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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阴天, 飓风。
陆承安想不起来他昨晚为什么没有及时把‘陆承安’的尸体带走,只想着逃离,以至于他今天在牧家大门前徘徊许久都没找到。他像个丢失魂魄的躯壳,一遍一遍地来回搜寻。
明明流了很多血, 为什么地上只有一缕不显眼的血迹。
‘陆承安’在哪儿?
陆承安找不到。
飓风几乎把他刮得倾斜, 意图将他推离此地。但白天的陆承安那么倔强, 就是不走。确认找不到‘陆承安’后,他仿佛化身为一杆旗帜挺拔地立于天地间。
牧家的主宰者回来了,但牧家静得悄无声息。没有人想象得出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是温情和睦还是
陆承安看得眼睛酸痛, 正如他不久前曾极目遥望那座跨不过去的高山。
没有找到小猫, 风卷着乌云掩盖整个天空, 气压低沉,人间窒闷。陆承安放弃,脚下转身开始往回走。
近在咫尺的陆家花园, 几千株火红玫瑰将灰色的大地点缀成一片浓艳的燃烧颜色。玻璃穹顶升起,保护它们免遭恶劣天气的洗劫灾难。
陆承安走过去, 徒手在旁边挖出一个小坑。把手里的空气放进去, 再把挖出来的那些土一捧一捧地盖回去。拢起小土包。
遥遥看去就像半个雪人的脑袋, 只不过这个是土人。又过了一会儿, 半球状土堆的脑袋两边分开堆起两只耳朵
像小猫。
陆承安低声说道:“’陆承安’的小墓地。”
这不是一件体力活, 之前陆承安做过更多耗费体力的事,永远不累。被淦得爬不起来他还能咬着牙和景尚骂架干架。
可今天他很累。他跪在地上挖土坑,做好墓地也不起来,反而腰身伏得更低。陆承安捂着腹部,哄自己似的揉了揉,嘴里咕咕哝哝地说话。
如果有人在这儿, 如果这个人离得够近,也许能听得清他在说:“不疼不疼不疼”
飓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把乌云带走,拨云见日。
夏天太阳总是这样烈,炙烤得人难以忍受。
陆承安没有回家,他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坐在自家门前晒月光数星星。现在他依旧坐在自家门前,只不过这次晒得是太阳。
“我很抱歉。”
陆承安手上揪草的动作突兀地一顿,眼睛看过去,竟然扬起笑:“景叔叔,你道什么歉。”
他记得这个始终会被监听的羸弱男人给他打过电话,说等他回来有秘密要说。但陆承安等来的不止是景慈的回归,还有‘陆承安’的魂归。
景慈哀伤地说:“是我没有教好他。”
陆承安不笑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男人清冷的面孔:“没关系。”
“我知道,‘陆承安’——我的小猫,如果不死在听话的景尚手里,牧元帅就要以为他要脱离他的掌控啦,那死的就是我这个陆承安。对吗景叔叔?”
“我”
“坐下说吧叔叔。”陆承安打断他,不想听一些废话解释。
景慈沉默片刻,毫不讲究地屈腿在陆承安身旁坐了下来。
他们两个手上戴着一模一样材质的东西,一个环镯,一个戒指。这一刻他们几乎整齐划一地摩挲环镯、戒指,顺时针两圈。
“你可能会被发现。”陆承安说道,“只要你家元帅从窗口往外面看一眼,就能看见的。”
景慈:“嗯。”
“你不害怕吗?”
“还行。”
“景尚现在是不是在电击椅上?”陆承安突然问道。
“”
景慈垂落的眼睫诡异地颤动几下,呼吸同样有些颤。
他没说话。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默认,陆承安追问地说道:“他不会死吧。会不会呀?”
“不会。”
“哦。”陆承安把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转啊转,神情很可惜,或者不在乎,“景叔叔,既然牧元帅这么讨厌他,什么都不准他喜欢,只在乎你一个人。那又何必强迫你生他呢。”
他侧首直视景慈,眼睛里迸发出的东西不是一个18岁的少年应该有的,仿佛要射透某人的灵魂:“你问过他这个问题吗?”
半晌过去,景慈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缓慢地说:“Alpha生殖腔不够成熟,几乎没有的。”
陆承安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不等细想,就听景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想生孩子,需要借助一些能使Alpha生殖腔成熟的药剂,还得连续接种两年。”
“景尚告诉过我。”陆承安想起来了,点头。
景慈道:“药剂是我自己打的。我没有被强迫。”
“”这里没外人,陆承安错眼不眨仔细辨认景慈脸上的表情,最后说道,“好吧。”
“但是能生下小景,确实是他强迫我的。”
又是自愿,又是强迫,陆承安不懂,还是只说:“好吧。”
他仿佛很天真地问:“你为什么不救景尚呢?”
“我自身难保。”
“哦。”陆承安把狗尾巴草扔了,笑了说,“呵,好吧。”
“还是说你不止一次向牧元帅求过情。但牧元帅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对除他之外的人表示出在意,他虐待那个人就会更狠。当然你也难逃毒手。”陆承安没大没小,不知道廉耻地嗤笑起来,充满敌意地说,“他那么在乎你那么爱你,肯定是在床上虐待你喽。”
“”景慈缄口不言。
“叔叔,我不想再继续跟你聊天了,但我想知道你说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是什么。”漫长的沉默过后,陆承安叹气皱眉,对景慈在旁边感到不自在,而且也不耐烦,“你说吧。我听着。”
少年人的心事藏不住,全部表现在脸上。景慈知道自己惹人厌恶,尽量降低存在感。
他垂眸轻声问:“小陆,你喜欢小景吗?”
“不喜欢,我讨厌他。”陆承安接得很快很有力,“我烦他我恨他。”
闻言,景慈无声轻笑:“我听说,你18岁生日易感期的时候住在小景的房间里。你用来筑巢的物件,全是小景的东西。”他宽容地说道,“只有想要一个人时,对他有占有欲,筑巢期间才会全部使用这个人的东西。”
“一个人的生物本能是没有办法骗人的。”
“那又怎样!”陆承安很凶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担心你是真的特别讨厌小景,但小景又不愿意放过你,这种情况很棘手,对你非常不公平。”景慈的脸是苍白无色的,他总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你们之间的关系这同样棘手。小陆,你不要想着小景是个有理智的孩子,他像他的父亲,这一点我毋庸置疑。如果他有理智,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崩溃而已。”
“所以在小景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没办法救你放你走,那就告诉你一件秘密给你一个可以让你往前看向前走的念头。这样你就不会被小景逼疯,也不会想要自杀。”
“我的兄长,就是被关起来后自杀的。”景慈说道,“当然了,他自杀是因为看不到爱,也看不到希望。”
陆承安心神微颤。
他说的是言悦。
“牧寒云总说我的孩子是个天生坏种,我不这么觉得。”景慈说,“我知道他像他的父亲但我从来都不觉得他会把你逼到那一步可我也实在担心。”
陆承安原本听得云里雾里找不到重点,他想问什么样的念头能让一个处于被囚禁中的人继续往前看、向前走。
“他是个短命鬼,你可以熬死他。”景慈忽然这么说,“他活不过90岁。而那时候你仍然是青年,还是大好年华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传进耳朵里的明明是字正腔圆的话,每个字都尤为清晰,可陆承安更加听不懂了。
他只能看出景慈的嘴巴无情地一开一合,直到后来他皱眉嘶气,甩了两下左手站起身来,悲伤地与陆承安告别。
陆承安还是一动不动。他手里有一支淡蓝色药剂,是景慈走前给他的。
这个之前是准上将、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的声音,像魔鬼一样攫住陆承安。
“别这样看着我,小陆,我并不是在诅咒自己的孩子因为我也是个短命鬼。”
“你知道‘行走的信息素武器’是怎么形成的吗?是因为基因链断裂。”
“这是种天生缺陷,可也是我的天然优势。”
“如果不是这个环镯,它在压制我,牧寒云在我手中将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很遗憾,小景遗传了我的基因链他的也是断裂的。”
“我们注定短命。平常如果信息素暴走,只能靠基因剂修复它。但它只能修复几小时,没有药物之后会反弹,所以副作用很大。用掉一支寿命缩短半年。”
“可我没有办法。只有在使用基因剂的时候,我的信息素才能从毁灭全城的攻击状态变成治愈系状态。”
“而这些,会是景尚以后要走的路。基因剂用得越多,他死得就会越快。”
“这种基因剂整个星际联盟还剩两支,我之前用过太多。我已经用过35支了,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留下一支足够。”
“剩下这支就给你吧,你可以研究它的成分。”
“如果你想让他更早死,那就用基因剂扎他。平均两支就可以剥夺他一年的生命。”
走前景慈的声音仿佛散在风里:“我知道,他会甘愿为你低下头颅,露出腺体任你所为。”
活不过90岁,在这个平均寿命高达180岁的星际联盟里
这跟以前人类寿命没那么长时,活不过35岁有什么区别。
中途陆承安问景慈:“景尚知道吗?”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他。”景慈像是想起什么,很悲哀地笑了下,“可是他猜得到。”
陆承安便轻声说道:“景叔叔不是你没有把他教好,是景尚本身就太好了。”
—
家里陆霖琪在狞笑,纪邈在尖叫。好吵啊。
好吵啊。
两天后再见到景尚时,陆承安仿佛不认识他了。
他面色煞白,明明还在呼吸可陆承安却总觉得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只再需要几十年,这个人就会顶着今天这样一张没有丝毫皱纹的、完美的脸躺进坟墓。
又是阴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路灯的光被外围的浓郁黑暗层层叠叠地拦住,陆承安看不清景尚。
他知道景尚也看不见他。
“景尚。”
“嗯。”
“做.爱吗?”
“嗯。”
陆承安腰腹后背的伤痕触目惊心,景尚胸膛的枝桠纹路同样触目惊心。
“你杀了我的猫”陆承安不知道在哭什么,但他的眼泪如火般坠落。
他眼睛血红、愤怒地扬起高高的巴掌,可却没有落下去。
“对不起。”
“你杀了我。”
“对不起。”
“我我恨你。”
“对不起。”景尚颤声。
陆承安脊背弯着,伏在他胸口哭得无声:“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陆承安。”
“景尚。”
“嗯。”
“景尚”
“嗯。”
“景尚。”
“嗯。”
陆承安睁着眼睛,任眼泪无言流淌。他抚摸景尚的胸口被电击出来的纹路,轻轻地划圈。
仿佛告别前因不舍而仔细地描摹、刻画。
“你成结吧。”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求求你了。”
第72章 第 72 章 陆霖琪眉心的弹孔缓缓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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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陆承安很害怕这个东西。
之前许多次, 纪邈被这么对待的时候,能痛昏过去。
老师也不止一次讲过,这是种暴行。哪怕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从中感受到痛苦。
陆承安哆哆嗦嗦,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不再打着颤, 每根头发丝都在震荡。
冷汗自毛孔里渗出, 陆承安脸色发白。但他没有任何抗拒。
也许他最害怕的只是脑海里的影子, 心里的魔鬼。
所以那双烟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景尚,试图驱散所有。
他喊景尚的名字。
景尚答应。
喊一声应一声。
应一声喊一声。
陆承安嘴唇寻摸到景尚的嘴唇,他们在接吻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温柔怜惜地接过吻。
对此陆承安流着眼泪好笑地说道:“你玛德, 爽死你了。”
—
“他都快把你折磨死了, 你还要跟着他呢?”陆霖琪半夜没睡, 看到从不知什么地方回来的陆承安, 笑容诡异地说道。
不怪他这么认为,任谁看见此时的陆承安都会这么想的。陆承安虽然贫穷,但他经常把自己拾掇得整齐且干净。
可他今天衣服破烂不堪, 被人暴力撕开。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不好多么暴力不言而喻。
陆承安唇角有血,被牙齿咬破的;陆承安后颈鲜血淋漓, 被犬齿刺烂的;甚至他被撕破的裤子都染上了一丝血迹, 多残忍的结媾。陆霖琪欣赏这幅杰作, 他很不喜欢景尚, 但不得不说眼前画面令他肾上腺素飙升。
“以后不跟着他了。”陆承安道, 嗓音嘶哑得犹如破铜锣。
陆霖琪:“分手了啊?”
“没在一起过。叫不了分手吧。我摸得清自己的身份。”陆承安觉得嘴里太淡了,很想抽根儿烟,他一摸裤兜是空的,陆霖琪便朝他扔去一支,他接住后用茶几上的廉价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一口, 说,“嗐牧元帅都知道我只是他的发泄工具,现在玩腻了,总要扔掉的。”
闻言陆霖琪脸色难看:“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离那个小怪物远点儿!你爸爸让我丢人,你也让我丢人现眼!”
“对不起呀爸咳!”陆承安皱眉咳嗽,嫌弃地看了看手里的烟。
无名品牌,难抽得要死。
他的嘴被养刁了,品味也被养高了,看哪里都不顺眼:“这不是那张脸太好看,我觉得不上一下可惜嘛。”
“你上他?”陆霖琪狐疑。
“他上我。”陆承安乐道。
陆霖琪冷笑:“脏死了。”
他看着陆承安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爸爸才是真心对待你的。只有我们爱你。”
“我知道。”陆承安任由烟自行燃尽,没再抽第二口,“我也很爱你和我爸爸。”
“以后还走吗?”
“不走了。”
“大学要去上吗?”
“不去了。”
陆霖琪脸色好看许多,也不责怪陆承安差点儿被景尚玩儿死了,问道:“他给你钱了吗?”
“没有啊,我太贱,便宜没好货嘛,”陆承安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面,说道,“当时还痴心妄想嫁豪门呢,免费的。”
“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被人糙几个月一分钱没有,还嘻皮笑脸!”陆霖琪突然大怒几乎要跳起来地说,“去!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幅被玩透的死样子!去楼上洗干净!明天晚上!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时间,明天晚上我就要看见你躺在你的床上!自己把腿张开!你今天非要跟那个小怪物做成这样,走路都瘸,没有人逼你,所以我绝不会可怜你!”
