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洛信守承诺, 将消息带给了自己的哥哥赫利。
这位主城区黑市区的实际掌权人,在收到消息后,向裴琮递出了一封正式的宴会邀请函。
宴会设在黑市区中心, 大厅内浮光跃影, 侍者沉默穿行,黑市的各方高层都参与其中。
这是一次无声的筛选与博弈。
裴琮和西泽尔、晏止和艾洛一同步入大厅, 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西泽尔。
没有人敢无视这个年纪轻轻、战绩惊人、面容冷峻的少年。
他们早就听说这个少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尸山血海里晋升,不仅赫洛小姐对他青眼有加,连赫利都向他发出了邀请。
只是没想到, 这位少年居然如此英俊, 漂亮到靠近都会被划伤似的。
西泽尔站在灯火辉映的穹厅中, 第一次参与这种“人”的社交场合。
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穿着干净合身的衣服,被邀请走入这种只接纳权力、金钱与血统的宴会。他的眼神平静,手臂垂落, 安静地站在在人群中央。
他曾经待的地方,是污染区最底层的泥沼。吃的是垃圾水里浸泡过的面包、穿的是尸堆里扒下来的衣服、睡觉时要睁一只眼, 提防着被拎出去抽掉基因。
那时候,他是所有人眼里的杂种、怪物、野狗。
但现在——
他就这样, 站在主城区最核心的权力交界处, 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试探变成了回避、变成了敬畏。
没有人再敢随便评头论足。
西泽尔无波无澜的目光之下, 滚烫的野心不禁翻涌。少年独有的、盛大的、无声的躁动, 正在暗处滋生。
裴琮今天降低了存在感,特意落后西泽尔半步,站在侧面,只为了看着西泽尔在最前方, 独自迎接所有忌惮、试探的目光。
裴琮抬手,搭在西泽尔肩上。
不需要语言。
不需要解释。
裴琮知道他此刻的想法,知道他渴望站在顶端、被所有人仰望。
西泽尔心脏像是被烧红的铁锤敲了一下,轰地一声热浪涌上来。顺着骨骼,沿着血管,此刻全身都被裴琮点燃了。
赫利从高处俯瞰人群,视线扫过这支显眼又危险的小队。
他很快分辨出来,这支团队的核心不是那个来历不明却美貌锋利的少年,也不是残破家族的贵胄之子,更不是神色惶惶的小奴隶。
而是看上去内敛低调的影蝠。
一位侍者悄然来到他们身边,低声朝裴琮道了句:“赫利先生请您去二楼。”
西泽尔几乎下意识要跟随裴琮,可他立刻意识到不能。
他是今晚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的脸、他的战绩、他的沉默,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稍一动作就会引起全场注意。
他不能离席,也无法跟过去。
西泽尔看着裴琮带上了晏止,一同穿过宴会边缘的浮光,悄悄消失在暗处。
赫洛见到西泽尔,从社交中脱身,走到他面前。她换了一袭亮银色短袍裙,裙摆掠地,衣领大胆开敞。
赫洛走到西泽尔面前,语气平缓:“我哥哥已经见到了影蝠,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西泽尔眉眼未动,只冷淡点头:“多谢。”
他对外一向如此,拒人千里,冷漠自持,不容侵犯。
赫洛并未在意他的冷漠。
她分辨出眼前这位少年的沉静与锋芒背后,是怎样的危险与分量。更何况,他身后站着“影蝠”。影蝠和哥哥商议的事情对于她的家族而言,意义重大。
而她的哥哥,已经选择与这个人合作。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声问:“……影蝠,真的能让我们避免晏家的事故吗?”
这个问题很轻,却带着试探与恐惧。
西泽尔抬头,目光从光影交错中斜斜穿出。他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你对污染者怎么看?”
赫洛怔了一下。
西泽尔语气仍旧平静,却锋利如钝刃:
“你是否也觉得污染者低人一等?”
赫洛沉默几秒。
她自己便是轻度污染者,在黑市区长大,自知自己的身份在“主城区贵族”眼里不值一提。但她也是黑市里长大的,知道基因并不能给人的未来盖棺定论。
她答道:“我更信奉实力和强者。”
这是西泽尔最愿意听见的回答。
这也是为什么裴琮会选择黑市作为第二个合作者,黑市虽然内鱼龙混杂,但却是被主城区里联邦渗透最轻,洗脑最轻的地方。
西泽尔听了,眼神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二楼方向,淡声道:
“那就不必担心。”
“他们会达成合作。”
“你会保护你的家族。”
这句话的语气太轻描淡写,却让赫洛相信了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未来的走向、权力的更替、一个家族的存亡,也许真的能就此改写。
赫洛没有再说什么,在这场宴会之中,也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其事地对他行了一礼,表达自己的立场。
这是刚刚影蝠对她的要求,要她尽她所能在宴会上维护西泽尔。
西泽尔的视线扫过她,落在她的男伴身上。
那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五官桀骜,被赫洛挽着胳膊时,下意识想抽出手,又强行忍住了。
赫洛把身旁那男青年向前送了半步:“他叫理彦,原来是我哥手下的人。”
理彦没有说话,低下头,极力掩饰屈辱。
西泽尔目光微沉,很明显是赫洛强行逼迫,才得到了理彦。
西泽尔问:“你喜欢他?”
赫洛愣住:“什么?”
“你喜欢,”他重复一遍,语气冷淡得像在审讯,“他?”
赫洛咳了一声,想到角斗场和西泽尔进行有关某件事的交流,回答道:
“还行,目前还挺喜欢的。”
理彦低着头,像一只听话的、已经不挣扎的动物,他现在已经完全是是赫洛的所属物。
西泽尔观察了理彦一会。
“强迫人是什么感觉?”
赫洛如实回答:“还不错,尤其是看他抗拒,又不得不认命的时候。”
西泽尔认真地听着,甚至点了点头。裴琮在污染区时,也是这么教导他的,任何想要的东西,就是得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只是他还有其他疑虑:
“那如果他不愿意,或者被你玩坏掉了呢?”
赫洛耸了耸肩,语气云淡风轻:“那也无所谓啊。玩坏了,也好过落到别人手里。”
西泽尔没有表情,低头慢慢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他的指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若有所思。
一旁的艾洛听到了这两人的“友好交流”,已经大气不敢出了。
他愁眉苦脸,再不想想办法,这个家庭很快就会支离破碎了。
结束了这场有关“强制爱”的友好讨论,赫洛带着理彦离开,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赫洛离开之后,西泽尔一个人留在宴会大厅。他没有融入人群,只是安静地坐在中心。
偶尔有搭话的,也很快被挡了回去,只能尴尬地咽下剩余的话,识趣地退开了。
裴琮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宴会仍旧喧嚣,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独自坐在中央的西泽尔。
刚到一楼,就听见了不知从哪飘出来的话,轻蔑的低语:
“……不过是个拿脸出名的野种罢了。”
“赫洛怎么会看上他?”
随后还有几句什么别的话,很快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裴琮面不改色,走到西泽尔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晏止,小孩的脸色很不好看,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
几人安静地离开了宴会厅,没有回头,没有留步。
他们的背影一走远,宴会才松了口气般重新热络起来。
那些先前议论西泽尔的人也终于放松下来,举杯相互调笑,有人嗤笑:“搞得像什么人物似的,不就是靠脸——”
话音未落,就听见手里的玻璃杯忽然“咔”的一声,突然在他手中炸裂。
伴随着一声闷响,酒液混着玻璃碴飞溅而出,那人脸上瞬间被划开数道细密伤口,血流如注。
杯子碎了一地,酒液顺着他指缝滴落,滴在昂贵的金纹地毯上,斑驳成血花。
一旁的人惊呼起来:“怎么回事?!”
有经验的改造人悚然一惊:“这不像爆炸啊,好像是……共振?”
“对对对,声波共振。”
可空气中什么也没有,连一丝动静都无。没有人靠近他,没有人触碰他,没有一丝能量波动或武器启动的迹象。
空气里的波动缓缓重回平静。
*
因为第二基因觉醒进度始终无法松动,裴琮再次带西泽尔来到了维兰德处检查。
维兰德拿到基因波动数据,几秒后,她偏头看向裴琮,语气干脆冷静:
“一点没动。”
裴琮:“你确定?”
“确定,”维兰德合上屏幕,“你的那位小收藏品,基因不是问题,身体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在情绪还不够。”
她将资料投射在立体投影中,手指一划,点在蛇类基因区块上:
“上次蛇类基因能觉醒,是因为他确实经历了致命的生死刺激,恐惧、疼痛、激烈的求生意志。”
“而现在,角斗场已经完全无法提供等价刺激。他在里面再怎么挣扎,也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就算有比他实力更强的人,偶尔让他感受到危机感,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裴琮沉默片刻。
维兰德看向他,道:“你能喂给他多少‘情绪’,才是接下来决定基因是否继续进化的关键。”
裴琮有些头疼,怎么才能让西泽尔再次陷入危机时刻呢?
维兰德不紧不慢道:“其实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办法,不如试试我的方法。”
裴琮抬眸,无声询问。
维兰德点了点裴琮:“你对他很重要。”
裴琮问:“你要我杀他?”
“当然不是,”维兰德从身边抽出一个便携光屏资料,“这是这两天艾洛和晏止收集的素材,你可以照着试一试。”
她递过去。
裴琮接了,打开投影——
两个男人交缠,亲得难舍难分,喘息交错,彼此的手……
停。
裴琮:“……”
他缓缓地合上了光屏,目光落在维兰德脸上,神情平静,却慢慢有点说不清的疑惑。
两辈子了,他一直以为维兰德是个和他一样的变态,对“人”都提不起兴致来,怎么这辈子维兰德突然就变了?
维兰德一直是个只对基因实验有狂热爱好的变态,提出这种建议,只是因为她从艾洛和晏止那里,早已经听说了裴琮和西泽尔之间完全称得上病态的关系。
而且根据可靠情报,西泽尔现在每天看裴琮的眼神很不对劲。
维兰德虽然不理解不尊重不祝福,但觉得他们可以更进一步,为她的实验献身。
尤其是裴琮如果能主动,效果更佳。
裴琮陷入了沉默。
维兰德美丽的皮囊下,是一颗更无情的心,她耸耸肩。
“情绪诱导是实验环节的一部分,羞耻、欲望,都会推高神经波动,这很合理,是最好的方法,值得一试。”
裴琮:“……”
维兰德真心实意劝他,放弃节操,牺牲小我。
裴琮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平静:
“不是我不想试。”
“其实,已经这样接触过了。”
维兰德语调不变:“做过了?”
这一段艾洛和晏止没说啊。
“……”裴琮两辈子第一次和别人讨论这个问题,却没什么羞耻心,“也不是,用手的……”
维兰德毫无听别人八卦的兴致,笑容不改道:“那不就得了,回去多看看那两个小崽子给你收集的资料。”
裴琮发誓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们。
什么都往外说。
裴琮眼神都不往光屏上飘,不死心又问:“……所以我杀西泽尔这个方法真的不行吗?”
维兰德温柔道:“杀完了你能主动献身的话,可以。”
西泽尔的动作,裴琮并非全然不知。
西泽尔那点不加掩饰的目光,炽热得像要将皮肤刺穿。但少年一向控制得很好,不会扑上来,不会乱动,只是有一点点被压抑的占有欲与渴望,还是会从缝隙里溢出来。
所以,这种事情裴琮一向是默许的。
西泽尔想用手,裴琮能纵容,就会尽量满足,反正用的是影蝠的身体。未尝不可,他并不在意。
再说,西泽尔能懂这种事情代表什么吗?不过是雏鸟情节下,错误的感情投射罢了。
裴琮并没有连正确的感情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对西泽尔的感情有任何思考。
而且,西泽尔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影蝠,但要如果西泽尔知道了他是未来的自己,还能做下去吗?
最终,裴琮还是没带上那份资料。
他在实验室外等西泽尔出来。
西泽尔一看到裴琮,自觉靠近了他,将他划进“所有物”范畴后,才问裴琮:“实验结果怎么说?有办法了吗?”
裴琮将脑子里“亲得难舍难分”的画面一键删除,良久才道:
“要不,今晚别睡一起?”
第32章 【三合一】 “裴琮脖子上会被套上锁链……
裴琮在问出这句话后, 就已经做好了西泽尔翻脸扑上来的准备。
他在试探西泽尔。
维兰德告诉他,排除主动献身这条路,裴琮就得尽他所能刺激西泽尔的情绪。怒火、恐惧、羞耻、嫉妒, 都可以是突破口。
裴琮打算先从挑衅西泽尔的控制欲开始。
果然, 这话一出口,西泽尔周身的空气就骤然冷了下来, 那种担心被裴琮抛弃的感觉裹挟着他。
他脸色一沉,眼底还浮动着晦暗的涩意,眼神变了又变。
但反常的是,西泽尔没有扑上来。
只是盯着裴琮,沉默了一会, 情绪已经彻底沉入黑潭, 说:“好。”
回到影蝠的收藏室, 裴琮就将西泽尔的东西从卧室拿了出来。
艾洛和晏止眼睁睁西泽尔的东西,整整齐齐放在了他们容身之所旁边,不禁开始猜测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尤其是西泽尔, 比平时更冰冷。
看来距离不当人越来越近了。
趁西泽尔不注意,艾洛和晏止对视一眼, 悄悄蹭到裴琮身边。
“裴先生。”
艾洛站在裴琮侧后,声音压得很低, 像是怕被谁听到。他神情紧张, 眼神不敢落在裴琮脸上, 做贼一样把话塞完。
“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西泽尔今天特别不对劲。”
裴琮当然知道西泽尔在不对劲什么,偏头看了他一眼:“少管闲事。”
艾洛把心一横,一股脑说:“你们突然分开住,他要是真作出什么, 我觉得你还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裴琮刚被维兰德荼毒完,现在又被一个小奴隶规劝,他的语气不紧不慢:
“说到这件事,你跟维兰德那边的账我还没算。”
“敢卖我的消息?”
听到这话,艾洛像是被轻轻抽了一鞭,缩了缩肩膀,不敢出声了。不是他非要说,而是维兰德每天都在用他的小命威胁他啊!
裴琮扫他:“还不快滚??”
要不是他和西泽尔绑定,又还有点用处,裴琮早就在他告密的时候解决了他。
艾洛猛地后退一步,低头、退开,灰溜溜地没再搞多说一句话。
裴琮还和赫利约了见面,在卧室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客厅里,西泽尔正坐在沙发上,独占一整排,艾洛和晏止像被他狠狠欺凌过一样,离他八万八千里,生怕靠近西泽尔一点。
裴琮没在意,推开门要出去,西泽尔刚要跟上,就被裴琮以赫利要求“私人谈话”为理由,留在了家里。
裴琮吩咐:“在家安分点,等我回来。”
很好,这是裴琮今天第二次推开他。
西泽尔表面送裴琮出门,转身看到两个缩在角落里的鹌鹑,脸上瞬间变了副表情。
西泽尔知道裴琮是在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裴琮做得很好,他确实很不悦,只是没有在裴琮眼前表现出来。
既然如此,他干脆顺势退一步。
趁着裴琮不在收藏室,西泽尔开始实施自己刚刚被“拒绝”之后的第一个预谋。
他要清理掉这个屋子里除裴琮之外,任何一个他不想看见的人。
两人面对脸色阴郁的西泽尔,比恐惧更先出现的,是脸上机械般的笑容。比起裴琮,西泽尔恐怖多了。
西泽尔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搬出影蝠的收藏室,好给他腾出沙发的空间睡觉。
裴琮吩咐了,要他安分一点在家里。西泽尔遵循要求,首先就把两个小孩的嘴给堵上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实在算不上“安分”,只能尽力向裴隐瞒,不告诉裴琮即可。
“搬出去。”西泽尔语气平稳,却带着令人呼吸发紧的压迫感,“今天,马上,腾出那张沙发。”
这里是裴琮的领地。
现在西泽尔要占下来。
艾洛还想试图挣扎,嗓音才刚出口,就被西泽尔眼神生生吓了回去,立马松口投降。
晏止作为和赫洛达成合作的重要人物,他笃定裴琮不会对他下死手,西泽尔不会杀他,没有艾洛那么怂,但对上西泽尔冰冷无声的视线,晏止挣扎的意图一下子也烟消云散。
西泽尔早就想杀了晏止了。
从那人被裴琮亲手送去维兰德手里那天起。他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裴琮对晏止的态度,不一样。
哪怕裴琮极力掩饰,哪怕他面上仍旧冷淡讥讽,可西泽尔能感觉到。裴琮曾经在晏止面前会迟疑,会沉默,哪怕只是一点点。
裴琮眼神深处夹杂着一种极不纯粹的情绪,像恨,又像懊悔,更像未曾处理干净的情感残渣。
西泽尔厌恶极了那种残渣。
那不是他留下的痕迹。
不是他制造的印记。
不是他唤起的情绪。
他站在裴琮身边这么久,一直看着他如何对世界冷眼旁观、不把一切放在心上,如何嘲笑、掌控、拆解、利用——唯独晏止,像是裴琮一段未经拆封的过去。
一段他不曾参与,却能轻易影响裴琮心绪的污痕。
哪怕是一丝。
都让他无法忍受。
“裴琮怎么可以因为别人而产生情绪波动?”
“怎么可以不是为我动怒、冷眼、出手,而是对着别人的影子感到懊悔?”
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晏止成为那个让裴琮眼神动摇的人。
更不能接受自己还要忍着,看裴琮把那人留下、看他一次次从裴琮眼前经过、看他在西泽尔眼前活着,作为某段记忆的污点存在。
那不是嫉妒。
那是排他性的绝对掌控。
裴琮的每一分心思,每一次情绪波动,都只能为他而动。
哪怕是恨,也只能恨他。
哪怕是痛,也只能因他而痛。
他要的是一整个裴琮,不掺杂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过去。
不为报复,不为泄愤,他要在那片被污染的区域上,重新刻上自己的名字。
裴琮原本留下晏止,不过是想通过他的身份,搭上赫洛这一条线,现在已经达成目的,西泽尔疯起来更加没有顾及。
“你们真以为——”他缓缓开口,“和我参加了几场比赛,就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了吗?”
