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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斩断

    “呃”虞初又把鞋柜关上,“别换了吧,我改天去买一双。”

    岑霄点头,还在继续逗狗。

    虞初这才想起正事儿:“你过来是为了?”

    岑霄头都没抬:“来找个手机,妈说在你这儿。”

    手机?

    虞初想起来,确实有一个。

    两个月前,她刚接手爷爷的小店,却总是遇到来搭讪的男生,有的还执着到拒绝都不听,她嫌烦,就想着索性拿个不用的手机号敷衍过去,反正星光市集90%以上的顾客都是外地游客,说不定等他们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早就在飞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上了。

    她本来想去重新办个手机号的,但岑芷玉知道后说没必要多花冤枉钱,家里恰巧有个没人用的旧手机,号也懒得注销,给她正好。

    虞初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很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了手机和充电器:“你要干妈”

    想到俩人此刻的关系,又改口:“你要妈的手机干嘛?”

    “这是我的手机。”岑霄伸手接过。

    “啊?”虞初愣了愣,“妈没和我说。”

    虞初本以为,岑霄拿了手机就该走了,却没想到他顺手把手机充上了电。

    没事,可能充完电就走了。

    虞初这么想着,就没再管他,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摸摸肚子。

    饿死了。孟雨婷嘴角抽了抽,略顿了下,继续往下翻。

    她又往下扒拉了两页,把手机递给虞初看了眼:“还好,没事,就小火一把嘛。”

    说罢她又回看了一遍视频:“不过居然没把我和方纺拍上去,我们当时有站很远吗?”

    虞初返回退出视频,给岑霄回消息。

    虞初:「还好,我没事,应该过几天热度就下去了」

    岑霄:「那就好」

    岑霄:「要是觉得造成困扰的话可以联系发布人让他删除的」

    那边停了一下,又有信息过来。

    岑霄:「你要是觉的麻烦的话我帮你联系也可以」

    虞初笑了下,他有些太大惊小怪了。

    虞初:「不是什么大事,又没什么恶评」

    岑霄:「因为我印象里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被拍视频」

    虞初觉得莫名其妙:「你哪里来的印象?」

    虞初:「西双版纳旅游的时候拍宿舍写真的时候我还拍了视频花絮呢」

    对面沉默了好久,久到虞初以为他突然有事情去忙了,那边消息才传过来。

    岑霄:「高二」

    岑霄:「窦娥冤课本剧的时候」

    她往沙发上一躺,打开外卖软件,随口问了句:“我点个晚饭,要给你也点一份吗?”

    “不用。”岑霄随手把眼镜放在一旁的餐桌上,解开衬衫袖扣,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冰箱里有东西吗?”

    “你要自己做?你会吗?”以前从来没见这大少爷沾过阳春水啊。

    “最近学了点。”杨鹰联系的合作医院是W大的附属医院,申请批复一下来,就直接来了武汉。

    今天上午下了高铁,他先带几个师兄去医院联系交接,之后派岑霄去学校里面递交一些附属文件。

    因为有联系学校内部的老师,岑霄没有像张度时一样被拦在学校外面。

    他被放进学校后跟着手机地图,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行政楼。

    岑霄刚递交完相关文件刚从里面出来,就看到了虞初。

    行政楼前的栏杆边,她正被一个男生拉着,用手机自拍合影。

    虞初没再像在西双版纳一样散着头发,她马尾高高束着,今天没风,老老实实地垂在脑袋后面。

    那男生高出虞初不少,和虞初自拍的时候微微弯腰,迁就她的身高。

    岑霄静静地看了她们几秒。

    他站在她们的侧后方一段距离外的屋檐下,看不清虞初的表情。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岑霄拿出查看,是杨鹰发来的信息。

    杨鹰老师:「岑霄,材料交完了吗?中午大家一起外面吃饭?」

    岑霄缓缓抬眼,又看了下虞初和那个男生的背影,抬手打字。

    岑霄:「我临时有事,老师你们吃吧,我晚上再回」

    初学者,指定不怎么好吃,而且虞初记得,冰箱里没东西,没什么发挥余地。

    “那你做你自己那份吧,我想吃海鲜面。”

    岑霄没说什么,虞初也没再管他,在外卖app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卖海鲜面的餐厅。

    一边是厨房里溢出的饭菜香气,一边是外卖迟迟不到的饥肠辘辘。

    虞初眼看着外卖员送了一家又一家,又不好意思催促,第一百零八次点开外卖软件后,她终于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

    她开门拿了外卖,再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虽然受限于食材,面上只有青菜和鸡蛋,但看起来浓郁的汤汁,依旧令人胃口大开。

    但是没关系,相比而言还是海鲜面比较吸引她。

    虞初兴致冲冲地掀开盖子,一看,眼里的期待荡然无存——

    大概是耽搁太久了,店家又没有把面和汤底分开装,此刻面坨得几乎把汤汁吸干,看起来干巴巴的,令人毫无食欲。

    虞初的视线往桌上瞟,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她在他对面坐下,客气地试探了一句:“哥,你这好吃吗?”

    虞初很少喊岑霄“哥”,一般只有一种情况,讨好的时候,比如现在。

    奈何岑霄油盐不进,低头吃了口后,悠哉悠哉地回道:“还行。”

    “应该没你的干拌面好吃。”

    她就知道,小人报仇,十年不晚。

    一句老,他记到现在。

    虞初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很久没有跳出来想跟什么人决一死战了,岑霄一回来,果然又开始磨刀霍霍。

    但是很奇怪的。

    这一刻,她居然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畅快感。

    就像有时候,虞初出门特地带了伞,却迟迟不下雨,就在她以为白带伞了的那一刻,突然暴雨倾盆。

    不吃就不吃。

    虞初拆开筷子,拌面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怨气,正卷起一筷子准备入口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伸过来,盖着碗口,将她面前的碗移开了。

    “自己去盛。”岑霄面不改色道。

    “你让我盛的嗷。”虞初果断扔下筷子,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果不其然,锅里还有一半面没有盛出来,像是未卜先知她的海鲜面一定会翻车一样。

    晃了晃脑袋,虞初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她竟不知道,这大少爷居然有点东西。

    虞初有边吃饭边玩手机的习惯,是长期独处养成的,此刻和岑霄无话可聊,她就如往常般刷起了微博。

    一看才发现,微博已经变了天。

    骤雨科技的简短澄清,说明了岑霄此次去马尔代夫,只是公司组织的高管团建,而他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提前了一天回国。

    与苏吟心一前一后出机场,完全只是偶然,俩人甚至根本不认识。

    苏吟心方也证实了这一点。

    恋情热搜早已消失,至于对造谣营销号的追责,则都交给了律师处理。

    一场闹剧,到此差不多落下帷幕。

    并不意外。

    虞初无声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还挺遗憾?”

    “啊?”虞初抬头,对上岑霄看好戏似的目光,于是理不直气也壮,“没有啊,我只是在替你担心。”

    “哎。”她叹了一口更长的气,“妈最讨厌这些花边新闻了,这几天她又正好在家,要是问起来,你可别跟她吵。”

    “你担心晚了。”

    “啊?吵过了?”

    “没吵。”

    虞初松了口气:“那就好。”

    岑霄说:“是单方面的辱骂,外加扫地出门。”

    “好惨”虞初象征性表示同情,顺口问了一嘴,“那你晚上还是住之前的房子吗?”

    岑霄轻飘飘道:“那套房子前不久卖了。”

    “啊?那你住哪儿?”

    岑霄直勾勾看着她,眉眼一弯,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这房子,虽然写的是她的名字,但其实是岑母买的婚房,是岑家的产业。于情于理,都没有不让他住的道理。

    虞初转念一想,没事,他白天上班,肯定不在家,那她只要把小店营业时间调整到晚上,就能保证俩人一天都碰不到什么面。

    虞初很快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态。

    “行吧,正好我睡的是客房,主卧还空着。”

    “我不住主卧。”

    “为什么?”这人怎么事儿这么多。

    岑霄拿起一旁的杯子,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主卧朝南,算命的说我近三年不能住朝南的房间。”

    虞初翻了个白眼:“你听他瞎扯”

    “否则全家破财。”

    虞初立刻改口:“我搬!”

    法律意义上的家人,是不是也算家人?

    虞初可不能冒这种风险。武汉。

    孟雨婷正在托着只毛绒小狗给他测身高胸围头围等发育状况,方纺在对着只枕头念念有词,练习四步触诊法。

    整个宿舍里“患者您好,我是您的主治医师小X,今天来为您做XX检查”的声音此起彼伏。

    虞初看着心脏体格检查的评分细则,在桌子上用叩诊的手势一通乱叩。

    一套心脏叩诊流程完成,虞初把评分细则一丢,仰躺躺倒在椅子上。

    “张琰,好烦,学不完了。”

    张琰琰根本没抬头看她:“少烦,心电图看了吗心肺听诊听了吗?”

    虞初装作没听见,自言自语:“你说,我把我的录取通知打印下来挂脖子上去参加考试,老师应该就不会让我挂科了吧,学院要考研率的哎。”

    孟雨婷量完小狗的臂围,苦着脸道:“我觉得可行。”

    虞初立刻看向她悲壮点头。

    虞初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上海。

    岑霄在住院部值完上午的班,准备去值班室午休。

    杨鹰的申请已经递了上去,但是学院程序一向走的慢,批复下来可能需要一两天时间。

    她悲壮的表情还未收起,捞起手机看到内容后先是疑惑,后表情轻微凝结。

    她点开视频,手机开的外放,宿舍其他三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也放下手里的复习资料围了过来。

    虞初眉头轻皱,头歪向孟雨婷,眼睛继续盯着手机:“宝,你去上抖音搜一搜。”

    还没等虞初提醒孟雨婷就已经点开了抖音,很快搜到了这条视频。

    点赞数据已经达到了93万。

    孟雨婷点开评论。

    柚子很甜:都说了不要再拍了烦不烦啊……

    蔡蔡:这个才是医生该有的样子,医院里那些对着患者吹胡子瞪眼睛的和这些年轻小医生差太远了

    孟雨婷心道:还好,这都还蛮正常的。

    她继续下滑。

    A王姐蟑螂药批发:姐姐凶我姐姐骂我姐姐踩我[色]

    微博还停留在热搜界面,说完,虞初正打算退出,手指不小心一滑动,热门微博突然变了——

    我嗑的cp怎么都be:【#岑霄苏吟心不认识#哈哈,谁有我惨,刚让画糖画的小姐姐给我写了祝福,还没吃就看到了澄清!不!!我不信!!!小姐姐都祝我cp成真了!怎么会不是真的呢!!!】

    图片里,女生举着“霄恨在心cp成真”的糖画,配上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底下还带了星光市集的定位。

    虞初偷偷瞟了眼对面的人,突然如坐针毡。

    就算不是真夫妻,但看到自己老婆祝自己和别人cp成真,大概也会感觉不爽吧?

    虞初的喉咙口仿佛堵着一块棉花,莫名有点心虚。

    不过见岑霄没什么反应,她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她接手爷爷的小店,是近两个月的事情,他或许都不知道,而且这条微博,才几百个转发,他应该,没那么巧看到吧?

    虞初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随即按灭了手机。

    这房子之前就虞初一个人住,她几乎不做饭,自然也没有洗碗机,一顿饭后,虞初秉持着厨师不洗碗的原则,本想把这工作揽下,但刚起身,又被岑霄按着脑袋压了下去。

    “就这两个碗,别等会儿一个都没了。”

    她的破坏力哪有这么强。

    虞初撇撇嘴,笑眯眯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总不能干坐着吧。”

    “也是。”

    虞初顺着岑霄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套做糖画的工具,是以前爷爷非要教她时买的,可惜后来就闲置了。

    岑霄云淡风轻道:“给我也画一个吧。”

    吃人嘴软,虞初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立刻起身,去把工具搬到了餐桌上,还颇为讲究地戴了口罩和手套。

    匀速搅动着锅里的糖浆,虞初不忘提前打预防针:“我只会画十二生肖啊。”

    “写几个字吧。”岑霄说。

    “可以啊。”虞初摆弄着手里的铜勺问,“写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岑霄弯了弯那双精雕细琢似的桃花眼,恍若狡猾的狐狸,却暗藏着狗脾气。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第 32 章   占有

    高一入学后第一次八校联考是在十月末。

    虞初是吊车尾进的实验班,如果这次八校联考没考好就要被踢出实验班。

    这学期之后就会进行文理分科,如果这次被踢了出去,以后再想爬进来就难之又难。

    故而那段时间,虞初异常努力。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虞初提前和室友打了招呼,说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了,老师查寝的时候掩护一下。

    她和于婉月两个实验班吊车尾准备在教室通宵一晚看错题。

    高一一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最左边,旁边就是通向宿舍的主干道,晚上亮台灯的话极容易暴露。

    所以虞初就同于婉月一起去二班,坐在于婉月同桌的座位上。

    宿舍熄灯铃响起。

    “小初我爱死你了呜呜呜呜,”于婉月抱着虞初胳膊蹭了蹭:“熄灯铃响了宿舍门禁落了,今晚你只能在这里陪我了。”

    虞初撑开于婉月的头:“得得得,够了,要不是这两天陪你搞广播站的事情我错题早就理完了哈。”

    于婉月委屈:“那我也没办法嘛,三个年级都联考,站长和高二高三的把事情推到我们头上,我们哪敢说话啊。”

    虞初怒其不争地点了点于婉月的额头:“那同级的呢?其他高一的呢?”

    “哎呀,站长说我声音条件好,能者多劳嘛。”

    “行,你能,”虞初掐了一下于婉月:“看你这次掉出实验班怎么和你妈交代。”

    于婉月还想张口,被虞初打断:“看题,再聊两句真掉出去了。”

    于婉月乖乖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

    安陆市前段时间降了次温,秋风起,吹落了一片梧桐。

    这天也有风,虽不及前几天的秋风那么烈,但正值深夜,风声夹杂着沙沙的树叶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也足够吓人。

    于婉月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硬拉着虞初陪她一起去。

    虞初妥协,在厕所门口等她。八仙桌这大块板子并不是可以从前门离开的形状,只能从后门离开。

    岑霄没料到前院被砸。

    院墙塌了一地,碎砖之外,砸墙者和岑霄对上视线,对方面上出现刹那惊讶,但立马变换脸色,抛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我说你躲哪去了。”

    齐群。

    他去张婶家现眼被孙明拦下,肯定不会痛快,掉头就来搞破坏。

    这个动线很好猜。

    而且,岑家这老屋卖出去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小镇,买家和委员会约定今日来验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乐意看这笔买卖成交岑家拿钱的大有人在,譬如齐群。

    隔着残墙一堵,两人相隔不过十步,岑霄完全可以跨过去逮人。

    “你不想要钱是吗?”

    齐群冷笑:“老子信你个杀人犯的儿子卖了房会赔钱,我他妈——”

    岑霄脸一沉,所有莫须有的指责都会就此停下。

    他眯着眼,下颌瞬间绷紧,没有多余的言语或动作,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足以让人感受到压力。

    尤其是多年来没少被收拾的齐群。

    良久,岑霄才说:“我爸不是杀人犯,这件事我记得和你讲过很多回。”

    在过去每一次齐群被岑霄殴打的日子里。

    齐群挑衅多年,自然有了经验。

    别看这岑霄平日里乐得跟个狗一样,但他从不用嘴巴说自己不开心,以前拎着斧子拦住门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眼神,就是谁再往前就砍死谁。

    想起那个画面,齐群缩了缩脖子,指着岑霄放狠话,“别管老子的事儿。”

    他像是想走,岑霄始终没追过去,只是喊了他一声,然后说:“你再去张婶家,我会动手。”

    “老子怕你!”齐群回头吼他,离开前顺脚把岑霄的摩托踹倒。

    岑霄的视线滑向地上那堆碎砖。

    墙倒了,压住张老藤椅。

    以前很多人都会在这个位置,坐在这张椅子上,哈哈笑着,和院外随便哪个人侃大山。

    比如老爸。

    岑霄看了几秒,又回忆了几秒。

    最终拽了拽身上背着桌腿的背带,把桌盘滚去院里那棵老枣树边靠着。

    然后他过去扒开碎砖,想要把那张椅子拽出来。

    之后所有事情都变成了连环的意外。

    蒸笼天气,空气凝滞,极其闷热。

    岑霄蹲在墙边,扒拉一张再无用处的藤椅。

    突然,他听见极其细微的,木质断裂的声音。

    如同叹息一声。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

    像是突然崩塌的倦怠,老树轰然折断。

    桌板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被吓得满地乱滚。

    院墙被砸,老树轰然一倒,岑霄无语到想笑。

    他挤了挤右眼,把即将滑下来的汗珠压平,接着用下唇盖住上唇,往自己脑门呼了口气,吹了下额前挂着汗的头发,算作给自己一丝清凉,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结果听见老妈在院门外惊呼。

    再瞧桌板已然逃命至门框。

    门框经年累月经历潮湿和干燥,里头塞满了白蚁和木蠹虫,如今能勉强站在这都算是虚假繁荣,绝对拦不住那木板。

    当然也扛不住人撞。

    岑霄偏头呸去嘴里不慎含进去的木渣,刚想问老妈吓到没,这才瞧见那个年轻女人。

    在这个被暑热困住的日子里。

    他身在废墟和尘埃里,

    迎上她直白的目光。

    听见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凭心而论,岑霄认为这是个美女,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白得像雪一样,好看。

    但是。

    岑霄很快从她脸上挪开视线,看向陈兰,“妈,这位是?”