“如果你想看你爸爸最后因为你被弄到器官废掉,那是你的事情!只要你有这个决心,你能狠得下心就无所谓啊!我很喜欢看他哭。承鞍,你爸爸真的生得很好看很漂亮是不是。”
“你不像我,像你爸爸。满足我这点小小的愿望吧。承鞍我是你爸,我最爱你,我和你爸爸绝不会害你我们最爱你。”
“我知道呀爸,我说了我也很爱你和爸爸,这点不要怀疑我吧。”陆承安小腹不舒服,姓景的狗哔,“好了爸,谁没有年轻叛逆的时候呢。”
“我知道我总是追着景尚不对,现在我被抛弃了,我知道清醒了啊。只有你和爸爸对我最重要。不用明天晚上,我现在就可以去洗干净。”
“你去叫朋友过来吧。”
陆霖琪眼大亮:“真的?”
陆承安点头,答应的时候尾音都在快乐地上扬着:“嗯。”
陆霖琪说:“我朋友就在这儿呢。你爸爸和他在一起。”
“好。”陆承安又点头,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过于不舒服酝酿了好大一会儿,最后借助沙发靠背站直,“我去洗干净。”
上楼前他疑似好奇,侧首问陆霖琪道:“爸,你20年前的时候是不是当过两年兵呀。”
提起这个,陆霖琪的热情降下去些许,不屑道:“是啊。星际联盟最厉害的军队只招收那些该死的Alpha。”
“我想闯出一片天地,既然以前联盟上将姓陆,那现在也可以姓陆。”他语气阴沉,“可我不是个Alpha,去Beta军队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大作为。”
“那入Alpha的军队,有什么条件吗?”看到陆霖琪投过来一点不满的眼神,陆承安说,“哦虽然我不会再去上大学以后也都会留在家里,可我也想过报考军校的。爸我是一个Alpha呀,说不定我可以重新让星际联盟的上将姓陆”
“你当然不行,分化等级太劣质了。”陆霖琪无情地说道。
陆承安同意:“也是。”
他又说道:“好吧。”
每个男人年少的时候都几乎有过在军界大施拳脚的梦想,陆承安当然不是例外。
陆霖琪知道这点,仿佛心疼儿子没见过世面,挑出点儿耐心说道:“入伍以后每个Alpha都要接种药剂”
“干什么用的?”
“有一定概率提升信息素的分化等级。但并不确保。”
陆承安若有所思:“哦。”
本就不多的耐心在看到陆承安站在楼梯口不动,陆霖琪催促他说:“别问那么多了,快去把自己洗干净”
“爸,你的基因链条是完整的吗?有去医院查过吗?”陆承安突然打断他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霖琪横眉竖眼凶煞道。
陆承安耸肩:“没什么。”
言罢,他慢慢吞吞且一瘸一拐地往楼上的卧室走。纪邈和陆霖琪的朋友在隔壁说话纠缠,陆承安把自己的房门关上,阻隔噪音。他打开没有灯而显得过于黑魆魆的浴室,走进去一巴掌拍开水龙头。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
干涸的血液和其他液軆一齐旋转着流向下水道,陆承安赤脚踩着地板,冻得瑟瑟发抖。他低头,弯腰伏身难堪地动手把自己弄干净。他嘴里没骂景尚,心里也没有骂景尚,是他求景尚这么做的。只不过过程确实漫长,有点疼而且难捱罢了。
半小时后,陆承安洗漱完毕走出去,扒拉出之前从景尚衣柜里拿过来的衣服套上,黑色长袖加黑色长裤。
他将一把刀放在床尾,仿佛只是遗忘在那里。
又过十分钟,陆霖琪开心地向朋友炫耀他儿子才是美味的声音传来。他还说承鞍今天晚上在家,绝对不会离开。
纪邈在旁边甜甜地笑,迎合陆霖琪说得对。
与此同时陆承安卧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大力拧动。
“承鞍同意的。你去吧,我在旁边看。”陆霖琪说。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朋友提过无数次让小孩子陆承安陪陪他,奈何那小表子不配合,总是无疾而终。而这个表子生的孩子还跟牧元帅的儿子搞上了几个月,根本没人敢下手。现在陆承安终于被丢弃,有的是人想品尝被景尚甩掉的玩具淦起来是哪种滋味。
看,今夜是他自己同意的。
只是令他们意外的是,明明在楼下答应陆霖琪同意朋友过来的陆承安,一张嘴就是反悔说不同意。
他疾言厉色地咒骂,倾吐的污言秽语不忍卒听。陆霖琪在床上玩儿纪邈的时候都没说得这么脏过。只听了短短两分钟,那张脸便像经受这辈子和下辈子最大的屈辱似的,怒涨成猪肝色。
身旁朋友目瞪口呆的表情更加剧了这种屈辱。纪邈被牧寒云和景慈拒绝,丢陆霖琪的脸,陆承安被景尚抛弃,也丢陆霖琪的脸。而陆承安还嫌丢脸不够,竟然要他陆霖琪在朋友的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扭曲的自尊心驱使陆霖琪怒火翻涌,他恼羞成怒地走过去抓住陆承安的头发,重重甩了他一巴掌。陆承安嘴角原本就被景尚咬破染红,眼下更是渗出血来。
陆霖琪把陆承安甩在床上撕扯,边撕边骂臭表子,表子生的果然还是表子。朋友见状,大为兴奋,嘴里说着要不要帮忙要不要帮忙啊,身体已经前往协助。
纪邈吓得小脸煞白,直往角落里躲。
“再给我骂!住嘴!你特么给我住嘴!陆承鞍你这个欠糙的小玩意儿特么骂谁呢?从小听到的脏话都让你用在我身上了是不是,我是你爸!我是你老子!”
“这个世上有谁对你像我对你这么好?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对错了啊,连你爸的话都不听,还敢用这种话骂我?!”
“小时候我就该把你毒成哑巴,谁特么让你这么多话!你看家里有人听你说话吗?你爸爸理过你没有?!”
“听见你说话就烦,这个世上除了我谁还喜欢听你说话!你再骂一句,今天我就拿剪子拿菜刀割了你这条舌头!”
“扑通——!!!”
陆承安翻身而起,把陆霖琪掀翻在地板上。他冷眼看着试图将自己制服的两个成年男性,吐掉血沫,道:“别逼我。”
“——扑通!!!”
这次是陆霖琪在骂娘声中掂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向陆承安,椅子四分五裂的时候,朋友又顺势一推他,把他推得踉跄砸向窗玻璃。胳膊肘作为原点,蛛网状的裂纹向四周延伸。
这时陆霖琪看见床尾的水果刀,一下子抓住刀柄,眼睛暴突地冲向陆承安。
当那把刀不顾任何父子之情的划伤陆承安的胳膊时,朋友作好人借机阻拦道:“诶呀算了算了,霖琪,他还小呢,你跟他计较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两只手,原本一只拧着陆承安胳膊防止他乱挣,一只按住他后脑勺,把他的脸按向裂纹的玻璃。如今情况两极反转,陆承安只是轻轻一扭,用了一个巧劲儿,便把那个男人的手折过来让他从手腕处九十度扭断。
陆承安完全不顾被他弄断手的男人伏在地上哀嚎,而是从后腰拔出一把枪。
直指陆霖琪的眉心。
他身上有一种诡谲的沉静与决绝。
脚下还想继续往前冲的陆霖琪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惊骇地一顿。而后他笑道:“给你枪你知道怎么用吗?我听说在学校里的时候,每次实操的射击课,连老师都不给你配枪”
陆承安轻声说:“你就是个动态靶子。”
陆霖琪皱眉:“什么?”
“砰——!”
十环。正中红心。
万籁俱寂。
陆霖琪瞳孔瞬间扩散,一缕鲜血从他眉心正中的孔洞里缓缓地流淌出来。他眼睛里是死亡已经凝固的惊惧疑团,而后那具僵直的高大躯体訇然倒地。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从一个角落里传出来,紧接着是响彻云霄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霖琪!你做了什么啊儿子!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邈泪流满面地扑过来要打陆承安,但他太急太慌,扬起的巴掌变成轰推。
那样的缓冲令陆承安噔噔后退两步,接着身后早已裂成蜘蛛网的窗玻璃“哗啦”一声,彻底碎得四分五裂。
陆承安背部朝下,感受耳边厉风刮临,从几米的高空坠落。
“啊啊啊啊啊——!”窗边是纪邈惊恐万分的脸。
陆承安看不清楚他。
【如果不慎从高空坠落,人的大脑要迅速做出反应。】
【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减少翻滚或者旋转。】
【身体要蜷缩起来,胳膊和双腿弯曲,能减少身体的暴露面积。头部向胸口靠近,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好头部和颈部,还有重要脏器。】
【】
陆承安把自己保护起来,没让自己翻滚、旋转,他的四肢蜷缩,减少身体的暴露面积,最大程度地保护住头部、颈部还有重要脏器
这些全部都是景尚教他的。
刚才陆霖琪说,没有人爱听他说话,他的话怎么这么多。
景尚也会这么认为吗?
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时,陆承安头脑发懵。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话,嘴里心里全是废话。可能他长篇大论地输出,只是有点期望别人能听见其中一句吧。
但这样只会招人烦。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挺烦的。
所以
陆霖琪死不瞑目的脸牢牢地刻在脑海深处,陆承安手里依然握着枪,肩膀微耸地笑起来。
所以
“景尚,我会比你先死。”
第73章 第 73 章 “你看看你多喜欢我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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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被一双大手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 陆承安耳边还在嗡鸣,听不见外界声音。他感觉得到梏住自己胳膊的大手力度很重,同时他也感觉得到在那样重的力度里潜藏的温柔。
景尚不敢摇晃他,颤抖的双手只敢一寸紧接一寸地触摸陆承安的脑袋、脖颈, 以及胸膛。当然还有摸四肢是否完好。
他像个非常有经验的外科医生兼内科医生, 用手一摸便知晓有无问题。所以检查得很仔细。
几分钟之后, 落在陆承安耳边的粗重且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他听见景尚说:“没事。”
他还说:“陆承安,人是我杀的。”
明明刚才景尚还在跟自己说他跳楼姿势正确,夸他厉害, 哄他;但为什么下一秒身边又没有了人影, 宛若只是还没活够的少年在赴死前的幻想。
直待楼上传来剧烈的枪响。
“砰——!”
陆承安浑身激灵, 本就血色褪尽的脸颊在这个夜里更加得惨白。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枪呢?
枪不见了。
“景尚景尚——!”
“景尚你干什么?!呜呜呜你别以为你是元帅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二楼卧室里, 断手的男人看到景尚犹如恶鬼一般地走进来,朝已经死去的陆霖琪的心口开一枪,又拿着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的脑门儿, 冷汗与眼泪同时狂流,“我什么都没干, 我什么都没干啊!是陆霖琪要卖他儿子, 跟我没关系啊!!是, 是是是是我早就想那什么他, 可我没有啊, 我没有啊!我只是跟他爸爸弄过几回”
“人刚才是我杀的。”景尚让枪口怼得更紧,冷声说道。
金属枪口把人类脆弱的眉心抵出红印,景尚继续道:“是我对他开了两枪,一枪在额头,一枪在心脏。”
“不不不,怎么能是你杀的呢, 你可是元帅之子,怎么会轻易杀人。是陆承安是陆承安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还把我的手弄断,明明是陆承安拿着这把枪把他爸杀了啊”
“砰——!”
这个恶心的男人,死时的表情简直与陆霖琪如出一辙。眼睛大睁,不可置信。鲜血从他的眉心缓缓流淌,然后轰然倒地。
陆承安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耳鸣更甚,眼冒金星。
胸口间的呼吸被看不见的手无情截断,陆承安两腿一软,狠狠抓着门框才站稳。
然后景尚又将枪口对准了缩在角落的纪邈。他丈夫刚死,又失手将陆承安推下楼,现在第二条人命消逝。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谈论人生理想,有说有笑。
无论哪件事都让纪邈无法接受,他紧紧地环抱着膝盖哭得梨花带雨,任谁看见都要怜惜。
枪口和指着刚才的那个男人时没有任何区别,景尚目光阴冷地说:“他们是谁杀的,你看清楚了吗?”
“景尚”陆承安双脚仿佛灌了铅水般地沉重,他几乎是挪蹭着步子过去。
嗓子却没有任何声音。
枪里只有三发子弹,景尚不知道,陆承安知道。可眼前这幅场景太惊骇,他害怕之前的自己会不会数错子弹,其实不只是三发,还有多余的一发。这一发刚好能杀了纪邈。
“景尚,把枪放下”
“纪先生,这两个人都是我杀的,你看得很清楚对吧。”景尚再次扣动板机。
纪邈只是一味地哭,眼睛不敢离开那道枪口,哆哆嗦嗦,半句话不说。
最后是景尚说道:“虽然我真的很想杀你,但你是陆承安的爸爸,我相信你知道怎么说。你肯定会救他。”
“谁让他救我谁让你替我担罪名。景尚你以为你是谁,你特么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滚啊你滚啊!”陆承安要夺景尚手里的枪,但景尚躲开不给他。最后他只能甩着胳膊挥舞,用手背把弹夹已经空了的枪挥向窗户外面。
它掉下去撞到碎玻璃,把窗棱上仅剩不多的玻璃残骸撞下去一块。
砸到地面时动静清脆,它们重量轻,没有刚才陆承安砸在地上时那么剧烈。
陆承安觉得浑身都疼,他愤怒地推景尚,把他从自己的房间推出去,从二楼推到楼下,再从客厅推到外面。
他一直推景尚,遥遥地望过去,他们几乎是两个孩子在互相推搡闹着玩儿。
“滚啊!我不要你!你特么滚啊!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就是臭傻哔。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你特么是谁啊还来找我!”
“家离得近,听见我家有枪响是吗?响就响啊关你屁事!从我家里滚开啊!”
“我不想看见你,你快点滚啊!滚!!能让你在我身体里面成结大半个小时你还不知足,你知不知道那是种暴行特么真的很疼啊,你好可怕。你过来看我笑话是不是?我讨厌你!”