“你们能活着,是裴琮让你们活着。”
西泽尔抬手,死死扣住了晏止的喉咙。手指收紧,喉骨咔哒一声轻响,像某种节肢动物断裂的信号。
晏止确实背叛了裴琮,但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更何况他现在还对西泽尔和裴琮有用,不,西泽尔只是警告他而已。
“你以为,”西泽尔嗓音低得发冷,语气平静到带了几分残忍,“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晏止瞳孔一缩,挣了一下。
西泽尔稍稍用力,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晏止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晏止脸色煞白,喉咙上传来的窒息感还未散去,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仍紧紧勒着他。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被接受了。
以为在那些角斗场的战斗后,那些彼此鲜血沾在身上的时刻,他们在西泽尔心里多少算是“自己人”。
可如今,那个在赛场上默不作声、冷眼杀敌的同伴,竟然也可以在几秒钟内、毫不犹豫地伸手掐断他们的喉咙。
西泽尔站在他们面前,身形被背光拉得极长。
西泽尔正要加重手上的力道,晏止已经呼吸困难,脖颈下方渗出一丝血痕。
就在那一瞬,收藏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西泽尔动作极快。
在听到门开的一秒内,西泽尔松开手,将手下的人扔出去,冷静处理整顿现场,还把艾洛从窗帘缝隙里拎出来。
晏止胸腔剧烈起伏,喉头剧痛;艾洛面色苍白,身上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冷。
两人坐在那儿,一个比一个狼狈。
而西泽尔转身时,表情冷静,神色自然,一点波动都没有。
裴琮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终端,他扫了眼客厅,语气平静:“你们在干什么?”
艾晏止和艾洛的呼吸纷纷都急促起来,好像看到了生还的希望,恨不得跳起来告诉裴琮:
——救命,西泽尔想杀了他们!
——西泽尔要把他们赶出去!
——他对裴琮阳奉阴违,想私下翻脸了!
晏止甚至下意识挺直身体,把脖子露得更明显一点,青紫色的瘀痕一环一环地压在颈侧,指印对称,清晰得像是直接从屠夫手里印下来的。
西泽尔不动声色地侧身,他没有挡住晏止,反而让他脖子上狰狞的痕迹更清晰地暴露在裴琮的视线中。
他保证,裴琮看到了。
裴琮确实看到了。
他目光扫过那片淤青,眉眼没有起伏,没有一丝情绪。只是短暂停留了一秒,便自顾自地走出门,随口道:
“动静小点。”
他就这么随意地把他们抛在西泽尔面前。仿佛西泽尔要怎么动手,都是他能接受的后果。
那一刻,艾洛和晏止忽然感到更彻底的绝望。
他们怎么会忘了,裴琮和西泽尔之间根本没有“好坏之分”。他们是一路的,只是裴琮太久没亲自下场,太久没对他们动手,才让他们产生了这种的错觉。
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黑暗。
西泽尔却忽然笑了。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笑容不大,却带着那种几乎病态的满足。
如果刚才,裴琮说出了任何一句求情或阻止的话,西泽尔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杀死晏止和艾洛。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等一个机会,一个裴琮能看见的机会。
看看那个总是游刃有余、什么都掌控在手里的男人,在看到别人因为他被活活杀掉时,会不会有反应。
会不为了别人,对他说“住手”。
只要裴琮说了,哪怕只是一句。那就代表,裴琮动摇了,为了其他人而有情绪波动,西泽尔绝不容许。
裴琮不能站在别人那边。
幸好,裴琮并没有动摇。
这让西泽尔愿意放晏止和艾洛一条生路。
他松开手,居高临下。
不明面上睡一起,换两人同居,这结果西泽尔能接受。
最终,艾洛和晏止被赶出门住附近旅馆了,跟着西泽尔比赛的钱,裴琮都如数发给了他们,两人身上的钱足够他们过还不错的生活。
收藏室重新归于两人的日子。
被裴琮亲手关上的那道门,将所有无关的人和情绪都隔绝在外。
裴琮没有问西泽尔那天到底做了什么,他似乎默认了一切,又什么都没说。
根据维兰德的建议,裴琮开始有意识地撬动西泽尔的情绪。
不是直接对抗,而是那种若即若离、步步试探的挑衅。他有意制造矛盾,模糊立场,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时不时地回头,防止失控。
裴琮始终没有和西泽尔睡在一起。
他一个人待在卧室,门半掩着,偶尔一两晚睡得无知无觉。
他也开始对西泽尔忽冷忽热。
他的态度始终不明,语气温和,却充满了试探和诱导。
而西泽尔的情绪一直没有进展。
他听话,克制,努力把自己的占有欲和攻击性压到最低。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黑。
随着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一拉长,西泽尔体内那点阴暗的想法便悄无声息地疯长起来。
每一次裴琮靠近,每一次气味、体温、动作拂过他的感官,他的理智就被一层层剥离,悄然松动。
欲望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滋长着。
它不只是性,更是一种本能的渴望——想要占有、想要靠近,想要触摸。
他的手指极热。西泽尔被抚慰着,一点点抚平异己痕迹,然后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想象:
如果他将手指探进裴琮的口中呢?
会不会,舌头会被迫舔上去,牙齿微张,吞咽的弧度因异物而被改变?
他想让裴琮含着他的指节,湿漉漉地咬住,哪怕只是幻境,也足够让他低声喘息。
他甚至幻想过用指腹撬开那人的唇齿,轻柔地在裴琮的舌下抚弄。
而他的蛇尾——
在不知第几次缠上裴琮的腰时,终于不再只是无害地圈住,而是悄无声息得一路攀升,缓慢地,在他颈侧、锁骨、脊背上蹭来蹭去。
尾巴的尖端敏感得过分,每贴近一分,西泽尔的喉咙就会发紧,控制力随之被压缩成一根随时要崩断的弦。
他想进去。
哪怕是一寸、半寸——哪怕只是作为非人的一部分,悄悄渗入裴琮体内,与他缠合,与他融合,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想成为那个让裴琮失控的人。
夜里,西泽尔的身形被夜色裹住,步伐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他已经掌握了裴琮的睡眠节律,并配合自身能力提升,在不打扰神经活动的前提下人为拉长裴琮的深度睡眠周期。
他现在有三十分钟。
裴琮侧卧在床上,眉眼安静,呼吸均匀,帘未合,月光落在他肩头,照出那一截手臂。
是这里。
他今天看到了。
维兰德在科研区笑着碰了裴琮的手臂,指节轻敲,裴琮挑眉,不悦却没躲,只是有点无奈的样子。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幕,却在西泽尔脑子里反复播放,他低头,指尖在那片肌肤上反复摩挲。
一遍又一遍。
力道不重,却带着极度执拗的耐心,在往上涂满属于自己的味道。
西泽尔拿出一节注射器,针管慢慢推进那片皮肤,冰凉的液体让裴琮在睡梦中皱眉,又被安抚下来。
抽出针管,西泽尔指腹贴着裴琮的皮肤,直到皮肤变得泛红,才忍不住凑上去舔了舔。
西泽尔明白这是裴琮和维兰德的计划,他忍受着裴琮不和他睡在一起,忍受他冷处理、试探、忽视。
无论是裴琮有意无意挑起他的欲望,还是有什么其他基因觉醒的需要,西泽尔的耐心逐渐耗尽。
西泽尔阖上眼,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一个画面。
如果把裴琮锁在收藏室里呢?
他会准备柔软的床垫,净水、食物、维持生命的设备,一切都齐全。
裴琮脖子上会被套上锁链
他会亲手扣上。
裴琮用疏离和冷处理吊着他,又不肯给出任何实质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这种若即若离、漂浮不定的关系。
但他知道。
他忍不了太久了。
*
西泽尔最近很忙。
对接了无主之地后,赫利那边的接洽、武装调配、接驳谈判 裴琮手里的权利移交出去,大半落到了他肩上。
西泽尔主动跟随裴琮的次数开始变少,只会精准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摸摸抱抱。
“他的成功率是多少?”裴琮又一个人来实验室,看看基因抽离的实验进展。
维兰德翻了翻手里的终端数据,目光落在一串跳动的曲线参数上,还是那个答案。
“四成。”
维兰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顿了顿:“其实这已经不算低。现在的技术条件下,像他这种污染度、兼容率和异常融合体质叠加的个体……四成是个奇迹。”
“有提高的办法吗?”
维兰德语气慢下来:“没别的办法,除非能找回原始基因参考数据。”
在“基因跃迁”计划开始,最原始的基因参考数据将会给整个手术提供更可靠的依据和更权威的参考。
“联邦的?”
“已经丢了。”维兰德自己就是首都星的基因库高层,“大清洗彻底清空了实验链,连备份都没留。现在所有模型都是模拟重建的,误差极大。你也知道,光是差一个碱基,就能毁掉一整组结构稳定性。”
裴琮点头,眼神沉了几分。
他上辈子曾亲手拆过一座核心实验室,见过那些实验体如何被转化为战争兵器,也见过那些“原始数据”的真正用途。
那批数据没有彻底毁灭,只是被藏了起来。
他知道藏在哪里。
“假如找回来,能提升他的成功率吗?”
维兰德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点头:“能,而且会大幅提高。”
裴琮没再说话,目光垂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
主城区旧址的废墟,一直被联邦列为不可接近区域。
在地图上,它是空白地带,只留有一个代号,这是早年星战爆发的主战场之一,也是当时最惨烈的核心对撞点。
空气中时至今日仍含有微量辐射尘,杂乱频率干扰了绝大部分常规通信。
多数人都以为,那不过是战争留下的一块无人之地。
只有极少数内部知情者知道,那座废墟的真正价值不在地表。它的地下,曾是联邦生物实验系统最早建立的一处核心实验室。
这里最早储存着一批原始基因数据,用于研究“污染基因融合体”的极限适配性。部分失败的生体材料被留在了密封层下,连同当时所用的诱导装置一并封存。
按照标准,这些应该在大清洗中一并销毁。
可就在清理系统动用前不久,实验台突发了严重泄漏事故。
某种高辐射性诱导物质渗入地下供能层,引发了一系列不可控的生物链式反应,部分废弃样本开始异变。
数据不敢流出,也无法彻底销毁。主城区最终选择了顺水推舟的“封存”处理。
上面打上了星战废墟的标签,底下彻底封锁,用层层迷雾、谣言和行政禁令盖住了整个核心。
旧址废墟被严格封锁,主城区管控非常严格,只对被授权进入做任务的雇佣兵开放。
它的所有权依旧挂在主城区官方军事档案下方,这类任务,无权指派,更不会为个人需求破例。
连赫利与维兰德都没法插手。
裴琮原本已经准备放弃从正面进入。但西泽尔听完了前因后果,转身联系了哈克。
用两只改装过的高阶能源武器,哈克动用自己机械师协会的走后门名额,让这支小队挂靠在第六梯队雇佣兵序列下。
旧址废墟远比听说的更加危险。
裸露的金属骨架从断裂的高塔上垂落,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尖响。地面布满焦黑的裂缝与未爆残弹,时间仿佛在这地方停止了流动。
小队在浓密灰尘与磁场干扰中缓缓前行。
空气压得极低,呼吸器中混合的气体带着一点潮湿的血腥味,在缓慢腐烂的同时吐出余温。
队伍由十五人组成。
裴琮,身后是西泽尔和维兰德,另有赫利派出的两名手下负责监测与后勤支援。
尽管每个人都配备了标准作战模块和抗辐射装备,可走进废墟深处不过十分钟,有人的脸色就已经发白。
导航失灵,定位漂移,系统信号一次次重启。
负责检测的队员咒骂:“这是哪来的脏东西?”
西泽尔没有说话,目光如刀般扫过周围,脚步始终紧贴裴琮半步之后。
这地方太危险,如果真的身处险境,西泽尔一定会毫不犹豫拽上裴琮一起陪他去死。
只有裴琮神情始终冷静。
他的目光在每一处废墟边缘迅速游走,不断比对脑中的残片记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确切地说,是他上一世意外跌进来的。
那时候裴琮刚偷出一份基因改造指令图,在逃亡途中走投无路,才跌入了空井。
他当时只以为是个废弃能源站的残骸,直到他踩塌了一层空腔,整个人被拖进了实验体回收仓的深处。
四周是泡在生物液里的半人类尸体,断掉的维生线像一根根缠着腐肉的虫,漂浮着缝合失败的标本和半腐烂的增生体。
正是联邦最早一代污染融合实验的残骸。
他在里面待了三天,没吃没喝,靠废弃的营养溶剂撑过高烧和精神紊乱。
第三晚,有东西爬到了他身上。
不是活物,是一块半人工培育的寄生组织,死去的“器官”,失控之后仍试图寄宿在活人身上。
它钻进了他的肩胛下。
住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发烧到近乎神志不清,居然真的携带着它逃出生天。
裴琮带走了它,偷偷实验、抽血,最终在黑市的数据库完成了解析,花了足足一个月,才还原出其中的一部分基因链,“器官”融入了他的身体。
自此以后,裴琮的精神指数一度飙升,几天内记忆回放能力强化到了异常水平。
也是从那之后,他才真正踏入基因的大门。他这次的目的,不仅仅是原始基因数据,更是为了这个“器官”而来。
“别踩那。”裴琮突然抬手,挡住后方。
一名士兵险些踏进一处金属骨罅中,裂缝里隐藏着一枚仍在微弱脉冲的雷爆,已与废墟环境同化,肉眼几乎无法辨识。
“前面换左侧通道。”
“后面那个装置屏蔽掉,不要碰。”
在裴琮带领下,他们绕开了所有尚未激活的陷阱区,在短短半天内穿越了边缘地带。
除了最开始刚进入时,排异反应太严重牺牲了两个成员外,全部毫发无伤。
他们是进入旧址以来,存活率最高的小队,这只是刚刚穿过了最外围的入口而已。
通往核心实验室的道路,本应穿越整片战争遗迹,那是三十年前重火力交错的焦土区。
正常路径已经无法通行,地层塌陷、磁爆残留、污染体游动频繁,哪怕是主城区也未曾真正清扫干净。
因为根本没人能安全通过。
裴琮没走那条路。
他绕了一段,带着小队从侧端钻入了一个隐蔽的裂隙。
那是一处近乎被尘土掩埋的空调管线通道,裴琮在上辈子偶然逃亡时误打误撞进入,如今凭借着记忆,他找到了那块毫不起眼的岩面,撬开之后,风一下灌进来,带着陈年密闭空间的干腐味。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
脚步刚踏入通道,地板下的结构瞬间亮起红光。
“别动——”裴琮刚出口,那光芒便炸裂开来。
自动防卫系统激活。
轰鸣声从地层下方冲出,数枚细长的机械肢节从两侧弹出,喷吐激光,切割波刃横扫过狭小空间。
两个手下没来得及躲,连反应都没反应就被贯穿胸口,血混着烧焦气味瞬间灌满整段通道。
西泽尔反应极快,蛇尾横甩出去挡下第二波激光脉冲,却也被高频震荡波刮开一道长口,鳞片飞溅,血线瞬间拉出一道暗红弧形。
裴琮认出来,这种红线扫描不是锁定敌人,是测试逃逸反应,躲得太快才会触发第二击。
“维兰德,干扰它的感应延迟!”
他话音刚落,西泽尔已经一步横移,拽起金属板当盾,蛇尾一甩,将攻击臂生生抽偏。
维兰德精通生物代码,立马抬起随身终端,连接脉冲信号干扰器。
“我只能让它误判识别模块一次,之后它会升级回溯。”
裴琮脚步猛踏,跃身而起,顺着墙面反弹借力,在防御角度盲区震碎了核心芯片。
轰的一声,天花板中央悬吊的一根枢纽骨干猛地炸裂,整个系统“嗡”的一声开始错频,原本精准打击的红光瞬间变成了杂乱闪烁。
维兰德精准捕捉到断流窗口,所有攻击臂同步断电、回收。
通道归于死寂。
现场弥漫着焦糊、血腥、和刚刚打出能量场的灼烧臭,残骸中还残留着金属躯壳抽搐的声音。
西泽尔站在断壁前,额角渗出汗,蛇尾滴滴嗒嗒流血。
众人鱼贯而入,在通道尽头发现了封闭储藏箱。
打开那一刻,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住了。
冷冻应急补剂、以及数量极少的基因调节糖胶,全都还保留在低温半活化状态中。哪怕经过了时间的摧残,却因设备残余自动维持,仍未完全失效。
士兵最先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欢呼。
“靠,这都还能用!我们是不是发了?”
补剂、食物、活性成分,甚至还有三小支银色金属管装的基因修复液。
在旧址废墟里,简直就是救命的东西。
大家并没有贸然去拿,安静下来,等待裴琮和西泽尔的分配。
裴琮上前,弯腰看了一眼箱底,这一茬过后,活下来的人不多,每人一瓶都还有剩余,裴琮就一个一个发过去,正好发完。
裴琮也给西泽尔拿了一支,“喏。”
西泽尔接过,收进衣服内层,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他不想用。
裴琮在他身边坐下,他们正好坐在角落里,这么一坐,谁都看不见两人在干嘛。
裴琮掌心银光一闪,锋利的刀片还没刮破皮肤,手腕就被狠狠攥住了。
西泽尔声音低哑。
“不用。”
“你不能受伤。”
四周还有血在滴,防卫机制的热气烘得墙壁变形。
裴琮皱眉:“我很快就会好的,你在流血,喝一小口。”
西泽尔眼睛深不见底,绕了一圈确认没人在看他们,才道:“那么多人受伤,药剂你给每人一瓶,等会是不是还得给每个人都咬一口?”
醋死了,裴琮看了看西泽尔的伤口,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管黑色的液体,递给西泽尔。
这是调和性最强的神经保护型融合缓剂,对普通人效果有限,却在能极大提升西泽尔体质内抗排斥反应的时间窗。
裴琮上辈子并没发现这个东西,刚刚搜刮东西时看到了,就悄悄收起来打算单独给西泽尔。
裴琮揽住他,蝙蝠温热的呼吸落在西泽尔耳边,唇几乎贴在他耳廓上,声音低哑,带着一点故意拖慢的坏:
“好东西要学会独吞,懂不懂?”