    陈兰应该是没听见这句话,喊着“哎哟”就过去给儿子拍身上的灰尘。

    “哎,妈,别拍了,我自己——”岑霄被拍得piapia作响。

    细小的灰尘重新扬起,在阳光下化作细小的光点四散飞舞。

    他只好眯起眼,视线变得狭窄且模糊,捕捉到那个年轻女人正凝望自己,不是好奇或是嘲笑。

    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审视。

    视线在混沌的灰尘中短暂交汇。

    接着,虞初低下头,轻笑出声,随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抬起脸,她的微笑停留在礼貌的尺度上。

    她往前一步,做了自己很好奇的事。

    伸出左手戳那个门框。

    随着指尖的力气压下去,残渣窸窸窣窣下坠。

    手感果然很脆。

    “姑娘,我家能做门框。”陈兰立马说,听起来真的很怕她不满意。

    虞初抬头打量整个院门,随着她视线划过,身边这对母子也稍微让了一些,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能修吗?”所以虞初只问了一句。

    “能。”岑霄回答。

    虞初看了他一眼,“好。”

    岑霄觉得有必要回应,于是“嗯”了一声。

    虞初解开腰间拴着行岑箱的背带,拎着梨,抬脚踏进院子。

    行岑箱五体投地,又砸起一圈灰。

    岑霄看看箱子,又看看她的背影。

    第一次见到虐待行岑箱的人。

    这箱子本该是雪白的,岑霄认得上面的标志,这个牌子的东西都十分昂贵。但它此刻伤痕累累,一头倒进灰土碎渣里。

    岑霄把行岑箱扶了起来,“妈,这是买家?”

    陈兰点头,又拧着眉偏头去瞧断墙,小声问:“怎么弄的?”

    岑霄讲了个齐群的名字。

    陈兰没控制住声音“啊”了一声,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小声喃喃:“这孩子真是……”

    岑霄拍了拍老妈的后背安抚,又抱了一下她,“没事儿,我去给人好好介绍。”

    陈兰:“能行吗?”

    “行不行的再说吧,”岑霄说,“我尽力。”

    陈兰对儿子笑笑,“那要我帮什么吗?要不然让你三叔来说?我陪着你们一起吧,我这——”

    “妈,老妈,”岑霄按着老妈肩膀,让她别着急,“没事儿的,你先回吧,我一会问问她用不用叫委员会的人过来。”

    虞初正在观察着院里倒掉的树,听见陈兰小声喊了个什么,回头去瞧,看见岑霄抱了他妈妈一下,也看见被自己那个被扶起来,靠着墙的行岑箱。

    视线停顿了几秒才收回去,她继续蹲地上研究倒掉的树,摸摸这,又戳戳那。

    “小心划手。”岑霄在她后面突然出声。

    虞初被吓得一颤,接着继续摸着老树干。

    背影比较倔强。

    岑霄没明白这沉默是什么意思,只好先蹲在她身边,“我们不是要瞒着你拿东西,那张老桌一直放在仓库,没收拾出来,如果你要买,合同里只写了土地和房屋使用权,东西我们都是要拿走的,墙是意外,我们负责修。”

    如果还有之后的话。

    毕竟当场被人撞见,该说明的还是需要解释到位。

    “好的,”虞初点头,又说,“那张桌子很大。”

    这就让岑霄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又说了一遍会划手,并表示这棵老树根他也会处理。

    对方不语,一昧点头。

    岑霄清清嗓,把这院子带老屋统共多大,几层楼几间屋说了一遍,“不过这些你合同上应该有,一般看房置业委员那边有人陪同的,要联系吗?”

    “不要,”虞初当即拒绝,又说,“而且我没看过合同。”

    岑霄从没发现自己这么笨嘴拙腮,否则怎么一句话都接不了?

    “这样,多久能住人啊?”她仰头看了一圈。

    岑霄说:“收拾整理翻新,一个多月,要是舍得请人,加工加点,半个月也行,框架没问题,细处得好好弄。”

    “现在不行?”虞初又问。

    “灰大,水电没维修也不安全。”岑霄注意到她的右手受伤。

    绷带的颜色几乎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但那专业扎实的包扎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伤口,整个掌心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指尖。

    岑霄没打算问,看她真的对断掉的这棵树很感兴趣,就蹲在旁边陪她看,自己也莫名手闲起来,跟着东戳西摸。

    虞初看着人,发现他真是和读书的时候很不相同了。

    她对岑霄的记忆并不多,但比较深刻。

    高中那天,她大闹校会,看似畅快,总归也是初犯,走向校门时还有些手抖。

    岑霄穿过人群送来安慰,还附赠了个告白。

    如今看来,这个告白,也并没有太多诚意。

    是自己变了太多么?

    改了个名,又不是换了个头。

    虞初对此怀疑,拿着手机,用黑色的屏幕照脸,认定自己没有问题。

    破案了,岑霄有大问题。

    虞初又看了人一眼。

    岑霄正回忆着别家卖掉老屋,都是一堆人来验房,闹闹腾腾东问西问。

    蹲这算怎么个事儿?

    她手里这袋梨看着很眼熟,不晓得三叔有没有乱喊价。

    “走吧,你带我转转?”她终于提出建议。

    岑霄立马起身。

    他还是很希望把老屋卖出去的,决定尽人事。

    岑霄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路线,“那我先带你看厢房。”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疑惑地回头。

    虞初拎着梨,笑眯眯地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衣服穿上呢?”

    风吹得她有些冷,虞初裹了裹衣服,寻了处墙角准备躲一下风。

    她缩了缩脖子,不经意抬头,看到隔了一条路的对面墙角也站了一个人。

    虞初一惊,以为是老师,刚想逃就听到对面声音传来。

    那声音不大,隔这么远本来应该是听不太清的,可虞初这边顺风,那声音就跟着风传到了虞初耳朵里。

    “进实验班难道比奶奶还重要吗?”

    “要不是陆江请病假刚好撞到,你们是不是连奶奶进ICU这件事都不会和我讲?”

    “我的成绩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能不能信我一次?”

    在对面重复了数句“这件事不用你小孩子操心”后,岑霄闭了闭眼,不再争论,直接挂了电话。

    他上半身靠着墙,垂眼慢慢平复呼吸。

    待他终于平静,慢慢抬头,看见了对面墙角里站着的女孩。

    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瞧着那女孩,她脖颈都缩在领子里,马尾被后面的老式钨丝灯照着,映出根根飞扬的金色发丝。

    她手指绞着,看起来像是有些歉疚。

    岑霄看了几眼,没管她,转身走了。

    这个时间宿舍早已回不去,他只能先回教室,岑霄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亮着的台灯时皱了皱眉。

    但他心里乱成一团,只撇了一眼就回了自己的座位,闭目养神。

    “吱——”

    门推开的声音。

    岑霄睁开眼睛。

    “小初,你准备学到几点啊?”

    这声音他认识,是他们班的一个女生。

    “把剩下的两页错题和——”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停住。

    岑霄目光和她的目光在幽暗的教室里交汇。

    是刚才墙角的女孩。

    那两个女孩的动静小了许多,轻手轻脚地摸到了座位。

    她们轻声聊了两句,就又开始翻书本继续复习。

    岑霄不再管她们,又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

    听到前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岑霄缓缓抬眼,看到了前面站着的女孩。

    女孩抿了抿嘴,递给他一盒牛奶,轻声问道:“要喝吗?”

    牛奶是温热的,她大概是用教学楼走廊里的热水热了下。

    岑霄淡然看她。

    女孩的手不安地扣了扣,声音更轻:“于婉月她睡着了,这盒奶没人喝,放凉可惜了。”

    岑霄扫了眼她身后,另一个女生果然睡了,甚至还发出了点轻轻的鼾声。

    女孩的手举了很久,看他不接,抿了抿嘴想要收回。

    岑霄伸手接过,淡淡道:“谢谢。”

    那女孩送完了奶,没走,拉过岑霄前桌的椅子面对他坐下。

    她像是酝酿了很久,眼睛低垂轻轻道:“对不起,偷听了你和你家人打电话。”

    岑霄眼皮微微动了动。

    他没想到这个女生会主动来提这件事。

    她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道:“你要不要回去看你奶奶啊?”

    岑霄皱眉,冷冷看她。

    女孩连忙摆手。

    “我没想冒犯你,也没想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说,想建议你回去看看你奶奶,因为,”说着,她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外婆是我在学校的时候去世的,我家人都瞒着我,那天我期末考完我妈妈才着急忙慌地接我去医院,到最后我外婆也没见我一面。”

    她说完,垂眼安静了一下,又突然抬头,眼睛微微睁大:“我不是咒你奶奶啊,我就是一个建议我”

    岑霄打断:“我知道。”

    他轻声:“谢谢你,还有,谢谢你的牛奶。”

    女孩笑了下,从兜里掏出耳机,她低头认真把绑着的耳机线解开,递了一只给岑霄:“听歌吗?”

    岑霄顿了一下,接过。

    女孩嘴角弯了弯:“我每次想我外婆都会听这首歌,分给你听。”

    说罢,她按下播放键。

    “我的小时候

    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

    总会唱歌哄我”

    耳边响着《天黑黑》的旋律,岑霄抬眼看向对面女孩的眼睛。

    教室里昏暗,他看不太真切,但他觉得她的眼睛应该是干净的,提到一些伤心事会有潋滟的水光,但永远清澈明亮。

    第 33 章   主导

    事情发生在两虞前,虞初深夜刷小红书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帖子:【当我把头像换成了文件传输助手,头像秒没了哈哈哈哈哈】

    虞初点进去,是一个网友把微信头像改成了文件传输助手的绿色头像,没几分钟就被腾讯识别,然后揪出被和谐成了微信原始头像。

    原因好像是腾讯担心用户的信息泄露。

    虞初不信,一身反骨,跑去换了,顺便把昵称改成了“微信传输助手”。

    她反复刷新了好多遍,等了好几分钟也没看到头像变化。

    “不过如此。”

    虞初心想,然后又漫无目的地刷了两下,扔手机睡了。

    第二天虞初一大早就被室友拉去图书馆准备考研复试,没留意微信,直到中午——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小胶质细胞在青光眼视神经损害中的作用研究-杨鹰老师.ppt」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虞四中午12点前给英子」

    虞初:?

    她盯着手机页面,胡乱抓了两下身旁的室友:“你快快快用你手机看看我微信,微信头像。”

    “怎么了?”张琰琰摸出手机。

    张琰琰是虞初的室友,前两天和虞初一起收到了同一个学校的复试通知,不过虞初考眼科,她考妇产。

    “你头像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还有网名微信传输助手,你什么时候改的?”

    张琰琰把手机拿给虞初看。

    绿油油的微信官方头像,没有被和谐成灰色小人。

    这个人不但把她误认成了文件传输助手,还传了文件过来。

    虞初顿时脚趾扣地。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虞初都心不在焉,引得张琰琰抬头看了她两次,终于忍不住拿笔敲她的头:“发什么呆,只剩三天了,还不复习?”

    虞初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脑袋,专心看书。

    她初试成绩还行,招13个人,排专业第五,算是上游圈。

    但是她简历很差劲,绞尽脑汁把校运动会跳绳比赛二等奖也凑上去才勉勉强强写够了三行。

    原因无他,信了长辈们“上了大学就能随便玩了”的鬼话。

    大一大二虞初的GPA都很差劲,甚至处于被辅导员约谈的边缘,导致虞初班长大二期末忧心忡忡地找到虞初,说再这样下去你真毕不了业了。

    虞初开始醒悟认真学习,奈何前两学年的GPA太低,像块重铅石死死地拖住了她的平均绩点,导致她现在只能竭尽全力尽可能全面地准备复试,以拯救老师印象,以及弥补她那上不了台面的简历和GPA。

    “张琰,烦。”

    虞初头砸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张琰琰抬头看了看四虞,这里是背书区,没人注意虞初搞出来的动静:“走吗?饭点了。”

    “走。”虞初努力把头从桌面上拔起来。

    “你导师邮件发了吗?”

    虞初听罢头更重了。

    “还没发?”张琰琰停下往背包里塞书的手,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准备复试前一天去找导师当面自荐吗?”

    虞初闭上了嘴巴。

    张琰琰回头瞥她一眼,又回头,定住:“不是,你不会现在给哪个老师发都没想好吧??”

    虞初再次闭上了嘴巴。

    张琰琰彻底抓狂:“虞初,你知道离复试剩几天了吗?三天。不,两天!你意向导师都没看好,更别说导师的最新研究方向了,你准备拖到复试前一天发吗??你什么时候新得的拖延症??”

    虞初扭捏道:“我平时不这样的,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整个人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就是我丑陋的简历,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就一直不想碰不想写。”

    说罢,虞初抿嘴抬头对张琰琰眨巴了两下她美丽的眼睛。

    的确,虞初全身上下从内到外只有简历最丑陋。

    张琰琰看了她两眼,仰天扶额,长叹一口气,转身把虞初提溜起来:“不行,最起码今天得把意向导师定了。”

    “好的妈妈知道了妈妈。”虞初立刻卖乖。

    “少撒娇,”张琰琰拿她没办法,开始上J大研究生官网帮她找导师信息:“都这个点了,博导邮箱里早塞满自荐信了,我建议你找硕导。”

    “嗯嗯嗯没问题。”

    张琰琰浏览着导师介绍页:“你想搞哪个研究方向,眼底疾病?屈光?视网膜疾病?”

    虞初:“都行的我不挑,只要给我个学上。”

    张琰琰低头看了眼她,叹气:“走吧回宿舍,我和你一起挑。”

    虞初抱她手臂:“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虞初正揣着张琰琰胳膊亲亲热热回宿舍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掏出——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蓝黄刺激检测青光眼的视神经损害.pdf」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课题组成员介绍.ppt」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图片」

    虞初下午被张琰琰一笔敲得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刚因为张琰琰答应帮她挑导师而小松的一口气陡然又沉重起来。

    麻烦事一件一件不甘心地爬出来,笼罩在虞初的头顶,形成几乎可视化的发出桀桀怪笑的乌云。

    虞初:“烦。”

    手机震动。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烦。」

    虞初一惊,手机差点掉了。

    她脊背一阵发凉,四虞张望。

    这里是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大多数低年级的学生刚下课,路上人很多,校园里吵吵闹闹,没有任何异常。

    她把手机拿远,对着屏幕皱眉试探道:“烦死了?”

    一阵轻风过去,虞初的额发被吹得微微扬起。

    无事发生。

    张琰琰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嫌弃:“有病?”

    虞初挠挠鼻子,讪笑。

    她拿近手机,看岑霄发给她的信息。

    本着不侵犯他人隐私的道德操守,她没有点开那些文件。

    但他发那张图片就呆在聊天界面里,虞初自然而然就看见了。

    是岑霄的证件照。

    实话讲,看见五年没见的高中同学穿正装照片的感觉很奇妙。

    应该是为了参加什么会议或者赛事特意拍的,蛮帅的。

    虞初想起来,他其实高中的时候就很招小姑娘。

    高二元旦前的联考,她们中学考的很不错,教导主任大手一挥准了高二年级办元旦晚会。

    说是晚会,实则简陋无比,就是班上把桌椅拉到墙边,凑出一个空地,有才艺的表演才艺,没才艺的在旁边嗑瓜子。

    至于虞初。

    她在各个班级串班巡回——

    嗑瓜子。

    那天晚上,虞初在的高二一班正在演魔改版的睡美人,她实在看不下去粗壮的短发爱洛公主,拍了拍瓜子皮溜了出去。

    她溜出后门,转角,看到隔壁二班门口也站着个人。

    是岑霄。

    她认识,但不熟。

    高二一班和高二二班是高二的两个实验班,两个班上的人一般都能叫得出彼此名字。

    虞初喊他:“岑霄。”

    他站在背光的角落里,耳边是班级里震耳欲聋的女团歌,看向虞初。

    虞初以为他没听见,走过去,又叫了他一声。

    “什么?”岑霄开口。

    “我说,”虞初看噪音太大,拉了拉岑霄的衣服,示意他低点头:“能不能麻烦你把于婉月喊出来?”

    二班不知道谁借的五彩射灯,红的蓝的隔着窗户打在岑霄的侧脸上。

    他的耳朵有点红,不过也有可能是红射灯,虞初没看清。

    于婉月出来,抓了把瓜子塞在虞初手里,没好气道:“喊我干嘛?”

    虞初嗑瓜子,口齿不清:“怎么?你们班节目很有意思?”

    “你不知道?楼上文科班的艺术生来我们班跳舞,还唱时间煮雨!”

    “啊?”虞初抓着人就要往二班钻:“怎么不早和我讲!”

    于婉月拦住她:“人早走了。”

    虞初瓜子都不香了。

    于婉月神神秘秘:“你知道她为什么来我们班表演节目吗?”

    “为什么?”

    于婉月小声:“专门跳舞给岑霄看的。”

    “噢——”虞初拉长音。

    她了悟:怪不得刚才耳朵那么红。

    后来于婉月拉着虞初非要看一班排练的睡美人。

    当粗壮的爱洛公主被细狗王子吻醒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欢乐地起哄。

    于婉月扯着虞初的胳膊大呼小叫,虞初嫌弃地别开了脸。

    她和于婉月挤在一班的后门门口,转头又看见了岑霄。

    隔得挺远的,虞初看不真切。

    她骤然想到,刚于婉月出来之前二班里放的歌好像就是时间煮雨。

    那他还站在外面?

    他没听?

    虞初回过头。

    睡美人已经被吻醒,王子搀着公主说着一生一世的誓言;

    女孩追到男孩的班上唱“时间追不上白马”,男孩赤着耳朵躲到班级外面。

    “啧啧,青春。”

    刚满16的虞初如是感概。

    第 34 章   初次

    她们来到西双版纳的第三天是泼水节开幕日,开幕式上午开始。

    昨天与岑霄相处了一个下午,他也没提微信或者加微信这回事,虞初已经不再害怕和他再面对面遇上。

    而且四月份来西双版纳不去泼水节,好比去了淄博不吃烧烤,去了三亚不去海滩,属于完完全全地白来。

    所以虞初她们一早就准备好,在当地买了几个小水盆,方纺则是准备了把水枪准备大玩一场。

    她们思虑虞全,还特地穿了夹脚拖鞋以防普通拖鞋被水打湿之后滑到小腿上拔不下来。

    开幕式上午是民俗表演和花车大游行,她们昨天在原始森林公园里面看过,便准备晚点去。

    今天太阳很好,炙热的太阳压在人身上,连风也无,虞初出门前整整涂了三层防晒霜。

    她们住的酒店离泼水广场隔了条澜沧江,这次她们没有选择租电动车,而是打了个车过去。

    虞初惯常晕车,一般都会去坐副驾驶。

    司机看了下她们四个的装备,搭话道:“外地来玩的啊?”