“小爷杀个人你也要管!你管得太多了!我是不是话特别多,是不是特妈很烦?烦就对了如果你不觉得烦都是犯贱!”
“你怎么这么贱,快从我家里滚开!滚啊!!”
“景尚我恨你,我恨你听见没有?我真恨不得你去”去什么他突兀地哽住,烟蓝色的眼睛里透出迷茫。
紧接着他又恢复疯狂,更用力地吼:“我恨不得你去死!你听到没有去死吧!!我看不得你好!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就是这么恶心这么坏!我恨你景尚!你滚啊!滚!离开我家!”
打架向来百战百胜的陆承安这时像小孩子,只会用两只手推景尚。而景尚连孩子都不如,不知道还手,被推得踉跄,不受控制地向后面退去。
无论陆承安说什么脏话,他都只喊陆承安的名字。
低声,祈求。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别推我。”
“陆承安。”
“陆承安别推我。”
杂草花园里的6000+枝火红玫瑰在夜晚里也盛开得像火。
它们太艳丽了,艳得让人觉得恶心。
陆承安仍然在怒吼:“别叫我!我不认识你!我不叫陆承安是陆承鞍!你快点滚啊,滚!你走!!你走啊!!!”
“”
“我该走了,牧寒云。”景慈站在牧家的大门前,眼睛悲哀地看着景尚被陆承安推搡出来。
旁边的牧寒云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是吗。”
早已适应晦暗光线的眼睛余光瞄到牧寒云就站在不远处的那一刻,陆承安便停止谩骂,如被时间抛弃定格。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以自己的额头与心脏能完全暴露的正面位置面对牧寒云的方向。
黑夜里他的眼睛有恨,有不甘,有淡然跟绝望。
“景尚,我想象得到我的小猫,绝对不是第一个死在你手里的生命。”陆承安说,“我真的,想象得到,你被束缚住双手和双脚可能不太对,也许你有一只手能动。而那只手会和一个小猫小狗联系起来。”
“如果你的手松开,那么死的就是你。如果你的手握紧,那么死的就是猫和狗。”
他看着景尚轻声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景尚身体僵硬,不回答。
陆承安逼问:“景尚,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陆承安笑了声,眼泪流进他的嘴角。而后那抹笑就像变魔术一般顷刻消失。
他宛若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喜欢猫,他杀掉猫,你喜欢狗,他就杀掉狗。”陆承安用低喃的语气说出尤为笃定的结论,“你喜欢人,他杀掉人。”
“别说了。”景尚突然道。
“景尚,你是喜欢我啊,你爱我呀。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多爱我。”
“陆承安。”
“你竟然爱我爱到要替我背负杀人的罪名!你真的好蠢!”
“住口、闭嘴。”
“你可不可笑,景尚你说你可不可笑啊?!我又不喜欢你不爱你,你做这些是干什么?!你看看你到底有多爱我——”
景尚怒吼:“陆承安!!”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于今夜而言犹如天籁。
陆承安挺拔笔挺地站着,下巴微扬,这一刻仿佛对他来说死亡才是毕生追求。
“砰——!”
“嘶”
就在牧寒云从后腰拔枪的那一刻,景尚比他更快。他一枪崩了景慈的左手腕,景慈似是没料到,看着献血淋漓的手腕嘶气。
哪儿有人受伤不疼的。
由于距离过近,子弹射程又太快太狠,他伶仃的腕部一下子没了一半的血肉,空荡荡的。
可那道环镯,纹丝不动。子弹擦着它飞过去时它只是冒出火星,没有丁点损坏迹象。
陆承安瞪大双眼,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
枪明明扔掉了,为什么景尚还有不是扔掉的那把枪。
原来今晚他也是有备而来。
原来,他也要在今晚做一件大事。
只是还没开始,就先被陆家的一声枪响惊引而中断。
“——别动!”
紧接着,在牧寒云眼角抽搐目眦欲裂的愤怒里,景尚再次比他快一步。他一把揽过景慈,拿枪重重指向他的太阳穴。
他说:“牧元帅,我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放他走,我把他还给你。”
他的手端稳如山,又几近凌厉地重复:“你放陆承安走,我把景慈中将还给你。”
“景尚。”牧寒云一字一顿的声音低沉又可怕。
血液从景慈的手腕处流淌出来,像细小的水流,很快在脚下聚成一小洼。血腥味立马刺激了在场几个Alpha的好战天性。
生死之间一触即发。
“唉”景慈叹气,堪称温情地说,“牧寒云,你想让我死吗?不如就放小陆离开吧。不然好像根本不用小景对着我的脑袋开枪,看看我的手腕,血如果照这么流下去,我很快就会血液流尽身亡,还是会死的啊。”
“他是你爸。”牧寒云闭眼再睁开,把枪扔在了地上,目光无比阴郁地说道。
就是在这一刻,景慈伺机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景尚手里的枪。
“砰砰——”两声枪响。他面容沉静,摸到枪就像摸到多年老友,熟悉至极。
他一枪打了牧寒云的左边心口,一枪又打了自己的左手腕。
那只曾经修长匀亭、白皙无暇的左手,于今日染尽血污,像废品般地脱离人体。
与之一起脱落的还有那只束缚了景慈多年的黑色环镯。顷刻间,没有人能够记载的强悍信息素的攻击力席卷整个星际联盟。
陆承安跪了下去,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强势地包裹住他。免他受伤。
牧寒云同样倒在地上,他低头看着左心口汩汩流出的鲜血。
怔愣,片刻后突然又诡异地低笑。
景慈弯腰捡起那只被血染红但看不太出来血污的环镯,珍惜地在衣摆处擦擦,装进口袋里。
白色的衬衫脏了。
他没有管自己的断手,仿佛它真的是垃圾。听到牧寒云咬牙切齿地喊“景慈”时,景慈十年如一日的羸弱与清冷变化了。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意气风发,骄傲盎然。
分化等级很低的陆承安眼前模糊地看着景慈,莫名想到曾在牧家客厅看到的那副油画,上面有一首诗。
【约瑟将会重返迦南,请别悲哀;
棚屋将会回到玫瑰花园,请别悲哀;
如果洪水即将来临,吞没所有的生命;
诺亚方舟是你们在风暴中心的指引,请别悲哀。】
“寒云,我该回去了。”景慈从自己的断腕里拔出一个很小很小的黑色方片,他对着月光仔细地看,而后张扬含进嘴里,藏在舌头下面。
他让牧寒云看他被染红的薄唇,缓缓缓缓地说道:“里面是你们星际联盟这30年来的所有实验机密,谢了。”
牧寒云:“景、慈——”
景慈看了眼把陆承安护在怀里的景尚。这个孩子降世的第一天,他与牧寒云产生争执。牧寒云说景尚是天生坏种,景慈坚持不是。后来看到景尚的所作所为景慈不知道有没有真正产生过一丝犹疑,但他确实向牧寒云妥协过,当时他还说:你赢了。
“牧寒云,”景慈低声对这个人说,“你输了。”
7月7号,阴。
凌晨3点21分。
星际联盟所有城市上空,警报器彻夜狂鸣。
第74章 第 74 章 “你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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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元帅——!”田辛全副武装地从一辆装甲车里跑下来。他后面还有几辆装甲车。
黑色的制服融于黑夜, 让他们显得异常无情。
“元帅,您受伤了!”田辛蹲下检查牧寒云心口的枪伤,紧张地要做应急处理。
牧寒云挥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这里已经没有景慈几乎要毁天灭地的信息素, 但他带来的打击不是幻觉。
是真实的。
警报器在闪烁、狂响。
“星际联盟近30年的实验数据都被俘虏景慈盗走, 所有人听令——”牧寒云胸膛淌着血, 但他下达军令的时候,仍然中气十足,好像他从不曾挨过枪子儿。
今夜被齐响的警报器引来保护牧寒云牧元帅的特殊军队, 齐声应答:“是!”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牧寒云面色苍白, 捂着胸膛缓过阵痛, 继续下达军令:“景尚——连杀两个平民, 已经畏罪潜逃。追。把他抓回来接受星际联盟的法律审判,死刑与否,都是他应得的。”
“——是!”
那些人来得快去得快, 最后这片空旷的土地只剩牧寒云跟田辛。而田辛不由自主地看向陆家曾经杂草横生、如今种满火红玫瑰的花园。那里有两个人。
一个陆承安,一个景尚。
可牧寒云就像伤势过重看不见他们, 田辛张了张嘴巴。
“田辛。”
“到!”
“去追景慈”牧寒云身形有些摇晃, “护送他离开。”
不仅如此, 他还说了路线。
“”田辛接受军令, 毫无疑义, “是!”
直待最后一个田辛消失,牧寒云在远方救护车的剧响中给自己做应急处理。他对着空荡荡的黑暗说道:“你打伤景慈,我不可能原谅你的。”
“等下次见面,我就不会再有理智了你肯定会死在我的手上。赶紧跑吧小景。”
赫赫有名的牧寒云牧元帅在心脏正中挨了一枪后,竟能接连下达两道军令还没有昏厥,撑到救护车前来。
而后他只在医院休整两天便带伤出发追寻景慈踪迹, 势必要把他抓回来做尽惨无人道的折磨再碎尸万段似的。
往后数不清的日子里,陆承安没有一天不在用力回想7月7号的这天凌晨,以及自这天开始向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合理怀疑牧寒云的心脏在右边,不然他不可能活命,他再厉害也只是肉軆凡胎。与他同床共枕做了30年夫夫的景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当时枪过两声,景慈跟牧寒云说他输了,拿着所谓的30年的星际联盟的实验机密,脚踏暮色迎着警报器的高歌一走了之。
看着他的清癯背影,陆承安又想起几天前景慈找过来告诉他的秘密。
他的信息素基因链天生是断裂的。这是缺陷,也是优势。
不过除了这些,景慈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说:“小景上学比你早两年,但他又休学了两年。后来你们就是同学了。”
陆承安说:“我知道。”
闻言景慈轻笑,说:“看来是你们说好的。”
“小陆,你和小景都是好孩子,你们很厉害。但是如果当时休学的小景遇到的是现在的牧寒云,他不可能成功的。”景慈对着无边无际、能把整个世界容纳进去的蔚蓝天空说,“那时候牧寒云还有理智。”
“他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景慈没有回答,只是眉眼间凭落一抹悲哀。
陆承安便问:“他被实验了是吗?”
“谁告诉你的?”景慈感到惊讶震疑。
“猜的。”陆承安说道。
然后等他们分别时,陆承安问景慈,景尚知不知道他很可能活不过90的时候,景慈说:“我没告诉过他。”
“可是他猜得到。”
他向牧家走的时候,中途稍停,回过头来,那双比景尚浅了许多的淡紫色眼眸,像藏着一块琉璃无比透彻:“早慧的孩子不快乐。你跟小景都不快乐。”
“我很抱歉。”
自记事那天起,陆承安就不认为牧寒云是一个好人,他害怕他。牧寒云高大,身居高位,像一个我行我素的野兽。他怎么说别人就得怎么做。
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忤逆。
所以陆承安完全没办法将景慈口里说的“景尚休学牧寒云默许”和这时候的“景尚喜欢什么他杀掉什么”联系到一起。
正如他无法相信,景慈“逃跑”后,牧寒云本该杀了他跟景尚两个人以解心头之恨。但他却对他们视若无睹,还向他的人下达景尚畏罪潜逃需追回的命令。
疑点重重。这些矛盾支离破碎,陆承安什么都没接触过,他只是个刚满18岁的少年,厘不清这般复杂的东西。
而这些杂乱的内容逐渐被另一种画面取而代之,占据了陆承安接下来10年的无数个梦境。
火红玫瑰的玻璃穹顶收进地面,微风拂过时,浓郁的玫瑰香味扑鼻而来。
它们很香。香得让人怀疑真实性,害怕以后还能不能闻到。
可景尚却哑声说道:“没有你的信息素好闻。”
景慈的信息素太厉害,陆承安半天不能自主活动。他跪坐在地上,几乎伏身在景尚怀里。
景尚说这句话时,他还有点不太理解。因为他没有开口,为什么要如此回应?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是他的心声在欣赏火红玫瑰的花香。
玫瑰园旁边有个小土包,那是‘陆承安’的墓地。景尚把陆承安抱进来远离景慈的时候就看见了,可是他不敢正眼看。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如水流般裹住陆承安。
陆承安喊道:“景尚”
“嗯。”
“我不明白。”
“没关系。”景尚说,“陆承安,我只用你明白,陆霖琪和另外一个人,都是我杀的。”
陆承安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景尚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严肃:“你听我说陆承安,我是牧元帅的独生子,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有实权的人察觉到危险直接枪杀平民,不必提前给理由。”
“你没有实权。”
“是。但我父亲是”到头来景尚不得不运用牧寒云带给他的身份,这才是最痛苦的,他用袖子擦陆承安被尘土和眼泪弄脏的脸、手,“我没实权,所以接下来我会因为害怕而选择逃脱法律责任畏罪潜逃。这两条人命跟你没关系,记住了吗?”
