇良的反应很快，瞬膜立即遮住眼球，可是男大学生的墨瓶没有举向他的眼睛，而是对准了C级主播的鼻孔。他使劲按了下去。
“呲——”
一道浓黑墨雾尽数涌入白遇良的鼻子，熏辣气味升起，五感本就如野兽般敏锐的男人，面色一窒，张大嘴巴痛呼起来。
“啊啊啊啊！”
人的五感七窍本就是连通的，沐朗这么一喷，竟然歪打正着，让原本痛觉神经变钝的白遇良痛苦不堪，挣扎间放松了对迟一婉的钳制。
正当男大学生配合着勉强爬起的乃馨，去拽哥特女孩时，一种阴冷的气氛降临在他们之间。
仿佛被冰块冻住背脊，沐朗偏头看去，在他们这一摊乱人的不远处，突兀地站了一道绿色的影子。
绿泳衣娜娜伫立在那边，或者不能说是站立，她的面容已经破碎，手脚肢体扭曲，有被反向弯折过的痕迹。
在这道活尸般的苍白人影背后，几道遮蔽天花板的彩色管线延长伸来，探向沐朗等人的位置。
管道口传来呼呼风声，仿佛要将一切吸纳吞噬其中，隔着不近的距离，几人已然感受到吸力。
就在此时，一道亮耳的引擎声传来。
大楼玻璃门应声破碎，一个黄色的影子疾冲而入，从台阶下飞上，车轮碾过门槛，直奔大厅驰骋而来。
沐朗几人还在愣神的半秒，那道黄色影子已经在他们身前，抄起一个眼熟的大玩意，抡向了站在原地的白遇良。
像高尔夫球被击飞那般，C级主播身形一栽，竟被巨力带向了绿泳衣娜娜的方向，跌倒在食人的滑梯管道前。
林棋冰受到反作用力，车身晃了一下，她一个回旋转弯，单脚刹停，定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央。
“下午好，大家都在啊。”
“好消息是，我来汇合了。”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呆滞的沐朗、抱着右臂的迟一婉，和脸色紫白的乃馨，最终停在没受伤的男大学生身上。
“冰——”沐朗眼睛亮起，兴奋的呼唤被无情打断，女生指了指身后，“坏消息是，我还带了一个鬼怪过来。”
他们这才看清，林棋冰手里拎着个物件，就是刚刚发球式击打白遇良的那个；
是杀人熊的巨大电锯，不过污渍斑斑，看上去已经报废了。
一声汽车鸣笛回荡在水上乐园外，汽车狂飙声不可抑制地来回，忽快忽慢，显示出躁郁疯狂的心情。
“猜对了，他现在不敢进来。”林棋冰松了口气，拍了拍头顶越伸越长的滑梯，“但你们这的娜娜小姐，好像更难对付啊。”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娜娜的样子，从被打乱的拼图般的脸庞中可以猜想，娜娜生前应该是一位活泼俊俏的姑娘。
似是应和女生的话音，那道滑梯猛然扭头，被林棋冰闪过，于是和其他几根彩色的同伴一起，朝原方向合围而去，淹没了离绿泳衣娜娜最近的白遇良……
C级主播的面容惊惧，转瞬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彩管下。
#
五分钟后，一行四人还是狂奔在了离开水上乐园的大道上。
原因无他，大清洗状态下的绿泳衣娜娜，实在是过于危险了，以至于林棋冰等人宁愿面对身后的异化小宋，也不敢停留在水上乐园中。
几人挤在电动车上，回首望去，那栋半露天的建筑已被粗细不一的彩色滑梯管线爬满，它们从窗户内伸出，交错直折，从外部看来就像一只巨型楼房魔方，
“后面那辆人形保时捷是什么情况？”林棋冰听见沐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一行人仿佛春运的火车，女生掌舵在前，勉强搭了个座位边边，乃馨拥着手臂不便的迟一婉坐在中间，最后是沐朗，男大学生挤在最后，得用攀岩绳套住他才不至于被颠下高速行驶的小电车。
“小宋就是扮演杀人熊的那个变态，也是当年推落娜娜的真凶。”
林棋冰的声音散在风里，沐朗回头望了望畸变成机械的小宋，有点犯恶心，他说了句什么，林棋冰没听清。
“我听不见——”
迟一婉很利落地附在乃馨耳畔：“他说，那路边站着的是谁？”
乃馨接力向前，传话给林棋冰，女生转动眼睛，下意识看往某个方向，她掌中的电车手柄顿时颤了一下。
目光越过电话亭和爆米花车，一道红色的影子站在那里，高高圆圆，有点眼熟。！ ！ ！
是那只黄色玩偶熊，它微笑着站在那，遍体鳞伤，空洞的眼睛上蒙了灰尘，柔软皮毛沾着黑渍，两道豁开的口子爆出棉絮，是焦糖、机油和钢刺留下的痕迹。
因为熊好像被兜头泼了大量血液，身上大部分被污红色液体浸染，所以远看上去是红色的。
寒意顺着林棋冰的脚底爬上，她蓦然想起一个问题，脱掉熊壳的小宋正追在后面，那此时站在那的杀人熊，是谁？
红色杀人熊伫立在一束气球下，僵硬地微笑着，冲他们轻轻挥手，仿佛告别，又好像打招呼。
女生一个t急转弯，在后座三人的低呼声中，将小电车猛然调头，开往了相反的方向。
“他追上来了！”乃馨尖叫道。
林棋冰冷静问道：“哪个？红熊还是小宋？”
“两个！”迟一婉回答，脸色十分苍白，“两个都快追上了。”
双轮为腿的小宋紧随小黄车后，几次急加速，差点摸到沐朗身后飘扬的卫衣抽绳；
而红色杀人熊的身影如同鬼打墙，接连出现在他们途径的路边，垃圾桶后、路灯下、灌木丛边……
林棋冰一个驱车甩尾，稍稍甩开小宋，可惜承载了四人体重的小黄车虽然行驶平稳，但加速马力不足，根本飙不出女生单人时的畅快肆意。
“前面好像有个安全点！”沐朗指向斜前方，一处潜藏在绿荫中的公共厕所。
那栋独立的小房子在晦暗中模糊不清，窗口洒出淡而温暖的光辉，门口的WC标识也亮着。
在大清洗环节或狂欢时刻，安全点的刷新似乎全无规律，很多时候甚至没有标识。
有光且封闭的地方可能安全，符合人类本能，也是所有主播心中的共识。
拒绝了队友下车的请求，林棋冰转下油门，直接将小黄车开进了公共厕所。
迎面而来的是满墙的镜子，空气里漂浮着柠檬清新剂味，男左女右，厕所分区对列两旁。
女厕区域亮着灯，仿佛是一直受到女游客使用的场所；而男厕灰暗阴森，隔间被模糊的影子所淹没。
乃馨异想天开道：“游戏和电影里一般会打反心态，亮的地方危险，暗处反而更安全。这里会不会也那样？”
林棋冰无暇思忖，直接决定道：“去女厕。”
一行人不作他话，推着小黄车走入女厕，幸运的是，在他们迈入的一瞬间，女厕隔间上空就飘起一个绿色数字： 4 。
“太好了，是4人安全点。”迟一婉松了口气。
小宋在女厕外无法进来，隔着玻璃贴在窗户上，双眼的白灯像两只探照灯，将暖米色的女厕空间照出两道白色筒光，有些瘆人。
好在他只坚持了一会，就驱动髋下双轮，泄恨似的疾奔而出，在附近驰骋变速，等待猎物从洞中出来。
林棋冰却在室内门槛边没有动，她直视着对面男厕所，就在女生进入安全点的刹那，男厕内倏然探出了一个圆形的阴影，深红色的头壳在瓷砖墙厚缓缓浮现，露出全貌。
是红色杀人熊，它居然藏在男厕里，等待他们自动上门。
女生呼了口气，没有什么表情，转身带上了女厕所门。
暂时得到四分钟的安全时间，顾不上卫生，几名主播各自靠在隔板上，抓紧恢复消耗过度的体能。
“你们发没发现，朝游乐场门口方向跑时，小宋会变快；而朝游乐场深处方向跑时，他会更慢一些？”林棋冰问。
沐朗透过窗户，眼睁睁看着小宋撞飞了一只消防桩，那钢铁柱子翘起后，原地留下了一个冒水的野生喷泉，“你是说，他爱上我们了，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
“有可能。”林棋冰隔空回答，隐晦地指出，“他们这类人的行为模式里，包含着某种执念，大概率指向死因或最亲密的人。”
“就像我们见过的雯雯，对把刘阳，也就是她母亲变成布娃娃充满执念，她说过，'这样的话妈妈就不会痛了'。”
“为什么要变成布娃娃才不会痛……”沐朗的脸色有些奇怪，迟一婉率先好奇问道。
林棋冰老实地说：“因为刘阳的死因是高空坠楼。”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所以，小宋对追杀我们和阻止我们离开有执念，娜娜对滑梯和被抛弃有执念，海洋馆的海豚对反抗水球表演有执念。”沐朗总结道。
林棋冰点头肯定：“而这整座游乐场，都是木棉的执念集合体。”
上个剧本大清洗结束的节点，是林棋冰在一楼鱼缸里找到了核心线索，510室吴先生的床头柜钥匙。
而游乐场大清洗的开始，源于她揭破了小宋的身份和过往，也就是所谓的“灾变线索”，导致npc异化的同时，剧情解锁度却不达标。
那么，结束这次大清洗的关键，应该就在于两点：第一，找出灾变线索所指向的，有用的核心线索；第二，继续解锁剧情，探清游乐场背后的秘密。
“归根到底，所有症结都围绕着小宋和娜娜出现。我认为应该先去拿回木柜里的那只礼物盒，弄清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它还会在更衣室里吗？”迟一婉问。
林棋冰沉吟几秒，抬起头：“在小宋杀人熊潜入更衣室埋伏之前，会在的。但是现在嘛……”
“很可能在小宋本人身上。”沐朗摊手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几名主播的注视下，空气中悬浮的数字“4”，终于轻声碎裂，化为绿色的光点消失不见。
【系统提示：第二轮安全点已刷新，时效十分钟，请主播自行寻找。 】
安全屏障消失，女厕外的诡异噪声涌入，他们并没有听见脚步声，但门口洗手池的水龙头，毫无预兆地被打开了。
“哗啦啦啦——”
自来水很快满溢，滴答地落到地上，不过几秒钟，就透过门缝，漫入了女厕的隔间里。
透明水液在地砖上十分晶莹，林棋冰等人下意识挪步，不让流水沾到鞋子。
是谁？
是小宋侵入了卫生间，还是对门男厕里的红熊？
“你们看。”女生轻声说。
在蔓延四周的水面上，隐隐映出海市蜃楼般的倒影，彩艳的，鲜亮的，一道道交错堆叠，在蓝天的背景下……
“是水滑梯！水面上映出了水滑梯的样子。”
危险的紧张感在狭小空间里发酵，乃馨自发地凑近地上的自来水，倏然，一道红色影子出现在了水面之下。
红色杀人熊。它出现在海市蜃楼中，好奇地在蓝天背景中探头，乃馨和红熊隔着薄薄的水面对视相望。
OL女士被梦魇了似的，不自觉伸出手指，水面图景中的红熊也伸出一只爪子，两方即将互相触碰的瞬间，林棋冰操起墙边的拖把，打偏了乃馨的手。
“哗————”
水花四溅，一只血红色的熊爪从地面上凭空探出，抓住了林棋冰的拖把杆，竟将它一把拽入了薄薄的水层中！
“快躲！”
主播们惊慌分散，可自来水已经流淌遍整个房间，沐朗踩中一只倒扣的空水桶，身手利索地攀上隔板顶端；
在林棋冰的帮助下，乃馨和迟一婉也先后被男大学生拉上去，暂时远离了危险。
地上的积水颤抖着，仿佛有爬上墙壁的趋势，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向头顶气窗，女生微微点头，沐朗用口型说：一切小心。
林棋冰回答：注意安全。
未免被红熊捕捉到信息，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林棋冰深深看了同伴们一眼，在水中蜃楼的红熊伺机发动第二次进攻时，一道车轮声在厕所里骤然炸响。
“嗡——”
小黄车再次现身，车轮快速碾过水面，分海般划出一道长波，红熊的爪子抓了个空。
林棋冰紧握车把，毫不犹豫，将速度提到最高，直接驶出了公厕之外。
而蜃楼图景中的红影恰似水下鲨鱼，疾疾跟随女生的车影游了出去。
林棋冰乍一离开公共厕所，冲到门前的小路上，就发觉场景与进来时大不一样。
眼前的游乐场就像被彩色滑梯污染了那样，粗细不一的管线爬满整个园区，从树木、电线杆到各类设施，都有它们绚丽的影子。
而地面上，由于刚刚小宋在外驰骋，撞断的消防桩大量漏水，几乎整个片区都被薄水漫透，亦透出虹彩折射般的滑梯蜃楼。
遮天蔽日，无处可逃。
林棋冰加速向前，红熊疾追在后，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当女生转上园区主路的瞬间，身后响起了炸耳的引擎声。异变的小宋从另一条路汇入，加入了紧追林棋冰的行列。
女生嘴角微挑，朝着还未被滑梯入侵的方向，游乐场的中央地区疾驰而去。
倒车镜里，一闪而过公厕小屋的影子，迟一婉三人从天棚气窗内爬出，担忧地望向小黄车。
林棋冰一路狂飙，游乐场中央是一处宽矮的建筑，带有马戏团般的尖棚顶，驶近后才看清，牌子上写着“爆炸碰碰车”。
本想越过碰碰车场地，但三道影子先后经过的瞬间，林棋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行烟字。
【场景任务：完成一局三人碰碰车对决，并赢得比赛。 】
小黄车、红熊和人形汽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像被隐形轨道操纵着那般，按序驶入了碰碰车场地大门。
林棋t冰掌下一空，小黄车自动停靠在栏杆边；她回头看去，红色杀人熊不知何时，从水面下站了出来。
还有小宋，他的双腿还是车轮的形状，只不过身上多了一架外骨骼似的减震壳；
而由于减震架的挤压，白目青年的口袋里露出幻彩的一角，仿佛属于某只眼熟的纸盒。
是水上乐园男更衣室里、他没送出去的那只礼物盒。
小宋异变之前果然拿走了它。
林棋冰突然就知道，碰碰车对决赛的奖品是什么了。
第44章
林棋冰动弹不得地站在场地外,看着一大波碰碰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从转盘后方驶来。
很老的碰碰车样式，车尾竖起一根直通棚顶的扁方天线, 但是车身的外观非常漂亮。
五颜六色, 半透明的, 薄薄的车身外壳, 能在外侧直接看到座椅，就像糖纸或千纸鹤那样。
碰碰车群中分出三辆，开到林棋冰三人身前停住, 分别是黄色、白色和蓝色。车门同时弹开。
小宋和新杀人熊分别上了白车和蓝车,林棋冰受到无形引力的牵扯，身体直直被拽到黄车中,刚坐稳驾驶位，车门就“哐啷”一声自动关闭了。
关门声十分清脆，女生皱起眉头, 意识到车身材质并不是塑料或矽胶，指节轻叩上去，冰凉薄硬, 她发觉整辆碰碰车竟然都是用玻璃制作的。
不是钢化玻璃、防弹玻璃或其他特种玻璃,就是没什么强度的,最普通的彩色玻璃！
林棋冰急忙探头向外看去，心中发沉，如她所恐惧的那样，所有的碰碰车都没有防撞击的胶圈。
这是什么意思？这样高脆度的碰碰车,稍微撞几下就会碎成几块，还怎么能进行游戏呢？
意识到剧本从来不做人的德行。她不妙的预感愈来愈强烈，终于在系统规则响起的瞬间, 到达了顶峰。
【碰碰车游戏规则：本次比赛不计算时间，以有选手在寻找到“门票”为结束，此名选手为胜利者；若在其余所有碰碰车破碎后，“门票”仍未被找到，则存活在场上的最后一名选手为胜者。 】
“门票”？那是什么东西？
林棋冰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听见场地中传来设施启动的电铃声：
“滴滴滴——”
随后，方向盘自动旋转，林棋冰坐在一大堆碰碰车中间，平稳地移入初始位置。
场地平滑而光洁，没有放置任何物品，女生有些疑惑，既然是寻宝游戏，那总要有个目标吧？
“碰碰车对决赛启动中……”
“3、2、1……”
下一秒，天旋地转。
林棋冰感到屁股下的座椅在翻转，连带被安全带勒住的自己，整个碰碰车场地就像一只被人拿起的纸盒，整个倒扣在了天地之间。
地板与天花板对调，所有碰碰车的底部，都头下脚上，牢牢粘在了棚顶的平面上。
林棋冰身体几乎离开座椅，抓紧方向盘，右脚勉强蹬在油门上，头发根根倒垂。
与此同时，头顶，或者说地面上的场景变换起来，光影如水没入棚顶，那里由硬朗的灰色平面，变成了一池赤红滚沸的液体，散发出掺杂血腥味的辛辣。
距离林棋冰等人头部不到五米的天花板，变成了巨大的火锅！
“比赛——开始！”
林棋冰未及反应，余光就瞄到一辆空车朝她撞来，她脚底下意识一松，黄色碰碰车向后倒去，恰好躲过了冲击。
空车和另一辆车相撞，彩玻璃碎片横飞，宛如敲碎一枚糖果，林棋冰稍稍躲过。
下一秒，她看见那辆破碎的空车从“地板”落下，直坠入天花板的火锅中，溅起一圈滚沸的涟漪。一股热浪从下到上，吹在林棋冰头顶。
碰碰车被撞碎后……原来是这种离场方式。
会直接掉进大火锅变成涮肉啊。
空车的陨落成为开始的信号，周围不断有玻璃车在碰撞中碎裂，几次过后，像流星雨似的，接二连三地“扑通”坠落。
幸好那些车都是空的，如果里面坐着驾驶员，想必火锅池已经肉香扑鼻了。
林棋冰探索了一下碰碰车的操控方法，小心地朝角落里躲去，车尾的天线末端插在火锅里，划出一个小小的波浪。
没别的办法了，先苟一苟吧，等场子里略微清净下来再说。
女生很快掌握了技法，将黄色碰碰车滑进另外两辆车相撞胶着的角度外，让半报废的空车挡去那些横冲直撞，自己则默默观察，静待其变。
所谓的“门票”会在哪里呢？
是混在某一辆车上，必须将其撞碎才能获取，还是藏进了某个思考盲区的角落？
就在这时，林棋冰操纵碰碰车，极限躲过了又一次撞击，由于姿势过于扭曲，她误触了车座旁边的一个小摇杆。
原以为是装饰性的摇杆，竟然连通了车尾的长天线，摇杆被向右侧掰弯，天线也随之右折。
“这天线除了维持平衡，还有其他用处吗？”
林棋冰尝试性地按下摇杆，车尾扁方形的天线，居然缓缓一分为二了，就像一双插入火锅汤底的长筷子。
她再一拔，两根天线合拢夹起，从红汤里缩出，“筷尖”上夹了一块碎玻璃，看上去是某辆失败者的车灯。
林棋冰突然顿悟了。
原来寻找“门票”的方法，就是把车尾天线当成筷子，在火锅里挟宝贝啊。
这个规则实则是逼迫她：想要赢得比赛，必须巡遍全场，看来龟缩在小角落里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可“门票”会在红汤里的哪个位置呢？
如果一味地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只会大海捞针，碰上“门票”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按照以往涮火锅的经验，汤中的物体会被水流影响，也就是说，“筷子”搅动会形成漩涡，而肉片往往会贴近漩涡边缘移动。