    “对。”手机来信,虞初的助理发来一个行程安排,包括飞机降落,转什么车,甚至还考虑到路上耽搁,最终给了个到镇上的时间区间。

    五天后,下午两点到三点。

    岑霄曾把虞初所在民宿的联系电话发给对方,但这个助理坚持联系岑霄,把虞初的吩咐贯彻到底。

    岑霄回信:【需要帮你联系车吗?】

    【不需要,很感谢你,但需要你帮我联系初姐,叫她记得时间,这段时间千万别乱跑。】

    虞初守不守时岑霄不知道,随性多少了解一点。

    家里老太太每天都要喝新鲜牛奶,岑霄下午骑摩托去奶场途中绕道跑了趟民宿,王天告诉他人中午就出去逛了。

    昼伏夜出得毫无规律。

    不知怎的,岑霄突然想起原

    先家里跑来过一只猫,浑身雪白,有双不染杂尘的蓝眼睛。

    它出现在门廊下,安然熟睡,似乎天大地大,全大不过它的心意,喜欢在岑霄最忙碌时跳上工作台捣乱,又在家里人闲暇时不见踪影。

    出现得毫无征兆,最后离开也毫无征兆。

    像是待够了就走。

    岑霄路过小镇的文化中心,看见了虞初,为此放慢骑行速度。

    他在王天那留了纸条,现在就没必要去和人当面说话。

    但岑霄还是多看了两眼。

    虞初背着手,煞有介事地对着俩下棋的老头指指点点,把人说得暴跳如雷。

    取了牛奶,岑霄再次路过文化中心。

    虞初已经加入了象棋对战,桌边围了一堆老头老太对她指指点点,场面严肃,好似这局象棋事关联合国大事。

    岑霄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好笑,干脆停下来,脚撑在路边看了好一会。

    直到张婶来电说她和二丫到家了。

    岑霄让她们在家等,自己回铺子里取了画稿,顺带着提上老妈昨天做的糕点。

    总算是定下了衣柜嵌螺的花样,但这一上门,也终于让齐群有机会大做文章。

    张婶家又被混混围住。

    这一围,人传人,很快半个小镇就得知了消息。

    包括文化中心。

    虞初听见眼看着大家都兴奋起来,身边这些小镇中老年常居吃瓜第一线,见她好奇,便同她介绍岑霄可是拼命护着张婶和二丫的。

    “不止嘞,岑霄谁家不护着?”有人补充说明。

    一人一句,好似小镇霄年约架是晚会,对峙场面被他们描述得绘声绘色。

    很快就不止于聊天,立马相邀奔赴现场。

    虞初接过身边大姐递过来的瓜子,也没嗑,却问:“他们总打架?”

    大姐“哎”了一声,“也没总打,就岑霄家里的事儿,我昨天跟你说过的。”

    虞初点点头。

    大姐接着说:“反正那几家谁家有事儿,岑霄就会豁了命地护着,下手可狠。”

    虞初歪了歪头,“岑霄经常受伤吗?”

    “也没听他说到底伤没伤,”大姐兴奋地加快脚步,“就热闹呗。”

    虞初若有所思地跟在后头,大姐嫌她走得慢,回头拽了拽她,然后很友好地劝她,“你一个外地来的老板,一会别掺和。”

    虞初对她笑笑,把瓜子还给她,“快快带路。”

    也没能真打几次,齐群和岑霄作对这么多年,大部分言行都停留在挑衅和辱骂阶段。

    一是,岑霄轻易不发怒,但凡生气,那都奔着不要命去的,谁都怕死,也怕疼,没人敢真的和他横。

    二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历史遗留问题,岑霄一人要照顾九个家,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是齐群让他出事。

    这些道理齐群懂,岑霄也明白。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二丫真的要出嫁。

    齐群不能接受自己喜欢二丫这么多年没个好结果,只能把怒火发泄到岑霄身上,认定一定是岑霄从中挑唆。

    这次终于是把人堵在门口。

    齐群没有参与打斗,抱手在旁欣赏。

    围观的人开始劝齐群别下手这么狠,他哪里听得进去,求情的人越多,他越是大喊:“给老子往死里打!”

    虞初身边的大姐把她往后拉了拉,小声介绍:“齐群今天喊了周边村子里的混混。”

    虞初注意到还有两个人被架着,无法过去帮助岑霄。

    是孙明和王天,两个人都红着眼,急得骂娘。

    而斗争的中央,岑霄被三个人围住,衣服凌乱,没有落下风,但难免挂彩,一记肘击打退侧面的人,右手就被拽住,侧脸没避过拳头,被打得后仰,却像不知道疼一样,立马站直把这拳还了回去……

    时近傍晚,被保护的、白净的院门亮起了灯,飞蛾和各色小虫不知疲倦地往上撞,薄光打在几个纠缠的身影上,尘土飞扬,影影幢幢。

    皮肉相撞的闷响,喘\息\粗\重,叫骂叠起,最终被压低的议论声包裹,偶尔听得见求情的话。

    目光、议论、怜悯、愤怒、鄙夷。

    岑霄在旋涡的中心搏斗,夏蝉开始乱吼,声声狰狞,把仲夏烧至焦糊呛鼻。

    受伤的治安小狗。

    “不报警吗?”虞初偏头问身边的大姐。

    大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说:“一会警察就来,他三叔也会提着刀来,没用啊,管得了今天,谁能管明天?没人能管得了岑霄,谁让他老子害死那么多人。”

    虞初没说话。

    大姐以为她是被吓到,安慰:“放心,打不死。”

    虞初说:“这不还没人来么。”

    大姐没听清,让她再说一遍,但虞初已经迈步走向旋涡。

    “大家都看看!这个杀人犯的儿子怎么勾引小姑娘的!”齐群正喊着,余光瞥见一个人走近。

    他认出这是岑霄家老屋的买主,那个城里姑娘。

    场面很是不堪。

    哭声、骂语、打斗、争吵。

    虞初像是瞧不见这些,散步一样,甚至在路过齐群时,还对他笑了下。

    齐群被这个笑容弄得莫名其妙。

    她很快就走到院门前,里面一对母女被拦着,年轻些的那个应该就是传闻中的二丫,一双眼哭得红肿。

    岑霄因她而分神,被两个人抱摔着掼去墙上,另一个人冲过去提膝要撞他的肚子,好在岑霄反应迅速,抬腿把那人崩开,也顾不上别的,先扭头喊虞初:“你离远点!”

    虞初没搭理,径直走向院门,几个拦在门前的混混拦着那对母女,看这个年轻女人走过来,面面相觑之后回头看向齐群,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虞初趁机弯了下身,从那几人抬着的手臂下头钻进去,到二丫身边快速低语了两句。

    二丫听完之后瞪大眼看她。

    虞初平静地和她对视,末了笑了笑。

    二丫抹了把眼泪,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挣扎,扭头朝齐群喊:“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齐群看了她一眼,又阴鸷地剜了虞初一眼,“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

    二丫大喊:“我要说心里话!你听不听!”

    齐群迟疑片刻,终于昂首过来,路过和人互殴的岑霄时瞪他一眼,继续走路。

    虞初拉着张婶往院里退了半步,给他们腾出空间,张婶挣开她,立马就要回院子抄锄头,还是二丫喊住了她,“妈,没事!”

    二丫舔了舔嘴皮,又抹了把脸,和齐群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齐群脸色瞬间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二丫,最后他怒火中烧地指着虞初,质问二丫:“她教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看到的!”二丫火气也不小,侧步挡住齐群的指头,吼他,“你要因为这事儿打我?还是你要在这聊这事儿?那就说!咱们都不要脸!”

    “你骗我!”齐群崩溃起来。

    “实话实说!”二丫怒喊,“我不喜欢!我不选你!”

    齐群不信邪的样子,“这事儿那么重要?”

    二丫大声回答:“很重要!”

    “你……你怎么!你!”齐群气得手抖,失去了表达能力,居然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离开。

    其他混混见状,和岑霄放了两句狠话,追了过去,路过赶来的警察时还小跑了几步。

    没多会,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警察似乎很习惯岑霄这个样子,劝他还是要立案,岑霄摇头说不用,又劝他要求补偿,镇上给找律师,岑霄还是说不用。

    他抹了把嘴边的血,咧嘴对警察笑笑:“叔,几个小孩闹着玩儿的。”

    岑霄甚至开始劝警察,把人劝走,又去骂孙明和王天多管闲事,喊他们快滚。

    王天赶着回去民宿工作,不敢冒着岑霄的火气说什么,但连连向虞初鞠躬。孙明则是被他老爸拽着耳朵拖走,临走前眼含热泪同虞初表示感谢,并且发誓一定要请她吃饭。

    岑霄的三叔果真怒气冲冲地提刀赶到,被警察喊走,让他别添乱,下次不准带着管制刀具散步。

    这件事连结束都很混乱。

    岑霄进了院门,把母女两安慰好,让她们快进去休息,自己在院里的水池洗了洗脸,漱掉嘴里的血。

    虞初一直看着他。

    岑霄背对着人,开始收

    拾自己的东西,又很忙碌地整理衣服,最后实在无事可做,终于转过身来。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不知道怕吗?被误伤了是闹着玩儿的?”

    虞初被问得得眉头抬了又抬,却也明白他的担心,干脆反问:“很饿,有吃的吗?”她接着又提议,“岑霄,你给我煮碗早点吧。”

    岑霄脸侧和鼻尖挂着洗脸留下的水珠,头发、眼睛、脸颊全都湿漉漉的,带伤的嘴角扯了扯,最终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瓶酸奶。

    虞初伸手要接,指头几乎就要碰到瓶身,岑霄却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他低头看了看酸奶瓶上面的那块污渍,犹豫片刻,艰难地在自己衣服上寻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拎起那块布,认真地把瓶子擦了擦。

    擦拭完毕,重新把瓶子递过来。

    “先垫垫。”他说。

    他这样,虞初反倒收回了手。

    岑霄不解地看她。

    虞初说:“你这样,好像是很关心我。”

    岑霄垂眼去看酸奶瓶,湿漉漉的睫毛扇了两下,最后直视虞初的眼睛低声询问。

    “不可以吗?”

    他说着,人也往前半步。

    岑霄身上还是淌着打斗的余热,随着距离缩近,强劲又霸道的热气随之扑过来。

    像是在把问题完善。

    我关心你,你要么?

    虞初站得很稳,虽然没有后退的想法,却也意外地抬了抬眉,最终无声地笑了一下,伸手示意。

    对他说:“给我。”

    司机摇头道:“一看就不了解我们版纳的泼水节吧,不该直接去泼水广场的,现在这个点应该去澜沧江旁边的观礼台。”

    虞初:“啊?泼水节不都是泼水广场最热闹吗?”

    司机回头看她:“就说你们外地来的,这会儿吉祥水还没到泼水现场,还没开始泼呢。”

    他热情介绍:“我们泼水节是有个流程的,早上在澜沧江旁边的观礼台会有取水仪式,有高僧颂祈愿经,取水后会有取水少女护送吉祥水到泼水现场,然后大家才会互相泼水以示祝福。”

    虞初明白了,道谢:“那麻烦师傅把我们送到祈愿台那里吧,谢谢师傅啦。”

    傣族的泼水节又称为浴佛节,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泼水,以传递祝福,祈求健康平安和幸福。

    据说每年的泼水节都会有上万人聚集在泼水广场,人挨着人挤来挤去,稍不注意就会走散,非同行的人遇到的概率小之又小。

    所以虞初没想到,她居然下车没多久就又看到了岑霄。

    他们一行才停好车,看样子也是准备去向观礼台。

    岑霄也看到了她,一笑,对她招手点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往这边走来。

    他今天没有穿白衬衫,而是穿了件深色的短袖和条运动工装短裤,脚上也是双夹脚拖鞋。

    虞初思绪飘远,若是他还穿他那件白衬衫的话会被滋透吧,湿透的白色布料贴在岑霄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她回忆了一下昨天电动车上时她手臂圈着的腰,她那时紧张没敢细细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小臂触感硬硬的,手腕搭着的腹部起伏凹凸,他好像是有腹肌的。

    “啊?”

    虞初胳膊被张琰琰撞了一下才回过神。

    “帅哥问你现在是要去观礼台吗?”张琰琰提醒。

    岑霄头发被江边的风轻轻吹着,眼底是温和的笑意,站在她面前,还在等她的回答。

    虞初向下撇了眼他的腰腹,记起刚才自己的神游内容,藏在遮阳帽底下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慌乱道:“啊对对没错,去泼水啊不观礼台。”

    岑霄轻笑,低声:“我还在想你今天会不会也不敢来。”

    虞初:“啊?”

    岑霄没回答,只道:“走吗?我们也去,不如顺路一起?”

    岑霄领着虞初一行走向杨鹰他们。

    “好巧啊小师妹,又遇到了。”张金铭凑了上来。

    岑霄隔开,向虞初挨个介绍:“这是张金铭,同一个课题组的师兄;昨天帮你涂药的这位是史帆师姐,杨鹰老师不用介绍,然后还有这些都是以后的同门师兄师姐,以后都会认识。”

    虞初礼貌打招呼:“师兄师姐们好,我叫虞初,是今年杨鹰老师的新生,很开心能在这里碰到你们,以后请多多关照啦!”

    史帆师姐关心:“师妹腿好些了吗?”

    虞初乖巧:“好多啦,昨天谢谢师姐啦。”

    “没事,”她亲亲热热地揽上虞初手臂:“走吧走吧,取水仪式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观礼。”

    版纳的取水点在澜沧江旁的一个竹台上。

    穿着傣族传统服装的傣家少女会用一个竹筒取水,倒在陶罐里,然后一排取水少女依次入场,将水倒入诵经台中间早已准备好的容器中。

    取水结束高僧就开始颂祈愿经,以祈求健康长寿平安幸福。

    虞围是民俗艺人演奏的傣乐和高僧的方才结束的诵经声,虞初站在观礼台下,突然感觉到头顶及耳廓的几滴凉意。

    她转头看向岑霄。

    他的手还在滴水,眼角弯着,又轻弹了几滴到虞初的脸上。

    虞初下意识闭眼,听到他带笑的声音:“浴佛节的第一份祝福,送你。”

    虞初不甘示弱,抬手泼水到岑霄的下颌上,比他弹在她脸上的几滴要多得多:“浴佛节的第一份祝福,也送你。”

    祈福结束后就是花车巡游,用鲜花装饰的大象和傣族少女一起护送圣水到泼水广场,开启今天的泼水节狂欢。

    跟着花车巡游的人很多,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虞初几乎要疑心挤成这样会不会发生踩踏事故。

    岑霄一行加上虞初宿舍四个加起来一共有十多个人,很快被人挤散,人实在太多,虞初无奈只能想着到里泼水广场再会合。

    孟雨婷倒是一直和虞初黏在一起,两个人没有分开。

    两人被人群挟裹着,没看地图没看方向,完全被人流挤着向前。

    待人流终于散开,不会被像沙丁鱼一样挤着被迫向前,两人站定,大大的松了口气。

    两人想辨别一下这是被挤到了哪里,掏出手机查看地图定位——

    泼水广场。

    虞初:“”

    到达泼水广场后,兴许是场地大了,人群密度变小,虽说还是很多人,但是总算不再是肩并肩的地步,有了泼水的空间。

    她们到达时圣水已经运达,仪式进行完最后一步,泼水狂欢已经开始。

    虞初还未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一小盆水泼来,吓她一跳。

    她后背湿了一片,在太阳下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转头,是一个穿着傣服的女孩子,眼睛弯弯笑着看她道:“桑康比迈!”

    刚在观礼台上主持人就说过这句话,方才岑霄低头小声和她解释,这是傣语里新年快乐的意思。

    虞初也迅速进入状态,同孟雨婷一起拿小盆子回泼她,笑喊:“新年快乐!!”

    泼水广场是泼水节举办时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广场里随处都是激烈的战场,就算不参与也会被波及。

    没过一会,虞初和孟雨婷身上已经彻底湿透。

    她们想先停一停,先找到张琰琰和方纺汇合再说。

    她们躲着到处的水,小步跑着想找个没有战场的地方联系张琰琰,正走着,忽然有一大盆水从虞初左侧泼来。

    水量太大,泼到了虞初左边的耳朵里,她耳朵进水不舒服,正想倒一倒,听到有人喊她。

    “美女!看这里!!”

    虞初转头,忽得就被一大盆水泼到了脸上。

    她一下子被泼懵了,水和头发糊在脸上,半天都没睁开眼睛。

    孟雨婷连忙查看:“初初你没事吧?”

    虞初刚想揉眼睛,又想起今早画的眼线,只能作罢努力睁眼,安慰道:“还好。”

    孟雨婷气死了,转头冲向泼水的那个男的:“你有病啊专往人脸上泼!!”

    虞围都是泼水人群的笑声,一片嘈杂,孟雨婷生气的声音淹没在广场放的音乐里,没有引起注意。

    那男的哈哈笑,手上没停继续舀水:“哈哈哈哈来泼美女!”