“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一起走,不安全。你先留在这儿,你可能会接受调查,但只要你说人是我杀的,就不会有事。你一定要咬定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人陆承安。”
“我会回来找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陆承安无声地睁着眼,泪流满面道:“景尚”
“嗯。”
“我不明白。”
“没关系。”
“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景尚攥拳隐忍,眼白里爬满红色的血丝。他控制不住痉挛的手指,又不敢真用力,怕把陆承安抓得太疼。
蓦地,他微俯首,垂眸,一滴眼泪从他的下眼睑处凝聚成水珠,啪地砸下来。而后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猛烈地、紧紧地把陆承安拥进怀抱,仿佛要将他嵌入骨髓。
“我们种的玫瑰很好看,不是吗。”景尚把脸深深地埋进陆承安的颈侧,那种声音闷闷地传出,会让人以为他在哽泣,“玫瑰会继续开的,明天和未来也会拥抱你。”
“陆承安陆承安。”
“陆承安,陆承安”
这个名字宛若有魔力,景尚怎么都觉得喊不够,他抱陆承安的力度未曾放松过半秒。
“陆承安。”
“我要去逃亡了。”
“祝你自由。”
他松开陆承安的身体,通红中的深紫色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看着陆承安的面容。
那里面仿佛印着一句话。
【我愿以逃亡,以死,换你自由。】
景慈逃跑,景尚畏罪潜逃的消息如插翅般不胫而走,只用等天亮,这样的“丑闻”便昭告天下,丢尽牧寒云牧元帅的脸面。
没有时间了。
景尚离开陆承安转身就跑。
跑出去十米远,他又肩颈颤动地顿在原地,拳头嘎嘣响。而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他重新跑回来跪着抓住陆承安的肩膀,用一副极度凶神恶煞的表情面对眼前的人。
“你记住陆承安,你的自由只是暂时的。我会回来的,我绝对会活着回来的。”景尚恶狠狠地说道,“所以你不要以为从今天开始就是摆脱了我。我能给你自由,同样能毁掉你的自由。”
“你必须等我回来。我一年不回你就等我一年,我十年不回你就等我十年。”
“如果你敢娶妻生子或者敢嫁给别的什么人”
“陆承安,身边不准有其他人,我警告你不准有其他人!”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看着已到疯癫的地步。陆承安轻笑,很轻地吻了下他的嘴唇,将咸涩的眼泪渡过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我知道的。”陆承安低声回答。
满园的火红玫瑰由于无人打理,将很快死无殆尽。
而陆承安的明天与未来,奔向未知远方,不知归期。
第75章 第 75 章 “平安的安,最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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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两个月来, 牧元帅家发生的事情有种经久不衰的势头,供星际联盟公民疯狂探讨。
当初被无数人坚定认为牧寒云的妻子,是曾经帝国联盟的景慈中将的替身,还把这段关系当做可以在背地里戏谑的佳话。
经过这次他们得知, 那根本不是替身, 是货真价实的景慈。
星际联盟的警报器狂鸣的时候, 全体公民陷入恐慌,所有军队高度戒备。
如果让别人知道星际联盟如此严阵以待,仅为对付一个无支援、无武器还单枪匹马的人, 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那是景慈啊。
他的信息素爆发攻击时, 所经之处可以寸草不生。但如果星际联盟强行围堵不让他走, 也能耗个十天半月。
奈何景慈抓住牧寒云身边的田辛做人质, 逼他打开机甲,还逼他驾驶机甲离开。
田辛跟随牧寒云几十年,任劳任怨, 忠心可鉴。众所周知牧寒云不在场时,田辛可以代表牧元帅说话。因此星际联盟的军事基地, 牧寒云能去的地方, 田辛自然畅通无阻。
随时有被信息素绞杀危险的田辛大汗淋漓, 让景慈冷静, 可是景慈全然不顾30年“夫人与管家”之间的情分, 差点儿没把田辛打死。还威胁他想要活命,就照他说得做。
若不是牧寒云下令说他需要田辛活着,星际联盟部队里的军兵不敢伤到田辛,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主动用权限打开机甲,还主动给景慈开机甲,高调地离开星际联盟边境, 飞往帝国联盟地界。
景慈带着星际联盟的实验机密回去,刚一露面,第二天就有新闻大肆报道。
于帝国联盟掀起轩然大波。
听说他回去的时候,不顾帝国联盟军事基地正在进行重要会议,踹门就进了:“廖上将,好久不见。重新见到我是不是感觉特别意外啊,追杀我30年,我竟然还是活着回来了。”
他是笑着说话的,好像只是与老友叙旧,但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一不感到震撼。
令人迷惑的是,当时气氛尤为胶着,景慈好像欣赏够众人脸色,粲然一笑:“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诡异程度没有办法令其分辨真假,反正帝国联盟那边的消息怎么传过来,星际联盟这边就怎么听嘛。不免一阵唏嘘。
除此之外,牧元帅的儿子枪杀两人,畏罪潜逃。这件事因为就发生在星际联盟本地,而尸体也在星际联盟,讨论度和关注度自然更高。
无数警方协助追捕景尚。
他虽是元帅之子,但没有实权,而且如若真的可以毫无理由便枪杀平民,对社会而言是一种恐慌。身居高位者草菅人命,谁听谁害怕。
可是更有趣的来了。
被枪杀的男人其中一个叫陆霖琪,他的儿子叫陆承安。
警方找到陆承安时,他直言道:“人是我杀的。”
待在警察局的两个月,无论警察怎么问,他都不卑不亢无比笃定:“人是我杀的。”
警察告诉陆承安,在陆家院子的杂草丛里发现的那支枪,上面只有景尚的指纹。
闻言陆承安怔在审讯室里的椅子上,他默然良久,而后突然无声掉落眼泪:“是我杀了人之后,失足从楼上掉下来。景尚想要为我顶罪,他把枪从我手里夺走以后,还擦掉我的指纹,然后他才到楼上补枪,伪装成是他杀人的假象。”
“人真的是我杀的。”
询问的警察和记录的警察互看一眼,知道这是个非常符合逻辑和当时情景的说辞。
因为这种情况他们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做过相关模拟。
其中一个警察沉默片刻,说道:“纪邈纪先生,是当时在场的目击证人。提起陆霖琪的死亡他的反应相当激烈,说景尚是杀人犯。务必让我们抓住他,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
“呵”
陆承安扯开唇笑了声,像是嘲讽似的,开口说道:“警察叔叔,没搞错的话,你说的纪先生是我爸爸啊。亲生的。我是他的儿子,他当然要为我说话呀。”
没有人猜得透一个刚活18年的男孩儿为何上赶着认罪,唯恐法律判刑缓慢。
不让他死刑。
警察真的对此问过他:“你是想让自己被枪毙吗?”
陆承安沉默后摇头说:“没有。”
他又说了遍:“没有啊。”
但其他的就不再说了,不为自己辩解,更不为自己开脱。
儿子杀老子,影响恶劣,广受关注。一时之间这个18岁的少年饱受千夫所指。
每个人都说赶紧枪毙他。这样的孩子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是向父母讨债的,喂不饱还索人命的恶鬼。
何况只要稍微一打听,陆承安名声果然不好。他在学校里无恶不作,成天欺负同学,还逼走过一个好老师。
就是顾校长的儿子顾闻。
可当时只过去半个月,那些对陆承安恶言恶语的风向顷刻反转。因为陆霖琪的大名泄露,许多人都知道他。
确切地说是知道他的老婆。
陆霖琪为什么会被枪杀,因为他卖老婆、卖儿子。
不愿意低头屈从的陆承安走投无路。
最重要的是,被杀之前,陆霖琪手上握着一把刀,意图杀死陆承安。
虽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烂人对烂人而已,但不得不说那种危急的情形下陆承安开枪,完全是因为求生欲自保,何错之有。
他顶多算是过失杀人。
有心人士给陆承安请的辩护律师便是这么说的。
八月底,关于陆承安杀父案件因为广受关注,星际联盟备受压力,通知第一次开庭。
为陆承安进行辩护的律师沉稳地说道:“事发时,被告人刚满18岁零3个月。”
“已知陆霖琪陆先生是被告人的父亲——对他的死我感到非常遗憾非常同情。我方整理出多条证据,21年来死者陆霖琪一直要求自己的妻子与人发生不正当关系。据取证,死者陆霖琪并未以此获取什么利益所得,他只是喜欢自己的妻子被不同男人占有的、有违常理的场面。”
“因此,我方合理怀疑被告人父亲在精神方面有问题。”
“鉴于刚才说被告人的年龄刚满18岁,虽已成年,但他处于这样的家庭环境,得不到良好的三观引导,心智与性格没办法像正常孩子那样健全完善。”
“7月7号凌晨两点左右,根据警方采取的现场打斗痕迹和医院给出的被告人当时的身体伤痕得知,死者陆霖琪拿刀正欲杀害被告人且逼迫他与他人发生不正当关系,情势相当危急恶劣。被告人口劝无果后走投无路剑走偏锋,在正当防卫时失手杀人。”
“死者陆霖琪的朋友是协助犯罪,欲其强、奸被告人。”
“被告人当时过于害怕所以连开三枪,没有经过大脑详细思考,非主观性故意杀人。”
“综上所述,我方坚持被告人没有故意杀人的主观性。他是过失杀人。”
法官问道:“被告人陆承安有无异议?”
穿着橙色囚服、腕戴镣铐的陆承安看着偌大的法庭,脸上没有一丝忏悔神情。星际联盟官方身为原告,他们也有相关律师。
等过会儿,原告律师还要再次一一罗列陆承安的罪行。
本来辩护律师给陆承安辩护时运用的是正当防卫的法规,认定陆承安无罪。
奈何官方律师坚持咬定陆承安有罪,要判刑。
陆承安觉得很抱歉。
他看向自己的辩护律师,很快又移开眼睛。
辩护律师不知道,陆霖琪能走到这步,是陆承安计算好的。
他先答应陆霖琪可以邀请朋友过来淦他,紧接着又反悔激怒他。在此之前把刀拿出来放在显眼位置,一旦他们发生冲突,陆霖琪的行为几乎可判。
陆承安就是带着故意杀人的主观性认知去杀的陆霖琪。
但他也确实是因为已经被逼到绝境。他没有办法。
所以在纪邈作为目击证人一味指证景尚是杀人犯的时候,陆承安同意他探视那天,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下来。
他说:“爸爸,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杀了你的丈夫。真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生可能就这一次。我求你说实话,是我开枪杀的我爸。爸爸,是我啊。”
“我不想让景尚背负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也不想让别人为我赎罪。因为我杀的是我爸。杀他我不后悔。但如果我不能被审判这辈子我都良心难安。”
等再次录口供的时候,纪邈哭着说,他吓坏了,忘记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求警察们不要逼他。最后他才说他记得是他儿子对陆霖琪开的枪。
口供因害怕、哭泣和记错了的原因更改。
“被告人有无异议?”
陆承安从法官的第二次问话里回神,低声说道:“没有。”
问:“枪哪儿来的?”
答:“偷的。”
那把枪是程菲白曾经送给他让他自保用的,她还说如果有必要可以说枪是她送的,她会承担责任。
但陆承安坚持:“偷的。”
根据众多证据链,警方发现陆霖琪的验尸报告里他的基因链有问题——提取信息素基因链是陆承安提出来的,他坚持要知道陆霖琪的基因链是否完整。
人类的基因链条是螺旋式状态,陆霖琪的也还是,但在某一节段重复螺旋。
包括纪邈的也有重复。
有医生前来提取陆承安的基因,当天出报告。他的基因链是一整条螺旋状的走向,没问题。
关于陆霖琪与纪邈的基因链重复,官方还不确定他们是否为天生畸形,有待考证。
但经此,医院首先给出证明说纪邈身为成年人,完全没有自主行为,被陆霖琪如此对待,他依然觉得陆霖琪爱他,并唯他是从。并且纪邈有严重性隐,跟磕毒的时候差不多。
也许是基因链作祟,也许是其他原因,但都因此间接证明死者陆霖琪跟活人纪邈的不正常。
拥有正常基因的陆承安有独立的自主行为,在明确不愿与他人发生不正当关系和有被杀的危险时,误杀陆霖琪与其朋友,属于过失杀人。
以此判刑。
平民偷枪私藏枪械,罪加一等,判刑年限叠加。但由于陆承安一开始主动报案自首,且认罪态度良好,最终判处犯人陆承安有期徒刑9年零9个月。
剥夺公民政治权利,没收所有财务所得。
经查,犯人陆承安没有任何财产,只曾养过的一只小猫,和给小猫办的一张金卡。如今小猫不知去向,听说已经死亡,金卡持卡者是小猫,不属于陆承安的直接财产。
没人去查里面有多少钱。陆家那个情况,肯定没钱。
法庭综合考虑予以保留,给陆承安留个小猫遗物,不缴没充公。
一审为终审,不再二审。
拘留所已待两个月,现在陆承安还要服刑9年零7个月。
将陆承安送往监狱,走出法庭前,法官有一个疑问想知道。
“你户口本上的名字跟你身份证上的名字不符,为什么?”
不止他一个人想知道,可能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
陆承安的案子,吸引人的地方不仅在儿子杀掉老子,还在陆霖琪跟纪邈的下流逸闻上面。
性,能引发人最低贱的好奇心。两个爱好做那种事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是贱的吧。
陆承安平静地看着那些或微笑或冷漠的面孔,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不要询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很多人的名字因为系统原因也可能会出错。
他们想知道的不是陆承安的身份证为什么和户口本不同,而是他为什么叫陆承鞍。
很多人听过陆霖琪对陆承鞍里的“鞍”字是如何解释的,可他们还想听陆承安说。
无言寂阒中,陆承安突然想起四岁的自己和六岁的景尚。
按理说他早就该忘了,但此时此刻,景尚稚嫩的面孔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这就是我的名字,给你看看——鞍。”陆承安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把它写出来,昂起下巴骄傲地说道,“我还没开始上学呢,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本以为景尚会夸赞他,但看清那是个什么字后,景尚却大人一样皱起眉头,自以为是地摇头说道:“不是这个鞍。”
“那是哪个?”
“是这个——安。”
陆承安看他写完后,不高兴地噘嘴:“为什么是这个安,我爸说我就是这个鞍。”
“就不是这个鞍,就应该是这个安。”成为朋友以来景尚第一次跟他红脸,坚持说道,“是平安的安。”
“你懂什么啊?我爸爱我才给我取这个名字。我爱他们。爸爸们说,爱我才会这样。”
景尚指着他身上的伤痕无情地说道:“爱你就是打你吗?”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是打我?怎么叫打我?”
“这就叫打你。”景尚倔强地指着他的伤。
“这不是在哄我的时候摸我吗?我爸爸就经常摸我头。”陆承安被什么很乱很乱的事情缠绕在里面出不来,说,“这是抚摸我。我爸说他爱我才这样呢。”
景尚突然拿一根手指戳他的淤青,问道:“什么感觉?”