林棋冰眼睛一亮，决定先从几处碰碰车最密集的地方找起。毕竟搅动的“筷子”越多，漩涡就越大，也会带动更多的物体漂流。
想到这里，林棋冰穿过几辆快慢不一的玻璃车，朝着最近的碰碰车聚集区域驶去。
一路上，她小心避开障碍，却在接近大漩涡的前一刻，心中警铃大作。
女生凭直觉松开方向盘，圆圈自动回正，车头立即扭转，滑过一处混乱的车祸现场旁边；
就在这时，一辆纯透明的碰碰车擦着黄车车身掠过，畸形的小宋被支架固定在座椅上，扭过双眼发光的脸，面无表情地直视林棋冰。
偷袭。
如果不是女生躲闪及时，她的黄色碰碰车已经被顶入混战，化为一堆给她陪葬的碎玻璃了。
鬼怪好像尚存理智，懂得避开周遭冲撞的空车，唯独在对上林棋冰的车时，仿佛失心疯般朝她加速，一定要将女生击落到锅底。
一只鸡蛋撞向另一只，哪只会先碎掉？
林棋冰没有确定的答案，只能闪躲。
她转动方向盘，黄色碰碰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滑行，流畅地绕开了白车，朝另一边驶去。
女生的操作娴熟得不像刚上手，每一回都能精准避开小宋的袭击，甚至故意吸引其他空车来撞，却在相碰的前一秒加速。
身后的小宋被夺走主动权，不仅被频频堵截，几次下来险些遭其他空车碰撞，十分倒霉。
这时，一道影子从斜里冲出，直奔林棋冰而来。
“铛——”
纵是女生转向闪避，也被对方重重擦过车头，一道明显的裂纹竖劈在车灯位置，直指驾驶座上的林棋冰。
好险，稍迟一步的话，可能玻璃车就彻底碎掉了。
林棋冰看清了“肇事者”的样子，是蓝色玻璃车上的新杀人熊，这家伙微笑着偏过头，冲林棋冰挥了挥手。
疯子，她想。新杀人熊的车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它丝毫不在意，再次倒退蓄力，对准了女生的方向。
它头上身上的血污已经干枯，由鲜红色变成了红褐色。看来之前它沾上的是新鲜的血液。
新杀人熊里面……会是谁呢？
白遇良在大楼里被滑梯吞没的脸，倏然浮现在林棋冰脑海中。他是她唯一知道疑似死亡或受伤的人。
莫非，新杀人熊里面是绿泳衣娜娜？
可她为什么要穿这副壳子呢。
难道说，娜娜作为小宋的受害者，对小宋穿过的毛熊衣服有执念？
或者，她其实是想遮掩住什么东西……
新杀人熊的车技明显比小宋好很多，它非常冷静，常常能预判林棋冰的躲避方位，使得女生的逃亡愈发艰难。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迟早会被撞到火锅里去。”林棋冰轻轻咬紧牙关。
场上剩余的碰碰车已经减半，能留下的车子要么速度特别快，要么攻击性特别强。
而火锅t液面已经滚沸如海啸，辣汤红油混杂着玻璃碎片，熏烫得人泪水混杂汗水，像被活蒸了一般。
突然，她的余光瞥见，在翻滚的红汤中，有一件黑色的东西，在血水般的汤底沉浮。
形状如同方盒，十分迷你，看起来不是车辆的碎片，而像某种电子产品。
会是所谓的“门票”吗？
林棋冰不动声色，手搭方向盘垂眸，任由汗珠从额头滴入空气，仿佛陷入了思索。
在新杀人熊和小宋从两翼包抄而来的瞬间，女生突然起步，竟朝后快速倒车，生生蹭上旁边的一辆空车，车尾灯瞬间出现一团裂痕。
夹击林棋冰的蓝车和白车踩下刹车，然而已经来不及，两车的头部碰击的一刹那，玻璃碎裂声传来；
车内的新杀人熊和小宋都是一震，并未对视，就像被程序设定好的那般，各自分离倒退，驾驶着半碎的玻璃车，继续一往无前地追向林棋冰。
女生更是不管不顾，单手扶住方向盘，脚踩油门，扭头回视身后，黄色玻璃车向后飞倒，硬是在杂乱车流中挤出一条出路。
方盒状的“门票”在汤中一沉，再浮出时竟换了个方向，出现在十几米外。
林棋冰急打方向盘，再次丝滑从包围中冲出，目光隐晦地扫过头顶，确认了“门票”的位置后，她却没有向那边行驶，反而绕去另一个方向。
直播大厅里，评论区一片火热：
“啊啊啊急死人了，通关道具就在那，怎么往旁边开呢！”
“呵呵，女司机罢了。”
“前面的站住决斗，我们秋名山林姐的车技也能嘲？骑电动车跑图一天遛三鬼，这战绩你来一个试试？”
“小林不直接去拿道具是合理的，杀人熊也不傻，这不在旁边等着呢。”
此时，在新杀人熊车后，二十几辆碰碰车紧紧跟随，一大波鱼群般重复着领头的轨迹，在它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对着林棋冰围追堵截。
女生似乎受到惊吓，黄色车子失控般侧转，速度骤降，行动路线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在这致命的瞬间，透明的白玻璃车不知从何处杀出，堵住林棋冰的去路，小宋僵硬直视前方，猛冲向黄车已交汇两道裂缝的最脆弱之处。
可以预计，两秒过后，年轻女生将在玻璃碎片中坠落，掉进翻滚的火锅中，成为本场唯一一名真正的死者！
“啊哦，看到主播从生面孔变成熟人真是太抱歉了。”
“哈哈哈哈哈哈心疼但想看。”
“前面的让阎王下来你坐上去！”
“……阎王倒也不必下来（害羞）。”
然而这吊诡的血腥一幕并没有发生，林棋冰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在两车相撞的前一秒，她不仅不躲，反而又扣了一圈方向盘，配合油门动作，整辆车失灵般横冲过去。
“咣——喀啦喀啦——”
小半个黄色车身被小宋驾驶的白车削掉，林棋冰的碰碰车掉下几大块碎片，裂痕从断口向内蔓延，一层层剥落坠去，女生的座位一时间岌岌可危。
但与此同时，林棋冰也借由被撞的力，依靠惯性滑向了一个独特的位置。
3米，2米，1米……在周身玻璃车体碎裂的响声中，林棋冰惊险移动到了“门票”的正上方。
一块块碎玻璃从身边向下落坠，女生恍若未闻，手中操控摇杆，尾部的天线骤然分开，向红汤中打捞而去。
她的座位抖动起来，车底盘与天花板的粘合逐渐松脱，出现了碰碰车彻底破碎的前兆。
林棋冰眼眸低垂，毫无惊慌之色，另一只手探到腰间，“咔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
“铛——”
蓝车和白车从左右两边，同时撞上林棋冰的黄色玻璃车，在清脆的爆响声中，女生所驾的碰碰车轰然碎裂，变成几大块残骸，噼里啪啦地顺着重力坠去。
宛如一场黄玻璃的山崩，残车碎块落尽后，下方红汤汹涌翻浪，而半空中，则多了一道纤长健美的人影。
林棋冰手握发射枪，黑色攀岩绳喷出，钩爪牢固地抓在了——小宋的白玻璃车边缘。
女生一手拽住攀岩绳，而另一只手，则稳稳握住了一个东西，那只被天线筷子从红汤中打捞起的黑色方盒。
目送黄色碰碰车没入火锅内，林棋冰将黑盒塞进裤袋，上方的小宋扭过身，苍白双手伸向攀岩绳的钩爪，竟然企图掰开金属钩，彻底让林棋冰摔进沸水中。
然而林棋冰顺绳上爬的动作更快，几秒就摸上了白色碰碰车的边缘。
女生单脚勾住车前挡板，一个挺身，倒坐进了白车内，手中黑绳一甩，直接缠上了小宋的脖子。
“松手！”清朗的两个字从牙缝中碾碎。
小宋的眼睛闪了闪，喉咙里传来几声破碎的汽笛音效，听上去十分瘆人，他钢铁般坚硬的双臂推向林棋冰，机械地要将女生推出车外。
虽然已经拿到所谓的“门票”，但场景任务的结束提示似乎有了延迟。
是因为她的车碎了，不算场上选手了吗？所以无法以“找到门票”的规则判定胜利。
一股大力传来，思绪被打断，林棋冰借势躲开，眼神蓦地冷了下来。
出乎所有观众意料，看似清瘦的女生终于爆发，单手高举，落臂快如闪电，重重一拳砸在小宋脸上，将畸形青年的脸打得偏了过去，“你听不懂话吗？”
小宋的动作停滞了，双手缓缓离开了钩爪。
林棋冰手上黑绳飞旋，暂时束缚了小宋的行动，她身体一蹿，挤开对方坐上驾驶位。
踩下油门，她驾驶着不属于自己的白车，朝着红色杀人熊的方向疾驰而去。
既然拿到“门票”已经不算胜利，那就按照第二条规则，成为场上留下的最后那个人吧。
此时场上只剩下寥寥几辆残破的空车，这些没有驾驶员的“选手”正在自相残杀，估计过不了一会就会尽数出局。
而林棋冰的黄车落水后，红熊正在场地边角位悠然前行，对身后另一个鬼怪或npc座驾的靠近毫无防备。
林棋冰面色平静，选了一个独特的角度，瞄准对方车尾的裂缝，踩死油门，冲了过去。
霎时间，两辆碰碰车高速互撞，同时应声而碎。
“疯子！”
“这是在干什么？同归于尽吗？”
“啊啊啊她好变态我好爱！！”
“不对，林姐的这个神情我见过，她是蓄谋跳楼！”
场地震颤着，所有车辆和物体都被抖落下去，包括红色杀人熊和小宋，全部开了慢动作般划过空气，坠向腥辣的红色海洋。
除了林棋冰。
女生动作迅速，在碰碰车坠落的瞬间跳出，双脚踏上天花板，然后……稳稳地倒站在了天花板上。
当然没问题，因为碰碰车场地翻转过，故而他们在之上行驶的“天花板”，本来就是地板！
林棋冰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违反规则，她只是下车了而已。
“叮——”
【场景任务已完成】
【结果检验中……】
【胜利方：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恭喜主播【林棋冰】在场景任务【碰碰车对决赛】中大获全胜！获得奖励道具线索【门票】x1，剧情解锁进度67%，请再接再厉！”
失重感袭来，林棋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场景变回了碰碰车区域门口；
场地灰暗而空荡，那些玻璃碰碰车、巨大的火锅和颠倒的天地都恢复正常了。
黄色小电车停在身边的栏杆旁，而红色杀人熊和小宋站在不远处，各自盯视着林棋冰。
真倒霉啊，和鬼贴脸落地了。
这时，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检测到主播合理运用规则，突破困难，达成最终胜利】
【获得成就：胆大包天】
【已为您开启鬼怪移动禁制，时限两分钟】
两道光圈在新杀人熊和小宋脚底浮现，二者森森注视着林棋冰，却丝毫不得动弹。
看来这个鬼怪移动禁制，比上个剧本的免伤防护还贴心，避免了林棋冰逃脱路途中被近身跟踪的可能。
林棋冰松了口气，推上小黄车离开。
跑出两步，她突然停了下来，又骑上电动车，绕了个小圈滑回到鬼怪面前。
小宋那双白灯似的眼睛随着她移动，林棋冰抬起手，精准伸向了对方的衣服口袋；
在骤然明亮的白光注视下，女生从异化npc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只熟悉的彩纸盒子。
水上乐园男更衣室的那只礼物盒。
“谢谢。”林棋冰在小宋面前晃了晃盒子，它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也没有任何声音和敲击感传来。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道具物品【失落的心声】，剧情解锁进度68%，请再接再励！”
这个礼物t盒，只值1%的解锁进度吗？
那打开木柜的半截钥匙，为什么算作重要线索，叫做【解开回忆的钥匙】呢？
而且林棋冰分明记得，这只盒子在梦境里的名字，叫做【旧日的心声】才对！
无暇多想，当面做了强盗的女生转身欲溜，想起某事，车轮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要不要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看看红色杀人熊的皮下是谁？
林棋冰双脚将小黄车划到红熊面前，第一次与它距离这么近，一股生锈般的腥味传来，她彻底确定了，熊衣上沾染的红褐色就是血液。
她走上前，双手避过熊头上的血迹，拎起熊耳向上提，就在第二任杀人熊的真面目即将暴露在空气中时，林棋冰的动作突然被一股相反的力制住了。
在玩偶熊头壳和衣领中间，密密麻麻的缝线被血液浸透，仿佛专门为了防备被窥见真容；
被强行扩开的一道窄隙内，黑暗无光，飘出了更加具有腐臭气息的血腥味。
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但林棋冰可以确认，红色杀人熊的芯子绝对是一名鬼怪，而非npc。
而且，就身高体型来看，它里面大概率是一位女性鬼怪。
是绿泳衣娜娜吗？
林棋冰否认了这个想法，按时间推算，她用钢刺斗败小宋，导致小宋异化并脱下熊装时，娜娜应该在水上乐园大楼里，刚和沐朗、白遇良等人打上照面才对。
她不会有时间来拿走这件衣服。
但他们在女厕积水中见过，红熊的鬼怪能力，分明又和水滑梯有关。
林棋冰心下微沉，忽然有了一个森然的猜测：
莫非……梦中游乐场，还有除了娜娜之外的第二名死者？
第45章
几个动作之间, 两分钟倒计时已经过半。
林棋冰只能放弃对眼前两名鬼怪的探寻，将电动车油门一扭到底，弹射般飙了出去。只希望能尽快脱离鬼怪的视线。
大清洗环节正处于第四轮安全点刷新, 女生身后的碰碰车场地越来越小, 她彻底离开了游乐场的中心位置；
现在去哪里找同伴汇合, 成了最关键的抉择；
林棋冰兜了个圈子, 绕到看不见鬼怪后，骤然调头向另一方向驶去，以期迷惑红熊和小宋的视野。
扫了眼头顶面板的70%暴露度, 她明白, 这样的做法只能拖延片刻；
高暴露度的主播在鬼怪的感知中，宛如一盏黑暗中的明灯；
被小宋和红熊重新追上, 只是时间问题。
林棋冰怀揣着“门票”和礼物盒，只觉得自己像个持金过市的幼童。
要先找个安全点，等待大清洗结束吗？
林棋冰望向游乐场中无穷无尽的彩色滑梯管线, 否定了这个过于理想的念头；
她隐隐有种预感，结束大清洗环节的方法，就隐藏在自己获得的道具中。
林棋冰飞车掠过那间公厕,小小的屋子已经被水滑梯侵蚀,一道道彩管贯穿门窗,围绕着盘在外墙和房顶，如同一座微型乐园，丝毫没有人类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中了某种病毒，或者一个人的眼睛嘴巴里冒出彩条那样。
她感到有些恶心, 快速远离了公厕的位置。
“如果我是沐朗他们，我离开公厕后会去……”
去一个熟悉且容易被她找到的地方。
在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地点中，公厕已经被排除, 过山车显然无法藏人，鬼屋看起来过于微妙、
那么，海洋馆还是水上乐园？
林棋冰垂眸思忖，最终做出一个危险的选择：水上乐园。
海洋馆固然相对安全，但安全也意味着线索和信息被开发殆尽，而水上乐园虽然盘踞着强大鬼怪，但它是一切的开始，或许也是一切的结束。
打定这个主意，林棋冰将小黄车开往路边，紧贴在绿化带下，借着一颗颗被修剪成卡通人物的绿树，飞快掠过，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遭的彩色滑梯仿佛有了生命，能感知到林棋冰的行动，蠕动着朝她爬行延伸；
她暗自加速，避开那些噬人的管道；
幸好只有她一个人，如果是几人一同出行，目标变大的话，这些滑梯绝对会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果然，水上乐园的大滑梯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她在距离不远的一堆彩色滑梯中发现了动静。
“外面好像有人。”一个极轻的声音说。
“嘘！”旁边一道气声，随后是衣服捂上嘴巴的声音。
林棋冰收起小黄车，走近那堆增生得像自来水厂一样的滑梯管道，随后她听见了布料被拽扯的摩擦声，沐朗的嗓音挣扎着透出来：“冰淇淋？”
男大学生从滑梯后露出一颗脑袋，随后是迟一婉和乃馨，可能是怕他作死，两个女生还将一只空荡荡的衣袖堵在他嘴上。
林棋冰霎时觉得那只衣袖非常眼熟。
沐朗抱着一团黄色冲锋衣跳了出来，他竟然拿着被林棋冰遗失的那件外卖服，男大学生高兴地冲过去，却被迟一婉抢先一步；
哥特女孩从沐朗怀里抢走那件衣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献宝地捧给林棋冰，顺便瞪了一眼男大学生：
“我先找到的！”迟一婉骄傲地挺起胸膛，随即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热络，低头点了点衣料上的裂口，已经被粗糙地缝补好了，“我的道具包里有针线，乃馨帮了点忙。”
林棋冰和乃馨打过招呼，又对迟一婉说了“谢谢”，最后对沐朗点点头。
男大学生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几个同伴纷纷围上来，确认她身上没有外伤，小声地七嘴八舌：“你没事吧？你去哪遛鬼了？天啊吓死我们了！”
林棋冰被吵得头皮发麻，径直走向他们的藏身处，沐朗跟上来解释道：“这里不是安全点，只是相对没那么危险，算是我发现的一个地图bug吧。”
他们来到一处墙壁内凹的角落，从水上乐园主楼伸出的无数滑梯管线虽然难缠，但按照管道的特性，基本只走直角；
而游乐场里，恰好有两三处场所的规制设计，不是那么的坐北朝南、横平竖直。
比如沐朗等人的小窝，就来自于一处玻璃墙的内凹三角。
迟一婉指着三角外的一堆滑梯：“看，那几道蠕动的就是从主楼长出来的。”
而离他们最近的一道滑梯，则是游乐场原本的固定设施，属于普通物品，并不会移动和吞噬主播。
也是这道艳丽的彩色滑梯，挡在玻璃墙最边上，阻止了鬼怪滑梯的入侵。
林棋冰才发现，这竟然就是之前她和杀人熊小宋的战斗场所，是她曾经栖身的那道橙色水滑梯。
怪不得他们能拿回那件黄色冲锋衣。
“可惜那道口子太小了，人钻不进去，否则就能从那里回到水上乐园了。”
沐朗望着那道被电锯切割出的裂口，有些遗憾地说道。
一行人回到暂且安全的凹角，林棋冰席地而坐，将碰碰车场获得的两样道具拿了出来。
小宋的彩纸礼物盒，和被称为“门票”的黑色小匣子。
众人先是被礼物盒吸引了注意，沐朗将它拿起来，摇了摇，说：“怎么感觉是空的？”
迟一婉探头过来：“会不会里面装的是布娃娃，或者情书之类的东西？”