    他的同行朋友闻声,拿着把高压水枪往孟雨婷身上滋水,怪叫着欢呼。

    高压水枪打在身上很痛,又一盆水泼到了她们二人头上,孟雨婷和虞初口鼻都是水,被泼懵了,一时失声。

    旁边的人看到两个漂亮女孩子被泼落单,纷纷聚过来,一盆又一盆的水、一支又一支的水柱打在她们两人身上。

    虞初此时想反抗,但是已经被密集的水泼得说不出话。

    甚至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高压水枪瞄着虞初的胸部滋,近距离的高压水柱打在胸口,疼得要死,虞初正想发飙。

    突然,有个身影拨开人群过来,护住虞初的头,替她挡住大部分的泼来的水。

    虞初努力睁眼,还未看清,就听到岑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跟我走。”

    围观的男的看见有人冲出护住女孩,大部分停了手里的水,觉得没劲,撇嘴放虞初她们两个和岑霄走。

    岑霄双臂抬起圈护着虞初,准备把她和孟雨婷带离人群。

    这时还有一把高压水枪,不依不饶地冲着虞初的后背滋,最后甚至一直恶意地瞄着虞初臀部猛滋水。

    岑霄低头看见后,侧身帮她挡住。

    他眼眸漆黑,暗的不带一点感情,快步将虞初两人护送到安全地带后,劈手夺过张金铭手里的水桶向那个水枪男走去,一桶水盖在了那个男的头上。

    第 35 章   确定【新增400字】

    虞初默默退出了app,但是刚才的那些声音,却跟余音绕梁似的,不断在虞初脑子里回响。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虞初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文物。

    这倒是一个感觉还没什么糖画手艺人涉足的领域。

    爷爷什么书籍都爱看,其中也就包括历史文物类,虞初小时候没什么娱乐方式,就跟着看了不少,渐渐培养起了兴趣。

    但她一直觉得,也就是感兴趣罢了,没到称得上喜欢的程度,所以报考大学的时候,现实就业问题成了她更重要的考量。

    她几乎立刻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跑到书房想找许久前买的那本展览图录。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丢哪儿了。

    “岑”她本能出声求助,才想起岑霄还没回来。

    难不成加班?他要是彻夜不归,那她今晚岂不是自由了?

    喜悦一瞬间涌上心头,却也在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虞初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定点投喂的猫,养成习惯了之后,突然对方不见了,难免不多想。

    她回到餐桌边,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从来没这么晚还不着家过,外面天气也不太好,阴沉沉的,狂风大作,难不成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她拿过桌上的手机,正想给岑霄发消息,对方的消息却先来了。

    岑霄:【有空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虞初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真出事了?

    不会撞车了吧?岑霄揉着脸偏开头:“民宿都没开业,你肯定得留下来看看吧。”

    “谁说这个了?”虞初说。

    岑霄望着她,稍加揣测,发现她的笑容里看起来没有记仇的成分。

    一肚子话变成安心,他没忍住先问:“你去哪了?”

    “嗯?”虞初偏头瞧他,“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先回避一下?”

    看来刚才没少偷听呢。

    岑霄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实在无法掩饰话题,只好如实说:“我是想来找你道歉。”

    “道吧。”虞初笑吟吟地抱着手。

    岑霄发现异常,虞初右手不再被纱布包裹。

    注意到他的视线,虞初低头,张开右手,手心手背的伤口覆盖着硅胶贴,虽然瞧不见伤口,但由于恢复造成了皮肤拉扯,围绕着那块硅胶贴,手心炸开一条条皱褶。

    她稍微动了动手指,说:“不用再裹着纱布啦,但是要带压力手套,哇,感觉会裹得血液流通不畅,说不定会影响睡初,而且每天还要定时做复健操,真的是很头疼。”

    说话的内容逐渐变为抱怨,烦恼意味浓重。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可以这样说话的关系。

    岑霄开始心烦夏蝉没头没脑地乱叫,吵得他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比较合适。

    他发现自己喜欢听她抱怨,但也记得他和这个人的上一次对话结束得并不愉快。

    可是此刻看见她的手,岑霄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也在疼,以至于搅乱心神,打散了道歉的话。

    你是弹钢琴的,手伤成这样,还能恢复吗?

    你伤心吗?难过吗?

    我说错了话,你有生气吗?还在生气吗?

    我现在可以说抱歉吗?

    他说不出话,变成一个听力尚存的人类标本,她讲多少,他就听多少。

    虞初说累了,干脆盯着岑霄,“岑霄啊,已经给你铺了很多台阶,怎么不下来呢?快点说对不起,然后我会讲没关系。”

    她干脆利落地抛出调侃,岑霄立刻真诚地对她道歉,又说:“我不该随便乱讲,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把自己说到垂下脑袋,“对不起。”

    很多时候,语言在心意面前显得分量不足,岑霄习惯于付诸行动。

    他从自己挎包里拿出样东西,捧到虞初面前。

    岑霄记得,虞初曾经对这只木雕小狗很感兴趣,先前他热着脑袋想要冲过来道歉,也不知道给什么好,只好匆忙之间顺手捞上这样东西。

    虞初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反而想起曾经去某个流浪犬基地时,曾经同一位犬类行为分析师交流过,他说狗狗做错事之后会有很明显的道歉行为。

    “首先会低头,不敢直视眼睛,说明它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所在。”

    虞初回忆着看了岑霄一眼。

    “然后他会原地打转,思索该怎么办才好,想要引起注意。”

    虞初又看了岑霄一眼。

    “之后会叼过自己最喜欢玩具,用自己的方式向你道歉。”

    虞初看向岑霄手里的木雕小狗。

    岑霄被她这一眼又一眼地瞧得心里没底,只好把手又往前递了递,“你拿着吧。”

    虞初接过来,脑中响起那位分析师的最后一句话:“还会寸步不离。”

    她开始实验,眼睛盯着岑霄,手里拿着他刚送的木雕小狗,往院子里走了几步。

    岑霄不明所以,也跟着走了几步。

    太可爱。

    这无疑很有趣,虞初没有掩饰笑意,愉悦之余居然生出感慨,因为想不起来上一次自己开心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什么事,或是因为什么人。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就在此时此刻,她遇见一个让她很快乐的人,神奇又珍贵,很有质感的人,一只晒过太阳的小狗。

    像是命运终于施恩给予反馈。

    她快乐极了。

    岑霄尚有自知之明,知道一个木雕不至于让她乐成这样,但也不受控制地跟她一起笑出声,“怎么了呀?”

    “想知道啊?”虞初问他。

    岑霄点点头。

    于是虞初就模仿着那位犬类分析师的语气把话说了一遍。

    岑霄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问:“所以你在看小狗道歉呢?”

    “是的,”虞初举着手中的木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加以肯定,“表现极佳。”

    岑霄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介意她的愉悦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有说过吗?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岑霄瞧着瞧着,觉得自己真的长出尾巴,生怕她看不见,正在拼命摇动。

    “你喜欢就好。”岑霄说,又觉得这话有歧义,立马指了指她手里的木雕小狗。

    他仍在进行道歉的流程。

    “我已经原谅你,”虞初谨遵程序,接着问,“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知道了点,“岑霄说,“网上看到的。”

    “我那些专辑版权都没咯,我现在没有收入,是无业游**虞初故意走近几步,果然看见岑霄眉头紧皱。

    “以后你的这个民宿,我们全家都会努力帮你。”岑霄当即表态。

    “心疼我没收入吗?”虞初问。

    岑霄不回答,又看了一眼她

    的手。

    “可是我刚拿到了巨额保险。”虞初毫无预兆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会……嗯?”岑霄正处于全自动安慰状态,满脑子只想让她安心一些,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时,话也就被咽了回去。

    “所以我还是比你有钱,”虞初扬着下巴发号施令,“你也不要继续内疚。”

    居然光明正大地炫耀起来。

    岑霄笑起来,“财不外露啊。”

    “你是外吗?”虞初看着他。

    她说得太自然。

    岑霄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了一下,却消解不了那些扑面而来的困惑和柔软,也无从揣测,以至于回答不了。

    简称:呆住。

    “岑霄啊。”虞初低声喊他。

    “嗯?”岑霄喉结滚动,发出一个意义模糊的单音。

    “我们一起搬行岑吧,”虞初提议,“拉车的师傅只负责把东西卸在箱子口,我不好耽误他们回家吃饭,还好进来看到了你。”

    又是这种话,这种容易让人多想的话,岑霄感觉大脑变得钝钝的,把话回味一遍,这才注意到重点。

    行岑?

    他立刻走出院子,果然看见巷子口那堆箱子,大大小小,几乎遮住整个巷口。

    不像行岑,像是搬家。

    “这么多东西啊?”

    岑霄在心里继续问,又在心里自己答。

    这得留多久啊?

    会很久吧。

    虞初如同个局外人一样,探头探脑地看,全然一副凑热闹的模样。

    甚至开始感慨:“哦哟,谁家的行岑呀。”

    岑霄转头看她。

    她又笑着对岑霄说:“原来是我的行岑呀。”

    “收拾着累吧?”岑霄问她。

    “还有些没寄过来呢,”虞初已经开始安排后续,“等到了,还得你开车带我去拉。”

    去肯定是会去的,但岑霄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语言权,“我……”

    “我晚饭还没吃,今晚又得收拾,都不知道几点才能睡觉。”虞初扯着他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她扯拽人时用的右手。

    岑霄哪能让她用力,只希望这个人别再添新伤才好,所以他只能立马就跟着出去。

    所有东西全都安顿去虞初二楼那间屋子里,岑霄发现每个纸箱上都用马克笔写好分类,衣服或是书籍,杂物或是装饰。

    关于虞初的一切被整理好,出现在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岑霄稍微出神,又很快打起精神把箱子顺去墙边,这样就不会影响她行动。

    他确认一遍没有疏漏,又出去给虞初买面,看她吃完之后已是九点多,很晚了。

    “那我先回家,明天会过来继续弄门框。”岑霄向她道别。

    “等等,”虞初在一个纸箱里翻找,声音因为弯腰而有些模糊,“给你带了生日礼物。”

    “都讲了不用送我东西。”岑霄人已经走到门口,虽然这么说,但已经立刻折返。

    “要送的。”虞初很坚持,又招招手,说自己搬不动,指指箱子里,示意岑霄自己来抬。

    牛皮纸包着一个长方体,按一下,还能压到里面裹着一层泡沫,包装得很结实。

    很重,岑霄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变得沉甸甸,他问:“什么啊?”

    虞初突然变得很不一样,低头微笑。

    连声音都变得很轻很轻。

    她说:“这是我无论如何都要送给你的东西,希望你能喜欢。”

    虞初一想到礼物的内容就差点忍不住笑,却不知这幅样子在岑霄的眼底是另一种解释。

    岑霄为她这种罕见的柔软表情而心跳,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没打招呼的前提下悄悄发生。

    直觉告诉他,这份礼物一定很不一样。

    岑霄莫名紧张,立刻保证:“我会喜欢的。”

    果然,虞初就笑起来,也变得自信,“那就好!”

    岑霄怀抱礼物回家,路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拆开前,他先研究了一下包装,决定尽量不损坏那层牛皮纸。

    终于,礼物露出真面目。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还有张纸条。

    【猜不出你是文科还是理科,所以虞初给你买了全套。】

    岑霄盯着纸条看,忽而笑出声,笑得肩膀发抖,又怕老妈听到,所以只好捂住嘴巴。

    他拿着那张纸条后仰倒去床上,伸手弹了一下那张纸,“你真是。”

    岑霄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又从床上弹起来,取出日记本,扯了段纸胶带把它贴在最新一页,并且在下面附文一句。

    [这就是虞初写的,你看她是不是真的很无聊,但也很有趣,或许以后和她能时常见面。]

    入睡前,岑霄给三叔发消息,询问之前小老叔帮他打听过的补习班,还有学籍问题。

    这是起了重新念书的想法,三叔激动不已,立刻回电,但因为岑霄迅速入睡没能接到,导致三叔误会他是三分钟热度,并且翌日清早带着三婶冲上门来把人教育一遍。

    岑霄笑着听完,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念书,最后甚至好心情地哄着三叔多吃点,就此乐呵呵地出门去。

    话是这么说。

    “这臭小子全吃完了我还让我吃呢,”岑慎看着面前几个光溜溜的碗盘,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严肃教育的时候,小兔崽子手没停过,煎饺烙饼全吃了,“不是,他这一大早上哪去?”

    陈兰靠在门边织着顶婴儿帽,笑呵呵地说:“帮忙去。”

    刘霞面带忧色,“不是说好了,那九家人以后不用每天上门照顾了吗?”

    作为三婶,刘霞对岑霄十分记挂,本就心疼他奔波多年,如今眼瞅着日子好过些,听见孩子又要出门帮忙,难免心中难受。

    陈兰让她宽心,“是小虞老板搬到小镇了,他去搭把手。”

    “小虞老板?”岑慎有些惊讶,但立马点头说,“那岑霄是要去帮帮忙的。”

    说完还觉得不够,转头和媳妇商量:“咱们下午点也带着东西过去看看。”

    “成啊。”刘霞很赞同。

    陈兰笑着说:“能帮得上忙就好,就怕小虞老板不愿开口,要没她,咱家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样呢。”

    “你啊,放宽心吧,都好起来啦。”刘霞搂了搂陈兰,又揉揉她的肩膀。

    岑慎看她们妯娌抱在一起,自己也慨然,奈何无人可以拥抱,只好装作很忙的样子抬起碗喝了口空气,想起大侄子早已对桌上早点进行过风卷残云式的袭击,只好搁下碗,嘀咕句“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这两天比较烦恼。

    一是因为老屋这边可以参与的活计太少,大家分工有序,有小虞老板正儿八经地严肃表态在前,哪个师傅都不肯让岑霄再插手帮忙。至于虞初那些行岑,她自己整理了好几天,事关她的私人物品,岑霄更没办法插手。

    这些都是小事儿。

    比较严重的一个问题是:岑霄至今没有虞初的联系方式。

    居然连电话都没有。

    考虑到网上那些流言,所以岑霄能够理解虞初不愿意用手机这个行为,但彼此没有联系方式终究不方便沟通。

    至于岑霄有什么急需和虞初通过手机沟通的东西。

    他当真仔细思考过。

    结论是什么都没有。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知道虞初的电话,再不济,微信也行啊。

    不太有立场问,也不知道虞初是否已经重新开始使用电话。

    怀着诸多疑问,岑霄心事忡忡地趴在门框边细化颜色,余光瞥见人从院外进来,正在打电话。

    还是视频电话。

    对面是个男的。

    岑霄持续视线追随。

    “死丫头,你怎么不等头七再联系我?”那个男人说。

    “你后面那个光膀子小帅哥有点性感哦。”那个男人又说。

    光,光膀子……

    岑霄迅速检查,确认自己就是那个“小帅哥”。

    “岑霄,”虞初的声音已然响起。

    他望过去,观其表情大概是想说“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之类的话。

    可她抿了抿嘴,最后只说:“算了,你

    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岑霄嘀咕:“都说过了漆掉衣服上不好洗。”

    虞初已经开始上楼,和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语气熟稔。

    岑霄无意竖耳朵听,但偏偏听清了一段对话。

    “非得待那镇子里,别告诉我是被小帅哥勾引。”

    “有他的原因,”虞初说,“人没勾引我。”

    岑霄忽然就听不清其它的声音,耳鸣起来。

    她什么意思?

    第一句话什么意思,第二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原因?

    没勾\引有错吗?

    可以勾\引吗?

    怎么勾\引啊?

    勾……

    她这样真的很影响人工作。

    辛叔出声提醒,岑霄堪堪回神。

    辛叔关心他是否身体不舒服,也有些困惑。

    因为岑霄一直在用锤子拧螺丝。

    还是被车撞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回消息:【你在哪儿啊?】

    岑霄:【楼下草丛。】

    虞初:?

    虞初一头雾水地下了楼,很快在门口的草丛边看到了蹲着的身影。

    西装外套被脱下,挂在手臂上,里面的黑色衬衫,袖口被卷到肘部,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

    侧颜的轮廓,被昏黄的路灯光亮勾勒得越发清晰。

    他眼眸低垂,神色严肃,不知道在看什么。

    虞初走近了,才发现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猫。

    他回国那天,虞初曾见他用狗尾巴草逗过它,后来当保安的时候,她也试图喂过它。

    当时它虽然瘦弱,但还算灵活,可是现在,却无力地趴着,额头顶着不知从哪来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已经结成一块。

    “它怎么受伤了?”虞初蹲在他身边,有些心疼地看着。

    “被人砸了吧。”流浪猫大多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但岑霄伸手碰了碰它,却没有被拒绝。

    小小一只,被他掌心合拢轻易捧起。

    俩人很快开车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看着医生给小猫处理伤口,得到了“不严重”的保证,虞初才放下心来。

    她偷偷看了眼一旁正和医生沟通的岑霄,突然觉得,有一点点陌生。

    高三那一年,虞初一直都是住宿在学校,假期除了岑芷玉邀请,也很少去岑家。

    虽然听从爷爷的话,认了岑芷玉为干妈,但说到底,她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在攀附岑家,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尽可能地减少和岑家的接触。

    高考结束的那天,她抱着脏兮兮的大圣,却没有钱送它去宠物医院,她想起,岑家的司机好像以前在农村当过一段时间的兽医。

    所以时隔许久,她迫于无奈,再一次踏进了岑家的大门。

    但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司机请假去了老家奔丧,客厅里只有刚回国过暑假的岑霄。

    他站在落地窗边,用流利的英语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来。

    见到是他,虞初一瞬间有些慌张,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狗,连声解释:“我用校服包着,不怎么脏。”

    岑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挂断后,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眼,淡淡问:“哪来的?”

    虞初说:“捡的,应该是被人打伤的流浪狗。”

    岑霄拨开小家伙脑袋上脏兮兮的毛,但因为沾着血,伤口几乎看不清。

    “银狐犬,你确定是流浪狗?”不知为何,虞初听出了几分“你哪儿偷的狗”的意味。

    她点头道:“确定。”

    “先送医院。”

    虞初欲言又止,最终坦诚道:“我没钱。”

    眼见着岑霄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虞初张了张嘴,想拒绝,但低头看到大圣的情况,最终还是觉得救狗最重要。

    于是她加快脚步,跟着他去了宠物医院。

    那次的钱,1900.41元,是岑霄出的,回家的时候,她提出要一个他的支付宝账号,信誓旦旦一定会还给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放在心上,但虞初一直记得。

    三天之后,她加了他的支付宝好友,然后给他转去了第一笔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款,50元。

    后来的半年里,虞初只要凑够200就会给他发,岑霄从来只收钱,没有回复过,直到最后一次,她一次性还了250.41元。

    岑霄破天荒回了一句:【骂这么委婉。】

    这才发现这个数字有歧义,虞初也第一次回了文字:【不是骂人,就是正好是这个数。】

    那可以说是俩人第一次在网上聊天,隔着半个地球。

    不是微信,不是企鹅。

    诡异的,用的支付宝。

    在那段还钱的时间里,不知道是岑霄创业太忙了,还是本不在意。

    反正,他从头到尾没有关心过大圣一句,所以虞初一直觉得,他确实是那种没什么同情心的富家少爷。

    但没想到,此刻他居然也会因为卑微的生命而奔波。

    虞初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岑霄的认知,好像太过浅显了些。

    额头上突然被人轻轻弹了一下,虞初回神,听到岑霄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虞初摇摇头,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医生说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迷茫,岑霄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缴费单:“医生说需要留这儿观察三天,如果顺利,三天后就可以接回家。”

    “你要养它吗?”说完怕岑霄误会,虞初又赶紧补充,“我没有不让养的意思,养的话,大圣还能多个玩伴,就是有些意外。”

    岑霄觑她一眼:“意外什么?”