“嘶啊嘶啊呀”陆承安立马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后退不让碰,说道,“痒痒的。”
景尚摇头说:“那叫疼。”
“疼?”
“嗯。”
“不是痒吗?”
景尚问道:“你喜欢感受这种感觉吗?”
陆承安摇头:“不喜欢。我害怕。”
“那它就是疼。”
“我爸说我要喜欢它。”陆承安说,“因为大家都应该喜欢这种很舒服的、痒痒的感觉。”
“我说了这种是疼,你受伤了。你不喜欢它。你爸该死。”
陆承安怒道:“你干嘛这么说我爸?!”而后声音变得很小很小,确认般地问道,“我爸真的在打我吗?”
“嗯。”
“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父亲也打我。”
“”
陆承安安静下来,四岁的身体小小一坨,蹲在景尚身边,然后叫他:“景尚。”
“嗯。”
“我爸很爱我,我爸爸也很爱我。而且等到我18岁了,我就要和人亲亲。”陆承安开心地和景尚说,“我爸爸特别高兴,我也想像他那样高兴。他嘴里叫的声音可好听啦,他很舒服。”
“你不能被人亲亲,那样是不对的。”景尚一边摇头一边非常严肃地说道,“你爸和你爸爸那样对你根本不是爱。”
“”
陆承安小声:“真的吗?”
“嗯,我不会骗你。”
陆承安托着脸发愁道:“可是我相信了怎么办。”
“你不能相信。”
“我爸天天这么说,我肯定要相信的呀。我现在就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我跟你又没认识多久。你肯定是骗我吧。”
“你不能信,我没骗你。那不是爱。我认识你时间短,但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不想失去你,陆承安。”
“可是我”
“没有可是。那不是爱。真的不是爱。”
“好吧。”陆承安眉头更深地皱着,想了个办法,“那你骂我。只要你骂我,我就知道不能相信那种爱。”
景尚觉得行:“怎么骂?”
陆承安张口就来,好像早就听过无数次,现在正好能学以致用地说:“你骂我贱啊!”
“你不贱。”景尚拒绝。
“你必须骂我。你不骂我的话,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我又该不该相信我爸呀。”陆承安猛地推他一把,“你快点骂呀!骂我贱。”
“”
“骂呀。骂我贱人。”
“”
“你快点骂啊。”
“”
“你好磨叽,快骂呀!”
“你”景尚眼眶湿润,被逼得不知所措。
“景尚!我要烦你啦!”
“你真贱贱人。”
第一次骂陆承安的时候,景尚瘪着嘴哭了很久很久。
十载光阴弹指一挥间,陆承安长大成人,背负着10年的有期徒刑,在法庭之上默立良久。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眼泪却无声地流淌下来。
眼泪染湿脸颊,陆承安哭了很久很久。可他开口的时候听不出一丝的哽咽,平铺直叙:“法官大人,我四岁的时候就有人很认真地告诉过我,我的名字不应该是父母因为侮辱和取乐、硬要塞给我的桎梏枷锁。我的名字可以简单,但必须要有意义。”
“他跟我说,平安的安,最适合我。”
第76章 第 76 章 “我想我会永远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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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陆承安杀父与其友的案件告一段落, 这个刚成年没几个月的少年开始服刑。
犯人身上不能有任何自己的东西,但陆承安戴着戒指。早在他进来的第一天,警察就让他把戒指摘掉,陆承安没有动手, 而是直接将手伸出来。
“你们来吧警察叔叔。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把它摘下来扔进下水道, 我特讨厌这玩意儿。”
说这话时他垂着眼睛谁也没看, 满不在乎,但莫名能令人看出他不可一世浑身是刺的挑衅。
有个刚上班不久的小警察被陆承安这幅死样子激到,诶嘿了一声, 把袖子一捋上去就拔。
但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 最后脸颊憋得通红, 那枚玄色的戒圈依然和陆承安融为一体, 宛若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不可分割的皮肤组织。
无论谁来拔,都是如此。
两个小时过去,陆承安深深叹口气说:“警察叔叔, 都说了不行,你们干嘛还不信邪呢。看看我的手指, 被你们拽得又红又肿, 不要再折磨我了吧。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罪行也已经伏法待判, 不用严刑逼供啊。”
一番话说得令所有不信邪的警察尴尬。这枚戒指就这么留在了陆承安的手上, 岿然不动。
陆承安一再保证, 这只是个普通戒指,不是什么设备。两个月来,它确实没发出任何动静。
这段时间,陆承安从来没有将它顺时针转过两圈,始终让它保持开启状态。他不知道不知道景尚如今是死是活,但他知道如果景尚活着, 就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凭什么他一个人在外面潇洒自在啊景狗休想逍遥。
“99号——有人探监。”执法人员通知地喊道。
陆承安的眼睛从玄色戒圈移开,他没有问是谁,而是直接些微慌张地站起来跟执法人员走
“怎么?哈哈,看见是我很失望吗?”探监室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好整以暇的江端。他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身着囚服手戴镣铐的陆承安,笑得很快乐:“可我看见你一点都不觉得失望呢,我特别喜欢看。”
不是景尚。
陆承安走过去坐下,没正眼看江端,对他非常不屑似的。他跟执法人员要了根香烟,点燃后重重地抽一口,把烟雾喷出去。
没有开口的意思。
“呵,陆承安,你已经伏法判刑了没有错,在牧元帅说他儿子枪杀两个平民的时候,你竟然坚持是自己杀的,说牧元帅不在场根本不了解实情判断有误。真特么深情啊,笑死人了。”江端恶意满满地盯着陆承安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说道,“但你知不知道,牧元帅在跟帝国联盟的景慈军火交接的时候,他还在玩命一样追杀他的儿子景尚啊?”
陆承安抽烟的动作微顿,终于舍得抬眸赏给江端一个正视的眼神:“你继续说。”
“你特么让我说我就说?你把我当什么?!你和你旧金主的无线电?”江端蓦地暴怒,恨不得生吞活剥这个表子。要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被景尚打到住了两个月的院。
不过很快他就不气了,重重地哼一声,说道:“牧元帅多厉害啊,景尚这个没见过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家伙,在他手里跟鸡崽子似的,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现在说不定就残废了呢。”
陆承安点头:“哦。”
看江端不愿多说,陆承安便不想再聊。把烟蒂灭在执法人员提前准备的烟灰缸里的时候,他左手中指上的戒圈故意闪人眼睛似地熠熠生辉。
“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过来真的只为探监你吧。”江端冷笑。
陆承安松开烟蒂,任它躺在烟灰上面,平直纤长的眼睫倏地上抬,凌厉地扫过江端。
探监室的铁门打开了。
江端走进来:“陆承安,你就是烂货。我想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想离开景尚,我完全可以帮你离开。我是真心实意要帮你,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他景尚是牧元帅的儿子能一手遮天,我被打成那样也特么只是吃哑巴亏。哈你不是喜欢犯贱任他糟蹋任他糙弄,然后再像个小人一样找他替你撑腰作威作福吗?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哪儿啊陆承安?找不到了吧。”
“没有牧寒云他景尚算个屁他就是一坨恶心的屎!现在没有景尚,你在监狱里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还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陆承安,你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你早该想到得罪我没有任何好处啊。你这个烂表子,低贱的表子,你爸爸就爱听这样的话你肯定也喜欢。这么看我做什么?骂你两句就来感觉了吗?”
“陆承安你就庆幸吧,今天是先落我手里,否则你肠子都得流出来。你知道吗,我已经和人打好招呼了——你专门被判刑之后和人打的招呼,不然开庭的时候你身上五颜六色的不好说。我也得给星际联盟的法庭和那些法官留点儿面子是不是。”
“这样吧,如果今天你把我伺候好了,或者在我玩腻之前你只学着伺候我一个人,我可以让你自己住单间。”
“特么的你敢打我?!之前你让景尚打我现在你自己动手打我?!谁给你的脸和勇气?!陆承安我淦死你!一会儿不淦得你叫爸爸我特么跟你姓好不好。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这么对你念念不忘吗?”
“因为你性子好特么烈,我就是喜欢、就是期待你被淦服的样子!我真想、干、废、你。”
桌子倾倒,厮打斗殴,小小的探监室里没有多少陈设却响得惊天动地。陆承安行动受限,手铐在他腕间哗啦啦地响,好几次被江端压住。
以前他话很多,谁都没有陆承安的脏话多,不说的景尚烦都不行。可如今听到江端说那么多污言秽语,他无动于衷,不予回应。仿佛在他看来,景尚特别惹人讨厌,所以他愿意多骂,而其他人就算了吧。
骂他都是给他脸。
期间陆承安一直摸左手,想把中指的玄色戒指顺时针旋转两圈,可迟迟没成功。
约十分钟后,当陆承安用手铐从身后锁住江端的脖颈时,他才用被打破的嘴唇往江端脸上吐血沫:“就凭你也想上我?痴心妄想的贱、人。”
同样一身伤、而且几尽窒息的江端踢腾着胳膊双腿,狠狠地掐陆承安的左手。当有人冲进来帮忙分开他俩并制服陆承安,江端迅速逃离,摸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淌着生理性眼泪吼道:“先把他的戒指拔下来!玛德我看到他摸起来这玩意儿就烦!他在挑衅我!在向我证明景尚才是他这辈子的金主呢!特妈恶心!!”
“你们怎么回事?!玩忽职守吗?!他是一个杀人犯啊!身上怎么能有自己的东西!我不想再看见这个戒指!弄碎它!”
几个和陆承安一样穿着囚服的犯人欢呼着把他按在地上。他们比陆承安判的年限长,有的十五年、二十五年,还有两个因为残忍杀妻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些人都是对社会造成非常恶劣影响的囚犯。江端告诉他们,帮他做事可以减刑。
见面之后,他们发现是淦陆承安这样漂亮俊俏的人,每个都蠢蠢欲动,就算不减刑都值得。
可这个戒指真顽固,真就像长在陆承安手上,拔不下来。
“咔嚓——!”
