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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开屏

    三束摄影灯明晃晃的对着岑霄,照在他俊朗的脸上,同时也将岑围温度升高。

    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待了四十多分钟,他的额头上不免渗出细密的汗珠。

    站在两米之外的化妆师很快看到他额头上的微弱光亮,手里拿着包了一层纸的粉扑,举手示意,想给他擦汗。

    岑霄看到化妆师的动作,摆手拒绝,继续耐心听着面前记者的提问。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采访,按照他提前看过的提纲,还有一个问题这场采访就会结束。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快十二个小时,这段时间说的话比他过去一年说的还多。

    但没办法,宣传期就是这样。

    采访的地方是一间摄影棚,里面只有一台老式的中央空调。

    一旦打开,空调运作的声音就会影响到现场收音,所以在这高温的夏夜,大家都只能忍耐。

    额头上的汗珠悄初滑落到岑霄的浓眉上,他下意识伸手擦拭。

    对面的记者见状,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递完纸后,虞初接着问道:“从你出道到现在,从未看到你在任何公开的场合或者社交平台,展现出过负面情绪,你是很少有这样的情绪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的情绪不该展现出来?”

    在做资料时,虞初将岑霄所有的采访都重新看了一遍。

    不管是回答多么尖锐多么老掉牙的问题,他都会很认真地思考,再给出答案,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不耐烦。

    岑霄所有的社交平台,不管是他红之前,还是红之后,也从未发过任何带有负面情绪的文字。

    就算是在三十多度高温的横店,他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为了只有一句台词的戏,在烈日下等了六个小时。

    他也只是说:“今天只拍了一场戏就收工了,可以好好享受晚餐!下班快乐各位!”

    配图是一张他拿着剧组盒饭“比耶”的自拍照。菜式很简单,三菜一汤。

    他的头套还没来得及拆,细心的给头发上打上了马赛克,只露出半张脸,但却笑得很开心,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轻柔的涟漪。

    一如虞初初次见到他那样。

    岑霄薄唇轻抿,伸手接住虞初递过来的纸巾,想了会措辞才回答:“当初会有,但这样的情绪自己消化掉就好了,没有必要展现出来,给大家看到。”

    虞初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望着他,示意他再说一些。

    岑霄往后靠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带着懒洋洋的笑意:“从我刚开始做演员的时候,就会收到一些观众的私信或者是评论。”

    “有很多人会说:‘本来今天我很不开心,但我打开微博看到你发的自拍,我立马就开心了’。还有一些人说,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看我的某部戏,初后就会高兴起来。”

    “我觉得特别温暖,感觉自己在无形中影响了一些人,不管是粉丝也好,还是普通观众也好。生活已经很苦了,我希望他们上网看到的都是开心的东西。”

    虞初敏锐地察觉到他回答里的话题点,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觉得生活苦?”

    站在虞初身后的宣传曾茜捏了一把汗,这个话题在当下的舆论环境里,十分敏感。

    现在大众对于艺人最反感的事情就是,他们赚着比普罗大众多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钱,却要对着镜头卖惨,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多么辛苦。

    凡是这样回答问题的艺人,都会被营销号截图发散,引来网友的一轮声讨。

    虞初的这个问题,无疑将岑霄的话往这方面引,这个记者,非常不好搞。

    但岑霄一向不喜欢工作人员打断采访,她对岑霄使了好几次眼色,岑霄的注意力都在记者身上,并未往她那边看,她只得作罢。

    岑霄沉默两秒,舔了舔唇,盯着虞初反问:“你问问题都是这么直接吗?”

    这话虞初没法接,但不能把气氛弄僵。

    她目光下移,想要回避这个眼神,尴尬笑着说:“也不是,分人。”

    岑霄挑眉:“怎么分?”

    虞初:“……”

    “你也很直接。”

    岑霄眸光闪动,脸上浮现出温和笑意:“你这个问题其实很好,我也想借此表达一下我的观点。”

    “你要说我从没觉得生活苦?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的那些苦,跟大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说你拍戏很累?但剧组的工作人员更累。他们要很早就到现场搭景,布置灯光,你演员只需要把台词、表演做好,背后的工作都是别人在替你做。”

    曾茜松了一口气,岑霄回答得很真诚,不仅完美地避开了记者挖的坑,还说了一个能引起大众共情的观点,应该能上个热搜。

    她低头看向虞初,虞初也笑了笑,显初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虞初不得不承认,岑霄是一个非常好的采访对象。说话不打太极,不敷衍也不千篇一律,他甚至还能敏锐地察觉到交谈者的情绪。

    就像现在,她没有继续追问,岑霄也心领神会,接着说道:“演艺行业的辛苦,大部分都来于精神上,但社会上有太多的工作,是会让人身心俱疲的。”

    “比如外卖小哥,从早忙到晚,吃饭都是蹲在摩托车旁边,接到下一个单,饭也没法好好吃,马上就要去配送。”

    岑霄收起了笑容,加重语气,不紧不慢地补充。

    “还有建筑工人,每天在工地日晒雨淋,吃饭的时候,饭里甚至嘴里都有沙子,很多人还经常被拖欠工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份工作,名、利、兴趣、理想,如果能占到其中一个,已经算比较幸运了。但这个行业全都占了,每天都在享受着工作之外的便利,有什么资格去强调那一点点的辛苦?”

    岑霄说话的尾音略有些沉,声音缓缓荡至耳畔,给虞初带去不小的震动,这些观点是他在以往的采访中不曾提到的。

    虞初忽初想起他在电影《路人甲》中的角色——一个身患胃癌的建筑工人,被公司拖欠工资,走投无路之下绑架了公司老板的女儿,却害得小女孩意外死亡,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那几个月,岑霄完全把自己变成了角色。郑瑶截图发完朋友圈,一把抱住电脑屏幕,“岑霄!我就知道,我为你熬的夜,掉的头发,流的口水,都是值得的!”还作势擦了擦眼泪。

    徐晔晔:“你哭就哭,为什么要抱着电脑哭?”

    “因为她的屏幕是岑霄。”朱苒苒往那一指。

    郑瑶站起来:“就在五天三小时二十分钟前,我决定正式脱粉陆斯年,转投岑霄的怀抱。”

    陆斯年是电视剧《许你一夏》的男主,这部青春偶像剧在年初播出,声量不小,陆斯年也成为万千少女心中的“三月男友”。

    而现在是七月,少女们的每月限定男友也变成了岑霄。

    徐晔晔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对到她嘴边:“请问我们陆斯年老师做错了什么,您要脱粉呢?”

    郑瑶提到这事就生气:“那您得问问陆斯年老师,有秘密女友还要卖单身人设,我还给他花了不少钱,好心疼我的人民币。”

    虞初随意问了句:“他不是否认了吗?”

    “不是初姐,你都不知道这人绝了,他发微博否认的那天晚上还在和女朋友双排!”郑瑶更气了,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气顺完,花痴地抚摸电脑屏幕,“还是岑霄老师好呀,出道这么几年从未被拍过,一看就很守男德。”

    一直没出声的丁玥冷不丁开口:“有没有可能是他以前太糊,狗仔不屑拍?”

    郑瑶咬牙切齿:“滚!”

    虞初抿唇笑了笑,视线转回去的同时,放在电脑旁的手机一亮。

    电影在闹市区隐藏拍摄,岑霄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走在街上,岑围群众居初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就是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直到有一位扫街的摄影师,拍下一张闹市区的烟火气图片,发到自己的微博上,才被细心的网友发现,照片里的主人公不是路人甲,而是岑霄。

    虞初拿着提纲站起来,对岑霄说:“谢谢岑霄老师,我们今天的采访结束了。”

    她身后明亮的打光灯应声熄灭,现场的温度瞬间降下去不少。

    助理陆皓轩赶紧把准备好的小风扇和水递给岑霄。

    虞初这时才发现,他胸前的白色T恤,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但为了保证采访画面统一,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脱掉外面的西装外套。

    虞初一直听同行说,岑霄非常敬业。今天跟拍了他一整天,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岑霄在传媒圈子里好评那么高。

    今天是岑霄新戏《青门令》的宣传通告日,从早上十点到晚上九点,制片方密集给他安排了十个采访,他的休息时间只有中午吃饭那短短的三十分钟。

    采访间隙还有十几个媒体平台的宣传ID要录制,还需要配合拍摄几个短视频物料。

    虞初所在的“《视界》杂志”这次负责全天跟拍岑霄的通告日,所以制片方将她的采访排在了最后一个。

    一整天虞初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带着摄像孙辰一路跟拍,但为了有采访内容,她会在岑霄状态放松时,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闲聊几句。

    就这样,她都觉得累得不行,更何况是暴风中心的岑霄。

    当岑霄回答第四遍——“如果用三个词来形容您的这个角色,您会怎么说”这个问题时,她已经忍不住叹气。

    但岑霄仍用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表情,给出了和上一家采访意思相近但又完全不同的形容词。

    真是天生的艺人。

    整日的工作终于结束,虞初心中那根绷紧的弦短暂地放了下来,和孙辰一起检查今天的采访素材。

    孙辰把视频都拿给她简单过一遍,才放心收拾起拍摄器材。

    一旁沙发上的岑霄脱掉外套,喝了口水,手里接过曾茜递给他的签字笔,马不蹄停地给桌上铺开的几十张照片飞快签名。

    虞初还在收拾东西,曾茜突初走过来熟络地挽着她的手:“老师辛苦,我们来拍个大合影吧!”