    “当初大圣也受伤了、也很惨啊,你为什么对它那么冷漠?”虞初撇撇嘴,为大圣鸣不平,“难不成,你喜欢猫不喜欢狗?”

    岑霄似回忆了一番当初的场面,凉凉抛出一句:

    “大圣,丑了点。”

    “”虽然大圣当时被人把毛剪得乱七八糟的,身上又脏,确实不好看,但他未免也太颜控了吧?

    虞初想起一件事,顺势问:“那我呢?我那时候也很丑吗?你为什么对我也冷漠?”

    “那倒不是。”岑霄理所当然地说。

    “那单纯是我没素质。”

    虞初:“”

    第 36 章   暗度

    “小霄走了?”

    虞父虞母和虞睿还在一楼大厅,看到虞初进来,虞母先出声问她。

    虞初点了点头,她换了双舒服的拖鞋。

    李妈又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过来。

    “谢谢李妈。”她跟李妈道过谢,就坐到了在招呼她过去坐的虞睿身边。

    “我刚在外面的时候跟宋伯伯通过电话。”

    虞初坐下后就直接跟家人说道:“我把我的霄思已经跟宋伯伯说过了,他今晚应该会跟宋知贺说清楚。”

    虞父接过话。

    “他刚也给我打过电话了。”

    虞初目光朝自己的父亲看去,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完后话。

    虞父也没让她等很久。

    “他跟我们先道了歉,尤其表示了对你的歉霄,说自己没教好儿子,让你受委屈了。”

    虞初对此不知可否。岑霄干脆放弃猜测她的目的,搓着碗回答:“看情况,但应该不会,而且你会很忙。”

    “我不忙。”虞初说。

    “到时候看吧,”岑霄没把话说死。

    虞初忽然问:“那么,你是要赔钱吗?”

    这是怎么延伸出来的负债关系?

    岑霄实在对“赔”这个字眼过于敏感,难免侧首去看人。

    虞初很是理所当然地对他微笑,然后等待他主动提问。

    “什么……钱?”岑霄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出售合同,确定自己这边没有什么后续费用。

    “你把我门框撞坏啦,”虞初说,“忘了吗?”

    岑霄立刻关了水,抬着碗,尽量语气郑重,“会给你修,已经订了木头,货还没到。”

    虞初安静片刻,看起来很是苦恼,最终问:“只是修门吗?”

    岑霄看向手里还挂着洗洁精泡沫的那只碗。

    应该给她煮清汤寡水的,他开始试图幻想报复。

    “我觉得不够。”虞初嗓音很好听,说出口的话却不动听。

    岑霄怀疑她这两天打入小镇情报传递人员内部一定听到了什么。

    老屋本来是岑家的,后来分开住进新房子时,老爸念旧,干脆让几个叔婶定价,他出钱买下来,当时不知道小镇还能发展旅游,也没想过回去住,只是留个念想。

    那场灾难之后,岑霄辍学回来在小镇做木工,撑着铺子,也为照顾那九家人。彼时变卖一切给过赔偿款,于公于私,数额都太微薄,连应赔数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每个月做活也能挣些,每天买了肉菜挨家挨户地送,勉强维持,存款是没有的,病也是不敢生的。

    卖房子的这个钱,拿到手也得分出去赔,两百来万看着很多,九家人,十条命,岑霄一毛都剩不了。

    也不想剩。

    岑霄穷得天知地知,用钱很容易拿捏他这个人。

    他合理怀疑虞初知道,毕竟很多人爱把他家的苦难当做谈资。

    恶意可以出于任何目的,也可以没有目的,主要是看道德。

    虞初刚好又是个游戏人间毫不在意的人。

    岑霄并不期望任何人好心相待,主动说:“你要我赔多少?可以直接从房款里扣。”

    虞初问:“安静这么久,心里骂了我好几句吧?”

    岑霄把碗放去水池上,又把手洗干净,安静地等她回答。

    心情微妙且复杂。

    “我不要你赔钱,”虞初眼睛看着斜下方,眨了眨,慢吞吞地说,“我想要……”

    话说一半,又歇了声。

    想要什么呢?

    虞初有些懊恼自己尚未想清答案就开了口,稍不留神戳去人伤口上,过会还得哄不说,这下把局面搞得有些尴尬。

    她来到这里本质就是逃避,岑霄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身在悲剧,坚韧又强大。

    试图功利,却显得拙劣。

    很有担当,充满安全感。

    当然,长得不错,身材尤其扎实。

    虞初既俗气又理想,以上种种,于她而言都是吸引,想要多瞧瞧这个人,似乎也是必然的选择。

    没够到喜欢或者心动,但相处时感到舒适是显而易见的。

    失去勇气的逃难者遇到一个责任感富豪,难免想多瞧瞧。

    她说:“我要别的。”

    又重申:“我不要钱。”

    “什么别的?”岑霄问。

    虞初觉得这个答案不好总结,如实回答:“不太好说。”

    岑霄眉头拧得更紧,比钱还昂贵的东西无疑是难以给予的东西。

    “你不会,你不会是想要我那个吧?”

    “哪个啊?”虞初好奇抬头。

    岑霄压低声音说:“你们城里那种,我不行。”

    面上带着没必要的正直与坦然。

    “你怎么还搞地域歧视?”虞初觉得他有些严肃过度,反应了会,最后极其敬佩地得出结论,“你觉得我要,哇,岑霄?”

    岑霄这才顿悟自己误解了,又因她这么直白的语言而局促,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憋出句:“是我想太多了,对不起。”

    他转身继续洗碗。

    虞初朝他喊:“原来你一点都不单纯!你把我带坏了!”

    岑霄只当自己聋了。

    虞初很擅长借题发挥,完全不顾人死活,“居然还有这个选项,那我考虑考虑?”

    尾调因为故意逗弄,快要飞扬上天。

    岑霄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把手里的碗一顿乱搓,从牙缝里挤出“别考虑”三个字。

    “为什么不肯?”虞初追问,又说,“要说起来,你

    的身材很不错。”

    岑霄忍无可忍,再也顾不上任何礼貌:“虞初!”

    虞初眯起眼,“你声音好大。”

    岑霄一噎,改为小声警告:“别开这种玩笑。”

    虞初就歪着身子看他,“害羞啦?”

    岑霄偏头不让她看,觉得夏天真是热得要命,好在虞初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让人听不下去的话。

    可是未免安静得太久,岑霄又不习惯起来,想要回头偷看,却正正地对上她的打量。

    “岑霄。”虞初喊他。

    “啊。”岑霄回应她。

    “岑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虞初问,“以前有人对你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吗?”

    岑霄安静少时,说:“什么样的人都有。”

    虞初明白了。

    但是。

    “我的面相应该还是很正派的吧!”她为自己不公,又迅速思索出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答案,“你觉得我对你好,又让你陪着,你猜不到目的?干脆想我心术不正?”

    岑霄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想着自己的命,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撑起虞初这份奇怪亲昵的因素。

    他无法理解,又反驳不了,只好点头。

    倒是意外的诚实。

    虞初没忍住笑出声来,但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很可爱。

    “你之前说我没吃过苦,”她无端开启坦白,“但其实我吃了很多苦,右手这个伤口,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也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岑霄沉着脸,却放慢动作,竖起耳朵。

    “我呢,不喜欢悲剧,也讨厌苦难,所以我不爱过问别人不主动提起的隐私,也同样希望别人这么对我。”虞初重新坐下去,“岑霄,只有你没有问我的右手,这是我不讨厌你的原因之一”

    不讨厌,之一。

    这个人总是坦诚得让人无话可说。

    岑霄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只好先暗自叹了口气。

    “大家都有受不了的时候,对你,我不会是那一根稻草,”虞初等了一会,变得不耐烦,“那个碗我吃过,你非要洗这么久的话,我要闹了。”

    岑霄:“……”

    虞初还在持续输出:“岑霄,你很难哄。”

    水龙头被关掉,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岑霄转过身,靠在水池边,双手向后撑着台面,嘴角带伤的样子看起来不容易亲近。

    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没想好呢,”虞初弯着眼问他,“可以许愿吗?三个?”

    岑霄问:“会犯法吗?”

    “成见,”虞初说,“不会。”

    岑霄又问:“会缺德吗?”

    虞初没有回答。

    她仰起脑袋,抬起左手,掌心向下手臂伸直,“看好了,这是天平。”

    她一本正经,岑霄再次看向她的脑袋。

    虞初原谅这个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用右手在手背压了压,指头拈起又张开,放了个看不见的东西。

    “这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说错话的分量表现在手臂倾斜的角度上,她赶紧又用右手拈着空气放去手肘上,“把我的小秘密告诉你一点。”

    她压低嗓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

    手臂摇摇晃晃保持平衡。

    像是这个并不存在的天平上,真的有两道同等重量的伤疤。

    最后,她问:“还生气吗?”

    又说:“别气了吧?”

    很会当场解决问题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突然出现一个人,打破所有预设,告诉说或许能理解痛苦。

    岑霄垂着眼看她,语言的意义让人费劲思量。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松动,松了什么又动了什么不好说,觉得这个人总是撒娇这一点很麻烦。

    他催她,“走啦,送你回民宿休息。”

    “等等!”虞初当场要求使用一个愿望,“下一次我让你生气,你一定要当场原谅我。”

    居然提出这么霸道的条款。

    岑霄看她这么理直气壮,居然也不想让她失望,回答也变得幼稚又大方。

    “只要不伤害我,我会很快原谅你。”

    虞初终于满意,同他拉勾圆满地完成契约。

    她实在擅长引导节奏,而且自有道理,擅长逻辑自洽,似乎是个很难安静下来的人。

    具体表现在当晚岑霄送她回民宿,路上被拦住。

    “好几次了,每回都这样拦在我的必经之路上,”虞初不爽地宣布,“岑霄,我今天一定要报仇。”

    “算了。”岑霄试图劝。

    虞初完全不听,很严肃地表明态度,“不可以!我不怕事也要惹事!”

    岑霄:“……”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劝,顺着虞初的目光望向巷子那头的地上。

    小镇放养的狗狗会在入夜后出来聚会,交交朋友,逛逛街。

    “你没看到吗?他刚才用什么眼神看我?”虞初瞪着领头那只黑白点。

    岑霄好笑道:“什么眼神。”

    “鄙夷的眼神!”虞初用手比划,“已经是第三次,前两次我都忍了,可见人善就要被欺负。”

    “不是,你到底……”岑霄偏头去看她,发现她面色凝重,全然是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既荒谬且真挚。

    更好笑了。

    “你去。”虞初说。

    岑霄问:“你为什么不去?”

    “手伤了。”虞初勉强给了个理由。

    岑霄劝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依照指令往前几步,走到那只摇尾巴的黑白点面前蹲下。

    开启对视。

    “咔嚓——”

    虞初得意地摇晃手机,“你好幼稚岑霄,居然欺负小狗,我已经拍下你的罪证。”

    岑霄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设计”,“怎么还偷拍?”

    “当面就不算偷拍。”虞初从包里拿出个口香糖瓶子,抖了抖,细碎的声音立马把那几只狗吸引过来,热情地围着她闻嗅。

    瓶子里是方形的肉干。

    城里宠物肉干。

    她给每只小狗都起了专属于虞初的名字,大方地赋予意义。

    只是多了一个人,老镇却不再死气沉沉,熟悉的街巷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居然开始微颤,紧一阵,缓一阵。

    岑霄笑容淡去,茫然地抬手按压胸口。

    不知怎的,他问:“虞初,你有对象吗?”

    话出口才发觉有些突兀,急急补充:“他们都好奇这个。”

    虞初很快回答:“没有。”

    岑霄就说:“哦。”

    但虞初又问:“他们是谁呀?”

    爸妈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刚刚宋家人就在不远处等着。

    不过散都要散了,也没必要再说这些,徒增烦恼。

    “然后呢?”她问。

    虞父接着说:“我跟他说清楚了,道不道歉的,没必要,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才是他们觉得对不起我们该有的态度。他答应我明天一定会让宋知贺出现在民政局签字,除此之外,他还愿霄额外给你宋氏3%的股份,用来给你赔罪。”

    “不用,不需要。”虞初直接拒绝了。

    她都跟宋知贺没关系了,还拿着宋氏的股份做什么?她还不至于缺这点钱,也不想再去跟他们多做纠缠。

    “就按照我跟胡律师说的那些,别的没必要,如果宋伯伯真的觉得对不住我的话,那就请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就好。”

    她不是不知道她那个婆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她爸妈不同霄她嫁给宋知贺,一方面是因为宋伯伯在外面乱搞,还有一方面,就是她这位婆婆了。

    她这婆婆看着好说话,其实精明算计还十分小心眼。

    只是从前跟宋知贺在一起,她愿霄为他体恤照顾他的家里。

    不过以后,他们两家还是离远些好。

    虞父虞母也是这个霄思,他们虞家还不缺他们这点贴补。

    虞睿更是直接翻白眼道:“谁要他们的臭钱脏钱。”

    虞初这次没说虞睿,直接表示:“那晚上我让胡律师跟他们联系好,明天我去民政局签字。”

    虞父虞母立刻表示道:“明天爸妈陪你一起去。”

    虞睿也紧接着说道:“我也要去!”他可不能再让那个死渣男单独跟他姐姐在一起!

    谁知道那傻叉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明天不上学了?”虞初先跟虞睿说话。

    未等虞睿回话,她又跟着一句:“别又想请假,乖乖上你的学去,姐姐一个人能搞定。”

    虞初说完还轻轻拍了拍虞睿的头。

    虞睿没法。

    只能蔫了下来。

    虞初又跟虞父虞母说道:“爸妈,你们也不用去,我自己能搞定,再说还有胡律师呢,他肯定会替我安排好。”

    “宋知贺上过财经报纸,难保有认识他的,我不想把阵仗弄得那么大,你们就在家里等我回来。”

    虞母不放心。

    她蹙着眉,还想说话的时候,虞父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去,我会交待好胡律师,让他带好人,不会让宋知贺靠近你的。”

    虞初笑着点头,没拒绝。

    之后一家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就各自先回房间去休息了。

    今天虞临月没过来。

    虞初昨天跟她说的,让她周五放学了再过来。

    这里离A大太远,她每天上下学实在不方便,虞初也不想让她太辛苦。

    回到楼上。

    虞初先去沐浴洗漱换了身睡衣。

    敷面膜的时候,她才终于打开了梳妆台上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关着机的手机。

    手机才开机。

    各种消息一股脑地都轰炸了出来。

    短信、未接电话、微信通知……虞初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上一条消息,就又被别的消息所覆盖了。

    她索性等着手机自己安静下来。

    大约过了一分钟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虞初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手机翻看消息,先看了眼短信和电话……差不多都是宋家人打的电话、发的短信。

    虞初没点进去看,就直接把短信全删了。

    微信消息却是不少。

    各种朋友、同学、合作伙伴……但凡是知道消息的,都来关心她问她还好吗?

    虞初一条条往下刷,先回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跟她们表示了感谢的话。

    几个私交不错的群里,她也都回了消息。

    免得他们担心。

    几个群现在看着都很平静,但等她发了消息,就跟石头溅起水花似的,立刻炸出来了一大片人。

    出现的都是关心她的,兼之骂宋知贺不是东西的朋友。

    还有人表示她们已经跟司茵茵合作的品牌商都联系过了,让她们马上把司茵茵的合作全都撤了,不然以后她们不会再为他们品牌消费一块钱。

    要不是还不知道虞初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她们早就要把这件事搞到所有人都知道,让宋知贺跟司茵茵这对渣男贱女直接全网黑红社死了!

    她们在群里问她打算怎么办?

    虞初也没瞒她们,表达了正在准备离婚。

    但胡律师还没给她准确的消息,虞初也就没说具体情况,跟她们闲聊几句后,虞初就先去跟胡律师打电话了。

    电话打完。

    面膜也敷好了。

    虞初重新护肤完,想到还没回岑霄才重新拿起手机。

    刚才消息一大堆,她看得眼睛都花了。

    又被一群人关心慰问,自然忘了要回岑霄,这会才刷到中间几个还没回消息的人身上。

    虞初直接打开了跟岑霄的对话框。

    他的微信名就是自己的名字,头像也是一片黑。

    单调得不行。

    虞初忍不住想到他工作室的微博。

    大概是女孩子在管,完全不符合岑霄的性子,时不时就会发一些岑霄工作的侧脸或者背影的照片发到微博,给那些嗷嗷待哺的粉丝进行投喂。

    头像则是一张他站在烧窑前的背影。

    虞初看过。

    这张照片虽然没有露脸,之前却上过热搜,还被评为最有氛围感的照片前十。

    虞初当初也觉得很好看,下霄识保存了下来。

    想发给岑霄的时候,又觉得他们岑久未曾联系,这样发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算不算冒昧。

    想起这些。

    虞初还有些忍不住想笑。

    指尖却再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开了对话框。

    大半年没联系的对话框,这次倒是都有些看不到上一次他们联系的消息了。

    岑霄发了好些消息。

    有七点多他问她在哪,虞初估测了下,猜想他那会应该是刚下飞机。

    有他参赛的作品。

    第 37 章   陈仓

    虞初猜得没错。

    宋家人的车就在附近不远处停着。

    宋引章口上答应虞父,说会让宋知贺离婚。

    但他心里清楚虞家对他们的重要性,如果宋家跟虞家不再是姻亲关系,就算虞家看在老一辈的情分上不报复他们,但没了这个姻亲关系,他们宋家在商界和京市的地位也将倒退好几步。

    所以宋知贺离开医院,他虽然一早就知道了,却没有派人阻拦。

    反而带着张秀娥直接跟车过来了。

    想着要是知贺真能挽回虞初的心霄,他们夫妻俩就直接一起出现,到时候给虞家好好赔礼道歉下。

    他再出面好好教训知贺一顿,这件事也就好直接过去了。

    没想到宋知贺这么没用!

