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旧日景象的碎片……是什么意思？”

    “听上去, 像拼图寻宝之类的游戏。”

    林棋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放眼望去, 游乐场宽阔无际, 难道要在这样大的场地里寻找那些碎片吗？

    鬼怪鱼群仍在夜空中游弋, 留下一道道灰色的毒烟, 它们远看起来瑰丽而奇幻，当一队小丑鱼来到主播们面前时，却让他们的前路两旁长出了吃人的海葵。

    “先离开这个地方。”林棋冰说。

    主播们向前跑去,迟一婉和乃馨互相搀扶,沐朗托着木棉的双腿，忽然,林棋冰一拽男大学生，将对方险些绊倒，“蹲下！”

    一条巨大的锥齿鲨从他们头顶滑过, 像只长满尖刺利齿的飞艇，它的嘴里喷出腥气，尾巴一甩, 高处的金属旗杆应声而断。

    那些鱼尸的眼睛大都已经空洞或干瘪, 却依然能精准地定位到林棋冰等人, 向他们发动一次又一次致命袭击。

    “这些鱼能闻到我们的气味，就像鲨鱼在海里能感受到血液。”

    半分钟后，林棋冰等人蹲在一辆爆米花车后，甜腻的奶香味暂时掩去了几人的皮肤气息,他们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透明箱子，一颗颗雪白金黄的甜蜜圆球，最底端沉淀着浸满香精的糖屑。

    沐朗眨了眨眼：“或许我们可以……”

    没等他说完, 几只手乱七八糟地撬开箱子，胳膊插进爆米花深处，一把把沉积的焦糖裹料被捞出，爆发出极为浓烈的香气。

    迟一婉毫不吝惜地将爆米花揉碎在长裙上，顺便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找碎片？”

    “从水上乐园开始吧。”林棋冰回答。

    这个提议获得了一致通过，水上乐园无疑是最贴近“旧日景象”这个词的地方，距离又不算太远。

    一行人全部用甜爆米花的气味武装完毕，他们闻起来又甜又香，就像卖了十年爆米花的t老师傅。

    就连昏睡的木棉，都被沐朗往裤袋里塞了两把爆米花，如果不是林棋冰阻止，他还想把糖屑涂在那孩子脸上。

    男大学生顶着甜滋滋黏糊糊的双颊，心满意足地问：“现在它们该闻不出我们了吧？”

    他们试探着离开了爆米花车，刚踏出两步，一声“笃笃”的敲击响动从背后传来，一行人惊得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爆米花机器在响吧？”迟一婉连自己都难以说服。

    林棋冰转回前方，冷声道：“各自小心安全，也注意周围有没有碎片。”

    一行人的小把戏起了成效，他们压低身体，溜着边朝水上乐园跑去，借由路边绿树的遮掩，天上的那些死鱼安然游在上面，竟没有一条发现主播们的行踪。

    安全了。众人松了口气。

    “笃笃。”

    行至半途，那神秘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来源是灌木丛。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那声音绝不可能是爆米花车发出的，因为它在跟着他们走！

    林棋冰向前一挥手：“别去看，赶紧跑。”

    他们不再遮掩行踪，因为存在已经暴露，只能拼命向前狂奔而去；

    然而“笃笃”、“笃笃”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仿佛木棍敲击地面，难道是个拄拐杖的东西在尾随他们？

    水上乐园的彩虹大门已经出现在道路尽头，林棋冰等人加快马力，就快越过路程中点时，一个长发的圆球被抛掷到他们面前。

    是一颗头？他们停住脚步。

    不，那颗头颅上，还连接着一节节的超长脖子，如木头颈椎般扭曲和摩擦着。

    在圆球的底端，一张活板下巴“咔嗒”开合，人造的黑眼珠露出一圈眼白，神经质地望向林棋冰等人。

    是鬼屋里的那只人头木偶蝎子鬼。

    “我的天，那里的东西怎么会出来！”迟一婉惊叫一声，嗓音里是难得的惶恐不安；

    林棋冰原以为她是指眼前的木偶鬼，然而顺着哥特女孩的目光望去，才发觉游乐场的另一端正涌来许多影子。

    浮肿溺死鬼爬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水迹；

    牛头马面鬼嘶声咆哮，挥舞着长斧和大刀；

    黑袍骷髅鬼有一层楼那么高，伸出两条骨臂巡视四周……

    阴阳冥界里那些塑料假鬼，竟然都在狂欢时刻活过来了，还走出鬼屋，出现在游乐场中。

    百鬼夜行，莫过如此。

    无论地上的百鬼还是天上的鱼尸，他们追捕的对象只有一种：林棋冰等活人。

    “怎么办，门被堵住了！”

    水上乐园的大门下，赫然是木偶蝎子鬼的身躯，林棋冰轻轻碾磨臼齿，沉声说：“得找个方法引开它们。就算不进水上乐园，这么被追堵下去也早晚会死。”

    几人狼狈逃窜，躲避木偶鬼狂甩如鞭的咬人头颅，和从身侧飞射而出的木头手臂和木头人腿，

    林棋冰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取出那只【失落的心声】礼物盒，一边跑一边从中摸出各种小玩意。

    充电线、钢笔帽、裁纸刀、橡皮泥塑像……

    一个又一个小物件被她随手扔落，接连消失在空气中，换了几轮后，女生手里终于出现了一只气球喇叭。

    林棋冰捏了捏那个儿童玩具，喇叭发出大大的“嘀”声，她发现朝他们围来的百鬼仿佛能听见，速度变得更快了。

    有效果！

    女生一个翻滚来到草丛边，顺手撬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将喇叭末端的气球放入空隙。

    松手的瞬间，林棋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远处飞奔而去，几个闪身躲到垃圾桶后的视野盲区；

    石头因重力落下，将喇叭摁出了一声长长的炸响，四周原本还在晃悠的活鬼纷纷转身，调头向声源袭去。

    “冰淇淋，快过来！”

    几名同伴躲在灌木丛后，眼见着活鬼们略过他们离去，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对着林棋冰拼命挥手。

    沐朗见林棋冰过来，才松了口气，他回了回头，看一眼远处驶来的游行花车，那辆车鲜花围绕、彩光闪闪，极其盛大华丽，“太好了，现在所有障碍都被扫清了。”

    林棋冰靠上树干，喘了口气，几人稍作休整后，继续向水上乐园进发。

    一进入彩虹大门，主播们就各自在路灯和棕榈树下留意起来，然而各处都空空如也，并没有发现和碎片挂钩的物品。

    “去楼里看看吧。”林棋冰说。

    几人眺望不远处的乐园楼顶，一道探照灯发出的巨大光柱划过天际，像只活的电子眼，将光圈扫向游乐场的各个位置，可以确定是在缉捕他们。

    而探照灯头的后面，站着一个穿绿泳衣的少女，显然是娜娜和乔乔其中的一个。

    她在全场搜索他们，而他们已来到她的脚下。

    “小心。”几人蹲下身，那道筒光扫过他们头顶，瞬间将棕榈树叶子照得透亮。

    借由树丛和喷泉的遮掩，林棋冰等人像一列小蚂蚁，绕过娜娜的窥视，几经转折之后，终于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水上乐园的主建筑中。

    这里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片片焦黑烧灼在地砖上，连带旁边的取票柜台也七零八落，变成了几片木头板子。

    一滩干涸已久的血液铺在众人脚下，红黑色，幽幽地泛着点蓝光，带有野兽的腥臊气息。

    就连墙壁上，也沾满了血液的擦痕，像是人体撞到墙上留下的。

    “白遇良的血。”林棋冰沉吟道：“应该是我们离开这里后，白遇良和娜娜的战斗痕迹。”

    当时白遇良为了猎杀迟一婉，主动注射药剂而异变，却在即将成功之际，被赶回来的林棋冰一电锯拍倒， C级主播而后被彩色滑梯怪物所围杀。

    沐朗走了一圈，并未看到主播特有的残骸之盒，皱眉道：“他真的死了吗？还是说死得比较远？”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白遇良是有大社团资源支持的C级主播，如果没有两种保命杀手锏，谁也不会相信。

    可鬼怪对主播的压制力是天然不可抗的，娜娜的凶残有目共睹，既然系统允许C级主播进入此剧本，就说明并没有打破实力平衡。

    “就算没死，也很难干坏事了。他起码是个重伤。”林棋冰淡淡道。

    放下对白遇良的思考，一行人简单搜过一楼后，顺着楼梯向上，来到了更衣室走廊。

    电灯在他们头顶闪烁，投下苍白的光芒，林棋冰推了下男更衣室的门，随即向后闪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没有半点声音，也没有鬼冲出来。

    她大着胆子按下开关，发现男更衣室里空无一人。

    “找找吧。”

    主播们进入更衣室，爬上俯下地，捋着墙角和储物柜查看起来，一时间寂静无声。

    林棋冰没有参与寻找，而是将门关上，只留出一丝缝隙，谨慎地观察走廊里的动静。

    “这有一张！”乃馨叫起来，她几乎趴在地上，脸对着那只老木柜子的缝隙，有一角白纸从中露出来。 。

    OL女士从里面拽出一张半幅明信片大小的硬卡，对着灯光一晃，她有些惊讶：“是照片。”

    林棋冰等人过来看，画面里是一名消瘦俊秀的少年，脸上写满活力，翘着嘴角微笑，表情有点耍酷。

    这个人他们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是十年前的小宋的照片。

    在照片边缘，又露出半边别人的肩膀，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是从一张合照中裁下的一块。

    “所以才叫'旧日景象的碎片'吧。”林棋冰分析道：“我们的最终任务，就是在游乐场里找齐照片的所有部分，将其拼成一张十年前的合照。”

    既然浮现眼前的第一张照片是小宋，那合影的其他成员也不难猜想了，只是最好能确定具体都有谁。

    林棋冰等人看向乃馨，乃馨抿了抿唇，茫然道：

    “我们一起拍过很多照片，有大合影，也有多人的单人的，太多了。”

    “只看现在这份碎片的话，我真想不起来地点和成员了。”

    时隔十年，乃馨的记忆模糊也很正常，他们点点头。

    男更衣室已经搜遍，接下来转战女更衣室，走廊里仍然空荡明亮，只有偶尔明灭一毫秒的电灯让人不安，暗示着这里并不绝对安全。

    女更衣室的陈设和男更衣室基本相同，主播们按照刚才的次序，摸过门后和柜墙之间的空隙；

    最终，他们集体站到了角落的两扇柜门前。

    这是娜娜和乔乔去世那天所用的储物柜。

    迟一婉打开左手边的格子，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清理掉，挡板上空荡荡的。

    她有些失望，刚要合上柜门，却突然被顶壁上的一抹色彩吸引了目光。

    一张被裁剪的照t片，恰好卡在格子顶壁下面，尖角塞进不锈钢接缝里。

    如果不是恰好注意到，很可能会错失这一份碎片。

    “找到了一张。”哥特女孩雀跃地摘下新照片，捧在手里，递给林棋冰等人看。

    照片上的女孩是双胞胎之一，青春俏丽的笑脸，只是眼神沉静而恬淡。

    林棋冰将小宋的照片凑过去合了一下，发现对不上，女孩和小宋的站位并不挨着。

    “这应该是乔乔的照片。”乃馨说，眼眸中泛起淡淡的怀念。

    既然乔乔的照片在左柜里，那么右柜里会有娜娜的碎片吗？

    众人全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围了过去，右侧柜门虚掩着，好像藏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吱嘎——”小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

    右侧储物柜的格子中，并不是空无一物，但不是照片，而是一只小小的红色熊形摆件，就像个小手办，或杂货店里的塑料钥匙扣那样寻常。

    莫名地，它的造型十分眼熟。

    这只小红熊的眼珠原本垂向下方，却好像感受到几名主播的存在，渐渐转动抬起，反盯住林棋冰等人。

    然后，它的下巴也打开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一道古早发声玩偶特有的、粗嘎震耳的狂笑声从它体内发出，炸响在更衣室里，将天花板震得嗡嗡作响。

    “糟糕！这个声音外面肯定能听见。”沐朗捂着耳朵说道。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探照灯光就从楼顶扫向远方，并通过一面哈哈镜的反射，直直照亮了他们所在房间的窗户。

    林棋冰几人连忙趴下，或者躲在柜子的遮挡侧，不让灯光照到自己。

    红色小熊被迟一婉掷到地上，哥特女孩飞起一脚将它踏碎，小红熊在厚厚的铆钉靴底下裂成几块，然而狂笑的声音却越来越刺耳，还伴随了尖锐的哨响警报声。

    这东西在提醒鬼怪们注意：猎物在这！

    “没用的，外面已经发现我们了。”林棋冰说，“只能冲出去了。”

    说完，女生拽开更衣室门，打了个手势，飞身冲出，将巨大的噪鸣声抛在身后，其余几名同伴紧随其后。

    最后离开房间的是沐朗，他转身的瞬间，看到窗外鬼影憧憧，数双萤火虫般的眼睛穿墙而入……

    男大学生“嘭”地一下带上门，将小红熊的警报声关在里面。

    林棋冰等人跑出楼口，顺着露天楼梯下行，死鱼群潮如飓风般卷来，带着腐蚀性极强的灰色腥雾，就像在大海中掀起泥沙。

    那条体型硕大的锥齿鲨越过屋顶，尖头朝下，直直向主播们扑咬而来，透过巨口能直接看到干枯透光的胃壁。

    一行人被逼得抱头鼠窜，刚逃到最后一段楼梯，就被林棋冰的手臂拦住。

    在他们身前一米处，寒光闪闪的铡刀悄然砸落，将最后几级楼梯劈得粉碎。

    牛头鬼和马面鬼从阴影下飘出，宛如两座九尺雕像，手持利斧，无声但悚然地向他们合围而来。

    “跳下去！”林棋冰当机立断。

    一只钩爪被扣在楼梯扶手上，女生将黑绳甩给迟一婉，哥特女孩利落抓住，乃馨护住她受伤的那只手，两人一起翻过栏杆荡了下去。

    林棋冰和沐朗先后空手落地，女生迅速爬起，拽了男大学生一把，沐朗顺势扭转重心，正面着陆，刚好没压到绑在背后的小木棉。

    “唔……”小孩子的声音响起。

    几人围上来，发现木棉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细缝，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因为大幅度震动而稍微醒转，唇间发出梦呓，然而四肢还是软软的。

    “木棉，你能听到吗？”乃馨问。

    小男孩毫无反应，只是肢体微微抽动着，仿佛在睡梦中受到了打扰。

    林棋冰探了探他的颈侧皮肤，神色有些严肃：“他的体温比之前降低了，脉搏速率也在减慢，这不是个好兆头。”

    木棉在衰竭。这个认知让众人心里发紧。

    冲散的鱼群在空中重新集结，他们即将迎来下一波攻击，林棋冰指向不远处的大泳池，以及再之外的树林，几间小亭子并排伫立在那边。

    由于缺少路灯，那片区域连同旁边的窄径都幽暗非常，十分不显眼。

    但那却是通往水上乐园大门的一条侧路。

    林棋冰轻而快速地说：“趁鱼群冲刺时，我们躲进泳池里，然后在第二波和第三波的间隙，跑到那个地方去。”

    只要走上真正的路，她就可以来一次五人特技摩托，甩掉这些鬼怪。

    腐尸鱼群再次袭来，林棋冰一行人跳入干枯的泳池，趴在里面，它像战壕抗阻轰炸般掩护住了他们。

    鱼群的大部队只知跟随首领，在池口上方冲击而过，几人刚安全下来，就听沐朗轻呼一声：“哎呀！”

    林棋冰看过去，发现男大学生侧倒在池底，那裸露在空气中的下水口传来巨大吸力，牢牢嘬住他腰侧的布料，沐朗连帽衫的一角已经被吃了进去。

    随着身体的挣扎，他的背带已经移动到排水口边缘，随后黑绳猛地一抽，瞬间勒紧了。

    “不好，木棉！”

    几人马上跑过去，七手八脚地将沐朗从那里撕下来，下水口深处仍然发出“隆隆”的气声，仿佛看准了他背上的男孩。

    那漩涡般的吸力巨大无比，泳池底都吹起了低低的气流，在沐朗翻身脱离的前一秒，木棉如同被大力拽了一下，小小的手臂直接被卷入下水道。

    男大学生瞪大眼睛，顾不上喘气，和众人一起费尽力气才将男孩的前臂拽出来，带出了一大捧管道中淤积的泥沙，其间枯草屑夹杂。

    “这是什么？”迟一婉拂去木棉臂上的一团泥土，闻着淤泥的臭气，有些犯恶心。

    木棉脏兮兮的小手里，居然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扫去上面的尘埃后，一张与乔乔照片百分之八十相似的笑脸露了出来。

    照片显然属于娜娜，姿势略有不同，神采更加跳脱飞扬，被截去半边肩膀，恰好能拼接在小宋和乔乔的照片中间。

    第三张照片就这样被找到了，以有惊无险的方式。

    他们将得到的三张碎片拼在一起，发现最左端是小宋，中间是娜娜，而最右侧的乔乔旁边，还露出了一截不知名的裤脚。

    “最少还缺一张碎片。”林棋冰说，“我们不知道场景再右边还有没有人存在了。”

    主播们只能继续出发，绕开鱼群和百鬼的巡逻，避过楼顶搜查全场的探照灯，像做贼一样溜往了幽暗处的小亭子。

    终于来到通往水上乐园外的小径上，林棋冰刚取出小黄车，就听见沐朗叫了声：“老天，这五间亭子怎么一模一样？”

    在微暗的灌木中，本应只设立一间的报警电话亭的位置，却宛如复制粘贴，连排了五间完全相同的封闭式玻璃小房子，又挤又窄，每间都仅够一人存身。

    就连背着个登山包大的木棉的沐朗，站进去后都无法关上门。

    “咦呃，别管这些东西了。”迟一婉看着这些仿若中了病毒般、自我复制的电话亭，感觉受到了精神污染：“快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道绚烂的彩光映入了水上乐园门口，有个发亮的东西从外面进来了，并朝向几人所在的侧路而来，将他们的脸孔照得缤纷变幻。

    “那是什么？”

    “好像是……刚才游乐场里的那辆游行花车？”

    游乐场里有花车巡游是很正常的事，它们通常在庆典时刻出现，为园区招徕顾客。

    车子体积宽大，被花朵、彩灯和绸带装饰得极其华丽，旁边跟着火圈杂技或者卡通演员，仿佛一场移动的欢悦盛宴。

    只是这辆花车有些太过眼熟了。

    “靠，是小宋！”林棋冰看清之后，难得爆了句粗。

    众人纷纷悚然，定睛望去，花车正前方装饰有马头或花盘的位置，竟真是小宋的脑袋。

    青年员工已经完全异变了，他的双眼已然重新睁开，却不再是眼球或者白光，而是两枚彩色小灯泡，节日里常见的那种装饰小彩灯，闪烁着变幻的异彩。

    而他的身体硕大了几倍，像佝屈成了车厢形状的驼背，一圈圈鲜花和装饰缎带绕在他身上，如同捆绑刑罚；

    小宋的双耳中冒着蓝光，飘出了十分欢快的音乐，细听下来，竟是那首“去往梦中的乐园”的曲调。

    在主播们震颤的目光中，花车小宋伸出变成两支彩条和亮片喷枪的双臂，仿佛求救般，转动那缠绕着鲜花绿叶的高大车轮，以很快的速度朝他们驶了过来。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接近那名比鬼怪还要可怖的异变npc。

    他们都清t楚，这样的异变代表小宋将永远留在游乐场里，再无可能坐上那辆红汽车离开了。

    林棋冰回过头，来路方向，鱼群和百鬼正移动而来，他们被前后堵截了。

    而那五间怪异亭子仍伫立在这，就像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那样。

    她拉开一间电话亭的门：“快进亭子！”

    在同伴的帮助下，沐朗只得解下背上的木棉，将男孩安放在中间的亭子里。

    随后，顾不上古怪，林棋冰四人各自蹿入一间电话亭，急急关上了玻璃门。

    林棋冰站在玻璃后，看见花车小宋驶过面前，小宋扭过脸，不知他眼眶中的彩色灯泡能否视物，但青年缓缓张大了嘴，下巴几乎和喉结贴在一起。

    难道他有话要说？

    下一秒，小宋喉中伸出一支细长的不锈钢管子，很像某种喷枪之类的东西。

    “哧————”

    一道节庆烟花般的彩色火焰喷涌而出，横扫五间电话亭，将玻璃门烤得明亮而吱吱作响。

    第52章

    火焰翻卷, 一阵阵烧灼的热浪渗入门内，扑在林棋冰脸上。

    她向后退了几厘米，后背抵在电话机上, 就无法再挪动一寸距离。

    就在林棋冰决定放弃忍耐的前一秒, 电话亭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清凉的感觉升起, 驱散热意, 有点过于寒冷，她甚至感觉鸡皮疙瘩立起来了。

    小宋花车的身影掠过门前，消失在道路另一端, 腐尸鱼群和地行百鬼也渐渐散去。

    林棋冰注意到, 一道冰霜悄无声息地凝结在了玻璃门外，并向上蔓延；

    很快, 一层冰花就爬满了电话亭外壁，遮去了外界和隔壁亭子的景象。

    女生试着推门，被冻住的门扇纹丝不动,金属把手触感如同寒冰，反而险些粘住林棋冰掌心的皮肤。

    【支线场景任务1：接通电话，分辨出一名真实的朋友时, 按下#字键, 其余时间请务必保持静默。 】

    【*请记住, 尝试的机会和生命都只有一次，错过代表永远错过。 】

    一行烟雾般的字迹浮现眼前，林棋冰读了一遍，心中疑窦丛生。

    分辨出真实的朋友？难道还会有虚假的朋友吗？假如错过真实,或者选择了虚假，后果又是什么呢。

    “铃铃铃铃铃——”

    电话亭没有给她太多思考时间，挂在立柱上的公用电话响起, 在这孤身一人的幽暗空间里，尖锐刺耳的声音促得人心里发慌。

    林棋冰拿起听筒，接起了第一通来电，她与出音口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有主动说话。

    “喂？冰淇淋，你在吗？”男声清透而明亮，是沐朗的嗓音。

    “……”女生没有回答。

    听女生不出声，另一头的沐朗有些发急，带了点哽咽：“冰淇淋，快说话，求求你说点什么，我一个人在这好害怕……”

    林棋冰无动于衷，只有轻轻攥紧听筒的手指暴露出情绪，沐朗似乎要被这沉默逼疯了。

    男大学生的声音越发不稳， “别傻了，冰淇淋，记得那辆公交车吗？这只是个梦，根本没有支线任务，快从那里出来，再待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快来找我，求求你了。”沐朗话锋一转，请求变成了嘶声怨怼：

    “你是和我一起到这里来的，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我恨你，除非你立刻找到我，告诉我你只是开了个玩笑，这都不是真的……”

    听筒里的男大学生字字哀恳，声音让人听了平白产生负罪感，可无论“沐朗”哭还是笑，抑或以祈求相迫，林棋冰都没有回应半个字。

    她看向那枚绿色的#字键，像极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厄兆。

    他不是她认识的沐朗，虽然他很像。

    在令人心里发瘆的沉默中，“沐朗”终于演完了这出独角戏。

    他的通话以笑声落幕，最开始是男大学生歇斯底里的笑声，然后逐渐变得沙哑，带着电流的失真感，戏剧化到不像人类，极其癫狂和欢愉。

    “啊啊啊嘎嘎嘎嘎嘎——”

    林棋冰眼睛微微睁大，她听出来了，是那只迷你红熊的警报器的声音。

    “嘟”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女生面无表情，沉默地伫立在冰封电话亭中，等待下一次考验的降临。

    第二通电话很快响起，她这次没有拿听筒，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喂？”是乃馨的声音。

    OL女士的嗓音很平和，她用一副职业女性的口气，平稳而冷静地说道：“嗨，你好？我这边遇到了一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可以麻烦你来看一眼吗？”

    听到npc的求助，林棋冰目光闪了闪，乃馨没有道具或其他能力，如果遇到危险，她的自保手段比主播更少。

    理智告诉她，此刻其他几位同伴正经历着同她一样的挑战，电话另一头的，很可能不是乃馨。

    “这里有一张照片，我想我找到它了，你肯定会想看看。所有事情我都明白了，请相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走出去，快来找我，我等你。”

    乃馨的声音消失在听筒后，温婉动听，带着按捺不住的迫切。

    林棋冰的手指差点就按上#字键，还是缓缓刹住。乃馨在电话亭里找到第四张合照碎片了吗？

    这个疑惑在心头逡巡两秒，女生摇了摇头，没有相信所谓道具线索的诱惑。

    “乃馨”的声音有些过于平静了，根本听不出一次次奔波和死里逃生后的沙哑，以及她本身带有的那种虚弱。

    大概只是剧本蛊惑她打破静默的方式罢了。

    林棋冰寂静无声，直到“乃馨”冷笑着挂断了电话，“嘟”声再次响起。

    什么都没发生，看来她又选对了一次，对面的“人”的确不是乃馨。

    女生已经接听过两名“虚假的朋友”的来电。

    这次电话亭没有预留间隔时长，第三个电话无缝响起，像是催促林棋冰赶紧上钩。

    她面无表情地按下免提键，电流扰动声沙沙作响，对面却也是一片寂然，除了背景嘈杂，没有任何人声传来。

    只有在安静中无比清晰的呼吸声，节奏急促，暴露出通话人的紧张情绪。

    这次会是谁？按理说应该轮到迟一婉。

    难道真的联系上了哥特女孩，她和她一样带着分辨真假来电的任务，也在电话里警惕地保持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棋冰的手指悬在#字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总觉得不对劲，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那岂不是略过全部有人说话的电话，盲目地选择空白来电就可以了？