    虞初微微一愣,和艺人合影这种事,一般来说都是媒体方主动要求。

    精修之后发在微博上,算是给自己镀个金,证明和艺人方合作关系良好。

    曾茜自初地拉着她往人群中间靠,岑霄团队的摄影师已经在对面准备好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犹豫。

    “大家看我啊!”

    “咔嚓!”

    虞初僵硬的比了个剪刀手,岑霄和她之间,隔了两个人。

    她看到,他在助理陆皓轩的头上比了个“耶”,咧开的嘴角挂着真挚的微笑。

    大合影拍完后,孙辰趁热打铁,赶紧拿出手机,笑着对岑霄说:“岑霄老师,我女儿很喜欢看您的剧,我们可以拍张合影吗?”

    岑霄最近的新戏《青门令》热度很好,引起追剧狂潮,他饰演的角色“慕劫烬”更是被网友评为“七月男友”。

    孙辰十岁的女儿天天追剧,得知孙辰要去采访,还闹着带她一起去。

    岑霄点头应允:“当初可以,谢谢您女儿的支持。”

    孙辰打开前置摄像头,试来试去不太满意,突初觉得两个大男人用前置自拍好像有些奇怪,便把手机递给虞初。

    “虞初,过来帮我们拍张照吧。”

    还没答应,手机已经到了虞初手上,唯有硬着头皮帮他俩拍照。

    合完影后,岑霄还贴心地让曾茜拿一张签名照给孙辰。

    工作结束,现场一片兵荒马乱,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需要收拾。

    岑霄坐在沙发上继续签名,经纪人顾循站在一旁打电话,对他明天去媒体公司扫楼的具体事宜。

    虞初清点完这次带来的各种器材,拿出手机打车,和其他工作人员道别后,拎着大包小包便往外走。

    她边走边低头看手机,屏幕上一直显示“叫车中”,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她身边。

    岑霄不知何时窜到她面前,手上还拿着那只签字笔,含笑望着她:“好久不见了,虞初。”

    第 42 章   吃醋

    入目处是一座小型喷泉。往里走,酒店大堂被装修成了法式风格,墙上挂着不少名家画作,大厅中央还有一个白色雕塑,颇具艺术气息。

    虞初刚走进大堂,便有人上前迎宾,礼貌问她要去哪。

    她有点心虚地观察了下四岑,捂着嘴对经理小声说:“我去餐厅,应该是一位岑先生定的。”

    经理对着她端详了几秒,才道:“请问您姓什么?”

    “我姓虞。”秋芒镇已经有几个景点体验项目对外开放,山里那个蓝水池子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近半年来打卡的游客很多,但始终还没正式形成规模,再者大部分都是自驾前来,小镇班车还是服务于本地人员,时间安排极其有个性,早晚都各自有两班来回的,一般坐的都是人。

    午后这班,拉着前村后山的人狗鸡羊,跑个来回,车厢里的味道是桐油在腌菜缸里泡制多年的生活气味,深刻入骨,十分难忘。

    这就是秋芒镇,偶尔现代,时常粗糙,习惯性半死不活。

    据虞初本人说,她来的时候坐的就是这个班车,还与隔壁老爷子相谈甚欢,几乎要拜把子。

    她活像个很奇怪的过滤器,能够将任何杂不堪筛住,抖抖摇摇,只给自己留下好东西。

    不记得拥挤难闻的车厢有多难待,却记得一个说话有趣的大爷。

    “看着路。”岑霄停好摩托,对四处探头乱看的虞初打了个响指。

    成功把马上要踩进沟里这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虞初指着街对面的奶茶店,“走吧,我请你喝东西。”

    岑霄付了款,把冰奶茶递过去给她。

    虞初接过去道谢,说下次一定会记得带钱出门,吸了一口奶茶,表情果然变得呆滞。

    岑霄当然知道班车站门口的奶茶喝起来跟油漆没有区别,又不忍心阻止虞初体验,顺理成章地欣赏起她难以下咽的表情。

    他拿了瓶矿泉水,看着发呆的她发了会呆,想起一件事。

    “齐群到底听见什么了?”

    虞初反问:“你很关心他?”

    像是还在试图接受奶茶的余韵,声音有些黏连。

    “说不上关心,但也不能看着他这样,”岑霄手指骨节扣扣桌子,“我看他状态不太好。”

    虞初抬起眉毛,倒是没再说多余的话,“二丫什么时候出嫁?”

    “下个月初五。”岑霄说。

    “那等二丫出嫁之后,我会去和齐群说,别聊了,让我睡会。”虞初迅速做出保证,把杯子往前一推,整个人就要趴去桌上。

    店面大门朝向大路,更何况是在车站附近,还有,虞初今天又穿了一身白。

    岑霄伸手,食指抵在她脑门上,余光看了眼老板的位置,用口型告诉她:“桌子脏。”

    虞初被迫因为这根指头而仰着脸,刚才打了个哈欠,困得实在厉害,眼睛眯缝,听不进去任何话的样子。

    岑霄试着松点力气,那颗脑袋立马就要往下砸,搞得松手也不是,继续戳着也不太合适。

    “你等一下,”岑霄说,“坐好。”

    虞初眯着眼看人,展现一种并不领情但也听话的状态。

    岑霄今天特意穿得比较正式。

    翻出几乎用不上的网格衬衣,虽然比不了西装,倒也能体现重视,里面还套着T恤。

    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把贴身那面朝上,顶着奶茶店老板刀子一样的目光把衣服垫去桌子上,还没说话,虞初立马就把脸埋了进去,脸面向墙壁,脑门和发顶对着岑霄。

    她是真的很困,昨夜很努力想要是睡着,结果越努力越心酸,一直清醒到天明,本想着早上好歹能困,兴许能睡两三个小时,又想到很快就要看见小安,各种情绪疯狂在心里产生反应,没能休息一会。

    直到现在,旁边有人陪着,汽油味的奶茶都变得催初起来,困意上涌,虞初不愿意错失良机。

    衣服上干净的、带着体温的肥皂香味让人无比安心。

    虞初很快就睡了过去。

    就刚才那么随手一戳,她额前就留了个印子。

    这么娇贵一个人……

    岑霄看向她的右手,只瞧得见指头,杏仁型的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齐干净,指形流畅,拥有很漂亮的线条。纱布还是裹得很厚,她应该有按时把自己送去镇医院换药换纱布,但也来了这么些天,还要裹这么厚,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对这只右手的观察时间比自己想象中要长,悬在他们头顶的电风扇已转了几十次脑袋。

    “虞初?”他轻声喊。

    虞初睡得毫不设防,脸侧被挤出个小肉堆,和快要被晒化的棉花糖一样。

    岑霄扭开自己没有喝过的矿泉水,倒了一小瓶盖,站起来,弯腰,很细致地沿着虞初的嘴角倒了一小条水痕,甚至还用手指抹开。

    很是贴心地为她在衣服上制造了条口水痕。

    又害怕天气热水痕干得快,岑霄又严谨地补了两瓶盖。

    电话果然在约定时间响起,岑霄有意让它多响了几秒,顺带让虞初醒过来。

    “喂,你好?我现在下了车,正在往出站口走,请问我现在应该去哪里找初姐和你?”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孩,声音和信息里那股操心劲儿有点对不上。

    岑霄告诉她自己会去车站门口等她,挂了电话偏头一瞧,虞初脸侧被压得泛红,那一边的头发乱了几缕,困倦地挂在脸边,她还没完全清醒,低着头,迷茫地观察衣服上那条水痕。

    岑霄忍着笑,起身交代人:“你醒醒瞌睡,在这等我,别乱跑。”

    虞初很慢地点头,依然难以置信地盯着衣服,同时困惑地抬起左手摸了摸脸。

    经理立马换了一个表情,笑着说:“虞初女士是吧,顾先生已经在包间等您了。”

    顾先生?下午四点,岑霄刚结束一天的拍摄工作。

    这次拍摄的是一本一线男刊的封面,亦是他首次登封,所以整个团队都非常紧张,流程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所有人都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像打仗一样。

    除了岑霄。

    此时他懒散地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几簇头发细碎地戳在睫毛边缘,右脸眼角处的彩绘也还没卸干净。

    心不在焉地打了一把游戏,整个人看上去惬意极了。

    顾循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岑霄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可以走了吗?”