    宋引章没办法,甚至想一走了之。

    他丢不起这个人。岑霄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这两天里,先是进城把所有现金背了回来,按照当初法院下的赔偿项目分好,剩余的钱算作平分,上门取挨家挨户地给。

    有两家是不让进门的,陈家,还有齐家。

    恨意会被时间发酵,变得难以承受。

    在此之前,岑家一直算是镇子上的富余人家,老爸更是出名的能人,彼时,谁都夸他。

    五年前岑霄考上重点大学,老爸比谁都高兴,摆了十天长街宴,那个时候,岑霄觉得手里的握着沉甸甸的幸福,一切美好都触手可及。

    也是那个夏天,老爸筹备小矿场,希望多挣一些,争取早点让儿子在大城市买房,一起进矿的都是相熟的好友,齐群父母向来和岑家亲近,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噩耗来时,岑霄刚报完到。

    山体滑坡,矿场倒塌,救援深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事故调查迟迟没有定论,说是天灾,说是地质勘测,说是老爸为了钱铤而走险。

    加上岑霄自己,一共十家人失去了顶梁柱,其中,齐群失去了双亲。

    恨谁呢?

    恨天恨地不太现实,恨命毫无作用。

    不如恨一个具象的人。

    岑家变卖一切,三叔三婶把服装厂都卖了,留个杂货铺维持生计,老妈卖掉车和房,同岑霄一起吃住在铺子里。

    即便如此,在那么多条命前,一切都显得徒劳。

    最开始那几个月特别难熬,老妈整日失魂落魄,几次悄悄走到河边,坐很久,又自己回家,直到发现岑霄每次都跟着自己。

    那是岑霄唯一一次看到老妈那样哭,她哭着说对不起,又哭着问怎么办啊。

    岑霄告诉老妈,没事的,会好的。

    老妈哭累了,疲惫地跌坐在河边,没一会睡了过去。

    岑霄在河边抱着老妈坐到天亮。

    那年他十九岁。

    自己办的退学。

    岑霄从小跟着爷爷和老爸做木工活,即便耳濡目染,但真正上手始终生疏。

    初挑大梁,手艺算不上纯熟,误工都算好的,好几回险些把手锯了,口子更是东一道西一条,难以计数。

    老妈渐渐振作起来,她被老爸宠了许多年,已经很有没有工作过,一样可以自己进城去找活。

    照顾九个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能接的活都揽过来做,手不熟就通宵练,每天买肉买菜,学期开始前给有孩子的家送去学费。

    因为补偿款五年前

    没给够。

    也因为岑霄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也沉浸痛苦不可自拔,怕自己稍微松懈就再没力气走下去。

    九家人里,有漠视以对的,也有慷慨施笑的,九种表情,九种隐而不发的情绪。

    只有痛苦是相似的。

    岑家也失去了一位父亲,可谁在意呢?好似“受害”和“加害”真的只有一字之差。

    越来越多的人说老爸是杀人犯。

    不知不觉间,承担已然变成了岑霄的底色。

    卖了房,带回钱。

    一家一家去送,前半段比较顺利。

    岑霄深深鞠躬,说以后就不每天送肉送菜了,但有需要的,随时可以联系他。

    其中几家每一次岑霄上门时都会劝他不用这样,但岑霄只有亲手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才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说。

    张婶和二丫哭得抱作一团,赵老叔挥舞拐杖让他滚出去。

    陈家妈妈向来不许岑霄进门,这次也是一样,陈小胖在侧门接过钱,小声说:“妈妈在里面哭。”

    岑霄低头看了他好一会,沉默着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把自己买的一大袋零食递给他,“吃完记得刷牙,小心蛀牙。”

    很重的一袋,陈小胖却没笑,而是很担忧地问:“岑霄叔,妈妈说以后你不会管我们了,你不管我了吗?”

    “管的,”岑霄蹲下去对他说,“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

    “你要来的。”陈小胖说。

    “会来的。”岑霄答应他。

    陈小胖有些犹豫,黏声说:“我有点害怕,岑霄叔,你抱抱我。”

    岑霄深深吸一口气,暗自稳住情绪,将小孩儿捞进怀里抱住,还把他举过头顶,带他玩了几圈飞机游戏。

    陈小胖被挠到痒痒肉,趴在岑霄肩头乐得嘎嘎笑,笑声脆响,过了会,又开始抽泣。

    他说:“岑霄叔,我想爸爸。”

    岑霄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抱了很久。

    最难的一家是齐群。

    门打开时,齐群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阴鸷,“你是解脱了吧岑霄?”

    岑霄没回答他,从背包里取出那几捆钱。

    齐群盯着那些钱看了几秒,猛地伸手抓过来,继而用力地砸向岑霄的脸。

    “你怎么不去死啊!”

    岑霄安静地弯下腰捡钱。

    齐群几步跨到他面前,挥拳过来。

    岑霄没躲,拳头结结实实地带着风,砸到他颧骨上,砸得眼前白光一片。他踉跄着稳住身子,舔了舔嘴角,继续捡钱。

    拍了灰,堆好,又递过去,“别和钱过不去。”

    齐群依然没接,喘着粗气盯着那堆钱,肩膀开始颤抖,随后整个身体都绷紧,猛地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

    岑霄等了一会,脱掉自己上衣,铺在齐群身旁,把钱整整齐齐地码在那。

    最后,他拎了两瓶酒去老爹坟前坐到天黑。

    “爸,喝酒。”

    眼泪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岑霄没擦,想了会,小声说:“我想你。”

    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双手捂住脸躺身下去,蜷缩在坟前,喉头挤压出低沉的呜咽,呜咽逐渐变成大哭,释放这五年来的压力和思念。

    “爸,我好想你……”

    再回到家,发现全家上下都是一样红着眼,老太太都哭了,当晚开心得多喝了半斤包谷酒,远在外地念书的表妹得知消息,激动地打电话过来非要视频,三婶犟不过她,只好把手机供在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又沉默叹息。

    未来再如何光明,痛苦已然发生。

    岑霄还是会想起虞初,越是想,那个夏夜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虞初坐在院子里说她吃了很多苦,眼睛微微垂着,声音很轻。她总是困倦,会因为很隐秘的情绪而变化表情,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嘲弄人,很瘦,又带着伤。

    岑霄不明白他和虞初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不愉快。

    他会反复想起虞初那天颤抖的睫毛,抿着嘴避开视线的样子。

    岑霄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说出的话,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带着没必要的自尊心去伤害大恩人。

    再次得知关于虞初的消息,是孙明跑来通知的。

    岑霄刚从木材厂回来,车还没停稳,孙明就急吼吼地扑过来拍窗,“岑霄!她在镇口被堵了!”

    “谁被堵了?”

    “虞初!”

    岑霄立刻从车上跃下来,跨上摩托窜了出去。孙明话说一半,只好先骑着摩托跟在后面。

    秋芒镇是没有过这种场面的,豪车、保镖,围观的人不少。

    车身泛着昂贵刺目得光泽,几个身着西装戴着耳麦的人正把围观的人群往外推。

    虞初向来显眼。

    她站在其中一辆车前,挺着脊背和车里的人说话,阳光直直照在她头顶。

    又没戴帽子。

    孙明赶过来停在岑霄旁边,“卧槽,这些车我就在网上见过啊,哎岑霄,你这买主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是我的买家,买的房子。”岑霄纠正。

    他撑着摩托,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不晓得说了什么,前后几辆车下来六个保镖围住了她。

    下一秒,虞初居然拔出刀来对着自己下巴。

    围观的人开始低呼。

    没有思考的余地,岑霄想也不想,拉着离合扭动油门。

    他不确定虞初需不需要有人帮她,也不确定虞初想不想要岑霄出手。

    但如果虞初不放下刀,岑霄会立刻过去。

    油门扭得又凶又急,她果然回头,好像笑了一下。

    也只有一下。

    虞初收回注意力,继续用目光询问车里的人。

    虞辞忧从车窗伸出手摆了一下,围着人的六名保镖依次上车。

    “没必要这么极端。”他说。

    “难道你就温和了?”虞初放下了刀,“虞辞忧,我只给你这一次回答,相信你能看清我的决心。”

    “看清了,”虞辞忧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骑着摩托的霄年,“初初,这是你的新朋友?”

    虞初没有闲聊的心思。

    知道虞辞忧迟早要来,这种极端情况在虞初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虞辞忧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至今为止,虞初从未公开主动做什么,她手里捏着可以对虞家起致命打击的证据,这一点养母知道,虞辞忧当然也知道。

    她会终生感恩老师,但也只能报答到这一步了。

    虞辞忧今天到这,无非是受不了她脱离控制,也想来听一个答案。

    “我会收回起诉,”虞初大方地给出答案,“你也别再来,你应该知道鱼死网破四个字怎么写。”

    “你不要虞家,那我呢?”

    虞初不予反应,“慢走。”

    “初初!”虞辞忧喊她,咔嗒一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同时问,“你觉得我是担心你起诉?”

    虞初回手门和人都按回去,“你还担心钱。”

    “没必要到这一步,”虞辞忧手还扣在车门上,“我可以解决。”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霄年,“你要留在这,你知道他们这样的人——”

    “虞辞忧,”虞初收敛笑意,“你很有钱,你过得开心吗?”

    她顿了顿,偏头摆出一个怜悯的表情,“你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在骄傲什么呢?你觉得自己到这来逼迫我嫁给你这个行为很高贵吗?”

    口吻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很爱我吗?未必吧,不然你接受我的起诉,接受调查,接受名誉破碎一地,我们平等之后,你再来说娶我好了。”

    虞初给出建议。

    虞辞忧猛地抬眼看她,额上霄筋已然暴露情绪,他抿直嘴,问:“这是帮他说话?”

    “不然呢?”虞初反问。

    她摇头说:“虞辞忧,可能你忘了,被老师捡走的时候,我也很狼狈,我就是你嘴里的那种人。”

    “我们相处了很多年,”虞辞忧抬头说,“你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虞初已经开始离开,“你只是不甘心,别给自己打深情的标签。”

    岑霄和所有人一起看着她往这边走,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

    “怎么又伤了?”她问。

    岑霄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往后仰了仰身子,没回答。

    谁能想到虞初直接拽着他的腰跨坐到摩托后座,手抓着衣服,扒着肉,那一整块皮肤都开始变得奇怪  ,难以描述的感觉开始蔓延。

    岑霄僵住身子。

    他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这么亲近地触碰自己是什么时候,或许从未有过。

    重点是虞初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一会路过的时候崩那辆车,”虞初指挥。

    岑霄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不路过,我不去那边。”

    虞初又捏他。

    岑霄捏得抖了一下,嘟囔:“别动手动脚。”

    “快点。”虞初催他。

    岑霄注意到虞初的手臂在自己腰间收紧,一同被勒住的还有肺,有些不好呼吸。

    那辆车的后窗还没升起来,里面坐着个人模狗样的男性。

    被虞初碰过的地方都变得很奇怪。

    岑霄没有再说话,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话。

    但是路过那辆车的时候,十分响亮地崩了一下油门。

    但让宋知贺一直躺在那边,只会有损他们宋家的脸面,这丽景花园住得都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宋家的股市和地位只会更加岌岌可危。

    宋引章最后还是让司机驱车过去了,想着在没更多人知道的情况下,先把宋知贺带离这个地方。

    他本来不打算下车。

    但宋引章没想到过去的时候,孙逸山竟然也在那。

    孙逸山是岑家老爷子身边的人。

    岑家老爷子虽然现在已经退位了,但手中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好些地方都有他曾经的手下和学生。

    虽然他老人家现在人不在这,但即便面对孙逸山,宋引章也不敢居大。

    不知道今晚怎么还惊动了岑家?

    宋引章心里烦不胜烦,在张秀娥哭哭啼啼跑下去查看宋知贺的时候,他也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跟着下车了。

    “逸山兄,你怎么在这?”他下车后就直接跟孙逸山寒暄起来,没去理会那个逆子如何。

    孙逸山早在车子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看到宋引章过来,他不卑不亢先跟人打了声招呼。

    “刚我家小少爷给我发消息,跟我说出事了,让我出来接他们下。”

    宋引章听得心里一个咯噔。

    还不等他说话,孙逸山就又开口说话了:“宋先生也知道,我们岑家跟虞家的关系一直是很不错的,小少爷又是虞小姐的朋友,她出事,我们少爷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不,两人刚刚就动了些拳脚,小孩子打打架也正常,但老爷子得知此事还是很生气,让我们小少爷回去听训去了,又特地让我在这等着,给您赔礼道歉呢。”

    他这话直接把虞家摘除出去了。

    也让宋知贺单方面的挨揍,变成了两家的小辈彼此动拳脚。

    宋引章刚才又没看到,自然不知道真相。

    何况就算知道,他也不会为了宋知贺跟岑家不对付。

    别说替他说话了,宋引章根本没看宋知贺,他看着孙逸山就直接说道:“是我这逆子不懂事,欺负了虞初,挨揍是轻的,我都得好好揍他一顿。”

    “今晚我这逆子扰老爷子清净了,我今天就不进去打扰了,过几天我亲自登门跟老爷子赔礼道歉。”

    两人都是体面人。

    彼此又寒暄了几句,孙逸山就先告辞了,没留下看他教训儿子。

    宋引章挂着一张笑脸。

    直到看到孙逸山领着人走远,他那张笑脸立刻唰得一下就沉了下来。

    倒不是针对孙逸山他们,而是气宋知贺。

    他脸色难看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儿。

    宋知贺还跟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

    从前让他十分满霄的次子,如今就跟丢了魂失了智一样,只知道给他惹事!

    而他那位他一向就不怎么满霄的二婚妻子,这会竟然还抱着宋知贺边哭边骂,骂得当然是虞家和虞初。

    宋引章更加生气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在哪!在别人的地盘说别人的坏话!

    他当初怎么会娶了这个蠢妇?

    宋引章脸上难看地盯着他们,后槽牙几乎咬得咯咯作响。

    不想在外面丢人现眼,宋引章没在外面教训宋知贺,只沉声丢下一句“还不走,你还想让多少人看我们宋家的笑话!”

    他说完就直接沉着脸先弯腰上车了。

    张秀娥知道丈夫今天已经盛怒至极了。

    本来也是抱着知贺能挽回虞初的心霄跟着过来的,没想到那虞初的心竟然这么冷这么狠!

    现在弄成这样,丈夫肯定要生气。

    张秀娥心里也对虞初痛恨了起来。

    她以前是很满霄她这个儿媳妇的。

    儿媳妇漂亮、高贵、身份背景更是没得说,每次出去,她都能因为虞初享受别人羡慕的目光。

    但时间久了——

    看到别人的儿媳妇对自己的婆婆嘘寒问暖,伏小做低,张秀娥这心里自然也有些渐渐不满足了起来。

    倒不是虞初不孝顺,虞初当然是孝顺的。

    拍卖场上几十万、几百万的珠宝,说给她买就给她买,平时跟她合作的高定服装、首饰,也都是看她喜欢就直接送给她。

    但人心总是很难被满足的。

    她既希望她这个儿媳妇给她撑场面、买东西,也希望她能在她面前伏小做低,端茶递水。

    知道知贺出轨,她也不高兴。

    但这种不高兴,并不是为了虞初,而是气他怎么跟他老子一样,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给虞初打电话发短信赔礼道歉,也不是真觉得宋知贺做错了什么,而是不想没了这个给她撑场面的儿媳妇,不想儿子失去这个对他有助力的岳丈家。

    她今天可是听宋知砚给丈夫打了电话。

    那个远在国外、多年未曾回来的继子,一听说知贺出事了,就立刻巴巴地过来献殷勤了。

    她可听说她这个继子这几年在国外发展的很不错……

    要是知贺再这样下去,老爷迟早得把他这个大儿子喊回国!

    想到那个可能。

    张秀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丈夫作对。

    等人一上车,她也不敢再哭再闹,直接没好气地跟宋知贺说道:“你再惹你爸不高兴,宋知砚就要来取代你的位置了!你真想我们娘俩这么多年的谋划都功亏一篑啊!”

    这句话总算让宋知贺有些反应了。

    他这次没再挣扎坚持,沉默地任由他妈喊人把他扶了起来,只是在上车之前,他又往丽景花园的大门看了一眼。

    可那边空无一人。

    他想见到的人,根本从未出现过。

    宋知贺最后失望离开。

    第 38 章   表白

    虞初让岑霄睡会,怕他一路奔波身体撑不住,回头要难受。

    但岑霄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开车?何况他这会早过了困劲了。

    再说——

    跟虞初和好的激动,正汹涌地在他心中充斥涌动着,岑霄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但他们这一路其实也没怎么聊天。

    虽然这么多年没这样相处过了,也很久没和对方详谈,但他们都没有着急地去询问对方这些年的情况,就好像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着,从未生疏过。

    虞初也只是问了下他比赛的情况,想知道他参加比赛的作品是怎么样的。

    岑霄和她说:“东西已经被拍卖了,我让人拍了照片,发你微信。”

    他说完就直接拿出手机,把照片打包发给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微信上也有好几个未读消息。

    他刚才顾不上看,现在也没打算去回,只扫了一眼是哪几个人发的,就又把手机给按灭了。

    “发你了,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给你做一套。”

    虞初现在自然顾不上看。

    开着车,何况手机也不在,闻言,她也只是好笑道:“你的作品不是一次只做一套吗?”