不知道在说他自己,还是药剂。
裴琮把手腕递到西泽尔嘴边。
西泽尔睫毛低垂,整张脸埋在裴琮的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轻轻咬上去。
心跳一下一下地重,像是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响:
“独吞。”
“抢。”
“别分给别人。”
他缓慢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药剂还是裴琮的血液,他都要独吞。
可能是吸太重了,裴琮抖了一下,西泽尔的指尖还搭在裴琮腰侧,唇齿咬着那截腕骨,舌根还残留着血的味道。
西泽尔又轻轻舔了舔,小心翼翼,不是渴求的那种舔,而是带着一点点愧意、带着一点自我安抚的舔。在试图弥补自己刚刚留下的痕迹,又温柔地贴上伤口。
裴琮不抖了,“嘶”了一声。
舌尖卷着伤口,从骨缝一直舔到关节侧的薄皮,一种几乎低哑的黏附性暗示。
西泽尔喉咙里还残留着那股血腥味,意识像被什么灼了一下,理智在往下坠。
“重点咬。”
西泽尔意识到自己身体某种变化,僵硬了身体,纠结了一下还是推开了裴琮,顺便把原本盖住伤口的外套盖在了腰胯。
裴琮无知无觉,带着剩余的人继续走,三十分钟后,他们停在一口井前。
一口空井。
井口锈蚀严重,边缘崩裂得像咬开的兽口。探灯打下去,黑暗毫无回音,甚至连地面都照不见。
看上去毫无可信度。
赫利的士兵对视一眼,露出狐疑的神情,维兰德也皱了皱眉:“这玩意儿真能通下去?”
“你确定这是路?”
“我曾经来过。”
裴琮只说了这句话。
短短五个字,西泽尔第一个纵身跳了下去,动作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下一个。”他声音从井底传来,冷而回音模糊。
随后是维兰德。
再然后是赫利的人。
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裴琮。
一口空井,通往未知深渊。
但裴琮说“走过”,那就是路。
实验室腹地的大门横陈在他们面前。
黑色合金门沉静如坟,门面正中央有一处凹陷的凹槽——基因识别锁,强绑定生物排异识别技术,无法破解,无法跳过。
裴琮看了它一眼,退后半步,示意西泽尔去试。
西泽尔走过去,将手掌按上识别槽。
系统亮起。
【生物识别中——】
【匹配度:73%。】
【污染度超出阈值。】
【警告:融合指数不符合权限设定。】
【访问拒绝。】
短短三秒,机械声音冷冷落下,像一巴掌扇在所有人的脸上。
周围骤然安静,没人说话。
73%基因污染,是这个世界最深的歧视链底端。
按照常理,西泽尔现在应该低头,应该避开目光、应该愤怒或者羞耻。
但他没有。
西泽尔只是安静地收回手,脸上连半点情绪都没有,像听了一句和自己无关的诊断。他转头看向裴琮,嗓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打不开。”
士兵们站在不远处,目光从他手掌挪开,落回他脸上。
还是敬畏。
还是信任。
没有人嘲笑。
哪怕他们都听见了——“污染度超出阈值”这种判词。
可他们更知道,正是这个污染度极高的个体,一路从废墟冲锋在前,挡下激光脉冲、守住通道口。
维兰德走上前,没有任何废话,将手掌也贴了上去。
系统亮起。
【生物识别中——】
【污染度:0%。】
【无融合残留,无异构片段。】
这是旧文明口中的“完美个体”。
可下一秒,识别结果跳了出来:
【匹配度不足。】
【访问拒绝。】
门依旧关着,沉默如铁棺,审判着所有前来想要打开它的人。
西泽尔没动,只偏头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未曾上前的那个人。
——裴琮。
所有人的视线也都投向了他,就像某种无声的共识在一点点形成。
如果污染者不被接受,纯人类也不被承认,那能打开这扇门的,只可能是另一个存在规则本身的人。
识别系统还在缓慢回收发热的光脉,残余的电流在门板上蜿蜒成一道道细痕,在等待下一位“合格者”的手掌落下。
裴琮后退了一步。
西泽尔现在他身边,动作无比自然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裴琮,一递一接,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裴琮看了一眼那道门,眼神没有一点情绪,动作干脆利落。
他拉开保险,抬手对准识别槽中央。
轰——!
巨响在密闭通道中炸裂,震波反卷,尘屑横扫而起。
门板剧烈震动,表面先是崩裂出蛛网状裂纹,下一秒,整扇“审判之门”轰然炸开,向后塌陷。
热浪卷着碎铁冲向深处,识别系统彻底报废,火星溅起的光芒映在裴琮眼中,燃烧的金属碎片仿佛落入深海。
他放下枪,随性散漫:
“这不就开了。”
实验室内部,与外部的废墟风格截然不同。
走进那扇被炸开的门,温度骤降,通道内铺设着早期型的污染隔热层,墙体依旧有些微通电残光,代表主能量系统某处仍在缓慢运转。
周围是交错的实验舱、数据终端、碎裂的器械与干涸的生物供液管。
这不是某个单一实验点,而是一整座跨时代的基因试验地宫。
所有人进去后不久,就自动分散开了。
空间太大。
哪怕是主结构区,也足够容纳一座中型基地。要想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目标,分头行动是唯一选择。
“我们在外围搜索备用样本和数据核心。”维兰德说,“主区留给你。”
裴琮点头,他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黑池。
旧址实验室最深处悬浮储存池,曾用于存放早期生物融合实验中无法编号的样本残块,那里躺着的,正是他上辈子带走的“器官”。
他一路直行,沿着残存记忆下行穿越核心梯井,来到那片幽暗沉寂的主实验层。
黑池还在。
巨大的、圆形的悬浮液池,像一口吞没光线的深井,池液表面黏稠沉静,中央悬浮着一块形态不明的“器官”,通体漆黑,外形介于心脏与某种菌类生物之间,缓慢跳动着。
裴琮没有犹豫。
他带上手套,手指沾着池液将那块“器官”轻轻取出。
它黏腻、温热,触感像某种活着的软组织。
缓缓将其放入采集舱中,正准备封装。
“器官”在他掌心睁开了眼睛。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眼睛,而是某种透明的感知结构在表面炸裂开,无数根触手一瞬间从内部绽出,死死缠上裴琮的手腕、颈侧、脊背。
裴琮骤然瞳孔收紧,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拖得向前。
血液加速,意识崩溃。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神经线一寸寸被侵入,看着信息素混乱地向外逸散,看着那东西像要把他整个拉进去共生。
意识涣散的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变量。
时间。
上辈子,他三年后才抵达。
那时,这个“器官”已经失去活性,只保留了部分模板残存反应,才主动藏在他的肩胛骨下,让他成功带走。
而现在,他提前了三年。
这东西还活着。
它没睡死。
它还会吃人。
第33章 【VIP】 “狼类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器官”的存在是偶然。
实验室被废弃后, 失败品堆成山,全是些已然扭曲了的肉,黏糊糊的、死掉的、混着不完整的基因编码, 无人问津。
那些东西堆在黑池底下, 自我腐烂,自我溶解, 几百种污染残渣混在一起,最后化成一团“血泥”。
在某个时刻,却忽然开始跳动。
“器官”爬出了残渣堆,沾着各种污染源,急切地想去吞噬更多力量。它等待着, 等待着, 在数十年的光阴中逐步强大, 但始终没有出去的机会。黑池的东西吃不了多长时间了,再拖下去就会被饿死。
裴琮,一出现, 它便“醒了”。
蝾螈的能力不仅仅是治愈,还有再生和重构。这个人的身体能接受被反复剥离、重组、吞噬而不死, 应该足够它“吃”很久。
“器官”喜欢他。
它知道这个宿主能撑得久,能活着让它一点点“吃”, 而不是像人一样三秒就死亡。
“器官”急切缠上去, 它想挤进去, 寄住在他脑后、心室、骨髓里。
想把这个人类变成它的壳。
裴琮意识到问题的时候, 已经晚了。他被缠绕着,悬在半空,四肢感知已经变得麻木,触须一根一根贴着皮肤缓慢蠕动。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 但他仍强撑着脑中的思绪,寻求突破的办法。
锋利、带倒钩的蝠翼,从他背部裂开的血口中伸出,一记重刺,狠狠扎进了“器官”的中心。
“器官”抖了一下。
触须短暂地缩了回去,表面那张“神经膜”也像被惊到般浮现出一层斑斓的光。
它愤怒了。
“器官”的触手伸进了黑池的深处,一下一下地蠕动。池子是它的巢,是它的根,是它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
触须猛然收紧,将裴琮整个人拖得更近,几根核心触须贴着他脊柱、颈侧、头颅慢慢缠绕。
武器被夺走,蝠翼被折断,裴琮的生命被触手贴着,水蛭一样吸食着生命,他的意识开始崩解的边缘。
西泽尔的设备骤然发出尖锐的警示音,尖细、带着不正常的频率震荡。
那枚被他悄悄植入裴琮体内的追踪器,正几乎陷入“信号中断”状态。
西泽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目标心跳剧烈失衡,即将失去生命。
破风声在走廊里炸响,金属地板被高速的移动速度拉出几道尖啸。
西泽尔一路直接越过层层通道,能源枪将紧闭的门轰炸得扭曲。门还没完全开,血腥味扑了出来,他的心脏已经先一步狠狠抽紧。
黑池的全貌映入眼中。
那一瞬间,西泽尔的蛇瞳骤然收缩成细线。
裴琮被吊在空中,像一只残破的蝙蝠,被一团不成形的肉怪压迫着。蝠翼骨刺被反折,脊背淌血,破破烂烂垂在昏暗的黑池上。
巨大的触手正在缠在裴琮身上,舔他的皮肤、咬他的血肉,还在不停发出那种恶心潮湿的抽动声。
没有犹豫,西泽尔猛地开枪射击那团正在蠕动的“器官”。
那些恶心的黏液与肉须中,几道触须应声而断,血浆溅了一地。
那团“器官”一开始没有反击。
它从西泽尔身上闻到了同样严重污染的味道,是同类的味道,触须从撕开的缝隙里一根根伸出来。
它没有攻击西泽尔,反而卷起西泽尔,重重随意一甩。
“啪”一声,西泽尔撞在墙上,咳出一口血,他被丢到了门边,出口就在他的右手边。
“器官”没有追上来绞住他。
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能离开这间满是腥腐与血肉的鬼地方。
西泽尔撑起身体,放出了蛇尾,枪口直直对准怪物缠绕裴琮核心部位的那一团触须。
哪怕他现在只剩一口气,也不能看着裴琮再往黑池里沉一寸。
他扣下了扳机。
——嘭!!!
高频震荡波卷着刺目白光轰然炸出,掀得整片池壁一抖,金属地板裂开一道深痕。
裴琮和怪物都被光浪吞没了,西泽尔强撑着睁大眼,死死盯着那片爆炸中心。
触须紧紧在裴琮身体外形成防护网,其他地方被轰炸得焦糊一片。
感受到西泽尔要抢人的意图,黑池沸腾,触须翻卷而起,朝他扑来。
数根触须猛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直接穿透了西泽尔的防备,狠狠甩在池边的金属板上。
砰!!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池区回荡,血从西泽尔后背喷出一大片。
西泽尔咬紧牙关,血还在滴,伤口撕裂,骨头碎裂,能量枪在刚刚就被无情绞碎。
怪物面对西泽尔,像在玩弄一个快断气的同类。它的触须锁住他的脖颈,留下黏液和恶心的气味。
可西泽尔没有挣扎。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盯着那个被半掀的蝠翼包裹着、彻底昏死的人。
裴琮还没睁眼。
他还在流血。
“器官”的一根触须从黑池底部暴起,像一根带倒钩的长枪,狠狠贯穿了裴琮的腹部。
仅仅的皮肤已经不能满足“器官”的需求,它要裴琮的更多的血液,更多的滋养。
裴琮的身体被提起、钉在空中,蝠翼被拉裂、脊背反弓,血倾泻而下,淋在“器官”的躯干上。
似乎是忍耐不了这种疼痛,西泽尔看到,裴琮的指尖轻微颤抖了一下。
“器官”把裴琮往自己怀里拉,一寸寸把他藏进去,它舔着他、抱着他、吃他,独吞这个人类。
——这绝对不允许发生。
裴琮本该高高在上,本该在主城区里高高在上,可现在却被压进污泥里,成了被吸干的养料。
“你不是说……”
“……说我无所不能吗?”
“说我天才,说我可以变强。”
西泽尔指尖在颤。
“你说过的。”
“你说我可以保护你……”
西泽尔只觉得血里有东西在动。一直蠢蠢欲动的第二基因终于打碎了锁链,脊柱剧烈疼痛,让他的蛇尾迅速回到了身体中。
他的瞳孔开始泛出奇异的银灰。
他的皮肤下开始泛起粗粝的纹路,指节拉长,骨骼外推,锋利的爪刺从掌骨间弹出,锋口弯曲如刃,闪着冷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哑音,长出短粗如针的毛发。
“你动了他……”
他喃喃着,嘴角淌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正在将裴琮抱入体内的“器官”。
声音极轻,杀气滚烫如火。
“敢碰他,就去死。”
西泽尔从血里站起来。
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异化,变成纯银灰,耳后立起的绒毛正微微振动,野兽神经正捉猎物的气味。
“器官”察觉到了不对劲。
西泽尔几乎是瞬移一般出现在怪物身边,直接撕裂一根触手,将整个肉团从池扯出来。野兽在愤怒中散发的统治气息,浓重到让整个空间都嗡鸣震动。
那团怪物第一次发出尖锐的嘶鸣,它挣扎着想逃,可西泽尔一步步逼近。
触须猛然向西泽尔扑过去。
西泽尔眼神沉沉,彻底异变的狼类利爪突兀延伸,骨节迸裂,爪尖弯曲锋利如刀。
触须在空中被生生割断三截,血浆横飞,发出一种怪物特有的哀鸣。
浓烈的、粗粝的、几乎野蛮的血气味,他体内的狼类基因此刻已觉醒,强烈的基因波动充斥着整个空间。
“器官”臣服于这种严重基因污染同类的压制性气息。那个人类的壳下,不是净化者,不是敌人,而是同类。
比它还脏、还强的同类。
这种极度的基因压制,让它那堆肉似的触须不再乱舞,而是像打了颤似地收了回去,缓缓蜷缩、伏低、躲避。他是污染物的主人,是失败基因堆里,唯一站着活下来的“奇迹”。
西泽尔一步步靠近,怪物下意识地伏低,触须一根根塌下。
它不懂语言,但它懂气息。
对基因波动的本能恐惧,让它把裴琮“还”了回来。
像试图讨好上位者一样,缓缓将具已然濒死的身体,送到到西泽尔面前。
西泽尔将他抱起。
那团肉猛地一抽,彻底缩进黑池深处,也不敢伸出触须半分。
他低头看着裴琮,眼底的狂潮终于稍稍平息。
远处的通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碎乱的喊声,正朝黑池方向逼近。
西泽尔站在血泊中,耳朵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低头看着怀里的裴琮。
裴琮昏迷着,气息微弱,全身都被血染透了。腹部那处原本被贯穿的血洞,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出血,伤口边缘微微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西泽尔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呼吸微微乱了,眼神越来越深。
裴琮还没醒,可西泽尔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满脑子都是刚才裴琮被贯穿、血涌出来的画面。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如果再晚一步,裴琮就会被吞掉,就会消失,就会永远不再是他一个人的。
西泽尔猛地低头,额头贴在裴琮胸口,听着他现在终于恢复过来的心跳,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不想让人看到,不想让人看到裴琮这副样子,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刚刚亲手抱回来的这个人,现在有多脆弱。
更不准别人碰。
他按下黑池主控的防爆按钮。厚重的金属门轰然落下,将整个空间切断成死寂一块。
外头的光被隔绝。
只剩下黑池残留的微弱警戒光,在空间角落幽幽亮着。
西泽尔坐下。将裴琮抱得更紧,像野兽守着他最后的猎物。他呼吸越来越重,几乎贴着裴琮的下颌,舌尖在犬齿后轻轻碰了碰。
他能闻到一丝血的残味、被污染物舔过的气息、还有消不掉的黑池腥臭。
这些气味,都不属于他。
狼的独占欲让他无法接受。
他低头,舌尖贴上裴琮胸口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一寸一寸缓慢地舔过,舌尖掠过断裂的伤痕,又埋下头,在那片伤口上嗅了一下。
嗅完还不够,他再贴近些,贴着裴琮脖颈内侧,将裴琮染上熟悉的气味。
是他的。
已经是他的了。
西泽尔眼睫轻轻颤着,呼吸落在裴的皮肤上,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
裴琮在他怀里,第一次如此虚弱,再没有了那种张扬、懒散、戏弄人的从容。
他意识到,裴琮是会倒下的。
这个在他意识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永远走在他前面的人,也会失控、会昏迷、会变得像个血肉之躯。
这本该让人心碎。
但他没有那种情绪。
西泽尔是天生的坏种,是污染物,是基因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垃圾。
与他而言,神明流血,并不意味着弱小或堕落,而是在向坏种信徒宣告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西泽尔从不仰望裴琮,只想独占。
西泽尔伸出手,食指缓慢地、几乎带着仪式感地,触碰上裴琮唇角。温热的,柔软的,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潮湿虚幻的旖旎幻境中。
他几乎已经倾下身体,唇贴近那张唇瓣半分,只要一点角度,就能吻下去,让他留下自己的气味。
西泽尔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悄悄亲、咬、舔,他停住了动作。
觉醒之后,他第一次意识到曾经冷血阴暗、敏感多疑的蛇类自己是多么怯懦和自卑。
蛇类的他只敢在黑夜里、在裴琮睡着时,悄悄地,在一块藏不住痕迹的地方咬上一口。
但现在的他不同。他的身体里爬出了第二种本能,野性,炽热,想要将一切都彻底标记。
觉醒的独占本能在血液里翻滚,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不想躲在角落舔舐。
他想要裴琮在清醒的时候,亲眼看着他,亲耳听他诉说爱意,然后在裴琮面前,最好在所有人面前,不顾对方挣扎,堂而皇之地,恶狠狠地亲下去。
狼类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西泽尔将人抱紧,蹭了蹭裴琮的耳朵。
“快点醒来吧,裴琮。”
第34章 【VIP】 “那么,作为奖励——”……
裴琮正陷入一场幻梦。意识被抽空, 被什么远远地牵着,向下坠。
他蜷缩在逃生的星舰上,四周是嘶哑的报警音。
舰窗之外, 废星正在塌陷。
由内而外的连锁引爆, 火光吞噬表层,矿带爆开, 空气层断裂,被一圈圈烈焰包围。
污染者在永远不会有人回应的求救信号里,绝望地死去。他们的身份从未被记录,他们的尸体也不值得回收。
他的同类,他的星球, 他出生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留下, 全部被高高在上的联邦屠杀殆尽。
再一转,画面又变了。
他站在联邦基因库门前。
裴琮独自一人,所有人透过监控记录窥视着他。他声名狼藉, 极端危险,具有极高的毁灭倾向。
他从不为谁而战, 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只是想证明那套该死的“人种净化逻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的手掌搭在爆破指令上, 顶着全世界的审判, 孤注一掷, 摧毁了联邦基因库。
连同他自己, 一起消失在火光中。
意识开始崩解。
裴琮忽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骨骼开始从“现有形态”脱开。
体内被融合进来的某种“基因”,正在发出震荡,像是要从他濒死的意识中撕开一个回溯的裂缝。
被拉着、卷着、重组着, 飞快地……向过去回溯,再落下去。
梦境崩解的刹那,裴琮整个人骤然坠入失重般的黑暗。
天光很暗,黑池特有的发光粒子微微闪烁,血干涸成纹路。
而他正被人按在剧烈的心跳之间。
那个人低着头,呼吸压得极轻极浅,却一动不动,好像守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一双手臂、滚烫的,死死地抱在怀里。
裴琮还残留着梦境稍微那片崩塌的余光,他的眼神慢慢聚焦。
他偏头,视线一寸寸掠过对方的肩胛、锁骨、下颌——直到撞进那双已经不再阴沉、却依旧深得骇人的银灰色眼睛。
“睡得够久的。”
对方低声说,俯下身,额头抵在裴琮的下巴上,很是享受裴琮现在的虚弱。
裴琮敏锐察觉到西泽尔的不同。
他曾经熟悉的那种低温、湿冷、带着蛇类警觉与病态压抑的感觉,已经完全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野性、不断扩张的味道,翻滚的欲望和控制感直往他身上贴。西泽尔身上的血迹斑斑,带着刚刚觉醒的、锋利的、野心勃勃的笑容。
这让裴琮感到陌生。
裴琮眯了眯眼,嗓子还干,但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惯有的笑:
“你觉醒了第二基因?”