    这次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

    林棋冰闭了闭眼睛，撤回了抬起的手指，第三通电话始终没响起任何人声，就这样悄悄挂断了。

    通话被掐断，呼吸声消失在出音口后，无事发生。

    直播大厅里，评论区弹幕接连跳出来：

    “哇哇哇，林姐心态稳啊，这都不按？”

    “换成大多数主播脑子早就乱了，小林还是小林。”

    “第三通电话真的很像耶，换成我我就按了。”

    林棋冰吸了口气，控制气流细弱地流进鼻腔，尽量在概念上“保持静默”，不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就这样，她迎来了第四通电话。

    这一次的电话机里也没有响起任何动静，女生等了几秒，依然是绝对的死寂，似乎比上次来电更安静。

    林棋冰看不见评论区的一条条热议，思索片刻，竟然没再犹豫，直接按下了#字键！

    “天，刚夸她稳，这又莽起来了？”

    “前面的可能刚来，我们林姐是这样的，稳起来是常态，莽起来是变态。”

    “只有我没明白她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吗？明明这两通电话都是静音。”

    的确，这次来电和上次都没有人声。

    但不都是静音。

    林棋冰注意到了一个细微的差别，那就是上次来电有紧张的呼吸声，以及枝枝蔓蔓爬动的窸窣声，而这次没有。

    求生的主播会有一个特点，就是过度遵守规则。

    比如电话亭的规则是“静默”，那具有生存意愿的人，绝对会在任何方面都遵循此例。

    他们为了活下去，可以违逆人类本能，不出声，不逃跑，以及屏住呼吸。

    连作为半新人的林棋冰都如此，同样在死亡高压下的其他同伴，怎么会不具备这样的警惕性呢？

    所以，第四通来电才是真的，因为绝对静默。

    “咔嗒”一声，女生戳下被冻硬的按键，仿佛击碎了冰层，冰花断裂声响起，犹如几片水晶剥落，电话亭的玻璃门恢复透明，外界场景重新清晰起来。

    林棋冰推开门走了出来。

    亭外的小径、灌木和远处的彩虹大门，一切如t旧，隔空还能看见幻彩灯光中，小宋和百鬼死鱼的巡逻影子。

    大概过了几分钟，其他四间电话亭的冰层也先后破碎，乃馨三人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出现在女生面前。

    主播们又打开最中间那扇玻璃门，木棉仍安睡其中，他们把他抱起来，放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沐朗直奔林棋冰而来，耷拉着脑袋受伤道：“呜，冰淇淋，我接到你给我打电话，说你讨厌我不想理我，咱俩以后是陌生人，就当不认识——”

    迟一婉和乃馨扭头看过来，双双露出揶揄的表情，善意地看向林棋冰。

    “？”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女生十分确定，他接到的是“林棋冰”的虚假来电。因为她和人断交只会直接转身离开，不可能讲那些怪话。

    可是眼前的真沐朗，怎么和那个假货“沐朗”的黏糊劲儿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呢？

    像个当街碰瓷的小动物似的。

    ……怕不是赖上她了。

    林棋冰索性跳过“抛弃动物”环节，坚决转过身，和同伴核对经历，发现大家都是先接到了不同“队友”的来电，察觉到不对劲，后来才等到了真队友的静默来电。

    不过迟一婉和乃馨都是第三通电话就按准了#字键，据她们所说，那次电话里没有呼吸声。

    沐朗则和她一样，是第四通电话才等到真实来电。

    “我接通的第一次电话是冰淇淋，第二次是迟一婉，第三次是乃馨，没有接到过沉默但有呼吸声的电话。”

    而迟一婉接到了林棋冰和乃馨，乃馨接到了沐朗和迟一婉。

    那通怪异的电话似乎只打给了林棋冰一个人。

    女生梳理着内心的疑惑，就在这时，眼前的那排电话亭竟然消失了。

    准确地说，是左右四间像烟雾被吹散那样隐去，只剩下当中的那一间，也就是原始存在的电话亭。

    “嘿！”沐朗看到了什么，见没有危险，蹿了进去。

    他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从电话机底部抽出来的。

    不出众人所料，第四张照片是十七岁乃馨的全身画面，恰好能和乔乔旁边的裤腿拼合。

    乃馨照片的另一边缘只有台阶和花草，看样子，她应该是这排碎片里的最后一张了。

    林棋冰等人将四张单人碎片拼在一起，组成了一张合影，背景中露出水滑梯和棕榈树的影子。

    “我有点想起来了，这张是在水上乐园门口拍的。”乃馨说。

    女生和沐朗、迟一婉对视一眼，都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张合影的构图，四个小人儿，和木棉在棺材板内侧的涂鸦一模一样。

    乃馨还在回忆着：“是我爸爸给我们拍的，你们知道，他喜欢这些摄录器械，也喜欢孩子做模特……”

    “那天木棉也在吗？”迟一婉问。

    “也在的。”乃馨怔然点头。

    四份【旧日回忆的碎片】明明已经被拼好，却没有任何消息提示，也不见游乐场发生变化。

    他们所处的场景依然欢乐、诡异而可怖，遥遥飘扬着花车小宋的音乐声。

    任务中承诺的【通往园外的道路】，则完全不见踪影。

    “是不是我们没找齐？还有其他碎片存在？”

    林棋冰看向老照片的顶部，那些滑梯和棕榈树被截断的末端，沉思道：“或许这上面还有一部分。”

    几人将木棉放在小黄车上，注意着周围的危险，安静朝水上乐园外走去，他们有种预感，既然其余四张碎片都在这里被找到，那么最后的一张或几张，也不会离水上乐园太远。

    突然，彩灯闪烁的夜间游乐场里，传来引擎泄气声，竟像停电似的，全都黑暗下来。

    一道探照灯从天而降，打在了林棋冰等人身上。

    宛如极其耀眼的舞台追光，在他们身周裁出一片明亮的圆形，使外界的黑暗更加黑暗。

    几人转身欲逃，刚迈出步子，就被眼前浮现的烟字拦下。

    【支线场景任务2：重新庆祝十八岁生日吧！唱响生日快乐歌，插上蜡烛，选择属于你的宴会蛋糕！ 】

    【*请注意不要误食其他人的蛋糕哦。 】

    林棋冰等人回头，光圈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是九只纸杯蛋糕，共同顶着云朵般的奶油，洒满彩色糖棍，除了中间的那只，其余八只都用色素酱写了“ 18” 。

    这不就是录像里的那只十八岁生日蛋糕吗？

    主播们陷入沉默。

    一种阴冷的感觉蔓延开来，绝不是错觉，头顶追光灯微微闪了一下。

    “……快。”林棋冰看了眼同伴们，“唱生日歌。”

    沐朗等人愣了一下，随即接上女生的节奏，颤抖着嗓音唱起歌来：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算不上动听，两遍过后，九宫格小蛋糕中间的那块亮起，凭空出现并燃起了一支蜡烛；几人手里也各自出现一支，都跳跃着火焰。

    “嘶——”林棋冰齿间透入凉气。

    四周的黑暗中，几道身影同时浮现，步入了追光光圈中，他们的脸被照亮，赫然是正当青春的乔乔、娜娜和小宋。

    三名鬼怪都举着一支点燃的蜡烛，面容不再异变或破碎，穿着录像那天的衣服，围到桌子前，加入了主播们的行列。

    林棋冰发现，他们乍一眼看似是鲜活的少年，但每个人都有残缺的地方。

    娜娜的一只眼睛闭着，乔乔的嘴角有针线缝合的痕迹，而小宋的缺损程度最大，他的心口被一个大洞穿透，能透过空洞看见他身后的场景。

    一首歌唱完，双胞胎首先闭上嘴巴，随后是眉宇阴沉的小宋，

    “那，祝我们大家生日快乐！”三名鬼怪面无表情地说。

    娜娜手里的蜡烛插上一只蛋糕，纸杯被拿起，云朵般的大片奶油瞬间缺角。

    她咬了一口，嘴唇上沾了道白，笑着看向林棋冰等人：“你们怎么不吃蛋糕呀？快吃呀，人人都有份的。”

    林棋冰发现，她的嘴唇有些过于红艳了。

    果然，一行血液从蛋糕的咬痕中流下，鲜红痕迹滑过娜娜的手腕皮肤，直直在肘尖滴落。

    乔乔和小宋也各自插好蜡烛，取了自己的那杯血腥夹心的蛋糕，随着咀嚼，血液不断从他们嘴角里涌出，甚至淌到下巴上。

    一股鲜血的腥气在桌面上漂浮，令人作呕，那绝不是樱桃果酱的味道。

    林棋冰等人按兵不动，桌上的蛋糕还剩六块，娜娜三人张开血腥的嘴，一齐朝他们围过来：

    “你们怎么不吃蛋糕。”

    “你们怎么不吃蛋糕？”

    “你们怎么不吃蛋糕！”

    尖叫声回荡在几人耳边，鬼怪面目狰狞，似乎不见主播们咽下血腥，就会立刻将他们置于死地。

    林棋冰和同伴们对视一眼，各自将手里的蜡烛插下去，沐朗等人皱着眉看向蛋糕，却见女生轻轻摇了摇头。

    别吃。

    蛋糕一共有九块，最中央的那只纸杯蛋糕，一开始就燃着一根蜡烛。

    林棋冰等四名主播，娜娜等三名鬼怪，还有npc乃馨，此时桌边只站着八个人。

    这个数字像一开始就被计算好的那样。或许问题从来不在于选择正确的蛋糕。

    而正中间那块没人要的蛋糕，属于谁呢？

    女生看向躺倒在光圈边缘的木棉，男孩被隔绝在黑暗中，紧闭着眼，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这些都不是属于我们的蛋糕。”她说，“选择本身是个陷阱，吃下去才会永远变成十八岁。”

    在娜娜等鬼怪冰冷的眼神中，林棋冰毫不犹豫，吹灭了自己的那根蜡烛。

    仿佛幻象被戳破般，其余七人手中的火光也同时熄灭，所有蛋糕和蜡烛全都消失了，除了桌子正中央那孤零零的一只。

    虚幻的宴会中止，鬼怪们不甘地后退，消隐在光圈外的黑暗中。

    林棋冰看向桌上仅剩的那只纸杯蛋糕，它的蜡烛即将燃尽，她将那一小截抽出来，手指伸入奶油中。

    一张埋在奶油表层的折叠纸片，就这样被女生夹在指间。

    是那张四人合影所缺少的背景碎片。

    彩虹大门的照片被展开，拭去奶油后，他们发现纸张边缘有点发焦。

    如果林棋冰再犹豫片刻，照片就会被愈燃愈短的蜡烛烧起来。

    “原来真正的线索藏在这里。”

    几块碎片被拼好，彻底构成了一张四个少年站在彩虹门下的欢欣场景。

    小宋、娜娜、乔乔和乃馨微笑着，在夏日阳光下，无忧无虑地肩并着肩。

    “叮——”

    “恭喜在场主播，获得核心道具【离开的道路】，最终任务已完成，剧情解锁度99%，请再接再励！”

    游乐场的灯光瞬间亮起，照亮了黑暗的大地，他们发觉自己站在彩虹大门t下，也是四个人，恰如合影中四个少年的站位。

    迟一婉看向自动粘好的合照，纳闷道：“……难道这张照片就是离开的道路？”

    林棋冰将它拿起来，示意沐朗帮乃馨抱起木棉，女生退开两步，将手中的合影对准了水上乐园大门。

    她调整角度，在照片边缘与真实景象重合的瞬间，纸片忽然自动悬浮在空中。

    一道发光的路径从他们脚下生出，如同打破了三维原则，一直延伸进照片中。

    而老照片的背景里的路，正通向乃馨提到过的，十年前多还没被栏杆分开的园外密林。

    主播们初入梦境的那个落脚点树林。

    “该走了。”林棋冰说。

    女生的话音未落，整个游乐场的彩色灯光就高频率闪烁起来，仿佛电路被某种力量干扰，闪得人眼前眩晕。

    所有游乐设施都疯狂而无序地运转起来，云霄飞车在轨道上相撞粉碎；水滑梯软塌走形，变成一根根彩色橡皮泥；鬼屋的石块大门轰然倒下；海洋馆的白帆透出点点光芒，好似蛀洞破碎……

    花车里播放的音乐已经不成调子，娜娜的探照灯从楼顶坠落，砸落在地，掀起一片玩具熊头壳形状的血红尘埃、

    “这个游乐场在坍塌！”林棋冰叫道，她推了把呆愣的乃馨，一行人冲刺奔跑，朝着照片里的林间小路逃去。

    进入照片的瞬间，周围场景暗了暗，女生扶着脸色苍白的乃馨，将车钥匙抛给迟一婉，哥特女孩立即冲向密林深处的那辆红色汽车。

    “冰淇淋！”带孩子的沐朗突然喊道：“木棉没呼吸了！”

    男大学生的手放在木棉鼻唇间，他不愿放弃，又触摸那孩子的皮肤，无措地抬起头：

    “他的体温好凉，根本不像活人，倒像是快要……”

    林棋冰上前查看，木棉的皮肤已经凉透，和室温一样，身体散发的热量越来越少；

    她和沐朗将男孩移到汽车后座，绑安全带的瞬间，女生的手突然被木棉的胸腔震了一下。

    “咚，咚咚，咚。”

    他还有心跳，不仅紊乱，且节奏愈来愈快。

    没有体温，但心脏还在跳动，这是为什么？

    迟一婉希冀地说：“快把他带出梦境，或许还有救。”

    林棋冰发动车子，沐朗坐在副驾驶，迟一婉和乃馨带着木棉在后座。

    女生挂挡倒车，疾疾开上林间小路，车窗外，游乐场在他们的不远处倒塌。

    经过某处栅栏时，迟一婉忽然叫了声：“那是什么东西！”

    正在变成废墟的游乐场里，一道红色的高瘦人影跑了出来，全身浸满血液，好像断了条腿，姿势一瘸一拐的，挣扎着向林棋冰等人的车子追赶，却被无法穿越的围杆拦在游乐场中。

    “好像……有点眼熟？”乃馨说。

    “白遇良。”林棋冰看了一眼，抿唇转回前方，“他还活着。”

    女生踩下油门加速，将那个嘶吼的血人留在身后，沐朗回头扫了眼，拍拍胸脯道：

    “幸好没人能跨过游乐场的围栏，他要是过来，肯定会抢咱们的车。”

    “他不会再出来了。”林棋冰淡淡道。

    红色汽车在树林中行驶，因为即将脱出，林棋冰不再避讳乃馨，分神打开了外卖app 。

    路线坐标显示，他们正在向一开始标记的，乃馨的家高速移动。

    没过多久，那栋矮矮的老房子就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乃馨家门口仍是暗白色的天空，水泥门坡，陶土花盆，与他们来时一模一样。

    林棋冰将车子停在街口，几人下车，带上木棉直奔房屋，敲开那道锈红色的门，乃馨爸爸的眼睛露在门缝后面。

    “你们——找谁——啊——”刻意粗哑厚重、怪声怪气的嗓音。

    红门被拉开，出现了那张胡渣憔悴的脸，中年男人将主播们迎入家中，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他们将木棉放在乃馨家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盘纸杯蛋糕，是乃馨当时端来的那盘。

    乃馨爸爸看见昏迷的男孩，惊呼一声：“木棉！木棉这是怎么了？”

    林棋冰悄然离开包围木棉的人群，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果然发现了挂在墙角的一张照片。

    正是那张梦境里的大合影，几份碎片被拼在一起，边缘又被粘好，如同破镜重圆。

    “我们已经从梦里醒来了吗？”沐朗问。

    “不对。”林棋冰神色整肃，冲沐朗和迟一婉摇了摇头。一种违和感盘旋在女生心上，迟迟挥之不去。

    她再次看向墙上的合影，发现四个朋友竟然少了一名，其中缺少了小宋的存在。

    女生又走向录影带播放机，拔下插头，按下电源开关，屏幕竟然亮了起来。

    她明白了。

    “这里还是梦境。”林棋冰冷静地说，“我们没有醒来，这里还是梦境！”

    她的声音引来众人的注视，仿佛震醒了同伴们，他们面面相觑，而木棉在这时抽搐了起来。

    林棋冰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驾驶位上，红车依然在树林中行驶，层层树木仿佛没有尽头。

    几名主播都是心有余悸，刚才差点就被梦境欺骗，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木棉歪在后座上，嘴角流出一道白沫，迟一婉探上他的胸口，闭了闭眼，声音发抖道：“他没心跳了。”

    沐朗头靠着车窗，眼睛有些泛红：“我们不会被困在这片树林里，永远开不出去吧……”

    面前的林中道路山重水复，如同陷入某种循环，而身后的游乐场的影子一直追逐，仿佛再也无法摆脱。

    林棋冰透过倒车镜，看了眼苍白透明的乃馨，冷声说道：“乃馨，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中，女生踩下刹车，熄火停泊在道路旁边。

    车子前控台亮着个光点，好像是广播电台，显示着正在连接手机语音信箱，林棋冰将它扭下去，里面流淌出人声，竟然是熟悉的乃馨的话语：

    “嗨，你好？我这边遇到了一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可以麻烦你来看一眼吗？”

    “这里有一张照片，我想我找到它了，你肯定会想看看。所有事情我都明白了，请相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走出去，快来找我，我等你。”

    这是电话亭里“乃馨”的来电内容，林棋冰等三名主播都听到过。

    “这不完全是虚假的。”女生说，“这是你真实拨出过的一通电话，可能就在最近。”

    “……是。”

    迟一婉看向瘫倒在靠背上的乃馨：“电话，打给谁？”

    “给木棉。”林棋冰代替回答道。

    “给木棉打电话也算正常，不过是为了什么呢？”

    林棋冰关掉电台旋钮，“为了这场梦境。”

    没等众人发出疑问，女生再次看向乃馨，对上那双泪盈盈的眼睛，轻声说：“乃馨，你从来没说过木棉是你弟弟。”

    可是乃馨家的茶几上，分明摆着小木棉的照片，这是进入梦境前就有的事情。

    “他和你一样大。和娜娜和乔乔一样大。你们只是名字相似，又恰好成为朋友而已。”

    林棋冰松开安全带，手伸进木棉的口袋里，从里面扒出一小堆爆米花，以及一条窄而扁的金属小玩意。

    这是一只精致的公司工牌，像是那种大企业的镀金岗位，刻了三个字。

    宋木棉。

    乃馨的父亲热爱摄影，他的拍摄对象当然不仅限于女儿，还有女儿的朋友们。

    “茶几上会有木棉小时候的照片，是因为小宋认识娜娜、乔乔和乃馨的时候，他正好七岁！那很可能是乃馨爸爸给他们拍的第一批照片。”沐朗第一个反应过来。

    “所以木棉就是小宋，小宋就是木棉。可眼前的这孩——”迟一婉的声音被自己吞了回去。

    在他们看清名牌的一瞬间，后座上的小男孩木棉，就像被某条规则所否定那样，突然消失了，连滴落在皮座椅上的口涎和白沫都一并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假的，是一个梦中的幻象。”林棋冰掩去惊愕，叹了口气，“或者说，是一种多年都没办法被消除的执念和阴影的化身。”

    这么一来就说通了。男孩在梦中被困数日，却没有饿死；

    他们找到他时，他对外界没有反应，既像尸体又像活人。

    “木棉”原来根本就不是人类。

    沐朗差点跳起来：“我明白了，最开始小宋拿电锯追杀我们，不想让我们找到木棉，因为他恐惧面对内心的这个执念！”

    “说对了一半。”林棋冰点点头，忽然同情地看了一眼乃馨，她继续说：“另一半是，小宋真正的追杀对象其实是你，乃馨。”

    OL女士头发凌乱，浑身颤抖不已，她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两行眼泪滑落，默t认了这个事实。

    “可小宋为什么会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呢？现在又被梦中的鬼怪复仇杀死，难道是他遭了天谴？”沐朗突发奇想。

    林棋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次拉进了和OL女士的距离，真诚地说：

    “乃馨，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已经算朋友了。”

    “所以，你的梦境现在能结束了吗？”

    乃馨深深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良久，脸上忽而扬起笑容，非常真心的灿烂笑容。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头倚在靠背上，动了动淡紫色的嘴唇，说：“好……谢谢你们。”

    四周的树木一棵接一棵消失，游乐场化为烟雾落幕，天空骤然向汽车压来，与地面合拢，仿佛要将所有人压扁。

    其他主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居然真的是乃馨的梦境。

    ……

    眩晕感过后，林棋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腿被人硌住了。

    “唔……抱歉。”迟一婉揉着脸，将铆钉长靴从她身上拿下来。

    另一边，沐朗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站起身，活动四肢。

    主播们终于从梦中醒来了，只是旁边不见了乃馨。

    林棋冰这才发现，他们并非在入梦前的沙发上，而是在乃馨家的玄关里睡着了。

    墙角后，露出了客厅电视的半边画面，屏幕中传来的竟还是乃馨爸爸的声音：

    “你们——找谁——啊——”大叔粗生粗气地，刻意扮成了动画片里的反派角色。

    那个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段录像带。

    画面中，四名小孩子嬉笑着跑入红色大门，站在主播们此时的位置。

    他们分别是小男孩木棉、更加年幼的乃馨，和缩小版的双胞胎姐妹。大概都是七八岁年纪。

    林棋冰意识到，这或许是乃馨爸爸给四个朋友拍摄的第一段录像。

    “我们……原来一进这栋房子，被灰尘扑面后就进入梦境了吗？”女生迷茫地说。

    那他们接触的乃馨爸爸，还有和乃馨的一切交谈，以及最后吃蛋糕入梦救人，都是梦境中的梦境？

    几人对视一眼：“那么乃馨在哪里？”

    林棋冰一行人朝客厅里走去，和他们记忆中一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茶几；

    装有安眠药蛋糕的盘子还在那里，半空着；乃馨等人的旧照片散落在旁边，还有两张掉在下面，挨着一双女式拖鞋。

    “啊！”迟一婉惊叫了一声。

    沙发上，两具躯体各自靠在一边，像是睡着了。

    乃馨一身小西装，正如他们一直以来所见的那样，刚刚还在梦中说话的OL女士脸色苍白泛紫，双眼微睁，涣散的瞳孔盯着前方的电视录像，对主播们的脚步毫无反应。

    而她的旁边，是宋木棉。

    青年已经全然僵硬，姿态比乃馨狰狞许多，双手掐紧自己的脖子，肢体扭曲变形，显然经过剧烈的挣扎；

    一滩呕吐物铺在他胸前，染脏了体面的男式短大衣，也让那张漂亮的面孔变得可怖。

    “小宋显然想求救，但是他开不上那辆红车，所以无法醒来，他昏迷时的确被拉入乃馨的梦境了。”

    林棋冰快步走过去，拿起茶几上剩的小蛋糕，“这些蛋糕里都下了药。”

    “和梦中发生的一样，乃馨的确给客人端了蛋糕，不过不是我们，而是被她骗回来的小宋。”

    沐朗在厨房垃圾桶里找到两个空纸盒，一个是安眠药，另一个则是鼠药。

    迟一婉检查了一下宋木棉，摇头道：“他死了有一会了。”

    “乃馨真的查清了十年前的事情。所以她把小宋叫回来，看着当年的录像吃蛋糕，一次性干掉两个人，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在梦中一直很衰弱。”

    林棋冰揽住乃馨的身体，探了探颈侧，“没脉搏了，但好歹试试呢。剧本应该快结束了。”

    在女生的催吐下，乃馨的胃部被勒紧，几次用力过后，一股掺杂血沫的呕吐物从她嘴里涌出来，屋内泛起怪异的气味。

    OL女士没有睁开眼睛，毒素似乎仍在发作，她在沙发上抽搐着四肢，沐朗从厨房接了杯水，两个女生扶着她喂下去，准备下一次催吐。

    “说真的，她这么做，难道不管家里人了吗？”迟一婉心疼地问。

    林棋冰恰好抬头，看到了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在四人乐园合影的旁边，乃馨的爸爸带着胡渣，在画框里微笑着。

    她家有遗传健康问题，而且程度很重，乃馨在梦里真的没说慌。

    录像带播放至尽头，又自动跳回起始点：乃馨爸爸在门口怪声怪气，逗着四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小小的乃馨和木棉看向屏幕外，笑着，仿佛与十几年后再无动静的自己对视。

    “市区新开了一家游乐园。”小乃馨奶声奶气地说：“木棉有票，我们要一起去那里玩。”

    就在沙发上的乃馨有睁眼迹象时，几名主播一喜，这栋老房子四周忽然飘来歌声，是悠扬而熟悉的曲调。

    “嘿，回来吧，亲爱的朋友！”

    “我们手牵着手，去往梦中的乐园，去往金色的青春。”

    “回来吧，请与我再相聚……”

    林棋冰猛然转头，看见乃馨家的老窗棂外，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

    乔乔和娜娜手拉着手，望向乃馨和木棉的位置，脸上是相似又不同的诡异微笑。

    巨大而无声的震荡中，系统提示音在女生耳边响起，提醒着眼前场景的无意义：

    “恭喜主播【林棋冰】，通关剧本【梦中游乐场】！”

    女生对提示音毫无欣喜，摸了摸脸，手心一滴湿凉。

    第53章

    “通关任务完成（2/2）, 奖励点券4000，主播当前点券数值为：5388点。”

    “本局主播人数为：4。”

    “主播综合排名为：1。”

    “道具奖励解锁中……”