没有纠结于猜测，林棋冰接过盒子，手中变出金刚钩爪，用尖锐的爪尖划破了盒子的包装封口。
随后，女生扣住纸板，利落地将盒口掀了起来。
“里面是什么？”乃馨好奇道。
林棋冰面色有些怪异，她将盒口掉转，冲向几名同伴：“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空的。
“啊？”沐朗难以置信，“小宋就准备给娜娜送盒空气啊？怪不得人家要拒绝他！”
林棋冰摇了摇头，“这只盒子在梦境里的名称是【旧日的心声】，但我在现实剧本里得到它时，它却被系统定义为【失落的心声】。”
“失落？意思是里面的东西已经丢失了？”迟小姐问。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沐朗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手背，突发吐槽道：“或许是我们打开方式不对？”
林棋冰听了这话，默默地将盒子盖上，又重新打开。
本来是玩笑般的举动，众人并未太过在意，然而，林棋冰认真地低头看向盒内，用冷静的语气说：“现在里面有东西了。” ？ ？ ？
主播们赶紧凑上去，只见女生手探进盒内，摸出了一只黄叽叽的橡皮鸭：“只t有这个。”
几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确定林棋冰没有变戏法，可明明刚才盒子里还空无一物来着。
下一秒，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林棋冰锲而不舍，再次盖上了盒子，第三次打开时，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皮筋发圈。
而被女生放在身边的小黄鸭，在同一时刻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迟一婉眉头一跳，向后退了半步，“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后的两分钟里，盒盖被开开合合，林棋冰像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接二连三地从里面掏出不同的小玩意儿：
一段木头铅笔；
一颗玻璃弹珠；
一副随身听的耳麦；
一瓶用剩的清凉油……
相同的是，每从盒子里取出一样随机的新物品，上一件东西就会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那样。
而且，每一样都是不起眼的小玩意，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殊效用和价值。
到最后，所有人的表情都麻木了，沐朗兴致勃勃地问：“这算什么？剧本版的盲盒扭蛋？”
“……我只想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宋的礼物盒里，说真的，这不合理。”迟一婉纠结道。
小窝不知第几次陷入沉默，这个怪异的礼物盒如同戳中了某个点，让大家心里发毛起来。
林棋冰突然出声，眼睛微微发亮，严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按剧本设定，我们现在身处于一个大梦境里，而做梦的人也不知道十年前小宋的盒子里有什么。”
“所以，这个盒子一开始是空的，后来再打开，就会出现随机的日常物品。”
沐朗很快跟上她的思路：“你是说，我们拿出来的这些小黄鸭之类的，本就是属于梦境主人的联想，是对小宋礼物内容的联想。”
“是的。”林棋冰点头，“而盒子里真正装了些什么，可能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了。”
尤其是在小宋异变成无神智的鬼怪之后。
所以这个礼物盒现在的名字叫做【失落的心声】。
迟一婉想到了什么，拽住乃馨：“这是木棉的梦境，木棉不知道小宋的盒子里装了什么是合理的。”
“按照反逻辑推导，那么之前我们见过的海洋馆的海豚、水上乐园的娜娜等物和人，都是木棉自己见过的？”
哥特女孩想了想，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不必亲眼见过，没准他通过某些途径，间接地了解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乃馨。
既然木棉的年龄太小，不足以对游乐场产生如此具象的记忆，那么一定是年长到有过游乐场经历的人，告诉了他一些事情。
“你来过这间游乐场，我是指在它真实存在的时候，是吗？”林棋冰轻声问。
乃馨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虚弱，她的精神衰弱好像又发作了，身体微弓，双手横压在身前，沉默片刻，终于点了头：“是。”
【叮——】
【系统提示：检测到在大清洗环节，剧本剧情解锁过半，人类npc已开启批改模式！ 】
【批改模式规则如下：当npc头顶出现Q字标识时，主播可以向其提出问题， npc根据问题描述只回答“是”或“不是”，当主播听到“是”时，可以提出下一个问题】
【主播可以连续向npc提出三个问题，但只要得到一次“不是”，则提问立即终止，当前主播的暴露度增至最高，幸运值降至最低，不可进入安全点，效果持续15分钟；污染值随机增加，不随持续时间结束而变化。 】
【*额外说明1：批改模式的人类npc须遵守诚实守则，但当主播的提问有多种字面含义时，可以选择仅回答其中一种；异化的鬼怪npc则不在限制范围内。 】
【*额外说明2：批改模式不存在“是与不是”的中立回答。当提问超出npc的认知记忆，或问题描述故意含糊范围，则一律回答“不是”。 】
一行行文字出现在主播们脑海中，林棋冰看向乃馨， npc的头顶已经弹出了一个发光的红色Q字标识，点缀着小小的角标“ 2” 。
Q2？这代表第一个问题已完成，现在可以问她第二个问题。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由于提错问题会得到惩罚——说实话这种惩罚和死亡威胁没什么区别，所以一时间，大家纵然有千万个重要猜想，却都不敢赌命。
迟一婉看了看同伴，清下嗓子，鼓起勇气问道：“木棉在现实世界里，曾经认识娜娜和小宋，对吗？”
“……是。”乃馨再次点头，头顶的Q2变成了Q3。
确认了这一点，主播们悄悄松了口气，一时间又寂静下来，林棋冰感兴趣地看向乃馨，毫无预兆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在现实世界的过往中，你也认识娜娜和小宋，对吗？”
这话一出，同伴们眼神皆是一颤，敏锐地感知到了某种可能性；
事实上，这个疑问已经含糊地藏在心底许久：乃馨真的只是一个，来到陌生而危险的梦境游乐场，只为寻找木棉的姐姐吗？
或者说，这个梦境游乐场对她来说，真的全然陌生吗？
在主播们紧张的注视下，乃馨用手背抹去鬓边的冷汗，无力地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吐出短字节：
“是。”
乃馨之前果然隐瞒了这一点，她的确认识娜娜和小宋！
而非他们被误导认为的那样，乃馨并不是被孤立于事件外的受害者家属角色。
但是在十年前的事故中，乃馨有涉入吗？她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然而三次提问告终，OL女士闭紧了嘴巴，她的确过分虚弱了，整张脸苍白到透明，后背微微抖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纸张被吹到天上去。
“乃馨小姐，你的身体没关系吧？”林棋冰关切地看过去，问出了不必被批改的第四个问题。
“没事。”乃馨放松下来，回给她一丝笑意，“状态有点差，睡一觉就好了。”
此时质问npc也没有用，看样子她暂时不会给他们其他的信息了。
林棋冰等人重新围坐在地，将礼物盒【失落的心声】放在一边，视线对准了另一个物品，【门票】。
黑色的塑料匣子，看上去是某种古早的电子产品。
迟一婉拿起来，直接说：“好像是一盘录影带，蛮旧的样式了。”
为免同伴不信，哥特女孩快速读了遍上面的英文小字，又抬起头：“真的，我父母就很喜欢老式录影带，这是个外国牌子，型号和原来我家里收藏的某几件差不多。”
林棋冰接过来，看了眼迟一婉，偶然意识到哥特女孩在现实世界中，可能有个蛮不错的家庭背景；
女生刚考完六级，成绩单还没拿到，不过按她的英语水准，阅读这段使用说明也是足够的，她扫视一遍，又递给沐朗。
“播放这种录影带的话，是不是需要专门的机器？”
游乐场园区没有设置影院，全是各类设施，想要找到播放录影带的机器，似乎不太可能。
但林棋冰有种感觉，这盒“门票”录影带，会是解开核心线索、结束大清洗的关键所在。
“既然剧本里给了这个线索，那就一定有能放映它的机器。”男大学生手托小黑盒，凝眉沉思，“一般游乐场里都会放一些音乐什么的吧？”
迟一婉跳了起来：“我们进来的时候，先后听到过两次唱歌的声音，就是那个'去往梦中的乐园，去往金色的青春'！好像就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歌声。”
所以，这间游乐场里很可能有播放影音的设备。
“办公区。”林棋冰说出三个字。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在游乐场最深处，地下鬼屋“阴阳冥界”背后的那道栅栏，后面的那栋楼，不就是游乐场的办公楼吗？
如果游乐场里真有存放电子设备的地方，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那里了。
“我们有必要走一趟，找到播放器械，看看这盒录影带里的视频内容是什么。”
林棋冰看向其他人，同伴们纷纷点头，迟一婉举起手：
“游乐场现在被彩色滑梯管道全面侵蚀，那些东西有自我意识，假如我们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很容易引起它们的围堵追杀。就算有冰淇淋的电瓶车， t也很难彻底将其甩掉。”
“可分开行动的话，危险性也不小，还没有联络方式。”沐朗指出。
目前面临的困境十分现实，龟缩在小窝里，或者一味地寻找安全点拖延时间，都无异于坐以待毙；
但主动出击去办公楼碰碰运气，又必然承担巨大的风险，路上会发生成员伤亡也说不定。
林棋冰微微点头，她沉吟片刻，还是轻声说道：“不管是否处于大清洗，这件录影带都可能牵扯到核心线索，不解开它，我们可能会错失剧本任务的关键信息。”
“所以，”女生收起“门票”，拢了拢冲锋衣：“我们应该去办公楼，但不能走明面上的道路。”
不走明面上的道路？
难道还能够飞天遁地吗？
几名主播齐齐看向林棋冰，等待她说出心中的计划，女生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可以坐滑梯去。”
游乐场里最四通八达的路径设施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从水上乐园延伸出的水滑梯。它们又高又长，因为带有观光功能，连通了游乐场的几大块主要区域。
不仅是那些异变的彩色怪物，别忘了原本就在那的，普通无害的不会动的老滑梯，也是如此。
“好聪明！”沐朗猛拍了下大腿，呲牙抽气道：“那些彩色蠕虫本身就是滑梯，它们总不能钻进另一道滑梯来追杀我们！”
所以，原有的老滑梯，是剧本地图内相当安全的所在。
“可是该怎么进去呢？难不成要回到水上乐园里吗？”乃馨没这么乐观，忧心忡忡地问。
空气又安静了。
npc问得很有道理，不管是老滑梯还是怪物滑梯，它们都勾连着娜娜的怨念，是从水上乐园主楼里伸出来的。
莫非他们真的要潜回危机重重的水上乐园，才能爬进滑梯的初始端吗？
那里本就是大鬼和滑梯怪物的老巢，这未免有些太舍本逐末了吧。
林棋冰一时无言，顿了下，深呼吸后才说：“不用，不是还有另一条可以进入滑梯的路么？”
她被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住，无法，又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滑梯一般都是两头通的，不仅入口可以进人，出口也是可以钻进去的，只要向上爬就能……”
林棋冰说得特别认真，仿佛在给幼儿园小朋友讲课，旁边几人的思维盲区被戳破，脸色各自多彩，到最后，沐朗捂着额头，表情充满大脑空白般的懊丧，呻吟道：
“我明白了，我们都明白了，谢谢你冰淇淋，我现在感觉我回头可以省一笔考研报名费，去挂个三甲脑科专家号……”
在林棋冰的引领下，一行人屏住呼吸，小心避过头顶脚下的彩色管线，进入侧门，悄悄潜入了小窝玻璃墙的另一侧——水上乐园餐饮区边缘的一处西餐厅。
餐厅内一片死寂，座椅和吊灯几乎被水滑梯的洪流淹没，如同管道房，内部有道双向门半开着；
林棋冰到厨房拿了个扁工具盒出来，迟一婉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整套的西厨刀具，还有配套的喷火枪。
“走。”林棋冰打了个手势，将扁工具盒拿好。
沐朗低着头，无声地避开一道从鬓边擦过的彩色滑梯，那根能容人的巨管似乎对他们的存在有所感应，生长的速度慢了下来。
“嘘。”男大学生无声地竖起食指，示意同伴先走，他矮身迈开腿，踩上不远处的餐桌垫台。
与此同时，一根从桌台边如蛇般伸出的滑梯管，缘口恰巧碰到了男大学生的鞋子。
林棋冰微微睁大了眼睛，拽起沐朗的衣领，顾不上气声的动静，轻叫道：“快跑！往正门外跑！”
“刺啦——吱吱——”
一瞬间，西餐厅里的彩色管道们纷纷扭动起来，抬头向他们转来，就好像同时有了生命那样。
多彩的管线铺天盖地，顿时如潮水般涌遍了西餐厅。
第46章
不行, 再这样下去，通往正门的路就彻底被堵死了。
林棋冰单手撑下，纵身而跃, 跳到一张桌子上。她环顾四周, 看向正在狼狈闪躲的同伴们。
彩色管线如同一条条3D贪吃蛇,不断变换方向,追逐着主播们的脚步，它们的知觉十分灵敏，哪怕一点点声音都会引起数道滑梯的围堵。
或许, 现在必须制造点声音出来。
恰好沐朗蹿到不远处,林棋冰目光转过，和男大学生对上,她用口型说：“糖！”
沐朗福至心灵，冲女生微微点头。
果然如她所料，十分热爱糖果的男大学生, 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球。
林棋冰掐准时间，望向西餐厅中奔逃不止的同伴，大喝一声：“现在原地静止, 不要出声！”
与此同时,在她的挥手示意下,沐朗用力将手中的硬糖抛向远处。
迟一婉和乃馨听见女生的声音，下意识停止了动作，就在这短暂的静止中，林棋冰向外一跳, 躲开被她的喊声吸引而来的两道滑梯。
她精准坠落在卡座的沙发上，身体一滚，随后灵活蹲起,海绵垫弹震间，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扰动声。
一时间，西餐厅内倏然寂静无比。
只有那些水果味的小球，它们噼里啪啦地弹跳，滚向了厨房门内，也是最远离餐厅正门的位置，响声在安静中十分刺耳。
迟一婉僵立在原地，眼眸微颤，看着刚刚追捕不休的一道滑梯，如一条直径半人高的噬人管道，从自己脚边迅速掠过，拐去了厨房的方向。
不过十几秒，拥挤爆满的西餐厅就空荡下来，而厨房的双向门内透出可怖的景象；
那处狭小空间已然看不见锅灶和流理台，从天花板到地面的整个空间，都被交错平行的滑梯管道堵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紧密方块；
从侧面看去，仿佛午夜电视机的彩色马赛克屏幕。
“赶紧走，它们马上就会反应过来。”
林棋冰挥手向前，几步跨到门边，其余主播紧随其后。
女生的手推上旋转门，差不多同一秒，察觉到后面有塑料摩擦声。
乃馨回过头，用力咽下了惊叫，一道深蓝色的滑梯竟然绕出厨房门，从墙角探出头来，如同一条窥视他们的大蛇。
“快跑！”
所有人发了疯似的向外冲去，再不顾及凌乱的脚步声，身后的彩色滑梯大军从厨房涌出，铺天盖地朝他们追来。
餐厅外的天空依然沉暗，空气粘稠而阴冷，林棋冰一马当先，循着之前的记忆，跑向了她曾反追击小宋的那条岔路滑梯。
一行人穿过水上乐园的餐饮副区，那些汉堡店、拉面馆和便利店里，纷纷有滑梯怪物浮现于门窗后；
“嗒嗒嗒嗒嗒。”
无数塑料管道磕碰玻璃和墙壁的声音响成一片，宛如雨点落在周围，而已经有更多的滑梯穿出室外，包围在主播们前后。
“这里。”
林棋冰跳离一道彩管的贴地横扫，扑向一处眼熟的滑梯入口，正是之前她脱身滑出的地方。
女生没有迟疑，飞快蹿进了滑梯管道，手中变出那把残破的黑刃，向上一跃一插，刀尖没入两米半高的滑梯位置，给了她一个支撑点。
沐朗紧随其后，他半个身体探入滑梯，并未忙于进去，而是伸直双臂，猛力托了一下女生的鞋底，“冰淇淋，上！”
林棋冰借力再次上蹿，四肢轮流抵紧管壁，刀尖在滑梯内部留下一连串割痕。
就在悬崖凿壁般的一次又一次攀登后，女生终于来到倒数第一处管道弯折点，有了可以栖身落脚的地方。
下一秒，一道黑色攀岩绳从滑梯内落下，末端滚出管道外，另一端则在高处，被破烂匕首牢牢钉在塑料壁上。
其余三人顺着绳子依次爬上来，林棋冰拉了肩膀不方便的迟一婉一把后，将卷在手上的黑绳收起。
滑梯外仍然喧嚣，但好在没有任何异变的管道怪物追进来。
“走吧，前面的路很长。”女生的声音在封闭空间中有些发闷。
他们逆行穿梭在无尽头般的滑梯内部，向上攀爬了大约十分钟后，一点微亮的天光出现在眼前。
林棋冰双手一撑，登上了一处平台，回身拉起迟一婉，又将乃馨和沐朗拽出来。
她环顾四周，按照记忆，这里大概是水上乐园外的一个高台，而通往游乐场最深处的那道滑梯，就是从这里转入的。