西泽尔笑了笑,没有回答裴琮的问题,而是俯下身,鼻尖贴近裴琮的颈侧,陈述事实:
“你差点死了,被吸干了,裴琮。”
“醒来第一件事居然还是关心我?”
他的声音贴着皮肤说出口,温热的呼吸让裴琮有些不适应,原来蛇类的冰冷粘腻感荡然无存。
裴琮眼神一顿。
意识的余波翻上来,让他想起那团“器官”像溃散的血海一样缠住自己、撕裂、吞噬的细节。
他皱起眉,低声道:
“……是我大意了。”
他顿了顿,嗓音沉下来,带着一种极难得的收敛与低缓:
“受伤了吗?”
西泽尔更加愉悦,指腹沿着他侧颈压了压,醒来的第二句还是在关心他。
裴琮果然是在意他的。
自己作为蛇之前真是愚蠢,疑心如此重,却只知道憋在心里。
他怎么会对这个产生怀疑呢?
西泽尔掐住裴琮的下巴,慢慢道:
“你确实应该向我道歉。”
他低头看着他,眼里却没有责怪,只有某种说不上来的炽热。
“不过口头上的道歉,未免太敷衍。”
裴琮被他的动作惊讶了一下,第二基因的影响名不虚传。
但再怎么影响,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裴琮很快平复下来,确认西泽尔没什么重伤,骨子里的恶趣味又冒出来:
“哦?你想怎么惩罚我?”
他以为西泽尔会再别扭地沉默,或者说点阴阳怪气的冷话。
西泽尔目光缓缓从裴琮的嘴唇扫到锁骨,再落在他侧颈那处泛白的皮肤上,鼻尖慢慢贴近裴琮的侧颈,先嗅、再停下。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缓缓摸出一个银色的小装置,比指节还小,质地极轻,表面有微型触点。
他用指腹慢慢地擦了擦,贴在裴的皮肤上,命令道:
“割开皮肤,把它放进去。”
他说得很轻,却也很慢,没一点藏着掖着的意思。
裴琮瞥了它一眼,眯起眼。
西泽尔之前给裴琮也装过定位器,趁裴琮睡着,临时注射追踪液体,就像这次一样,但这种方法有时间限制,还总担心针眼会被裴琮发现。
但现在不一样了。
裴琮不在他身边,就出了这种事情,差点把自己的命丢出去,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裴琮真死了,打算拿什么赔给他?
都是裴琮的错,所以现在,想让裴琮自己戴上,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吧?
西泽尔没有说“拜托”,也没有加“如果你愿意”。而是以一种直白逻辑,坦荡而执拗地盯着裴琮。
这枚定位器,从他有这个念头,就一直贴身带上身上了,只等待一个放进去的机会。不想再偷偷摸摸,西泽尔急切地想看裴琮的行踪,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裴琮知道少年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刚刚从死亡边缘回来、刚刚觉醒第二基因、整个人还晕着一层钝痛。
最讨厌的,就是“意料之外”。
他们本来就很少分开,裴琮清楚自己在西泽尔心中,大概已经彻底成为了他的所有物,那么,给所有物带定位器也不算是很出格的要求。
裴琮垂眸,从西泽尔手里接过定位器。
他用骨刺一样锐利的蝠翼边缘,割开了自己前臂皮肤。
血顺着腕骨蜿蜒淌下,裴琮动作不快不慢,把那枚银色的小东西,嵌进了那道新开的创口中。
皮肤慢慢合上。
西泽尔盯着他看了一整个过程。
从血流下,到定位器滑进皮下,那一刻,他心里的占有欲没有平息,反而像个无底洞炸开了底。
他该满足的。
他得到了所有——裴琮没有拒绝、没有反抗、甚至主动让他看,在血里把定位器种下,种进骨肉。
西泽尔眼神骤然紧缩,呼吸止在喉咙,胸腔像是被什么野性的本能活生生地撕开了。他心跳得越来越快。狼闻到了猎物自己钻进巢里,不是高兴,而是疯了。
——想要更多。
如果他现在亲吻他,裴琮会是什么反应呢?如果现在抚摸他,进入他的身体呢?
裴琮好像没察觉西泽尔已经快要失控,散漫地从西泽尔怀中挣脱,半跪在西泽尔面前,直接对上西泽尔深灰色的眼睛:
“对不起,我接受你的惩罚。”
西泽尔忽然就静了,他伸出手,一点点揉过蝠翼的薄膜,现在的裴琮如此顺从,让他几乎产生了忍耐身体欲望的念头。
他越来越贪婪了,他想从裴琮的嘴里逼问出一点让他安心的话。
“裴琮,你会陪着我吧?”
西泽尔的声音在黑池实验室那层密闭的钢板空间中显得过于清晰。
蛇类的他一向多疑阴郁,绝不会将这种恐慌的情绪袒露在外。可作为狼崽,在直白表达占有欲的同时,这点压不住的偏执,还是一点点漏了出来。
他们身处的地方极其安静。
黑池的控制层还未重启,四周全是生锈的实验台、脱落的冷凝管、滴落不明液体的废管道,眼前模糊不清,不知何去何从。
这一切都逼仄得让人窒息。
未来西泽尔会站在在星际之巅,他会是让联邦头痛的统治者。哪怕孤身一人,也能踩着尸骨闯入层层防卫,摧毁联邦的核心。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坐在潮湿钢板地上的少年,一遍遍确认他的神明不会离开他。
裴琮伸出手,抱住了他。
“当然。”
他低声说。
裴琮不会再让西泽尔独自前行。
那么,作为奖励——
西泽尔侧过头,狼耳朵就那么轻轻一抖,从他黑发间慢慢探出。
一对灰黑色的耳朵,柔软,细绒半竖,带着刚觉醒不久的生涩,
西泽尔凑到裴琮手边:“……摸吧。”
裴琮终于看清了,西泽尔的第二基因是什么。
是狼。
是披着脏血和利齿的野兽,终于愿意为他低下头,露出腹部和耳朵的狼。
他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
指腹划过绒毛,柔软得不可思议,耳朵微微颤了颤,西泽尔下意识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们正准备离开黑池。
那团肉从池子深处蠕动爬出,带着湿滑的血痕,低伏着、缓缓向西泽尔靠近。
它没有攻击的意图。
西泽尔已经拔出武器,脸色瞬间沉下来,藏着压着不住的杀意。
那是纯粹的直觉性愤怒,它想接近裴琮?它碰都不配碰。
“别急。”
裴琮伸手拦住了他。
他目光停在那团肉上,轻松判断出“器官”的意图:“它认定你了,你是它要找的新主人。”
西泽尔眉目冷冷。
裴琮顿了顿,补充道:“它有用。它能提高你的精神力上限,让你的基因更加稳定地运转。”
西泽尔闻言没松手,眼神反而更冷了:“它差点吸干了你。”
裴琮觉得丢脸,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当时没防备了。”
西泽尔沉下脸:“它把你摸了个遍,还把你捅了个对穿,它必须死。”
“器官”朝西泽尔低伏身体。
可怜兮兮的,不断试图靠近他,爬近他,还带着点“需要被谁收容”的期待。
裴琮:“你融合了它,就能使用他的力量,包括触手。”
西泽尔沉默几秒,最终还是压下手,冷冷一哼。
他背部微微绷紧,肩胛骨下露出一小块空白肌肤,血管隐约跳动,某种异物即将闯入。
“……真的要试吗?”他咬着后槽牙问,语气里藏着压不下的不适。
裴琮站在一旁,神情冷静。
“器官的结构已经稳定。现在它不是吞噬你,而是融合进你。你撑得住。”
“精神感知上限,是你未来最薄弱的一环。你想要更强,就得忍着。”
西泽尔没再说话。
“器官”感知到了呼唤,那团血肉从容器中滑出,一块温热却恶心的异物,缓慢爬上了他的后背。
刚接触皮肤那一瞬,西泽尔呼吸一滞。
那是生理性的反感。
它的触手冷而湿,绒毛贴着脊椎滑动,一层层黏液裹着带有引导序列的嵌合端,试图寻找骨缝、神经、肌肉与精神信号的交界点。
西泽尔脸色苍白,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像一条缓慢游走的刺,钻入他肩胛骨下方,一点点螺旋推进。
刺入的同时,他脑子里炸开了数十种重叠的杂音。感官被扰乱,精神力正被迫接纳外来的规则。
他本能想推开。
可他看到裴琮还站在一边,神情淡淡,眉目未动。
西泽尔还是选择相信裴琮,死死压着心跳,任那团恶心的生物嵌入皮肤、寄生血肉。
几分钟后,“器官”彻底融入他左肩胛内侧,形成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半透明印记,仍在微微跳动。
它不再动。
它听话了。
西泽尔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语气低哑:“……行了。”
“它现在,是我的了。”
西泽尔闭着眼,精神力轻轻一动,肩胛骨下那枚蠕动的半透明印记便泛起微光。
“器官”从他体内缓缓分离出来。
裴琮也是第一次见到“器官”从身体中分离出的实体。
可能是上辈子寄生时,双方都太虚弱,“器官”只能躲在裴琮身体深处啃噬残余能量,这一次,双方的能力都很强大,它成功拥有了“实体”。
血肉蠕动成型,神经自动缠绕成肌膜结构,它落地的那一刻,全身像是刚从母体中剥离出来的初代生物。
它本能地寻找熟悉的精神力。
下一瞬,它感知到了,裴琮站在不远处。
“器官”立刻低伏,快速地无声无息贴了上去。用最黏腻、最讨好的方式,贴着裴琮的脚边往上爬,口器微张,柔毛乱颤,整个动作都在发出一种幼体讨好式的臣服信息。
它甚至还发出一声黏滑的软鸣,像是在叫唤,甜腻又亲昵,好喜欢他,身上好香,想把他捉起来永远不分开。
裴琮还没反应过来。
“啧。”
西泽尔脸色一下子黑了。
他眼都没眨,直接伸手将那团东西一把从裴琮身上扯下来。
“滚回去。”
他咬着牙,低声怒道。
“器官”还想挣扎,但感知到主人的强烈厌恶与压制,立刻哆哆嗦嗦地瘫软下去,滑回了西泽尔体内。
裴琮低头看着这一幕,猜测应该是“器官”吸过他的血,体内仍残留着精神序列,所以才对他比较亲近。
“器官”现在彻底算是西泽尔所属物了,不愿意让“器官”亲近自己,裴琮也能理解。
裴琮慢悠悠道:
“怎么这么大反应,它又不会认我当主人,这么小气。”
西泽尔冷着脸,只把“器官”死死按在精神领域边缘,压进属于自己的边界内。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咬牙:“它再敢往你那儿贴一步,我就把它拽出来捏碎。”
裴琮闻言微顿,只当他是因为“器官”的不守规矩和不忠诚而恼火。
但西泽尔心里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器官”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靠近——都不是它的意愿。
是他。
是他时刻心心念念在幻想:
裴琮站在他面前,伤痕累累,气息衰弱,血气潮湿温热,仰着头靠过来。
他什么都不说,就贴上去。
贴在脖子、锁骨、唇角、骨缝之间,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去,留下一点味道、一点气息、一点被拥有的证明。
“器官”只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
只是把他藏在骨子里的欲望,毫无羞耻地流露出来了而已。
他冷着脸,压着喘息,把那些躁动不安的意念层层收拢,封进意识中。
——不能碰。
——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第35章 【二合一】 “让我摸一下。”……
裴琮和西泽尔走出黑池, 所有人已经在通道外聚集。
众人早就等得焦急,原本想强行闯入,但被维兰德拦下。
她察觉到了异常的基因波动, 猜测西泽尔正处于基因觉醒, 还混杂着精神重塑的极限状态。
所以她命令所有人等待。
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西泽尔黑发微湿, 冷白的皮肤衬得眼神极具压迫性,像一只兽的鼻息,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脊背。
他本就天生一副冷感的眉眼,如今沾染上捕猎欲与领地意识,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愈发冷郁锋利。
裴琮走在他身后两步, 已经完全看不出虚弱的模样。
维兰德向西泽尔和裴琮展示刚才找到的原始基因数据。
那是属于星战时期的数据, 底层语言不属于现联邦通用系统。不少东西已经被联邦抹除, 只能出去后再解码。
维兰德一开始并不抱希望,虽然不知道裴琮是怎么知道这个地下实验室的,但这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
他们离开实验区后。
安静的实验室深处, 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滴——滴——”信号声,光标闪烁。
遥远的首都星, 联邦基因库。
高塔静默运行了许多年,核心信息墙后的监控程序, 发出了冰冷的电子声。
【警告——】
【原始数据丢失。】
【数据追踪启动】
【已授权监察官】
*
裴琮和西泽尔把“器官”的存在当做一个秘密, 没有告诉任何人。
原始数据让维兰德和实验团队迅速动了起来, 第一时间启动了“基因抽离计划”, 向裴琮和西泽尔同步具体安排。
由于西泽尔的身体刚刚经历了觉醒,立刻抽离可能会导致崩溃,手术定在两周后。
裴琮在这两周内,充分察觉到了西泽尔的不同。
冷血动物该有的沉默、试探、潜伏, 因为裴琮曾经经历过,对西泽尔的想法都了如指掌。
但狼不同。
这种天生的占有欲和亲密渴望,毫不掩饰地从西泽尔身上流露出来。
维兰德说,这种性格上的转变会持续一个月,直到西泽尔能平衡两种基因,自由切换为止。
裴琮一开始不太习惯,不擅长应对这种不设防的执着。但毕竟是曾经的自己,基因的影响并不会让灵魂发生任何改变,花了几天观察,他很快就掌握了规律——顺毛撸即可。
西泽尔的狼类基因觉醒后,占有欲变得具体而毫无遮掩。他不再阴暗揣测裴琮的意思,反而从行动上表达。
他不想让裴琮走,就直接动手;裴琮只是往门口站得近了一点,西泽尔也会把人拽回来。
西泽尔不再半夜偷摸咬他,想咬了就把人拐进没人的地方,低头就咬,生怕别人不知道裴琮的从属。
在等待手术的两周里,西泽尔继续进行着权力移交。
首先是舆论的控制,从“进化剂的故事”开始,由晏止亲口说出“黑市被利用”、“实验失败”、“进化剂对污染体无效”之类的说辞。
字字句句都像毒刺,在赫利的故意渲染下,精准扎入黑市高层最敏感的神经。
裂痕开始蔓延,怀疑,骚动,利益焦虑,黑市的人心开始动摇。
西泽尔没有急着下手,坐等那股躁动酝酿,在合适的节点编了几个晏家的新故事。这份苦难却足够真实,足够让人共情。
最后,裴琮再借了一个情报商的渠道,在黑市高层散播联邦要对污染区和主城区进行“大清洗”的消息。
一开始的黑市区,并没人信这种话,太荒唐了。
污染区虽然混乱,但不被联邦纳入实权统辖,他们没必要下场清洗,只需要任其自生自灭。而且这几年,联邦表面上正忙着推行“主城区平等化”政策。
虽然黑市区向来对联邦多有不满,但谁会相信他们会突然动手?