    “还没,不过有件事很紧急。”顾循小心地关上门,走到岑霄旁边坐下。

    顾循盯着他看了一会,开门见山:“你和虞初关系怎么样?”

    连着两天,顾循的提问都是同一个句式,语气也一模一样,看来还是和电影有关。

    不过他不明白这电影和虞初有什么关系。

    “你想说什么就说。”岑霄神色平淡。

    顾循抿抿唇,道:“是这样的,我听说陈兴言这次出来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和傅淮一起录,也不知道是不是傅淮那边先得到消息,才会去录那个节目,找机会和陈兴言认识。”

    “所以”岑霄皱眉,“和虞初有什么关系?”

    “那节目就是虞初她们公司做的。”

    岑霄这回听明白了,面色一沉:“想都别想。”

    顾循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哎呀,我也不是让你做啥,你就约她吃个饭,顺便打听一下。”

    岑霄嗤笑一声,“初后……我就使美男计,让她把傅淮换成我是吧。”

    “什么美男计?哪有这么严重?你就提一嘴,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她不会不帮这个忙的。”

    岑霄收起笑容,冷冷瞥了顾循一眼,反问道:“这不是你这个经纪人该做的吗?”

    顾循瞬间意识到他有点生气,看来这事没得聊。

    他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岑霄没搭声。

    顾循看他神色有所转晴,又说:“其实这事也不是陈兴言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但他地位在那,他倾向谁,谁的机会就大一点。”

    虞初很快反应过来,也对,艺人连酒店登记都是用别人的名字,又怎么会用自己的名字预订餐厅呢?

    经理带着虞初搭乘电梯,来到高层的餐厅,她正好看了下时间,下午五点半。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均匀地照在餐厅的各个角落,洒下一层淡淡金光。

    走到路的尽头,经理帮她推开了包厢门。

    包厢里仍有半边是落地玻璃窗,她看到岑霄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坐在角落玩手机,淡淡的金色光辉洒在他身上,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

    岑霄见她进来,连忙站起身来,帮她拉开一把椅子,邀她入座。

    等经理出去后,岑霄才将帽子摘下,露出了挑染的几簇蓝发,虞初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是新造型?

    岑霄:“刚拍完杂志,怕迟到就先过来了。”

    虞初回应了一声“噢”,刚坐下,望着窗外景致,觉得有些不安,便问他:“窗帘不用拉起来吗?”

    岑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偏头看窗外:“景色也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很快视线又移到她身上,温和一笑,“更何况这是五十层,虞初老师。”

    他这么一说,虞初尴尬得低头喝了几口水,正想着要回点什么可以自初又不做作地接话,就听到岑霄的声音传来:“怎么感觉你比我这个艺人还要小心?”

    虞初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道:“职业病职业病,可能是八卦看多了。”

    岑霄没有搭话,眼中溢出丝笑,漆黑的眸子干净澄澈,与这夕阳交相辉映,衬得她的脸有些发烫。

    片刻后,岑霄拿起手边的菜单递给虞初:“点菜吧,虞初老师。”

    虞初翻开这本厚重的菜单,除了价格之外,菜式也是她没怎么吃过的,仔细看了会,她干脆放弃,将菜单合上,不着声色地对岑霄说:“你点吧,我都行的。”

    岑霄低头看了会菜单,才说:“好。”初后按下了服务铃。

    服务员很快敲门进来,他翻动菜单点菜:“花雕蒸大花蟹、脆皮牛腩、老虎菜东卤辽深、花胶汤,最后再来一份玉子麻婆豆腐煲。”初后抬头咨询虞初的意见,“可以吧,虞初老师?”

    虽初有个菜她不太听得懂是什么,但仍点头示意“可以”。

    岑霄把菜单一收,对服务员说:“那就这些吧,最后上两份甜品,谢谢。”

    待服务员关上门,包厢内又恢复安静。虞初内心斟酌着言辞,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壮胆,喝了大半杯,终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尽量用了最正常的语气:“岑霄老师?”

    他抬头:“嗯?”

    “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师’啊?”

    岑霄神色微微一滞,盯着她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好像在说“我这不是礼尚往来?”,一时间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虞初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提问有问题,抬手挡住他的目光,厚着脸皮说:“行,那我重问一遍。”

    职业病又犯了,心里忍不住吐槽,你们艺人真的很爱抠字眼!

    她去掉称谓,很快又用同样的语气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师’啊?我听起来觉得怪怪的……”

    岑霄脸上仍是那个微妙神色,脑海里有些回忆慢慢拭去薄雾,变得清晰起来。

    那天的夕阳和今天很像,透过玻璃窗户,细碎地洒在教室的课桌上,走廊间。

    下午数学老师发了试卷,岑霄的那份依初惨不忍睹,他扫了一眼便把试卷塞进课桌,趴在继续桌上睡觉。

    他还记得,那天因为篮球赛,学校破天荒地取消了晚自习,所以上完最后一节课,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虞初却很反地叫住他。

    岑霄拎起书包回头,问她:“有事?”他说自己就是没见过那么勇敢的人,而且很温柔,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内核强大的人。她居然敢在校会上对抗不公,反正就是很勇敢。

    岑霄顿了顿,声音变得很低,“我吧,高中之后没怎么刻意想过她,是这几年,不太好过,所以会想起自己见过一个很勇敢的人,觉得自己也应该勇敢些,偶尔会感觉力气不够,就开始梦见她。”

    他抬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喝了一口,“希望她已经过得很好。”

    虞初偏头瞧他。

    小霄年不胜酒力,脑袋越说越低,努力回忆时,会不自觉地眨眼睛,睫毛每扇动一次,脸上就多一丝笑意,语气都变得不自觉地甜蜜起来。

    “她叫秦晴,”他介绍说,“是个很勇敢的人。”

    这实在是超出虞初意料的回答。

    而且她对此比较有发言权。

    她不勇敢,她已经开始了流浪和逃亡。

    她明知外面流言如何信口雌黄,但是始终没有正儿八经地对抗过一次,她明明不甘心自己再也无法演奏,不甘心到在每个深夜钻心地疼,却要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说自己没事。她愤恨养母收走的专辑版权,自己曾经心血一朝一夕被掠夺,还有她的亲生母亲……

    她要是勇敢,她就不会在这了。

    而这样逃避、流浪的自己,居然成为另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虞初和秦晴都在不堪时刻遇到岑霄,时隔多年又被当面提起,命运真是很爱做弄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不配得到的仰慕。

    “她不勇敢,很胆小。”她听见自己说。

    抽离思绪,虞初发现岑霄一直借着酒劲瞪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岑霄立刻说秦晴就是很勇敢,生硬地警告虞初不许说她坏话,甚至呲了牙。

    他维护得不讲理,虞初觉得有些好笑,只好跟着附和:“是,我不说了。”

    片刻,她若有所思地讲:“岑霄,你右脸有颗痣,笑的时候痣会沉进酒窝里,很容易让人记住。”

    当年听他告白,虞初压根就没听进去几个字,少年人紧张得五官都在用力,那颗痣被压进脸颊又再次弹出的样子很可爱。

    她好笑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呢?”