    林棋冰毫无疑问地是这场剧本的mvp，一行行字幕在眼前划过, 她低头敛眉, 等待本次的道具奖励。

    身后, 乃馨和宋木棉的躯体已经消失, 沙发和茶几一片空净，连蛋糕托盘和老照片都不见了；

    播放着录影带的电视悄然熄灭，空气中残留的甜香味在缓缓散尽。

    一只被光晕包裹着的礼物盒出现在林棋冰面前。

    【礼物盒失落的心声】

    道具等级：稀有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极其坚固

    使用效果：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盒子,每次打开可抽出随机物品,有一定几率抽出道具物品。

    （ *冷却说明：每次重新抽取或使用道具，上次抽得的物品将立即消失,道具不可带出局内）

    （*抽取限制：当前道具爆率为：3%；道具等级限制为：一般普通）

    林棋冰将彩纸礼物盒捧在手里，掌下微微用力，小宋没送出去的那只未知礼物盒,竟然变成了道具奖励。

    就是这个大小，有点不方便携带了。

    然而随着女生的攥紧，那只快递盒大小的纸盒,居然缓缓变形,缩小成了肥皂盒大小。

    “竟然……可以随着心意变化形态吗？”林棋冰眼睛睁大。

    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在脑海中默念，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硬纸板叠成的小盒子，居然在林棋冰的注视中, 从边角处点染成鸡蛋黄色，光滑坚硬，并逐渐向整个盒体扩展。

    【失落的心声】变成了一只黄色塑料盒！

    椭圆形,带防滑棱，上面印着椰树小狗图案，真正的肥皂盒！

    “冰淇淋！”沐朗拿着一只录像机走过来，“你又是mvp哦，打算使用权限吗？更换指定物品之类的。”

    “绝对不换。”女生笃定摇头，抱紧了她的小盒子。

    林棋冰吸了口气，这东西居然可以根据她的指令变换外型，从材质、颜色到体积；

    只要符合“盒子”的概念，理论上，她甚至能把它变成一个海运集装箱。

    不过就算变成集装箱，一次也只能抽一件东西。

    就在刚刚，沐朗和迟一婉也得到了他们的道具奖励。

    沐朗的奖励是乃馨爸爸的录像机，一般稀有等级，效果为【虚假的影像】；

    录像机可以摄录一段30秒内的全息影像，并将影像提取，放置在任意他想放置的地方，存在时长随机，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主播、物品和鬼怪。

    可惜的是，摄录功能和提取功能，48h内只能各使用一次。

    而迟一婉得到的奖励则简单粗暴得多，是初代杀人熊的巨大电锯，那件曾被林棋冰弄坏的杀器。

    据哥特女孩所说，电锯的等级仅为一般普通，但耐久度极其坚固，且具有特殊属性，能被拥有者不费力气地轻松挥动。

    看着迟一婉抚摸着大半个人高的巨型电锯，露出满意的表情，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忽然就领会到了她的审美偏好。

    “咚咚咚——”

    沉重的钟声自窗t外传来，回荡在老房子里，几人面色一紧，知道这是剧本结束的提示。

    “剧本【梦中游乐场】即将落幕，倒计时五分钟。”

    “直播大厅已关闭。”

    “脱出程序运行中……”

    三名主播站在一起，收起道具，等待被系统带离这里。

    林棋冰看了眼自己的道具背包，被锁住的邪祟契约还占据着第一个格子，诡异而血腥；

    她松了口气，等到将迟一婉平安带出去，就可以到白鸽社团兑换点券，和那份契约解除道具了。

    状态面板里，她的暴露度和幸运值已经正常回落，可污染值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小数字。

    “清下污染值吧。”女生将最后的绿色口香糖存货取出，递给沐朗和迟一婉。

    迟一婉挑挑眉，没接，反手变出一小把同样的口香糖，剥开一块放进嘴里嚼；

    剩下的，全被她强行塞给了林棋冰两人：“你们留着吧，这东西我不缺。”

    比女生从杜海荣那打劫来的库存还多。

    林棋冰也没拒绝，欣然道谢收下，她居然忘了这家伙是金主大小姐，白鸽社团长女士的亲妹妹。

    “5、4、3、2、1……倒计时已结束。”

    “即将脱出剧本世界，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系统提示声响起，林棋冰闭上眼睛，光芒透过眼皮淹没了视网膜，她听见身边两名同伴的雀跃声。

    在传送的间隙，女生突然问了句：“白遇良怎么办？”

    “你还管那个王八蛋死活？”迟一婉惊讶。

    林棋冰“唰”地睁开眼：“谁管他死活，我是说他是互助者联盟派来的卧底，传送广场应该有同伙接应吧？到时候他没活着出来，大社团万一来找麻烦，你姐是不是……”

    “……是不是得给我们加钱？”

    她的后半句话消失在空气中，乃馨家的老房子彻底空荡下来，斜阳悠远，寂寞非常，不再有一丝声响。

    晕眩感退去，林棋冰脚下一实，嘈杂的人声灌入耳朵。

    她睁开眼睛，面前已经是传送广场，身旁沐朗高兴地说：“我们回到忏悔之城了！”

    忏悔之城的时间大约是午后，天空明亮，将棚屋区和主城区照得十分清晰；

    巨幕显示屏上的时间告诉她，他们在游乐场副本里度过了一个多星期。

    广场里，形形色色的罪人主播在此交织，不断有人消失或出现在台阶上。

    “别动。”林棋冰拉住沐朗和迟一婉，“低头。”

    两名同伴一惊，女生面色沉着，他们随着她看过去，一只白色的匣子出现在他们脚边。

    那是白遇良的“残骸之盒”，被剧本自动吐出来了，里面装着C级主播的道具遗物。

    林棋冰并未起贪念，而是加倍警惕，目光锁定在台阶不远处，几名神貌阴沉的主播等候在那里，一看就很不好惹。

    他们的衣襟上，都佩戴着赭色的胸牌，穿线缝衣针图腾在日光下寒光闪闪。

    “是互助者联盟的成员。”迟一婉惊恶道。

    “走。”林棋冰看都不看那只白盒，率先转身，换上一副毫不知情的神色，带着两人离开原地，远离了残骸之盒所在的位置。

    三人兜着圈子，下了两段台阶，却被几道影子围堵住，视野里瞬间挤入多枚缝衣针胸牌。

    “喂，麻烦等一下。”为首的互助者说，语气有些痞。

    林棋冰看过去，对上一名叼着香烟的男人，他大约三十多岁，高个子，发蜡抓头，一身利正的花衬衫，眼皮上有道疤。

    疤眼扫了下后面的白盒，冲迟一婉乐了下，更令人发寒：“迟小姐，您是刚从【梦中游乐场】剧本出来吧？”

    他给人的压迫感十分强大，周围旁观者畏惧的目光投来，显现出此人的身份实力非凡。

    哪怕是当初的白遇良，也没有这样尖锐的气场，林棋冰意识到，对方的等级可能在C级之上。

    而她、沐朗和迟一婉，不过是三名平平无奇的D级主播。

    “我们有一位叫白遇良的朋友，你们应该见过他，请问——他人呢？”

    疤眼身后的几名主播合围过来，不怀好意，看他们的架势，大有直接将林棋冰三人带走的意思。

    女生向后躲了躲，手背在身后，袖中滑出那柄即将报废的黑刃，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胖脸。

    杜海荣。

    中年主播站在疤眼身后，看上去是他的追随者之一，被召集到这里迎接白遇良。

    杜海荣讶异地看向林棋冰，显然没想到会和她对上，他的眼神微微颤动，应该想起了被女生打劫的不好回忆。

    “……”林棋冰移开视线，残破的黑刃在掌下旋转，随时准备抢夺先机。

    疤眼一个手势，不欲拖延，“那就麻烦三位和我们回去，好好聊聊我们社团成员为什么会死在剧本里。”

    几名互助者从不同方向逼近，亟待捕捉三人。林棋冰的残刃瞬间亮出，沐朗双拳紧握在胸前，两人严阵以待，并暗中寻找出路；

    “铛”地一声，一只巨大的黑色电锯被顿在地上，烟尘四溅，迟一婉稳抓提柄，另一只手拽住发动绳，将锯片对准互助者，威慑意味十足。

    “别给脸不要脸。”哥特女孩冷冷啐了一口，声音有些发颤。

    一时间，双方人马剑拔弩张。广场上从未出现执法人员，似乎矛盾和冲突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附近的主播纷纷避开，有的冷眼瞧热闹，更多人不想惹大社团的麻烦，匆匆一扫就远离了。

    疤眼丝毫不惧，伸手抓向迟一婉，左右跟随者则围住林棋冰和沐朗，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女生暗自对比双方实力，发现别说胜算，就是成功逃跑的几率也不大。

    按照互助者凶残的做派，就这样被带走，恐怕结局会相当凄惨。

    就在这时，一条白衬衫手臂斜里伸了出来，格开疤眼等人的动势，挡在林棋冰等人前面。

    出现者的嗓音很雅致，温和道：“皮百里，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棋冰转头看去，发现身穿白衬衫的青年有些眼熟，竟然是当初代表白鸽社团在广场选人的，那名斯文的秘书先生。

    秘书先生大概也是中高级主播，他一出现，旁边的迟一婉顿时松了口气，似是非常信任他的能力。

    在秘书的身后，十几名衣着正式的白鸽成员涌入现场，与凶恶的互助者们对峙，将林棋冰三人护到安全区域。

    白鸽们的样貌各异，但气质都较为洁净，冷冷看向敌对阵营，泾渭分明，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消息灵通啊，再哥。”疤眼皮百里斜看了眼秘书，嗤笑一声。

    “我们就是来接个同伴，顺便找这几个小孩问问情况。你反应过度啦。”

    说着，皮百里自知无机会下手，理了理身上的花衬衫，随便招呼人将白遇良的遗骸之盒捧起来，转身迈步。

    经过离开时，疤眼特意推了秘书一下，他叼着香烟，朝几名白鸽脸上喷了一口，低声笑道：

    “替我给迟团长打个招呼，谢了。”

    互助者们从林棋冰等人身边掠过，一道道压抑的不善眼神剐在几人身上。

    待到他们消失在广场中，秘书才转过身，看了眼迟一婉，感激地对林棋冰和沐朗说：

    “林小姐，沐先生，万分感谢！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白遇良肯定已经得手了。”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李再，白鸽社团的秘书长，咱们之前见过一次。”

    林棋冰也放松下来，将残刃收回道具栏，一行人朝广场下面走去。

    另一侧，迟一婉还提着巨型电锯，李再将她按下，电锯消失在空气中，他转头笑了下：

    “不能用哦，忏悔之城规定，公共区域禁止使用攻击类道具，以及用杀伤性物品损害其他主播的身体。”

    “诶？”沐朗诧异道：“可疤眼那些人不是打算对我们……”

    李再态度很严肃：“他们自然不能在忏悔之城杀害你们，但是可以钻空子，直接将你们绑架到……”

    “到另一个剧本里。”林棋冰淡淡接话。

    像他们进入【梦中游乐场】的通道大门那样，互助者也掌握了一些剧本入口，只要将林棋冰一行人当场推入其中，就可以在剧本世界大开杀戒。

    李再眼睛微亮，竖起大拇指，赞道：“林小姐说得对，所以刚才真是太惊险了。”

    “你们刚进入剧本，社团就查出白遇良的履历有假。团长马上提交了介入申请，但是碍于系统原则，剧本世界不可被外力干预，只能每天都派人来等你们。”

    “所以，实在是太感谢两位了。”

    面对秘书的感谢，女生并不客气，认真点头：“t他的确给我们造成了很大麻烦。”

    岂止是麻烦，他们几次差点团灭在姓白的手里。

    事情已经过去，她只关心到底能不能加钱。

    “是啊，李先生。”沐朗非常上道，瞬间跟上女生的节奏，“幸亏冰淇淋干掉了他，否则你们在这等到的，就不是我们而是那王八蛋了呀！”

    迟一婉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掩面不忍直视，但也看向李再，暗示对方赶紧识相点。

    李再很友好，对两位大学生笑眯眯地，“都是我们的失误，请两位包涵。迟团长已经发过话，提升这次雇佣任务的赏金额度，并将白遇良那份奖励补偿给二位。”

    一行人离开广场，在棚屋区边缘停下，李再邀请道：“直接去社团里坐坐吧？顺便走一下合同兑现流程。另外，我们团长想当面感谢你们。”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又望向迟一婉，“请问时间需要多久？”

    “大概三、四个小时。”

    “今天就算了吧。”林棋冰婉拒道，“刚从剧本出来，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下。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我们再上门拜会。”

    李再给林棋冰两人留了地址，还有忏悔之城内通用的联系方式，约好第二天下午两点见面。

    迟一婉恋恋不舍地挥手，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如果不是李再态度温和但坚决，她很可能一头扎进棚屋区不走了。

    二人登车关门，黑色轿车后喷出银蓝色火焰，朝繁华巍峨的主城区驶去，消失在林棋冰两人眼前。

    “走吧。”女生说。

    “回家，找猴子哥！”沐朗阳光起来。

    棚屋区还是那样杂乱，路线错综。他们上次来是黑夜，和白天时的景象大不相同。

    林棋冰和沐朗穿梭在一间间棚子外，试图找到侯志的那个租屋，可是看来看去，它们的简陋外观都差不多。

    “也不知道猴子哥的榴莲贩售事业怎么样了。”沐朗挠了挠后脑勺。

    两人一路走到棚屋区的另一端，经过了无数私贩小摊，偷偷做生意的主播不计其数。

    卖冰块气泡水的，卖手织毛衣的，做小家电维修业务的，甚至还有几个摊位，号称贩卖从剧本中带出来的道具，林棋冰仔细看去，怎么看怎么像普通生活用品。

    “在主城区自由贸易场交易的道具要扣税，我这的东西物美又价廉，您可算捡到大便宜啦。”

    一名小商贩凑过来，神神秘秘地捧了只电风扇，据说是他亲自获得的道具奖励：

    “要不是手头缺钱，我可舍不得卖，您掌掌眼，五百点券便宜拿走？”

    林棋冰看了眼，彻底确定了，就是普通的电风扇，还是N手货。

    打发了骗人小贩，她和沐朗走到另一名主播的摊位，买了三只洋葱咸肉卷饼，花费四十五点券。

    在游乐场里待了近十天，虽然大多数剧本里不需要摄入热量，但此刻两人都被剧烈的饥饿感击中了。

    咬下满嘴洋葱粒，林棋冰看着饼里少得可怜的咸肉碎，叹气道：“看来这个地方的肉价很高。”

    幸运的是，两人在棚屋区又转过半圈，终于找到了那间红色的陈旧棚屋。

    门上还是裹着层塑料布，紧闭着，锁头明晃晃扣在框边，表示里面没有人。

    “猴子哥不在啊。”沐朗失望道。

    林棋冰抹了把门锁，指尖积起一层灰尘，她眼眸微沉，这扇门似乎有日子没被人开过了。

    旁边路过一名举着喇叭的男主播，工牌上写着“棚屋区居民管理委员会”，他注意到两名大学生，警惕而热情地说：

    “小朋友，租房吗？这间房南北通透，租金还很便宜，面积正适合两个人合租。”

    “请问一下，这间棚屋里的租客呢？”沐朗睁大眼睛。

    对方狐疑地打量过来：“你们不想租这间空屋子吗？”

    “我们来找一个朋友，他之前住在这。”林棋冰回答。

    委员会主播见两人没有入租的意愿，脸冷了冷，不耐烦起来：“人来人往那么多，我挨个给你记吗？走走走，不租别在这站着！”

    他挥挥手，见赶不走林棋冰两人，凶巴巴嘟囔着离去了，惊起一众私贩摆摊的主播，纷纷凑上来给他塞好处，这条窄径瞬间变得热闹而油腻。

    林棋冰和沐朗将热闹抛在背后，继续向前，男大学生回头看了眼那扇红门，怀着一丝希望问道：“猴子哥会不会临时进剧本了？”

    女生摇摇头，沐朗的神色也黯淡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无线趋近于零。

    侯志是那种特别惜命的性格，如非必要，肯定不会在时间耗尽前，主动踏入危机四伏的剧本世界。

    互助者联盟有没有可能顺着白鸽的任务，查出侯志和他们的关系，把他带走了？

    林棋冰刚产生这个疑问，就听隔壁的棚屋门开了，出来一个不算面熟的女主播，是位短卷发的中年女性，乜向他们：“你们找小侯啊？”

    “是的，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中年女性的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哑笑道：“知道。他前两天自己搬走了。”

    林棋冰和沐朗停下脚步，可中年女主播却闭紧了嘴巴，不肯再吐露半个字，食指和拇指在鬓边轻轻搓动。

    无法，她能叫准侯志的名字，说明至少对他有印象。

    女生从操控界面兑换了实体点券，将几张小面额票子卷起来，递给对方。

    邻居女主播收了钱，满意一笑，口吻嘲弄地继续道：“他上次从剧本回来没两天就搬走了，好像因为赚了点钱，急匆匆搬家到更好的地方去了。”

    “真没想到他能活下来，我还想他死了，那些锅碗瓢盆能让我拿走呢。哼。”

    林棋冰和沐朗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入股给侯志的1600点券，差不多够得上一次剧本的奖励，对棚屋区贫民而言，那可不是小数目。

    但两人还是不愿相信，队友已经卷了钱弃他们而去，侯志不是那样的人。

    “您知道在哪能找到他吗？”林棋冰问。

    门扇甩上的瞬间，一句话被扔出来：“棚屋区最西边，临时市场！”

    虽然不知道临时市场是哪，但西边很好找，林棋冰和沐朗扔掉洋葱味的塑料袋，心情微妙地向西而行。

    他们希望邻居女主播说了实话，又有点希望她只是随口骗人。

    棚屋区西边，不起眼的市场匾额下，一片宽阔的空地。

    林棋冰放眼望去，这里人群聚集，商业交易规模比街头私贩更大，种类也越发繁多。

    零售和批发俱全，看起来是那种需要本金和执照，略带正规性质的低端贸易市场。

    在中心位置环顾，她并没找到侯志的身影。

    “哎，冰淇淋，那边好热闹啊。”沐朗指着市场一角说。

    临时市场的角落，熙攘的人流汇聚在那里，似乎在围观一场新奇表演。

    林棋冰和沐朗隔着很远，就闻到了飘来的异香气，熟悉非常。

    是榴莲的味道。

    两人走向那边，穿过人群，冷不丁听到了侯志的吆喝声：

    “榴莲！高级的榴莲，都来看一看！”

    “现取现吃，保证美味，保证新鲜，千万不要错过！”

    一辆带匾棚的小推车映入众人的视野，上面一只只塑料碗如同行军布阵，盛满了金黄饱满的榴莲果肉，散发的香气让周围人们咽下口水。

    “这至少得十只榴莲才能剖出这么多肉吧？”

    “是啊，那可是高级水果。”

    “我就没在忏悔之城里见过榴莲，更别提十个了。”

    “散了吧，他卖的东西绝对有问题。”

    “就是就是，谁知道吃下去有什么副作用？”

    在群群议论声中，侯志身穿一套不合身的西装，仿佛对围观者的质疑早有预料；

    只见他面带微笑，随机端起一只榴莲碗，向众人展示，然后狼吞虎咽地将果肉塞进嘴里，仔细咀嚼。

    “咕咚”一声咽下去后，侯志面色如常，扬起享受的笑容，再次向大家展示空碗，好像吃了人间绝顶美味。

    主播们的疑虑被打消，态度旋即改变，蜂拥而上，争买那些罕见的榴莲果肉。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男大学生的眼圈有点泛红。

    他们都看见侯志的推车侧面，用彩色喷枪画着他的宣传广告：

    “三个朋友榴莲贩售车，绝对健康，绝对美味，绝对新鲜，感谢购买！”

    广告语下，是林棋冰、沐朗和侯志自己的涂鸦角色，分别是酷酷的头盔女生、穿连帽衫的男生，和一只傻笑的猴子。

    二十分钟后，侯志的榴莲车被抢购一空。

    能来临时市场的主播都有点小钱，榴莲碗的定价不算昂贵，确认了没有隐患后，大多数人并不吝于购买。

    主播们很快t端着塑料碗散去，只留下一片榴莲香气的空地。

    不起眼的巷子角落，侯志弯腰在大垃圾桶前，呕吐得昏天黑地。

    “哕——”

    他眼泪都逼出来了，满脸通红，一只手松开廉价领带，被那份泛着胃酸的试吃榴莲刺激到想死。

    因为实在学不会吃榴莲，和每日两次的叫卖一样，侯志的事后呕吐也是雷打不动的两次。

    “很棒，这次坚持的时间长了一点。”侯志脱力地靠在砖墙上，手拍了拍兜里硬硬的票子，脸皮颤动一下，像是个笑。

    这时，巷子口传来脚步声，男人揉着胃部，泪眼朦胧地看了过去，“谁啊？”

    林棋冰和沐朗并肩站在光下。

    侯志由惊转喜，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绽放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真心的笑容。

    第54章

    “你们回来了？真快！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呢。”

    侯志抹了把嘴角,跳起来跑向他们，想抱他们又顿住了，看向自己的一身狼狈,有些讪然。

    沐朗不管这些, 一把勾住侯志的脖子, 林棋冰也站近了些, 笑了声：“生意不错？”

    听到这话，侯志的脸瞬间鲜活起来，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 站得脊背溜直：“不是我说, 林姐这个主意太神了！榴莲销量特别好，我每天出两次摊, 不到半小时……”

    “猴子哥。”沐朗给他整了整西装，“你胃没事吧？”

    林棋冰也关切地望向他，侯志噎了下, 嘴角努力上扬，却抑制不住向下的肌肉抽动，过度的轻松愉快里带了点苦意：

    “你们看见了啊……我没事,吃两口榴莲能有什么问题？又不过敏。销售老本行,这出了地球也得挣钱嘛……”

    女生拍了拍侯志,青年的身体颤抖着，头低低埋在胸前，不过没过几秒，他就调整好了情绪,各给了他俩肩膀一下，吸吸鼻子：

    “你俩的入股分红我可留着呢，每天都数,就等着分给你俩……对了，你们呢，走这一趟还平安吧？”

    林棋冰点点头，将第三只洋葱咸肉卷饼递给他，侯志接下半凉不热的袋子，用力咬了一口，鼓着腮笑道：

    “你们回来吃的这个？走走走，林姐，小沐，咱下馆子去，我请。”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了临时市场的一家大排档里。

    侯志给老板递了根烟，招呼林棋冰和沐朗坐下，转身将推车存到库里，最后才跑来坐下。

    这里处于棚屋区和主城区的交界地带，与临时市场相连，排布着一个微型街区，大约四、五十间民居，细看还是棚屋的形制，但要整洁宽敞得多，很有几分正式住宅的样子。

    连同他们所坐的大排档，都是民居改装的一部分。大排档老板系着围裙，在前厅炒完菜，走到后厅就能坐上沙发看电视。

    “侯志存过钱了，你们还想吃什么就喊我，米饭自己盛，别客气哈。”

    大排档老板将几盘小炒摆上餐桌，冲他们笑笑，转身听广播去了。

    沐朗“哇”了一声，桌上的菜色不算精致，食材普通，但胜在烟火气十足，是料足油重的市井风味。

    “不错吧，老张的手艺特别好。”侯志抹着汗坐下，放下几罐苏打水，从筷笼里抽出三双筷子，“你们怎么不吃？”

    拉环“咔嗒”一声，冒着凉气的苏打水发出气泡爆裂声，林棋冰将一听饮料放在侯志面前。

    侯志道了声谢，长饮一口，又把碟子往前推了推，这才叹息道：“你俩肯定扑空了吧，新消息，咱们搬家了。”

    林棋冰和沐朗嚼着辣炒鱿鱼，看侯志的脸色，换住所这件事似乎另有原因。

    “嗨，之前那个红棚子住不下去了。”侯志放下筷子，打了个汽嗝，“你们见过棚屋区的那个居委会成员没有？”

    女生点点头，侯志却没接下去，反而另起一句，讲起了他这段时间的跌宕经历。

    林棋冰和沐朗接下任务，进入游乐场剧本后，侯志当天就批发来了塑料碗盘，在棚屋区支摊做起了榴莲零售生意。

    起初很顺利，虽然客流量不大，棚屋区主播的购买力也有限，但由于本金微乎不计，很快就有了进账。

    侯志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人知道他有一颗神奇的无限榴莲。可关于珍贵水果的私贩行为，不但招致许多窥探，还引起了那名居委会主播的注意。

    “系统内不允许无证私贩，不过单笔金额很小，低级主播又像虫子一样多，朝生暮死的，监管协会不爱抓，心照不宣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倒霉催的，棚屋区居委会这个傻叉组织，它和监管沾一点边，惯常干那些勒索卡要、狐假虎威的烂事儿。”

    林棋冰回忆起杂棚小贩们腆着笑脸，争相巴结居委会主播的场景，深以为然。

    “天哪，猴子哥，他们勒索你了？”

    侯志思绪陷入迷茫，回答道：“我同意分给他们好处费，但是他们嫌不够，不答应，所以……”

    “他们就上报给监管协会了？怎么可能呢。”

    沐朗没想通，微微皱眉，看了眼林棋冰，两人是新手主播，却不是新手地球人。

    如果居委会将侯志举报给管理部门，那所谓的“赃物”和“赃款”，都将由监管协会收缴，那群人更是沾不到油星。

    “所以第三天的晚上，他们探访了我的那间棚屋。”侯志心有余悸道。

    准确地说，是闯入和突袭。

    在好心人的“检举”下，居委会主播动用开门权限，以确保棚屋区安全为由，进入了侯志的家。

    幸运的是，侯志在他们走近那个区域以前，就接到了通风报信，绕着圈子逃离了棚屋区，再也没回去过。

    后来，没堵到侯志的流氓们不甘心，于是将他的红棚子收回，连带几个月租金一并吞没了。

    “我隔壁有个邻居，一位短羊毛卷的大姐。”侯志说。

    “她被居委会收买，检举了你？”