如此，他们就能精准绕过水上乐园主体，从外t部走捷径接近办公区。
一行人靠在栏杆上喘气，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在引来滑梯怪物之前，林棋冰选定了路线；
她眺望远方片刻，随即坐下，将双腿搭进一道神秘的紫色滑梯内。
“注意滑梯里的岔路。”女生回头嘱咐道，“我刚才看见了一些完全没有印象的分岔点，凭空接在原有的滑梯中段，那可能不是真正的滑梯。”
说完，她转回头，滑梯洞口边缘正闪烁着小灯，像个绿色的圆点。
滑梯怪物的“嗖嗖”声再次升起，林棋冰不再犹豫，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后躺倒，率先滑向了紫色管道不可知的尽头。
顶壁在眼前疾驰而过，大约二十秒后，女生被滑梯吐在了一道干涸的水池中。
林棋冰站起身，发现四周遍布树林，而紫滑梯出口所在的水池在绿荫掩映下，距离那道分隔办公区的栏杆，只有不到五百米。
这里有吊床、秋千和长椅，旁边放着自动取票的储物柜，看上去很像那种供游客在林中休憩和野餐的地方。
女生转身走去，却被脚下的某样物品吸引了目光，她低下头，发现紫色滑梯的出口旁边，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电子盒，被螺丝钉钉死在那。
好像是远程控制什么机关的设备。
林棋冰谨慎地没有触碰，万一这是个陷阱，只要拆开就会吸引怪物，或者导致什么危险，那就很糟糕了。
“冰淇淋。”她扶起落地的迟一婉，对方攀着女生的肩膀站起来，气还没喘匀就说道，“你还记得刚才滑梯入口旁的那个小绿灯吗？”
“怎么了？”
哥特女孩揉了揉手臂，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在你进入滑梯之后，那个灯变红了。”
“过了大概二十秒才重新变绿，我猜那是属于水滑梯的一种指示灯。”
指示灯。
林棋冰的动作顿住了。
她突然想起，在鬼怪的梦境中，她分明记得，小宋将娜娜推落滑梯的始末中，那道最高的白色洞口旁的小灯，一直是红的。
“你是说，那其实是个感应灯？”在乃馨之后出现的沐朗很感兴趣，他将手放进滑梯出口内晃了晃，“红灯停，绿灯行？”
林棋冰咀嚼着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某种压力传感器，或者红外感应装置。”
“因为游乐场特色就是又高又长的水滑梯，为了保证游客按班次乘坐滑梯，他们肯定要设置一些东西，以防——”
以防同一条滑梯短时间内被两名游客进入，造成管道内的高速碰撞事故。
这样的事件一旦发生，将宛如车祸现场，受害者必定非死即残。
而滑梯进人即红，出人即绿，不绿不许进的遥感指示灯，大概是园方最好的选择。
“我的意思是，娜娜很可能在滑入管道后，中途撞上了什么东西。”林棋冰一边水池边走，一边猜测道。
“道理是这么说。”迟一婉有些疑惑地问，“可是就算有人违反规则，没有间隔足够的时间进入滑梯，也不太可能在滑梯中段碰到吧？毕竟他们的加速度是差不多的。”
林棋冰跳上池沿，掌下出现了小黄车，她示意大家挤上来，扣着头盔带子说道：“滑梯内的真实情况可能比较复杂，没办法一概而论，这只是个猜想。”
女生跨上电车，扭下握把的前一秒，补了句：“如果猜想成立，那我大约真的见过……”
电动车向前加速，她的声音隐没在大风和树叶声里。
“见过什么？”沐朗侧头微微提声，像个耳背的大爷。
“见过十年前滑梯里的另一名死者。”林棋冰重复了一遍。
小宋之后的第二任玩偶演员，红色杀人熊。
那个略微抬开熊头，就散发出一股浓重腐血味的女孩子。
毕竟红熊制造的积水倒影里，也是水滑梯和乐园的场景，如果她是当年的另一名死者，很合理。
黄色小电车穿过树林，所幸这里被滑梯怪物污染的程度不深，他们绕了几个弯，很快到达了横隔栏杆边上。跨过这道围栏，就是他们要去的办公楼了。
隔着老远，还能看见鬼屋的石块大门，而侧方的最边缘，则是分隔游乐场外那片密林的围墙。
林棋冰这才意识到，其实游乐场外和场内的树林是同一片，只不过被铁栏杆一分为二了。
由于办公区和游乐区之间的铁门被锁住，他们只能再当一次峨眉山猴子。
“上来吧。”女生利落地爬上横隔围栏，迟一婉在乃馨和沐朗的合力帮助下，也抓上顶杆，握住了林棋冰的手。
她将哥特女孩拉上来，对方似乎想说些感谢的话，但林棋冰忙于拉扯其余两人，迟小姐脸色微红也没憋出一个字。
女生看了眼乃馨，对方冲她虚弱一笑，林棋冰转瞬想到，既然乃馨和木棉认识娜娜，那他们会否也认识红熊里的女孩呢？
看样子npc既不会阻挠他们的行动，更不会主动给出答案，在下一次Q批改模式出现前，事情的真相只能等主播们自己探知。
“就是这了。”沐朗跑上台阶，手搭上办公楼大门，回头对几名同伴说，“很幸运，这道门竟然没上锁。”
很幸运……吗？
吊在队尾的林棋冰没有向前，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录影带，抬头看去；
办公楼规模不大，是一栋四层的小砖楼，足以容纳游乐场运营所必需的员工。
楼内的窗户皆是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更显森冷。
楼里好像没有人。
沐朗等人正要推开玻璃门，却突然林棋冰抓住手臂，她将他们带到门框外侧，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雨燕般缩在门廊下，让屋檐尽量遮住头顶，同伴们看向女生，似是等待她的话语。
下一秒，一束刺眼的白光从楼上扫了下来。
那光散射如长筒，紧贴着楼体照下来，在地面上映出遮雨檐的方形影子，光影不断扭转变换，就像……
就像有人在楼上拿着手电往下看，寻找可能存在的入侵者那样。
楼上有人。
或者说，楼上有东西。
没人认为在大清洗环节还能自由活动的东西是活人。
沐朗咽了口唾沫，无声地对她说：“怪不得办公楼大门没有锁。”
是因为之前就有人进入了这里。
男大学生一脸心有余悸，林棋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点了点头顶：“……小宋。”
他作为游乐场的员工，出现在办公区很合理，那道白光应该不是手电筒，而是小宋的眼睛。
“现在怎么办？”
从灯光远近看，小宋应该就在二楼，无法确定他的行动轨迹，直接上楼很容易撞到他。
林棋冰想了想，说：“先去一楼搜索播放设备，留好大门。”
几人悄无声息地打开大门，控制着门扇开启的角度，一个接一个钻了进去。
整栋楼都很黑，林棋冰等人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向内摸去。
第一个房间的门没锁，他们推门望去，几张办公桌的模糊轮廓出现在黑暗中。
林棋冰用手机手电筒照了下门牌，低声说：“是财务室。”
财务室规模中等，几人扶着墙边的档案柜往里走，窗边遮了一层厚帘，没有半丝外界光线透进来。
回身掩上门，林棋冰先将屋内用手电筒扫了一遍，确认暂时安全后，女生按下开关。
“咔嗒。”
无事发生，财务室内仍然漆黑一片。
沐朗看了眼开关板，又在屋里巡视一圈：“可能是电闸断开了，控制终端不在这里。”
这也解释了办公楼内漆黑一片的原因。林棋冰抬起眼睛，看向男大学生：“你能找到总闸开关吗？”
如果没有电力，可是没办法用播放设备观看录影带的。
见沐朗自信一笑，笃定点头，林棋冰松了口气。
这时，打开档案柜搜查的迟一婉忽然发出声音。
她一手举起林棋冰的手机，另一手里拿着一沓纸张，对照道：“游乐场的财务报表很有些异常哎。”
“大概从十二年前开始，也就是游乐场被关闭的前两年，这里就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哥特女孩见众人围过来，翻过了报表的下一栏目，继续道：
“可能因为经营不善，他们的营收逐渐下滑，直至开始亏钱，可管理层非但没有及时止损，反而持续运营这座负资产游乐场，维持着表面的繁荣蓬勃。”
“难道商人也有赌徒心态吗？总觉得再撑一撑就能好起来。”
林棋冰消化着这些信息，走了几步，突然发现t垃圾桶最上方有一个可疑的纸团；
她将纸团捡起来，展平发现是一封手写信，把皱巴巴的纸张凑到手电筒下，女生读了两句。
“这是一封本市市民写给游乐园方的抗议信。信中谴责了游乐场的暗中收费行为和安全隐患，造成了某种事故，给写信者的孩子造成了较为严重的擦伤和惊吓。”
林棋冰合起信纸，说出了最后一句：“发信人要求园区进行道歉赔偿，否则会联系记者，将这些不合理情况调查清楚，并撰文登报。”
依照这封投诉信的最终去处看来，那位可怜的写信父母应该没能得到所谓的道歉和赔偿。
“这封信应该只是游乐场亏损的众多恶果之一。”
迟一婉接着补充，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财务报表，说道：
“游乐场资金的异常状况没有得到扭转，加上大量亏损，他们私下削减了一些方面的开支，比如员工薪资、海洋生物饲养水准，以及游乐设施的检修与维护。”
听到这段话，在场几人皆是若有所悟。
因为缩减了这些项目的投入，所以身为学生的小宋可以来打暑假工，所以海洋馆里的生物生存环境恶劣。
那么游乐设施缺漏检修与维护，是否与娜娜和红熊的死亡有关呢？
一行人将财务室搜了一遍，确认没有影音播放机后，林棋冰摇了摇头。
由于办公楼结构特殊，一楼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他们所在的财务室，另一间是调度室，里面的通话传讯装置宛若废铁。
看来整栋楼的电力都被切断了。
“那么机房应该在楼上了。”沐朗从调度室里顺出一双劳保手套，将那副白棉线的宽松织物套在手上，“怎么办，这栋楼只有一道楼梯。”
不管是找电闸还是播放设备都要上楼，可小宋此时在楼上，他随时可能下楼，或从某扇窗户向外看，所以走楼梯和外墙都存在一定风险。
“没办法，只能碰碰运气了。”
林棋冰吸了口气，由于大清洗时的暴露度提高，他们没有太多时间。
几人蹑手蹑脚登上楼梯，鞋底和石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幽暗的楼内十分清晰。
二楼的走廊一片寂静，暂未见到小宋的影子，几名主播看了眼林棋冰，等她做决定。
“直接上四楼。”林棋冰手势比了个4。
女生迅速地掠过二楼向上蹿去，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二楼有某种危险潜伏着。
同伴们没有犹豫，纷纷跟上，在队尾的乃馨转过三楼楼梯时，脚下空隙突然透入了刺目的白光，照亮了身后的晦暗墙壁。
小宋从二楼走廊的另一端“驶”来了。
林棋冰等人头皮一悚，提起腿加速上行，重新钻入黑暗中，这才勉强躲过小宋目光的扫视。
路过三楼，女生没有停下，直接带队上到四楼，没有解释原因，因为下一秒，楼下就传来了车轮碾过楼梯的声响。
异变成人形汽车的小宋离开了二楼，却没有下行，反而向上来到三层。
“如果刚才去了三层，就直接被堵住了……”迟一婉攥紧了自己的领口。
四楼走廊比一楼稍长，共有八个房间，林棋冰没有着急进入，一一扫视过去，发现其中六间竟都是空的，还有一间是废弃已久的卫生间，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则大门紧闭。
“本来办公楼面积就不大，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空办公室？是因为游乐场关闭前把它们清空了吗？”
女生向深处走去，站到最后那间屋子的门前，轻声说：“更可能是做梦的人没来过那几件屋子，对它们没有具象的认知，所以只能是空的。”
“那这间办公室，里面会有什么？”沐朗摸了摸面前的深色木门。
屋内的场景没人见过，可能是零也可能是无穷，永远带有令人战栗的不确定性。
“进去了才知道。”林棋冰悠悠回答。
女生扭下合金把手，向前推门，掌间却被阻力顿住，她低头看去，一枚长方形的锁眼在圆把手中间，敞着嘴，仿佛等待钥匙的吻合。
鬼使神差地，女生拿出了那枚鬼怪梦境中得到的半截钥匙，它的名字正叫做【解开回忆的钥匙】。
将那狭片状的铜合金插入锁孔，她手指捏住胶带粘成的匙柄，轻轻一转，这间紧闭的门应声而开。
门扉开启，映入几人眼帘的竟然先是一束光，温馨的米黄色灯光，如水般流淌到黑暗的走廊中。
这间办公室的陈设不像办公室，暖色的窗帘和灯罩，实木桌椅，在光晕下显得半旧而梦幻。
就连桌上的那盆绿萝，郁郁葱葱，好像昨天才被浇过水那样。
林棋冰走到中央，看向办公桌上放置的照片，小男孩和大女孩，眉头一跳。
无论从布局还是细节，这不是乃馨家客厅的办公室版本吗？
就好像那一家人忽然全面搬家，住到办公室里了那样。
这间“家住办公室”里当然有放映机，因为进入梦境前，乃馨家的爸爸正坐在客厅里，背靠着一个差不多的机器。
“这里为什么是这样的？就算是梦境，这也太缝合和离谱了。”迟一婉感叹道。
林棋冰回答：“这间屋子是梦境最深处的位置，可能，也代表了内心最深刻和美好的回忆？”
“这……”乃馨的目光微微颤动，她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双手捂住胸腹，眼底透出水光，“木棉他……”
迟一婉拥住了OL女士的肩膀，沐朗看了眼林棋冰，两人对视半秒，女生走到放映机前，取出了口袋中的【门票】；录影带。
她将黑匣子里的东西搁进入带口，按下按钮，老电视屏幕上浮现出了熟悉的画面。
是他们的肉身正昏睡着的，乃馨的家。
“哈啰！”不算太清晰的空画面中，突然跳出一个女孩子。
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布裙子，一根独辫子歪在脑侧，十分活泼可爱。
林棋冰看了好几眼，才辨认出她的身份，那副俏丽的五官如果打乱破碎，会组成水上乐园中所见到的残损面容。
是活着的娜娜。
“哈啰！”娜娜摆摆手，重复了一遍，睁大眼睛看向镜头外的众人，“录上了吗这个？”
主播们毛骨悚然的感觉褪去，她看来是在和当时的摄像者说话。
手持镜头的人没出声，可能只是点头了，娜娜扬起笑容，手伸到画面外勾来一个人，也是同龄女生。
电视机里，十七岁的乃馨内向而瘦弱，看起来比现在稚嫩得多。
娜娜搂着乃馨的脖子，两人脸颊贴着脸颊，乃馨脸上浮出快乐的笑意，终于抬起眼睛，直面镜头道：
“今天娜娜在我家过公历生日，祝她生日快乐，今年考上她想去的大学——”
乃馨嘴里被娜娜塞了快巧克力，女孩噘起嘴，贴着朋友更正道：
“不对不对！应该祝我开心，漂亮，幸福！还有——永远十八岁！”
被按住的乃馨笑得直点头，嘴里含着巧克力，和娜娜一起双手比出“ 1”和“ 8” ，对不齐词儿地大叫：
“祝娜娜同学生日快乐！”
“开心，漂亮，幸福，永远——十八岁！”
第47章
播放器传来的笑声漾满了整个办公室,林棋冰按下暂停键，将音量调小，沐朗知机地到门边查看动静,并将门扇牢牢关死,以免声音传到外面。
“看起来, 这是娜娜十八岁生日那天拍摄的视频, 地点在乃馨的家里。”
迟一婉抱着双臂，看了眼乃馨，继续分析道：
“从录像机的年月日和入梦前的时间推算, 这段视频拍摄没过多久, 游乐园的事故就发生了。”
OL女士无力地靠在转椅上，眨了眨泛红的双眼, 竟第一次肯定了主播的想法：“嗯，是这样的。”
林棋冰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的信纸：“还有这封投诉信, 发信的时间也晚于视频拍摄，可能就是在娜娜的事故之后写的。”
几人对了下信息和思路，女生继续播放视频, 屏幕上的娜娜和年轻乃馨重新动了起来；
乃馨数着手里的一把细蜡烛,而娜娜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了一沓闪光彩纸，她正在折叠生日帽。
显然，娜娜手工不算熟练，制造了好几个失败品后, 才勉强折出两个差不多的皇冠生日帽。
“这个视频是谁拍摄的呢？”短暂的静默中，林棋冰看向乃馨。
OL女士似乎又感到身体不适，她没有拒绝这个问题, 可还未回答，就被一道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笃笃笃。”
不急不缓t，回荡于办公室，清晰地传入每个主播耳朵里。
林棋冰等人皆是一震，下意识看向门口，接下来屏幕里传出一道有些耳熟的中年男声，对着镜头外的角度说：“木棉，木棉，去开下门吧。”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敲门声是视频中传出的，而录像的拍摄者，正是乃馨的父亲，他们见过的那位古怪病弱的大叔。
“是我们的蛋糕取回来了！”娜娜蹦起来，欢快地挥舞起手中那沓流水线生日帽，唱歌似的说：“我也去开门！”
画面中再次只剩下乃馨一个人，她将蜡烛放下，对录影机后的父亲笑了下，转身追了过去。
镜头外，乃馨家的大门方向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随后是不太齐的祝福声，青春洋溢地迸出来。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林棋冰垂眸，这两个声线很好辨认，女声还是乃馨，男声则是年轻版本的小宋。
乃馨爸爸的镜头调转，偏向了声音的来源，捧着一个大盒子的乃馨重新走进画面，她身边则伴着娜娜，小宋跟在最后。
所有人都顶着歪扭的生日帽，看样子是被娜娜强行按在头上的。
两名女生合力将盒子放在茶几上，掀开盖子，里面是九个攒成大盘的小蛋糕，顶着云朵般的奶油，洒满彩色糖粒。
娜娜和乃馨小心地将数过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小宋拿着打火机在旁等候。
林棋冰注意到，娜娜的神情变得没那么生动，她和乃馨仍然亲密，却似乎和小宋有点礼貌过头，哪怕对视也会很快移开目光；