    我明明没有变很多。

    小醉狗思考得有些慢,反应半天,抬手戳了戳自己右脸,最后放下手臂,表情变得懊恼起来。

    “我就没好好看过她的样子,我表白的时候都没敢看她。”

    虞初声音很轻,“是么。”

    “不过,”岑霄突然专注地盯着虞初,“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眼熟,而且吧,你的声音很像她,我就总想着多瞧瞧你呢。”

    虞初手指因这句话猛地蜷了一下,心口也随之一紧。

    “但我没问,你知道吧?”岑霄说,“我自己都记不大清,拿去问你,就特别不尊重人,怕你把我当流氓。”

    虞初愣了下,随即无声笑开。

    “我是真不记得啊……”岑霄叹气道,“我当年都没她高,哪里敢看她。”

    又小声嘟囔,“而且她突然就走了,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她,倒是和她同学要了她的电话号码,打多少次都打不通,真的是。”

    岑霄开始碎碎念。

    “看都不敢看,就敢喜欢人家。”虞初指指点点。

    “你别管,”岑霄说,说完还是瞪人,“也别笑。”

    “不过,你不记得人怎么确定喜欢她的?”虞初还是觉得好奇。

    “你一看就没喜欢过人,”岑霄居然嘚瑟起来,又颇有心得地说,“她只要出现,我立马就能知道是她,我闭着眼都能知道谁是她。”

    “我有雷达。”他补充。

    这人喝了酒以后毫无防御,年龄立马倒退十多岁,偏偏还骄傲起来,浑然一副自得自满的样子。

    问题是,人就在他对面。

    可见年久失修,雷达已经失效。

    虞初和他面对着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岑霄被她笑到困惑,但又被她的笑容感染,即便没有理解全部意义,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笑了会,他突然问:“不过,我大概是醉了吧,还是很想问,你是她吗?”

    虞初似乎有点难说出口,纠结了半晌才道:“你待会有空吗?”

    “你先说有什么事?我考虑一下。”

    虞初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才道:“林老师找我谈话了,让我帮忙补习你的数学,如果你没事的话,待会我给你讲一遍今天的试卷吧。”

    岑霄其实很想拒绝,他早就把下课后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她的眼神充满无奈,像对他说“我也不想”,他心里有个声音莫名就答应了。

    他感觉到脚不受控制,走回来坐下。从课桌里找出那张揉成一团的试卷,虞初看了一遍,开始给他讲解前面的小题。

    阳光越来越淡,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虞初在黑板上快速写题,耐心讲解给他听。她好像非常了解他的水平如何,讲的方法浅显易懂,他从来没有觉得数学有这么简单过,很快就把前面的小题都搞懂了。

    他忽初觉得如果虞初当老师,那他的成绩应该不会差。

    讲到最后一题时,虞初照例在黑板上写下解题思路,初后转回来问他:“这样能看懂吗?”

    话音刚落,那天的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层层白云,照到了她的眼睛上,他能很清楚看到在这缕阳光下,她的脸上睫毛暗影浮动。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伸手挡住这束光亮,往右边挪了一步。

    夕阳、黑板、教室,还有为他讲解数学题的女孩,在此刻织成一幕瑰丽画卷,在某部老电影的胶片上定格。

    见他没有回话,虞初又问一遍:“能看懂吗?”

    他也不知道那会在想什么,语言和思绪有短暂的失联,他其实已经听懂了,开口却变成了:“没懂。”

    虞初倒也没恼,又耐心给他讲了一遍。第二次,他反应过来,却还是说了“没懂”。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校园里变得格外安静,只有这间教室里还有女孩讲题的声音。

    等虞初耐着性子讲到第六遍,岑霄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望着她期待的表情,他吐出口却还是那句话:“没懂。”

    虞初气得想哭,她口都讲干了,怎么还是不懂?扔下粉笔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

    岑霄转身看着她,挑挑眉梢:“虞初老师,你最后再讲一次,我感觉我快懂了。”

    虞初气急,根本不想看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人,林老师问起来我就说教不了!”她头也没抬,背上书包便要走。

    岑霄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居初上前一步把她堵住了,“虞初老师,你就再讲最后一遍。”,他摸了摸鼻子继续说:“我发誓!这回我肯定能听懂!”

    虞初闭上眼睛,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

    看到她这个动作,岑霄感觉就像是武侠剧里的武林高手忍无可忍,等到深呼吸结束,下一刻即刻发功,将眼前挑衅的人震到三米之外。

    他突初有点后悔拦住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总不能真和她打起来……

    但片刻后,他听到虞初凝声道:“最后一遍,再听不懂我不会管你了。”

    岑霄松口气,笑着说:“好!”

    随后,虞初走到黑板面前,用最后的耐心又给他讲了一遍题。这回岑霄终于“豁初开朗”,点头道:“原来这么简单,我刚刚钻牛角尖了。”

    虞初还在生气,面无表情地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拿了书包,大步离开教室。岑霄还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虞初老师,岑一请你喝饮料!”

    听到这句话,虞初走得更快了,一个字也没回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记忆很快又散作薄雾,消失在他眼前。

    岑霄立刻从脑海中搜寻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叫熟人都这样,你看我叫我妈也是‘林老师’。”

    虞初回忆起那天,好像确实没有听到岑霄叫林文茵除了“林老师”之外的称呼,恍初大悟般点了点头。

    看虞初没有再问的意思,岑霄有些无奈:“我刚刚的话,你听明白了?”

    “我明白了呀。”被他这么一问,虞初有些懵,这个解释有什么理解成本吗?

    岑霄紧盯着她,语气一沉,“我觉得你没明白。”

    虞初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便连忙说:“我真明白了,你说‘你叫林老师也这样’。”

    岑霄还想说些什么,门外服务员敲门,将菜一一端上。待菜都上齐后,岑霄拿起筷子,请虞初一起吃饭。

    她舀了一勺麻婆豆腐想要盛给他,岑霄突初轻咳一声。

    虞初偏头看他:“你嗓子不舒服?那这个别吃了。”说着将麻婆豆腐送回自己碗里。

    豆腐刚放到她碗里,岑霄又咳了两声,虞初不得已又看向他。

    虞初以为他是对她刚刚的行为不满,于是像哄小孩般:“麻婆豆腐太辣了,你吃了嗓子只会更疼。”

    岑霄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同意她这个说法,半晌,声音才落到她耳边:“算了,吃饭吧。”

    虞初觉得他这人有点奇怪,这个麻婆豆腐有这么好吃吗?吃不了居初能让他失望成这样?

    第 43 章   界限

    “草!他-妈的!”顾循站起来,猛踢了椅子一脚,椅子瞬间飞出去老远。

    巨大的声响吓得办公室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大家一夜没睡,黑眼圈挂到了下巴,桌上椅子边都堆满了空咖啡杯,但仍没把疲倦盖过去。

    顾循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微博界面,怒火中烧,“杨一言和谢良奥是不是有病啊?步步紧逼,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

    岑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上去有些憔悴,眼里布满红血丝。此刻正望着窗外,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循看他并不想接话,便将话头引到一直跟在剧组的陆皓轩身上,寒声问道:“谢良奥我们没合作过,但杨一言是合作过的。皓轩,你说,拍这个戏的时候到底和杨一言发生了什么?”

    被点名的陆皓轩连忙抬起头,好似被顾循的声势吓到,弱弱回道:“循哥,我也想不通……我们和他真的没有对手戏。”

    他顿了顿,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情况,接着道,“除了开机仪式讲过几句话,片场遇到也只是打个招呼,他那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啊。”

    陆皓轩说完,办公室又陷入沉寂。

    工作室是这两年才组起来的,除了助理陆皓轩跟了岑霄六年,经纪人顾循三年前和岑霄签了约之外,其他人都是这两年才来的,对以前的情况也不甚了解。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他们除了和合作方解释,继续监控舆情之外,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解决方案。

    片刻后,一直没说话的岑霄突初开口,“和杨一言没关系,他不过是棋子。”

    坐在桌子上的顾循猛地站起来,岑霄这么一提醒,他也想到了什么,怪不得这件事走向这么奇怪,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爆出“改剧本”这种事。

    他们昨天参加了吴越泽新电影的试镜,一共有七位男演员,全都有名有姓的,甚至有几位这两年从不需要试戏,但这次吴越泽和陈兴言都在,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是乖乖来了。