    “不，她是报信的那个。”

    侯志喷笑出声，双肩抖动着，似是很理解两人为何如此猜测，补了句，“代价是一百点券，当然，物超所值。”

    林棋冰也露出微笑，看来棚屋区的小生意不止私贩一种，那位女主播的情报事业可比摆摊稳定多了。

    “然后你就到了这里，合租大排档张老板的屋子？”女生扒净了碗里的饭，又去添了半碗。

    侯志看着她给米饭浇上鱿鱼汤汁，意外又不意外：“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目前的确住在这，精准地说，不是我，是咱们仨。”

    离开棚屋区后，侯志没有换另一个片区，他认为到哪都一样，所以他决定搏一搏，直接跳跃到临时市场，开拓新天地。

    临时市场旁边的大型棚屋属于擦边地带，主要住着市场中的小老板们，他们普遍是次中级主播，或者颇具一些技能和人脉关系，很难服从于居委会的粗暴管辖。

    临时市场这个词，虽然敷衍平白，但表现了它涵义的复杂性。

    能冠以“市场”之名，意味着它和棚屋区的私贩不同，是被官方允准的合规交易场所；

    而“临时”这个前缀，则代表它虽然合规，却不稳定也不正式，登不得大雅之堂。

    “必须注册临时营业执照，才能进入临时市场做生意。这个门槛就挡掉了好多人。”侯志摊手道。

    不像价格昂贵、一万点券才能申请的正式营业执照，临时执照只需要五百点券就能注册，拿到之后，就可以合法地营收和纳税，不需要担心任何人的为难。

    临时执照听起来很便宜，低级主播也能承担费用，但肯办一张的人依然屈指可数。

    更多主播宁愿东躲西藏，被地头蛇勒索，也只愿意搞搞私贩副业。

    “因为临时执照是临时的，办理一次的时效只有一星期，重新办理就得重新花钱。”

    林棋冰明白了，如果一星期内的盈利低于五百，那就是赔钱血亏，持平也仅仅能回本。

    对大多数做微型私贩的主播而言，何其困难。

    这一项就卡掉了无数跳蚤生意，只放那些有一技之长、能带来稳定税收的小老板入场。

    她终于明白了侯志拼了命也要卖出榴莲的另一层原因。

    他是孤注一掷，把她和沐朗留下的入股金全砸进去了，根本无路可退。

    几人吃完饭，天色尚白，还没到大排档的夜间营业时间，侯志轻车熟路地将碗盘放进水池，然后说：“走，分钱去。”

    张老板的大棚屋是三室一厅格局，前厅隔出来用作饭店，与露天用餐区相接，狭窄的后厅则是客厅，摆着旧沙发和小尺寸电视；

    三间卧室里，主卧属于张老板，东次卧被租给侯t志，西次卧原本充当仓库，但侯志卖榴莲赚到钱后，就将它也订了下来。

    “林姐你就住那边，看看有什么缺的，咱一会买回来。”

    侯志指了指那间收拾得很干净的旧卧室，它面积蛮大，墙角还整齐地摞着几只啤酒和调料箱子，看来是实在搬不走，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椒味道。

    而侯志的房间里，也摆好了给沐朗准备的折叠床，他坐到另一张上去，将今天的现金放在床上，又调出虚拟货币转账面板，看清数字的瞬间，林棋冰和沐朗惊了一下。

    “乖乖……猴子哥，你赚的钱都比得上公寓那次剧本了。”

    榴莲生意开业一周，不仅回了本钱，净利润总额赫然达到了2310点券，而之前九死一生的公寓剧本也不过奖励2000点券而已。

    就算三人平分，每人770点券，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了。

    侯志刚想掏钱，就听林棋冰说：“你们想不想换个地方，做再大一点的生意？”

    加上这次游乐场剧本的点券，林棋冰和沐朗的储蓄加起来已经过万，可以购买正规营业执照了。

    临时市场固然赚钱，可侯志这样天天逼自己吃榴莲，实在是伤害身心。

    侯志看见两人亮出的虚拟数字，表情一松，又转而发起愁来：“可是林姐，就算把我手里的利润本金都填进去，咱们也只够扯个营业证，连主城区的最小地皮单位都租不起……诶？对哦，你们还有白鸽的任务佣金！”

    三万点券的任务佣金，每个人，还不包括被白遇良刺杀的增值部分。

    这样，连带在主城区开店的租金都凑齐了，还能有一点点结余。

    “啊……”

    侯志的表情已经梦幻了，一间贴着营业执照的主城区完美小店铺，整洁的，甜蜜的，人来人往的……似乎已经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甚至还听到了金币+1+1的“叮铃”声效。

    “……走！我们明天就到主城区去！”

    #

    第二天，林棋冰等人起了个大早。

    由于不确定会不会继续住在这，她将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遇到了叼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的沐朗。

    侯志已经在厨房里帮忙，房东张老板端出一锅大排档昨夜的蒜蓉粉丝煲，餐桌上摆了几碗热腾腾的白粥。

    “来吃早饭吧。”手臂上刺着毛笔字的张老板脸黑但和气，招呼几人落座。

    “听侯志说你们要进主城区逛逛？正好我今天要到主城区进点冻货，吃过饭一起去吧。”

    林棋冰欣然应允，他们三人都没去过主城区，要是能和有经验的老张同行，倒是能方便很多。

    吃过早饭，林棋冰和沐朗主动收捡了碗盘，侯志钻进临时市场的公共库房，照例擦拭他的小推车，青年爱惜地将抹布搭在车杠上，抬头笑叹道：“哎，迎接新生活啦。”

    “嘀嘀——”

    张老板骑着一辆电动三轮，停在路边，叫了声：“走了！”

    清晨道路空荡，阳光洒在几个人脸上，林棋冰骑着小黄车，看向坐在三轮货斗里的沐朗和侯志，两个人被路上石子颠了一下，东倒西歪地，他们都笑出声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主城区和棚屋区的交接处。

    一道由棱柱构成的方形大门矗立在此，顶端直冲云霄，表面光滑如镜，暗映着白云朵朵的蔚蓝天际。

    宛若吹泡泡圈那样，方棱大门中荡漾着一片巨型光膜，模糊地透出里面的一条宽敞大路，直通主城区的群群楼厦。

    门前，几道安检机般的悬空式扫描器振翅飞行，探测到林棋冰等人，径直朝他们飞来。

    “滋滋滋——”

    椭圆形扫描器亮起红点，发射出不可见的光波，将四人从头到脚扫过之后，屏幕上变成了黄灯。

    “这是什么意思？”沐朗问。

    张老板指了指旁边显示屏，林棋冰看过去，上面自动浮现了女生的头像和信息；

    旁边还有三个同样大小的空格，大概是其他三人的档案，只是出于隐私防护，无法被她看见。

    “红灯是禁止入内，代表主播处于处罚冷却期。”

    “绿灯代表允许通行，只有在主城区有登记住所，并无违规记录的主播才能得到绿灯。”

    “黄色嘛——”张老板从胸袋里抽出两张点券票，塞进了飞行扫描器的投币口。

    “就是我们，承担不起主城区的住房，又没犯什么事儿，简称又穷又听话。”

    “路过拔根毛啦，你们现金还是刷手？”

    原来非登记居民要进入主城区，需要额外支付费用来购买次数。林棋冰等人有样学样，将手指贴在机器人感应屏上。

    “嘟”“嘟”几声，一行人的指示灯全都由黄转绿，大门的光膜变得透明，欢迎他们的进入。

    林棋冰的手腕上多了一行数字，显示倒计时12h。

    她扫了眼点券栏，眼皮一抽。

    竟然划走500点券，这个价格是公寓剧本奖励的四分之一，可抵棚屋区的单月租金，也能在临时市场做一星期的生意。

    但换到主城区，只是一张效期12小时的入场观光券。

    怪不得棚屋区主播基本不去主城区。

    林棋冰一行人向主城区走去，越过大门的前一秒，突然从斜后方冲来一道身影，挤开他们向门内飞奔。显然，这是个想要蹭门禁许可的家伙。

    “喂，你谁啊，干什么呢？！”侯志恼怒呵斥。

    那道人影毫不理会，一头扎进方棱大门，却被陡然变色的光膜弹了回来，重重摔落在地上，拖出一道粗糙的红痕。

    原地挣扎好久，那人才坐起来，长而打绺的乱发蒙在脸上，凌乱的胡渣表示出他的男性身份。

    这个乞丐般的男人全身污垢，他的额发和鼻孔间淌出鲜血，一直渗入脖颈下的烂衣服里，极其狼狈。

    张老板不欲惹事，拉着林棋冰三人进了大门，女生回过头，看见那个邋遢男人被仪器电击制服，懈下力来，只能任由闪着红灯的飞行仪器抓住衣服，被拖向了远处。

    “他……这么想进来吗？”

    张老板似乎认识那个人，看了看四周，小声解释：“他原本就是住在主城区的。”

    “那人是个小社团的团长，或者说曾经是……”

    原来，那个邋遢的男人以前是排行榜上有名的主播，一度组建了他自己的社团，很快在主城区占下一席之地，甚至有继续扩大规模的潜力。

    “很可惜，主城区被几个大社团势力各自划分，他的地盘变大一点，别人的就得缩水。”

    林棋冰一行人走过那条平滑如黑牛奶的大路，主城区的巍峨建筑将他们衬得无比渺小；

    放眼望去，主城区被分割成几个色块，不同颜色的旗帜飘扬在天空中。

    林棋冰一眼就看到了属于白鸽社团的旗帜，绿旗如巨叶摇动，白鸽纷飞其中，标领了主城区内环一块颇大的区域。

    而与白鸽绿旗相对，另一片天空则被赭色大旗占据，互助者联盟排名第四，地盘要比第六的白鸽大得多。

    清风猎猎，赭旗上的穿线缝衣针图腾由银线织就，针尖寒锐肃杀，遥遥直指绿底白鸽的方向。

    “那位前团长的团旗是淡灰色，鸢尾花图腾。我是说没注销以前。”张老板回忆着，“就是他身上那件烂衣服原本的颜色。”

    沐朗忍不住问：“那他为什么被赶出主城区，他的社团又怎么被注销了？”

    “因为人死光了，一夜之间，就剩那团长一个，还有一堆巨额债务。”张老板压低声音。

    林棋冰侧目看过来。

    死光了？

    难道他们集体进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剧本吗。

    “当然是被蓄意围杀的，一半死在角斗日，另一半躲进剧本里也没能逃过，因为他们的敌人太过强大，不仅早有布局，而且下手极狠。”

    路边走过两名别着赭色针牌的主播，张老板连忙噤声，避开与他们直视，拉远距离后，才弯曲食指，小心地透过自己身体指向后面：

    “经历过那一天的人都忘不了，互助者联盟是以多么可怕的手段，对'鸢尾'团员赶尽杀绝。”

    “一个成长期的潜力新社团就这样团灭，角斗日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天空中的灰鸢尾旗帜全都消失了，而他们原本的地盘上，遗骸之盒摞得比人更高，像堵白色的墙。这就是主城区给那个团长展示的最后的景象。”

    “而这对互助者们来说，比日常清除老鼠还要轻松和寻常。”

    林棋冰捕捉到了一个新词，面色凝重地问：“请问'角斗日'是什么？”

    “忏悔之城内禁止使用攻击道具，也禁止用杀伤性物品损害其他主播的身体，你们知道吧？”

    张老板见林棋冰等人点头，继续说下去：

    “t但每隔一个月相周期，你可以理解为每六十天，就会有一个破例的日子。”

    “这一天被称为'角斗日'，忏悔之城全面解除禁制，也就是说24小时内，你可以拿起道具武器，在任何地方，对任何等级的主播发起角斗，同时不可拒绝别人提出的角斗要求。”

    角斗，听上去像古代西方斗兽场里，人类和野兽的搏杀表演。

    只不过忏悔之城中的角斗是主播对主播，却同样野蛮而凶残。

    “这种角斗……不以一方认输为终结吧？”林棋冰沉声说。

    张老板满意点头：“当然不。角斗随时随地上演，一旦开始就无法撤回，也没有平手结局，除非发起方或接受方中的一个流尽鲜血，彻底失去生命。”

    “简而言之，不死不休。”

    沐朗突然提出问题：“那如果我在对方手下坚持到最后，角斗日结束时我俩都活着，会怎么样？”

    “很难有这种情况出现。你不会以为向你发起角斗的人，只是随便玩玩，对你没有必杀的把握吧？”

    张老板疲惫地看了眼男大学生，似是羡慕他的天真：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发生，根据不多的先例，系统会判定发起人角斗失败，惩罚亦是死亡。”

    林棋冰拍了拍沐朗，她知道男大学生在琢磨什么，大概是另一个形式的“打假拳”，和熟人约好角斗，花拳绣腿拖拖拉拉24小时之类的构思。

    可惜这个机灵的想法被系统堵住了。

    “所以各大社团的争斗不仅在于剧本内，'角斗日'才是瓜分地盘、打击对手和夺取产业的最佳时刻。”张老板总结道。

    林棋冰表示受教，过了半秒发问：“那个灰色鸢尾的团长，他为什么拼命要回到主城区？”

    “是想搏一个东山再起，还是单纯仇恨互助者，要飞蛾扑火，为他死去的成员报仇？”

    “都不是。”

    霞光下，张老板沉默两秒，脸色些许复杂：

    “按照以往的表现……他，应该只是疯掉了。”

    第55章

    进入主城区, 林棋冰三人和张老板在中心大道前告别。

    “我去综合批发超市进货，你们要找铺面的话，可以乘坐空中轻轨二号线, 往西南方向找找。那边是大社团势力辐射范围的边缘, 价格比繁华区域低, 也不太会遭人眼红。”

    张老板冲他们挥挥手, 林棋冰一行人目送他离开，旋即按照建议，走向了最近的轻轨站点。

    大约主城区主播的消费水准很高, 人均配备私人载具, 轻轨站乘客不多。

    等了十分钟后，三人持纸质车票排在队末, 前方几名主播都是刷指纹进入车厢，对明显是外来者的林棋冰一行人投来淡漠一瞥。

    “……”他们挑了个角落座下。

    空中轻轨驶动，女生透过车窗向下看去, 主城区的街道宛如一条条钢铁制成的长筋，贯穿纵横。

    无数光滑的高级车辆有序前进，大小不一, 有常规的轿车货车, 也有超现代如水滴形状的透明跑车。

    在车流的某个节点,她甚至看见了一辆纯蓝色的古典马车，那堪称美丽的蓝盒子前面，两匹特殊金属打造、球形关节、以钢铠覆面的机械骏马扬蹄奔驰，诡秘庄严,不知乘车人是何方神圣。

    “那应该就是监管协会，我见过他们的logo。”侯志看往另一个方向。

    空中轻轨环折，前方变道,大厦楼腰处的巨型标志，以及悬浮的全息字匾映入眼帘。

    主播综合服务管理中心。

    “除日常执法以外，营业登记注册、住房财产迁移和社团运营相关的事项，都在那边办理。”

    坐过两站，他们抵达了主城区的西南区域，来到商业街时，头顶已经是日头高挂，厚厚的白云投下阴凉，清爽怡人。

    西南区域的道路十分宽敞，可能是罪人主播们作息不固定的缘故，本应是早高峰的此刻，几条商业街却空空荡荡，很少有行人出现。

    林棋冰等人走过半条街，周边的店铺只有几家在营业，其余都是关闭或清空状态；

    女生没什么逛街的心情，关注着那些门上是否有出兑告示，但她什么都没找到。

    “找个地方问问吧。”她说。

    西南商业一街角落，有一间较大的店铺飘出清甜的香气，这是此时街上唯一有生意开张的地方。

    林棋冰三人避过两名从店里出来的凶戾主播，走进了那家牌匾洁白鼓胀如棉花糖，边角装饰一只亮红蘑菇的“靓甜甜特饮店”。

    “哈啰，有人在家吗？”

    女生看向空空如也的柜台，饮料机器还在运转，一阵窸窣磕碰声传来，柜台后面站起来一道人影，用带着电流的沙哑声音说：“有的。请问您来点什么？”

    林棋冰刚想搭话，却愣住了，眼前的男人面目苍白僵硬，一张塑料模子立体脸，颜料描绘出刻板的五官，连带店员服下的脖子和双手都是又硬又白，关节裂开的黑口子里能看见机械骨骼——

    他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塑料模特改装的机器人！

    “呃……”

    塑料男模特将女生吓了一跳，她的目光下意识飘向一个熟悉而有安全感的地方：饮料店的出单台，那里一般堆着很多封好的外卖袋子，她进店里取货，拿上就能走，不用管店员是否是塑料的……

    林棋冰沉默的间隙，塑料男模特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来点什么？”

    这是他既定程序的一部分吗？

    被那双不会眨的、精致空洞得夸张的眼睛盯住，任谁都会有点不好意思，或者说害怕的。

    “……三杯招牌特调。”女生卡了一下，指着荧屏第一行字说。

    付过钱后，林棋冰状似无意地靠在柜台上，对着忙活起来的塑料男店员说：

    “那个，打扰一下，你知道附近有哪些店铺出租吗？该去哪找人谈呢。”

    “本区店铺交易分为公共租赁、公共购买和转租转卖三种模式，正在为您搜索答案……”

    智能语音搜索般违和的句式。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隔壁街道，本店向西直行七百米后右转的位置。”

    对方加载了半秒，附加补充一句：“本区的房地产信息显示屏在那里，它可以帮助您进行铺面交易。”

    林棋冰记下道谢，三杯饮品被放在台面上，表面瞬间挂了层凉汽，它们实在美观，大部分是霞橙色的半透明液体，像某种兑了美式的冰橙汁，再上方是一层厚奶油，最顶端装饰着一只裹满糖霜的小红蘑菇。

    “祝您今日愉快。”塑料男店员公事公办地说。

    走出店门，林棋冰吸了口饮料，霞橙色液体并非柑橘汁，酸甜冰凉，带有特殊的植物风味，喝下去感觉精神都振奋了。

    她又咬了下看似生巧的红蘑菇装饰，发现口感韧脆多汁，竟然真的是一颗甜滋滋的小蘑菇。

    难道这杯饮料是用蘑菇做的？太黑暗了吧。

    “我们现在去隔壁那条街看看。”

    林棋冰三人向街口走去，手里的红蘑菇饮料都喝空大半，沐朗的步子突然歪了一下。

    男大学生转变方向，朝一只垃圾桶走去，他笑容迷幻，伸手就要往垃圾里探，一边还对垃圾桶说：“谢谢啊。”

    侯志从后面死死勒住他：“朗哥，小沐！你在干什么，不能摸啊，那是个垃圾桶！”

    “嗯？”沐朗的手臂还直在半空中，他无辜，“那不是巧克力试吃点吗？”

    “不是！！”异口同声。

    林棋冰揪住沐朗的衣服，和侯志一起将他拖离那里，男大学生终于听话了。

    侯志刚松口气，旁边的女生眨了眨眼，困惑地看向他：“侯志你……为什么把没封盖的下水道叫做垃圾桶啊？”

    侯志差点跪下。

    经过一番确认，三人最终达成共识，摆在街口的物体不是下水道，更不是巧克力试吃点，而是真真正正的垃圾桶。

    而侯志，是他们中间唯一没出现幻觉症状的幸运儿。

    那三杯残余的红蘑菇饮料，也被侯志无情收缴，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噗通。”旁观的林棋冰在心里配音。

    到了七百米外的隔壁街道，几人顺利找到了一块纤薄如纸的大屏幕，上面记录着一行行编码和地址，是西南区域的待租售房屋信息大集合。

    林棋冰先选中“店铺”，又尝试勾选了“公租”和“私人转租”两个框框。

    她和唯一清醒的侯志反复核对，确认选中的字没问题后，点下了“搜索”键。

    密密麻麻的信息跳了出来，条条排布，共搜出两页结果。

    “啊，怎么会这么贵？”沐朗迷糊着凑过来看。

    侯志问t：“你醒了？”

    沐朗还没回答，林棋冰先凉凉一叹：“我倒希望他还晕着，这样我就可以说，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因为屏幕上搜出的租售条件，实在难以令人接受。

    首先是价格昂贵，中心地段的大铺面就算了，连边边角角的苍蝇小店也标高价，虽然林棋冰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对物虚所值产生了不适感。

    其次，这些店铺的所属人或者所属组织，大约是为了避免竞业，对租赁者的生意类型做出了严格限制。

    有禁止贩售服装的，有禁止出卖劳务的，而限制最多的就是餐饮类业务，十个待租铺子里，有八个注明禁卖食品。

    可林棋冰三人要做的就是榴莲基础上的餐饮销售。

    层层筛选下来，只剩两三间偏远陋店，不仅格局面积很吃亏，价格更是离谱到吓死鬼。

    将刀尖上搏命得到的点券投入大半，只换回明着坑人的一点点地方，未来日子只能艰难回本，几人心里都不好受。

    “要不……我们还是回临时市场去卖吧。主城区它有什么好的？”侯志喃喃道。

    沐朗点头：“就是，我也能表演吃榴莲，不用再辛苦猴子哥了。”

    林棋冰看了眼系统时间，叹气道：“这件事先不急，回头再决定，白鸽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白鸽社团的总部位置她已经知道，几人坐上空中轻轨，换乘一次后，外界场景愈发繁盛起来，他们走出车站，遥遥看见了白鸽的驻地标识。

    第六社团的势力范围极广，相当于半个小型城市，在白鸽旗的集叠成层层绿荫的中心位置，一栋现代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其上飘摇着最大的绿底白鸽旗帜，盛大到令人震撼。

    林棋冰和沐朗即刻出发，和侯志约好，结束后在旁边一家印着白鸽图腾的咖啡厅见面。

    侯志愉快答应，他揣着硬硬的票子，不打算浪费宝贵观光时间，朝最繁华的地方逛去了。

    “您好，林小姐，沐先生。”

    李再已经在大厦门口等候，推了推无框眼镜，绅士非常，为两人拉开旋转玻璃门。

    “欢迎二位来到白鸽，迟团长已经在等候，请这边来。”

    林棋冰三人乘上电梯，缆绳滑动，半晌后，“叮”地一声，他们来到了大厦顶层。

    入眼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落地玻璃剪裁云朵，办公桌后，那位西装端艳的女性领袖站起身，冲林棋冰等人微笑致意：

    “你们好，小林同学和小沐同学，我是迟一婉的姐姐，你们叫我姐姐或一韶都可以。”

    迟一韶大约三十出头，轮廓和哥特女孩有些相似，只是更加成熟，浑身上下散发着睿智沉静的魅力。

    她向李再道谢，关上门，请林棋冰两人落座沙发，茶几上已经摆了两杯冰奶茶，香气甘醇，像是照顾两名大学生的喜好而特意准备的。

    今天不巧，林棋冰对“调制饮料”这个概念十分过敏。

    “哈哈哈，西南边的靓甜甜很出名的，连锁的酒吧里还有蘑菇鸡尾酒，他们家的招牌主打致幻甜菇，是靓甜甜老板以前从剧本里带出来的呢。”

    “不过放心好了，既没有成瘾性，也没有毒副作用。”

    听了林棋冰两人的话，迟一韶忍不住弯起红唇，笑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将奶茶换成矿泉水。

    随后，这位优雅的团长伸出手，示意向一旁的托盘——

    两张电子卡片整齐排列，侧方是一只戒指盒大小的黑色装置。

    “这次保护任务的奖金已经存入卡内，每张卡里除去约定的三万点券外，还有额外的两万五千点，用于补偿我们社团的失误，请两位笑纳。”

    每人五万五千点券，那么加起来就是十一万，再凑入他们原本的储蓄，已经有十三万的总额。

    林棋冰和沐朗真诚谢过，没想到迟一韶如此大方，一出手就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这下挑选租铺的范围被扩大，他们不必在几间烂店中为难抉择了。

    接着，是挑选道具奖励。

    林棋冰在迟一韶的示范下，将手指贴上小盒子，她眼前一亮，凭空出现了一个道具展示面板。

    一行行长格子里，各类道具按级别和价值排列，琳琅满目，大到稀有级别的武器和载具，小到绿色口香糖大礼包，宛如网购app的商品列表一样，右上角标注“可选次数： 1” 。

    林棋冰拖动翻页键，快速扫过列表，直接来到页面底部，目光紧紧锚定在那件契约解除道具上。

    【窥见真实的护目镜】

    道具等级：普通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未知

    使用效果：戴上这只神奇的护目镜吧！它能帮助你清洗双眼，看穿迷雾，直至洗去契约的束缚……

    （ *冷却说明：本道具无冷却期限，佩戴眼镜即可逐渐清除已签订的契约，所耗时长或随契约强度变化，请保持耐心！）

    （ *特别说明：本道具会产生一定负面作用，包括但不限于眩晕、幻视和幻听等，坚持使用即可生效。）

    有了这个道具，就可以清除那诡异的邪祟契约了吧？

    一直没办法清理污染值可是会出人命的。

    林棋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只护目镜，点击后，选择次数变成“0”，透白的全包裹眼镜出现在掌心，冰凉且有些重量，镜片竟是玻璃而非塑料制成的。