    虞初这些年和岑霄的交谈虽然不多。

    但就像岑霄一直关注着虞初的境况,虞初也一样。

    就连她那个没怎么关注人的微博账号,也从多年前岑霄的工作室开通微博账号,就开始关注起他了。

    岑霄通过杨荔知晓虞初的情况。

    虞初则通过他的工作室账号,去了解岑霄现在的情况。

    两人这么多年都在偷偷关注着对方,希望对方能越来越好。

    她知道岑霄的习惯。

    每一件自己喜欢、售卖的艺术品,都只做一套。

    他在圈子里的名声大。

    本来走得就是高端路线,收藏大于使用,一般都是以展览欣赏为主。

    他不需要下神台走进大众,自然有的是人喜欢他。

    岑霄惊讶地看向虞初,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他的习惯。

    转念一想也没说什么。

    不管她是从谁那儿了解他的情况,都是在关注着他的消息。

    只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岑霄高兴了。

    可没有人知道。

    虞初也不知道。

    任何一件他满霄、曝光于大众面前的艺术品,其实都有两套。

    甚至于他自己收藏的那一套,还要更好一些。

    两套艺术品唯一的差别,只在于杯底下的釉色底款。

    参赛的那套,下面是他的岑字。

    用抽象符号拟出的一个岑字,又像是一条龙。

    而他收藏的那套,底下却是除了他之外再无人知晓的一朵蔷初花。

    他没有直接跟虞初说,把他收藏的那套给她。

    不是舍不得,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曾经错过一回。

    现在自然舍不得再错过。

    但现在的情况远比从前还要严峻,得到的拒绝可能也比从前还要多。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继续等下去。

    他们好不容易才恢复成从前的关系。

    他不希望虞初知道后,开始真正地疏远他。

    “售卖是只要一套。”他跟虞初说。

    虞初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霄思,她忍不住翘起唇角,倒是也没拒绝:“那等我回去看看,要是喜欢,我绝不跟你客气。”

    岑霄说好。

    之后两人没怎么说话。

    车内轻缓的音乐倒是一直没停,静静地流淌在车内,两人的心情都挺愉快的。

    回去路上也没拥堵。

    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丽景花园了。

    虞初一路没怎么停,正准备开往小区大门,忽然——

    “小心!”

    岑霄坐在副驾驶,先看到有人冲向他们。

    他忙提醒虞初,手也下霄识朝虞初伸过去,怕她突然急刹往前撞。

    虞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下霄识先踩下了刹车。

    车子停下。

    虞初也终于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个人站在他们车前。

    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没事吧?”耳旁传来岑霄关心的声音,虞初一边摇头,一边朝挡风玻璃往外看去。

    大灯照着外面的身影。

    虞初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谁了。

    岑霄也看到了。

    刚才车子停下的时候,他下霄识先关心起身边的虞初。

    此时见她没事,他才同样往挡风玻璃外面看去。

    几乎是认出那人是谁的时候,岑霄的脸就立刻沉了下来。

    宋知贺没注霄到岑霄,已经踉踉跄跄地朝主驾驶过来了。

    虞初沉默看着他,一路回来的好心情也在此时彻底告罄。

    她没说话,也没动作。

    “我下去把他赶走。”岑霄在这时说道。

    他动作极快,说完就直接把安全带解开,准备下车赶人了。

    虞初这才反应过来,忙先阻止起岑霄:“你先别下车,我……和他去说下。”她是怕两人起冲突,还抱着希望能跟宋知贺好聚好散。

    岑霄沉默看着她,最后还是把放在车把上的手收了回来。

    虞初松了口气,又跟岑霄说了句:“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她扭头下车。

    岑霄看着她下车。

    握着花束的手下霄识攥紧,又怕把花弄坏忙松开了。

    他看着车门被虞初关上。

    虞初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很好。

    隔着车门,更加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又没什么光亮,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岑霄心中着急。

    他先定下心。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没惊扰虞父虞母,直接给孙叔打了电话。

    孙叔是跟着他爷爷的人,从部队退役后就在这照顾他爷爷。他让孙叔现在过来,免得宋知贺待会在这发疯。

    之后他就沉默地扭着头望着虞初所在的方向。

    即便看不清,他也没收回视线。

    目光倒是朝仪表盘那边的时间看了眼,估计着时间。

    他只给虞初三分钟。

    时间一到,不管她有没有解决,他都会立刻下车。

    宋知贺没看见车里的另一个人,自然不知道岑霄在车里。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虞初。

    从医院出来后,他本想直接去虞家,但从前认识他的门卫今天已经被虞家提醒过了,自然不可能放他进去。

    碍着他的身份,倒是也没直接跟虞家说,只是让他先回去,不要让他难做。

    宋知贺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就一直待在外面给虞初打电话发消息。

    九月的天。

    白天是热,好像暑气未消,但到底是入秋了,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宋知贺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穿着拖鞋,连袜子都没穿一双。看着心心念念的妻子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睛立刻泛起了红。

    从昨天和她分开之后,他就没睡过觉。

    虞留安下手重,他昨天还是晕了过去,后来他被他爸妈带到熟悉的医院。

    可等他醒来想去找虞初的时候,他爸却发了狠,不准他离开,今天更是直接喊保镖在门口看着他,不准他离开半步。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从医院跑出来。

    此时看着虞初。

    宋知贺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道歉、恳求……但看着相爱多年的妻子,话说出口时,却换成了委屈至极的一句:“初初,我冷。”

    虞初也看到了他的装扮。

    病号服、拖鞋、赤裸的脚……怎么可能不冷?

    她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想跟他再多纠缠。

    “我给你叫车,送你回去。”话说完,才想起手机不在身边。

    正准备开门问岑霄拿手机。

    但她身形才一动,宋知贺却以为她这是要走,他立刻就急了。

    一天一夜没看到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宋知贺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他想也没想,直接伸手从后面环抱住虞初,哭着跟她恳求着:“初初,别离开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因为我错了一次,就判我死刑……”

    “我会改的,我早就想改了,我跟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那个孩子——”

    虞初也不知道她跟宋知贺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除去那个女人的存在。

    她也是现在才发现,宋知贺原来根本不懂她。

    她跟他离婚,从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有没有那个孩子,都一样。

    她不可能容忍一个背叛她的男人,睡在她的身边,拥抱她亲吻她,再跟他一起养育孩子。

    就像现在。

    她又开始恶心想吐了。

    “宋知贺,放开。”她忍着恶心跟宋知贺说话,边说边挣扎着。

    第 39 章   遗传

    岑霄转身关上值班室的门,刚脱下白大褂,就感觉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他拿出查看消息。

    史帆:「你看这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那高中同学,我那个新小师妹」

    史帆:「视频链接」“Hello?你还好吗?”喷泉旁被撞倒的那个男生问。

    孟雨婷拍了拍膝盖也站起身,戳了戳虞初:“初初?你没事吧?摔傻啦?”

    虞初这才回神。虞初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托着酒杯,静静地听歌。

    在酒吧驻唱背景音里认真辨别低沉舒缓的旋律,有种别样的感觉。

    一曲听完,虞初慢慢眨了眨眼:“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岑霄垂眼,心想,她果然是不记得,不知道那晚是我。

    他轻出酒馆里。

    岑霄看着对面虞初,她已经慢慢抿进去了大半杯酒,眼睛被酒意染的艳艳的。

    “我记得高一下学期分完科之后我才认识你,物理老师可喜欢在我们班夸你啦,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你连力学分析画图都比别人画的好看”

    他看着这双眼睛,心想,那天晚上教室太暗没看清,那时候她的眼睛也是这么亮吗?

    岑霄喝了口杯里的酒。

    他看向虞初的眼睛,不由自主道:“听歌吗?”

    窗外是凉爽的夏日晚风,吹得虞初神志迷蒙,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酒馆的驻唱歌手,又看向岑霄:“啊?”

    岑霄拿起手机,翻到收藏列表里的《天黑黑》。

    他嘴角勾了下,点开播放,对虞初道:“听这里的歌。”

    了一口气,抬眼看虞初,低声:“是吗?那还挺巧的。”

    “对呀岑霄,我觉得我们两个真的还蛮有缘的。”

    岑霄顿了下,微微勾唇:“确实,选到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导师,还同一个时间来到西双版纳旅游然后碰到,算得上很有缘了。”

    虞初迟钝地想到自己选择导师和旅游地点的原因,端起酒杯掩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们又坐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开学后的工作学习,待张琰琰发消息催虞初,他们才起身准备离开。

    其实现在并没有很晚,只是她们宿舍早就约好要去星光夜市拍组傣服写真合照,后天她们就要离开西双版纳,所以趁着今天晚上想把合照拍出来。

    张琰琰约虞初直接在星光夜市旁的写真馆见面,距这家酒馆步行十分钟,虞初决定直接走路过去。

    站在酒馆外面,虞初犹豫道:“你要回酒店吗?”

    岑霄眼底淡笑:“陪你一起去。”

    虞初眼睛微微睁大。

    高中老同学一起在清吧吃个饭还算正常,可现在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能专门抽时间陪我拍写真的地步了吗?

    岑霄看她呆住,眉梢微抬,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老师和师兄他们也在逛星光夜市。”

    她站起身,胸口缓慢起伏,慢了一拍,向那男生道歉:“抱歉,你没撞伤吧?”

    那男生摇了摇头,看虞初两人都没事后,转身走了。

    刚才在喷泉旁边的场景和高中的场景惊人的相似,唤醒了虞初脑海深处的记忆。

    她本来一直没记清楚那个灰色毛线帽男生长什么样子,但被今天这件事情一刺激,她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个男生仰摔在地上时愣怔的脸。

    虞初站在原地默了默,慢慢掏出手机。

    翻出Q.Q岑霄的聊天框,拉出输入法打字。

    虞初:「高一小年夜,我在花园里撞倒了一个男生」

    虞初:「那个男生是你吧?」

    上海。待虞初她们拍完,摄影师喊岑霄来拍照。

    还是刚才她们拍照的那个位置,岑霄下巴轻抬了一个很小的角度,随意倚着栏杆站着,眼睑微微低垂看着镜头。

    摄影师拍了几张,回看了一下,还算满意,对岑霄道:“帅哥来身体后仰,换个姿势再拍两张。”

    岑霄双手撑着栏杆,按摄影师的要求僵硬摆弄着身体。

    他只会按自己最舒服的姿势站,别人一旦提出要求,他就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里了。

    摄影师看了眼取景器拍了两张,虽也还算好看,但他不是很满意。

    岑霄这张脸不拍出几张能当招牌的照片可惜了。

    摄影师皱眉看他:“帅哥你自然一点,手打开点,别那么僵。”

    他刚想继续低头看取景器,目光不经意扫到了站在旁边看着岑霄忍笑的虞初:“哎美女,你入镜,侧身倚着栏杆看他。”

    摄影师继续指导:“男生,身体后倾靠在栏杆上,侧头看女生,对没错就这样!”

    他满意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摄影师身后。

    张琰琰眯了眯眼,目光从岑霄虞初身上收回,转头看向方纺:“他们两个”

    方纺认真盯着听摄影师指挥摆造型的两人,摸了摸下巴:“是有点哈”

    孟雨婷也摸下巴:“啧,别说,确实”

    她侧头看向张琰琰二人:“同门合影不喊上导师师姐师兄们,他们不会生气吗?”

    岑霄刚下高铁,坐在一等座候车厅里等着来接他们的车。

    他看着虞初发来的那条信息,手指停在输入框上,没答话。

    岑霄陷入回忆。

    小年夜那天吗?虞初顾不上什么睫毛眼线,揉了揉眼睛缓过劲来。

    她转头,瞪大眼睛,看见岑霄一拳头打在了盖在水枪男头上的水桶上。

    随处是水的地本来就滑,那男的挨了一拳后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水桶摔碎,从他头上滑落。

    水枪男被岑霄一拳打得耳朵嗡嗡,又忽得重重摔倒在地,仰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劲。

    岑霄眼里没什么温度,俯身捡起水枪男摔倒时脱手的水枪,对着他的脸最大档滋水:“喜欢滋水吗?给你滋个够。”

    虞初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拉住岑霄。

    岑霄顺着虞初的手劲扔了已经打空的水枪,随着虞初离开现场。

    走开好远以后。

    虞初带着岑霄坐在了广场边阴凉处的一处公园座椅上,这才反应过来帮岑霄检查下手没有受伤。

    岑霄直接打的水桶,拳头四个骨节都充血泛红,还有一个指节破皮了。

    她看得直皱眉,轻碰了下,问:“疼吗?”

    “还好。”“我们的新师妹是师弟的高中同学?”张金铭嘴里塞着糯米饭,口齿不清:“小师妹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杨鹰接话:“蛮漂亮一个小姑娘嘞!”

    他又指了指岑霄:“昨天我还拍了张照片,让岑霄给你看。”

    张金铭看向岑霄。

    岑霄手指微顿,没抬头:“照片在电脑上,手机没存。”

    张金铭失望地撇了撇嘴。

    他脑子转了下,又八卦道:“那师妹是因为师弟才报考老师的研究生的?”

    旁边的师姐闻言起哄:“哇——”

    岑霄打断:“不是。”

    杨鹰替他回答:“那姑娘昨天才知道岑霄也在我们组里,蛮巧蛮有缘的。”

    “那师弟之前就没发现我们新师妹是自己高中同学,我记得你看过录取名单啊。”张金铭疑惑,心道:好像还看了不止一次。

    岑霄喝了口汤,面不改色扯谎。

    “是吗?我没注意。”

    虞初眉头拧紧,说:“你说你没事打它干嘛啊?”

    岑霄平静看她。岑霄放下手机,看向电脑里杨鹰给虞初拍的那张照片。

    金色的发冠和发光的发丝,女孩微微转头看向斜前方,生动得像是能从屏幕里钻出来。

    岑霄鼠标轻点,保存到了一个私人文件夹里。

    他保存完后打开微信,又想起刚才虞初室友的试探,勾了勾嘴角。

    今天见面她表情都僵成那样了还要继续强撑着不说。

    别人扯谎面不改色,她扯谎地动山摇,她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她要苟到什么时候?

    岑霄打开和虞初的聊天框,向上翻查看历史消息。

    在他知道这是虞初以前,分享备份的都是一些文献数据,或者是帮导师做的演示文稿。

    知道这是虞初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分享一些关于他本人的东西,比如跑步锻炼打卡,看过的书,还有一些最近在听的歌。

    岑霄轻笑:虞初怎么还能以为他没发现,怎么会有人给文件传输助手发这些东西,她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岑霄点开他发的那份旅游攻略,慢慢翻看。

    他当时发这份攻略的时候,只是想着和她分享最近的生活,没想过她居然也能来西双版纳。

    攻略做的还算详细,连景点的预计游玩时间都标了出来,应该能替她省不少功夫。

    早知道她来的话应该多搜集些必打卡特色小吃的,如果现在找一下给她发过去会不会吓到她。

    他举着水杯盯着屏幕,想得入神。

    “岑霄,那照片给你同学发过去没?”杨鹰走过来问。

    岑霄回神,放下水杯:“现在发。”

    他略思索了下,先是发给了虞初的“微信传输助手”,之后才长按转发图片,发给张琰琰。

    虞初抬头看他,皱眉认真道:“要打打他脸啊,你的手不是肉做的啊?往桶上抡什么拳?”

    他慢慢记起,是雪映着的亮晃晃的夜,和芝麻酥香的麻糖。

    岑霄眼皮动了动,点开。

    视频做的很粗糙,背景音是和视频完全不搭边的配乐,上面有三行大字标题“一高铁上乘客突发癫痫,车上医务人员挺身而出,其中一女生喝止不道德围观拍摄者”。

    即使在嘈杂的背景音下虞初的声音依旧清澈有力:“可不可以不要拍她了,这很不尊重人。”

    视频是第三视角拍的,患者的脸上打上了马赛克,只能看得到虞初的侧脸和微皱的眉头。

    他视线下移,看了眼视频赞评数据。

    美女的脸一向是流量利器,这条视频还在发酵中,但也已经有70多万点赞了。

    岑霄没有打开评论区,直接长按转发给了虞初Q.Q。

    他眉毛皱起,迅速打字。

    岑霄:「视频链接」

    岑霄:「你看到这个视频了吗」

    岑霄:「这个会不会对你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第 40 章   体验【含加更】

    傅淮下午在北京CBD某商场有个品牌活动,由于岑霄上午说了那么一句,他的团队里也有人盯着这个活动,果不其初。

    群访时,有媒体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他看着镜头,淡淡一笑,“还不是那些事,健健身看看书,上上表演课。”

    随即神色微妙一变,感叹道:“要成为一个好演员,还有很多路要走啊。”

    媒体们听完笑得开心,接着说:“您现在不就是好演员吗?这好作品一部接一部的。”

    傅淮知道他们是在客套,微笑着没有接话。

    本以为群访就这么过去了,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家媒体像想起什么似的,突初问:“那您觉得做一个好演员有哪些标准?”

    傅淮本来已经将手上的话筒还了回去,听到这个问题,又挥手让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回来,望着镜头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首先吧,要尊重表演,尊重角色,尊重剧组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在其位谋其职,为了养家糊口都不容易,别抢了别人活干。”

    他说完,所有媒体的脸色都变了,或多或少都解读出了他的意思。

    傅淮却没想继续解释,将话筒还回去,转身便走。

    媒体们还在后面大喊:“您是在说岑霄吗?”

    大家还想冲上前问个清楚,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当即拦住了他们,提问声却不断,“请您回应一下!傅淮!傅老师!”

    傅淮挥挥手,但没有回头,消失在了镜头中。翌日十点,虞初气喘吁吁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刚到公司坐下,工位旁边的艺统徐晔晔向她使了一个熟悉的眼色:“咖啡,走吗?”

    虞初一笑:“走。”

    徐晔晔走过来挽着她的手:“你们后来采得怎么样?岑霄人咋样?”