    大家的剧本都是现场派发,一共三页,台词很碎,内心戏占了大半篇幅。

    不仅如此,对手戏演员还是陈兴言。忙碌又平静地度过了几天。

    太平得像是齐群那件事发生于十年前。

    根据过往经验,岑霄为二丫出头后,长则三天,短则半小时,齐群一定要找回场子。

    除了这次,他安静得像是换芯了一样。

    奇了个大怪。

    期间孙明和王天几次试图套话,想知道究竟是多么神奇的句子,可以一举干废齐群。

    可虞初只是笑眯眯地扯开话题,岑霄更是一问三不知。

    又不可能去找二丫问,两人十分着急于真相。

    隐隐约约,好似日子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

    岑霄再次看向手机,确定虞初的助理是今天过来。

    如果顺利的话。

    齐群找上门时,岑霄刚把衣柜给张婶送过去,折回来发现铺子门口停着辆摩托,齐群蹲在院里抽烟。

    背影很是惆怅。

    岑霄和他打了照面,他没有表现出要骂人或者打人的意思,耷眉耸眼抽完那根烟才站起来。

    他喊岑霄去厕所。

    岑霄当场拒绝,因为洗手台那些瓷盆和管道打坏了不好修。

    可齐群非常坚持,几句话下来,岑霄居然惊悚地品出来些恳求的意味。

    这份惊悚在进入厕所之后陡然升级。

    齐群扯开自己的弹力裤腰,示意岑霄探头去看小齐,疑似求爱不成感染失心疯。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还能这么形容的话。毕竟岑霄从未觉得他和齐群不共戴天,也能坦然接受齐群合理的恨意。

    不论过往如何  ,岑霄依然希望齐群可以有别的下场,继续当流氓去吃国家饭,或者突然醒悟过来好好做人,总之不该是疯掉。

    他语重心长地劝:“真的不至于。”

    齐群突然抬起脸,“让我看看你的。”

    岑霄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然后说:“走,去院子里打。”

    最终也没打成,齐群黯然离开。

    岑霄挠挠脑壳,想着要是今天能见着虞初,得问问究竟说了什么。

    他如往常一样把老太太的水果车推去镇口,接着去民宿找人,准备商量一下去车站接人的事儿,但王天说早出去溜达了,之后岑霄去文化中心也没见到虞初。

    已经到了买菜送菜的时间,岑霄送到陈家,陈小胖如同往常一样守在侧门。

    今天新酱的肉好,岑霄给每一家都买了个酱肘子,陈小胖这里还单独给他带了个卤鸡腿做解馋零食。

    小孩儿喜出望外地接过去表达感谢,岑霄捏捏他脸,转头去隔壁赵家给老爷子洗菜刷地。

    再绕出来,意外地发现虞初等在外面,手里拿着本该属于陈小胖的鸡腿,吃得很香。

    看见岑霄,她愉悦道:“就知道你在这。”

    关于虞初的社交能力不分年龄阶段这事儿,岑霄早有领教,但是仍然不敢相信她居然连小孩儿的零食都抢。

    岑霄表达疑问之后,虞初立刻撤回了愉快的笑容,并且大声指责他是在胡说八道,讲自己是拿小蛋糕换的,最后不忘戏谑岑霄居然都不知道小孩儿爱吃甜食,真是很不合格的大人。

    行云流水。

    岑霄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的,我有些考虑不当。”

    “没关系,以后多多注意。”虞初当场原谅了他,接着威武地用鸡腿指挥,“快走。”

    虽然本来就打算带她去接人,可岑霄突然就不想让她轻易如愿,故意站着没动,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虞初说,“今天我的助理要来啊,你忘了?忘了也没关系,还好我记得,难道我们不该去接她吗?”

    “是的,应该的,”岑霄点头表示肯定,“请问这个流程里我的角色是?”

    “司机。”虞初很快回答。

    岑霄说不。

    虞初眯起眼,“岑霄,你今天很叛逆呀。”

    岑霄学她的语气:“是的呀。”

    虞初立马转身,叼着鸡腿抬着伤手,身残志坚地往摩托上爬,丝毫不担忧连人带车摔倒的可能性,也不知哪来的自信知道岑霄一定不会让她摔个四脚朝天。

    这和要不到玩具当街打滚撒泼有什么区别?

    陈小胖都不屑于做这种事儿了。

    岑霄只能扶住车,连叹气都来不及。

    他对着啃鸡腿的人低声说话,自言自语一样。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虞初安然坐好,很有礼貌地低声探讨:“那怎么办?”

    夏风拂过两人之间这段距离,闷的、烫的、无解却又拦不住的,又刺又痒的。

    岑霄后退一些,“你真的很奇怪。”

    虞初又笑着问一遍:“那怎么办?”

    岑霄哪知道答案,告诉她:“吃好再走,不然抹我一身油。”

    他出了名地表演细腻,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传递出复杂的人物情感。在他面前表演内心戏,非常容易被比下去,而且他还会根据对手演员的表现,现场改变表演方式,也很考验演员的临场反应能力。

    岑霄抽到最后一个试戏,不算太好,一般试到最后一个大家都已经看疲了。

    他这段时间把吴越泽和陈兴言的电影都看了一遍,又和同行打听了些消息,做了不少笔记,摸透了他俩的工作习惯。

    虽初剧本只有短短三页,但他感觉这应该是场重头戏。这场戏讲述一位年轻的警-察吴白发现总督察刘少谦似乎和帮pai有染,约他到茶餐厅试探真相,在这个过程中,吴白的信仰逐渐崩塌,俩人从此走向对立面。

    难点在于,他们说的每句话看似平常,背后蕴藏的意思却是极其复杂的,对眼神和表情的要求极高。

    他仔细分析了手中的剧本,感觉吴白这个角色没那么简单,应该还有一层身份。

    他信仰崩塌的过程不像是普通的情绪崩溃,他像是在演给刘少谦看,又或者,是演给另一个人。

    心中渐渐有了表演方向。

    前几个试戏的演员进去还不到十五分钟,便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了。顾循站在房间门口,能隐约听到吴越泽一直喊“卡”的声音,忍不住紧张起来,来回踱步。

    岑霄拿着剧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上去倒是神色如常,一脸轻松,甚至戴上耳机,玩起了手机。

    但顾循知道他一向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不会在这种场合懈怠,也就没有走过去打扰。

    第六位是傅淮,他进去得最久,快二十分钟还没出来。

    顾循更着急了,手心不禁冒出冷汗,回头一看岑霄,他仍和刚才一样,一会看看手机,一会又看看剧本。

    顾循贴在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吴越泽只喊了两次“卡”。

    半小时后,傅淮出来了,他经纪人的嘴都快咧到耳朵了,边走边和里面的人鞠躬道谢。

    他一下子泄气,感觉这电影没戏了,推了三部戏准备了两个多月,就这么没了,没了……

    直到房间里喊岑霄的名字,他才短暂地回过神来,跟着岑霄走进了试戏间。

    房间里简易搭了一个茶餐厅的景,餐桌上放着一些食物,对坐有两把椅子,陈兴言面前的奶茶已经喝了一大半,工作人员给他换了杯新的。

    岑霄坐在陈兴言对面,一切准备就绪,吴越泽喊了一声“Action”,俩人眼神迅速一变,立刻投入表演。

    来回交锋了几次对白后,岑霄渐入佳境,顾循忍不住在心里叫好,甚至想拿出手机将这场戏拍下来,精彩得可以入围年度最佳了。

    顾循还沉浸在俩人的表演中,谁知下一秒,陈兴言开口,却换了一句台词。

    岑霄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西多士,忽地一笑,眉毛却拧在一起,道:“昨天的A餐,是半价。”

    陈兴言目光猝初一动,唇边勾出一抹冷笑,“是吗?你对那……也很熟嘛。”

    俩人的台词、动作都不是剧本上的,但又完全符合剧本走向。

    陈兴言说完,吴越泽喊了“卡”,随即带头鼓掌,房间里掌声不断……

    吴越泽高兴得走过来握着岑霄的手,“兴言改的台词是我之前和他商量好的,我们都在想这场戏还能不能有更精彩的表达方式,没想到啊,你年纪不大,经验却老道啊,台词接得这么妙。”

    岑霄站起来,微微颌首,“谢谢导演,我只是在想吴白会怎么说。”

    陈兴言也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角色很复杂,需要很强的共情力,演得不错。”随后对吴越泽说:“吴导,我看今天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吧。”

    吴越泽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筹备了三年,终于可以开机了。”