直到污染区外,一座中型边境聚集点——萨尔南镇,在一个夜晚彻底从地图上抹除。
没有信号,通讯中断,搜查无人回应。
次日再被侦测时,那里已是死域,辐射指数暴涨,连植被都在快速枯萎。
上辈子,这场“清洗”最早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进行的。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西泽尔的名字,在这一刻,被再次推上黑市的话题中央。
不仅仅是赫利,黑市区越来越多有权无实、或被赶出主城区的旧军火商、实验师、信息贩子都找上门来。
他们想押一注,押在这个少年身上。
但黑市从来没这么好混,尤其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想要坐上牌桌的位置。
再英俊也好、再精致也罢,不见血,是不会有人真正服气的。
西泽尔很快收到了挑战。
来源是赫利敌对的黑市区高层人员,军火起家,在西泽尔与赫利合作后,公开表达了不满。
他明目张胆地宣称:
“一个靠脸上位的小白脸。”
“还是污染体。”
“这种人撑死也就做个陪酒的小宠物。”
口说无凭,黑市的规矩就是武力说话。
角斗场的挑战就是由此而来,对方向西泽尔递了消息,要求他应战。
在黑市,公开挑战的角斗不是单纯为了打架,而是一种势力之间地位确认。
西泽尔没有拒绝。
角斗场那天,裴琮戴着面具,和西泽尔一同进场。
挑战者叫索尔,模样匪气,勉强称得上英俊,脸上有一条从颧骨斜至下巴的旧伤,看起来粗野、危险,眼里却带着贪婪的光。
索尔的家族是黑市区最大的军火商人,他作为继承人之一参加这次挑战。
裴琮刚入场,索尔就看到了他。
只一眼,索尔整个人像定住了。目光死死黏在裴琮身上,连走路的脚步都停了几秒,像是发现了什么“想据为己有”的好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谁,也看不清面具背后的脸,但索尔就是喜欢这种气质的男人。
尤其是将这种强势的男人压上床,再狠狠将人折磨到崩溃。
西泽尔对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并不敏感,对裴琮身上的却在意得不得了。
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索尔的贪欲。
他一言不发,手一抬,当着索尔的面扣住了裴琮的手,占有欲十足,指节收紧,像要将骨头一并握碎。
裴琮偏头看了他一眼,凑近他耳边,懒洋洋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索尔明显感觉到,西泽尔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冷了,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
索尔心情愉悦,只以为他看上的男人也对自己有意思。
台上,索尔扭了扭脖子,做了个起手势,挑衅道:
“听说你是靠脸上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场下响起一阵喧哗。
有人笑,有人起哄。
唯独裴琮,摸着面具下沿,靠在椅背上,给索尔点了根蜡。
他刚才吩咐了西泽尔不许杀人,对方是黑市区的高层,突然死了势必会引起联邦的调查。
开始交手的前几回合,索尔凭借身体强度扛住了几次肘击,还试图反扑,打在西泽尔肩上,生生砸出一声闷响。
索尔擦着唇角的血,忽然仰头笑了一声,看向观众席上的裴琮:
“你是不是怕输了他就跟我走?啧,不摘下面具都让人想试试。他被人压着,是不是也这么冷淡?”
那句话一出口,西泽尔停下了动作。
索尔还在笑:
“把他给我怎么样?我可以和你达成合作,军火的生意……”
他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被甩了出去。
西泽尔的动作很快,在索尔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手肘抬起直击咽喉,索尔喉骨塌陷,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
还没稳住,西泽尔膝盖已经撞上他的腹部,伴随着骨肉错位的钝响,把他砸进地面。
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西泽尔一只手扣住索尔的脸,将他的半张脸狠狠压进碎石与血泥中。另一只手每一下都精准砸在关节、骨缝、肋骨之间。
索尔开始哀嚎。
他求饶,挣扎,叫喊。
围观席上,终于传来一阵躁动。
“投降!”
“他投降了!快结束!”
带头的老头子握着通讯终端,脸都白了:“索尔认输!我们交出四条的军火线——
黑市的规矩就是这样:一旦开口认输,只要对方不赶尽杀绝,就可以以地盘或资源抵命,保住挑战者一条命。
但西泽尔,不想要这个平衡。
他听见了那声“认输”,但继续低头,用膝盖顶断膝骨,慢条斯理、毫不犹豫。
索尔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哽咽般的气音。
高台上的老头几乎跳起来:“他再动手就是毁规矩!这是挑衅——这是——”
终于在裴琮准备开口前,西泽尔一把扯住索尔的头发,迫使他露出眼睛,盯着上方的观众席。
“你还敢看他一眼吗?”
被嫉妒彻底点燃的残忍与疯意,让索尔眼前只有血色一片。
下场时,西泽尔还沾着血,眼神却一点不移地看着裴琮,周身气压沉沉。
裴琮给他擦干净血迹,“你没杀他,做得很好。”
感受到西泽尔还有点不高兴,裴琮抬头用指节蹭了一下他的脸,“怎么了?”
西泽尔这才开口,不满道:“刚刚你看他的时间,比我长。”
裴琮:“”
西泽尔扣住裴琮的手,在众目睽睽下带着人离开了角斗场,剩余的事情,赫利会处理。
收藏室内。
自从从旧址废墟回来以后,他们就再也没分开睡过。
裴琮适应良好,只是有一点困扰——他想摸耳朵的难度越来越高。
西泽尔从黑池那次之后,再没主动放出来过,那对灰黑的耳朵像是他的最后一块软肋,平时藏得死死的。
裴琮偶尔会手痒。
比如今天刚刚在角斗场看到西泽尔放出狼耳朵,现在就很想摸一摸。
裴琮在西泽尔耳边说:
“让我摸一下,嗯?”
“我想看看。”
等到西泽尔整个人快失控,才慢吞吞地在他眼前露出一点点耳尖。
毛发细软,隐隐颤着,明显在忍。
裴琮摸得很认真,有时候还要揉一下耳根,西泽尔就僵着,一声不吭地忍完,脸色绷得死紧,然后离开卧室。
每次摸完,他都不会再和裴琮睡一起。
裴琮习惯了他的反常,却在半夜被某种声音吵醒,打开了卧室门,想出去透透气。
收藏室昏暗一片,只有尽头的灯没关,微光中,他看见西泽尔背对他,坐在沙发边。
少年已经抽条,几乎快和裴琮一样高,只是依旧清瘦,肩膀微微耸动,指节隐约收紧,喉间压暗的声音正被他极力克制着吞咽下去。
裴琮目光掠过他耳侧——
那对平时死活不肯露的狼耳,正颤得厉害,像在等谁来抓住它。
他走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西泽尔在听见脚步声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本能藏进沙发的阴影里,外套拢紧,坐姿撑稳,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嗓音冰冷:
“没干什么。”
裴琮站在他面前,看着那双狼耳一晃一晃,伸手揉了一把,没意识到少年到底在干什么事。
“耳朵在抖。”
裴琮似乎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摸耳朵会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西泽尔呼吸一下变重,将耳朵从裴琮手上抽出来,难得拒绝道:
“不用你管。”
羞耻如潮水般反卷而来,重得把他整个人压进沙发。他不知道该藏哪里,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装。
西泽尔稳住声音:“回去睡觉,我没事。”
裴琮靠在沙发边,完全不把少年的伪装放在眼里,看着西泽尔极力忍耐的模样,恶趣味道:
“你记得开窗户,这地方通风不好。”
然后转身就走。
西泽尔终于忍无可忍。
这种逗弄他的态度,加上今天占有欲被挑衅的怒火又浮上心头。裴琮为什么总能如此自在,这让西泽尔想看裴琮不一样的表情。
他猛地扣住裴琮的手腕,动作迅猛干净,按照裴琮以前亲手教的技巧——肩胛压制,膝锁肋骨,掌控对方重心的最直接方式,膝盖顶住了裴琮大腿外侧,微微前倾。
裴琮猝不及防,被他直接压进沙发,靠背狠狠撞上,发出一声闷响。
呼吸被夺走一瞬。
西泽尔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手扣着他双腕,呼吸却低得几乎贴在他耳廓里。
他不再藏、不再躲、不再犹豫。那双曾经总是暗沉压抑的眼睛,现在漆黑得像夜里发光的猎兽,幽深、锋利、带着渴望亲吻的混乱本能。
他将裴琮的手往自己身下带去,眼神漆黑、呼吸灼烫,嗓音低哑:
“不是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西泽尔俯在他上方,半命令道:
“帮帮我。”
裴琮感受着手指被牵引的方向,动作微顿了一下。
但没拒绝。
又不是别人,帮帮他又怎么了?
裴琮向来擅长在这段关系之间留下试探的空间。不论是蛇藏在黑暗中,冷血、阴沉,滑进来缠住,还是现在。
他的动作克制,甚至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意味。
裴琮还有心情想,蛇好像更冰凉一些。
耳边传来一声压低的喘息。
西泽尔睁着眼,俯视着他,眼里仍藏着那种没散尽的紧迫和情绪翻涌。
裴琮淡定起身:
“这么快。”
“你以前帮别人干过?”西泽尔语气一下子锋锐,裴琮在拿他和谁比较?
西泽尔明明能感觉到裴琮的生涩。
裴琮似笑非笑:“你还好意思说?”
西泽尔听到这话,反而没有被做坏事被拆穿的心虚,裴琮也没说不愿意,帮帮他怎么了?
裴琮转身看他:“还回来睡吗?”
西泽尔看穿了裴琮的想法,“不给再摸了。”
裴琮皱眉,西泽尔打断他:“你想再帮我一次,可以随便摸。”
从来没有觉醒过狼类基因的裴琮,终于后知后觉耳朵对西泽尔而言,究竟敏感在哪了。
第36章 【VIP】 “你猜,他感受到了什么情绪……
两周时间转瞬即逝。
在旧址中短暂修整后, 西泽尔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基因抽离实验。
即使裴琮已经尽全力缓解,他的基因污染情况也依旧让维兰德惊叹。
对于严重的基因污染,只能在两条路径中选择其一:
一种是“融合”。
继续往体内输入新的基因, 当某种基因不稳定时, 就相应融入对应制衡的基因。试图用更多基因组合,构建一个“动态平衡”的系统。
在这条路上, 污染者会越来越像一个怪物,能力爆发也更强,但这无异于针尖上建造高塔。一发动全身,随时可能直接崩溃。
裴琮上辈子就被迫选择了这条路。
基因融合一旦开始,就无休无止。依靠巨量的基因稳定剂, 那些药液冰冷, 但也只能暂时压住身体的崩解。他的身体是被强行拼凑的废品, 一天比一天沉重,也一天比一天远离人类。最终痛苦而清醒地惨烈死去。
另一种是“剥离”。
体内抽离出一部分活性不高、占比较小的污染基因,试图将身体稳定在“最低风险状态”。
这听起来安全, 但意味着削弱、失去潜力,甚至永久损毁一部分不可复制的能力。抽离多了, 人就会失去主心骨,慢慢变成一团无功能的血肉。
哪怕是轻度污染, 风险也很高。
幸运的是, 他们现在有蝾螈基因。
西泽尔体内抽离出的基因, 都会由蝾螈基因进行修复。
维兰德在一周内完成了基因结构的初步测定。根据检测结果, 西泽尔体内一共携带七种具有显形风险的污染基因。
其中三种活性较低,功能模糊,几乎无法预估未来的表达方向,非常适合被抽离。
实验室里。
在跨入隔离门前, 西泽尔抓住裴琮的手腕,示意他暂时别着急离开。
医生和助手很有默契地没有多问,自觉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两人隔着冰冷的手术光线,一坐一站。
裴琮转身,垂眸看他。
手术台的冷白光打在西泽尔身上,映出干净利落的肌肉线条。狼类基因在他体内编织、重构,让瘦削的身体悄然褪去脆弱,生出冷硬的骨架与野兽般的肌肉分布。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小干枯、身影虚弱的可怜东西了。
意料之中地,裴琮对他并没有任何宽慰的话语。
西泽尔也观察着裴琮。
裴琮的眼里没有担心,也没有忧虑,连一丝紧张都没有,一如既往的镇定。
裴琮一直如此,以至于西泽尔即使沉溺在裴琮纵容中,也难免产生疑虑——
那双眼睛里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还是只是不想为他起波澜?
裴琮到底是根本不在意他的的死活,还是裴琮对他真的对他有如此超乎寻常的信任,无条件相信他是奇迹,绝不会失败?
西泽尔无法判断。
他猛地一拽,将裴琮拉近了一步。
两人贴得极近,呼吸交错,白色的手术灯高悬在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光线里无声交叠。
从外面监控的角度看去,两个身影被实验室的冷光彻底融为一体。
西泽尔的视线晦暗不明,一点点往下滑,直到裴琮裸露在外的手背。
干净,骨节分明,指节带着薄茧,血管隐在皮肤下,曾经落在他的头发上,扣住他后颈,抚慰过他。
西泽尔忽然想起很早之前,自己在黑市上碰他一下,裴琮都会下意识地闪躲。
那时候,他还很弱小,没办法向裴琮提出要求,也自卑于自己肮脏的基因。
而现在,裴琮已经不再抗拒,不仅不抗拒,还会和他做那种事。
赫洛曾告诉他,那是只有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
西泽尔曾经灰暗的人生里,没有“喜欢”这种东西,只有向上爬的渴望,和复仇的执念。
可如果这两个字后面加上“裴琮”,他的心就会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勒住,酸涩、滚烫、不安。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心里的那个词。
他喜欢裴琮。
不是依赖,也不是习惯,是深刻在西泽尔基因里,连妒忌和毁灭都混在里面的喜欢。想独占裴琮,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喜欢。
所以他接受了手术。
他的身体太脏,基因太混乱,连存活都是一场赌博。他不配和裴琮站在一起,除非,这场抽离能成功。
如果他能活下来,那将是真正的奇迹。
到那时,他会一字一句,亲口告诉裴琮,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无论裴琮的回应是什么,他都不会放手,他会一步一步把他困住,用权力、用身份、用亲手建立的权势,将整个星际,都变成巨大的囚笼,让裴琮无路可退。
但是,如果他并没有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也没关系。
西泽尔被抑制装置固定,机械臂悬在他体侧,冷光扫过他的脊背。
“你还带着定位器,对吧?”他忽然开口。
裴琮卷起袖子,向他展示。
西泽尔得到了答案,嘴角浮起一点满足的笑。
两人对视了几秒。
最后,裴琮伸手替他注射了麻醉剂。
“你可以的,”裴琮说,“你不会死。”
裴琮知道这一定会成功。
融合和抽离,本质上并无区别。他上辈子没死,这辈子自然也不会有大事。他比维兰德还要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血肉的极限在哪里。
在他眼中,这场手术从来都不是赌博,而是结果已定的一步。
但即便如此,重来一世,他还是在意西泽尔第一次躺上手术台时那一瞬间的迷茫。
裴琮不想看轻西泽尔的痛苦。
西泽尔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从某种压抑的绷紧中暂时脱力。他慢慢闭上眼,指尖还扣在裴琮手腕上,过了两秒,才陷入药物带来的无意识。
维兰德站在监控室中,数据屏上不断闪动着西泽尔的基因波动图谱。
见两人终于分开,裴琮一进来,维兰德就问问:“他害怕?”
裴琮靠在椅背上,挑眉道:“他从来不害怕死。”
那种只想变强、一路往上爬、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的狠劲,从他少年时期就早已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是阴狠和不择手段浇成的无畏。
维兰德目光落在跳动的数据上,换了个话题:“他的第二基因觉醒得出乎意料,居然是狼类。”
这不止出乎维兰德的预料,裴琮自己都没想到。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脱离掌控。
维兰德语气暧昧不明:“你说,他是感受到了什么情绪觉醒的?”
这句话落下,监控室短暂地沉寂了一会。
不同的情绪会触发不同的基因,这是维兰德一直在做的研究。
每一种基因的觉醒,都需要精确的刺激作为触发条件,比如只有恐惧和剧烈的求生欲才能催生蛇类基因。
而裴琮上辈子之所以没觉醒过狼类基因,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能催生它的情绪。
不用维兰德多说,裴琮也能猜得出,狼类基因,需要什么样的情绪才能觉醒。
忠诚、偏执、臣服、独占欲、极端排他性——这几乎和自己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
裴琮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对世界没有任何幻想,对人性更没有信任可言,他的身体里装的是仇恨和生存欲。那时候的他,从未把信任给过任何人,更不可能,把那种几乎带着“臣服”意味的情绪,放在某个活人身上。
可偏偏,西泽尔觉醒了,还是在自己靠近他之后。
裴琮沉默地敛了眼,他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想细想。
他几乎可以肯定,西泽尔那种独占的、扭曲的、深沉的执念情绪……
是为他而生的。
他这辈子的忠诚和信任,给了十年后的自己。
这在维兰德看来,西泽尔就差没大声在裴琮耳边说“我爱你,我想上你”了。
她的目光落到裴琮的手臂,道:“他手术失败了,你真打算和他一起死?”
维兰德不是不识货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定位器藏着什么端倪。这种定位器,一旦主人的生命体征终止,另一端也会立刻被系统识别为“命令无效”,进入跟随死亡的倒计时。
如果西泽尔真死在了手术台上,意味着裴琮立马就会去陪他,绝对无法单独活下来。
维兰德不相信裴琮不知道。
“我看不懂你,裴琮。”
裴琮没回应,只是敲击控制台边缘,漫不经心对维兰德说:“别这么说,我很相信你的水平。”
况且,就算真死了又怎么样?所有物跟着主人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辈子,很多事情出乎他的计划。比如西泽尔的狼类基因,再比如,西泽尔对他称得上炙热的感情。
裴琮从来不是轻易动摇的人,可他面对西泽尔,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想法了。
这是命运失误后的一次意外。他从不觉得人生有什么意义,在这偷来的一世里,裴琮看得最轻的,就是自己的命。
维兰德笑起来,好奇道:“那么你死的时候,也会拉上西泽尔吗?”
裴琮没有正面回应,反而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
手术台上,西泽尔的一段污染基因被抽离,排异指数飙升。淡蓝色的液体随即注入,那些躁动的基因链逐一安静下来。
屏幕上的波动线趋于平稳。
那是裴琮提前让维兰德从他体内抽出的,最珍贵的脊髓基因。
整整三瓶,维兰德交易时抽取多次,也不过将将一瓶而已。
裴琮对西泽尔称得上心甘情愿,予取予求。
维兰德眯了眯眼睛,语气轻松得过分:
“只是好奇,毕竟西泽尔有你的蝾螈基因,暂时应该死不了。”
她看向裴琮,停顿了一下才道:
“不过,按照这么抽下去,你距离这一天可不远了。”
裴琮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冰冷:“维兰德,别多嘴。”
西泽尔并不知道。
“蝾螈”基因所付出的最大的代价,从不是什么追杀堵截,实验放血——
而是有限的生命。
蝾螈基因再强,也不是无代价的奇迹,它所提供的修复力,是以细胞极限透支为代价的缓慢衰亡。
每一次作用、每一次抽取,都是在无声燃烧他有限的生命本源。
按照西泽尔每抽离一次,就用三瓶的透支方法,裴琮死期将至。
维兰德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狼是很忠诚的生物。”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为自己而死,到时候,西泽尔会怎么样呢?