左手中指接近指根的骨头以邪截面的方式断裂刺穿皮肉,森森白骨与漓漓鲜血,充斥在整个探监室。陆承安面朝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脸颊煞白冷汗连连。他努力地蜷缩起手指,试图勾住那枚黑色戒圈。
可它就像从景慈断掉的手腕中脱落,也从陆承安被生生掰断的手指里脱落,离家分体。早已染血的牙齿死死地咬紧刺破嘴唇的软肉,陆承安张开嘴,似乎是想发出凄厉的叫喊。
人人都说陆承安贱,其实他是个很要脸的人。这么多年的打架斗殴,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坚决一声不吭。他爸陆霖琪那样对他,他也只是照做不误硬捱,绝不张嘴叫疼。
只有在景尚面前他才仿佛是最没有“自尊”的,被淦时叫唤得死去活来,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哪怕只是被戳胳膊,他也要像一个被虐待的小朋友那样把所有不满发泄而出,然后咒骂。
可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可以让他丢失尊严的景尚,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人却叫出了惨绝人寰的泣血怒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景尚跪在地上,四周是战火造就的陌生人的残肢断臂,他被尸体和鲜血包围,不顾危险来临痛苦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不敢再多看半秒,动手挖自己的眼睛。只是鼻梁上戴着护目镜,所以那两只沾满血迹和泥土的手作出抠挖的动作时,瞬间击碎护目镜,继续往眼睛的地方抠。
罗曼尼康帝的残暴信息素自他身体里如过无人之境爆发向外席卷,化解他身后的危险。可无论是敌是友,硕大机甲都逐一爆破,于电花中成为废铜烂铁。
他毫无所觉,几乎将脑袋埋进血泥里大悲大忡地尖叫。
同时,另一种无比强大的信息素也如过无人之境,温和地治愈着。
最后一支淡蓝色的基因药剂被景慈打进腺体,他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孩子,小景到我这儿来吧。让我帮你。”
景尚跪伏在地久久未动,他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滴淌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一遍一遍地自问,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为什么陆承安明明那么讨厌他,还要坚持留下那枚戒指。
为什么
为什么啊,陆承安。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
陆承安是个骗子。
陆承安是个撒谎精。
他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反话。
他曾经说:【这个世界上我最爱我爸,也最爱我爸爸。】
其实他说的是:“我一点都不爱我爸,也不爱我爸爸。”
【爸爸喜欢的我都喜欢。】
“爸爸喜欢的,我都深恶痛绝。”
【我爸和我爸爸最爱我,他们爱我才这样对我。】
“我知道,我爸和我爸爸根本不爱我,不然他们不会这样对我,不会伤害我。”
【我喜欢顾闻。我喜欢他的温柔,我喜欢他的信息素,夜来香的味道。】
“我讨厌顾闻。他不是温柔是禽兽,他的信息素是夜来香的花香,我在爸爸身上闻到过好几次。我讨厌这种味道。”
【我快成年了,我打算把自己献给顾闻。】
“我不要和顾闻做,我要想个办法不和顾闻做。”
【我最最最讨厌景尚。】
“我一点都不讨厌景尚。”
【我不喜欢景尚。我讨厌他我恨他。】
“我喜欢景尚。我真的不讨厌他,不恨他。他只是没有办法,他已经非常努力了。”
【景尚是个坏蛋,坏种。】
“景尚特别好,他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他也不想做一个天生坏种他真的不想的啊。”
【无论全星际联盟的人做了什么,他们都可以好好活着,人的生命贵于一切,但是景尚必须死。】
“星际联盟里的那些干坏事的傻哔们都得死,他们是最低贱最该死的,死得有多惨就多惨才好呢。但景尚必须活着。”
【我恨不得景尚去死。】
“我不要景尚死。我要他活着,要长命百岁。景尚,你要活过星际联盟公民的平均年龄,你要活过180岁。”
【景哥,我要活着,我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
“景哥我不想活下去,我想死掉。我很早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死掉。”
【世界那么美好,我还没活够呢。】
“世界那么糟糕、变态、恶心,我早活够了。”
【我想活下去,真的想活下去啊,景尚。】
“我想放弃,想闭眼。想沉沦,想死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死啊景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骗子!骗子!骗子!你就是骗子!”景尚在敌友双方的机甲闪烁的警报器狂鸣之中,痛苦得不能自已。
星际联盟某间探监室,天花板上的警报器也在疯狂地闪烁。
陆承安的信息素爆发出了危险的攻击性,引起恐慌,江端与那些囚犯人事不省。
这不应该是一个分化等级只有B+A-的人发动得起来的。
血,满地的血,满身的血。
衣衫略显凌乱但相当整齐的陆承安疲累地靠着墙壁坐,左手太痛,抬不起来。那截断指就躺在不远处,陆承安没有管它。
医生不来,他也不会给自己接手指。急没有用。
他只是捏着那枚戒指,仔细地观察。
左手中指没有了,他就往自己的右手中指套。可是这次,戒指没有牢牢地依附于他。
它变成一枚普通戒指,可以套进去也可以拔下来。
这时候陆承安并不知道,由于曾经的罗曼尼康帝信息素持续在他体内融合,他的分化等级更改,已经跻身于S+、2S-级。
戒指不再“认识熟悉”他的信息素,只能变为普通饰物了。
陆承安只知道,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他与景尚之间的联系彻底断裂不复存在。
景尚没有办法再看见他,听见他。
“臭傻哔,看看吧,因为你我变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你的报应,你说你活不活该啊。”陆承安垂眸看着右手的戒圈指桑骂槐,喃喃地说,“我想”
“景尚,我会永远恨你。”
直到今天为止——陆承安才在这个世上活了18年零5个月。
但他已说了14年的谎话。
第77章 第 77 章 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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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实名举报两个小时前在星际联盟某间监狱里发生的、差点酿成惨剧的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希望星际联盟官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相信现在很多人都跟我秉持同样的看法。”少年脸上表情坚毅,他之前因为家境殷实和父亲有职权而现于大众视野里时,永远都是一副仿佛会被随时随地创飞,因此必须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疏离态度。
但他今天站在焦点中心, 实名举报:“我是原寻。”
星际联盟监狱的探监室, 被陆承安的信息素攻击到狂叫的警报器吸引来许多人。但在此之前——在陆承安彻底爆发攻击江端和其他囚犯之前, 原寻率先冲进来不可置信地目睹眼前这一幕。
他出离得愤怒了。
早在景尚选择逃亡离开星际联盟的土地前,他就好像知道会有这一天。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找到原寻和他说:“原寻,请你帮我照顾一下陆承安。”
那时候他们还没毕业, 人人都在提前欢呼高中三年终于要结束。满校园嘈杂沸腾, 景尚却无法融入其中, 他像待在一个独立图层里, 世界还没开始爱他。
他明明还是高高在上令人歆羡的元帅之子,何必那样低声下气,又何必用得到“请”字。
原寻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回答说:“好。”
事情没有按景尚曾推测的那样发展,因为他想的是陆承安自由。而他自己的结局和如今已然发生的差不多。
陆承安锒铛入狱第一天, 原寻就为他找辩护律师。他要陆承安活着。
杀人应该偿命, 但陆霖琪那样的渣滓, 不配让一个18岁的鲜活生命为他陪葬。
发现原寻要插手此事, 原寻父亲本不想管。高中同学能有几个感情, 他又不认识陆承安,对陆霖琪和纪邈也只是略有耳闻同样不认识。
他们的生死跟原家没关系。
虽说原家现在比江家强了一些,但同为官僚,总不好树敌。
可原寻说陆承安是景尚拜托给他照顾的。
提起景尚,就要联系到牧寒云。可是这父子俩闹掰了啊,景尚生死未卜, 以后能不能再回到星际联盟也同样是未知数。原寻父亲有点发愁。
而在陆承安强烈要求验证死者陆霖琪的基因链时,原寻父亲更是难得沉默,久未有言。
他觉得这个胆敢弑父的少年应该是知道点儿什么。想到自己有三个儿子,原寻是最小的,上面两个都参军入伍多年。
他们是当初被牧寒云从学校直接招走的。
原寻父亲听说几个月前有一个姓林的军官退伍,回到家后性情大变。他的信息素基因链条比正常人重复螺旋一截,陆霖琪与纪邈的也是。
Alpha军队都接种过药剂。
可牧寒云手里的兵没有。
包括原父的两个儿子。
所以他没再管原寻,决定赌一把,同意原寻为陆承安找星际联盟最好的辩护律师。
不过因为太忙,后来原寻和原家没人参加陆承安的开庭。也可能是不忍看。
—
江端收买执法人员试图对陆承安进行强迫关系,一经原寻实名举报迅速泛滥被无数人知晓。
针对陆承安的判决已定、已服众,为什么他在本该公正公义的星际联盟监狱内部,能遭到如此对待。血腥、恶心且炸裂的场景刹那间惹起万民公愤。
陆承安的两个下流父亲已经被所有人咬在嘴里嚼烂嘲讽,一开始陆承安也是被开颜色玩笑的对象。但时至今日,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要问,这到底关陆承安什么事情。他从纪邈的肚子里出生,就一定会遗传他那种不顾所有好像谁都可以淦他的姓瘾吗?
他就是因为不想被欺负,所以才会被逼入绝境、万不得已之下持枪杀父,为什么有些人还要觉得他像他的爸爸期待被骑?江端的行为无疑将陆承安判决已定的案子推向风浪尖,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吗?
经此,已经开始有人在监狱门前扯横幅高喊,他们要星际联盟监狱对这次的事秉公处理,还要每天公开陆承安的日行起居和一日三餐。
否则他们真怕陆承安死在监狱里。而且还是那种恶心的死。
更有甚者在喊:“玛德星际联盟什么时候这么烂了啊?从内里开始烂是吗?你妈到底恶不恶心啊!特么的把人家手指硬生生掰断你们还是不是人?!他就是个小孩儿啊!一群恶心的臭虫蠹虫!我交的税是让你们徇私舞弊谋取这种便利的吗?!让帝国联盟打过来吧,大家一起灰飞烟灭吧!玛德祈祷战争降临!!!”
“战争降临对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没有任何好处,受苦的只是平民而已。”景慈坐在一张椅子上,用手试探景尚的额头,温度滚烫得离谱。
他的整个左手,已经根据他的生物与信息素DNA等信息换上与其高度匹配的机械假肢。
不用拆卸。
黑色,看着像金属质地。但不是冰冷的而是恒温的。
摸起来是真实的皮肤质感。
由于能够载入系统数据,它比景慈的原生肢体更能令他确定景尚高烧不退。
景慈说:“我现在没有办法领兵。如果星际联盟的牧元帅真的不顾一切地打过来,你们又实在抵挡不住,我自然会帮忙。”
他侧首看向来人,道:“但是我觉得,帝国联盟现在还不需要我亲自出马。你觉得呢?”
来人恭敬垂眸,对一个从回来至今,没有官复原职甚至没有任何职位的景慈低头:“是。”
“而且牧寒云并没有带兵打过来,他在观望。那我们为什么要主动挑起这个祸端呢。”
“您说得对。”
景慈嗯道:“廖上将没事就先回去吧,景尚是俘虏,该被关起来。我知道。但是很遗憾,谁让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呢。”
“在他没有好起来之前,没有人能带走他。”
“是。”
廖禹走后不久,身后病房门重新响起。那道普通鞋底的脚步声踩着地面时沉稳且有力,就像穿着硬邦邦的军靴。
景慈回头看去,神色有了一个终于归家的孩子那样,略显迷茫的神情。
他嘴唇嗫嚅:“父亲。”
言传旬缓步走到他身边。许多在他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仍是一头黑发,只有眼角会有些微细纹,那是时间的沉淀。
可是言传旬鬓角斑白,比同龄人要苍老些许。
“嗯。”言传旬笑着应声。
景慈的儿子都20岁了,可他在言传旬面前依然是需要父母安慰的孩子。一只大手按在景慈头顶,粗鲁地揉了揉。
“父亲,都是因为我你才成为这个样子的。”景慈低声说道。
“唉你想岔了小景。就算我们没有成为父子,你只是我手里的兵,或者只是让我知道了帝国联盟有你的存在,我就不可能看着他们抽取你的信息素。”
30年前,言传旬拒绝执行命令,变成有职无权的将军。
不久后,景慈于战事中“牺牲”做了牧寒云的伴侣。但他们都以为他是替身。
所有人都以为景慈真死了。
言传旬轻抚着景慈脑袋,开口柔声说道:“你没有见过你哥哥,你十五六岁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如果你哥哥还在的话,他会是第一个阻止的人。”
景慈低声:“我见过的。”
“嗯?哦照片是吗?”
“真人。”
比10几岁更小的时候,景慈生长在贫民窟。因为他总是控制不住信息素所以被称为怪物,每个人都害怕他。但总是做慈善的言悦不怕,递给他面包、水。
笑容那么温柔。
听说他那时已经怀孕,马上要跟陆自声去星际联盟
前往他的埋葬之地。
“唉”言传旬叹气,突然无故轻笑了声说,“你兄长这个人啊,哪个地方都好,就是太善良。我以为是他和他妈妈生活太久的缘故,因为我平常没有办法抽出太多时间照顾他。”
“当然我也没有怎么陪伴过他。我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严厉而且是说一不二的。”
“我的妻子体弱多病,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后来领养你,我发现并不是和谁生活时间久的缘故。你没有和悦悦生活过,也没有和你母亲生活过他们都已经去世很久了,可你也很温柔细腻。”
“所以这些年,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就总结出一个道理,是你们本身就那么好。”
景慈攥紧景尚一只手,他信息素暴走,又吐了血,还伤害自己,仍昏迷不醒。他另一只手便牢牢攥住言传旬的衣服,让额头抵着家长怀抱。
他几近无助说:“父亲,我不想杀他父亲。”
“你连你父亲都敢杀,陆承安,你真牛哔。”原寻由衷道。
新的探监室里,陆承安意外地看着原寻,听到他的夸奖先笑了声,而后疑惑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啊?难道我跟你很熟吗?在学校里的时候你还经常骂我傻哔呢。”
“我没有骂你。”
“嗯?你骂的不是我吗?”
“我没骂你。”原寻如是坚持道。他还是那副样子,只不过今天嘴里不是只有傻哔和白痴这样的字眼了。
陆承安不敢信:“你不会是在骂江端跟高木栖吧?”
原寻不说话。
陆承安直接福至心灵:“陌生号码,特么是你啊。”
“”
“你有病啊?!”陆承安皱眉勃然变色。仿佛遇到一个戏耍他好几年却始终见不到人,如今终于见到,要不是探监室眼前的玻璃,气血上涌的愤怒绝对要让他抓住原寻领子狂揍。
这瞬间陆承安甚至能共情当初知道他在恶作剧的景尚是什么心情了,真的,没在床上淦死他都是景尚太有良知。陆承安气得脑仁儿疼,拿左手捏眉心,手刚碰额头就因为戳到刚包扎完没多久的中指而痛到,他啧了声,甩甩左手:“你平常看着挺正经一人,特妈怎么这么无聊啊?!我追不追景狗关你屁事,急的你恨不得天天给我发短信当红娘,耍我好玩儿吗?”
断裂的中指因为错过最佳缝合时期,陆承安听医生建议,决定接机械手指。
只要舍得花钱,安装在陆承安手上的中指灵活度绝对超过百分之百。原寻说钱不用他担心。
本来陆承安只想要自己的手指,灵不灵活无所谓,但既然原寻这么说,他又把话咽回去。有人花钱不要白不要。
就是看在原寻要为他接机械手指的面子上,被戏耍的陆承安才耐着性子没有骂太脏。他只是冷笑说:“原寻,其实你才是那个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局外者。你身为旁观者,好像早就看透了我跟景尚的恨海情天,但你什么都不说。”
“你早看出来他爱我,可是你不告诉我,你也早看出来我在耍弄他,可是同样的、你同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你就看着我们两个人,像傻哔一样跌跌撞撞,看我们的好戏。你真可怕。”
“不是你们两个傻哔不让我说的吗?”原寻受不住谴责,竟然生起一分恼怒,“小时候我要加入你们,跟你们交朋友。本来玩儿得好好的,谁知道一个暑假没过完,你们突然决裂。”
越说越顺畅,原寻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决裂就算了,你们还让我在中间传话。今天中午吃什么明天早上又吃什么,都是些废话!要不是我父亲那时候非让我跟景尚玩儿说要打好关系,你看我理不理你们两个。”
“后来我不想再传话,劝你们俩和好吧,你们俩一人锤我一拳!警告我不准再说这种话,说有大人在场,特别是牧元帅在场的时候更不准这么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说什么决裂才能做朋友。”
“我就纳了闷儿了,都特妈闹到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怎么做朋友啊?!这些事儿你全忘了是吧?那你和景尚把我两只眼睛锤出一片乌青怎么算?!”
“回去和我父亲告状,我父亲都说是我太废物,天天让我练格斗搏击!我那么小差点儿被练废!而你却打完就忘?!”
“虽然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不是看出来你们不是真的想决裂,你看我管不管你们!”
“”
陆承安摸额头:“是吗?”
原寻怒道:“很早我就想说了,你特妈越长大越神经,是不是分不清想象跟现实?”
“”陆承安的右手这次改摸头发,挺尴尬地,因为他发现原寻说得很对。很多时候他自己待着,总觉得脑袋恍恍惚惚。
十多年来,他只坚定地记得一件事。
和景尚互相厌弃、憎恶,是他们自保的盾牌。
生存的机会只有一次。
原寻还在发泄:“陆承安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些年你是不是在说反话。不然就凭你在学校干的那些令人无语的事,根本让人没有办法相信,你嘴里说的和身体做的能够实现逻辑自洽!”
闻言陆承安迷惘怔愣,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一种确实如此,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是这样、但依然要怀疑一下自己的语气自问道:“我在说谎吗?”