而小宋站在一边，低眉敛目，似乎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可是明明在视频拍摄不久后的水上乐园里，娜娜对小宋仍是亲昵而泼辣的呀。
是在今天闹别扭了吗？
画面中人物的行动继续着，不以林棋冰内心的违和感为转移。
娜娜宛如被熄了火般文静，不再手舞足蹈地欢跃，插好蜡烛后，也一直保持着知书达理的表情。
乃馨爸爸在镜头后说话了，向着应该是厨房的方向，惊叫一声：“我忘了，锅里还烧了牛排骨，专门给你们几个准备的！”
厨房那边传来开锅盖的声音，沙发附近的几人都吸着气，似乎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谢谢叔叔，我去帮忙端。”娜娜出声，她顶着纸皇冠帽子，拍了拍手上的蜡屑，轻盈地走出了画面外。
小宋已经将蜡烛通通点亮，乃馨低头调整着蛋糕的造型，冲着身后喊了句：“你们小心别烫到啊！”
没一会儿，娜娜双手垫着抹布，端了个满满的大砂锅进来，往蛋糕旁的空位上放。
她全身僵直，有点滑稽，生怕动作一丝不稳就溢出来，头上的生日帽都歪掉了。
乃馨扶着她的手接了一把，娜娜将砂锅放上隔热垫，双手立即捏住耳垂取凉。
小宋在她耳边调侃了句什么，恼得娜娜用手肘戳他腰肋，她气了一会，又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再说话我打人了啊！”娜娜一巴掌拍扁了小宋的生日帽，两人熟稔打闹起来。
林棋冰有些感兴趣，看着屏幕内少女少男并肩的样子，他们这会好像又拉近了距离，迅速和好了。
“快回来呀，要集体照相了！”年轻的乃馨应该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探过头，朝厨房里的人又催了句。
镜头定格在十年前乃馨的那个探头动作，未来得及拍到木棉的出场，静止两秒后，直接陷入了黑屏。
办公室里一派寂静，沐朗若有所思，迟一婉则看向乃馨，OL女士仍坐在那把办公椅上，出神地一动不动；
二十七岁的乃馨凝望着电视机，仿佛在黑色屏幕的另一端看见了十七岁的自己，并隔空对视。
不易察觉的角度，两行泪痕划过脸颊，干涸在了她的腮边。
林棋冰蹲在录像播放器前，按下几个快进按钮，拉着进度条，她回过头：
“后面好像还有一段。这个带子是两条视频拼接而成的。”
女生调试两下，按住播放键，电视机屏幕很快又有了新的画面。
这次的场景不是乃馨家里，而是一个更接近和熟悉的地方，水上乐园的更衣室走廊。
第二段视频的画质比第一段还要模糊，也是录像制式，边角日期时间显示，比娜娜的生日录像大概晚一个月。
此外，画面的色调有些单一，缺乏艳彩，看起来接近黑白风格；
这次没有手持摄像机的颤抖感，机位恒定在一个高角度，可以称为俯视。
林棋冰敏锐地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娜娜丧生当天，水上乐园的某段监控录像。
出现在视频中的人是小宋，他穿了一条宽松泳裤，上身是一件眼熟的短袖制服，游乐园员工的统一款式，正是此刻梦境中的小宋所穿的那件。
小宋正从露天楼梯上下来，匆匆冲进走廊，他的肢体动作极其慌乱，双腿几乎打结，歪歪斜斜地朝楼里走来。
他冲进男更衣室，看起来急于换衣服，但没过两分钟，少年又原模原样地从里面走出来；
小宋环顾四周，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转身进入了女更衣室；
再次回到走廊里时，小宋两手空空，步态乱得差点撞墙，随后，他瘫坐在墙根下面，双肩耸动，身体肉眼可见地抽搐着。
“他……是在哭吗？”林棋冰淡淡地问道，看着屏幕中小宋用双手捂住嘴巴。
这个问题无需回答，因为小宋很快撩起衣服，抹了下脸，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知是何目的。
大约过了两分钟，小宋又出现在摄像头范围内，这次他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一个带底座的立牌，用一根金属圆柱连接方牌和底座。
由于视频画质很不清晰，林棋冰等人只知道牌子上有字，却难以看清具体是什么内容。
“能放大吗？”迟一婉按下了暂停。
沐朗操作了两下播放机，摇了摇头，表示型号和功能都太老旧，没办法独立放大操作；
林棋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将变焦倍数拉到最大，却依然无法识别立牌上的内容，只能看出的确是汉字。
“这段录像视频比一般监控还模糊，画质损伤严重，不仅是时隔多年的原因，还可能辗转经过多次复录和读取。”沐朗解释道。
播放只能继续，他们目睹了小宋拖着立牌，走回到了露天楼梯，并转身向上去了。
“如果这是娜娜死亡的那天，他现在应该是作案后返回现场，也就是那道最高的白滑梯平台。”女生冷静地判断道。
小宋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范围内，是十分钟后，他从外楼梯门进来时已然动作如常，那只立牌不知所踪。
他腰背笔直地走向远处，不见刚才失了魂的样子，只有微微发飘的脚步，暴露出他内心思绪的激荡程度。
他消失在画面中，又过了十几秒，视频结束了。
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了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由于核心线索【门票】已被解锁，本轮大清洗将在120秒后结束，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林棋冰看向重新陷入黑暗的屏幕，取出录像带，拔掉电源。
另一边的乃馨仿佛筋疲力尽，头靠在转椅椅背上，闭上眼睛，泛红的眼窝在苍白皮肤上很显眼。
“小宋进女更衣室做什么呢，他拿回去的那个牌子又写了什么字？”迟一婉抓着头发。
除了曾经的小宋本人，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包括脱力陷入昏睡的乃馨。
林棋冰眸光微闪，绕开眼前的迷障，反而抛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提问：
“为什么载有这两段视频的录影带，会被剧本称为【门票】？”
众人微惊，对啊，这两段视频实际上没包含太多信息，无非是娜娜死于十八岁生日之后，以及确凿了小宋杀害娜娜的嫌疑。
“或许这里面有一些隐藏线索，只是我们还没看出来？”沐朗猜测道。
暂时只能这么想了。林棋冰默默道。
可能任由它在头脑里生长一段时间，才能发酵出可供潜意识捕捉的东西吧。
沐朗撩开一线窗帘，玻璃外的天空已经转为晴蓝，只是在未退散的阴霾中，显得有些发暗。
游乐场的轨道和塔尖在暗光下像一片剪影，那些彩色的滑梯管线在变短，如退潮之蛇般，缩回水上乐园的方向。
“冰淇淋，你觉得它们是真实的娜娜的怨念，还是做梦人所模拟的娜娜的怨念？”
林棋冰走到男大学生身旁，毫不意外地听他搭了句题外话。
女生望向远方，叹t了口气：“都可能吧，梦境里的一切都源于内心，谁说得清内心是真实还是虚幻呢？”
他们在四楼办公室里熬过120秒，脑海中铃声打响后，气氛蓦地松弛下来。
乃馨依然在转椅上闭眼休憩，迟一婉稍稍背过去，轻声和林棋冰两人说道：
“这么看的话，木棉在棺材板上画的那四个小人，应该就是娜娜、小宋、乃馨和他自己了。”
沐朗突然想起来：“不对，这里多了个人算不进去啊。”
“谁啊？”
“红熊。”林棋冰回答。
红色杀人熊里的女孩，不知姓名和容貌，她应该是娜娜事故中的第二名死者。
除了确定此人不是娜娜之外，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那两段录像视频中，并没有出现陌生的女孩脸孔，也就是说，里面没有红熊的存在。
“她会不会根本不认识娜娜和小宋他们？可能只是个倒霉的游客而已，在事故当天被牵连死掉了。”
迟一婉捏着下巴推测道：
“又或者跟娜娜的事故压根没关系，她死于游乐场安全隐患的另一场意外？”
沐朗微微摇头，直接否认：“不太可能，别忘了，这是一个大梦境，既然红熊出现在这，就说明做梦人一定对里面的女孩有印象，也许交集还不浅。”
“这么说的话。”林棋冰回过头，抛出第三种可能，“也没准是做梦人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红熊女孩的死亡，并不知道她具体的样子。”
“也就是说，红熊的壳子可能根本打不开，或者打开之后，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失落的心声】礼物盒那样。”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之一罢了。我还是倾向于认为红熊和娜娜的事情有关系。”
林棋冰几句话将众人说得后背发凉，她解开门把手，走廊里的供电还没恢复，女生蓦然回头，定定看向众人：“等等，我们刚才都忘了一件事情。”
沐朗三人有些迷茫，但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这栋楼的电，不是被全面切断了吗？”林棋冰指了指头顶暖色的灯光，还有旁边的录像放映机。
是哦。
为什么没有想起来？
就好像全然默认了这个房间很正常那样。
没管悚然的众人，女生径直走到顶灯开关前，按了下去，暖米色灯球却没有熄灭，仍然将温馨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身上。
“……”林棋冰又站到放映机前，按下了读带开关，此刻放映机的电源线被拔开、插头散在地上；
然而下一秒，黑色屏幕竟然亮起，出现了娜娜模糊的笑脸。
她甚至都没把【门票】录像带装回去！
“哈啰！”
娜娜熟悉的声音传来，恰如第一段录像的开头。
斜马尾辫，蓝硬布裙，活泼面容。
本来寻常的画面，突然卡顿一样，抽起帧来。
“哈哈哈哈……啰啰啰啰……”
娜娜的脸变得像素化，而且扭曲，随着时间轴前推，她的五官在画面中彻底破碎。
右眼在屏幕中间，左眼在右眼右侧，耳朵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鼻子模糊成肉色色块，嘴巴则在左上角边缘一张一合：
“开心漂亮幸福……十八岁十八岁十八岁……永远生日永远快乐……”
娜娜喉咙里的声音如打铃般黏连，带着空腔感，以及强烈的无序混淆，他们勉强辨认出她吐出的字节，虽然那已不代表任何含义。
林棋冰拿起遥控器，直接按下关机键。娜娜的画面在电视机上延迟了两秒，最后一刻，她那双分离的眼睛齐齐看向屏幕外，盯住主播们的身影，然后才消失在了黑屏中。
这间屋子果然十分诡异。
但系统提示分明响起过了，录像带的观看是有效行为。
在女生示意下，一行人离开办公室，站在走廊里，林棋冰合上了面前的房间门。
锁舌咬紧的声音传来，林棋冰没有松开门把手，她这次并未插入钥匙，而是直接推门。
“嘎吱——”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惊了主播们，刚刚还温馨如家的办公室，此刻却空暗死寂；
灯关着，墙皮苍白剥落，地砖不再是木地板，而是普通的灰瓷，上面厚厚一层灰尘，脚印凌乱。
这个房间居然是空的。
唯一的物品是把缺脚的办公转椅，歪斜在房间正中央，表面爆出黄色海绵垫。
它正对着门口而放，就好像此时此刻，有个看不见的透明人坐在椅子上，直视林棋冰一行人那样。
“我们刚才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看的录像带？”迟一婉不敢置信。
林棋冰冷然看向里面，那些放映机、遥控器和窗帘都不见了，温馨感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寂寞的灰暗。
她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满面好奇，向内探索的沐朗：“别动！”
下一秒，一个粗陶花盆从天而降，擦着沐朗的头发坠落在地。
“啪嚓——”
花盆裂成几瓣，干尘的泥土散落一地，甩出数片灰黄枯死的叶子。
林棋冰眼尖地看出，这竟是他们第一次置身房间时，那盆青意蓬勃的绿萝。
“是放在内门框上的。”女生揩过头顶门框，指尖沾了几粒土渣，一搓就成灰了。
“大概这才是办公室在梦境中原本的样子。”
沐朗带上门，心惊地摸摸头顶，
“大概梦境主人对那个家有很深的执念，所以我们第一次进入会看到家的景象。”
林棋冰看向走廊外，虽然大清洗已经结束，几人的暴露度都恢复了正常，但谁也无法确定小宋是否变回了人类。
就算是他的人类阶段，也曾是那只挥舞电锯的初代杀人熊啊！
“我们得离开这个位置。”她说，“花盆摔碎的声音太大了。”
几人对视一眼，匆匆朝走廊外撤离而去。
四楼和一楼已经探索干净，他们边走边商量，决定潜入三楼和二楼，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是，第一，生日录像那天的娜娜和小宋发生了什么；第二，小宋作案后拿的牌子上写了什么；第三，红色杀人熊的真实身份。”
林棋冰轻捷地走下三楼楼梯，她补充了沐朗的话：“以及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到底和木棉有什么关系。”
虽然木棉没露过面，不知道他真实年龄有多大，但听第一段视频里，老爹喊他去开门的口吻，起码在十年前，他就是个有自主行动能力的孩子了。
这意味着林棋冰等人错判了木棉的年龄，他可能比他们一开始猜测的还要大一些。
“他会不会暗恋娜娜啊？”迟一婉抱着手臂思索道：“小孩子时期就会对美产生感知的，喜欢上厉害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我是说那种天然懵懂的好感，也不算不正常吧？”
沐朗认真地点头：“很有可能，如果木棉对娜娜很有好感，那么娜娜的死对他来说一定是很严重的阴影，甚至多年之后都忘不了。”
的确，如果第一段视频是家的温馨回忆，那么第二段监控录像，非常像是对当年事件调查取证的结果。
“这就合上了，对海洋馆里的动物感到愧疚，很害怕鬼屋的鬼变成真的，坐过山车会脑补安全杠翘起，都符合一个敏感而想象力丰富的孩子的心理。”
林棋冰注意着三楼的动静，这里十分安静，并没有小宋的踪迹，那么他此刻应该在一楼和二楼。
听着同伴们的小声交流，女生看了眼乃馨，毕竟木棉的小学年龄一直是被OL女士默认的部分，她可一直没有认同或指正他们的想当然。
乃馨又为什么刻意忽视这部分事实呢？
“嘘。”林棋冰向后一挥。
几名主播紧贴墙根，站在三楼半的楼梯阴影间。他们紧张地向下注视，下一秒，磕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愈来愈近。
“门……我的门……”
小宋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显然刚从二楼或一楼上来，令人心惊的是，他的下半身虽还是车轮，但车灯般的、发出白光的双眼，此刻却紧紧闭住。
“他，失明了吗？”迟一婉用口型问。
林棋冰紧盯着小宋，随着大清洗结束，对方似乎暂时失去了高速移动的能力，东撞一下西磕一下，终于把自己挪回了三楼。
他先前不知道遭遇了什么，闭上的眼睛再没睁开过，行路只能靠跌撞和触碰。
“我要找……我的门……我的东西……”
小宋拐进了三楼走廊，林棋冰大着胆子跟过去，发现对方胡乱地在墙上摸索；
他走廊一端摸到另一端，双手不停推过一道道门，企图用t手指摸清门牌号，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这是几楼，几楼……”
他好像在某个特定的房间，然而一直找不到，因为缺少视力，连身处的楼层都无法确定。
在林棋冰等人无声的尾随下，小宋掐住自己的脖子，痛苦地低嘶起来：
“这不是三楼，三楼在哪里……我要找……找不到会死掉，会死掉的……”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
这个异变的npc ，当年的凶手，他要去三楼找什么呢？
第48章
“……他在找什么？”沐朗无声地问。
林棋冰背在墙后,冷眼看着小宋经过那一道道门，那些房门都是关着的，不知是否上锁,然而他只知用手敲捶,完全没摸向门把手。
他好像真的睁不开眼了, 而且某种程度上丧失了触觉, 以及思维逻辑性。
小宋目不视物，从三楼歪扭着驶出来，转上楼梯,下半身的车轮不断与扶手栏杆相撞。
林棋冰等人紧贴墙壁,屏住呼吸，一丝声音都不敢出,等待半人半车的npc贴着面前经过。
终于，小宋消失在楼梯顶端，脱离了众人的视线。
“去三楼看看。”林棋冰说：“要快, 他马上就会回来。”
三楼走廊格局与四楼相同，八个房间，其中两个房间打通, 分别为配电室和机房, 再就是卫生间。
除此之外, 只有一间办公室有桌椅，其余都和四楼一样，是废弃的空办公室。
八道木质制式门，没有一道是上锁的。
“不太像常规的异变, 倒像是没有达成任务，而遭受了特定的惩罚。”
林棋冰回忆起自己在第一个剧本，鬼怪梦境中被雯雯变成布娃娃的经历,和小宋现在的状态略有相似。
如果是npc异变成鬼怪，应该像旺叔那样，变得更加强大恐怖才对。
而小宋只是在大清洗中暂时变得像鬼怪，而现在，保留了诡异外表之余，却更接近畸形和失能。
不禁让人想起古代的一些剁腿割鼻子的野蛮刑罚。
“你是说，他没能在大清洗里干掉我们，所以被剧本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沐朗咋舌道，他将“剧本”两个字说得很轻，欲盖弥彰地，以免被乃馨听到。