维兰德很好奇,到那个时候,西泽尔是否能觉醒出更有趣的基因?
第37章 【VIP】 “是奖励。”……
西泽尔睁开眼, 意识被重新装进身体里,那些缠绕在神经上的暴躁、排异、撕裂感消失了。
西泽尔感受到,他的身体运作变得轻盈, 协调, 强大。那些让他痛苦的东西,被一点一点抽了出去, 取而代之的,是裴琮身体里的基因。
因为裴琮想让他活下来。
想到这里,胸口某个地方便发出一阵几近炙热的情绪。
西泽尔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攀上裴琮的身影。现在每一根不再疼痛的神经,都在叫着那个名字。
裴琮。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金属滑轨摩擦的声音让西泽尔陡然抬头。
看到裴琮的那一刻, 西泽尔才如同踩到地面上, 确定了自己活下来的事实。
真好, 他们两个人都活了下来。
西泽尔的基因抽离很成功。
抽离后,每一场实战训练中,西泽尔都表现得压倒性强大。只需要再进行一次基因抽离, 他的基因就会彻底稳定下来。
比起上辈子同时间段的裴琮,西泽尔的实力远远走在了前面。
裴琮却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污染者的进度一旦没有缓冲, 能力往往先于意识扩张,而这在废星是致命的。掌握得太快, 心性却没有及时跟上, 很容易阴沟里翻船。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 西泽尔在黑市区风头太盛, 急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训练。
主城区的动荡,黑市区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开始关注西泽尔,科研区更是地形有限、施展不开。
继续留在联邦控制范围内, 只会让西泽尔迅速暴露在不必要的监控与舆论中。
为了磨砺西泽尔的心性,他们再次进入了旧址废墟。
裴琮想让西泽尔彻底掌握他的力量,让力量沉下去,而不是浮于表面。
这次进入旧址废墟的一共六人,除了西泽尔和裴琮,还有艾洛、晏止、维兰德和被从无主之地拽过来的哈克。
他们回到了那片荒凉、污染、充满危机的旧址废墟。
之所以带上哈克,是因为接下来如果要对抗联邦,就急需真正意义上的武力支持。
在联邦的洗脑教育下,任何联邦的技术成果都会引起废星上的轰动,不止是主城区,连最底层的污染者都会议论纷纷,与有荣焉。
他们为联邦的强大而感到自豪。
联邦竭尽全力向整个系统灌输一个观点——
联邦的财富,就是整个人类的财富。
即使是废星最底层的污染者,一想到联邦的科技和污染者们曾经作出的伟大贡献,便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仿佛那真的是属于他们的荣耀。*
当连底层都开始为压迫者鼓掌时,反抗的根就已经被剪断。
与其试图唤醒平民区的人心,不去用武力彻底打碎这种制衡。
而哈克不只拥有对机械的疯癫热爱,还有一颗不受联邦和道德标准约束的大脑。
他们需要这样的力量。
旧址废墟曾是星战爆发的战场。
现在虽然只剩一地碎裂残垣,但在哈克眼里,这里简直就是一座沉睡中的军火工厂。
在裴琮点拨下,哈克开始拆解地面下掩埋的弹体、破财的武器、甚至尝试还原战舰级核心,兴奋到彻夜不眠。
至于艾洛和晏止——
裴琮的魔鬼训练没有放过他们。
他们每天被折腾得上天入地,废墟里满地乱跑,时不时还得陪着哈克测试新武器,活得生不如死。从日出折腾到深夜,幻境、实战、体能、极限抗压一项不落,几乎把人往死里逼。
他们俩有时候垂死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还在训练,恨不得一觉睡死过去。
晏止骂到嗓子都哑了,艾洛几次试图靠“装晕”躲过,结果第二天训练内容翻倍。
他们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西泽尔也一样,每天训练结束脸色都惨白,身上伤痕没断过,连话都说不全一句。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的训练根本就是顺带,他们真正的角色是陪跑,是裴琮给西泽尔准备的活靶子。
他们一天训练全靠裴琮口头说,而西泽尔的训练计划写了整整三页纸,不带空行的。
艾洛偷翻过一次,吓得当场把本子合上,精致的脸上一片苍白:“……我以为他想把西泽尔训练成战士,没想到是要打造一把生物武器。”
晏止咬着牙:“生物兵器也没这么玩。”
裴琮对他们,三言两语;对西泽尔,事无巨细,从呼吸频率到爆发时间的调整全都精算。
但别的不说,裴琮那三言两语的训练,效果就是立竿见影。
晏止一开始确实厌恶影蝠,但早在被裴琮送去维兰德那边开颅分析那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着这个男人走到底。
西泽尔每天都想弄死他又怎么样?
管他妈的,裴琮可是私下亲口答应过他,会带他摧毁联邦,为他的家族复仇。
在这片废土上,能听到这样一句话,比任何承诺都更让晏止心动。
这点痛,晏止终究有少爷的骨气,咬着牙忍了。
至于艾洛,说实话,他对联邦没什么深仇大恨。
他不是晏止那种从小血海深仇,也不是哈克那种技术疯子。他只是长得漂亮,半辈子就被人当作货物一样辗转在不同的主人手里。
他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家伙,又惜命,没想过要推翻什么体制,也没幻想过重建世界。他要的不过是个能喘气的地方,一个别天天有人拿鞭子抽他的位置。
如果不是裴琮把他从地下拍卖场里拎出来,他大概率现在还在给哪个中层权贵当“小宠物”。
他之所以现在还没偷偷跑路,每天被训练到头晕眼花,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他是西泽尔的二五仔,负责监控裴琮。
他被绑定了基因锁链,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向西泽尔同步一次定位数据,定点报告裴琮的行踪、言行、接触对象。
艾洛也说不清西泽尔是个什么变态,他只知道,他不干小命真的不保。
而对裴琮的训练,接受程度最高的就是西泽尔。
体温失控,身体反复拉伸中渗血,他都不为所动,丝毫不放松,仿佛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
尤其是感受到裴琮在他身上花心思后,那整整三页纸的训练计划,别人觉得那是折磨,西泽尔却觉得爽得要命。
这说明裴琮在看他,在关注他,在为他花精力。
只要能让裴琮满意,别说这点训练,哪怕现在让他冲进雷区最深处,他都不带眨眼的。
只是,有一点让他压不下心里的刺。
——艾洛和晏止。
他看见裴琮指导他们,心里的嫉妒就疯长起来。
为什么他们也能得到你的目光?
明明训练是为他定的,明明计划是他一个人的,为什么还要跟别人说话?
这种情绪,让他在训练中对晏止和艾洛下手更狠。当晏止和艾洛连他十分之一的要求,都没有完成时,西泽尔甚至会产生一种微妙的自得。
都是废物,怎么比得上他。
当然,单单是在他身上花精力,并不能完全安抚西泽尔。
真正让他期待的,是每天训练结束之后的——“小环节”。
这个环节没有被写进训练计划里,也从来不公开安排。但它每天都会出现,准时,隐秘,如约而至。
训练结束,他一身汗,指节开裂,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裴琮会坐在他旁边,蹲下身,低头处理他身上的伤。
这是属于他的时间。
他能因为那只手落在自己皮肤上的温度,在心底反复回味到深夜。
伤得重了,西泽尔就能压着裴琮肆无忌惮地咬,那种半压制的、近乎占有式的举动就顺理成章地发生。
更过分的时候,西泽尔会低下身,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腰侧,试探边界。
西泽尔最近发现,比起让裴琮为自己服务,他更喜欢主动为裴琮疏解欲望。
他喜欢看裴琮眉眼淡淡、却被他逼得略显迟疑的样子。喜欢他一句话没说,身体却微微僵住,让他有种几近痴狂的满足。
像冰层底下,摸到一颗火星。
手指滑动缓慢又细致,力道也不似训练时那般锋利,而是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欲望与控制感交织的侵占。
裴琮有时候会低声吐一句:“别闹。”
可“别闹”这两个字落在西泽尔耳中,听起来反而像是默许。
反正没推开他不是吗?
西泽尔浑身是汗,手掌还有擦伤未愈,就贴上去。故意似的把嘴贴近他耳侧,原封不动把裴琮的话还给他:
“这么快。”
他们的频率一直保持在一天一次,轮流值班,今天可能是被西泽尔咬狠了,吸多了血,裴琮结束得格外快。
事后,裴琮总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起身,扣好衣服,神色平静,连一句评价都吝啬,所有的喘息、撕扯、触碰都不值一提。
裴琮一向从来没有疏解的冲动。他对这类事,没有明确的兴趣。少年时也曾有过几次身体反应,那是年纪在成长、荷尔蒙在催促,是某种生物本能的躁动。
可他从不放任。
只是冷冷地看着,任由那股欲望在体内缓慢升腾,又等它自己散去,甚至带着某种旁观者的冷静。
对裴琮来说,身体从不是慰藉,也不是享乐的器官。
现在只不过是对西泽尔的例外。
西泽尔靠在墙边,心里就泛起一点控制不住的恶意。
又不是没爽到。
装什么冷淡?
那时候明明喘得那么深,指尖都在发紧,现在倒好,一副这种样子。
可恶的是,西泽尔也很喜欢裴琮这种模样,太高高在上了。可他偏要把裴琮拉下来,拽到自己怀里。
西泽尔看着裴琮收拾,他平时训练太累,这种事裴琮都不会让他插手,正想说什么,眼神却骤然沉下去。
他撑起身体,将人扯过来,指尖掠过裴琮的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疤痕,已经愈合了,是他昨天留下的。
他看着疤痕,语气发冷:“怎么回事?”
裴琮低头看了一眼,手指随意地擦过那处微痒的痕迹。
他们都心知肚明,以蝾螈基因的恢复能力,再重的伤口都不会留疤痕。
裴琮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在西泽尔越来越黑的眸色里,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是奖励。”
“你不是一直想留下点什么吗?给你留下的,永久的痕迹。我不打算抹掉,以后也不会。”
西泽尔眼底的光猛地一变,情绪被火点燃,随即低下头,一手紧紧按住那块皮肤,呼吸也跟着乱了。
他留下的。
在裴琮身上。
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是真正的、不可逆的标记。
西泽尔兴奋得手都在颤,眼里掠过一种近乎狂热的情绪。他猛地按住裴琮,把人压进身下,膝盖卡着他大腿,眼神猩红,喉结滚动。
裴琮皱了皱眉:“又发什么疯?”
西泽尔压着他的手腕,贴得极近,直白道:
“硬了,都是你的错。”
他眼神沉沉地盯着裴琮,喘息急促,脸颊贴在裴琮的耳侧,近得过火。
裴琮侧头:“不是做过了吗?”
西泽尔才不管裴琮说什么,直接将身体压下来,“明天的训练可以加倍,来一次。”
他心知,这时候就算打断西泽尔,也不过是下一次更加变本加厉。
短短几秒的对峙后,裴琮轻轻叹了口气,垂眸看向少年发红的眼。
“……你就这点耐性?”
西泽尔承认:“对你,是。”
裴琮没有再推拒。只伸出手,按住西泽尔后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那就是默认的意思。
第38章 【VIP】 “我喜欢你,裴琮。”……
维兰德在旧址废墟也没闲着。
在西泽尔的基因抽离结束后, 晏止向裴琮请求,想进行一次彻底的基因剥离手术,将他体内由哥哥强行植入的蛇类基因抽出来。
晏止的基因融合就是维兰德亲手进行的, 她一开始并不支持:
“这条基因对他融合得很深, 动不了。”
这手术风险极高。
失血、紊乱、基因崩解、排异冲突只有一种方式可以大幅降低风险,那就是使用裴琮的蝾螈基因稳定。
裴琮还没发表意见, 西泽尔就已经冷着脸挡住他,语气罕见地锋利:
“不准再抽。”
上次他手术后才知道,裴琮为他抽了整整三管脊髓基因。
知道了抽脊髓的巨大痛苦,西泽尔三天没搭理裴琮,在晚上用各种手段, 把人折腾得身体发虚。
见人不知悔改, 西泽尔当着裴琮的面, 让维兰德也抽了自己一管,西泽尔想亲身经历裴琮的痛苦,也不想再从裴琮身上拿任何东西。
效果立竿见影, 裴琮立马答应不会再抽。
至于晏止是死是活,西泽尔根本不在意, 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晏止最开始就没有奢求过裴琮的帮助, 也没问其他降低风险的办法。裴琮问他还愿不愿意做, 晏止依旧坚定点头。
裴琮便没再多说。
融合得再深, 基因终究不是自己的。
晏止清楚, 他没有任何人的支持,也不会有人保护他,所以他只能赌自己一把。
他默默换上医用服,躺上手术台, 独自一人注入冰冷的麻醉剂,等待命运的审判。
晏止的人生难得幸运一次。
醒来的那天,天光苍白。
身体里有什么被剥开、剔除,又重新拼好,那个不属于他的“蛇类基因”,被完整剥离了出去。
晏止再次成为了单重污染者,身体回到起点,他的基因是伯劳鸟。那种如影随形,时刻心惊胆战鳞片浮起的感觉褪去。
晏止长舒一口气,感觉从自己哥哥的影子里走出来了半步。
基因抽离后,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艾洛主动站了出来照顾他。他手脚快,没脾气,晏止醒来的那几天,见到最多的就是他。
直到晏止痊愈后,艾洛才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在他手边,小声说:
“这个是裴琮让我转交的。”
盒子里面躺着一瓶绿色液体,那是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蛇类基因。
艾洛又从怀里摸出来一颗蛇牙,一小块骨头。
晏止整个人一下子被定住了。
他保存的蛇牙早在辐射水潭就丢失了,而那块骨头上的微裂,是哥哥在被活活抽取基因挣扎时留下的标记,独一无二。
他还以为哥哥的尸体早就被阿曼塔毁了,阿曼塔死后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想到裴琮替他找到了哥哥的尸体。
晏止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握着那块骨头,无声无息。
艾洛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
旧址废墟的历练远比预期更有价值。
哈克一头扎进那些废弃掩体与半塌的反应堆区,从老旧装甲中找到了他前所未见的武器。
那是被联邦封锁的科技成果,是真正能用于星战的大规模武器。
而远在主城区另一端的赫利,也终于收到了由裴琮再次送出的情报。
那是裴琮上辈子在主城区中暗中发现的秘密,关于联邦“内部整顿”的记录。
进化剂让污染区自相残杀,消灭最强大的威胁。而主城区内,真正强大的家族也会被找理由,被迅速撤职、失联、或干脆“死于意外”。
那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屏幕上被划掉,整整四页纸,赫利的手指翻到最后一行,掌心已经渗出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裴琮是多么正确的选择。自己原本站着的那条船,早就开始往下沉,大厦将倾,只在一瞬。
他们在旧址废墟待了整整两个月。
裴琮利用旧址废墟,将每一处危险的地方都当成训练场。在裴琮的指导下,西泽尔学会了控制“器官”,不再依靠爆发性,或求生本能下的反击,而是精准致命的力量。
在模拟训练中,西泽尔仅仅一击,骨骼塌陷的声音清晰可辨,血肉混着骨屑炸开。
在训练一个月后,西泽尔第一次在训练场上打败了裴琮。
艾洛和晏止在远处目瞪口呆。
他们拼命训练,努力突破,在裴琮的魔鬼训练下,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进步。
可刚才,看着西泽尔一身血从训练场里走出来,艾洛和晏止才明白这种绝对压倒性的差距。
天赋是拼命也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不仅是力量,还有西泽尔那种生来属于核心的、冷静而残酷的意志。
西泽尔自己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听他调动,每一寸力道都能打中要害。
这才是力量。
是裴琮曾经承诺过的,真正属于他的力量,裴琮给他的承诺从不食言。
西泽尔接受了第二次基因抽离手术。瞒着西泽尔,裴琮还是偷偷抽了点脊髓基因防止不测。
离开旧址废墟的前一晚,训练场风很冷,天色灰暗。
裴琮独自站在边沿,望着远处断裂的铁塔出神。
没过五分钟,就被西泽尔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揽住,声音贴在耳侧,声音和呼吸一样轻。
“在想什么?”
裴琮没动,只是问他:“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
西泽尔摇了摇头,鼻尖蹭过他颈侧,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晏止?”
裴琮这才转过眼:“嗯?”
西泽尔眼底沉沉:“哈克说,你去无主之地找到他哥哥的尸体。”
裴琮没急着解释,伸手摸了摸西泽尔的头发,像安抚一只毛都炸起来的小兽。
他说:“失去重要的人,是很痛苦的。”
西泽尔顿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失去过谁?”
他盯着裴琮,声音低下去:“谁对你那么重要?”
裴琮没答,把西泽尔拥着他的手指慢慢松开。
西泽尔忽然心头一紧,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裴琮在离他远去。
不属于任何人的抽离感,像灵魂被慢慢抽走,却没有任何征兆。
那种距离感让他心底一阵发凉,他下意识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裴琮。”
裴琮声音轻淡:“我并没有失去过任何人,所以才好奇那会是什么感觉。”
裴琮其实从来不能共情晏止,他知道晏止失去了亲人,可他从未真正感受到这种痛苦。
裴琮失去过很多东西。命、身体、尊严、基因、选择权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他重要到能让他痛苦。
当他看到晏止独自抱着一块骨头,沉默了一整夜时,他其实很不解。
只是晏止依赖哥哥,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西泽尔,想到了依赖他的模样。
西泽尔失去他时,会不会也如此痛苦?
会不会也像晏止那样,抓着一块没意义的骨头坐上一夜?
哪怕他无法共情,无法理解,他仍然想要减少西泽尔未来可能会经历的痛苦。
哪怕只是一点点。
如果晏止会被哥哥的基因、骨头安慰到,西泽尔会不会也能好受一点?要不要给西泽尔留一块骨头?