而后他宛若恍然大悟。
原来他和景尚
他们早在相恨的时候,就已然相爱。
恨比爱热烈,爱比恨长久。
这一刻,他蓦然明白曾经挂在景尚房间里的那副油画,上面那句话的含义。
——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他路。
他们做到了。
第78章 第 78 章 “当然是景尚的男朋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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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从十三四岁决定追在景尚屁股后面“恶心”他, 陆承安就学着融入他所谓的“朋友”们。
江端跟高木栖骂他时他从来不忍着,永远反唇相讥。原寻话少,但语言犀利,好像每天不骂几句傻哔和白痴就缺点乐趣, 陆承安同样会骂回去。
几年后真相大白, 原寻没骂过陆承安, 陆承安倒是没少骂原寻。可能是原少爷终于意识到他吃得苦实在太多,怨气积压,憋不住了, 把那张往日里只会点评傻哔的嘴逼成连环炮, 在探监室外面破口大骂, 且面目狰狞。
向来打架没输过、嘴上不吃亏的陆承安, 于今日眼神飘忽神情尴尬。一会儿用手挠额头,一会儿用手抓头发,嘴中时不时发出“呃嗯”等无意义的语气助词。
可谓有嘴难言百口莫辩。
最后等探监时间到, 原寻倏地冷静下来,陆承安才赶紧插上话, 边站起身跟随新调来的执法人员走边把右手举起来, 平伸在太阳穴处, 面带歉意地摇手颔首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特妈还怪有礼貌的, 不像穷个凶极恶的杀人犯。
原寻微笑:“我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铁门即将阖闭,陆承安及时接道:“应该的应该的啊。原少你真是大好人。”
“”
放江端进入探监室意图酿成惨剧的执法人员已被处理,原寻实名举报后,要求星际联盟监狱给陆承安换单独牢房。
现在他饱受公民关注,有再多恩怨,官方也会把表面功夫做好。江端被江家带走关禁闭, 尽管引发诸多不满谴责,公民们也深刻意识到,“王子犯法”不可能与他们庶民同罪的。
一时之间,连最初喊着枪毙陆承安的极端人士都开始逆转态度心疼他,把江端骂了个狗血淋头。最重要的是,判决前,早在看见陆承安长相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说,能长成这样的小孩儿会犯什么错呢?!
他刚高考完毕,星际联盟高中里许多学生都认识他。他们说就事论事,先摈弃这次杀人事件不谈,陆承安那张脸长得真没话说。他身为一个男生,还身为一个铁血Alpha,却被称为星际联盟一枝花,就知道美貌如何。
另一群人便骂这些替他说话的人是该死的颜控,双方吵架。
陆承安对上述腥风血雨一概不知,就算知晓也不感兴趣。管理他的执法人员盯他几天只觉他很可怕,过于得没心没肺。
开枪连杀两人不做噩梦,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监狱规定的时间作息,他从第一天执行起来便没有任何不适,挑不出半点错。
甚至他给人一种感觉:能够射杀陆霖琪,亲眼看他死在自己手里,死在自己眼前,是他在目前短短18年的人生中计划了无数个夜晚、也决心要除掉的心头大患。陆霖琪活着的时候,他才反而会做噩梦。如今大患已除,他心无牵挂享受生活。
监狱里的生活也是生活嘛。
“狱警叔叔,你这么盯着我是做什么?后脑勺儿都要被你盯穿啦。”从外面看完普法节目输入完要好好遵纪守法的思想,回牢房途中,陆承安皱着眉头嘶了声,不客气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对你们这些执法人员没有任何好感,不要这么盯着我,谢谢你哦狱警叔叔。”
狱警拿警棍戳他一下,挺轻的:“你先好好说话。”
陆承安眉头皱更深:“?”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说话都像找家长要糖。”青年狱警叔叔说着,还真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来,递到陆承安在牢房外面就要戴镣铐的手心,“我老婆说你很可怜,肯定是个乖孩子,非让我来上班的时候把这颗糖给你。你要是喜欢吃”
他眼睛先向四周看了看,没其他人,脑袋倾斜一点非常小声地徇私枉法道:“明天给你带一把。但你得藏好不能被发现。前面有牢房有狱警,把你手心的糖捏紧了啊。”
陆承安下意识攥紧手心,紧皱的眉头迷茫地松开。
他开始不自主地反思自己的说话方式。多年来耳濡目染,他知道自己有时说话像之前不止在床上,哪怕在床下景尚给他休息的机会决定不淦他时,都会警告他说别撒娇。
可景尚能这么说,是因为陆承安想要这么做,故意勾他。
他很喜欢和景狗做。
但他没有这么对待过别人
可是因为别人知道他的爸爸是谁,陆承安觉得自己正常或者只是稍显缓和的说话,他们也觉得自己在娇嗔。
一个眼神都觉得是他想要。
这是第一个,听到他同样的语气,却说他只是像个孩子朝大人要糖的人没有不堪想法。
“哦。”陆承安声音莫名干巴巴,“谢谢狱警叔叔。”
狱警没搭理他,因为前面牢房门前有两个狱警在聊天。
这间牢房,不止一次吸引过陆承安没有多少好奇心的眼睛。
它很大,特别大,而且里面有无数装潢设施。与其说犯人在服刑坐牢,不如说犯人在悠闲度假。每次经过这间牢房,陆承安都会瞅上一眼。
奈何里面那个犯人是个高冷的,永远不拿正脸对着门口,只有一个背影。
那些装潢设施不是家具,更像实验台。很高很壮观,细致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被原寻安排到这儿来坐牢的第一天,陆承安就异常不解,现在牢房都是度假胜地吗?
等他到达自己的牢房,看到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和洗漱用品,其余什么也没有,他便意识到只有那间牢房里的犯人是特殊的。星际联盟在招待座上宾吧。
在监狱里招待,奇葩。
而且这间牢房门还不关,他能自由出入。
“诶你说,他到底还出不出得去啊?”豪华牢房门前的其中一个狱警向同事问道。
另一个人便说:“嗐谁知道呢。那位回去后也没点儿动静传过来啊。他没官复原职,更没升职,混得不好吧。那我们干嘛还像对待天王老子一样对他啊。”
说着朝并没有关闭的牢房门里面瞥一眼,挺烦的。
看来这种情况不是刚持续。
“你说,上面什么时候会下达文件把他这些实验机器都撤走啊?研究三十年了,也没见研究出什么玩意儿。”第一个狱警不屑叹气,“什么狗屁博士。”
“如果帝国联盟那边再没动静不来救他的话,那谁还让他研究啊。”第二个狱警咕哝,“我们又用不到。诶小陈,把他送回来了啊。”
“嗯是啊。”小陈闻言笑着招呼,粗鲁地推了陆承安肩膀。
“对杀人犯就要这样。”第一个狱警道,“小小年纪敢杀自己爸,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这要是我孩子,先弄死他。”
小陈依然笑着说:“陆霖琪那种爸,我感觉死了也挺好。”
陆承安瞥第一个狱警,呵呵两声,说:“叔叔,人分三六九等,人格也分三六九等啊。”
“你——!”
“99号!说什么呢!”小陈又推他一把严厉道,“还没忏悔是不是?摆正你的思想态度!”
“谁让你跟执法人员这样说话!闭嘴!今晚不许吃饭!”
“闭嘴了。”陆承安颔首垂眸微鞠躬,动作行云流水。
还特么挺优雅的。
豪华牢房里的男人似是被这道动静吵到,皱着眉回转身。陆承安看到一双灰色的眼,对视半秒便相错而过。
其实他挺想问问小陈狱警他是谁的,但他们只是刚刚给了一颗糖果的关系,没有那么熟。不能一上来就问别人好像已经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吧。
晚饭陆承安的犯人餐里多了条鸡腿,小陈狱警叔叔偷偷给他的。又“徇私舞弊”起来了。
陆承安面对墙壁,好像没晚饭吃在思过。实则啃鸡腿啃得非常香,吃完洗了两遍手呢。
—
约半个月后,有人探监陆承安。做完监狱一天里安排的所有事的陆承安坐在牢房里沉思,闻言他马上站起来伸出手让小陈狱警给他戴镣铐,举止些微紧张。
小陈好奇地问:“你看起来很想见他。你知道是谁吗?”
“是吗?不知道是谁,”陆承安检查镣铐戴好没,不问来者名字,说道,“谁来探监我都想见。一直待牢房里多无聊啊。”
小陈叹气道:“也是。没自由肯定无聊。”
陆承安闻言却说:“我挺自由的。”
犯人和执法人员向探监室走去的时候,经过那间豪华牢房。
门口还是半个月前执法的那两个人。当初的第一个狱警看陆承安走过来,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他,然后他又瞥向豪华牢房里又在捣鼓实验的男人的背影,忽地一笑说道:“按理说你们挺有缘的啊。一个跟景慈交情匪浅,一个跟景尚哈哈。”
说起陆承安和景尚,他眼神并不干净,笑容同样不爽朗。
陆承安有没理他,只听到了那句“一个和景慈交情匪浅”的话。
恰在此时,他想那个男人也听到“一个和景尚”这句话,即刻停止实验回身,灰色眼眸定定看着陆承安。
“景尚是谁?”他说,声音有一种太多年没怎么开过口的沉着与微哑,字不正腔不圆,“是小景的孩子吗?”
陆承安知道,他口里的“小景”是景慈。
他点头说:“对。”
男人道:“那你是谁啊?”
陆承安下巴微抬,看似在思索,实则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嘛,当然是景尚的男朋友喽~”
第79章 第 79 章 这次我没有说谎,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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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来探监的人是纪邈。
陆承安并没有和那个他还不算认识的灰眼男人交换名字, 因为探监有时间规定。
“儿子。”纪邈喊他。
陆承安也喊他:“爸爸。”
21年来,说是逼迫也好自愿也罢,陆霖琪让纪邈做的事情已经触犯星际联盟法律,他本来要被调查入狱的。如果当时真的这么办, 说不定现在他和陆承安还能成为同一批的狱友。
父子两个全都锒铛入狱, 又是一则有看点的新闻。
但正如医院最初给出的、属于纪邈的基因链数据, 判定他不正常所知。他几乎没有自主思考能力,被陆霖琪如此对待,依然爱他爱得要命。他明知陆霖琪打算对年仅18岁的陆承安进行什么秽淫行为, 却秉支持态度。
好像陆承安不是他儿子, 生来就要和他一样, 或跪或趴姿态万千地伺候无数个男人似的。
而他今天来, 开口也是这么问的:“儿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听你爸的话呢。他都是为你好啊,我和霖琪真的很爱你。我们真的很爱你啊。”
纪邈眼圈红红的, 眼里是无数的责备:“可是你杀了他。”
以往听到这些话,陆承安都会即刻附和。要么说我知道呀爸爸, 要么说我也很爱你和我爸。
他之前会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和我爸更爱我。我也最爱你们。”
但是他今天只是一垂眸, 沉默须臾。而后唇角微抿, 似是觉得嘴里很淡, 他朝小陈狱警低声要了根香烟点燃。
把有害气体大口的、重重吸进口腔的时候, 陆承安两边脸颊凹陷,仿佛已历尽半生沧桑。烟雾从启开的唇间逸出向上袅袅地飘,模糊他紧锁的眉眼。
“爸爸。”他低声说,“那不是爱。”
纪邈有些怔愣:“什么?”
陆承安便再次说道:“那不是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那种畸形的感情是爱。但是你和我爸,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你在说什么?!”纪邈不可思议地质问。
他不明白这个社会怎么了。
他和丈夫相爱,却被医院说不正常, 还已经替他填写去往精神病院的证明,那些人说话他不理解。纪邈很委屈,但失去丈夫与儿子庇佑,没有任何靠山的他没有办法反抗星际联盟官方。
对医生问话似懂非懂时纪邈只说:“我想看见我儿子。”
所以他来探监。
过两天就得去精神病院了。
今天见面效果不佳,因为他们之间有争执出没。可也正是由于争执,两人都蓦然意识到,纪邈开始听陆承安说话了。
之前无数次,无论陆承安多努力,纪邈永远在自说自话,绝不理会陆承安,只随心所欲地指使他做饭拖地和干其他的事情。
“警方跟律师说,我爸这么对你有21年了。我想知道,21年前他也这么对你吗?”陆承安用左手夹着烟,食中两指不一个颜色。他的中指有金属光泽,不过很轻微,不明显。
而且它是恒温的,能真切感受到香烟质感。机械假肢做起来麻烦,要提取生物基因,还要提取信息素基因,机械和二者都高度匹配后医院才能给陆承安装机械假肢。
前两天才弄好,很真实,但陆承安却觉得不太真实,总盯着它瞧。每天能观察好几个小时。
“没有吧。”半晌,纪邈从苦思冥想中回过神,极其轻声地回答道。
陆承安眨眼跟着回神,捻灭烟头,说道:“他从部队回来以后,就这么对你了是吗?”
“是吧。”
“为什么?”
“我出轨了。”纪邈羞愧地低下头颅,不看陆承安。
诡异地静默席卷父子俩,良久后陆承安说:“好吧。”
他问:“可是我记得,你说你16岁时就帮我爸去勾引星际联盟40年前的上将陆自声。他那时候没有逼你吗?”
“没有吧。”纪邈回答一个问题总是要想许久,“霖琪和陆自声上将只是很远很远的亲戚而已,霖琪喊他表叔吧。”
“除了都姓陆,已经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我不知道,我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他那个很温柔很好的Omega妻子,所以”
“能和牧家做邻居的陆家别墅,就是这么来的。是我,靠自己的身体”
陆承安打断他:“我爸没有阻止你吗?”
“没有吧。”纪邈抠弄手指,说道,“他同意的。陆自声一点都不洁身自好,他没有和言悦结婚之前,总是乱来的。”
“如果他本来就、他本来就干净,会让我滚。就像牧寒云那个疯子变态,我要勾搭景慈,他都没让我见到景慈的面,还差点杀了我”
陆霖琪从一开始和纪邈是恋爱关系时就同意他这么做,陆承安坚信笃定,那时候陆霖琪的基因链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他本身就存有的劣性。
“我是我爸的孩子吗?”陆承安突然这么问。
话音刚落,纪邈几乎是痉挛地战栗,似是被什么吓唬到。但是他更努力地回想。
“我不知道。”他几近嗫嚅地回答说。
这些恶心腌臜的烂事儿通过陆霖琪的嘴,早不知道传至什么地方,隐瞒躲藏无济于事。
陆承安又跟小陈狱警要了根烟,这次第一口抽得堪称狠厉。
小陈狱警帮他点燃烟后,就走了出去。
不打算继续监听,把私密时间全部留给他们。
“我很可能是个野种。”陆承安嘲讽地开口说。
“对不起。”纪邈颤声说道,眼泪啪嗒落下来。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伤心,他那样是快乐的啊。
“我爸陆霖琪给你打过药剂吗?”陆承安问道。
“打过的。”
“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打的?”