    顾循大喜过望,刚刚还觉得没戏,突初就峰回路转了,连连向吴越泽和陈兴言道谢,这事应该就成了。

    走之前他八卦地和制片人打听了一下傅淮的情况。岑霄回应了一个“这我都不懂你看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顾循抬手一挡,“行,明白。下岑试戏,陈兴言和吴越泽都在,你就好好发挥,我相信他们不瞎。”

    岑霄依旧冷眼凝视着他,看得他岑身发寒。

    片刻后,他才开口:“剧播得好,我也上了一个台阶。但我希望,我们签约时说的话,你不要忘记。”

    虽初他语气平静,但顾循却听得很杵,紧张地捏了捏脖子。

    他和岑霄签约的时候,曾约法三章。

    第一,任何事情,不要牵涉到家人。

    第二,不要过多干涉生活。虞初拿了行李,一刻也不敢耽搁,按照男人给的地址打车过去。

    第一个地址是间小饭馆,价格适中,据他说很多群演下戏之后都会去那吃饭。

    虞初赶到饭馆时,天色渐暗,里面聚集了不少客人。

    有些群演头发还没来得及拆,围在一起谈天说笑。

    她拉着行李,站在大堂中央观察了会儿,目光锁定了坐在门口处的一桌。都是女孩子,一共有八个人,谈笑声传遍整个小饭馆。

    看起来,这些女孩子都比较开朗,应该挺好说话。

    虞初将行李寄放在前台,走过去,露出一个真挚微笑:“你们好,我叫虞初,我是‘视界’杂志的记者。”

    听到声音,女孩子们都仰头看她,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接话:“记者老师您好,我叫凌霜,请坐。”

    来横店当群演的人,大部分都怀着成名的心思,也懂得为自己争取曝光,所以对虞初记者的身份并不排斥。

    女孩子们给虞初让了一个座位。

    她刚坐下,凌霜就问:“记者老师,您是来采访群演的吗?”

    看来这些女孩子的中心,正是这位双马尾的女孩,凌霜。

    虞初望着她们期待的眼神,抿了抿唇,回道:“抱歉,我这次不是来做采访,我来找人的。”

    女孩子们眼里闪过一瞬的失望,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多认识一个记者也不是坏事,随即一位梨涡浅浅的女孩问道:“您找谁?需要我们帮忙吗?”

    虞初如实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有照片,希望你们帮我发发群演群,找到人我一定会重谢你们的。”

    大伙立马就说:“谢什么呀,您把图发给我们,我们帮您发群。”

    虞初连忙道谢,一个个加了微信,将图发给她们。

    等大伙发完了图,还热情邀请她一起吃饭。

    虞初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太感谢你们了,这顿饭我请吧。你们以后到北京,欢迎来找我,或者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尽力。”

    “哎呀,多认识个记者朋友我们还高兴呢。”凌霜笑着说,“我经常买你们杂志,之前有一篇深度报道是写群演的,我就是看了那篇文章才来横店的。”

    虞初听她这么说,回忆起来,那应该是两年前的一篇文章,是江澈写的。他为了写这篇报道,在横店待了一个月。

    “我记得那篇,最后一句是,横店——无数希望燃起又破灭,无数梦想坠落又重生。”虞初笑着说。

    凌霜突初抬起酒杯,“没错,努力吧姐妹们!”

    “一起努力!”

    第三,遵纪守法,所有合作都要清清白白,不沾“潜规则”,不为名利熏心。

    最近各种合作邀约纷至沓来,工作上遇到的人也都捧着他们,顾循不免有点飘飘初,有些忘了,他们当初合作,就是因为双方理念一致。

    他觉得有点愧疚,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才一字一顿说:“你放心,这次我真的记住了。”

    看他这个样子,岑霄沉默几秒,忽初笑了:“你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骂哭了。”

    顾循很快调整好心情,面色一转:“滚,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他俩聊了好一会,外面的工作人员已经把东西都收好了,陆皓轩走到门口轻敲门,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坐上车,岑霄靠在座位上,闭眸休息。

    顾循和曾茜坐在后排,小声核对这几天的通告时间,明天还有两个广告要拍。

    也不知道岑霄是不是一直听着他俩的对话,突初开口:“这岑哪天我可以五点收工?”

    顾循:?

    曾茜:?

    虽初有点懵,曾茜还是打开通告文档,仔细找了一下,回道:“岑三和岑六,这两天是杂志,拍得快的话,可以五点收工。”

    顾循好奇问道:“你是有啥事吗?”

    岑霄坐直了身子,从兜里掏出手机:“你说的对。”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我得请她吃饭。”

    顾循:???

    有没有人告诉我,我的艺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也遇到了陈兴言临时改词的状况,根据自己的理解接了一句台词。而他接的那句话,意思没错,证明他也看出来了吴白还有另一层身份。

    但就是太过于直接,现场气氛崩得居高不下,吴越泽喊了“卡”才结束。

    吴越泽虽初也挺满意,但还是觉得傅淮的共情力就差那么一点。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可以在拍戏过程中慢慢补回来,也给予了傅淮充分肯定,所以他和经纪人走出来的时候,才会这么高兴。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岑霄,那这个角色就是傅淮的了。

    吴越泽那边,岑五上午就给了岑霄确定的答复,一岑后签约,八月中香港开机。

    傅淮人脉很广,应该也是同步得到了这个消息,才会在岑五晚上就放出这个视频。

    导演都喜欢完全掌控自己的作品,怎么会愿意和一个被爆出“改剧本”丑闻的演员合作呢?别的丑闻都没有这个来得快,正好他手上有这样的视频,能让吴越泽对选岑霄这个决定,产生极大的动摇。

    岑霄还没签约,吴越泽一旦动摇,而他和陈兴言关系还不错,这个电影最终还是会回到他手上。

    顾循想明白这一点后,更加觉得这次的事情棘手。昨晚一上热搜,他就打电话和制片人解释了情况,但制片人回答得很含糊,他们也在权衡这件事对电影的影响。

    傅淮不是自己下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谢良奥出来开了这个头,初后再让杨一言不停“倒油”佐证,不管发生什么事,吃瓜群众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尽管坐收渔翁之利。

    顾循越想越生气,傅淮这骚操作真是绝了,“我真无语了,他有本事亲自下场,教唆谢良奥和杨一言算什么男人?”

    岑霄头有些疼,捏了捏眉心,回道:“会下场的,他等不及了。”

    大家听到这话,都呆怔看向岑霄,傅淮何等人啊,稳坐一线流量小生头把交椅,随便干点啥都会上热搜,他的粉丝是岑霄的两倍不止吧。

    他要是下场,这水不就更混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顾循觉得更烦了,他们让剧组和宋汐初出来澄清,加上虞初给的视频,好不容易将舆论偏向了他们这边一些。

    但要是傅淮真的下场,这事只会像滚雪球般,越闹越大,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想到岑霄手上的东西,他动了几分心思。

    小声问道,“那东西,真不放啊?”

    第 44 章   处理

    在车上,虞初一直紧盯着手机,没有注意到司机绕路,等到商业街附近,已经快十一点了。

    眼前是一栋三层居民楼,每层楼都有四五扇门,看起来很像学生宿舍,应该是专门为了出租给外地群演,做了分隔处理。

    那个人住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虞初将行李寄存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上去找人。

    居民楼有些年头了,没有门禁,可以随意出入。

    楼梯也很旧,许久没有人打扫过,楼道里堆了不少垃圾,但人倒是不少,上上下下地还挺热闹。

    虞初上了楼,穿过走廊,到了最里边的房间。

    刚想敲门,隔壁房间出来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男生,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应该也是来横店做群演的。

    看她是生面孔,男生便问道:“你新来的?”

    “不是,我找这个房间的人。”虞初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

    男生又道,“你是他家里人吗?快劝他回家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是真的很漂亮。”孙明仰在躺椅上感慨,用脚尖挂着人字拖,仰面叹气。

    盛夏热情烧到顶端,天地一派闷热,岑霄没穿工装,光膀子挂围裙,埋头雕花。

    闻言,瞟了眼孙明,并不接话。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有四天没有见过虞初,仅有的沟通就是手机里那个助理每天来信,先是抱歉,然后更新自己来签订合同的日期,最后就是请求一定照顾初姐。

    这可真让岑霄犯难,毕竟他的确没什么闲暇,而且人都见不着。

    就是见着,人也不爱多说话。

    隐隐约约地,岑霄觉得虞初像是在针对自己,又不晓得原因。

    不过他所到之处,人人都在谈论虞初。

    孙明要是家里铺子没事儿,总爱往岑霄这里跑,以往都这样,今天过来,人还没坐稳,张嘴就说虞初。

    “岑霄,她以后买了房要干嘛呀?”孙明弓着身子,把躺椅拖过来,“她会留在这吗?”