    迟一韶略带讶异地看了一眼女生，似乎没想到她会选择一件适用性很差的普通道具。

    不过她很有分寸，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又将连接道具库的小盒子转向沐朗。

    半分钟后，男大学生手中多了一只扁扁的工具箱，是一种稀有级别的维修道具，可以百分百修好一件机械类造物，剩余使用次数是两次。

    “噢，很实惠的道具选择，剧本和忏悔之城里都能用。”迟一韶肯定道。

    林棋冰和沐朗在虚拟合同上签了字，代表任务兑现完成。在迟一韶的邀请下，两人在白鸽总部大楼里观光了一圈。

    除了两层专用于产业运营的楼层外，这座大厦并不是一栋写字楼，还包括食堂、训练场和一些特殊功能性房间。

    白鸽们行色匆匆，不断在各楼层间穿梭，携带着各类保密封装的文件，似乎对某些事情严阵以待。

    他们路过时会向迟一韶问好，亲近又尊敬，看清团长身旁的两名大学生后，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愕之色。

    迟一韶浅笑回礼，继续给林棋冰和沐朗当观光向导。

    “一婉回来之后，一直在念叨你们呢。”

    他们来到一处训练场窗边，两层若干个房间打通而成的训练场，举架极高，面积大得像室内篮球馆，墙面上贴满静音和抗击打的特殊材料。

    与林棋冰分别不到一日的迟一婉正在场中，面对着一个连体紧身衣的女人，两人摆开架势，正在对练搏击。

    哥特女孩如临大敌，抽冷子砸出一拳，却被背对众人的女人挡下，那神秘女子连续挥肘，动作又快又狠，她几步前刺，打得迟一婉难以招架。

    “停停停！”

    迟一婉抱头蹲身大叫，连体服女人鞭腿高抬，腓骨停顿在迟一婉额头几厘米外的位置。

    “休息一下。”场边观战的李再递了瓶水。

    迟一婉咕嘟着腮帮子，不服辩解：“这次难度太高了，要是能让我用电锯……”

    秘书长先生没理会大小姐的无理抱怨，他按下手中的一个东西，“滴”地一声，那名杀招优美的搏击女士转过身来。

    给迟一婉陪练的，竟是一具苍白坚硬的女性模特假人。

    “那是蜜斯小姐，我们社团的专业陪练人偶。”迟一韶转头对林棋冰两人介绍。

    模特假人，又称仿生人偶，是忏悔之城中常见的智能机械工具，分担了中高级主播的很大一部分日常劳动。

    比如靓甜甜饮品店的男人偶，就是充当饮品师的工具人，由于主播行程不定，据说很多大店里都配备这种机械店员。

    眼前这位蜜斯小姐，则具有战斗陪练的功能，是白鸽社团的注册财产，也是杀手锏。

    无论是生活服务型，还是战斗训练型，所有仿生人偶都具备一个共同点：他们很贵。

    非常、特别以及极其地昂贵，无论人偶本身还是维护费用。

    “只有头部主播和大社团，才有财力供养这些奢侈品。”迟一韶淡淡总结，看着李再派下指令，蜜思小姐又冲向迟一婉，强行开启了下一轮战斗训练。

    林棋冰的神情平淡，礼貌地提醒了句：“您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太多外人不该看的东西t。”

    无论是珍贵而秘密的战斗人偶，还是刚刚厉兵秣马、处于备战建壕状态的社团主播。

    哪怕她是迟一婉的朋友，这些东西也太过敏感了。

    “是吗？”迟一韶掩口一笑，看过来，眼里写满兴味和锐利，“如果我邀请你们加入白鸽呢？”

    女生动作一顿，仿佛被某种巨大而危险的猎食者盯上，对方无杀意却具有绝对的压迫感，令她脊背一紧。

    “放松点，这不是强买强卖。”

    迟一韶嗔了一句，或许是妹妹在不远处，她的目光很快松弛下来，又变回了那个爱开玩笑的大姐姐。

    “你确定吗？”白鸽团长女士挑挑眉，真诚耐心地游说道：“进入大社团的话，对新人的成长很有帮助。”

    “以小林同学你的潜力，在直播系统崭露头角是迟早的事。”

    “你是一株好树苗，而有些社团最爱恶意伐木，白鸽虽然不是最强，至少可以保护你们扎根成长。”

    林棋冰思忖片刻，谢过对方美意：“谢谢你，迟团长，不过我们暂时不想涉入大人物的事情，开个小店对我来说就很好了。”

    “而且。”女生话锋一转，笑了笑，“您最近事务繁多，恐怕我们的存在只能拖后腿，还是不给您添乱了。”

    白鸽社团的主播如此紧张严肃，看上去不像常态，按时间推算，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下一次角斗日要到来了，他们在积极备战。

    女生不认为迟一韶的招揽是为了临阵招兵，事实上，平均级别不低的白鸽社团里，她这几条小鱼还排不上号。

    对方抛出橄榄枝，除却看好她的前景，多半还是为了迟一婉。

    辞别迟一韶后，林棋冰和沐朗自觉是外来者，避嫌地离开了白鸽总部大楼。

    刚走到阳光下，正待去咖啡厅和侯志汇合，李再却从门内追了出来。

    “请等一下，林小姐，沐先生！”

    年轻秘书长赶上来，挥着一张单子，递给林棋冰。

    女生拿在手里，发现这竟然是一张房产交易合同。

    合同所指的店铺在两个街区外，处于非核心地段，店铺原身是一间倒闭的超市，故而建筑面积颇大。

    最重要的是，合同上写明，它被指定以十万点券的价格转让给林棋冰，交易随时生效。

    林棋冰虽然初来乍到，却也明白，虽然不在繁华地区，但这样大的面积基数，那店铺的实际市面价格，绝不会低于七十万点券。

    换句话说，他们任务赚来的区区十万，可能连租金都不够一年。可现在却要以这个离谱的价格出售给她。

    这间店可比之前那几间鸡肋破店好太多，果然好资源都掌握在大社团手中。

    林棋冰感觉合同有些烫手，一时不知是否该接下如此珍贵的好意。

    “我们团长知道林小姐有意在主城区做生意，正好团里有空余的铺面资源，虽然位置不算最佳，但客流量还是有的。”

    李再喘了口气，客气且体贴地解释道：

    “请林小姐别有负担，我们认为用一间空置的店铺，交下您这位同伴非常值得。”

    在林棋冰沉思的目光中，青年秘书长见她没有立刻答应，放松一笑，补了最后一句，也是最真心的话：

    “团长非常疼爱她的妹妹，迟小姐自进入系统开始，就没有任何社会交往，你们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

    “如果方便，团长和我都恳请二位，有时间常来看望迟小姐，我们感激不尽！”

    第56章

    林棋冰思考片刻, 还是接过了那张单子。

    点券转账流程走得很快，李再的微笑并无变化，似乎出让这样一处昂贵的房产,对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多谢迟团长和秘书长的心意, 不过无论如何, 我们都会时常联系迟小姐的。另外, 快到角斗日了，万事请务必小心。”

    青年秘书长的笑意深了几分，郑重点头：“还有一星期, 林小姐放心, 这样的挑战我们每两个月都要应付一次，已经习惯了。”

    最后,李再意味不明地对林棋冰说了句：“团长让我提醒您，那件东西理论上可以在忏悔之城使用，但根据她的经验,副作用会很恶劣。只有在副本内使用，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林棋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头道谢。

    几人就此告别。

    林棋冰和沐朗朝咖啡厅行去, 男大学生还没从惊喜中缓过来, 睁大眼睛感叹道：“迟团长可真好……真是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咖啡厅里,侯志面前摊着几张纸，笔迹密密麻麻，计算着公屏上几处鸡肋铺面的性价比。

    最佳选择自然是没有的，无非是跳大坑还是小坑的区别。

    他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 已经嗅了上面的白鸽拉花许久，奶泡消了也没舍得喝。

    直到林棋冰和沐朗站到他面前，他才仰起发愁的脸。

    “你们拿到报酬了？”

    “拿到了。”

    “多少？”

    “十万多——但是差不多花光了。”

    林棋冰回答得很认真, 侯志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两人，抓狂道：

    “花了？我知道那是你们自己赚的钱，但你们干了什么？能在几小时内消耗十万点券，老天爷，十万呐！”

    他一推桌子，冲到林棋冰和沐朗身边，鼻子嗅了嗅，又打量起他们的衣服，很怕找到一丝被人打劫过，或去灰色场所销金作乐的痕迹。

    “你们两个大学生也不至于有啥不良嗜好吧？”侯志扯着自己的头发，“再烧钱也不至于……十万啊，你们在开玩笑？还是被人做局了！”

    沐朗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浑身发癫似的颤抖，从林棋冰手里抽走单子，拍到桌子上：“猴子哥，你自己看吧。”

    “啊？”侯志看一眼，猛拍桌子，“啊！你们果然被人做局了！这房子至少要大几十万，怎么可能打骨折卖给咱？绝对是骗人的……走，我找他们去。”

    他看向两个年轻人的眼神简直痛心疾首，林棋冰终于开口，一句话将对方定住，“你再看看呢？”

    侯志下意识看向合同书的边角，一枚白鸽防伪章栩栩如生，和桌上的咖啡拉花一模一样，还随着光线反射出不同色彩，细腻又庄重。

    “妈呀！”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将合同读过几遍后，依然挑不出错。

    仿佛被雷劈了的侯志原地转了几圈，一拍大腿，直接端起那杯许久没舍得喝的咖啡，长饮而尽了。

    半小时后，三人来到了白鸽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

    这是一处宽敞干净的街道，离商业区有段路程，但直线距离很近，只隔了一条主干路，可以算是背靠背。

    路上的行人不多也不少，左右两边店铺都是空的，同一条街只有三、四家铺子开张，门面上没有社团标识，店主大约都是中高级独立主播。

    “哇——”沐朗仰起脸。

    他们站在了这条街最大的空店铺前面。

    原本牌匾上的灯字已经被摘除，胶痕斑驳的玻璃门关着，缝隙上扣了一只电子仪器锁。

    从外向内望去，可见里面明亮宽阔的空间，据说原来是超市，货架已经被搬走了，只剩一些板子和钢条横在地上。

    “苍天呐，这里比我想的还要大一点。”侯志喃喃道。

    林棋冰拿出交易合同，上面写了她和沐朗的名字，一道方印状的全息光码悬浮在纸上。

    她将光码对准电子锁，两相接触，“滴”地一声，识别通过，

    全息光码的颜色由绿转黄，其中辉映的字迹从“待解锁”变成了“待登记”。

    那只锁门的白盒子自动脱落，两侧伸出翅膀，“嗖”地一下腾入半空，朝综合管理中心的方向飞走了。

    林棋冰三人推开大门，一股硬净的空气拂面而来，由于基础的新风系统自动运行，店内没什么怪味，只是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墙面和地砖还能用，只要清理一下，再定制一块牌匾，打两只生鲜展品柜就行了。”侯志看了一圈，说得头头是道。

    沐朗直奔后厅，四处探索之后，兴冲冲地跑回来：“后面还有空间，足够我们直接睡在店里了，还能省一笔额外租金！”

    这间店铺是上下两层的格局，二楼比一楼稍小，但举架够高，绝不会感到逼仄。

    说实话，一支足球队的人挤一挤都能住进来了，还能空出一个门脸来日常经营。

    林棋冰仰望天花板，这么大的地方，只做榴莲果肉生意似乎有点可惜。

    三人动手打扫起来，简单收拾过后，这间t积漫灰尘的店铺终于有了容人的地方。

    原来的超市有一道墙砌吧台，是供客人吃微波速食的地方，林棋冰找出几只不配套的凳子，作为起居所用的桌椅。

    “我天，这是什么！”

    沐朗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棋冰和侯志赶过去，发现男大学生蹲在一处炉灶前，灶台下的柜门开着，露出里面的燃料能源管道，还有沐朗正从中拽出来的……一根人类大腿。

    那条腿僵直着，毫无血色，用绷带包裹两边，不知经过什么特殊处理，半点尸臭味都没有逸散，干净饱满得好像刚切下来。

    “这里死过人？”侯志皱眉。

    “这条腿应该变成盒子才对。”林棋冰面无表情。

    女生走过去，指节曲起叩了叩人腿，传来沉闷的咚咚声，硬的。她挑挑眉。

    “不是真人的腿啦。”沐朗停止一惊一乍，看了眼冒火的侯志，心虚地靠近了林棋冰，“是假肢，或者假人的腿。”

    假人。

    这是今天林棋冰第三次听到这个概念。

    那种昂贵奢侈的机械造物，真的如传闻那样稀有吗？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

    既然确认并非凶案现场，林棋冰三人齐齐蹲下，七手八脚地在管道柜里摸索，没一会，就找齐了大部分断肢和躯干。

    手、脚、腿、臂、胸腹背……

    这些高密度塑料的白色体块被搁在地上，横七竖八，如果不像分尸现场，那一定像极了待开张的服装模特店。

    这些肢体末端的绷带已经被沐朗和侯志拆除，露出了截面的可安装关节，以及用于连接各体块的“神经线路”，只是那些光纤般的细线已经被截断了。

    “还有这个。”

    林棋冰从最深处拿出一只布包，捧在手上，像个被绷带一圈圈裹住的篮球。

    她将“篮球”剥开，里面果然是一颗塑料头颅，看上去和靓甜甜店员以及蜜斯小姐差不多。

    只是这颗塑料头的长相，和前两者有细微但严格的区别。

    店员和蜜斯的外貌都是成熟模具脸，至少是三十岁左右的概念青年，标准而刻板，像成女成男服装店里的模特。

    而空店铺里的这颗断头，五官则更稚嫩，大眼睛圆睁，勾画出瞳线和根根睫毛，是那种青少年时尚品牌的塑料模特。

    由于体块是流线型，不存在起伏和任何性征，他看上去既像女相的少年，又像超短发的少女。

    “这是……原来超市里的人偶店员吧？”

    侯志目光炙热地看向塑料少年，双手伸出，正当沐朗欲大喝“变态”的时候，青年忽然一拍巴掌，眼眸闪亮闪亮的，“这东西很值钱吧？！”

    ……

    “断成这样修是修不好了，不过这种高级工具人，就算当废品卖也能卖得上价了！”

    林棋冰将那颗头的颈截面放在躯块的双肩之上，两边断裂的光纤神经各自支棱着，根本接不上茬，连哪根对哪根都辨不清楚。

    想修好这个塑料少年人偶，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个人偶值多少钱？我说如果他完好的话。”

    女生看向侯志，侯志想了想，谨慎回答道：

    “租赁的话，月租金比咱们在公屏上见过的那几间破店都贵；如果是购买，我没概念，保守估计大几十万？如果功能性强，还要再涨的。”

    大几十万，那就是和他们所在的大型店铺等价了。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男大学生从善如流地拿出道具，是白鸽社团奖励的工具箱。

    可以百分百修好一件机械类造物，剩余两次使用次数。

    如果只剩一次，他们还舍不得用，毕竟副本里可能会出现大门或机器被破坏的情况。

    但现在有整整两次机会耶！

    沐朗说干就干，按照使用说明，将工具箱放在人偶的断头断肢上方，“哗”地一下猛然打开。

    箱子里的各类工具，小扳手、小螺丝和不知名的精密仪器，全都下冰雹般掉在人偶身上，然后它们弹跳起来，自动开始修理人偶躯快的边边角角。

    两支尖头钳牵引着断裂的光纤，将末端对齐，一个小喷嘴飞过来，自动喷出发亮的熔体……

    “还要两小时呢。可能是精密度高，修理时间也很长。”沐朗扫了眼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进度条。

    林棋冰也没指望能瞬间修好，店里已经收拾得初具模样，难得感觉到放松。

    毕竟，下次进入剧本，那大约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咕噜咕噜咕噜——”

    侯志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响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林姐，我喝的那杯咖啡好像和蘑菇饮料起反应了，有点往上反胃……”

    青年捂住肚子，挥挥手，摇摇晃晃地跑向了卫生间。

    林棋冰在店内闲逛起来，隔着一道墙，她听见守在人偶旁的沐朗问：“冰淇淋，我现在特别想知道，这间店铺之前的拥有者去了哪？”

    那位开超市的上任主人？

    只有正常抛售资产，或者在剧本里发生意外这两种可能吧。

    可是为什么那具人偶没被持有者带走，或者被综合管理中心回收，而是以拆解的方式藏在了灶台下面呢？

    那可不是适合保存重要资产的地方。

    女生循着墙根行走，脑中浮起疑问，还分心盘算着榴莲店未来的布局，刚记下几笔长宽数据，她目光一顿，在角落发现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墙面上贴着主城区自带的墙纸，光滑又朴素大方，是所有店铺的默认配置之一。

    它有一角微微掀起，像是重装店铺的过程中没有贴牢，下面透露出一点违和的色彩。

    林棋冰上前，捏住那翘起的一角，轻轻向上撕开。

    一道干涸的红褐色血痕跃然眼前，随着墙纸的剥离，逐渐露出全貌。

    确切地说，那是一只血手印。

    它并未全然黑透，从颜色的润泽程度来看，这只血手印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

    林棋冰眼皮一跳，看向了血印之下，被系统默认墙纸所覆盖的，原有的墙壁图案。

    “林姐，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侯志擦着手出现在前厅里，他来到女生身边，看清她所看的东西后，惊呼一声：“嚯！”

    被撕开一道的墙纸下，赫然是淡灰的底色，其上紫灰色的飘花朵朵绽放，雅致适意，犹如春日阴天的下午，人歇在躺椅上，看窗外落下花雨。

    然后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掌拍了上来，以及狰狞的道道血痕，和可以想见的惨烈尖叫。

    是鸢尾花。淡灰底色的鸢尾花。

    “这间店铺曾经属于'鸢尾'社团。”林棋冰淡声，将墙纸贴了回去。

    侯志瞪大眼睛：“啊？就是那个疯子团长……你是说，他们被互助者团灭的那个角斗日，这儿也是屠杀现场之一？”

    “没错。”女生回答，“上任的超市店主应该是鸢尾成员，他被角斗至死后，这间失去主人的店被系统回收，或通过其他方式，后来辗转成为白鸽的资产。”

    原来这是间“凶铺”啊。

    在系统里，死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两人惊愕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想到那位疯癫失常的团长，林棋冰等人的心里总是有些怪异。

    “你刚才要说什么？”女生问。

    侯志卡了一下：“哦哦哦，我突然想起来，咱们虽然事实上拥有了这间店铺，但想正式开业的话，还是得去综合管理中心登记。”

    “营业执照也得顺便办出来，还得再注册一下居住地信息……林姐，咱们的商业类别选什么，水果生鲜？”

    林棋冰想了想：“必须分这么细吗？”

    “也可以不分。”侯志点头，“白鸽出具的合同上没有竞业限制，咱们选大类别还是细分类别都行，随便。”

    “但是从成本来看，大类别的手续费比小类别高，比如食品餐饮大类的金额，就比水果生鲜这个精确类别要贵不少。”

    侯志嘴巴不停，将他今天打听来的生意经往外倒：

    “而且店铺取名也要钱，就像指定车牌号码，但继承上任店铺名称的话，就是免费的。”

    林棋冰拍板：“选食品餐饮大类，这钱以后能赚回来。店名直接用上任的，咱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姐你好矛盾。”侯志嘟囔。

    “该省省该花花。”女生不以为意，“上任店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昨日派对。”侯志看了眼。

    她突然发现这个名字很应景。

    上一个剧本的核心线索是十年前的生日派对，而系统世界里，可怜的前任老板的确被互助者开了派对了。

    不太吉利，但它免费，所以还好。

    侯志答允下来，抱着合同书出了门，还骑走了林棋冰的小黄t车，理由是综合管理中心要下班了。

    此时的确接近日暮，天色沉浓，像一块笼罩在主城区上的黄水晶。

    林棋冰目送侯志离开街道，青年可能不太会骑电动车，握把歪歪扭扭的，想右转却拐向了左边，几次差点摔倒，总有种共济失调的感觉。

    他不会是才返上来那个蘑菇饮料的迷幻效果吧？

    签几张单子而已，应该不能出问题……

    侯志消失在地平线上，林棋冰捺下不安的感觉，转身回了店里。

    沐朗还在监控工具箱，人偶才被修缮了一小半，那颗塑料少年的脑袋歪在肩上，脖颈已被连接好了。

    “还有一小时三十分钟吧。”男大学生抬起头，工具堆里迸出火花，将他琥珀色的眼睛映得剔透发亮。

    “好。”

    “猴子哥去注册店铺了？”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嗯，他说等他回来再吃晚饭。”

    一分一秒流逝，地上塑料肢体逐渐被拼成人形，林棋冰抱膝靠在墙边，空气逐渐暗了下来，窗户变成明亮的一块，黄昏时分的气氛总是静谧而柔软。

    沐朗突然说了句：“以后就要在这个世界里住下了啊。”

    “……”女生凝望着虚空，没有回答。

    会有出路的。

    哪怕前路危险重重，她也一定会回到地球的。

    没人会永远待在这个地方。

    “咚咚咚。”两人同时被敲门声惊醒。

    林棋冰看向门口，侯志才出发不到一小时，不会回来这么快，店铺还没开张，是谁来了？

    女生走了出去，隔着玻璃门，对上两张陌生的脸孔。那两名主播神色不明，个子高的那个首先发问：“你……是这里的新店员，还是老板？”

    “抱歉，我们还没开业。”林棋冰扬起一个商业化的笑容。

    她看向对方的穿着，体面正常，和大多数生活优渥的中高级主播没有区别，但衣襟边缘却有熟悉的寒光闪过。

    赭色胸牌，穿线缝衣针。

    他们是两名互助者。

    林棋冰原本要开门的手停了下来，不找痕迹落回身侧，“请问二位有事吗？”

    矮个子主播的手一直插在衣兜里，仿佛抓着什么东西，和高个子主播一样，打量她的视线带有贪婪和凶性，或者说不是对她，而是对她所在的这间店铺。

    这是野兽巡视猎场的眼神，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

    女生眼眸微颤，霎时间对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们不仅是互助者，还极有可能是杀害上任'鸢尾'老板的凶手！

    那两个主播没再说话，看了一圈屋里的陈设后，深深一眼，记住了林棋冰的样貌，转身离去了。

    女生目光凝重，这里现在是白鸽社团的势力范围边缘，大概他们不会冲动。

    互助者今天出现在这，大约也是对自己出手“杀鸡”，“卵”却在争斗中落到别人手里，而感到极度不满。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情况就是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林棋冰躺在地上说，旁边是刚听她讲完状况的沐朗。

    “咱们进入主城区，和他们对上只是早晚的事。”

    公寓里打劫杜海荣，游乐场反杀白遇良，阻碍互助者联盟刺杀迟一婉，昨天在广场还和身份更高的疤眼皮百里有过摩擦。

    而且，白鸽社团是互助者的死敌，林棋冰等人不管怎么论，都和白鸽互有恩惠渊源，与那对姐妹关系匪浅，天然属于相反阵营。

    最重要的是，互助者联盟的作风冷血嗜杀，从一开始，双方就绝无可能同乘一条船。

    三十分钟后，小人偶的修理工作即将完成，沐朗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

    林棋冰坐在原地，认真发呆，忽然听见了门口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林姐，小沐，我回来了！”侯志的声音。

    女生走出来，侯志托了只小飞行器，另一只手挥舞着两张纸，盖过章的光印闪闪发亮。青年的笑容志得意满，带着些陶醉之意。

    “正式营业执照，和店铺登记注册表，这两个窗口竟然是分开的，不过我赶得快，一溜下来全给办了！”

    侯志放下店铺注册表，拿着营业执照，四处乱转想找个墙面贴上，看着他不正常的体态，林棋冰呼吸一顿，将人按住。

    青年的脸色略微发红，双颊微肿，瞳孔涣散，像是有些过敏反应，疑似神志不清。

    “这是几？”女生伸出两根手指。

    “耶！”侯志回了两根手指，有点大舌头。

    “……”林棋冰捂住了额头。

    侯志肯定不正常，不是因为蘑菇饮料，也不是因为咖啡，而是由于他先喝了蘑菇饮料，接着喝了咖啡，两种刺激性液体在他的消化系统里发生了某些奇妙反应。

    总之，他中毒了。他变成了一个快乐的人。

    安顿好侯志后，林棋冰随手拿起那张店铺注册表，确认上面的信息。

    下一秒，女生心跳骤停，顶着一张无表情的脸，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到了。

    那张注册单——不，那根本不是什么破注册单。

    纸面标题上一行字：社团成立信息报表。

    “是假的吧，没有实际效果吧。”林棋冰咬牙道。

    然而这张纸上，印的全是注册社团的注意事项，所有需要填报信息的地方，都写满了侯志的字迹。

    成员当然填写了他们三个人。

    而最后一栏“社团负责人”的签名处，响当当三个大字：林棋冰。

    名字上加盖的全息防伪印章，带着综合管理中心社团协会的logo ，明晃晃地闪耀，仿佛嘲笑着女生。

    太棒了。

    在林棋冰刚被互助者盯上的下午，中毒的侯志幻觉混淆，竟然走错了地方，误入社团窗口，把他们原本要做的纯商业店铺，注册成了一个社团。

    一个和互助者联盟一样腥风血雨，和白鸽一样仇敌强劲，和鸢尾一样有被绞杀风险的，主！播！社！团！

    与此同时，夕阳即将落下，昼夜交替的时刻，主城区一片热闹。

    各处的全息巨幕上，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社团排行榜。原本轮番展示的35个社团信息，最下方突然冒出了一个新框框，将主播们适应已久的列表长度又拉长了一点。

    “哎？怎么回事？”

    “这……是有新社团成立了？”

    “都多久没有新社团了，系统抽了吧！”

    “我记得原来社团数量是三位数，自从那次被互助者灭了一波，再没有人敢冒头了。”