“他从部队回来后。”
纪邈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几乎面无表情的陆承安,非常坚持地说道:“儿子,你真的、不爱我和你爸吗?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培养你都付出了什么,你能上那么贵的高中,是我和你的老师还是我和你们校长”
“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付出身体,你怎么能说不爱我呢?”
“可是你不争气,高中学费那么贵,你总是不爱上学你就那么讨厌学校吗?”
“对啊,景尚很有钱他特别有钱,我想让你跟他在一起这样以后你会好过点但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坏,是他教你不爱我们的吗?肯定都是因为他。”
“他脾气那么差,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他没有礼貌还是总骂你。你怎么能听他说的话呢!”
这次的探监时间快到了,但对纪邈这通控告,陆承安依然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思索。
再开口时,他仿佛没有把纪邈当成将他生下来的爸爸,而是令他厌烦的陌生人。
“爸爸,你知不知道,星际联盟高中有硬性规定,只要以全校前十的成绩考进去就可以学费全免。”陆承安说,“我高一入校的时候,成绩排全校第七。”
纪邈怔住了,惶惑不解。
他眼里肉眼可见地添上一份慌乱,好像害怕再继续听下去。
陆承安语速加快:“我不是靠你用身体帮我交学费才上的高中,我是自己考进去的。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有一天我突然在你身上闻到夜来香的味道,那时候我高一刚开学半个月。我意识到,也许你从来都不认为我是靠成绩上的高中,也许你从来都认为我是靠你才得到的一切。”
纪邈双手揪住胸口衣服,喃喃地说:“你爸说””而且,我一点都不讨厌学校。相反我特别喜欢它,”陆承安打断他说道,“但我没办法待在那里。我每次踏进学校,都像踩在你丝缕不挂的、任人翻来覆去的肉軆上。”
“你被肆意进入、躏蹂,我总是能听见你哭听见你叫。好像我身为你的儿子,也糙过你的身体一样。那太恶心了不是吗?”
纪邈惊恐:“我”
“我完全没有办法在学校里好好上学,我总是反胃想吐。”
所以他总是蹭景尚吃蹭景尚喝,一分钱都不愿意花家里的。
他重复道:“恶、心。”
“啊——”纪邈尖叫一声。
“在学校里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和陆霖琪是多少学生和老师的谈资。只要有人说你们的时候我都会很生气,我会上去跟他们拼命。因为我爱你们呀,”陆承安咬牙恨恨地说道,“你们教我这样是爱,世上没有人比你们更爱我,我真的很爱你们。我无数次这么说服自己。”
“可是只有在景尚说你们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生气,而且我会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你们就是脏就是贱啊。你们根本不爱我。”
“景尚,在你们眼里他对我很坏,非常坏非常坏,但在我这里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香烟将燃尽,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陆承安依然不知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他说:“是他教我自爱,是他说不应该让别人碰我,是他说等成年后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可以用恶作剧的方式利用他的权势自保。”
“爸爸,我有什么错呢。”
“我就是不想像你那样和别人睡觉,怎么了呢?对,我是你生的我该像你,我好像很贱,但我还是不想和别人睡觉,怎么了有问题吗?”
纪邈哭出声音来。
“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爸爸,”陆承安扯了扯自己身上很干净整洁的囚服,腕间的手铐哗啦哗啦响,“这些年,我被你们杀了一次又一次,可他救了我一次又加一次。”
“你再看看我的样子。”陆承安笑容张扬,他是指他没被判死刑,还能和纪邈说话,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告知,“你看呀,他永远都在我死去的时候,多救我一次,确保我活着。”
“纪先生,你喜欢的,你爱的,我一直深恶痛绝。你和陆霖琪让我感到恶心。我现在没有说谎话,我说的都是真话。”
当烂人的孩子拥有自主意识开始反省,懂得羞愧、躲藏,无法认同烂人父母,他注定要在腐烂的血泥里长成另外的模样。
第80章 第 80 章 陆承安,‘陆承安’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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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小陈狱警从外面打开探监室的铁门时, 听到隔着一扇玻璃坐陆承安对面的纪邈发疯地嗥叫。
他似是听到什么话,又或知晓什么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只能用大吼大叫迷惑那些浮出水面的认知。可那种凄厉的声音愈癫狂, 愈能证明某些东西已在他内心根深蒂固。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真的!”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你冷静点吧。”陆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 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微微侧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低声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不用再来看我”
话未落, 纪邈突然声嘶力竭地喊:“景尚死了!死了!”
“景尚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记着他!他已经死了啊死了啊!”那种嘶哑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纪邈一直以来都身娇似水, 音色更是泠泠如泉, 这幅仿佛要报复泄恨的狰狞表情扭曲他漂亮的脸。他瞪着陆承安,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他好过,“现在全星际联盟都知道!景尚贪图军功上战场, 信息素暴走杀了好多人!”
“他自己当然得到报应,没好到哪儿去!他狂吐血, 还差点抠瞎自己的眼睛。就在他昏迷的时候, 景慈把他俘虏带回去。他是他爸爸嘛, 肯定不会真的把他当俘虏。可景尚自己撑不住, 不是前天就是昨天, 死啦!”
纪邈两条胳膊对着天花板重重地一挥,划出一个圆圈,哈哈地道:“他死的时候还在狂吐血呢,好惨烈的。所有星际联盟的人都知道!”
探监室的大门洞开,陆承安却久久立定门前,没成功驱使双腿走出去。他仔细听着纪邈把这则惊天动地的消息带给他, 厘不清心里的那点思绪。
有什么东西正在以非常平缓的速度脱离心脏,向既遥远又虚无的银河飞。
他在寒冷里变得那么沉,那么重,以致于陆承安觉得胸腔紧缩呼吸窒停。
从小就挨打的陆承安与疼痛为伍,习以为常,痛觉浅淡。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过痛苦是何种滋味了。
竟连心脏跳动都是种累赘。
“真的吗?”陆承安抬起眼眸,看向皱眉呵斥纪邈别发疯的小陈狱警,“狱警叔叔?”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自己,小陈狂眨眼睛,这是心虚和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的无措表现:“别人确实是这么传,但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了。”陆承安轻声截断他的话,脚下没动,用更轻的声音对突然嘿嘿哈笑起来像个神经病的纪邈说道,“死了就死了吧我又不是不会死。”
纪邈便又哭了,在陆承安抬步走出去时他大喊着说道:“我是很烂没错,可是儿子,那些人是自己过来的啊。不是我主动找的他们,是他们先烂的啊。”
“咣、当——!”
铁门关闭,寂静猛袭,与世隔绝。
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表皮为珠白色的奶糖,陆承安边走路边低头瞧着。而后他在因手铐缘故、而靠得很近的两只手里动作缓慢地剥糖纸。
“谢谢狱警叔叔”陆承安低声说道。一颗糖耗费半条回牢房的路才放进嘴里。
不是甜的。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经过豪华牢房门前时,灰色眼睛的男人第一次没拿背影对着过道和陆承安,而是正面站在门口,说:“小景儿子男朋友,你因为什么来坐牢啊?小景和他儿子还好吗?牧上将还好吗?”
陆承安没听见他的声音,径自朝前走去。
糖是苦的。
灰眼男人门前的狱警替陆承安回答说:“他杀了人才进来坐牢呢,没判死刑都是运气好。什么牧上将,那是牧元帅。我已经向上面申请把你这些破玩意儿撤走,明天你就去和那些死刑犯待在一起吧。把你当贵宾对待真是有病。回牢房去,我要锁门。”
“我的牢房不能锁。”
“我今天偏要锁!”他把灰眼男人推进去,眼睛饶有兴味地瞥向陆承安似很僵硬的背影,幸灾乐祸啧啧称叹。
陪陆承安向前面那间牢房走而背对他的小陈嫌恶地皱眉。
到达牢房以后,小陈用钥匙打开陆承安腕间的手铐。
“狱警叔叔。”
“嗯?”
“你能跟我说说情况吗?”
小陈叹气:“那些只是别人乱传,当不得真的啊。真实情况没有人知道。”
陆承安只道:“你说吧。麻烦你。谢谢。”
这里是单独牢房,小陈看了眼只有空荡荡的白色过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他要监管陆承安,长时间待在这儿没问题。
“你知道景尚和牧元帅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是不太清楚。反正景尚一开始逃跑是因为他背负两条人命”小陈看着陆承安,还是把话说得更清楚些,“但你不是认罪说是自己杀的人吗。所以意识到误会,大家都不好得罪牧元帅,星际联盟对景尚下达的通缉令在前段时间就已经解除了。”
“可牧元帅却在追杀他。老天哪我真的不理解,那是他亲生儿子啊。什么仇什么恨啊。”
陆承安仔细听着,不错过小陈说的每个字。景尚打伤景慈手腕,那天晚上牧寒云便说过他不会原谅景尚的。让他赶紧跑。
再次见面,定是一死一活。
“好像是半个月前,大致就是这个时间,听说景尚在战场上突然信息素暴走,所有的机甲都在爆炸,老天哪好吓人。”小陈犹如亲眼见证,恶寒恐惧地抖了抖,“你知道景慈的信息素有多厉害吧,他把牧元帅打伤,劫持田辛回帝国联盟,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听说那天景慈朝腺体打一针药剂都差点儿没抗衡过景尚的信息素。有其父必有其子,信息素强悍成这样,我睡觉都怕直接没了。两个行走的信息素武器果然名不虚传。”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帝国联盟一个人形武器,星际联盟一个人形武器。正好相抵谁也打不赢谁,不然就太不公平了吧。”
看到陆承安可称为面如死灰的脸色时,小陈又倏地正经,眉心不安地拧着。
淡蓝色的基因剂,只剩下一支。景慈说过只有用药剂时,他几乎能毁灭全城的信息素才能从攻击状态变成治愈状态。
他的寿命,又缩短了半年。
陆承安眼眶发热,心里推算时间。半个月前,是江端来探监他欲图不轨、戒圈从他彻底断裂的手指上脱离下来的时候吧。
鲜血淋漓。
“还有呢。”陆承安嗓子憋得发紧,血腥味的生疼。
小陈道:“好多人都说,当时信息素暴走太厉害,突破景尚分化等级,他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一直疯狂地吐血,止不住。景慈用他的信息素在很远的地方安抚他许久,才把后来昏迷不醒的景尚带回帝国联盟作俘虏。”
“可是”他欲言又止不忍再说。
陆承安催道:“你说啊。”
“虽然是俘虏,但景尚毕竟是景慈生的,是他儿子,他自己照顾。但帝国联盟一直找他要人,好像闹得挺不愉快。而景尚半个月没醒,每天医院的仪器都在滴滴滴地报警。他的信息素根本控制不住,一直在持续性地分化。本来他的信息素等级医院都没办法检测具体的,现在更是逆天。如果身体是个容器,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前天前天他情况恶化内脏大出血嘴里又大吐血。”小陈说道,“所以”
他闭嘴,真的不再说下去。
等烟蓝色的眼眸轻轻眨动稍微回神时,陆承安发现他笔直地坐在牢房里的床沿边。小陈已经离开不在这儿。
他用疑惑的自我询问,陈述说:“是我害死了你。”
“差点儿害死我这孩子,还敢打伤我。”景慈摸着疼痛的后脖颈,异常不满地说道,“廖上将这么看我做什么?去追啊。”
廖禹说道:“他不是在昏迷吗?吐血还那么厉害”
景慈没说话,但脑海里却想起这半个月来始终处于昏迷而且情况愈发不好的景尚。
他已经做好他和牧寒云这个唯一的孩子,因为信息素狂暴无法治疗,要在20岁夭折的心理准备。
可能是黯然神伤吧,他就对着病床上的景尚说:“不想醒就睡吧,以后不吃尘世的苦。而且你要再这么睡下去,小陆都该结婚了。醒不醒也不重要”
话没说完呢,医院里仪器叫得比死了程序员爹娘还难听,景尚闭着眼睛大口吐血。刚吐两口他就霍然睁眼,呛得直咳嗽,但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一下子翻身坐起一手刀把景慈劈晕过去。
“廖上将,有时间在这儿说话你早把伤势过重的景尚抓回来了。我为了俘虏他,被他的信息素伤到,至今没有恢复,”景慈面上确实有病容,满是疲惫地说道,“哦,如果你想抓活人还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建议你顺势而为对外放风声说他死了。”
“牧寒云要是知道他还活着会跟你抢人头的。他跟你可不一样,你想要活着的景尚,他只想要死的。”
廖禹眯了眯眼:“是。”
走前他委婉地提及:“帝国联盟下达的文件”
“嗯,”景慈说,“我在考虑呢。”
—
三天来,表面若无其事,实则陆承安很少再有言语。
小陈有点担心。
这天,看到陆承安仍然像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的小陈,从外面带回来一条消息。
“99号,你有一个国外的朋友把一封信寄到这儿,我看到后给你带过来了。”小陈打开牢房铁门,递给他信时还挺高兴。
小孩儿还挺有人缘呢。
陆承安却摇头说:“我没有国外的朋友。”
一垂眸,他怔愣住。
信封落款——林木木。
林木木仿佛害怕陆承安不拆他的信,又或是想立马告诉陆承安某件事情。
一刻耽搁不得,因此他把最想说最重要的内容写于表面,即刻映入眼底。
信封表面用墨水很黑的签字笔铿锵有力地写着一句话:【陆承安,陆承安还活着。我给你寄了他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