林棋冰点点头，走进了唯一有东西的那间办公室，屋内陈列着办公桌椅，还有打印机和储物柜，看上去是经常被使用的样子。
“桌面是空的。”
“抽屉里什么都没有。”
林棋冰拉开储物柜门，里面东西很少，挂了件男士短大衣，尺码很符合小宋的体型。
她将那件薄羊毛大衣取下来，一股古龙水的味道淡淡飘起，香得蛮雅痞。
“他在找这件衣服？”女生自语道。
迟一婉凑过来打量，十分内行地断言道：“这牌子还行哦，作为穿工作服的游乐场员工来说，他很在乎私服穿搭嘛！”
布料被牵扯时，衣摆传来“叮当”一声，林棋冰眼神微动，摸进大衣口袋，拎出了一串钥匙。
确切地说，是一串车钥匙。
“叮——”
“恭喜在场主播，获得道具线索【梦境的钥匙】，剧情解锁度76%，请再接再励！”
沐朗眼神亮亮：“车钥匙？我好像知道它属于哪里了！”
“你们记不记得，在游乐场外的树林里，停着一辆红色汽车？就咱们从鬼屋出来时，路过看到的。”
林棋冰当然记得那辆车，停在栅栏外面很远处，当时还问过乃馨，不过乃馨否认了她家有这样的车。
“会不会是小宋的车？”女生想到。
迟一婉问：“意思是他是开那辆车来到了游乐场？”
林棋冰说：“有可能，不管他是否开着它而来，但他一定想让它带自己离开这里。”
所以小宋的异变形态是半人半车，他驶向园区门口时会加速，现在又将找到车钥匙当作最深的执念。
“交通工具代表一种离去的希望。”
沐朗认同这一点：“结合小宋的犯案凶手身份来看，他想逃离受害者的鬼怪，很有道理。”
在梦境中，将杀害娜娜的小宋困在游乐场，永远成为员工npc ，是做梦人对他的恨意和惩罚吗？
这个想法在接下来得到印证，林棋冰等人随后前往二楼，又很快离开，因为他们发现，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是空办公室。
“整栋办公楼里，只有小宋的那间屋子不是空的。就像这座楼是专门为他这一个员工，单独准备的一样。”
林棋冰踏过二楼到一楼的最后一阶楼梯，车钥匙在她口袋里轻轻碰撞。
那辆车可能是离开的关键，她想。
推开一楼正门，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变回蓝色，她回头向上看去，小宋的影子在某扇窗后蹒跚经过。
“我感觉，他还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迟一婉吐槽，“因为一旦我们找到木棉，就可以离开梦境，也意味着他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林棋冰默默无言，托了把哥特女孩，一行人攀上办公区和主园区之间的围栏。
就在这时，乃馨的咳嗽声突然划破安静空气，npc女士在铁栏顶端抽搐起来。
旁边的队友忙去拉她，却晚了一秒，乃馨重重摔在地上。
林棋冰翻身落地，赶快上前查看，发现对方身体紧绷，急促地呼吸着，脸色苍白泛紫；
众人一时手足无措，好在半分钟后，乃馨虚弱地坐了起来，貌似恢复了正常。
“抱歉，我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OL女士抹了把无血色的嘴唇。
“此外还有一些遗传问题，来自我爸爸，他的程度比我严重多了。”
想起那位中年大叔算不上健康的脸色，林棋冰拍了拍乃馨的肩膀，让她靠在园区的一处树荫下歇息。
迟一婉主动来照顾乃馨，女生看了眼同伴们，和沐朗一前一后走开几步讲话。
“我准备回溯梦境，回到十年前的水上乐园里看看。”林棋冰开门见山。
沐朗跳跃到关键信息：“你想去看小宋牌子上的字？”
“是的。”她回答，“还有查清楚娜娜到底为何而死，红熊、乃馨和木棉又在事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沐朗有些迟疑，担忧地看向女生：“冰淇淋，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木棉的大致位置，再回到鬼屋或许能发现更多信息。”
“事实上，大清洗已经结束，只要我们找到木棉，并度过最后的狂欢时刻，就可以离开梦境了。”
他说的是事实，不是每个剧本都必须挖出全部故事，大多数时候，只需要完成任务最核心的部分，达成通关条件即可。
“可是掌握的信息越多，决战中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大。”
林棋冰冷静地回答，她拿出手机，调出已经失效的木棉定位记录：
“木棉一直没出现过，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棺材板上的那幅画——水上乐园的四个小人是谁。”
就算把目前所知的全部角色加进去，娜娜、小宋、乃馨和木棉，凑齐了四个空缺，那么红熊的位置又在哪呢？
林棋冰等人肯定获得了一定线索，但也肯定绝非全部。
“我们需要确认，木棉在当年到底是涉事者、旁观者，还是后来听闻事故的局外人。”
“一切因他而起，应该也会在他身上终结。关键就在于，做梦的人究竟如何看待这个梦境。”
沐朗思索片刻，发现林棋冰的决心不可动摇，最终他点了点头，表示信服她的观点。
“好吧，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需要你和迟小姐一起照顾乃馨，她的手不方便。”林棋冰无奈道：“我就是看了你一眼，没想到你会跟过来。”
男大学生闻言顿了下，脸色有点发红，脖子虽然直直的，但连头顶的毛都耷拉下来了。
“不过。”林棋冰打开外卖app，点了几下，“谢谢你能跟过来。”
她调出历史地点记录，点击【梦中游乐场.水上乐园.梦境副本】，选中那串扭曲的坐标字符。
将其设置为路线目的地，林棋冰扫了眼重新明亮起来的沐朗，按下了导航键。
“一会见。”女生的声音淹没在耳边嘈杂中。
熟悉的冷漠女声响起——
“检测到骑手选择了异时间目的地，导航过程存在风险，请做好准备。”
“路线生成中，3、2、1……”
向上回那样，林棋冰耳边再次传来老式自行车铃，“叮铃铃铃——”
清脆的碰撞声爆入脑海，女生的眼神变得凝滞，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无数维度的图像、数字和信息碎片扑面而来，林棋t冰被动穿梭其间，这种瞬息跨越千万年山海的感觉，让她清醒无比，却又无法思考，懵懂如稚儿第一次睁眼。
等思维重新凝聚，她小幅度晃了一下，发现自己置身于水上乐园的更衣室门前。
“喂，怎么不去换衣服啊，你就穿着工作服玩啊？”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是娜娜。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拍上林棋冰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忙朝旁边躲去。
女生这才发现，她竟然从一个更高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目光扫过去，是年轻的小宋。
原来娜娜拍的是小宋，而她的位置刚好与男生重合。
小宋挠了挠头，笑得和煦：“我今天值班没调开，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容我则个呗。”
林棋冰站在一边，看着娜娜身穿干爽的绿泳衣，笑嗔着去打小宋，催他换衣服，这才明白过来；
此次的落点竟然不是原梦境之后，而是之前，这件事不知是福是祸。
好处是她有可能看到事情的全貌，坏处是，按照回溯梦境对外来者的高压排斥，她可能坚持不到重要部分的重演。
还是先跟上去再说吧。
“行，看在你单独约我出来玩的份上，就饶了你这回。”娜娜骄矜地说。
“我进去取点东西，你在外面等我吧。”
说完，娜娜转身进了女更衣室，林棋冰拔起脚步，刚想跟上去，就看见小宋神秘兮兮地走向了男更衣室，女生动作一顿，迟了半秒，娜娜那边的门就在眼前锁上了。
小宋伸长脖子，见娜娜消失在门后，他快步走进了男更衣室，林棋冰跟进去，发现他蹲在那只木头柜子前，摸向裤兜，却摸了空。
男生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又忘记取钥匙，这记性没救了。”
说罢，小宋带着激动的表情，又开门穿过走廊，去向了一楼。
林棋冰在原生梦境中经历过这个部分，对方应该是去柜台下的鞋盒里找那半截钥匙了。
一种熟悉的窒息感漫上脖颈，女生知道，这是回溯梦境带来的副作用。
她咬住牙，跟在小宋后面，一路上，男生的脚步十分轻盈，似乎在等待喜悦降临。
一人一鬼来到一楼，林棋冰支撑不住身上好似千斤的重压，跌坐在椅子上喘气，看着小宋趴在地上翻找纸盒。
“小宋，你在干什么？”
林棋冰一惊，看向声音的源头，反应过来说话的是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柜台入口，身上穿着和小宋一样的游乐场员工制服，看起来是男生的同事。
然而，这位男员工的脸，却没有五官，是一个空白的鸡蛋。
林棋冰瞬间了悟，因为她在“现实”中没见过这张脸，也就是对他的身份和长相没有认知，所以在梦境中，她只能看见一张空面孔，而无法得知额外的角色信息。
“啊，没什么，收拾点东西。”小宋从柜台下爬起来。
那位男员工看了他两眼，可能感到奇怪，但好脾气地没有深究，只是调侃道：
“赶紧去工作，哈哈，别以为你是老板的外甥就能偷懒闲逛啊。领导可让我们监督你呢。”
小宋笑骂了两句，彼此关系似乎很好，对方也没多纠缠，转身向另一端走廊去了。
林棋冰的目光下意识追随那位男同事，直到另一端走廊的尽头，却无意间捕捉到另一道身影。
似乎是个穿蓝色泳衣的女孩，在窥视这边，见小宋即将离开，便长发一甩，顺着楼梯跑走了。
女生的心脏在胸腔中敲击骨骼，耳边砰砰作响，或许因为视线模糊，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
好熟悉的体型和姿态，她敢确定，之前百分百见过对方！
这时，小宋也动了起来，他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打算上楼回到更衣室。
林棋冰继续跟进，拮抗着骨缝里渗出的痛楚逆行，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皮肤已变得过分苍白，宛如重病。
跟随小宋回到更衣室走廊，乍一转角，就听到娜娜的声音：“你去哪里了？我等半天也没等到你呢。”
小宋打着哈哈：“突然处理点工作的事情，走吧走吧，你不是说想玩最高的那个滑梯吗？”
娜娜的脸明明和之前一样，却换了另一副神态，她虽然也在笑，但林棋冰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一种更加恬静的微笑，而非之前的活泼热烈。
就好像从三伏天的晴日骄阳，骤然切换成晚秋的肃静西风那般。
娜娜关上身后女更衣室的门，她脖子扭了一下，好像有东西刺着她的皮肤。
绿泳衣少女摸向后背，费力地伸手调整泳衣系带，小宋熟练地走过来，主动帮她操作，“我来。”
林棋冰看见，娜娜的嘴角抽了一下，似是抗拒男生的动作，犹豫半秒，还是轻轻拂开了对方的手，“谢谢，不用了。”
望着小宋有点诧异的脸，林棋冰虽暂时不知娜娜为何转变态度，但肯定的是，他们之后会去往白色滑梯。
这个部分不是林棋冰想探知的。她更想知道，滑梯到底有什么问题，以及事故发生的原理是什么。
如果娜娜和红熊死在同一天，那么红熊此刻应该已经在滑梯附近了。
林棋冰蓦然抬眼，想起了刚刚神秘的蓝泳衣少女，她会不会是红熊呢？
不行，她在回溯梦境中的移动太慢了，且随时可能力竭脱出，必须提早一步到滑梯那里才行。
于是女生艰难地迈开腿，将还在互相闲话的娜娜和小宋抛在身后，选择放下已知剧情，去探索未接触过的部分。
“好疼……呼吸好困难……”
她趔趄地穿过外门，走到阳光下，向上几层是那处水滑梯起始点，向下则是建筑楼下的水池和草坪，那道白滑梯的末端，如象鼻般横悬在深池表面。
就在此时，一个女生从滑梯里溜出，潜入了碧波荡漾的大泳池。
林棋冰看过去，那个女生穿了件连体式的保守泳装，体型瘦弱，竟然是乃馨。
乃馨在水池里游了一圈，漂浮在滑梯口侧面，脸上是快乐的笑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就是这个！他们一直错过的部分，看起来即将在那里发生。
林棋冰提起一口气，从露天楼梯向下赶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自己的脑神经上。
走到楼梯中段时，她突然抬头，感觉几层之上的白滑梯露台，似乎有人踏上了上去，并钻进了管道入口。
就在一恍惚之间，林棋冰眼前的场景变了变，蓝天和楼梯间，忽而浮现出浅淡的暗色；
所视的物体似远还近，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晦暗轮廓，就好像低血糖晕倒前，变色发黑的视野那样。
这是……发生什么了？
快，快点下去，要赶不及了。
林棋冰闭了闭眼，稳定心神，忽视发抖的嘴唇，继续向下走去。
然而不到三步，心跳声锤击耳鼓，她脑中一震，眼前的场景旋转起来。
“唰——”重物掠过滑梯的声音在侧上方响起。
那个登上露台的人滑下去了。
同一秒钟，女生一头栽倒，双脚无重力般踩空，竟直接摔出栏杆外，从外楼梯上坠落而下。
她先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然后才感到痛楚涌来。
后脑仿佛渗血，全身骨节都呐喊着钝疼，林棋冰仰面天空，缓慢爬起，就在血氧空缺的瞬间，蓝天一下子闪成了灰白画布，周围景物也失去艳彩，变成了油泥般的纯灰，爬满了不祥的黑色印记。
她眨眨眼，一切又刹那间恢复正常，好像刚才的幻视只是幻觉。
女生站起身，跌跌撞撞向水池走去，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滑腻的纯黑色，那些印记蠕动着，宛如踩过一滩石油般的活物。
好像舒服一些了，难道她适应回溯梦境的排斥了吗？
林棋冰困惑地眯了眯眼，摔了一下后，身上的重压和痛苦感似乎减轻些许，一种醒神的阴寒感贯彻骨髓，连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女生无知无觉，她脖颈上已然浮出了黑色的树状脉络，就好像一片生长在皮肤内的杀人藤，一直爬上她的双颊，毛细的末端聚集在眼窝，看上去好似连熬了一周夜的厌食症患者。
如果这个画面能被直播，观众就会意识到，林棋冰此时的样子很眼熟，和公寓内的邪祟附体一模一样。
“呼……呼……”
林棋冰精神好了些，终于来到泳池边，乃馨还在滑梯旁踩水，等着里面人的t降落。
“娜娜，出来呀。你怎么还没到？”乃馨轻轻敲击塑料管壁，冲着上方讲话。
“快点哦，一会来不及了，他们要过来了。待会你的计划穿帮了可不怪我。”
娜娜？乃馨等的那个人是娜娜？
林棋冰涉入水中，由于身体完全冰冷，清凉泳池无法渡来一丝低温，她好像泡进了暖洋洋的洗澡水
她游向乃馨，十七岁的乃馨和现在一样瘦，眉宇间是挥不去的柔稚和内向。
“乃馨，你能听到我吗？”
一道压低的清脆笑声在管道上方响起，大约在中间位置，带着闷闷的回响，是娜娜的嗓音。
林棋冰有些疑惑，娜娜这个时候就已经被小宋推进滑梯里了吗？她听起来并没有出事。
不同于紧贴滑梯侧面的乃馨，林棋冰游得稍远一些，刚好能斜斜看到高处，露台和楼梯的连接处。
就在这时，两双腿从边缘迈上了平台，露出了男式泳裤和……绿色的半身泳裙。！ ！ ！
林棋冰微微睁大眼睛，娜娜不是在滑梯里吗？那现在和小宋前后而行，走向入口的女生又是谁？
绿泳衣少女的上半身矮了下去，像是坐进了滑梯入口，只能看见她的头发；
小宋站在一边，看不清脸，动作有些紧张和无措，似乎向绿泳衣少女说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是小宋向绿泳衣少女表白，大概遭到拒绝，于是赌气地将少女推进了数层楼高的水滑梯——
女生使劲抬着头，看见小宋一瞬间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放松，带着某种情绪，向前走去。
“别！”林棋冰猛然抬头，意识到现实，喃喃自语道：“滑梯里有人……”
下一秒，听过一次的尖叫声响起，转瞬淹没在高处的管筒间：
“不要啊啊啊——”
身体滑过管壁的簌响传来，林棋冰闭上眼睛，这次她较为清晰地听见了一声闷响，就像两个带壳的水袋子彼此砸击，经过管道消音，发出令人神经震颤的轻声。
四周水花哗啦，乃馨似乎没意识到事情，疑惑地看向上方，问了句：“娜娜，你还好吗？”
林棋冰想拉住年轻的女生，但对方并不是那个npc ，她眼睁睁目睹手掌穿过乃馨的胳臂，而十七岁的女孩带着些害怕和着急，竟然从滑梯末端钻入，向上爬去，察看她的朋友是否安好。
林棋冰注意到，乃馨的手肘和小腿后侧有点发红，像是受了磕碰伤和擦伤，会在第二天化为淤血的那种润红。
晴朗的盛夏蓝天下，烈日将白色滑梯管道照得发亮，热烘烘的，像烤箱里的加热管。
乃馨的身影消失在滑梯出口，向上爬去，大约半分钟后，她在里面不知看见了什么，发出一声恐惧到变形的惊呼，“啊！”
“滴答。”
林棋冰低下头，白色管道末端，一行深红色的粘稠液体汩汩淌出，流入碧蓝色的泳池，丝丝缕缕地晕开，直到女生身前，化为透明和虚无。
“滴答。”
光亮美好的日光下，林棋冰抬起被黑色细蔓侵入的脸，嗅到了一股鲜甜的血液味道。
“滴答。”
第49章
没过一会,乃馨从滑梯内滚落出来，双眼惊慌无神，前臂和两腿蹭了道道血迹,又随着跌入水池,转瞬被冲淡洗净。
近乎透明的血水在池内扩散, 触碰到林棋冰皮肤时, 女生眼前的场景再次忽闪；
蓝色的泳池一下子变得苍白无色，池底和池壁爬满了黑色藤蔓，如同会动的黏菌, 摇拂而上, 细细地缠住林棋冰的脚踝。
“嘶……”