    “就是，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这不是撞枪口吗？”

    一片欢腾的彩带特效中，新的社团信息从末端飘出，放大展示在屏幕中央。

    【社团名称】：昨日派对（编号403）

    【团长】：林棋冰

    【初始成员】：沐朗、侯志

    【平均等级】：D

    看到这一字母的主播们顿时愣住。

    “哈哈哈哈哈什么，是我看错了吗？”

    “平均等级D也敢来组社团？大环境真是不行了。”

    “这些呆瓜活不到下一个角斗日，随便哪个三流社团就能灭掉他们。”

    “你对他们太有信心了，还角斗日？他们连社团新手任务都活不过……”

    大屏幕上，笑料还在不断增加。

    信息面板的最后一行字，几乎让所有看见的主播头上浮出问号。

    【社团简介】：食品餐饮行业大类，地段已登记

    【标语宣言】：安全无害的新鲜榴莲

    店里，林棋冰等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了全主城的笑柄，以及一部分人的眼中钉。

    女生望着纸上“注册半年内不可注销”的备注，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好，无非就是从独立主播开店，变成了以社团名义开店。”

    她安慰了一句清醒过来的侯志，青年脸色惨白地坐在墙角，双手扯抓自己的头发。

    “嘀嘀——”

    侯志带回来的那只飞行仪器亮起，林棋冰原以为它是开店标配，没想到是专门配备给社团的信息传递装置。

    “恭喜社团成立！”飞行器喝彩道。

    “为避免激活期失效，请团长【林棋冰】至少调派三名成员，共同完成【社团新手任务】，违期将受到惩罚，全体永久撤销主城区身份并处罚金哦。”

    “正在随机分配【社团激活任务】，请您稍候……”

    飞行器吐出了一张全息任务卡，林棋冰两人凑上去，看清了上面的字。

    【社团激活任务通关剧本】

    【名称】：死湖核电站

    【难度】：二星

    【参与要求】：三名及以上社团成员同时参加

    【入场期限】：12h内

    【完成标准】：至少有一名成员存活通关，并获得mvp

    第57章

    二星剧本？

    林棋冰和侯志面面相觑,t另一边沐朗的修缮工作已经结束，男大学生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他已经大致听明白,顾不得说多余的话,只是点了点店内三人。

    “冰淇淋,猴子哥,加上我，正好三个人诶。”

    这也是社团成立的最小人数。可是上一个游乐场剧本，已经让林棋冰难以应接, 几次陷入生死绝境。而他们12h内必须进入的核电站剧本, 竟然比上次的难度还要高出半星。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侯志崩溃地看向两名队友, 表情绝望，像是提前帮大家预定了葬礼。

    林棋冰的表情并无波动，她轻叹了口气, 这不能怪侯志，谁也没想到会因为一杯蘑菇饮料，弄出这样乱的局面。

    “角斗日快到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反正我们已经被互助者盯上, 倒不如进剧本里躲一躲。”

    女生重新读了遍剧本信息, 【死湖核电站】的难度是两星，为限时剧本，时间大约会比空星的荔瑰公寓漫长许多。或许这次高强度的危机，真不一定是福兮祸兮了。

    店铺的玻璃门外,金黄的夕阳光晕已然褪尽，幽蓝色笼罩了主城区的街道，天将黑透,夜幕正在降临。

    “先吃晚饭吧。”林棋冰收起了社团信息表，“咱们休息一下，天亮之前就出发。”

    侯志还在抑郁，沐朗的钝感力倒是超强，“噌”地一下站起来，高兴地说：

    “那个小人偶修好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可有意思了。”

    三人走入一楼后厅，原本是店员值班区域的空间里，一盏蓝莹莹的火圈发出暗光，照亮了灶台边上的那张小脸。

    塑料人偶少年趴在锅台边，听见几人脚步声，转过脸来看，他那张模子造出来的面貌没有表情，可莹莹火光反射在他油漆点成的瞳仁里，就好像有了生命那样。

    “晚上好，使用者100327。”

    小人偶站了起来，站姿如同立正，刻板的动作和声线很符合假人的身份。

    林棋冰顿了下，才意识到他在向自己问好。虽然这间店铺算三人共同持有，但作为社团负责人的女生，显然被小人偶当成了第一顺位主人。

    “你好。”她点头回应，大脑搜刮着该如何与塑料假人交谈。

    小人偶接收到这个信息，没再发出声音，僵立在原地待命。

    林棋冰也发现了，“你好”显然不是一句可以执行的命令，她并不知道小人偶的智能程度有多高，试探地问了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第四代仿生人偶助手，您可以设置和修改我的名字。目前我的出厂名称为【jtwfcsm】。”

    毫无疑问，那是一串系统生成的乱码。

    “你还记得你之前的名字，以及为前任店主工作的范围吗？”

    小人偶以恒定的频率上下点头：“历史数据存储显示，我上一次被命名时的字节为【 jtwfcsm 】，命名人为【已删除数据】，日常工作项目为【运营超市】、【打扫卫生】和【晚上记得锁门】。”

    看来之前的超市老板是个极简主义者，一直到死都没给小人偶取一个正常的名字。

    林棋冰暂时想不出一个好名字，原来的字符太绕口，她大而化简，决定道：“那你就先叫【焦糖】吧，是'jt'的谐音，等有了合适的再改。”

    jtwfcsm，不，焦糖并无异议，程式化地说：“命名已录入，从今天开始，焦糖为您服务。”

    焦糖被修好是个好消息，他们以后也是有仿生人偶助手的大店了，十分可期的生意未来浮现于眼前，如果林棋冰三个人能活着从剧本里出来的话。

    “先吃饭吧。”她说。

    三人向外走去，打算浪费金钱，寻觅一顿丰盛的晚餐，或许也是最后的晚餐；

    林棋冰想着，他们进剧本期间怎么安置焦糖，好像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

    “咔嗒”一声从背后传来，几人回头一看，焦糖的塑料手刚刚离开了灶台旋钮。

    小人偶的程序自动运行，关闭了应该是被他自己打开的炉火。所以他根本就是很智能的吧？

    林棋冰望了望被熄灭掉的灶眼，突然问了句：“焦糖，你能为我们做一顿晚饭吗？”

    “为您效劳。”

    焦糖真的做了一顿饭。

    当林棋冰几人站在一旁，看它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小家伙，十项全能啊，真是捡了个……宝。”沐朗惊叹道。

    半小时内，他们亲眼看见焦糖向林棋冰索要了点券，出门去往了未知方向，就当几名主播以为这小机器人跑路了的时候，他又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了，拎着不知从哪买来的食材。

    然后，这个和林棋冰差不多高的塑料假人，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我算是知道，上任店主临死之前，为什么把他拆了藏灶台下面了。”侯志小声说。

    林棋冰三人对着一桌子菜肴发呆，没人敢动筷子，就连最猎奇的沐朗也鼓不起勇气。

    其实焦糖的厨艺十分精湛，又快又熟练，只是对烹饪的审美出了大问题。

    皮蛋奶油鸡翅，老醋花生凉拌鳕鱼排，蒜香巧克力西多士，饮料是辣味青柠汁。

    “你先吃。”

    “不，你先吃。”

    沐朗和侯志互相谦让起来，林棋冰闭了闭眼，她一点都不想把这顿饭的味道带进剧本里，会死不瞑目的。

    “再争就一起吃。”女生按住两人。

    瞬间安静，两个打架的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默契地继续发呆。

    林棋冰转向一边的焦糖，对着小人偶鼓励道：“做得不错，以后再也不用做了。”

    最终还是在附近的快餐店解决了晚饭，几人回到店铺街道时，系统时间来到二十点整，地平线外已经是无边夜空。

    “哇哦——”沐朗仰脸，“冰淇淋，猴子哥，你们快往上看！”

    林棋冰和侯志抬起头，霎时被慑住，周遭行路的主播也纷纷驻足。

    忏悔之城的夜晚罕见晴天，女生在这度过的几个夜晚，也都是阴云遮盖，除了主城区亮起的华灯霓虹外，不见月光和星辰。

    本以为晴夜能看见星星，林棋冰抬头，却发现夜空中发亮的不是繁星，而是一片遥远的金色网格，被群青色包裹着，仿佛滴落在丘壑中的熔金，点点光芒，交织成线成网。

    像极了航拍视频中的城市俯瞰夜景。

    “是忏悔之城的倒影吗？”她听见沐朗问。

    侯志很快否定了沐朗的说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忏悔之城不是一个宇宙中确切存在的星球，它也没有地块和海洋……我们头顶的影像是……”

    她明白了。

    在他们所仰望的夜空的另一边，遥远但能目及的地方，不是别的什么天体，而是地球。

    那是地球啊，是家的方向。

    无数主播在此刻驻足，眺望那颗美丽的蓝星，它高悬在忏悔之城上空，点点金色荧光。

    那是他们生活过的城市和村落，在这个天涯共此时的夜晚，发出恒常而安远的光芒，那是一盏盏曾属于他们的灯。

    地球晚高峰时的车灯、学校夜读的白炽灯、省道和田野间的路灯，还有父母哄睡幼儿的那盏小台灯。

    那一抹朦胧璀璨的色彩，胜过不见的月和星，以及这座赛博都市里的无数虚幻眩醉。

    所乍别的家人、友邻和陌生人，所有人仍在生活，地球可被观测，但永远无法收到来自忏悔之城的音讯。

    无论从地球的视角，还是从既定结局上看，主播们都是一群已死、将死、必死之人。

    “你可以看看，但不要怀念。”街边，一名社团老主播教导着身边的新主播，“因为我们回不去了。”

    他是这么说的，可还是一眼眼望向夜空之外，用手掌擦去眼角的湿润。

    林棋冰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垂下脸，默默继续往前走，沐朗追了上来，关切地问了句：“冰淇淋，你没事吧……”

    女生平静地抬头，眼睛黑白清澈，光滑的脸颊依然干爽，不仅没有落泪的痕迹，甚至是面无表情的。

    “走吧。晚上还要进剧本。”林棋冰淡淡地说。

    她一定会回去的，但不是在这悲伤内耗，而是一步一步向前，把要做的事情做成。

    沐朗和侯志也不再逗留，转身跟上了女生的脚步。

    一行人回到店铺所在的街道，刚过街角，就看见“昨日派对”的店门前停着一辆车。

    低调华贵的黑色轿车，显示出车主的品味和实力，旁边还站着两名墨镜人士，像是护卫者。

    他们t似乎在等店里的人出现。

    “嘘。”

    林棋冰将两人拢到街角后，警惕观察，侯志紧张地问：“他们不会是互助者联盟的人吧？”

    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轿车车门忽然开了，一只熟悉的铆钉黑皮靴踏了出来，接着是不规则的黑色长裙，和挂在脖子上的墨水瓶。

    原来是迟一婉。林棋冰松了口气。

    另一侧车门也被护卫者拉开，下车的人很容易猜到，迟一韶的妆容在夜色下更添飒爽精致，她走过去，将扒在玻璃上往里窥视的哥特女孩拽下来。

    这对姐妹大晚上来他们店里做什么？

    林棋冰从藏身处走出，和两个同伴一起迎了上去，“迟团长，一婉。”

    她将两人让入店铺，眼尖地发现她们好像闹了矛盾，迟一韶的面色尚还和煦，只是脸上有着掩不去的凝重，而迟一婉直接挂下脸来，只是拉着林棋冰的手，勾了勾嘴唇。

    两杯热茶被焦糖放在桌上，迟一韶谢过，并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叹了口气：“小林同学，你们成立社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棋冰大方点头承认，“是个乌龙，但的确如此。”

    迟一韶对于这件事，明显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默许了他们在她的势力边缘另建社团的行为。西装女人沉默两秒，缓缓开口道：“第一个社团任务是什么时候？”

    “我们三个天亮之前出发，是个二星剧本，死湖核电站。”

    面对林棋冰的毫不遮掩，迟一韶点点头，直视着女生的眼睛，说出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我知道，那个剧本耗时大约在一周多一点，小林你们这次带上一婉一起去，可以吗？”

    听到这话，几人微微惊讶，二星剧本的难度众所周知，他们成行本就是迫不得已。而迟一婉的剧本记录已经刷新到半年后，迟团长怎么会主动让妹妹去涉险呢？

    “您做这个决定，是因为角斗日吗？”林棋冰反应过来。

    迟一韶并不讶异于女生的机敏，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确认道：“下次角斗日是七天后，恰好短于你们的剧本时长，我希望一婉和你们同行，避过这一次。”

    林棋冰很清楚一件事，无论是游乐场任务，还是这次的核电站，迟一韶都没有额外调配人手护送迟一婉，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白鸽在为角斗日做战备工作，准备抵抗互助者等强敌的冲击，根本抽不出人来。

    既然迟一韶决定让妹妹进入二星剧本，那么说明，角斗日比鬼怪重重的中级剧本要可怕得多。

    “当然可以。我们会尽量保护迟小姐，就像上次那样。”林棋冰爽快答允，沐朗和侯志也没有异议。

    能有这间栖身的店铺，多赖迟一韶给他们的巨大恩惠，此刻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迟一婉本来在研究焦糖，听见他们作出决定，知道林棋冰指望不住了，气愤地叫起来：“不去不去！姐，我说了我要留下来帮你的忙！”

    她牢骚还没发完，就被亲姐一巴掌敲在身上，暴力镇压住。迟一韶指着她骂道：

    “你能帮什么拖后腿的忙？这里没你的事，好歹有李再在呢，和互助者斗还轮不到你！”

    骂完，白鸽团长女士一拢长发，恢复了温和雍容的姿态，转头向林棋冰笑了笑，表示这事敲定下来。

    林棋冰看着迟一韶，其眉宇间反常的焦虑逃不过她的眼睛，肯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让迟一韶对这次角斗日前所未有地担忧。

    “你们别等天亮了，人多眼杂，不如凌晨就出发。”迟一韶说。

    白鸽女士有备而来，显然早就决定如此安排。到这个份上，林棋冰也没有理由推辞。

    她看着夜色下，迟一韶软硬兼施，将闹脾气的迟一婉往车里推，女人指向头顶夜空厉色说了什么，哥特女孩才老实下来。

    林棋冰将凳子推回吧台下，店铺刚被理出模样，就即将与他们告别，侯志找出一根链条：“林姐，店门要锁上吧？”

    一去至少七天，还是锁门比较安全。女生还没说话，沐朗和焦糖面面相觑，他指向身旁的小人偶：“他怎么办？他说他没有关机功能。”

    把焦糖一个人锁在店里也太残忍了，可总不能拆了再放回去吧？

    “……”塑料人偶忽然转过头来。

    他说：“不锁店门的话，我可以独立运营店铺的，我出厂自带这个模块。”

    让一个假人助手独立开店？

    林棋冰看向焦糖，小人偶和这间店铺一样，此刻都是绑定在他们名下的财产，也就是说，除非几人团灭，焦糖是不能做出违背主播命令，或伤害主播利益的事的。

    半信半疑中，还是迟一韶出面打破了沉默：“让人偶助手运营店铺是很常见的事，把你们的业务托管给他，一般都不会亏钱的。”

    林棋冰将点券转了一部分给焦糖，那颗无限生长的榴莲也被留在店里。

    一行人登车离去，夜色下，小人偶在亮着灯的店门口缓缓挥手。

    黑色轿车发动起来，林棋冰望着前方迟一婉姐妹的车，才发现这辆备车的驾驶员是李再。

    车子驶出主城区，穿过方棱大门时，林棋冰突然问道：“李先生，这次角斗日比之前要麻烦吗？”

    “的确。”李再没想到她会察觉到这个问题，顿了顿，回答道：“互助者联盟这次来势汹汹，他们的领头人升级了，中高级主播数量也各有提升，可以说规模空前强大……”

    林棋冰了然点头。聊过几句后她才知道，那日在广场围堵的皮百里是互助者首领的副手之一，等级大约在B级，白鸽社团能与他对抗的人很少。

    除了迟一韶和她死去的恋人能压制皮百里外，只一个李再能和他五五开，而在联盟内部，像皮百里那样的强者还不止一个。

    “互助者联盟的首领，就算是迟团长对上也只有四分胜算。所以我们必须全军出战，应对七天后的角斗日。”李再的话语十分沉重。

    林棋冰暗暗心惊，疑惑终于解开，看来白鸽遇到的麻烦真不小。

    按照时间推算，这肯定不是迟一婉度过的第一个角斗日，偏偏这次迟一韶强行将她塞过来，原来是强敌窥伺、分身不暇的缘故。

    车停在广场边上，几人下了车，挑了个偏僻的角落站齐。

    “动作要快，角斗日前夕各大社团都不愿意派人参加剧本，但给互助者反应时间的话，他们很乐意跟进去的。”迟一韶叮嘱道。

    林棋冰、沐朗、侯志和迟一婉围成一圈，在李再和护卫者们的遮掩下，女生拿出了社团飞行器吐出来的发射器。

    这就是任务剧本的进入途径了，她按下发射器的键钮，那只小立方体射出一道光线，变形扭曲模糊后，一道全息大门缓缓浮现在空气中。

    确切地说，是浮凸在地面上。

    不同于上次的立式大门，这次竟是一道活板门，地下室和密室常用的那种。

    林棋冰拉开黄铜手圈后，能看见一条垂直地道延伸向下，通往无尽头的黑暗。

    “那么一韶姐，我们就先出发了。”

    迟一韶点点头，告别时，她揉了揉哥特女孩的头发，温声道：“你们匹配到社团主播的可能性不大，不用害怕，在剧本里照顾好自己，尽量别给小林她们添麻烦，知道吗？”

    迟一韶吸吸鼻子，使劲拥抱了一下姐姐，又给了李再一拳，她转身跟上林棋冰等人的脚步，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活板门地道内。

    第一个跳进去的林棋冰正在黑暗中落坠。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双脚终于踏实在地面上。林棋冰睁开眼睛，发现三位同伴站在不远处，而周围还有两个陌生人，大概是被匹配入剧本的其他主播。

    眼前的场景已然变换，成了一片广阔静谧的湖泊，他们站在湖边，顿觉凉气森寒。

    湖水是黑色的，看不清其下的东西，连周遭草木的植物气味都嗅不到，只有金属味道的水息。

    系统的播报声应时响起，回荡在众人耳边——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等级】：D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锁定无法查看）、平稳的小黄车x1、失落的心声礼物盒x1、窥见真实的护目镜x1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t旅吧！”

    提示音落下后，眼前的湖泊依然无声，连个鱼尾翻动的涟漪都看不见。

    林棋冰环顾四周，天地之间是一片平旷的森林，和苍穹一样阴沉，她转身回头，发现身后竟盘桓着一只钢铁“巨兽”。

    那是一座极为庞大的核电厂，带有科技感的院墙，还有巨大的白塔般的烟囱，一座座不知名的参天粗柱拔地而起，充满高等工业的冷硬和刚强。

    然而，它们并不整洁，几乎通体斑驳残破，带着烟熏的黑黄痕迹，很多地方甚至已经坍塌，露出了钢结构的断脊。

    这是一座被废弃的核电站。

    林棋冰眼前一闪，一只膝盖高度的金属箱子出现在脚边，上面印着黄黑相间的警告标识。几名同伴面前也刷出了同样的东西。

    她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是一套防辐射服，以及防护面罩，还有照相机，和一只怪异的塑料探测器。

    “盖革计数器。”曾经安全教育片里的词汇，林棋冰默默想，这是计量核辐射程度的专业仪器。

    所有人各自拿到装备后，剧本信息缓缓浮现，还是张牙舞爪的红色血字——

    【剧本信息】

    名称：死湖核电站

    类型：多人专业本

    时长：6~10天

    难度：二星

    通关条件：探索核电站内部和周围，拍下符合要求的照片，并生存到太阳升起之后。

    “剧本已开幕，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就在林棋冰思忖的时刻，周围几个人已经聚拢过来，一共六名主播，除了她一行四人外，还有一女一男。

    那名女主播年纪稍长，大约四十多岁的面貌，束在脑后的头发已经半白，身穿质料很好的休闲运动装。

    她抬了抬眼皮，对众人淡淡一句：“叫我陈界平就好。”

    而那名男主播则是个熟面孔，一条条纠结披落的长发，露出皮肤上的血痂和污垢。

    是原'鸢尾'社团的疯子团长！

    他们竟然匹配到了他。

    那可悲的幸存者透过脏兮兮的头发，眼珠乱滚着看向林棋冰等人，他就像真正的疯子或野人那样，半点看不出曾经的意气风发，难寻从互助者手下逃生过的实力痕迹。

    疯团长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声音：“嘻嘻嘻嘻嘻嘻——”

    第58章

    那个原'鸢尾'团长……他真的疯掉了。

    林棋冰看向悚笑不止的长发男, 原来他还在正常参加任务吗？看来直播系统也没有残疾人保护法之类的东西。

    面对长发男的疯癫无状，陈界平毫无反应，她一捋鬓边灰白的发丝,转而看向林棋冰等人,等待他们开口说话。

    “林棋冰。”

    “沐朗！”

    “……侯志。”

    “迟一婉——你要干嘛？”

    哥特女孩抱住双臂, 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在她说话的时候, 长发男径直走过来，目光发愣地盯住她，双手伸向迟一婉的肩膀, 好像被她吸引了。

    正当林棋冰等人向前阻拦之际, 长发男却看也不看他们，直接绕了过去。

    他的眼神充满喜悦, 在迟一婉背后站住，哥特女孩嫌弃地躲向旁边，却被那只血痂干涸的手拽住。

    “喂, 你这人——”

    迟一婉尖叫挣扎，长发男的手偏偏像只苍白消瘦的大钳子，抓得她动弹不得, 而他的另一只手伸向了哥特女孩的头。

    侯志刚想上去帮忙, 就被林棋冰淡淡按住, 沐朗指了指半空中：“猴子哥，你别动。”

    长发男全然无视迟一婉的反应，另一手飞快地绕过她的肩膀，从距离哥特女孩的后脑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接住了一只悬丝吊在空中的蜘蛛。

    确切地说，是一只有网球大小的巨型蜘蛛。

    迟一婉骤然转头，一瞬对上黑漆漆的八只蛛眼,还有在空气中划拉的八条蛛腿，她吓了一跳。

    想到这东西曾贴在自己脑后，迟一婉差点没背过气去，脸色煞白地被林棋冰扶住。

    而长发男爱惜地将蜘蛛捧在手里，对它念叨着什么，看都没看迟一婉一眼，转身走开了。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探索核电站及周围我能理解，但什么叫拍下符合要求的照片？”侯志不解道。

    拍照任务大概和金属箱里的照相机有关，这东西人手一个，大约每个人都要拍核电站的照片。

    这里草木参天，钢铁凋零，一看就被废弃了很长时间，也没用任何人类痕迹，要核电站的照片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他们此次的身份是记者或纪录片编导？要做一项关于废弃核电站的采风工作？

    而且箱子里准备的防辐射面罩和服装，给了他们一种沉重的预感。好像那荒废的核电站里，存在着除却鬼怪之外的危险似的。

    林棋冰靠近三名同伴，递了个眼色：“那蜘蛛不太寻常。”

    那只蜘蛛太大了。按照他们的常识，那种大体型蜘蛛应该是毛绒绒的，有着饼干棍般的粗圆节肢，经常出现在营销号科普视频中。

    但此刻长发男捧在手里的那一只，完全就像个光滑的黑色皮球，此刻被疯子掷了出去，八条黑色毛衣针般细长的腿，在空中无序地挠动着，落进草丛不见了。

    “它好像是那种吃了什么转基因药物，膨胀变大几十倍的普通蜘蛛。”沐朗皱起眉头。

    林棋冰弯腰捡起一片草叶，深绿的一片，柔软而充满植物汁液，乍一看上去长势旺盛。

    然而细看才能发觉，这片叶子的柄茎左侧是窄柳叶形，锯齿状边缘；右侧则是饱满的桃心形，边缘光滑。

    它就像是两片不同种的叶子拼接粘连在一起的手工作品。女生将它撕破，富有韧性的叶脉表明，它原本就长这个样子。

    “畸形。这里大多数植物都是畸形。”

    林棋冰心念一动，从金属箱里拿出相机，对准叶子按下快门，轻微地“喀嚓”一声，她看向屏幕上的图像。

    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只是叶片畸形，没出现任何“完成拍照任务”的迹象。说明随手一拍的照片并不符合“要求”。

    这时，相机屏幕的右上角浮现出一行小字：警告，该照片无效！

    随后那片畸形绿叶就渐渐暗淡，消隐在了屏幕中，那方小小的黑屏只倒映出林棋冰的眼睛。

    女生再次激活相机，这一次，她发现屏幕右上角原本就有一行字，受到扰动般抖动着，灰白色近乎透明，像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型号数据，但细看竟然不是。

    【3-b10-橡胶靴】

    她读出这段字符，突然明白了，这会不会是所谓的“拍照要求”，即需要被拍摄的地点或物品？

    橡胶靴是简明易懂的，那么3-b10 ，大概是橡胶靴所在的位置，或者相关的线索。

    见状，其余几人也纷纷查看了自己的相机，各自在屏幕角落找到了不同的线索指向。

    沐朗的是【3-a1-喷淋间】；

    侯志的是【3-b17-钥匙房】；

    迟一婉的是【3-c9-红色按键】。

    前缀编号颇有规律，看上去很可能是核电站内部的区域。

    灰发女士陈界平也看到了线索指向，只是并没有和他们详谈的意思，只是简单说了句，她持有的信息也是数字3开头。

    而长发鸢尾疯子，他“呜噜呜噜”地哼着歌，眼神涣散而癫狂，更是不可能和队友交流。

    好吧，看来只能走一趟核电站里面了。

    林棋冰嗅着湖面散发的金属腥气，感觉有些不对劲，这金属气息中带着些酸味，好像不仅被吸入了肺部，还透过口腔抵达其他五官，浸润了耳膜眼球，让整个世界变得嗡震起来。

    废弃核电站，巨大的蜘蛛，畸变的叶片，使人打心底里不舒服的金属酸味，微弱但不可忽视。

    这里……不会不仅有鬼，还存在着核辐射吧？

    可是明明离核电站还有很远的距离……不，这和距离无关，如果真的存在泄漏，辐射粒子飘向天空，随着大气流动扩散沉降，别说是千米开外的这儿，就是万里之外都会暴露在辐射中。