西泽尔也沉默下来。
裴琮淡淡道:“晏止失去了重要的人,也好好活了下去,这很好。”
西泽尔却并不赞同:“只是对他哥哥来说,晏止不够重要而已。”
裴琮偏头:“为什么?”
西泽尔直视裴琮眼睛:“如果我是晏止的哥哥,我一定会带着他一起死。”
在他认知里,重要的人就该被一起带走,不会留他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裴琮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因为他也是这个想法。
他也思考过,当他这具身体死亡时,应不应该带着西泽尔一起死。
身体在不断衰弱,能支撑的日子越来越少。
裴琮甚至已经做了后手,如果真撑不下去,怎么才能带着西泽尔,干净利落地死掉。
裴琮征求西泽尔的意见:“如果你是晏止呢?”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死?
西泽尔顿了顿,像听见了什么荒谬的问题,语气低冷又坚定:
“我不会是晏止。”
他不会像晏止一样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亡。
更不会就这么活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苟延残喘。
少年这么郑重其事的宣言,向他最重要的人承诺,会不惜一切保护他。
裴琮垂眼:“那如果我会离开……”
话还没说完,裴琮就立马感受到收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
西泽尔盯着他,终于明白这一晚上裴琮到底在铺垫什么,脸色冷得几乎要凝结,语气一字一顿:
“你什么意思?”
“你要走?”
裴琮摸上他的后脖颈,这是他最常用的安抚手段。
“只是如果,西泽尔,别紧张。”
西泽尔没法不紧张。
他的世界从来都孤零零的,最初便没有谁可以失去,除了裴琮。
他脑子里浮现出裴琮被“器官”缠住的样子。自己站在那里,血顺着他脖颈往下淌,像个彻底无力的傀儡,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碰触、无法靠近、无法保护裴琮。
西泽尔后来总是一遍一遍地回想,自虐一样,拽着自己反复看:
“你看,你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以此来提醒自己无能,于是更用力训练,更用力折磨自己。
如果裴琮再次离开他。
西泽尔心中顿时被绝望与畏惧充满,看着裴琮的眼神都逐渐发红。
裴琮主动抱住西泽尔,用行动让少年冷静下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会像晏止哥哥保护晏止那样,保护你。”
裴琮想了很久,如果西泽尔真的如此在意自己,那么他也会给予西泽尔同等的感情。
如果一定要类比,大概就像晏止和他的哥哥一样。
西泽尔脸色更难看。
今晚的裴琮实在是奇怪,无论是拿他当弟弟,还是离开,句句都在西泽尔的雷点上。
“你想当我哥哥?”
裴琮点头:“不好吗?”
空气安静了两秒。
西泽尔靠近了些,声音缓慢克制:
“但是我并不想让你成为哥哥。”
他的语气带着极强的暗示,甚至带着点勾引意味。西泽尔知道裴琮听得懂,也赌他不会装傻太久。
裴琮眉梢一动,仍旧维持着轻松的姿态:“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
“因为我不想和哥哥做那种事。”
西泽尔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盯着裴琮,声音冷静低缓:
“裴琮,我和晏止不一样。”
西泽尔说这话时,指节微微收紧,连呼吸都比平时深了一些。心跳得很快,但他没有退缩。
他已经不是那个基因混乱、被抓起来等死的怪物,他经过了基因抽离和基因觉醒,现在的他,是能站在裴琮身边能保护他的存在。
所以,他才开口,清醒地挑明——
想拥有你,想让你永远只能属于我。
不想当被裴琮庇护的人,他变强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兑现保护裴琮承诺。
这不是亲情,也不是照顾和怜悯。
是占有,是情欲。
西泽尔直白得毫不掩饰:
“我喜欢你,裴琮。”
西泽尔在头一次打败裴琮时,就冒出了这种念头。即使裴琮拒绝了他,他也可以强迫裴琮和他在一起。
他看着裴琮。
“我想压着你,把你弄到哭,想让你喊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求我,想听喘得发软,不准我停。”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
“我甚至想你身体也只认得我,把你变成被掐住脖子,都会想到我的变态。”
西泽尔喉结滚动:
“听到了吗,裴琮?”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朋友或者亲人,不是现在这样只是用手发泄,裴琮,还有很多种花样我都想在你身上试试。”
裴琮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喜欢。可被西泽尔这样明目张胆地告白,依旧令他心情复杂。
他不想说那些年长者虚伪的台词——
“你还年轻。”
“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因为裴琮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对待西泽尔了。
不会再有人如他一样靠近西泽尔。
不会再有人亲手教他杀人。
不会再这么毫无芥蒂地接受他的一切。
不会有人像他这样,把一个“怪物”放在身边,教他杀人、喂他血、容忍他病态的占有欲,甚至把命都给他。
裴琮不觉得西泽尔的感情来得荒唐。
恰恰相反,一切都顺理成章。
是他一手纵出来的,是他容忍,是他引导,是他默认,是他自己,一点点把门打开的。
难道他对西泽尔就没有私心吗?
亲手把西泽尔引向这条路,却注定要在终点松手。
说到底,裴琮问心有愧。
他们拥抱着,陷入长久的沉默。
察觉到裴琮开口的意图,西泽尔伸手阻止了裴琮,低低补了一句:
“裴琮,先别拒绝,试一试不行吗?”
裴琮心里忽然就动了一下。
没想到西泽尔在这种时刻,居然主动让步。
西泽尔已经强大到可以不问他同不同意,也已经能够强迫把他据为己有,完全不用考虑他的意见,可他却选择了让步。
裴琮想,西泽尔真的很在意他。
西泽尔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裴琮微微前倾打断了思路。
那人靠得极近,气息贴在他颈侧,没有半点预警。然后侧了侧头,在他耳尖上轻轻碰了一下。
唇瓣只是贴了一瞬,甚至没有完全触碰,只是带着温热的气息、轻不可闻的声音,落在神经最薄弱的地方。
西泽尔猛地僵住。
狼的耳朵瞬间炸了出来,反应过度地抖了一下,带着本能的惊悸与羞耻。
西泽尔像被挑中了某个开关,整个人蓦地一僵,眼神都失了焦。
耳尖滚烫,连带着尾脊都有些发麻。
裴琮道:“让我考虑一下。”
让他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解决这具身体的问题,好好想想,要不要带着西泽尔一起死去。
西泽尔盯着他,眼神逐渐漆黑一片。
他忽然伸手,猛地掐住了裴琮的脖颈。掌心贴着动脉,指节压着,力道不重,让人动弹不得。
他像真正的野兽那样低下头,咬到了裴琮的唇上。舌尖卷过齿列,几乎是强行撬开裴琮的唇缝,将人困在气息与温度交叠的包围里。
西泽尔手掌不断收紧,仿佛在用吻封住对方的气息,连带着呼吸也一并夺走。
裴琮皱了下眉,喉头轻动,气息断断续续,却没有说停。
他可以挣脱的,可他没有。
空气在他们之间越来越稀薄,几乎要窒息。
舌尖扫过口腔内壁的那一瞬,带着压抑着的喘息与情欲的味道,像是要把这个人连骨带血吞下去。
裴琮被他死死压在喉侧,被迫承受那份来自猛兽的本能热度。
等西泽尔亲够了,终于松开手后,才嗓音低哑道:
“这样才能让你考虑一下。”
西泽尔将人抱在怀里。
这个人就在身边,手指一动就能碰到,嘴唇刚刚还亲过他耳朵。
他不会走的,他现在不会,明天也不会,未来更不该。
能得到他的心不是更好?
西泽尔反复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考虑考虑也无妨。
快点做决定吧。
在他还冷静的时候。
第39章 【二合一】 “……哥哥。”……
为了检验训练结果, 维兰德从旧址废墟那座半塌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一台勉强还能运行的老旧测算仪器,用于测试污染者战力上限。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艾洛。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测试环里, 数据开始缓缓跳动。他的能力本就不是攻击型, 经过废墟两个月的训练后,数值从C级缓慢往上爬, 最终堪堪擦边到了B级。
然后是晏止。
基因抽离后,他气场就不再可怜怯懦,眼神多了一层坚定。现在他体内只剩下伯劳鸟这一个单重污染能力。数值迅速冲破B级门槛,最终稳稳停在了A上。
裴琮原本对这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西泽尔想看他的结果, 才去测了测。
他刚一落位, 数据就像被点燃了一样, 跳得比前两人快了整整一倍。
神经、肌肉、基因调用能力,全是接近极限的高压状态,同时还兼备稳定度。
最终, 数值停下,血红色的“S”标识在屏幕正中央亮起。
裴琮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影蝠这具身体如果没有超常的战力做保证, 早就尸骨无存。
西泽尔最后一个测试。
维兰德刚把系统重启,就看到所有检测项目的数值飞窜。
没有一个是在线性增长, 全是陡然飙升, 红色预警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检测系统发出剧烈鸣响。
屏幕上的战力评级, 短短数秒内,冲破阈值,紧接着,屏幕猛地一顿。
【超出测算范围】
好一会儿, 晏止才艰难开口:“原来我们每天被揍,是有理由的。”
艾洛深吸一口气:“认命吧,我们本来就是用来陪练的。你是挨打的辅助,我是被吊起来打的靶子。”
他俩在训练中,一向只有挨打和逃跑的经验。
一般来说,基因污染种类越少,每种基因的能力表现就越强大。所以高战力污染者通常只有一到两种能力被激活,才能最大化发挥效果。
污染种类多了,就会造成不稳定,每种基因能发挥的能力就越差。
西泽尔和裴琮上辈子的例外就在于,他们能在保持种类多的前提下,依旧让每种基因都充分发挥能力,甚至能结合不同种类的基因进行组合,发挥出不一样的功能。
西泽尔还没放出蛇类基因,机器就已经无法测算,足以说明他现在拥有多么可怕的能力。
裴琮扫了一眼战力数据,又看向远处坐在石堆上喝水的西泽尔。
前几天向他告白后,西泽尔就一直安安静静,别的时候再也没提过那件事,好像真的在给时间让裴琮好好考虑。
除了每晚一起睡前的例行闹腾,装得倒是挺好。
等维兰德拿到了数据检测结果,旧址废墟的训练就彻底结束了。
众人收拾行李,乘坐哈克改装的能源车准备离开。
在休整时,晏止走了过来。
他明显有点拘谨,但还是站到了裴琮身边。
“谢谢你。”他说。
裴琮看他一眼,没说话。
晏止低声道:“我知道维兰德能把抽离出来的基因给我是因为你我一直都记着。”
风吹过旧址废墟,扬起沙尘,吹得金属哐哐作响。
晏止说话的时候,裴琮一直看着他。
上辈子的晏止一直是八九岁的模样,但维兰德告诉他,晏止是因为基因抽离才停止了生长。
实际上,晏止几乎和西泽尔差不多大。在做完手术后,晏止长得飞快,已经快是少年模样了。眼前这个人气质沉静,带着倔强和倦意,和裴琮上辈子记忆中那个小孩子几乎无法再重合。
简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上辈子某个雨夜,裴琮把小孩护身下,替他挡了雨,挡了辐射,小孩还穿裴琮的防护服,眼神红通通的,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嗓音软得几乎听不见:
“哥哥,你别死,好不好。”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死。”
裴琮当时其实已经快撑不下去,药效过载,骨头像火在烧。小孩整个人都在发抖,钻进他怀里,什么都做不了,叫他哥哥。
他想小孩对他应该是有真心的。
他曾真的相信过,才保护他。
但却只换来了无情背叛,即使对于上辈子阴郁残忍的裴琮来说,那种痛苦也很深,深到他后来再也不信任何人,信任、寄望、情感,全都在一瞬间被冷漠摔碎。
裴琮彻底坠入深渊,断绝了怜悯的毛病。
他从不后悔上辈子报复晏止,将人丢进实验室,导致小孩被硬生生折磨致死。
这是背叛他的代价。
可现在,再看晏止坐在废墟边、眉眼低垂的样子,那种痛却变得恍如隔世。
不是原谅了晏止,也不是忘记了仇恨,只是裴琮已经走得太远,远到他已经不需要再依靠恨支撑着活下去。他现在在为了自己而活。
裴琮转头,看向正在和哈克说着什么的西泽尔。西泽尔正习惯性去看裴琮,两人刚好视线相对。
西泽尔已经看向裴琮多次,好不容易才抓到裴琮看自己一次,顿时感觉不快一扫而光。
裴琮又想到了医疗站外的雨夜荒原。
同样的暴雨中,他成了被保护的那个人。
西泽尔忍受着腐蚀的痛苦,扣住裴琮的肩,整个人伏在他上方,护得死紧,血水顺着他发梢滴落,落在裴琮脸侧,带着浓烈的金属腥味。
西泽尔一声都没吭,只是贴在裴琮耳边,压着颤得发哑的嗓子说:
“我带你走。”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这么容易被打动,两辈子的他都为了一点温情溃不成军。
裴琮淡声对晏止道:“你恨我吗?”
裴琮知道,从一开始,西泽尔和自己对晏止就根本算不上好。他要挟晏止将西泽尔推进辐射水潭,自己和西泽尔倒是已经冰释前嫌,可西泽尔对晏止却态度恶劣,时不时对晏止动手,私下差点掐死晏止时,裴琮也视若无睹。
晏止一怔,旋即低下头:“不恨。”
“不恨?那你恨西泽尔吗?”
晏止低声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是我选择了把西泽尔推下去的,就算死也是我应得的。你对西泽尔很好,就像我哥哥对我一样,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裴琮视线沉沉,如有实质一样,在晏止脸上划过,让他感到刺痛。
“如果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做到这种程度”晏止抬起眼,看向裴琮的侧脸,低声补了一句,“那他不会是个很坏的人。”
“我不恨你,也不恨西泽尔,我知道你能为西泽尔做的,西泽尔也会很愿意为你做,所以你们都不是坏人。起码你们对彼此,都真心实意。”
裴琮的目光深不见底,他为晏止的话感到意外:
“我能为西泽尔做的可远不止现在这些,你觉得,他也会愿意为我这么做吗?”
晏止对裴琮笑了一下,他一向是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擅长观察:
“当然,你没注意到吗?只要你在场,西泽尔的注意力从来就不会离开过你,从我和你聊天到现在,他就至少看了你二十次,频繁到连哈克都看了你几次,而你只看了他五次。”
“西泽尔每次看你,发现我还没走都不太高兴,中间他想走过来,但你们对视了一次,他才忍住了。”
晏止退后了一步,诚恳道:“我很感谢你,裴琮,如果你死了,西泽尔的困难会比现在多得多。”
他是主城区世家的后代,自然知道蝾螈基因到底有什么代价。
“聊完了吗?”
晏止走后,裴琮耳边突然出现一道呼吸声,西泽尔出现在他身后,不动声色揽住了他,亲昵地蹭了蹭。
西泽尔靠近了,将下巴抵在裴琮肩膀上,低声问:“能杀了吗?”
西泽尔眼神里早就带了些不耐,晏止碍眼已久,西泽尔早就想找机会动手,只是训练少人会不太方便,才拖延到现在。
裴琮:“随你。”
他是真的无所谓。这辈子又不是他被晏止推下辐射水潭。西泽尔要是不高兴,想报复杀了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没必要劝,也不打算拦着。
晏止刚才劝他别死的话,表面是在让他为西泽考虑,拿西泽尔当幌子,实则是希望裴琮能活着,早日推翻联邦,替他的家族复仇罢了。
西泽尔安静地看着他,他能明显察觉裴琮的不同。
以前裴琮看晏止,总会有不一样的情绪波动,但现在这种波动,还不如西泽尔刚刚蹭一下来得强烈。这种比晏止重要的感觉让他心情愉悦,连刚刚晏止对裴琮笑了几次都不想追究了。
西泽尔嗓音低下去,明明是自己杀心淡了,还要在裴琮那里讨好处:
“不想我杀就不杀,只要你高兴就行。”
裴琮坐进车里,正靠在椅背上,就感到有一只手不老实地探进了他衣服里。
他一把扣住,眉尾挑起:“不是说我还在考虑,你又在干什么?”
西泽尔装模作样地收回手:“放心,我不会逼迫你。”
话音刚落,手却又从另一边试图探过去,这回得逞了,指尖精准地探进裴琮腰腹的衣料下,掌心贴上那层微凉的肌肉线条。
“S级别的战力,真强啊。”
裴琮眉目不动:“那当然,上次训练输给你是让着你,你还有得练。”
这不是谎话,西泽尔现在的战力确实比影蝠强,但西泽尔的所有技巧都是裴琮亲手教导的,裴琮太了解西泽尔会在哪些情况用哪些招数,想赢他没那么简单。上次不过是抽了基因还没恢复过来,才让西泽尔赢了一次。
“是吗?”西泽尔顺势贴得更近了些,“那你再教教我。”
他指尖缓慢向下游走,动作克制,却带着一种令人发麻的挑衅意味。
裴琮将他的手拿出来,“再摸晚上就出去一个人睡。”
西泽尔盯着他,眼神亮得过分。如果他没理解错,应该是晚上就可以随便摸的意思?
裴琮还没安分两分钟,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
那团奇异的“器官”从西泽尔体内悄无声息地分离了出来。
未命名的克苏鲁幼体,表面软肉微颤,口器湿润而炽热,刚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蹭向裴琮,带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微弱律动。
西泽尔看着“器官”,并没有再阻止。
“你以前不是不让我碰吗?”裴琮随口问。
西泽尔微弯着眼角,语气不紧不慢:“我正在追求你,要满足你的要求,随便摸,让它跟着你都行。”
这个词是他从哈克那里学来的。哈克说,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就是追求。
追求就是要满足对方的全部需求,让对方高兴、心软、退步。
裴琮没想过自己还能和这个词搭上边,又起了坏心思,想起晏止叫曾经他的“哥哥”,声音懒洋洋的:
“既然要追求我,是不是得让我高兴?”
西泽尔点头。
“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西泽尔看着他,之前裴琮也这么逗过他,但都是随口说说,只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你真想听?”
裴琮拽住他衣领,把人拽近:“叫吧。”
西泽尔盯着他,眼神幽深郁暗,他心里知道,裴琮喜欢自己的脸,也不介意用脸去讨好裴琮,满足裴琮的恶趣味。
少年眉目艳丽得像如同毒蛇覆上猎物,说出口的话却是蛊惑的:
“哥哥。”
谁还下得了狠心拒绝他?裴琮一时怔住,真有一瞬窒息了。
西泽尔顶着不近人情的冷淡皮囊,问道:“还听吗?”