女生再次眨眼，那诡异的场景霎时消失, 一切恢复正常。
她目送着乃馨几次扑腾呛水，手忙脚乱地攀上池边，却没能站起来,瘫软在地面上呼气，因惊吓过度而无法动弹。
毫无疑问，乃馨看到了好友的事故现场, 娜娜的确死于滑梯内的碰撞；
以白色滑梯的高度,假如一个人停滞在中下段,而另一个人无意识地入梯，高速滑下之后，两具躯体在管道内碰撞的力道，无异于车祸现场。
可林棋冰想不明白的是, 娜娜到底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两次梦境中，女生都差不多目睹了娜娜被推入滑梯, 可是这一次，就在绿泳衣少女被推落的半分钟前，她分明已经在管道里听见了娜娜的笑声。
难道一个人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并自己撞死了自己吗？
想到这里，林棋冰顾不上还在应激中的乃馨，转身游向楼梯的位置；
她在回溯梦境中停滞的时间过于久了，移动距离也比上次更长，虽然有阴寒力量的刺激，但女生仍然感到头晕目眩。
林棋冰湿淋淋地抓住扶手，一步步朝楼梯上赶去，她身上滴落的水珠转瞬消失在空气中。
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留下诡异的黑色脚印后，林棋冰终于回到更衣室的楼层，如预估的时间那样，她在楼梯口遇到了小宋。
小宋正从上层露台下行，穿过女生的身体，跌跌撞撞地闯回走廊内。林棋冰意识到，他正在第一次逃离事发现场。
恰如监控视频所载录的，男生惨白着脸，先是走进了男更衣室，林棋冰艰难地挪到门口时，对方已经开门出来，透过没合拢的缝隙，女生看见男更衣室内空无一人，并没有什么离奇的东西。
小宋抓着头发，擦过林棋冰的肩膀，不知想起什么，又冲进了隔壁的女更衣室。
林棋冰赶紧跟上，在小宋关门前挤了进去，只见男生六神无主地在室内转了两圈，然后直扑女更衣室的储物柜。
他的动作僵硬到近乎粗暴，机械地拽扯过每一扇柜门，将那些窄长的铁板弄出噪音。
最后，小宋停留在了角落里，两扇插着钥匙的柜门相对着，他手指颤抖着旋钮下去，储物格子里的内容暴露在眼前。
林棋冰跟过去，看见两个格子中，分别放置着同款不同色的洗漱包，小宋差不多将里面的物品翻了个遍，他哆嗦着嘴唇，从里面各抓出一团硬质的布料。
帆布鞋，俏皮的粉色，一模一样的两双。
蓝色牛仔布裙子，娜娜生日那天穿过的，一式两条。
细链手表，女款，无差异的两只，一只上刻着“娜”，另一只则刻着“乔”。
“啊……”小宋手中的东西应声坠地，他双腿发抖，抓住自己的头发，双眼血红，“啊！”
林棋冰本以为男生完全崩溃了，没过几秒，他复而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牛仔裙，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储物柜。
小宋用那条属于亡者的蓝色布料，胡乱擦过柜门、钥匙、门把手……亲手触摸过的每一寸地方。
干完这些，他将那些物品整理好，弄了几次都没成，直到重新放回格子里。
关上柜门，男生目视着虚空，双眼不聚焦，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女更衣室。
林棋冰跟着他回到走廊的那一秒，小宋搓了搓手指，仿佛感受布料在指间的摩擦，即刻情绪回笼崩塌，膝盖一软，靠墙滑落而下，跌坐在地痛哭起来。
女生扶墙站着，看向这名作下罪孽的少年，她过于疲惫，已无法产生任何情绪。
心脏好像要爆裂开来，在阴冷寒流的调节下，转为一种沉钝的隐痛，她调整着呼吸，与梦境加诸的高压对抗。
在林棋冰平复痛苦的时候，小宋已经调整好表情，他用衣服擦干眼泪，站起身，朝走廊另一边而去。
在转角处，男生还遇到了一位空白面孔的同事，看不出是否是之前那名，那个空白人正朝露台楼梯走来，小宋在背后攥拳，不知和对方说了什么，那个员工转身离开了。
女生没有追上，而是原地保存体力，因为她知道小宋还会回来。
果然，几分钟后，男生的身影重新出来，手里是那只有底座的金属立牌。
他经过林棋冰身前时，女生垂眸望去，恰好看清了上面的印刻黑体字，眼神瞬间冷凝下来。
“设施检修，请勿进入。”
这是一只阻止游客误入的告示牌。
林棋冰跟在小宋身后，重新进入外楼梯，男生将告示牌立在通往白色滑梯的楼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搓搓脸颊，调整好面部肌肉，随后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片刻，林棋冰看见了小宋湿红的眼角，以及冷静到可怕的表情。
阳光依然灿烂明媚，女生却感到彻骨的凉意，原来这就是小宋对事故现场的处理方式。
娜娜和第二个姑娘的生命，青春妙龄，就在被暴晒到闷热的管道中，以失误开始，以背弃终结。
一个念t头浮现在林棋冰脑中，为了印证想法，她没有即刻脱出梦境，而是绕过告示牌，差不多一步一喘地挪上了楼梯。
女生来到白滑梯口时，管道内寂静无声，只有机械设备通电的嗡鸣。
林棋冰顿了顿，拿出手机，点击界面调出“返回路程”按键，她忍耐着神经被拉伸的痛苦，坐了下来。
滑梯口的指示灯仍闪烁红点，表示上一波进入的游客还未出去，当然，永远不会自动出去了。
女生双腿搭进滑梯，没有任何预兆地，手臂一撑洞口，整个身体就滑进了白色管道。
滴液装置为滑梯内部提供润滑，摩擦被减到最小，失重感传来，林棋冰疾驰向下，距离移动带来的窒息感犹如绞索，迅速套紧她的脖颈。
在感到颈骨被勒断的前一秒，林棋冰掠过中点，看见了娜娜的身影。
与其说是身影，不如说是一堆互相挤压和交缠的肢体。
已经分不清是属于谁的手臂或大腿，从体积看来，是两个以死亡姿态相拥的年轻女孩；
她们分别穿着绿色和蓝色的泳装，款式一样，体型相同，两张轮廓类似的脸叠在一起。
竟然是两张空白的面孔。
连娜娜的五官都不见了。
“这是为什么？”林棋冰无声地问。
等等，之前看到的男同事也是空白的脸，说明她脑中没有对方的身份概念，既没真正见过，也无法清晰地说出对方是谁。
这两个条件似乎是缺一不可的。
林棋冰当然见过娜娜，但现在，她对娜娜的认知产生了混淆。
按照她的误解，第一个在滑梯里说话的是娜娜，第二个被小宋推下的也是娜娜，这属于逻辑上的悖谬。
因为她无法识别哪个是娜娜，所以，回溯梦境中的两名死者，同时变回了没有五官的脸。
“……我明白了。”
女生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除绿泳衣之外的蓝泳衣死者。
“你是娜娜。”她在心里说，而后转向绿泳衣的少女尸体，“而你是——乔乔。”
下一秒，两张空白的脸孔同时扭曲，浮现出具象面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张脸，都是娜娜的模样。
她们半睁着眼睛，已看不见惊恐之色，皮肉在碰撞、摩擦和滚动中撕裂，构成了水上乐园中鬼怪的惨烈容貌。
娜娜和乔乔是双胞胎。
林棋冰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不可挽回地，她继续向下落体，身影虚幻，穿透了娜娜和乔乔的尸体。
姐妹破碎的脸在耳边划过，活人的躯干与死人重合，再又分离，她撞向并脱开她们，带走一身的血腥气。
大约是有血液湿润的缘故，之后的滑行同样快速，几秒后，女生被滑梯吐出，跌回了那个大游泳池。
“哗啦——”
林棋冰虚弱地翻腾两下，从水中立起，攀住滑梯边缘，可能是目眩的缘故，她发觉水上乐园里晦暗了许多。
或许潜意识早有暗示，她对娜、乔的身份不算惊奇，女生环顾四周，发现蓝天不知何时异变了，再次变成无垠灰白。
一滴雨水掉落在林棋冰身前的水面上。
随后是头顶、鼻尖和肩膀，都被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竟然留下了黑色的水迹，滑腻而冰凉。
她抬起头，看到白布一样阴霾苍穹中，无数黑色雨丝落下，像一条条墨迹，接天连地，织覆在池面上和林棋冰身上。
林棋冰再也支撑不住，眼皮自动合上，缓缓松开了抓住支撑物的双手，漂浮两秒后，逐渐沉入水下。
一朵朵墨色水花溅起涟漪，女生向池底沉去，离液面越来越远，她感觉池水灌入口鼻，用最后的力气按下手机屏幕。
“请骑手注意，由于精神力量耗尽，即将自动脱出目的地。”
“3、2、1……”
冷漠女声在耳边响起，林棋冰终于安下心来，在水中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沉底。
池底仿佛变成一块豆腐，柔软而光滑，女生的身体逐渐淹没其中，直至最后一线轮廓也消失在平面下。
眩晕感上涌，林棋冰耳边传来无尽的嘈杂，她睁开眼睛，看见上方的滑梯、水池都已变成灰色的油泥质感，不变的是黑色雨丝，无穷尽般浇打在周遭万物上。
“即将返回原轴时间，请骑手选择着陆地点。”
冷漠女声复而传来，像上次那样，林棋冰眼前凭空浮现两张照片，附有文字标注。
【起始位置】：办公区围墙旁的树下，即她和沐朗交谈后，开始回溯的出发点；
【垂直位置】：水上乐园的白滑梯泳池，即她在当前时间轴上所处的地方。
望向两张空无一人的照片，林棋冰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起始位置。
毕竟垂直降落回原时空的话，在水上乐园里很难不撞上娜娜和乔乔。
女生点击了办公区围墙的照片，一束光照在上面，画面变得鲜活起来，而另一张水上乐园则暗淡隐去。
耳边清脆的风铃音效响起，眼前的场景逐渐坍塌，化为砂砾流散化开。
林棋冰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保持原来的姿势，盘腿坐在围栏和绿树下，身后远处是那栋小小的办公楼。
沐朗凑过来：“你回来了，没问题吧？”
看男大学生的表情姿态，还带着之前的不安和担忧，林棋冰就彻底确认了，回溯梦境并不消耗现实剧本中的时间。
林棋冰一翻身站起，活动四肢，事实上她的手脚血脉畅通，关节并不僵硬，但回溯梦境中的诡异体感，总给人一种如同胶水跗骨的别扭不适。
“我看到娜娜的死亡现场了。”女生回答，“我们之前都想错了，我们所见的'娜娜'，其实一直是两个人。”
“两个人，你是说双胞胎？”沐朗追上林棋冰的脚步，两人朝着迟一婉和乃馨走去。
林棋冰将回溯梦境中的见闻讲了一遍，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带着震惊和情理之中的叹息。
“这么说来，在小宋约娜娜单独出来，是想要表白。但是没想到乔乔和乃馨也来了，不知情的姐妹俩为捉弄他，玩了一次'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沐朗挠了挠下巴，叹了口气：
“一开始娜娜进女更衣室就不是为了取东西，而是和躲在里面的乔乔交换衣服。”
“冰淇淋你后来看见的蓝色泳衣背影，则是交换后的娜娜。”
迟一婉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是有姐妹的缘故，她脸上出现了深深的同情：
“那么两次梦境中，只有开头和小宋同行的绿泳衣女孩是娜娜，后来都是乔乔？这样'娜娜'性格的突变就说得通了。”
林棋冰无意识敲击着口袋里的录像带：“所以，我们看到的十八岁生日录像，里面的'娜娜'也是两个人。”
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都和乃馨关系很好，且从未同时进入画面，才被他们误会成同一个人。
从录像视频中可以推测，娜娜的性格活泼热烈，而乔乔则更恬静端庄。
故而，乔乔绝无可能回应小宋的告白，面对男生突然吐露的心迹，她大概震惊好笑之余，下意识选择了拒绝，准备戳破和姐妹的玩笑谎言，让真正的娜娜聆听这段表白。
但可惜的是，小宋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小宋面对准恋人的拒绝，遭到打击，于是忽略了旁边的红灯，半赌气半玩笑地将'娜娜'推下滑梯，就像他们之前经常打闹那样。这一点从小宋发觉后的崩溃反应也能看出，他一开始没有伤人之心。”
林棋冰面无表情，话锋冷冷一转，继续道：“但是，他后来掩盖作案现场的行为，就完全是刻意为之了。”
迟一婉毫不掩饰神色的厌恶：“我想到了小宋拿那个牌子是别有意图，但没想到他能做这么绝，阻止外人发现娜娜和乔乔发现事故现场。”
结合小宋的身份，只要游乐场的管理层选择包庇，在空出的时间内收拾一些首尾是绰绰有余的。
经过梳理，当年的事故在众人脑中浮出水面，但还残缺一个角落。
乃馨靠在栏杆上，已经悄然醒转，听了半晌主播们的谈话，一字未插。
“乃馨。”林棋冰转向OL女士，“十年前关于娜娜和乔乔的死，最终的调查报告怎么说？”
npc的脸上没什么波动，淡淡讽刺一笑，眉目间哀伤笼罩：“还能怎么说？学生违规游玩导致的意外事故罢了，园区没有做好安全保护，停业整顿了一段时间。但后来迫于舆情和亏损，还是选择关闭了游乐场业务。”
“那乃馨小姐呢？”林棋冰轻轻问，“在滑梯里，看到娜娜和乔乔的躯体后，你最后选择如何做了？”
乃馨不再说话t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抖，指节掐得发白，攥住西装衣摆；
二十七岁的OL女士咬紧嘴唇，像犯错的小孩子那样拼命摇头，难以压抑住痛苦和失悔的表情。
“我……我当时没办法确定那是小宋干的，我因为惊吓发了几天烧，我爸爸……”
这下全都明白了，在家长和外界的“指示”下，过于年轻的乃馨选择了沉默。
由于恐惧或迷茫，她没有准确地咬定小宋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线，间接帮助了凶手掩盖事实。
“我还是不明白，娜娜和乔乔为什么会在滑梯内相撞呢？”迟一婉问。
林棋冰扶住乃馨耸动的肩膀，直视对方说：“是滑梯管道的后半段，突然没有水液润滑了，对吗？”
在回溯梦境中，乃馨和娜娜原计划先人一步滑入水池，配合乔乔，给最后下来的小宋一个惊喜。
而第一个滑出的乃馨，肘部、腿侧都有擦痕和瘀伤，虽然不算引人注目，但证明了管道内发生了强烈的摩擦。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看向乃馨，乃馨思索几秒后，缓缓点了点头，垂眸道：
“是的，我当时滑到一半就滑不动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游乐场连年亏损，削减了设施维护和检修的开支，所以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设备出现了危险的老化。”
林棋冰回忆着自己在白滑梯内的感觉，抬起眼睛：
“那道滑梯的中段以前存在渗漏点，导致润滑液很快消耗殆尽；或者干脆是滴液装置出现了问题，总之，下段管道内的摩擦力陡然变大，最后导致——”
“导致娜娜的滑行半途停止，她待在滑梯里没能及时出来，然后乔乔……”沐朗悲伤地补上。
这桩悲剧让大家都有些沉默，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想起水上乐园中绿泳衣少女的破碎面容，还有红熊被缝死的头壳下的血腥气，一种沉重的氛围蔓延开来。
OL女士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抓住林棋冰的手：“林小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神通，但请问……请问你在滑梯里看见乔乔和娜娜时，她们还……还活着吗？”
“没有。”林棋冰摇头，换来乃馨释然的泪水，“那个过程应该并不漫长。”
事实上，林棋冰也无法确定这个问题。
如果死亡是注定的结局，那么短痛速死，似乎比苟延残喘在被日光晒烫的滑梯中，看着血液在自己身上干涸，忍受剧痛却无人发现，绝望地等不到救援而死，对生者的接受度而言要轻易得多。
乃馨的身体状态恢复了一些，一行人准备重新出发。
游乐场中恢复了空寂欢乐，那些彩色滑梯怪物已经不见了。
左侧，无人的云霄飞车一次次冲击蓝天；右侧，水上乐园的人造棕榈树随风摇摆。
前边的海洋馆屋顶宛如白帆船，后方阴阳冥界的石头大门透出幽绿钴蓝的诡光。
最中央，林棋冰曾遭受死亡挑战的碰碰车场地，尖尖的棚顶竖起一颗透明大灯泡，从许多角度折射着日光，整个游乐场的色彩轮廓都环映其中。
“这么说来，红熊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乔乔，而此刻梦境中的一切，都来自木棉的怨恨。”
迟一婉玩着黑色指甲，想通了这些，长出一口气：
“大概这孩子长大一些后，用什么渠道查出了游乐场事故的真相吧？就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乔乔还是娜娜。”
沐朗试探性地看向乃馨，礼貌问道：“乃馨小姐，请问木棉第一次遇见乔乔娜娜，是多大年纪？”
乃馨沉默着，任由阳光照在苍白的脸上，她的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透明到像张纸。
就在主播们以为乃馨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OL女士忽然转过头，说：“七岁，那年他差不多七岁。”
几名主播不约而同，脸上出现一丝了悟的神色，七岁，是和茶几上那张小男孩照片一样大的年纪。
看乃馨父亲对录像带的狂热，他肯定是个摄影和录像发烧友，那些照片应该也出自他手。
“他到底会藏在哪呢？游乐场都快找遍了，这孩子也只在空棺材里出现过一次，打开还消失了。”
“会不会在水上乐园里？那是事故的发生地，娜娜和乔乔也在里面。”