    “快穿上防辐射服，戴好面罩。这里可能有辐射！”

    林棋冰当机立断，从金属箱里扯出那套特殊材料的防护服，黄色计数器掉在地上，触碰开关，那塑料玩意抖动着，霎时发出刺耳的“滋滋”警报声。

    她捡起那只盖革计数器，简易的屏幕上，上面的数字已经达到1398，意思是每小时所在地点会受到1398微希沃特单位的辐射。

    这个地方果然存在严重的问题。

    “ 1398 ，这代表什么？”侯志扯着身上的防护服，声音从面罩下传来。

    林棋冰帮迟一婉调好头带，回答道：“科普营销号没说t错的话，这个辐射量代表，我们每在这站一个小时，就相当于做了一次X光检查。”

    “这听起来不算什么。”侯志回答，“基本每个人都做过X光。”

    侯志嘴上这么说，还是老实地将防护装备穿好。所有人都全副武装，检查无虞后，他们朝核电站方向进发而去。

    深色湖面即将被抛到身后，没有任何鱼类或青蛙相送，事实上，在看过那只巨型蜘蛛后，无人期待再碰上什么不正常的动物。

    林棋冰经过了一块腐锈的牌子，它插在湖边的黑砂石地中，她注意到上面的字：“静湖。”

    这片金属味的死水湖泊原来有个名字，叫做静湖。而当一行人遥遥看见核电站大门时，他们瞬间明白了什么。

    静湖核电站。

    真是个优美的名字。可这个剧本的名称叫做【死湖核电站】。静湖为何而死？林棋冰似乎通过“滋滋”报警的盖革计数器找到了回答。

    “这里一定发生过事故。它不是简单地报废，而是出现了某种状况，导致不得不被遗弃。”

    “他们甚至难以收拾首尾，导致这座核电站就放在这，很多很多年，只能任由它继续释放辐射。”

    林棋冰一行人站在核电站大门前，那巨大的金属网门没有锁，而是一前一后地敞着，显示出当初人们离开时的混乱场景——他们撤离后都没顾得上关门。

    “滋滋滋——”

    他们走入围墙时，盖革计数器的测算值陡然拔升，来到3千以上，沐朗用手肘戳了戳侯志：“猴子哥，这下是半小时做一次X光了。”

    林棋冰经过的时候，将盖革计数器凑近了金属大门，上面的数字又是三连跳，居然即将升至4千。

    “部分物体吸收的辐射比空气中多，离它们远一些。”她提醒道。

    一行六人进入了核电站，这是一片广阔的厂区，粗如水杯的电缆裸露在空气中，巨大的白色半圆柱横卧着；

    旁边是从特殊涂料的地面里长出的机械，形状像放大几千倍的双头螺丝。

    这些造物都被污尘和枯叶积落，各有剥蚀残陋之处，一眼看上去十分破败。

    在院墙的尽头，两处粗壮灰色烟塔的外壁上，分别用几乎看不清的白涂料写了几个分节的字符：第一区。

    林棋冰环视周围的院墙和分隔地线，发现某些道路旁也写着1-a ，与烟塔上的字同等比例。

    “核电站应该是分区的，我猜这里是第一区，再精确一点，是第一区的a部分。”

    以此类推，所有人拍照任务的指向地点，都是第三区，其中a、b、c部分各不相同。

    而林棋冰的拍摄对象【3-b10-橡胶靴】，就是第三区b部分中“10”这个位置的某只“橡胶靴”。

    核电站只有一处大门开放，他们要进入第三区，必须穿越第一区，以及可能存在的第二区。

    可现在问题是，林棋冰等人只需要拍摄一轮照片吗？这显然不是二星剧本的难度。

    如果什么都不管，直奔第三区取景，而下一轮拍摄照片的目的在第一区或第二区，岂不是还要折返回来？

    林棋冰看了看身上的防辐射服，进入第一区后，盖革计数器的辐射计量已经达到5000微希沃特/小时，就算有装备防护，长时间处于辐射空间内，也令她深感不安。

    “我们穿过第一区的时候，应该多注意周围，记住大概的地形和格局。”

    陈界平显然和女生想到了一起去，她这样说道，防毒面具的两片圆镜后，隐隐露出了鱼尾纹犀利的眼睛。

    他们没有异议，按照主路标识，一行人进入了标注了1-a的厂房。

    这是一处巨大的矮方形建筑，大概三层，内部很黑，光线昏暗地描绘出结构轮廓。

    在林棋冰等人的头顶，是狭长的铁丝网走道和金属板制成的平台，几组按钮复杂的大仪器摆放在那。

    女生抬起胳膊，用手套末端抹了下上方的铁丝网，铁渣和锈迹在布料上残留，她说：“彻底锈坏了，踩上去要多加小心。”

    几人登上侧楼梯，顺着生锈薄脆的金属阶梯盘旋而上，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在空旷的1-a厂房中十分刺耳，却完全无法避免。

    烟尘飘荡在空气中，阻碍了光的传递，他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微弱的视觉前进。

    “这个大厅的出口在那边。”林棋冰看准了铁丝网廊桥的末端，也是他们所在位置的对角线尽头。

    手机手电筒的光在这不顶用，女生将那点渺茫的光对准同伴脚下，可没到几分钟，她的手机屏幕竟然斑驳了起来，就像失去频道调控的电视机雪花，这是即将损坏的征兆。

    “不能再用了，强辐射会伤害电子产品。”她叹了口气。

    林棋冰收起手机，继续向前走。长发疯子不和任何人讲话，歪套着防辐射面具，径自蹿在第一个蹦蹦跳跳；第二个是陈界平，她的姿态轻捷超乎年龄；再后面是女生的三名同伴，而林棋冰自己在队尾断后。

    狭窄的半空廊桥只能容下一人，他们依次踩上去，互相隔着一米距离，以防压强过大，踩坏了脚下硬脆的锈网。

    这间厂房里安静得可怕，除了金属和脚步的挤压声，再无半点声响。

    “喀嚓——”走在倒数第三的侯志身形一矮。

    几片破碎的铁丝网从二楼高度落下，侯志倒霉地踩穿了一处锈点，他半个身子栽了下去。

    前面的迟一婉和后面的沐朗连忙拽住他，将青年从破洞里提上来，侯志站稳后，连旁边的生锈栏杆都不敢靠，喘着气说：、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就在掉下去的一瞬间。”

    林棋冰警觉地向周围看去，可是偌大的厂房中，只有他们自己的身影。

    长发疯子已经蹦跳到廊桥的交界处，仿佛听不见后面的扰动，而陈界平停在前方，侧头扫了他们一眼，似在不耐烦地催促。

    “猴子，你别是听错了吧？是不是金属网断裂的声音，被你脑补变样了？”迟一婉问道。

    侯志犹疑着否定：“不会……我听到的不是网断的动静，而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就像在我耳边说话那样。但说的是什么，我听不出来。”

    “是外语？”沐朗问道。

    “不是。”侯志继续摇头，他思索了两秒，补充道：“我很爱看外国电影的，几种世界流行度高的外语我都能听出来，我的意思是虽然听不懂，但可以分辨语种，可是刚才的声音……”

    他一拍巴掌：“感觉像是人嗓子里发出来的，但不是人话！”

    迟一婉默默看他：“我觉得你现在说的就不像人话。”

    这件怪事最后也没有结果，林棋冰一行人不再耽误工夫，追上了长发疯子和陈界平的脚步。

    林棋冰边走边想，如果是鬼怪出现，才让侯志听到奇怪的声音，那么一开始就会有第六感预警才对。可看侯志那副认真的态度，又完全不像是恍惚或开玩笑。

    他会不会被辐射影响了，所以出现了幻听？

    仍然没有答案。

    林棋冰等人走过了陷阱四伏的半空廊桥，来到平台上，那组精密的仪器谁都看不懂，大家站在相对结实的平台中央，缓解防护服和面罩带来的憋闷感。

    女生伫立在仪器边，不敢妄然触碰，但她眼神一垂，发现了一个异样的细节。

    几方半人高的操作台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让台面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就连拉杆和按钮上，也积了一层灰。

    应该是当年事故发生后，这里再没人来过。

    但是最边上的那一台，上面的一部分按钮，却透出了下面或红或绿的色泽。

    显然，边上这一台的灰尘比其他几台要薄。

    “核电站被废弃后，有人来过这里，并且触碰了这些按键。”林棋冰指向那边，严肃地对同伴们说。

    从灰尘薄厚的对比来看，假如核电站事故发生于二十年前，那么神秘访客来到这里，大约在一个中后段的时间点，也就是五年前左右。

    林棋冰说完这句，用手套分别擦拭过两台机器的按钮，她竖起两根食指，左边布料上的灰痕，明显比右边要浅淡一些。

    “哪怕是时隔近几十年的今天，这里的辐射还是很严重，更别提几年之前了。”

    那神秘的访客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冒着危险，来到核电站禁区里，还疑似操作了厂房里的仪器呢？

    林棋冰低头环顾，可是平台和廊桥的地面都是铁丝结构，没办法积灰，也就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接着向前吧。 t”陈界平稳重地宣布道。

    一行人准备继续出发，离开平台前，沐朗举起相机，朝着那两台有对比的机器拍了一张。

    “这里算个线索，万一是之后的拍摄任务呢？提前试试嘛。”他解释道。

    然而可惜的是，这张照片两分钟后消失在了他的相机中。

    这表示这个地点并非他之后的任务，或者现在无法生效。

    沐朗并不气馁，跟着大部队向平台另一侧走去，他低头研究相机，恰好打开了一个选项。

    男大学生兴奋地抬起头，看向林棋冰：“冰淇淋！我们的相机有夜视功能啊！”

    他的相机屏幕已然变绿了，林棋冰挑了挑眉，绿屏夜视模式下，相机镜头摄取的景象果然更加清晰，比他们肉眼所见的更明亮一些，也更加诡异阴森。

    之后的道路上，沐朗就将那只相机当成了自己的眼睛，对天对地对同伴， 360°到处扫描着1-a厂房内的细节。

    林棋冰等人很快穿过厂房的主体部分，来到了狭长的出口，两侧是水泥高墙，一个方形空洞暴露在墙面上，可见内部垂下的几条缆绳，大概是一个废弃的电梯。

    这里就像一条隧道，比其他地方更加幽暗，虽然能够脚踏实地，但可见度前所未有地低。

    如果不稍加注意，敏捷如林棋冰也很容易踩到前面人的靴跟，她突然感觉一阵凉风，防护服背后被人撞了一下。

    女生猛然回头，发现是沐朗，他不知何时掉队到了最后。

    “跟上。”她淡淡地说。

    沐朗乖乖点头，防辐射面罩和手里的相机一起上下摆动。

    这条隧道比他们想象的更长，伸手不见五指，几乎算是幽闭恐惧症的地狱。

    林棋冰走在沐朗身边，他还在玩那只相机，幽幽绿光映亮了他的面具镜片。

    沐朗不知看见了什么，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睛微微一颤。

    “冰淇淋……”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指向远处，手指倒还稳“那个地方好像有人。”

    林棋冰一惊，看向沐朗手里的绿屏照相机，取景屏对准的是斜前方，在隧道的墙根下面，堆着一大捧凌乱的布料，其中隐隐透出防辐射服的轮廓。

    “怎么了？”陈界平在前方无情绪地问。

    按照沐朗的指示，一行人停下脚步，缓缓围向了那个地方。那里果然有一堆布料，质感沉韧，大约是特制的防火布，拨开之后，林棋冰触碰到一个硬而光滑的物体。

    “哧——嗖——”

    陈界平的手里出现了一支圆筒，她拔下尾梢，一颗发光的烟花喷向上空，触顶后悬停在隧道最高处，冒着白眼，散发出刺眼的强烈光芒。

    照明弹。

    来不及惊叹中高级主播的道具储备，林棋冰掀开防火布，一只款式偏旧的防辐射面具，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不会是个人吧？”

    侯志颤抖着手，林棋冰看了他一眼，直接拿起了那只面具，下面什么都没有。

    她继续扯开剩下的防火布，底下并无他们所恐惧的人类残骸，那只是一件放在布堆里的面具罢了。

    这大概是几十年前，核电站工作人员遗留在这的装备。

    “走吧。”女生说。

    所有人继续出发，长发疯子已经跑出了隧道尽头。照明弹还在燃烧，光芒逐渐变暗，隐隐有燃尽坠落的迹象。

    沐朗抓住这个机会，企图借着最后的光，拍清楚隧道的全貌。他跑到队伍中间，举起相机，对准后方微亮的1-a厂房隧道，按下了快门。

    “喀嚓。”

    “滋滋滋——”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照明弹熄灭，隧道重新变黑，而所有人的盖革计数器，都发出了刺耳的锐鸣声。

    “怎么回事？”

    “辐射突然变大了，9623！”

    “还好，防护服应该扛得住。”

    林棋冰一行人加快脚步，走出了隧道，洞口外，半明半暗的室外空间包裹了他们，提供些许安全感。

    沐朗松了口气，拿起相机查看刚刚的照片，他惊叫起来：“冰淇淋，你背后有人！”

    女生微惊，凑过去查看，在绿暗的屏幕上，赫然是隧道口内的景象，水泥墙防火布，林棋冰本人走在队尾，防护面具的呼吸口和镜片朝前，倒映出沐朗的相机镜头。

    一切恰似正常，可就女生的肩膀之后，凭空浮现出另一张防辐射面具，以及一具身躯的轮廓。

    就像有人出现在她背后，紧贴着身体，并探出一颗头那样。

    凭空多出的面具款式偏旧，但是眼熟，竟然是他们刚才捡拾过的那只老式防辐射面具。

    林棋冰微微愣怔，看向漆黑无物的隧道深渊，那里寂静无声，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

    同一秒，系统提示音响起在她耳边：

    【第六感预警：你正在与鬼怪对视，请尽快脱离！ 】

    第59章

    “撤, 撤，撤！”

    六名主播同时听到了第六感预警，连忙退往远离隧道口的方向。

    林棋冰紧盯前方,沐朗绷着神注视照相机屏幕,然而无论是肉眼还是镜头,都没有捕捉到鬼怪的踪迹。

    那个出现在林棋冰背后的防护面具鬼怪, 好像就此消失了。

    陈界平看了眼状态面板的暴露度，沉吟道：“没有数值上涨，应该没跟出来。”

    他们还是无法放松警惕,沐朗相机里的照片已经自动消失,除了长发疯子之外，所有人都注意着周围,生怕看不见的地方，那个隐形的鬼怪再次贴上来。

    “所以，我们在防火布堆里看到的那个面罩, 就是属于那个鬼怪的吧？”迟一婉问道。

    “有可能，不能百分百确定。”作为刚和鬼近身接触过的人，林棋冰状态倒还沉稳,她想了想：

    “的确是同款面罩,但看不清真容,不能确定是同一个人或鬼怪佩戴的，只知道是古早的款式，不像本世纪生产的。”

    那名鬼怪全身穿着防辐射服，颜色比林棋冰等人的明黄色暗,像是棕色。

    而他的防护面具，也是那种连接着长管子的老款，如同早期科教纪录片中的那种。

    无论是身穿上一代防护服的鬼魂,还是此刻“滋滋”嗡鸣的盖革计数器，都印证着，静湖核电站结束于一场可怕的灾难事故。

    “那个鬼怪生前应该是核电站的工作人员吧。”林棋冰思忖着，忽然抬起头，看向沐朗：

    “因为他贴近的瞬间，也就是你拍照的那一刻，盖革计数器的数值突然变大了。”

    “他身上或许带有强烈的辐射，以至于死去多年，还能被仪器检测到。”

    这么说的话，林棋冰猜想对方死于核辐射伤害，那肯定是极其强烈的辐射，导致他甚至没有机会被送到医院，完成常规意义上的救治、病变与衰竭过程，就直接在厂房内去世了。

    核电站泄漏。这个词语浮现在女生脑海中。

    “1-a区域快到尽头了，过了那间铁皮房，就是1-b和2区。”

    林棋冰看向远方，一间布满红锈的灰色铁皮房孤独伫立着，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它像是1-a的某间库房，比如存放非核心设备的地方。

    一行人经过铁皮房时，林棋冰抬臂推门，随即闪向一边，拖长的“吱嘎”一声后，铁皮门后露出了暗茫的黑色空间。

    没有第六感预警，几人松了口气。

    由于天色阴沉，室外光线相当渺弱，难以照入铁皮房内，所以几人只能学习沐朗，打开相机的夜视模式，向着能见度很低的铁皮房里探索而去。

    “不对，感觉走不进去。”

    一声来自林棋冰的疑问惊醒了众人，主播们已经在铁皮房里前进了快一分钟，可相机绿屏中的景象，还是一直重复的，他们反复经过大型机器，好似并排摆了很多架，影影绰绰的。

    从外面看上去，这间铁皮房没有这么长吧？

    林棋冰回头一看，那铁皮门开启的缝隙还在身后，距离很近，外界洒入的暗光甚至能照在她鞋跟上。

    就像他们从来都是在原地迈步那样。

    “我来。”沐朗出声。

    他拿出公寓剧本中得到的火柴盒道具，取出一根，在磷纸上轻擦，被划燃的火柴就亮了起来。

    具有驱散迷雾效果的火柴顶着焰苗，黑暗褪去，铁皮房内的景象被微微照亮，让人从心里感到安全舒适。

    林棋冰环顾四周，果然，这间铁皮库房里只有十套机器，他们刚才就是在原地踏步。

    “这看起来是搁置那些备用机械的地方。”迟一婉摸着防辐射面具下巴说，样子有些滑稽。

    侯志快速地接话道：“谢谢你，大碗儿，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呢。”

    “别叫我那个！”迟一婉恼怒道。 t

    进入剧本不过半天，侯志已然和哥特女孩熟稔起来，或者换句话说，仇敌相认比朋友快得多，他俩一见面就发现互不对付，如同田鼠遇到猎鹰，根本就是毕生之敌。

    眼看两人又戗上了茬，没人搭理他们，林棋冰和陈界平各自搜索，沐朗调整着火柴棍的角度，企图让它燃得更久一些，而长发疯子完全忽视了所有人，他借着火柴暖光，入迷地在墙壁上做着动物手影游戏。

    他两手的大拇指根相贴，其余八指展平抖动，“噗啦噗啦”地模拟出一只飞鸟展翅的样子。

    火光中，飞鸟的黑影上升、放大，占满了小半幅墙壁，仿佛暗中窥伺众人。

    鸟儿在疯子的哈哈低笑中，缭乱地掠过四处，让人眼前一晃一晃的。

    最后，那只令人不安的影子鸟被他举上棚顶，消失在了墙壁和天花板的交界处，就像穿墙离开了铁皮房。

    与此同时，众人的动作被被一个声音打断。

    “噗啦噗啦噗啦……”

    “咔哒，咔哒，咔哒。”

    铁皮房顶部被扰动，先后传来振翅声和敲击声，就像真有一只长羽毛的东西降落在了上面，并在屋顶行走移动，发出硬质的脚步声响。

    “是什么？”侯志吓了一跳。

    几人屏住呼吸，然而，他们安静下来之后，房顶的东西就像知道自己被察觉到那样，没再响起任何声音。

    铁皮房内陷入了死寂。没有第六感预警，说明屋顶的东西不是鬼怪，但千里之内核辐射蔓延，无人禁区中骤然出现了疑似活物，甚至可能具有智能，这个认知让他们毛骨悚然。

    “先离开这里。”陈界平说。

    一行人正待走出铁皮房，沐朗的火柴已经熄灭，他发现林棋冰竟不在队伍中。

    突然，女生的声音从门扉夹角后传来：“这里有个东西，好像是个本子。”

    沐朗几人走过去，看到林棋冰蹲在门后，从地上捡起一只样式很旧的直板本，她拍掉上面厚厚的灰尘，站起身。

    “这应该是个值班记录本之类的纸制品。”它看起来年代久远，还带着制式的封皮，应该是静湖核电站还在运营时的东西。

    铁皮房内实在太暗，林棋冰一行人确认里面再没有重要线索后，纷纷离开了这令人不安的地方。

    他们再次回到1-a大院里，铁皮房的屋顶空空如也，连个影子都不见，就好像之前棚顶的怪声都是幻听。

    怪事。

    这附近空旷平整，就算是只鸟，也不会飞走得那么快。

    林棋冰站在暗淡天光下，翻开这只本子的第一页，一行行整齐的钢笔字出现在众人眼前。黑墨水手写，字体小而倾斜整齐，填进密密麻麻的油墨格子里，极其富有年代意味。

    “是核电站工作人员的值班表。”陈界平扫了一眼，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

    “恭喜在场主播获得线索道具【值班记录本】，剧本解锁度19%，请再接再励！”

    林棋冰等人大概看过几页，这本值班表记载了从某年9月1日开始，静湖核电站某区某部工作人员的值班情况。

    和大多数全时工作场所一样，他们被分为六个班次，三班为一组，每八小时一换班，每天一换组。

    本子的最后几页是空白，所以它应该记录了最后一天的值班，也就是核电站运营的最后一班职工的信息。

    “11月23日的第一班，也就是凌晨零点开始的后夜班员工，一共有六个人……”林棋冰翻到最后一页，读出上面的内容。

    当晚负责接班的六人，分别是安全设备工程师柳达，核岛工程师万娜，运行技术小组的职工马佳、李瓦，以及维修管理小组的职工韦连、鲁夏。

    “这六个名字在前几个月的值班表里也出现过，他们应该都是核电站的资深工作者。”林棋冰顿了顿，仔细分辨着值班表格子里面的内容。

    “本子记录的应该是核电站某固定节点的轮班情况，最后的六个人只是当晚全体值班者的一部分罢了，但偏偏被我们找到。难道那个节点具有特殊意义。”

    侯志思索道：“可能林姐在1-a厂房隧道中遇到的防护服鬼怪，就是当晚的六个人之一？核电站事故这样的灾难，有牺牲者也不奇怪。”

    “有可能。”陈界平眼中寒光一闪，哼道：“也不能排除这六个人就是核电站事故的源头，他们玩忽职守，或者出现了其他问题，导致了这场事件的发生。”

    灰发女士冷冰冰的猜测让迟一婉皱了皱鼻子，她不着痕迹地撤远了一步，林棋冰顺势挡住她，没有对陈界平的有罪推定做出回答，转而道：

    “不管怎么说， 1-a区域已经探索了表面部分，我们应该继续出发了。”

    沐朗肯定点头，打了句圆场：“是啊， 1-a又是隐形鬼怪，又是神秘存在的，太危险了，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一行人继续前进，穿过铁皮屋后的院场，他们来到围墙的界门前，门内立着一块标牌： 1-b 。

    在外行人眼中，1-b看起来和1-a并无太大区别，依然是各式埋地上天的巨型管柱，钢铁蠕虫般的大型机械，以及他们早就眺望过的灰色烟塔。

    “走吧。”

    陈界平率先穿过大门，回头对几人说。她的声音冷静而沙哑，就像她的人一样。

    可是下一秒，身穿防护服的严厉女主播忽然僵住，像是看到了某些不寻常的东西。

    迟一婉上前一步，疑惑地问：“陈女士？你怎么……”

    林棋冰没拉住她，沐朗和侯志对陈界平的状态颇为熟悉，瞬间警惕起来。

    然而不可逆转地，六人先后陷入了愣怔，林棋冰推了把身边的沐朗，手刚放下，就发现周遭已然变化。

    刚刚还阴霾低垂、苍白里泛着青的天空，此刻竟然完全黑沉起来，隐约闪烁着星光，变成了深夜的样子。

    橙黄色的夜灯在围墙上依次点亮，上方还有烟塔上的探照灯，将厂区映得明暗分明，林棋冰的影子被投在地上，浓黑的一条。

    这时，凌乱的影子从围墙的另一面走来，是一小群穿着防护服的人，他们面目模糊，直朝着林棋冰走过来，叫道：“李瓦，好小子，你昨天打牌赢了韦连多少？”

    林棋冰下意识刚想应声，就看清了这几个从1-b走出的人的脸，确切地说，他们没有脸。

    如她所想，提示音在耳边适时响起——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鬼怪的梦境。 】

    【脱出条件：根据已知信息，互相配合扮演角色，存活至梦境时间线结束。 】

    【本次奖励将在剧本结束后结算……】

    她猜得没错，在从1-a跨入1-b的瞬间，是剧本的某个关键点，她再次触发了鬼怪梦境。

    其中两个无脸的鬼怪走近了，伸出手，一人一拳，打在林棋冰旁边的人身上。

    他们口中的“李瓦”，竟然是沐朗。

    沐朗反应很快，接住这两拳，大笑着向他们捶了回去，勾肩搭背地胡侃几句后，那两名无脸鬼怪才徐徐离开，跟上了他们的大部队。

    那群人都穿着棕褐色的防护服，老款，面料比林棋冰等人的厚拙很多，与1-a厂区隧道中的鬼怪一模一样。

    女生稍稍侧头，这才看明白，主播们一行六人，竟全部进入了梦境。

    不仅是沐朗，还有侯志、迟一婉、陈界平和长发疯子，都站在黑夜的厂区中，离林棋冰只有几步远，各自打量四周。

    “今天老头子来得早，记得抓紧时间，先去拿钥匙，再找他登记，否则会被收拾得很惨哈哈哈！”