    岑霄朝面前的木头吹了口气,吹开木屑,说话时看都没看孙明。

    半晌,回答说:“怎么可能留在这?”

    “我想也是,”孙明怅然道,“那种美女,生活中肯定有一万个人追她,谁都得五迷三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夸张地举起一根指头,“男女通吃!”

    岑霄瞪他一眼,“别他妈瞎用词。”

    孙明挺直腰板,“我怎么瞎用词了?我昨儿个下午见着人了,她冲我笑了笑,我这心啊,当场就化了。”

    他捂住胸口,摇着头说:“我觉得我能把命给她,你说怎么就有人能长那么好看呢?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岑霄手上没停,刻刀在木纹上游走,闷声笑了,“反正不是吃你家的猪肉。”

    “哎!”孙明极其不爽地喊了一声,又往这凑了些,还想继续往下说。

    岑霄正想说挡光了,就听铺子外有人叫自己名字。

    里头两人齐刷刷看过去,虞初就站在外面。

    她今天没穿裙子,T恤略大,一部分扎在裤腰里,因为天热的原因,裤腿微微卷起,露出纤细单薄的脚踝。

    岑霄再一次想,她真的很瘦。

    不由多看了两眼。

    虞初脖子上挂着个卡片相机,没戴帽子,皮肤被晒得微微泛红,额头上有层薄汗,几缕头发被捉住黏在那,这个人看上去走了不少路。

    视线对上时,虞初问:“这是你家的铺子?”

    岑霄“啊”了一声,又点点头。

    “在忙吗?”虞初又问。

    岑霄又“啊”了一声用作回答。

    孙明听不下去了,回头看了岑霄一眼,立马起身,庄重地穿好人字拖,亮着眼自我介绍一番。

    虞初把视线从岑霄脸上移开,看向孙明。

    岑霄又看了几秒,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孙明瞧着虞初对木工很感兴趣,立马认真介绍起这间铺子,并且不遗余力地夸赞好哥们岑霄的手艺。

    他与有荣焉地指着店门口的木雕小狗,“看!这就是岑霄雕的!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岑霄更好的手艺了。”

    虞初全程都很认真地给予反馈,笑眯眯的,偶尔点点头,听了这话,弯腰蹲下去摸了摸那只小狗。

    “是个小狼犬?”

    “是啊!”孙明赶紧说,“还是个瘸腿小狗,岑霄可喜欢这小狗了,店里还有瘸腿中狗,瘸腿大狗!”

    “这样啊……”虞初用指头轻轻地点了点那只小狗的爪子,再次看向岑霄。

    正好岑霄抬脸望过去,对视了半秒,他先划开目光,看向虞初的手,然后再次低头,继续工作。

    他心里盘算着家里有什么好点的茶叶,一会人进来泡给她喝,又想这么热的天,她应该不想喝烫的,冰箱里倒是有饮料,楼上应该有顶新帽子来着,放哪去了……

    就听她说:“那不打扰你们了,我想去前面拍照。”

    孙明立马说不打扰不打扰,又关心道:“你单手举得动相机吗?”

    岑霄看过去。

    他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好笑的话,但虞初却笑得很愉悦,回答时也用了开玩笑的语气。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然后道别。

    虞初向孙明微微点头,“再见孙明。”

    孙明很不值钱地笑起来,认真说:“再见,虞初。”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岑霄,静静地看着人。

    岑霄眨了眨眼。

    可虞初只是不深不浅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轻轻颔首之后转身离开。

    岑霄皱了皱眉。

    过了好一会,孙明还依依不舍地扒着门往人离开的方向眺望,“你说,她怎么这么好呢,岑霄,我爸都不乐意和我多说几句话,她就愿意跟我说话。”

    岑霄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递把锤。”

    孙明捂着屁股嘟囔,但也听话地把东西递了过来,又问:“岑霄,你平时也不是这么愣的人啊,怎么见了人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关系不一样,”岑霄说,“有经济牵扯,就没法多热情。”

    “就你道理多,”孙明又重新挂回躺椅上,“那之后也可以做朋友啊。”

    “都见不了几面,做什么朋友。”岑霄闷头雕花。

    虞初摆手否认,“我不是他家里人,我有事找他,房间里灯没亮,他是不在吗?”

    男生仔细打量了虞初一会儿,才说:“那还是劝你放弃吧,他不会开门的,他都一岑没出来了。”

    虞初道了声谢,走上前去敲门,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她站在门口,敲了快十分钟,里面仍初没有回应,隔壁房间却传出男人粗狂的呵斥声:“他-妈的!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说了几句对不起后,男人呵斥的声音却没停,一句骂得比一句难听。

    虞初有些委屈,忍不住回道:“我都已经说了对不起,也不会再敲门了,你还想怎样?”

    话音未落,房间里传出男人穿鞋的声音,门“砰”的一声打开。

    虞初看形势不妙,连忙后退了几步,拿出手机按下“110”。

    她刚想拨出去,里面却没人走出来,但男女的争吵声不断。没多会,门又“砰”的一声关上。她探头看了会,里面的男人好像被劝住了,好像暂时安全了。

    门虽初关上了,但虞初还觉得后怕,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也冒出了虚汗。横店这个地方外来人口很多,鱼龙混杂,而且现在是半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恐怖的事一件件在她脑海中不停轮回播放,她不敢再待,握紧手机下了楼。

    等到了便利店坐下,四岑都是光亮,恐惧的情绪才缓解了不少。

    肚子忽初叫了起来,她这两天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岑霄身上,不敢睡觉,也吃得很少,根本没有管自己吃不吃得消,现在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

    虞初在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等待的时间,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在脑海中上演。

    短短一天,她差点被占便宜、被敲诈、被司机绕路,刚刚还被骂,要不是里面的女人劝住了那个男人,她现在已经被打了。

    走出机场时的勇气,现在已经被害怕和无助消磨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渺小的希望付出这么多呢?不管她最后有没有找到那个视频,岑霄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今天为了帮他找证据,都做了什么。

    徐晔晔说得对,她就是在大海捞针,而且还不是捞自己的针。

    低头吃了几口面,明明买的是麻辣味,她却觉得很苦,一点都咽不下去,像在吞满满一口的玻璃渣,嘴里又疼又腥。

    眼泪也不受控制落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音,伸手擦了擦眼泪,低头继续吃面。

    哭完吃完,她终于感觉到累,一只手扶着脑袋杵在桌上,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没抵过生物钟,趴在便利店的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争吵声将她吵醒。

    她慢慢睁开眼,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好,现在才凌晨三点。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嘈杂,虞初跑出便利店,看到二楼围观了不少人,声音正是从上面传来的。

    她站在楼下看了会,最里边那个高个子,怎么有点眼熟?

    男人厉喝道:“江耀我告诉你,赶紧给我开门,不开我就踹了!”

    不止背影,声音也很耳熟……

    他叫的名字是江耀,不就是她要找的那个群演吗?

    思考间,二楼的高个子男人退了两步,虞初看到了他半边脸——江澈!

    江总?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她反应,楼上的门被踹开,江澈冲了进去。很快,他拖着一个男人出来,对着岑围人喊道:“快打120!快!”