林棋冰站到树荫下，眺望游乐场的全貌，她的目光逡巡在园区的每一处，最终，落在了碰碰车塔尖的镜面宝石上。
女生倏然开口，让众人的讨论戛然而止——
“我好像知道，木棉在哪里了……”
第50章
“什么？”
“你知道木棉在哪了？”
同伴们围上来, 困惑地看向林棋冰，女生点点头，却没有直接说出结论, 而是指向远方。
“这个游乐场, 它是某种程度上的对称结构。”
“对称？”迟一婉显得有些迷茫, “可是无论从哪条轴线来看, 两侧的景象都是完全不同的。”
云霄飞车、滑梯、鬼屋……这些设施错落无序，彼此交织和遮挡，像所有乐园那样纷杂迷幻, 根本看不出一致性。
“的确如此。”林棋冰没有反驳, “因为所有园区模块，都是围绕中央的一个点, 两两对称的。”
她望向最中央的碰碰车棚屋，那颗人工水晶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光芒投射往四面八方：
“碰碰车场地, 尖顶上的那颗水晶，就是所有对称组的中心交接点。”
几名同伴若有所思，沐朗感兴趣地问道：“有些道理,难道这种对称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林棋冰示意云霄飞车的位置, 绿色的一号车和蓝色的二号车先后发动；
绿车停泊在中段的高空缓台上, 下一秒，蓝车从后面呼啸而上，两车在天空中相遇；
然而在蓝车碰到绿车的前一刻，绿车落体般冲下中点缓台, 只留蓝车静驻停泊。
“那两节车厢，它们在同一条轨道上疾驰，但永远保持距离和时间差, 从来不会相撞。”
林棋冰说，她的手臂转向另一边：“而以水晶球为中心，云霄飞车的对角位置，正好有另一处设施：也有既定滑行轨道，但发生了与这边恰好相反的事情。”
“水上乐园！”迟一婉抢答。
沐朗倒吸一口气，眼睛发亮：“十年前在水上乐园的滑梯里，穿绿泳衣的乔乔，撞上了穿蓝泳衣的娜娜！”
林棋冰肯定了这个说法，一边往前走，一边伸手摘下一片树叶，递给他们看；
树叶正面的叶脉隐蔽而凹陷，背面则清晰而凸起，如果打印在同一张纸上，它们是相似又相反的一组镜像。
“那第二组呢？”乃馨急促地问道。
林棋冰并未回答，而是扫了一眼沐朗和迟一婉，男大学生首先反应过来：“是阴阳冥界？”
“鬼屋的对称位置是……海洋馆？”迟一婉纳闷道：“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有。”女生不答反问，“鬼屋里有什么？”
沐朗举手：“有鬼！”
迟一婉白了他一眼，和他站远了些：“是很多很多的塑料假鬼。”
“鬼屋的鬼都是假的，但在某些时刻，它们会变成真的。”林棋冰说。
陷入过三途河外异空间的几人连连点头，显然都对那些活过来的鬼物心有余悸。
“而海洋馆里的动物鬼魂，它们原本都是真的。”林棋冰想起了自己在表演厅和海豚腐尸玩球的经历。
“在完成任务后，那些鱼就从可以触摸到的真实体，变成了一道道幻影。”
乃馨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海洋馆里的东西，会从真的变成假的。正好与鬼屋相颠倒。”
这座游乐场，原本是围绕中央碰碰车而建造的，是很常规的设计；
但在梦中，竟结合做梦人的内心，成为了因果和隐喻相勾连的镜像场地。
“那木棉呢？游乐场是镜像没错，可木棉在哪里呢，鬼屋吗？”
林棋冰凝眸，她曾在鬼屋里打开那只棺材，撬开一道缝隙时，能看见木棉的眼睛，但完全将盖板掀开后，却是空的，棺材里面没有木棉。
“木棉不在鬼屋，那里看似有他，实则没有他。”
女生说了句绕口的话，目光投向海洋馆的白帆船屋顶：
“他应该在一个看似没有他，实则有他的地方。”
几名主播先是茫然，旋即想到最开始在海洋馆里，售卖纪念品的游客商店，他们曾在最内侧货架中发现过木棉的脚印。
然而只是脚印和衣服蹭出的痕迹罢了，那里是空的，并没有看到真实存在的木棉。
沐朗似乎明白了什么t ，凑到林棋冰身边，说了句：“上次那个模糊定位？”
“信息不确定，所以提供模糊坐标。”女生确认道，随即补了句绕口的话：
“信息不确定的原因，现在看来可能是木棉既在鬼屋，又在海洋馆。或者说，他的表象在鬼屋，而真实在海洋馆。”
听了这些离谱的思路，所有人都有些发晕，但又无法反驳，似乎真的有点道理。
迟一婉迅速地捕捉到一个缺漏：“我们在海洋馆外照到过木棉的脚印，明明通往云霄飞车的，不是说明他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在货架里呢？”
林棋冰挑了下眉：“脚印也不代表离开，毕竟所有东西都是镜像，他或许是从内场到外场，倒着走进海洋馆的呢？”
也就是说，海洋馆不是木棉的第一站，而是他的最后一站。
众人不约而同，脑补出一个小男孩，表情模糊，在阳光正好的游乐场中行走，但是——是倒退着走的，就像梦游那样。
他们起了一身冷汗，沐朗甩了甩头，“嘶”了一声，摸摸脑袋：“冰淇淋，大白天的不要吓我啊。”
一行人从游乐场最里端，逐步向外走去，经过角落围栏时，他们第二次看见了园外密林里的那辆车。
红色汽车寂静地停泊着，林棋冰遥遥望去，拍了拍衣兜里的车钥匙，想起了办公楼里盲眼失能的小宋。
“你们发没发现，这段围栏好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沐朗搓了一下铁栏杆上的黑漆：
“比起另一端，这上面的油漆更亮，应该比较新？”
林棋冰等人走过来，发现的确如沐朗所说，密林边缘的铁围栏的样式和成色都比较独特。
“这个地方本来是游乐场的后门。”乃馨不太惊讶地解释道。
“围栏是游乐场后加的，密林原来和园区里的那片野餐树林相连，十年前游乐场最后一次扩建，就把这片林子割开了。”
说到这里，OL女士惨淡地笑了笑：“还是托了小宋家人职位的福，我们常来游乐场玩，才知道这件事的。”
林棋冰等人继续前行，本以为要直奔海洋馆，谁知女生中途变道，绕了半圈去到碰碰车场地。
“如果就这么进去，我们大概率还是看不到木棉。”她解释道。
什么东西能跨越镜像，让主播们看见木棉真身的存在呢？
如果存在，那只能是镜像的核心媒介。
他们转头望去，那枚人造水晶球在碰碰车屋顶闪闪发光。
为了保存体力，一行人再次挤上了林棋冰的小黄车，一路朝游乐场中央驶去。
沐朗自告奋勇爬上棚顶去摘球，被林棋冰按住，女生抽出发射枪，遥遥对准高处，按动了扳机。
金刚勾爪飞射而出，划过一道弧线，精准扣抓在了水晶球上。
几人合力握住攀岩绳，拔河似的一拽，那只人造球的底托应声断裂。
水晶球从彩帆布的斜面上滚落，被黑绳一收一荡，稳稳落入女生的掌心。
林棋冰将有无数个切面的水晶球放入口袋：“出发。”
游乐场安宁到不正常，大地暖热明亮，空气中飘浮着爆米花车散出的奶甜味。
这样慵懒午后般的惬意，让神经紧绷许久的人们产生了倦意，忍不住想打呵欠。
林棋冰扫了眼状态栏，暴露度正常，污染值由于之前撞鬼略有提升，没有任何第六感预警，一切安全。
她暗自警醒自己，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四人站到海洋馆门口时，这栋白帆形建筑内仍然空荡，推开大门，一股水迹干涸的味道扑面而来。
“又回到这里了。”沐朗心情不错的样子。
一行人走过前厅服务台，熟练地穿越通道，林棋冰看了眼表演场的不锈钢大门，里面观众席座位如旧，那只红白水球被扔在池边，就像她上次离开时那样。
抵达通道尽头，纪念品售卖区近在眼前。
“木棉？”乃馨忍不住叫了一句，她的声音在一排排货架间小幅度震动。
林棋冰带队往里走，经过一排排毛绒螃蟹挂件和海豚冰箱贴，他们来到了仓储货架的最内侧。
跨过几只空纸箱，就是木棉曾经藏身之处，那个货架底层的空隙了。
女生和沐朗挪开装废品的盒子，金属背挡板裸露在众人眼前，除了几个灰痕脚印外，没有半个人影。
男大学生双手伸过去，以为能触碰到隐形的实体，谁成想摸了个空。
林棋冰毫不惊讶，示意队友们稍稍退后，她蹲身正对货架底板，单手拖起那只塑料水晶球，放在了右眼前面。
贩售区视野像鱼眼取景那样圆曲，不仅畸变，角度也变得更开阔；
球体众多切面上，千万个碎片的小世界同时被映出；
林棋冰找准了方向，耐心地一个个看过去，就在眼睛发酸即将流泪的前一秒，她有了发现。
无数个切面中的某一个，似乎比其他碎片多了点东西。
林棋冰的眼睛径直贴近那一面，透过水晶球，原本空荡荡的视野中，蓦然多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木棉。
小小的木棉抱着膝盖，面朝内，侧卧在货架深处，他的身体一动不动，毫无呼吸的起伏，就连发梢、耳根和腰肋都看不到半点颤动。
在沐朗等人的视线中，只见林棋冰的眼睛紧贴水晶球，其距离近得不可能看清任何物体；
忽然，女生像着了魔那样，保持蹲姿，轻晃着向前挪去，另一只手向前伸，抓向了空气。
“冰——”在林棋冰的额头撞上货架的前一秒，沐朗的声音被吞回自己的嗓子眼里；
林棋冰的手摸入空空的货架，悬在半空中，仿佛摇动某人的肩膀，她轻轻说：“木棉？木棉。”
一个小男孩的轮廓从空气中凝聚，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木棉。”乃馨颤抖着走过去，将手放在那孩子额头上，七八岁大的男孩闭着眼，他漂亮极了，皮肤洁白无暇，没有一丝孩童的红润，也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机。
“他不是应该蛮大了吗？起码都可以追查监控录像了，为什么看上去只有七岁？”沐朗轻声说。
迟一婉抱着手臂，悲伤地叹了口气：“别忘了，七岁是木棉第一次认识娜娜和乔乔的年纪。”
木棉迟迟不醒，他肢体柔软不僵硬，却完全没有反射动作，主播们扒开他的眼皮，发现瞳孔有些涣散，幸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乃馨将手指放在他颈侧，全身力道都懈了：“还有脉搏！”
沉重的气氛并没有轻松起来，木棉已经在梦境中被困了数日，没有水源和食物，对此刻七岁孩子的身体强度而言，实在是难以承受。
如果不赶快离开梦境，木棉的衰竭只是个时间问题。
林棋冰将水晶球收起来，揉着酸痛的眼睛，她走到焦急无措的沐朗身边，看了眼他的衣兜。
沐朗知机地反应过来，从兜里拿出最后几颗水果糖，剥开一粒橙色的，送入木棉嘴巴里。
或许是小家伙尝到甜味，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在几名主播的支撑下，虚软地站了起来。
“哎，你去哪里！”迟一婉惊叫一声。
“他看上去就像个换上新电池的小机器人。”沐朗不可置信道。
木棉对周围几人毫无反应，他脱开沐朗的手，带着梦游般的微笑，竟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向货架外。
如林棋冰预言的那样，小男孩双眼半睁，就像后脑勺能看见东西那样，晃晃悠悠地在拐角转弯，居然朝海洋馆外退去了。
“木棉！”几名主播将他拦下，乃馨捂着嘴巴跪坐在地上。
木棉挣扎起来，林棋冰等人合力按住他，挣扎了没一会，虚弱的男孩就再次昏迷不动了。
“他没电了。”沐朗拿出最后一块水果糖球，“要不要再喂一块？”
这个提议并没有活跃气氛，未免木棉再次无意识乱跑，他们最终决定让他先睡着。
迟一婉戳了下小男孩的脸颊：“他好像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也完全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
林棋冰给乃馨搭了把手，将沉睡的木棉抬到沐朗背上，又用攀岩绳捆牢。
既然已经找到木棉，那么通关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脱离梦境。
“嘿，他还挺轻的。”男大学生活动着手脚。
她感到海洋馆内的空气有些冷，抬头说了句：“我们得快点找到出口，免得夜长梦多。”
一行人整肃起来，从排排货架穿出，回到走廊通道，向海洋馆外走去。
林t棋冰在前领路，沐朗背着木棉位列第二，迟一婉和乃馨紧随其后；
途径海洋生态缸时，玻璃壁墙里的灰绿色污水泛着泡沫，轻轻荡漾着，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水面上打出泡泡。
“这玻璃怎么好像变脏了？”乃馨喃喃道，“都看不清外面的样子了。”
原本透过海洋观景缸，他们能隔空望到乐园另一端的橙色水滑梯，然而现在只剩灰蒙蒙的一片，那几道艳彩的管道也变成了模糊细线，就像遮了一层滤光玻璃。
“天……是不是黑了？”
迟一婉伸出五指，发觉自己的掌纹已然看不清晰。不知何时，海洋馆内的光线幽暗下来，毫无夏季乐园的暖意，泛着靛蓝色，一股冷意涌动在主播们四周，不祥的预感升起。
“走！”林棋冰当机立断，带领一行人加快速度。
他们掠过阔而长的玻璃壁，表演场的不锈钢大门近在眼前，经过最后一道生态缸时，林棋冰停在转角处，回头确认没有同伴掉队。
沐朗紧了紧木棉搭在他肩前的手臂，朝她一点头，表示一切正常。
女生放下心来，转回头的瞬间，蓦然在距离脸侧不到二十厘米的海洋缸内，对上了一双萤火虫般的眼睛。
【第六感预警：您与鬼怪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
灰绿色的污浊水体中，一条怪鱼的身影缓缓浮现，它的鱼唇半脱落，背鳍残缺不全，体侧斑驳而破损，能看见裸露出来的条条鱼骨。
“呼——”
那怪鱼张开破烂的嘴唇，朝前吐出了一口脏灰色的泥雾。
林棋冰下意识躲开，那脏灰泥雾竟穿透了玻璃，擦着她耳侧吹过；
一瞬间，腐臭味和水腥味刺入她的鼻粘膜，被泥雾掠过的腮边火辣辣地疼。
女生拿起自己的一绺头发，发现发丝已被烧得打卷，似是沾上了某种强腐蚀性的物质。
“远离海洋缸，快。”
林棋冰刚出声预警，就看见那条怪鱼向前游近，竟没撞上玻璃壁，而是突破水面般直接透了出来。
它的鱼嘴和鱼头暴露于空气中，在幽暗光线下，反射出湿黏滑腻的光泽。
几名主播受了一惊，连忙朝通道另一侧避去，然而在怪鱼的身后，突然荧光点点，无数条一模一样的死鱼出现在它身后，这居然是一个鬼怪鱼群！
“呼——”
它们的鱼头浮雕般凸出玻璃壁墙，齐齐吐出灰藻泥雾，腥臭味一时间难以抵抗；
林棋冰避过一道攻击，向斜后方打了个滚，顺势向前推了把沐朗，又去抓迟一婉和乃馨。
到现在为止，四个人的队伍中，竟只剩了她一个行动自如的健全人。
“跑，往门口跑！”
几人憋气遮脸，拼命冲出灰雾的迷障，来到了海洋馆的服务台和大门位置。
林棋冰回头看去，走廊通道已经变成了横放的烟囱，滚滚腥烟从中冒出，隐隐有向他们扩散的趋势。
林棋冰吸了口气，伸手搭上海洋馆的玻璃大门，抬头望出去，她突然僵住了。
“得赶快出去了，冰淇淋，这里不能久留。”
沐朗的话音传来，他走过来，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场馆外的天际，厚厚的黑云如同寄生虫，迅速吃掉了晴蓝色的天空；
当一行四人全都站到门前时，纯黑夜色已如剧院舞台的帷幕，在穹顶之上严丝合拢，亟待诡戏开场。
整个游乐场都暗了下来，只剩轮廓的影子，天地无光，狂风尖笑着卷过大地。
“嗖——啪！”
一枚烟花弹升空，在夜幕中炸开，噼啪地闪光组成了巨大的图案，几乎占满半幅天际。
那块苍白色的盾形面具再次浮现，空洞的右眼滴下一颗红宝石般的血泪，嘴角诡异地欢愉上扬，仿佛俯视，并嘲讽着这群碌碌求生的蝼蚁。
在面具之下，围绕有一条巨大的欢庆条幅，被游乐场风格的彩带和星星装饰，上面是四个熟悉的艺术字：狂欢时刻。
林棋冰不再踟躇，拉开海洋馆大门，与此同时，凄厉如哭嚎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游乐场。
“嗡——哇——”
【系统提示：狂欢时刻已开始，本局第六感预警永久关闭，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
【鬼怪彻底异化倒计时开启。 】
【5、4、3、2、1……】
【由于本局狂欢时刻设有特殊任务，故不开放任何安全点。 】
林棋冰等人面迎疾风猎猎，还未来得及想所谓的“特殊任务”，因为游乐场内太黑了，他们宛如走入了无尽的深渊，难以用肉眼分辨眼前的道路。
就在这时，地下和四周接连传来电路启动的声音，随后是引擎的震动噪响。
“嘭”“嘭”数声，从远处开始，游乐场的夜间灯光被依次点亮，那些烂漫的迷幻的彩光，很快蔓延到林棋冰等人的头顶和面前。
“噌——”地一下，他们脑袋上面的海洋馆大灯亮起，发出耀眼的暖光。
林棋冰和同伴们向前走了一段，木棉还在睡，她回头看去，海洋馆的白帆屋顶，像极了一只在灯光水域中漂泊的船。
游乐场里的所有设施都活了过来，水上乐园的彩虹大门闪闪发光，鬼屋里响起恐怖音效；
云霄飞车被重启，继续呼啸在轨道上下，空荡的，却隐隐传来一阵阵惊叫声。
就连中央的碰碰车棚屋，也披挂着星星般的银色小灯泡，所有游乐设施，好似都在欢迎不存在的游客到来。
林棋冰一时竟然感受不到危险，只体会到无边的寂寞。
“天啊，那是什么！”乃馨的惊叫打断了女生的思绪。
npc指向身后，一群群发着光的死鱼，竟成群结队游出了海洋馆的屋顶；
它们的身体彩色但残破，好像把夜空当成了海洋，风潮般卷过天际。
一时间，夜幕变成了巨大的水族箱，大大小小不同种的海洋动物悬浮其间。
一只魔毯般的鳐鱼飞翔着，滑过林棋冰的头顶，透过它身体的缺损，他们甚至能看见夜空。
下一秒，它的身体下放出一道电流，闪电般劈向几名主播。
林棋冰迅速拽开了带孩子的沐朗，旁边的乃馨也被迟一婉扑倒，几人空出的地面上，赫然被劈出了一道冒烟的豁口。
如果劈在人身上，恐怕已经能看见白骨了。
“靠……”沐朗喘着气。
与此同时，所有人耳边都回荡起了系统的提示声——
【最终任务：在游乐场中，找齐旧日景象的碎片，拼出通往园区外的道路。 】
【任务时限：30分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