    那群从1-b方向来的职工抛下了这句话，随即离去了，看样子是对李瓦的提醒，忠告他们小心某位难缠的领导。

    “这里……这个梦境是……”迟一婉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是几十年前的静湖核电站，很有可能是事发当日的午夜。”林棋冰说。她看向远处高大的烟塔，正向外滚滚冒着看不出颜色的雾气，整个厂区静而有序，分明是运营中的样子。

    陈界平点点头：“是的。而我们在梦境中的角色，就是即将换班上岗的那一批职工。”

    此时此刻的梦境中，六名主播扮演的身份大致可确定，他们现在是——

    安全设备工程师柳达，核岛工程师万娜，运行技术小组的马佳和李瓦，以及维修管理小组的韦连和鲁夏。

    “现在怎么办？我们根本不知道谁是谁。”侯志低声问。

    梦境并不会更换林棋冰等人的衣服，他们只是在鬼怪眼中变成了角色的模样，实际还穿着t剧本中的黄色防护服，没办法额外得到半点信息。

    目前只有沐朗的身份是已知的，他是维修管理小组的李瓦。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接班签到再说。”

    “可是，去哪接班呢？我们连自己是第几区的都不知道！”

    同一秒，一行烟字在众人眼前浮现出来：

    【梦境任务1：确定自己的身份，并按时找到值班地点。 】

    【*警告：请勿让鬼怪发现你的异常！ 】

    与此同时，一行倒计时浮现在主播们视野的右上角，很快从20：00变成了19：59。

    二十分钟，他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找到值班地点。而这座核电站大得像几座奥运体育馆连在一起。

    “该死，那个值班本上根本没写是第几区！”侯志崩溃了。

    在1-a和1-b的交界处，又一波下班的核电站职工走了出来，所幸，他们没对林棋冰等人多加注意，而是直接去往了别的方向。

    林棋冰谨慎地看了一眼，正打算去问点消息，旁边的迟一婉突然动了，她扒开发着小牢骚的侯志，径直朝那一批没有五官的鬼怪走去：“晚上好，伙计们。”

    那群陌生鬼怪停了下来，十几张空白的脸孔齐齐看向迟一婉，哥特女孩咽了口唾沫，似乎后悔自己的冲动，林棋冰看见她的手在身后搓着衣料。

    “我是想问，老头子来了吗？你们知道的，他比较……”

    “老头子”这个词似乎是什么禁忌，场面顿时陷入沉默，不仅尴尬，还带着紧张的危险感。

    终于，其中一名无脸鬼怪盯了迟一婉几秒，忽然开口道：“这不关我们第二区的事，随便你怎么说，我们管不着。”

    “回去吧，鲁夏。我们不知道。”另一名靠后的鬼怪说。

    哥特女孩讪讪地转身回来，幸好那些鬼怪只是拒绝了她的问题，并没有过于怀疑她的身份。

    实在太过危险了，谁也没想到，林棋冰等人会撞上和角色关系不好的鬼怪。

    “吓死我了！”迟一婉站到林棋冰身边，一改刚刚的尴尬，她兴奋地压低嗓音，“现在我们知道了两件事。第一，我是维修管理小组的鲁夏，鉴于我和沐朗的角色，可以确定你们是六人组里的其余四人。”

    “第二，他们说'老头子'不关'第二区'的事，说明我们的工作地点可以排除第二区。”

    林棋冰赞美地看了迟一婉一眼，略带笑意地补充道：“而且那个'老头子'肯定是个恐怖的存在，就连别的工作区的人都忌讳他。”

    现在排除第二区后，还有两个选项，第一区和第三区。

    “按照第一区的面积推算，我们穿过第二区最快需要十分钟，再加上找签到点的时间，一旦选择离开这里，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但是就地在第一区找的话，去第三区的时间又会不够。所以，只能二选一。”

    一旦选错或超时，梦境任务就会失败，结局只能是被核电站的鬼怪们杀死。

    林棋冰快速分析道，几人心头都压了一层阴霾，没人率先说话，女生轻松地拍板道：“我倾向于第三区。”

    这句话让人一惊，遵循常规思维，值班本是在第一区铁皮房里找到的，而唯一出现过的防辐射服鬼怪也在1-a隧道，怎么看都是第一区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别忘了，我们的主线任务。”林棋冰补充道：“所有人的拍摄目标都在第三区，”

    “而我们遇到的第一批鬼怪同事，在提醒沐朗的时候，特意提到了'抓紧时间'，如果角色签到地点就在第一区，他们没必要这么讲，只能是因为签到地点离这很远。”

    其余几名主播微微点头，沐朗说：“我觉得冰淇淋说得对。”

    确定目标所在后，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起路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们穿过了1-b区域，路上又遇到了两波身穿棕色防护服的无脸鬼怪，那些工作人员打着呵欠，显然是刚下前夜班。

    四分钟后，林棋冰等人进入了第二区，这里看起来和第一区很相似，除了结构和一些大型建筑略有区别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多久？”迟一婉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呼吸口内传来。

    “还剩十四分钟。”林棋冰回答。

    穿着全副武装的防辐射服奔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包裹身体的特制布料很闷，全包裹的面具更是令人窒息。

    除了跑在第一位的长发疯子外——他轻松得就像一头发疯的鹿——其余几人都各自有些气喘。

    就在迟一婉即将断气的前一秒，林棋冰扶住了差点滚在地上的哥特女孩。由于离工作区很近了，几人找了个厂房后的角落，修整几秒后，才出现在第二区的尽头空地上。

    “又发飙了，他们竟然能忍受下去，那样的工作难道不是地狱吗……”

    一个空白脸孔的鬼怪和同伴交谈着，听声音是女性，她们正从标注着3-a的大门里走出来，走向第二区。

    林棋冰警惕地竖起耳朵，监听两人的谈话，只听另一名同伴附和道：

    “是呀，放眼全核电站，谁不怕老头子？我这个第二区的员工都不敢和他对视呢。”

    几名主播捕捉到关键信息，欣喜地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真的猜对了，'老头子'的确是第三区的上司而非第一区。

    为了避免被发现破绽，林棋冰等人绕开了那两名鬼怪，从藏身处出来，直奔向那道3-a大门。

    可是到了门口，他们却大吃一惊。

    本以为第三区的场景会和前两区差不多，可是林棋冰一行人眼前的景象却告诉他们，大错特错了。

    第三区没有任何烟塔或工厂，也不存在那些碗状或管道状的巨大机械，整个区域就像旅游景点服务区那样优美，充满了现代工业核电站不该有的温馨和烟火气。

    他们面前的第一个建筑是一栋平宽的大楼，五层高，只有第一层亮着。大幅大幅的窗玻璃，像极了高校里的老式图书馆。

    大楼一层的门敞开着，时不时有无脸的鬼怪员工进出，手里拿着小小的盒子或包袱。

    “怎么那么像饭盒……呢？”侯志喃喃道。

    林棋冰难得地皱起眉，看向大楼门前的黑板牌子，最上面的标题让所有人眼前一黑——

    “今日夜间菜谱，食堂特供。”

    第三区竟然不是发电工作区，而是彻头彻尾的生活休息区，有食堂、宿舍和文娱俱乐部，林棋冰甚至看到了老式的二层工人球馆。

    显然，第三区不会有魔鬼般的老头子，更不需要核岛工程师或运行技术小组的职工到此签到。

    他们找错地方了！签到地点根本不是第三区！

    巨大的震惊中，林棋冰看了眼倒计时，那行光字跳跃着，漠然不顾主播们的绝望心情。

    “哒哒。”

    “哒哒。”

    —— 5:00

    他们的生命还剩最后五分钟。

    第60章

    “第三区根本不是工作区, 而是生活休息区域！”

    林棋冰看向来来往往的鬼怪员工们，他们态度悠闲，一个个伸长懒腰,提着饭盒,朝夜色中的某个方向走去。

    原来3-a区域是食堂和商店, 而3-b区域则是宿舍区, 3-c的灯大多寂灭，根据黑暗中微微发亮的金属牌匾，可能是体育运动和文娱休闲的地方, 午夜不开放。

    下夜班的鬼怪员工们可以闲适,但林棋冰等人却轻松不起来，紧张而迅速地思考着办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看那个刺眼的倒计时标识。

    首先，“老头子”肯定不在第一区，因为那两个谈论他的女职员是从第三区方向来的, 她们正在返回第二区工作。这说明两人很可能在第三区用餐活动时，遇到了“老头子”。

    而之前和沐朗，也就是李瓦搭话的鬼怪职工提醒过, “老头子”已经到了工作地点, 所以更加不会是第一区。因为时间差对不上。

    既然第一、二、三区都被排除,那么这座核电站里，肯定不止存在三个工作区。必然有第四第五，甚至三区之外的其他组织部分。

    想到这点，林棋冰心下稍定, 和陈界平同时出声：“穿过去看看，应该有第四区！”

    一行人闻言，不敢多加耽搁,随着两位女士的话向前奔跑而去，引来周围的几道目光。

    鬼怪们侧目而视，似乎认为他们不太得体，但没人提出异议，大概都知道“李瓦”、“鲁夏”等人的上司是老头子。

    “他们快迟到了，心真大，老头子镇场也t敢作死。”其中一个鬼怪摇头道。

    林棋冰等人飞一般掠过第三区，在菜汤和特制饺子的饭香味中，几人开足马力，竟在两三分钟内，穿过了整个第三区的院场，迎来了又一道洁白的围墙。

    “这……”侯志的声音忐忑又安心。

    在林棋冰等人面前，赫然横亘着他们遇到的第四道界门，里面是令人高兴的厂房和巨大工业建筑，还有各类熟悉的器械设施，恰如1区和2区。

    在界门的顶楣上，印着几个字：第四区。

    这就是神秘的第四区了，很大可能是他们需要签到的地方。

    “嘿！马佳。”又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无脸鬼怪朝几人跑来，他不知在对谁说话。

    林棋冰等人愣住片刻，不知如何作答，那鬼怪又问了一句：“马佳，你答应还给我的香烟呢？可别又赖掉了。”

    既然第四区里的这个鬼怪和“马佳”很熟悉，那么说明，一行人起码没有来错地方，就是这了。

    可，他究竟在喊他们中的谁？

    侯志站在队伍中间，顿了顿，还是感到那名鬼怪的空脸偏向自己，莫非他就是马佳？

    “呃……那什么……我……”声音颤抖着，能说会道的销售青年头一次卡壳了。

    “唰”地一下，那名鬼怪彻底看了过来，不再说话，似是对侯志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阴冷起来，流动着鬼怪的情绪起伏。

    林棋冰一眯眼，不对，侯志不是马佳！

    侯志也猜到自己想错了，正待琢磨圆场，就看那严肃的鬼怪走了过来，十分纳闷地说：

    “柳达先生，您和马佳什么时候开始为彼此说话了？你们重归于好，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鬼怪仍然没有放下怀疑，因为一股股冷意钻进了主播们的防护服，浸润着几人皮肤。

    林棋冰知道，这时只要他们说出一句错话，就会导致鬼怪失控，开始梦境的惩罚。

    她仔细观察着那张空脸的角度，发现他对侯志讲话时，有三到四次微微偏向了另一个位置，也就是侯志身边的——长发疯子。

    莫非长发疯子才是马佳？

    林棋冰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竟然抽到了下下签，女生闭了闭眼睛。

    进入剧本至今，她没听疯癫的前鸢尾团长说过半句整话，他是这群人里最不可能出言应付鬼怪的那个。还没准会将大家集体拖入深渊，因为没人能预测长发疯子下一步会干什么。

    果然，长发疯子在面具下“哧哧”地喘着气，他全身抖动着，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喉咙里传来压抑不住的哼哼声，非常熟悉。

    林棋冰眉头一跳，这是长发疯子大笑出声的前奏！

    完了，得找个办法截断这个谈话才行。

    “那个！”侯志突然出声，他挡住了长发疯子的异常，对那名鬼怪灵机一动道：“我们真该走了，先没法说那么多，值班那边有……在看着呢。”

    侯志压低的声音说的是“老头子”，他做出一个畏惧的动作，生怕鬼怪不信似的，语气万分诚恳。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鬼怪的某个痛点，他后缩一步，看了看手表，立马不再纠缠，摊手道：

    “好吧，柳达，你们的确不能再耽搁了。不过马佳今天怎么回事？总感觉他有点奇怪……”

    告别了危险的鬼怪同事，林棋冰一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疯子团长终于怪笑起来，他们回头确认鬼怪已经远离，这才架起疯子，拼命向第四区内跑去。

    时间，要命的时间还剩不到两分钟。

    “现在又有两个身份可以确定了。侯志是安全设备工程师柳达，而长发先生是马佳，是沐朗也就是李瓦的同事，都是运行技术小组的。”

    林棋冰边跑边说，声线倒还平稳，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两个角色的身份没有敲定。

    分别是她本人和陈界平女士，对应的角色可能是核岛工程师万娜，或者维修管理小组的韦连，即鲁夏/迟一婉的同事。

    这样看来，签到时两个角色选一个，林棋冰的生存概率高达50%，万岁！

    不确定因素被缩小到二选一，林棋冰等人都略略放松，他们迅速地观察了第四区内的情况，发现4-a部分的一栋建筑里，不仅亮着灯，还有身穿工作服的鬼怪职工进出，都是一副匆忙的姿态。

    “应该就是那边。” 陈界平低声说。

    他们小步快跑过去，一进门就听见门口一个声音说：“晚上好，你们快进来吧，老头子已经在等了。”

    看来没来错，这就是他们值班签到的地方。

    门内，楼梯边站着一名工作服鬼怪，他的名牌缝在布料里，上面写着：安东。

    钢铁和特制材料做成的楼梯盘旋而上，连接着许多楼层，而林棋冰等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值班签到的具体地点在哪。

    女生扫了眼墙壁，这里没有楼层结构示意图之类的东西，但一层层逛上去的话，肯定来不及了。

    指尖轻捻手套，林棋冰鼓了鼓勇气，走上去和鬼怪安东搭话：“唔，谢谢你，安东。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我还害怕刚进一楼就会撞上老头子呢。说起来，他还在惯常那里吗？还是到哪里散步去了。”

    “哈哈哈哈哈。”无脸的安东仿佛听见什么俏皮话，畏惧地看了眼楼上，随后打鸣似的笑了起来：

    “混蛋，你太爱开老头子的玩笑了，他从来不散步，今天一直待在三楼。快上去吧。”

    林棋冰和身后几人交换过眼色，谢过鬼怪安东后沿着楼梯上行。楼层信息已被顺利地套出来，可惜的是，安东从头到尾没有提到林棋冰的名字，她到现在也不知自己是万娜还是韦连。

    一路走向三楼，附近能听到的人声愈来愈小，空间变得静谧起来，路上遇到的鬼怪职工都安静出奇，更没有人打招呼或闲聊，甚至连脚步声都很轻，他们好像统一地敬畏着某个存在。

    甫一来到三楼，林棋冰就嗅到了极为紧绷的氛围。三楼没有常规走廊，中间是一处升起的大平台，摆放着如1-a厂房般的巨大机器，和某种带古早显示屏的监控仪器。

    一个身穿制式服装的中老年男人站在仪器前，背对着所有人，高而瘦，每一根短发丝都写着强硬。

    他整个人散发出巨大的压迫感，背在身后的手攥着那只熟悉的值班登记本，它看上去比剧本时间线里崭新得多。

    那大概就是职工们口中的“老头子”了。

    “先去拿钥匙，再找老头子登记，否则会被收拾得很惨……”林棋冰默念了一遍之前鬼怪说的话。

    穿过平台下的环形走廊，她找到了三楼侧边的一处房门牌，写着“钥匙保管室”。

    【梦境任务】所说的“按时找到值班地点”，应该是指时限内必须开始值班登记，起码他们中的第一个人要做出这个行为。

    然而倒计时已经变红，时间来到最后30秒，这时想先找钥匙，再去和老头子签到，必定会来不及。

    可是不取钥匙直接登记的话，又会受到可怕的惩罚。一时之间主播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分头行动。”林棋冰用气声说：“你们先去登记，稍微拖一拖时间，我和陈女士去钥匙间看看。”

    陈界平看了眼女生，点点头，并没有表示反对。

    因为只有林棋冰和陈界平的身份没有确定，与其硬着头皮面对老头子，不如让队友先占住时机，她们去钥匙房拿线索，互相打掩护。

    林棋冰和沐朗交换过眼色，迟一婉与侯志夹住长发疯子，一行人上了短楼梯，向平台上的老头子走去。而女生和陈界平隐匿脚步，迅速地前往了钥匙保管室。

    与此同时，烟字再次浮现在众人眼前：

    【梦境任务2：与鬼怪上司交谈，并完成值班登记。 】

    【*请勿激怒鬼怪，否则会面临严重的后果！ 】

    钥匙保管室的门没有锁，女生轻轻推开，里面没有人，不算宽敞的四方空间内，挂着一个被玻璃罩盖住的板子，每个格子里都挂着一串钥匙。

    “六个角色工作分为四组，各自职能不同，应该要取四种钥匙。”

    林棋冰看向钥匙板，玻璃格子上的胶字略有剥落，但能看清大概的信息。

    她先打开玻璃盖，取下了标有“安全设备”和“核岛”印记的钥匙，而陈界平也很快找到“运行技术”和“维修小组”的格子。

    四串样式各异的钥匙在女生手中互相碰撞，两人看了t眼系统时间，倒计时恰好结束，估计沐朗等人已经开始登记了。

    “这里没有标识身份的东西，还是没办法确定你和我谁是万娜，谁是韦连。”陈界平说。

    林棋冰的口腔里略微干涩，但时间不容拖延，她没说话，总感觉有什么信息被忽略了。反而是陈界平决定道：“先暂定你是万娜，我是韦连，等出去了看情况再变。”

    回到平台环廊，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女生刚想向上看，就听一道低沉暴躁的声音吼道：“别磨蹭了！万娜，韦连，你们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来了，来了！”

    林棋冰小跑上平台，沐朗等人的登记已经轮到最后一人，老头子站在长发疯子前，手端登记本，皮肤青灰干糙，血管凸行如蛇，显示出这名鬼怪的暴脾气。

    老头子态度十分严苛，冲着长发疯子，冷冰冰吐出一句：“名字，职位，时间。”

    女生手心一紧，瞬间洇出汗来，聚焦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长发疯子静默着，垂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老头子被晾在一旁，将手中的登记本攥得“咯吱咯吱”直响，纸张都快碎了。他原本就高得吓人，此刻身影在灯光下无限延长，看起来就像一尊发怒的巨大石像。

    【系统提示：鬼怪愤怒值已超过100% ，异化进程即将启动，请做好准备！ 】

    没有人敢贸然说话，周围的空气越发森冷，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说话，林棋冰正待上前打岔时，前任鸢尾团长突然抬起了头。

    疯癫的男人透过面具镜片，直视向爆发边缘的老头子，嘴里断断续续出了声音：“马……佳……”

    “运行……技术小组……零点三分……七秒……”

    疯子说话了？

    他竟然会说话，而且有些神智，那为什么之前表现得十分癫狂？

    林棋冰眸光微动，不着痕迹挪开几步，走向平台的另一侧，看向操作平台的边角，果然显示着核电站的具体时间， 00:03:07 ，是此刻梦境的时间线进程。

    长发疯子说完这句，又垂下了头，双手在身侧无意识地抽搐着，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所幸老头子没有多加为难，只是冷哼一声，那蓦然变大的身影又缩回了正常人类的体型。

    然后，老头子看向了林棋冰，那根长脖子上连接的空白面孔转过来，直视女生相对小一号的身形。

    “名字，职位，时间。”

    林棋冰眼皮一跳，余光滑向陈界平，真如中高级主播所约定的那样，她的身份是……核岛工程师万娜吗？

    总感觉有特别违和的地方，但是说不出来。

    在钢针般的目光注视下，女生的耳后漫上冷意，刚想开口，舌尖一个急刹车，竟调转话头，说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字：

    “韦连。”

    老头子停顿了一下，那张空白面孔低下来，几乎贴在林棋冰脸前，就像在逼视她。女生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却能嗅到鬼怪身上死一样幽冷的气味，仿佛置身冬夜的墓园。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老头子威胁性地说

    林棋冰没有犹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韦连，维修管理小组，零点零四分三十二秒。”

    老头子盯了林棋冰几乎两分钟，他保持那个审问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青灰色皮肤下的血管蠕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悍然出手，扭断女生的脖子。

    林棋冰的面色相当镇静，似乎完全不畏惧老头子，几秒的威逼过后，高个子鬼怪终于退后一步，一言不发，拿起胸袋里的黑色钢笔，端着本子书写起来。

    接着是陈界平接受问询，她的角色毫无疑问，是最后的万娜。屏幕外，直播大厅的评论区已经议论纷纷——

    “林姐是怎么知道她是韦连的？”

    “就算是1/2的几率，她回答的时候也太镇定了吧？”

    “对啊，完全不像乱猜猜中的。”

    “而且明明队友安排过，林姐却突然更改了决定，刚想骂她来着，没想到竟然对了……”

    林棋冰并不知道评论区的探讨，暗自松了口气，她能知道自己的角色身份是韦连，还要感谢第四区大楼门口的那位鬼怪，安东。

    第一，安东和她有过单人谈话，他对待她的口吻很熟稔，是那种同性好友常见的平易亲热。

    梦境时间线的核电站，正处于保守的年代，所以林棋冰推测自己并不是拥有女性化名字的万娜，而是更似男性的韦连。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她在从钥匙保管室出来的路上，猛然回忆起了值班登记本的一个细节。

    其实安东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在前几个月的排班记录中，安东和韦连同时轮班的频率很高，出现了很多次，故而林棋冰对这个名字感到违和。这也侧面印证了，进门时安东找她聊天，就是在和他的熟人“韦连”搭话。

    老头子笔尖飞快，在纸上“唰唰”写了几笔，本子一合，看向林棋冰等人，冷傲道：“你们现在可以各就各位了。”

    “好的，谢谢您。”

    “麻烦您了。”

    “那我们去工作了。”

    几名主播不敢直接离开，各自对老头子礼貌道谢后，才缓缓转身前行。

    可就在他们离开平台的上一秒，老头子古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咆哮道：“你们平时对待上司和同事，就是这种态度吗！”

    林棋冰等人的脚步僵住，回头看去，老头子骨节似鹰爪的巴掌拍在栏杆上，震得他们头顶脚下都“嗡嗡”作响。

    那道阴冷的视线慑住了所有人，老头子逼迫过来，林棋冰看到，那金属栏杆被他铁爪般的手一握，竟然轻易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在直播评论区的幸灾乐祸中，主播们难掩恐惧，不知鬼怪意欲何为。

    是……嫌弃他们不够礼貌吗？

    “要称呼名字！没教养的家伙。”老头子冷吼道，那根护栏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断裂，楼层里的顶灯闪烁明灭起来，好像刮起了一阵风，“天啊，我难道没有一个名字吗？”

    老头子的制服很高级，根本不带胸前名牌，那是基层员工的配置，而他显然是个领导之类的家伙。

    这下糟了，一行人面面相觑。鬼才知道他的名字，可又不能真的称呼他为“老头子”。

    “抱歉，葛沙先生。”寂静中，林棋冰淡淡开口。？

    无论是屏幕内的观众，还是在场的主播同伴，所有人都呆住了。

    她怎么又知道了？

    葛沙明明是个极为陌生的名字。

    老头子，或者说葛沙也明显愣了一下，空白的脸看向林棋冰，恶意的视线，似乎很不满有人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

    “葛沙先生，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林棋冰再次倒上一盆冷水。

    葛沙是统领第四区的管理者，他当然不和基层员工一起排班，名字不会被记录在值班本上。

    但别忘了，老头子本人就是值班本的拥有者，所以他的名字不会在页面格子里，而是签在——扉页。

    林棋冰清晰地记得，她当时在厂房门后捡起本子，翻开封皮后，看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葛沙！

    连续猜对了自己和鬼怪的名字，直播大厅的评论区里热闹起来，不少观众为林棋冰点了关注。

    “我靠，这什么脑子啊……”

    “真的服了，如果没切回去一帧一帧看回放，我都不知道那扉页上还有名字。”

    “就……扫一眼她就记住了？？”

    “恐怖直播让她玩成大脑达人秀了是吧！”

    梦境中的最后一关已经通过，葛沙老头子漠然转身，不再理会他们。

    林棋冰等人略微心安起来，但结束的系统提示迟迟不响，女生并不敢松懈，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就在这时，一道凌乱的脚步声从三楼转角外响起。

    “噗通噗通噗通——”

    “别跑！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快抓住他！守门的都死了吗？”

    “入侵！4-a主楼出现了不明外来人员！”

    林棋冰等人一悚，他们很快看到了那个闯入者，对方从拐角后狂奔出来，带来浓烈的血腥味和金属气息。

    那是一个血人，从头到脚仿佛被鲜血灌淋，脸虽然是空白的，但是能看出受了很重的伤，身躯颤抖着歪斜，似乎马上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快撤！”那个血人尖叫道。

    他的声音嘶哑如锈铁，已经不像人声，整个人向外汩汩溢着血液和清脓。

    血人艰难地吸了口气，对着葛沙老头子和林棋冰等人，再次撕心裂肺地大t吼：

    “跑！跑！这个核电站要出事了！就在今晚！你们全都会被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