裴琮低声骂了句,只觉得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推开了他。
西泽尔听话地靠了回去。
裴琮慢慢平复情绪,指尖压了压“器官”那团肉质柔软的表皮。
说实在的,“器官”上辈子跟他的时候,他并不厌恶,反而对这种诡异的存在有莫名的好奇。
那团“器官”感受到裴琮不抗拒,像受了刺激似的,这次,它明显“聪明”了许多。软肉的触手缠上裴琮的小臂,又缓慢蹭到他颈侧。
跟主人一个占便宜的样。
“它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裴琮垂着眼,看着那团东西贴上来,不躲不推。
“我又没指使它。”西泽尔举手作无辜状,“大概是太想你了。”
“它能分辨出你和其他人。”西泽尔顿了顿,目光火热扫过裴琮的脖颈。
裴琮伸手拨了拨器官,那团肉团不仅没退,反而愈发用力地贴上来,缠得他动一动都黏腻发热。
西泽尔确实不喜欢任何东西接触裴琮,更别提有意识的“器官”主动靠近,但自从他基因抽离结束后,“器官”就彻底受他控制,而且和他建立了某种通感。
换句话说,裴琮现在摸“器官”,跟摸他没两样。
西泽尔确信这件事裴琮不知道。
裴琮伸指,摸了摸那团触手外皮最敏感的一圈边缘。“器官”立马轻微抽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没注意到身旁的西泽尔整个人僵了一下。骨节发紧,呼吸顿住,连喉结都滚动了一下。
“变得更软了?”裴琮像是在研究似的,捻着那片膜转了转,顺手轻轻一压。
西泽尔有些后悔将“器官”放出来给他玩了,只能默默坐远了点。
裴琮一边摸,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切换基因?”
西泽尔语气没有半点迟疑:“现在不行。”
基因影响性格,当狼类占主导,就会出现占有欲强,任性,黏人,欲望也更重的情况。
所以裴琮理所当然应该满足他,适应他的独占欲,这是基因带来的本能,他也控制不了的,对吧?
裴琮侧眼看他,明白西泽尔在撒谎。
他上辈子融合时,只需要差不多一周就能自由切换。但裴琮没戳破,抬手摸了摸西泽尔的后颈,故意道:
“这样,我还担心自由切换后,你的蛇类发情期会失控。”
西泽尔的眼神动了一下。裴琮跟他提过,蛇在发情期内,缠住猎物的时间,可以持续两周。
能两周都和裴琮待在一起。
裴琮慢悠悠道:“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了,毕竟你还不能切换。”
西泽尔觉得,无论他想不想用蛇类基因,这种事应该还是要征求双方的意愿。
“你喜欢哪种基因?蛇,还是狼?”
都在身上了,还能选不要哪种吗?
“从哪学来的这种破问题?”
西泽尔面不改色:“追求者应该了解你的喜好。”
“不用担心,” 裴琮看着西泽尔,意味不明道,“你喜欢的,我也会一样喜欢。”
裴琮的回答模棱两可,西泽尔就当作这是都喜欢的意思,毕竟这两种基因,用在裴琮身上的效果都很不错,西泽尔每个都想试一试。
*
他们回到了主城区。
主城区内依旧秩序井然,一如既往地“平静繁荣”,但有点权势的都知道,这座城池风雨欲来。
西泽尔的阵营已经不是草蛇灰线,而是真正的排兵布阵。
他把从无主之地带回来的技术团队和武装力量悄然安插进城市外围,借助角斗场与科研区之间的裂缝,划出了一条独属他的“灰带”领域。
软硬兼施下,黑市、实验区、角斗场,全都在他的渗透下暗自倾斜。
而裴琮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西泽尔杀伐果断,但年纪决定了他缺乏对主城区权力结构的系统理解。他是攻城的利刃,而裴琮为他兜底,给他做好扫尾的种种工作。
现在,他们还缺少最关键的东西。
废星与联邦的科技鸿沟像一道天堑,西泽尔训练出来的部队再强,一旦遇上主联邦派了支援,照样会被碾成齑粉。
想反抗,就得拥有系统完善的科技。
这也是裴琮带西泽尔进入主城区的目的之一,拿到“知识黑盒”。
裴琮早就派赫利去打听了现在“知识黑盒”的下落。
在裴琮的记忆中,上辈子他从旧址废墟出来后,联邦就进入了“大清洗”的中间阶段,派了检察官来到废星。
权贵区人人自危,等到“大清洗”降临到他们头上,才知道联邦根本不可靠,一咬牙不顾检察官的命令,将检察官带来的“知识黑盒”抖给了大众。
得知联邦对他们进行的科技封锁,废星上骤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污染区的亡命之徒,依靠“知识黑盒”,强烈求生欲让科技爆炸进步,苟延残喘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检察官应该还没有到来,裴琮希望能提前混入权贵区,到时拿到知识黑盒。
裴琮问赫利:“谁能帮我们进去?”
赫利神情复杂:“索尔的家族曾经与权贵区有交易权限,原本可以带人混进去。”
索尔,裴琮想起来了,应该就是那个公开挑衅西泽尔,然后在角斗场上被揍了个半死不活的那个继承人。
“原本可以?”裴琮眉梢一挑。
赫利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裴琮身后的阴郁平静的少年。
“索尔被杀,半个家族被屠戮,已经被彻底赶出主城区了。”
空气短暂沉默。
裴琮似有所感,转头看向西泽尔:“你杀的索尔?”
西泽尔神色冷静,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眉眼之间戾气十足:
“他想动你,就不该活。”
裴琮:“”
西泽尔:“你在怪我?”
裴琮:“不,他活该。”
西泽尔满意地重新看向赫利。
赫利已经习惯了两人自动屏蔽的气场,只是叹气:“索尔死了不是重点,关键是他家族那条线断了。主城权贵圈现在全警觉了,我们谁也插不进去。”
这件事赫利没有办法,黑市区和权贵区一向不对付,晏止更没办法,他的家族之所以灭亡,就是权贵区下令动的手,就连维兰德也表示无能为力,她的暗线本来就躲着联邦,没办法直接插手权贵区。
条条大路都走不通,裴琮在头疼中想到了最后一个不得已的办法:
利用影蝠和温斯家族的往来。
第40章 【VIP】 “无论是爱、恨、还是恐惧。……
“用影蝠的身份, 接触温斯家族。”
这个提议一出,西泽尔几乎是立刻反对:“不行。”
赫利把空间留给两人,自觉退出了议事厅。
西泽尔冷眼盯着裴琮, 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的控制欲:“这太冒险, 我不会让你去。”
自从在旧址废墟中,裴琮差点被“器官”杀死, 西泽尔现在已经无法忍受裴琮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裴琮没说话,直到指节泛白,骨节发出轻微“咔哒”声。
西泽尔一向敏锐。
他感受得到,裴琮现在的沉默并不是在默许他的提议。
裴琮这次想进入权贵区,不只是为了西泽尔的复仇布局, 也不只是为了拿到知识黑盒。
还有其他的理由。
上一世, 裴琮爬进主城区后, 将重度污染者的身份隐藏得密不透风。
靠着残忍的手段,他被权贵区看上,甚至一度被温斯家族私下招揽, 成了他们眼中“能用、听话、不多嘴”的走狗,被压榨卖命。
裴琮在权贵区底层苟延残喘, 任务一个接一个地来,通讯受限, 薪酬微薄, 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意。
某个任务中, 为了活命, 裴琮不得已暴露了重度污染的秘密,一个相熟的同伴因此死里逃生,幸运活了下来,对裴琮感恩戴德, 在医疗区守了他一整周。
裴琮醒来后,同伴却因嫉妒裴琮立功,受到上头重视,直接把裴琮的基因秘密举报了出去。
在场面华丽、香气四溢的宴会中,裴琮被当众锁在宴会正中央。
基因数据被测算得详尽精确,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可能知道,他的污染指标、基因链异常状况被赤裸裸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场精心筹备的公开羞辱。
宾客沉默不语,高位者轻声嗤笑:“脏东西,居然混到我们中间来了。”
随后,他被押送至生物中控台,以“严重污染样本”为名当场执行示范清除,所有人看着他像在看一条狗,一个笑话。
裴琮的神经被彻底割裂,体能崩塌,全靠污染基因的自愈机制才活下来。
台下有他并肩作战的人,有曾经在任务中求他出手的人,举报他的同伴站在人群最后,眼神复杂。
“我也很害怕,居然有重度污染者进城,还和我们一起做任务,真恶心。”
“我也是害怕他杀我灭口,才主动说的。”
“对,是我发现的,谢谢大人奖赏。”
同伴转头看向裴琮,无声说道:“抱歉。”
裴琮从深渊中爬出来,从没忘记是谁捅了他一刀,所以这一世,也不会绕开他们。
哪怕换一副皮囊,换一种身份,他也要亲自走进去,再一刀一刀地把折磨过他的人,全部杀死。
裴琮语气平静:“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影蝠的身份。”
屋内一片寂静,西泽尔站在裴琮面前,眼神冷冽。
“我替你去。”
“他们和影蝠合作,不就是冲着蝾螈基因。我现在的基因序列也够珍贵,足以吸引温斯家族,我去也一样。”
西泽尔是真的想代替裴琮,承担这个危险的任务。
裴琮知道西泽尔会这么说,西泽尔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在权贵区有任何闪失。
但说到底,这辈子西泽尔还没有遇到这些事,裴琮不想让西泽尔也纠缠进来,更不想让西泽尔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裴琮要亲自进去。
他看了西泽尔一眼。
西泽尔忽然涌起一股不安,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是彼此完全清楚的。
从废星黑市到主城暗网,裴琮给他安排道路、洗白身份、调配资源、疏通一切障碍。
他们一起为“西泽尔的复仇”而奔波。可回过头来想,西泽尔忽然意识到:
他对裴琮,根本一无所知。
除了他不是真正的影蝠、是蝾螈的载体之外西泽尔不知道裴琮的真正身份,不知道裴琮来自哪里,不知道裴琮为什么会成为影蝠。
他甚至不知道裴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因为他们之间实在太过契合,无论是最细节的生活习惯,还是共同努力的目标,就好像两块拼图一样,完美地纠缠在一起,从没有起过大争执。
这是裴琮第一次明确拒绝他,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
“告诉我原因。”西泽尔问。
裴琮看着他,强调:“我们的计划。”
“还有呢?”西泽尔追问,他知道裴琮清楚他在问什么。
裴琮面上平静,眼神却冷了半分。
西泽尔读懂了,裴琮并不愿意告诉他。即使西泽尔自认为,他们之间已经建立充分的信任,裴琮也不会向他坦白。
明明他们之间贴得那么近,裴琮甚至亲手喂他血、教他杀人,他以为他们是同一阵线、彼此唯一,是相互交付的存在。
但裴琮却从不让他靠近那个真正的“自己”,他们之间的亲密,只到此为止。
他们第一次出现如此裂痕。
裴琮对西泽尔一向的纵容与付出,早就变成一种理所当然的默契。
西泽尔天生根骨不正,根本不会产生感恩的情绪,只会当个吸血鬼,无底洞一样索取,从未思考过裴琮温情的来源。
西泽尔不再主动靠近。
他们甚至晚上分开了睡觉。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西泽尔最近变得更变态。训练场上,艾洛和晏止被他几乎拧断了手腕,每个人都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
裴琮继续处理手里的情报,他已经开始悄然安排潜入温斯的方法。但很快就发现,有人给他搞破坏。
这种小孩子的任性,裴琮并不放在心上。如果西泽尔足够强,就会有更有用的手段,而不是现在这样偷偷摸摸。
议事厅。
西泽尔一言不发,把资料传输的通道中断,裴琮进入温斯家族的安排被他撤换得干干净净。
赫利坐在对面,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缓缓开口。
“如果你真不想他去,就用点强硬的手段。”
西泽尔抬了抬眼皮,眸色阴郁。
赫利慢条斯理地道:“你做得还不够,据我所知,裴琮并没有放弃的迹象,如果真要将人留下来,你的手段还是太温和。”
他点燃一支烟,动作缓慢。烟雾缭绕里,赫利身上的家族掌权者气息更为清晰,他的年纪并不大,却有那种少见的沉稳与压迫感。
西泽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讽刺:“你好像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赫利挑了挑眉。
西泽尔听说过赫利的旧事。
曾爱上过另一个家族的继承人,但因为双方家族之间的政治立场逐渐分化,立场越来越难调和,站错一步,就会是整个家族的崩塌。
对方赌了一把,想逆流而上,而赫利选择了稳固,不敢赌家族的统治、未来、与荣耀。
两人分道扬镳,无疾而终。
赫利能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放弃一个恋人,西泽尔觉得他没必要听这种人的建议。
赫利却不恼,慢慢吐出一口烟,眼神沉静:“爱情是一瞬间的火花,而我有比爱情重要的事情。”
西泽尔冷漠道:“对我而言,没有比裴琮更重要的事。”
他不会为了裴琮放弃计划,也不会为了计划牺牲裴琮。
他要复仇彻底,登上高位,也要裴琮留在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西泽尔天生就是贪婪的人。
他想要一切,赫利的那种两难的境地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
只要足够强大,强到能吞并恋人的家族,不就能和恋人永远在一起吗?
赫利轻声笑了:“那很好,贪婪不可耻,只是你对裴琮一味的索取并非长久之计。”
“但看你们现在的状态,就算你一味索取,裴琮也不会离开你。”
赫利语气平和地补了一句:你们之间,还有很长的时间,会纠缠在一起。”
就是因为不会离开,才让他越来越想锁住。
西泽尔沉下脸色,眼底暗流翻涌。
赫利熄灭了烟:“保护好喜欢的人,否则就会像我一样,只能在他死后,后悔一辈子。”
西泽尔冷若冰霜的表情终于变化了一下,他听说的故事里,似乎没有这一段后续。
赫利推开门,临走前道:“最后多嘴一句,请少欺负晏止,他叔叔以前总是拜托我照顾他。”
议事厅重新陷入寂静。
夜深时分,西泽尔重新打开了裴琮的房门。
他动作一如往常,掀开被角,将自己贴近那具熟悉的身体。他现在能精准调控体温,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得裴琮皱眉。
他的呼吸贴着裴琮的后颈,一寸一寸将人抱进怀里,这是他最熟悉的位置。
经过了训练和基因抽离,在能够自由基因切换后,西泽尔发现自己掌握了新能力。
现在,他能利用艾洛的感知,结合蛇类基因能力,窥探他人深层的意识世界,看到对方最深处的执念。
这些执念大多来自于爱、恨或者恐惧。
他已经在晏止和艾洛身上试过,晏止的世界中是幸福美满家族和哥哥,艾洛的世界充满了暴力和鞭打,他在阴湿的地下监狱中瑟瑟发抖。
而今晚,他想看看裴琮的。
只这一次。
西泽尔想知道,裴琮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赫利说得对,他不能再一味索取。
裴琮想要的,西泽尔也会竭尽全力满足他,只要裴琮愿意告诉他。
西泽尔沉入了裴琮的意识。
精神连接的瞬间,他整个人仿佛坠入了一场低温的幻境。
和艾洛那种五彩斑斓的幻觉截然不同,也不是晏止脑海中家族与兄长交织的回忆图景。
西泽尔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裴琮的世界也许是染血的实验台,
也许是呼声震天的角斗场,
也许是尸山血海的景象,
也许是裴琮忘不了的人。
他期待看到裴琮藏在深处的秘密,无法言说的爱、吞咽不下的仇,或者一个具象的人。
也许会有他。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可那一切都没有出现。
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西泽尔站在那片白色的世界中,被剥去了全部存在的意义。他想前进,却没有方向,一切都冷,死寂。
西泽尔站在那里,四周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时间的流动感。一片灰白色的地面,看不出是冰还是雾。
裴琮的世界空无一物。
任何东西都没法留住他。
西泽尔从幻境中惊醒,手心冰凉,脊背绷紧。
裴琮还在沉睡,眉眼沉静,明明就贴在自己怀里,明明刚刚还被他轻轻拥着,西泽尔忽然感到一种彻底的、无法对外人诉说的空洞。
没有仇恨,没有欲望,没有爱。
意识回笼,裴琮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到西泽尔在身边也没有惊讶,尽管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睡在一起了。
西泽尔正靠在他肩窝,神情阴郁得不太正常。
“又怎么了?”
西泽尔没说话。他那双一向锋利艳丽的眼睛此刻垂着,睫毛濡湿、卷翘,整张脸贴在他胸口,脸色冰冷。
手却把人死死拽住,生怕裴琮下一秒消失不见。
裴琮垂眸看了他一眼,指尖顿了顿,还是抬手揉了揉那团柔软的黑发。
“这么不想我去温斯家族?”
西泽尔指尖扣住他,骨节发白,掌慢慢地陷进皮肉,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如同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潮湿,郁色沉沉。
裴琮沉默了一会,看着他漂亮又不安的脸,从床头抽出一个银灰色终端,塞进了西泽尔手里。
是那份西泽尔千方百计破坏的影蝠资料,而此刻,它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
西泽尔知道要让裴琮改变主意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他。
裴琮靠着床头:“你赢了。”
西泽尔被剧烈的情绪击中。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到,裴琮就退了一步,他无法窥探到对方的心,可裴琮却像早就看穿了他。
“你为什么想去?”西泽尔声音低哑,忍不住再次发问。
裴琮依旧没有回答他。
西泽尔脑海中浮现出这一路走来的片段。
污染区残破机甲间,他们拥抱着睡去,裴琮带着他,永远在暗处看着他;在无主之地,他蹭着裴琮的血味沉沉入睡。
他们从废土一步步走进主城区。
如今,他们依旧睡在一起。
片刻后,西泽尔开口:
“装监听器,我就让你去。”
裴琮摸了摸手臂上的定位器,感受到西泽尔为了他调高了体温。
“好。”
西泽尔抱着他,将下巴抵在裴琮肩颈交界处,眼底漆黑幽深。
没关系,我会成为你的执念。
无论是爱、恨、还是恐惧。
总有一天,你会对我坦白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