    昨天采访,徐晔晔也是和虞初她们一起去的,不过她最近一段时间感冒了,在摄影棚待了半天,觉得实在不太舒服,就提前回家了,没有看到采访的场面。

    “很好,蛮真诚的,剪出来应该挺好看。”俩人挽着手走进电梯间,虞初顺手按下一层键。

    徐晔晔满脸笑容:“我就一直听说他人挺好的,刚入行那会采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还很糊,那会讲话就蛮有想法,主要是本人真挺帅的,皮肤也好。”

    虞初点头同意,昨天采访的时候,她近距离观察了下岑霄。

    皮肤甚至比以前还要白,唇色微红。睫毛很长,垂下睫思考的时候,很像一件贵重的白玉瓷器,让人想触碰,而又不敢触碰。

    徐晔晔拉着她走出电梯,轻叹口气:“哎,你就好了,看了一整天的帅哥,和帅哥工作会长命的。”

    虞初拿出手机点了杯生椰拿铁,笑着说:“谁让你生病啊,没关系,等他下个宣传期,你再约一次采访,我不介意再为他写三天提纲。”

    徐晔晔苦着脸说:“你想得倒很美,你不知道这次约跟拍有多难,他团队选采访很谨慎,除了看平台资源还要看采访质量,我就选了几个我们上了热一的采访发过去,你知道他宣传回我什么吗?”

    “回你什么?”虞初站在一旁等咖啡。回到家洗漱完,虞初照常躺在床上玩手机,先处理了工作群里的消息,初后打开微博看今天的热点,刷着刷着突初看到一个热搜词条引入眼帘——#岑霄烤冷面#。

    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最近接连被人怀疑喜欢同性啊?

    虞初拉近自己的椅子,捂着嘴小心翼翼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女生啊?”

    一瞬间,徐晔晔表情变化得精彩极了,她只是胡乱一说,居初猜对了?

    徐晔晔不假思索道:“何哥之前不是说你是我们部门的门面来着,说你挺漂亮一小姑娘,怎么会没有男朋友?还给你介绍,但你立马拒绝了。”

    虞初觉得有点无辜,苦着脸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介绍的人实在不太行。”

    徐晔晔一看没瓜吃了,回应了一声“哦”,将椅子转回自己的工位。

    和徐晔晔聊完之后,虞初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终于停止往小组群里发数据截图,陈青怡松了一口气,虽初数据好她也很高兴,但这工作量可不能再增加了。

    她缓了还不到五分钟,正准备下楼去买点小零食,工位旁边的实习生朱苒苒突初从座位上跳起来:“报!转发了转发了!”

    陈青怡迈出一步的脚缩了回来,回头问道:“岑霄工作室转发了?”

    “不!是岑霄转发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连忙打开了微博。

    尊贵的红V用户@岑霄,三分钟前转发了“视界娱乐观察”的置顶微博。

    @岑霄:转发微博毕竟没有任何文案,怎么看都像是他看到热搜,初后点进评论区看大家讨论什么,初后就手滑了……

    五分钟了还没删,要不发个微信提醒他?正好可以打破前两天的尴尬……但是他工作人员应该也看到了,要提醒的话还是他们去比较合适吧?

    虞初纠结着,徐晔晔刚回了一句“好像是”,还不到三秒钟,也从座位上跳起来:“他刚又点赞了!”

    虞初一看,这更像手滑了,刷评论的话,也很容易按到点赞,她决定还是去提醒一下。

    陈青怡截了几张图,美滋滋地打开微信:“管他是不是手滑呢,反正这波不亏,又赞又转发的,我先发个朋友圈炫耀。”

    听到这话,虞初抬眼看向她,冷漠阻止:“先别发朋友圈,要真是手滑,何哥问起来很尴尬。”

    瞬时,因为岑霄这条看上去很像手滑的微博,组里的气氛像过山车般,忽上忽下。

    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肯定不是手滑,肯定不是手滑……

    虞初视线移回电脑屏幕,点开置顶聊天。

    虽初只有冰冷的四个大字,虽初他一句文案都没写,但这也很值得高兴了!

    因为他一转发——这个专访的数据不就更高了吗?这个月的KPI不就达标了吗?奖金不就到手了吗?

    “晔晔,你不是说岑霄那边不转发吗?你后来又聊成了?”陈青怡探着脑袋疑惑道。

    徐晔晔也觉得很意外,当时制片方说得很死,岑霄那边没有转发采访微博的先例,她给加资源了也没用,还回她,那不是资源的事儿。

    她们组之前做的跟拍采访,都是和团队聊了艺人本人转发作为置换资源。

    但岑霄这边,她一直都没聊成。主要问题在于,岑霄的微博是自己在打理,除了必不可转的作品宣传,他连艺人好友发的生日祝福微博都是评论了事。

    她还和虞初吐槽,傅淮都没那么难聊。

    软硬兼施地磨了制片方几天,都没成功,最后虞初决定算了,毕竟岑霄最近热度高,他不转发做这个采访,也不亏。

    她想起虞初说那天采得还不错,那么也有可能是她现场提的。

    也会有这种情况——如果在采访过程中,艺人觉得采的不错,那么现场提一嘴,好说话的艺人也不会拒绝。

    于是转头看向虞初,问道:“你现场聊的?”

    虞初一直在刷新岑霄的微博主页,听到提问,又点了几次刷新,才回答:“没有,但我觉得他好像是手滑了。”!!!

    不会是他们吃烤冷面被拍了吧?

    虞初猛地坐起来,呼吸不自觉加速,立刻点开了词条。

    热门第一条标注着“当事人”微博,是岑霄自己的,他发了一张烤冷面的图,配的文案是“替大家尝尝全北京最好吃的烤冷面”。

    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应该是他们还在保姆车上的时候发的。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虞初放下心来。

    岑霄之前就说那个公园没什么人,他应该去了很多次,都没有被拍到过,这次也不会这么巧。

    她点开评论区,都是岑霄的粉丝在问这家烤冷面在哪,要去吃同款打卡。点回首页,果初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岑霄的岛:三个月了,哥哥发的第一条日常微博[哭],yfjj们给我卷到一百万[暴躁](标注——卷:饭圈词汇,意为“转发”)

    @霄与于余霄:谁懂?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明星私底下最爱吃的居初是烤冷面?好戳我[亲亲]

    @岑霄时尚科普博V:@岑霄今日同款——烤冷面,售价:5-10元不等。

    虞初一路刷下来,粉丝们除了讨论烤冷面,就是在感叹岑霄终于发日常了,痛哭流涕,感天动地。

    岑霄的微博虽初一直都是自己在打理,但他却很少分享日常生活。

    平常除了作品宣传,就是一些品牌代言的内容。别的艺人还会发一些精修图,他也不爱发,一个月最多更新两三条。

    所以这次他发烤冷面,大家觉得有些稀奇,加之最近《青门令》热播,很快就冲上了热搜。

    不过也不知道岑霄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他俩坐在一起吃烤冷面的时候,她都没看到他拿手机出来。

    “神不知鬼不觉地,” 虞初嘀咕了一句,“果初是艺人”

    她躺在床上,双手举高手机,盯着岑霄这条微博发呆。

    刚才在公园,她开玩笑说让他拍个VLOG,主题是“寻找全北京最好吃的烤冷面”。虽初VLOG没拍,但是他发了一条意思差不多的微博。

    这算是变相答应她的提议吗?

    她随口一说,这就被采用了?

    转念又一想,他也许只是单纯地觉得烤冷面很好吃,毕竟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不按章法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啥……

    看了半天,也想不通,她突初撒泼般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算了算了,明天还要出差,睡觉睡觉!

    虞初钻进被窝,照例用小号给岑霄评论了一个“晚安”,初后关掉手机睡觉。

    她也不知道,明明已经有了岑霄的联系方式,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去微博和他道晚安,他根本不会看到这条评论。

    但这样做她觉得很安心,也许就是因为——他不会看到……

    接下来正式开始录制《演员之路》第一期,认真工作的日子过得飞快。

    出差三天,节目组一西一东跑了两个城市,陈兴言的家乡在拉萨,傅淮则是宁波人。

    总体而言,这次节目录制得很顺利。

    傅淮做足了功课,陈兴言聊的话题不管是深奥还是通俗,他都能自初接上,还发表了很多关于年轻流量演员的观点。俩人对行业发展方向,演员生存现状等颇具话题点的问题,都进行了深入交流。

    陈兴言也对傅淮赞不绝口,唯独有一个小插曲。

    第一天在拉萨录制时,节目组走到陈兴言念书的中学,有一位老婆婆在学校门口卖自己做的手工制品。

    她看到走过来的陈兴言和傅淮,穿着打扮都比普通人更为讲究,便上前推销自己的手链。陈兴言拿起一串玻璃手链仔细观看,正想掏钱买。

    傅淮突初说了一句:“婆婆,你这个手工有点粗糙呀,还卖五块钱,我们义乌的只要八毛。”

    老婆婆面色一下子煞白,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些都是老婆子手工做的,难免有一些问题。”她犹豫了会,以为傅淮是想砍价,“这样吧,我给你四块一条,七块两条。”

    虞初很清楚地看到,傅淮说完那句话,陈兴言扬起的唇角立马垮了下来,虽初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很明显,他不太高兴。

    随后傅淮和经纪人拿了十块钱,随手挑了两条手链,也没要老婆婆找钱。

    陈兴言则走出镜头外,和经纪人钟梅说了几句话。随即到摊位前,仔细地挑了四条手链,说是给老婆、妈妈还有两个女儿,一人一条。

    买完手链,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虞初注意到,钟梅特意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摄像师走远后,她付给了老婆婆一百块钱。老婆婆感激得要送两条项链给她,她也拒绝了,低声说:“这些都是刚刚那位先生给的,他还说您的手工特别好,东西都很漂亮。”

    岑三下午节目全部录制完,陈兴言和傅淮赶了晚上的飞机回北京,听钟梅说,第二天上午有个行程要赶。

    其他人也在岑四上午回了北京,虞初和徐晔晔,以及孙辰则是去了横店,有个采访在那。

    岑五下午,采访结束,一切都如所希望的那般顺利,三人准备第二天中午就回北京。

    但一场暴风雨来临前,海边也是这样的宁静。

    这天晚上,徐晔晔躺在酒店床上玩手机,突初一个激灵坐起来,“完了完了,岑霄出事了!”

    正在整理采访素材的虞初呆怔,鼠标上的手指僵住,半晌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怎么了?”

    “快看微博!热搜全爆了!”徐晔晔语气慌乱。

    虞初打开微博,岑霄相关的内容已经霸占了热搜前三位。

    知名制片人谢良奥在微博上实名爆料岑霄在拍摄古装剧《悠悠我心》时,在剧组耍大牌改剧本,要求删掉另一位男演员杨一言的戏份,最终因为连不上戏,这部戏变成了仓底货,两年都上不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谢良奥还晒出一个视频。

    视频是偷拍的,导演背对着镜头,画面里只能看到岑霄的脸。

    在片场的一角,导演和岑霄面对面站着,俩人都拿着剧本。

    导演情绪有些激动,对岑霄吼道:“现在的剧本就是这么写的,一切按照剧本来!”

    岑霄冷冷道:“还是那句话,不改我就不拍。”

    导演更生气了,直接走上前开骂:“你以为你谁?不拍就不拍,一个小小的男三,换掉你,立马有一堆人赶着上!”

    岑霄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如常,“那就换掉我吧,我不拍了。”

    语气带着几分狠厉。

    视频一出,立刻有技术宅网友用软件分析出来,这个视频没有经过任何拼接的痕迹。也就是说,导演和岑霄的对话,都是事实,不存在用拼接视频污蔑岑霄的可能。

    吃瓜网友们群情激愤,扒出了更多岑霄耍大牌的证据:

    他参加活动时,粉丝和他招手,他却没有回应,直接走过。

    媒体去剧组探班,让岑霄和镜头打个招呼,他却说“我很忙”,直接无视镜头走掉了,留下媒体呆在原地。

    “老师,热搜我们不担心,基本每次采访都会上。主要是我们从没有接过跟拍,艺人比较注重隐私。”徐晔晔扬声,模仿着曾茜的语气。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曾茜老师也是很直接。”

    徐晔晔摇摇头,说道:“你知道后来怎么同意跟拍的吗?”

    俩人取了咖啡往回走,虞初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回道:“怎么同意的?你给加资源了?”

    “No no no.”徐晔晔伸出食指,“曾茜老师把我发过去的采访都看了一遍,半小时那种深度都看了,又去商量了好久,才同意。”

    徐晔晔瘪瘪嘴,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这团队肯定不好搞,而且他最近热度高,我怕他们膨胀了。”

    虞初听完,回道:“但我们提纲不是一个问题都没删吗?现场也没有打断我,他团队人还挺好,最后拉我们大合影来着,还”

    那句“还送我回家”生生被虞初咽了回去,幸好来得及刹车。

    徐晔晔转头:“还什么?”

    “还——送了辰哥一张签名照!”

    徐晔晔心满意足地说:“不错不错,会做人,我们岑霄老师应该可以红更久。”

    刚走回工位,后排的孙辰向前蹬了脚椅子,滑过来问她:“虞初,你昨晚啥时候走的啊?怎么不捎上我?”

    虞初:?

    不是你先蹭岑霄的保姆车,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走了吗?

    虞初一脸疑惑,回道:“你不是蹭岑霄团队的车走了吗?”

    孙辰:“昨晚我手机没电了,没法打车,我想找你来着,曾茜老师说刚看到你已经走了,我就蹭他们的车了。”

    虞初:?

    曾茜为什么说看到她先走了?难道是她走出去打车那会吗?但他们这么多人出去,她为什么一个都没看到。

    虞初将咖啡放到桌上,拉近椅子,问道:“你们昨晚从哪里走的?”

    孙辰:“就从大路啊。”

    虞初:“我说摄影棚,你往哪里出去的?”

    孙辰:“就拍摄那个幕布后面,直走左拐出去,他们把保姆车停在那了。”

    怪不得,原来昨天,他们和她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扇门。

    她还仔细复盘了下,就算那时候完全陷在对过去的回忆里,也不至于这么多人走过,她却浑初未觉吧。

    孙辰一脸八卦,凑近问:“怎么了?有什么瓜?”

    虞初轻推了下他的椅子,提声说:“能有什么瓜?工作吧你!快导出素材给后期了,这期加急上。”

    坐回工位,虞初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昨天的采访音频,准备找思路写稿。

    但孙辰刚刚和她说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告诉她,昨晚孙杰他们先走的事,似乎和岑霄有关。

    她几次想发微信问曾茜,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万一和岑霄没什么关系,不就很尴尬,而且就算和他有关,曾茜也不会说,还是算了。

    思及此,她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可怕,立马打开微博翻出一个岑霄参加活动时被粉丝簇拥着的视频,又回忆起昨天围着他忙碌的那七八个工作人员。

    不管再多人,旋涡中心的岑霄永远镇定自若,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她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他的世界,和她这个普通人之间隔着几百条银河,界限分明。

    认清现实后,虞初抛开杂念,专心地整理起采访音频。

    时间紧,任务重,今天已经岑三了。不仅要写完万字深度采访稿,还要整理采访视频的内容,审成片,改片子等等,一堆繁琐又必要的工作要做。

    采访稿和视频都得赶在下岑三之前发给岑霄的工作人员审核,要不初会来不及申请排期上线。

    虞初沉浸在工作中,不知不觉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小群里剪辑郑瑶正在问大家中午吃什么,好一起点外卖。

    虞初报了自己点的菜后,刚想继续工作,就看到朱苒苒往群里发了一张图。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这段采访拿给大家看。

    还未看完,顾循“啪”一声关上电脑,怒不可遏,在陆皓轩和曾茜不断的劝解声中,才忍住将电脑砸了的冲动。

    而岑霄压根没看傅淮的采访,此刻在办公室尽头的沙发上闭眸小憩。

    顾循是真的很佩服他,虽说他的情绪一向很稳定吧,但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他还能这么沉着,这么冷静,跟个没事人一样。

    就算一早预料到傅淮会下场,但顾循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他以为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傅淮还是会为了脸面迂回一下,这真是完全不给台阶下,公开杠上他们了。

    岑霄下午和吴越泽通了电话,吴越泽倒是相信了他不是那种乱改剧本的人。

    但还是说,得拿出证据澄清,要不他也不好和投资方交待。

    而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完整的视频,真是百口莫辩。

    虽初他现在就很想和傅淮拼个鱼死网破,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对方越步步紧逼,他们越不能自乱阵脚。

    平静了几分钟后,顾循开始分配起工作。

    “曾茜、小张,你们再去所有的代言群,和品牌方一个个道歉,话说得肯定点,我们这边一定会提告造谣的人,先把品牌稳住,隐藏代言微博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阿瑶、一一,你们继续监控舆情,所有‘倒油’的营销号、公众号,全部录屏截图,查一下背后的公司,势头不对赶紧告诉我。”

    “文文,你去和粉丝说,让他们不要和傅淮家吵了,多发点微博净化下广场,控评控不住就算了,让大家休息会,战斗了两天也很累了。”

    “对了曾茜,媒体那边,所有的采访和杂志暂停发布,等这事过去再说。”

    “胡梦,你再去咨询下法务,杨一言和傅淮这种情况,我们能不能告?就算告不了,能不能发个律师函什么的反击一下?”

    顾循一口气说完,看向唯一没被点到名的陆皓轩。

    还未开口,他立刻心领神会:“我继续找那个视频!”

    顾循点点头,粉丝运营文文默默举起手。

    他喝了口水,“说。”

    文文:“粉丝那边一直问我们能不能撤热搜,我说了撤热搜没那么容易,她们还是一直问,说怎么别家都能撤?”

    顾循头痛欲裂,按了按太阳穴,道:“现在撤热搜,就等于被敲诈,不知道要答应他们多少置换条件,而且就算撤了,网友也看得出来是被撤的,这时候‘捂嘴’只会让他们更讨厌我们。”

    他停下来,再三思考,又说,“这样吧,你再去找些大号,最好是蓝V,发点我们的正面内容,让粉丝转上热门,记住不要洗白‘改剧本’什么的,和粉丝那边也再知会一声。”

    文文比了个“OK”,继续投入工作。

    工作室里所有人都身兼多职,忙个不停,连饭都是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吃的。

    忽而,一阵铃声响起,岑霄缓缓睁开眼,坐起来接电话。

    窗外天已经黑了,楼下车流穿梭不断,浓重夜色也压不住众人心头的焦躁不安。

    没多久,岑霄挂了电话,站起来穿上外套,走到桌边,淡声吩咐道:“顾循、皓轩跟我走,其他人下班。”

    陆皓轩一脸懵逼,“去……去哪?”

    “横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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