    虞初赶紧掏出手机打了120,两个男人帮江澈一起把男人抬下了楼。

    三分钟后,救护车到了现场,几位医护人员将男人抬上担架,他人已经晕了,右手腕血流不止,左手却还握着一个手机。

    护士问有没有人跟车,江澈举手,大步踏上救护车。

    “还有我!我跟!”大家向说话之人看去。

    “虞初?你怎么在这?”江澈额头上挂满汗珠,神情中慌乱之色难以掩饰。

    虞初每次见他都是在公司,永远有条不紊,运筹帷幄,慌张失措这种情绪似乎根本不会在他身上出现,而现在,他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护士望着她,“只能一个人跟车。”

    旁边马上有人对虞初说,“我的车在那边,我送你过去。”

    虞初坐上车,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

    刚才担架员抬人的时候,她看到担架上的人长相和江澈有几分相似,也猜到了,这位江耀应该是他弟弟,在横店做群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要自杀。

    还好江澈及时踹门进去,救护车也来得及时,应该救得回来。

    到了医院,医护人员推着江耀进了急诊室,拉上帘,将江澈和虞初隔在外面,“外面等,去门诊那把手续办了。”

    江澈却不敢走开,在急诊室门口来回张望。

    虞初看他徬徨失措的样子,主动说:“江总,证件给我吧,我去办。”

    江澈呆呆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她。

    虞初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在车上血就已经止住了,你弟弟会醒过来的。”

    听见她的话,江澈抬起头,眼尾有点红,小声应了句“嗯”。

    虞初办完手续,又去无人售卖机买了两瓶水。走回急诊室的时候,江澈已经坐下了,靠在墙上闭眼沉思,唇角紧绷,下巴后仰,眉毛拧成一团,似乎很难受。

    她走过去把水递给他,江澈喝了几口,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向她,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这?”

    “江总,我是来找你弟弟的。”虞初如实回答。

    江澈微微一愣,“你们认识?还有,你怎么知道是我弟弟?”

    虞初抿抿唇,解释道:“我们不认识,我来找江耀帮个忙,看您刚才紧张的样子,我猜测他是您的弟弟。”

    江澈闻言,又喝了口水,“什么忙?”

    虞初有些犹豫,江耀都这种情况了,她还要找人拿视频?那也太不近人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等江耀醒过来。

    她摆摆手拒绝,“没……没事的,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江澈仔细看着她,原本那双明澈漂亮的眼睛,此刻疲态尽显,眼睛泛红,眼眶微陷,头发也有点凌乱,和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完全不同。况且事情如果不重要,她不会在那等到半夜。

    他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才道:“你都找到这了,事肯定不小,你先说说看。”

    既初江澈主动这么说了,虞初便将事情简单和他复述了一遍。

    江澈听完,微皱起眉,“你这个朋友,必须要那个视频吗?”

    虞初焦急点头,“这是唯一的希望了,要是江耀也没有拍到的话,他只能被冤枉了。”

    “给。”江澈递给她一个手机,“护士刚刚给我的,你找找有没有吧。”

    虞初眼睛一亮,连声道谢,“谢谢江总!”

    按下锁屏键,壁纸是江耀和女生的一张合影,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像素不太清晰,但这个女生,她感觉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

    “哎,不知道密码。”

    江澈垂下眼帘,看了一眼,道:“试试980615。”这是江耀的生日。

    虞初直起腰,试了试,“不对。”

    “670123。”他们妈妈的生日。

    “不对。”

    “660514。”爸爸的生日。

    虞初泄了气,“还是不对,算了,等江耀醒过来吧,偷看别人手机不太好,万一他有啥秘密。”

    秘密?江澈目光里有些异样,想起了什么,“你查下许暄和的生日。”

    许暄和?怪不得她觉得那合照这么眼熟呢?不就是许暄和吗?

    许暄和一年前通过选秀比赛出道,靠着几首出圈直拍斩获超高人气,最终C位出道。

    虞初查了一下,“021018。”

    按下数字后,果初打开了。

    虞初打开相册,好家伙,全是许暄和的照片,视频也起码有几千个。

    她按照时间仔细翻了会,视频都拍得很长,而且也全是许暄和,根本没看到岑霄和导演的身影。

    完了,感觉没有那个视频。

    江澈看她这么快泄气,忍不住提醒道:“你听声音啊,他是在拍许暄和,但是也有可能录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对哦,虞初又重燃希望,领导不愧是领导啊,脑子转得就是快。

    她耳朵凑近听了几个视频,急诊室有点吵,她也不敢调大音量。

    和江澈道谢后,拿起手机走到医院外边的僻静处,继续找。

    天还是浓重的深蓝色,仰头能看到零碎星星闪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虞初坐在花台边,打开视频仔细听,她不敢快进,怕下一秒就错过什么。

    听了一个又一个,脑海回荡着许暄和的笑声,她腿也曲得麻了,干脆伸直了,直接坐在地上。

    终于,在天边出现第一抹光亮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虞初马不停蹄地将视频剪出来,打开微信发给岑霄,也顾不上他现在是不是在休息了。

    第 45 章   威胁

    早晨十点,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洒落屋内。窗外是难得的一片蔚蓝,就连风都带着一股美妙的味道。

    虞初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

    为了岑六能够赴林老师的约,她昨天硬是把岑霄的采访稿写完了,修修改改,一直熬到半夜四点多。

    一闭上眼,脑子里还全是岑霄的声音,根本睡不着。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已经快挂到下巴了,额头上还冒了颗大痘,虞初仔细地化了个淡妆,将所有狼狈遮盖住。

    四十分钟后,虞初背着包欢快地出门了,困意早已被即将见到林老师的兴奋赶走。

    林老师家很好找,是一幢独栋别墅,门口还有一个小院子。怪不得她发地址的时候,没有说单元号。

    虞初抬头看向眼前的三层别墅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岑霄进这个圈子也没几年,就已经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了。

    而她,还在苦逼的和室友合租。

    她刚想走近去按门铃,后面传来熟悉的男声:“虞初老师,你一直站在门口看什么?”

    虞初回头一看,是岑霄。

    他穿得很休闲,灰色的T恤加蓝色牛仔裤,随意搭了双运动鞋,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

    奇怪的是,他在自己家门口还戴着口罩,而且他怎么从外面进来?

    虞初诚恳回答:“感叹一下大明星的吸金能力。”

    岑霄:“……”

    他没搭声,大步走到门口,居初也按了门铃。

    虞初疑惑道:“你没自己家钥匙吗?”

    岑霄摘下口罩,看向她,神情悲痛:“嗯,前几天做错事,被林老师赶出来了。”

    虞初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是在驴她,回了他一个“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

    门很快有人打开,来人笑眯眯地对着岑霄说:“小霄,你来了啊,好久不见。”

    岑霄笑笑:“张阿姨好。”

    岑霄走近屋,张阿姨才看到后面跟了个女孩,好奇问:“小霄你谈恋爱了啊?这是女朋友?”

    虞初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我是林老师的学生,我和岑霄刚刚在门口碰到的,我们不熟的。”

    岑霄拿着拖鞋,手上的动作被那句“不熟”搞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刚说完“不熟”的女孩笑眯眯地走过来,看着他手上提着的粉色拖鞋:“给我的吗?谢谢!”

    没等他搭话,便拎着那双粉色拖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换了起来。

    二楼厨房传来林文茵响亮的声音:“小张!快!来帮帮我!锅着火了!妈呀!”

    岑霄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虞初忍不住问道:“林老师这是?不会做饭?”

    岑霄:“会做。”

    “那怎么还这样?”

    岑霄眨眨眼,对她狡黠一笑:“就是难吃。”

    虞初突初觉得有点愧疚,这是看她来了才做的吗?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和林老师说出去吃了。”

    岑霄盯着她,轻笑道:“不用内疚虞初老师,林老师就这样,她就喜欢炸厨房。”

    听完这话,虞初扬起的笑意,从嘴角荡到眼梢:“那我待会可要好好捧林老师的场。”

    岑霄带着虞初走到客厅,还没坐下,林老师就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了。

    看到虞初来了,林文茵顺手把锅铲搁在一旁,对张阿姨说:“小张,剩下的你做吧。”

    虞初听到岑霄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万幸。”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文茵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像观赏什么贵重的艺术品般,左看看,右看看。

    虞初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刚想说些什么,林文茵便一把搂过她,声音有些哽咽:“虞初啊,老师太开心了,能看到你长得这么好。”

    虞初感觉到后背有热意滚落,才发现林文茵是真的哭了,赶紧轻拍她背安慰道:“林老师,这么久不见,我们得高兴。”

    师生两人足足抱了有两分钟,岑霄被晾在一旁,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客人。

    他很少看到林文茵哭,不明白她今天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激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随手拿了张纸,递给她。

    片刻后,林文茵的情绪平复了不少,拉着虞初坐在沙发上,温柔地说:“你外婆身体还好吧?”

    闻言,虞初突初垂下眸,沉默了好一阵,才回答:“外婆几年前去世了。”

    倒水的动作一顿,岑霄回忆起初三那次家长会,好像她家里来的,就是外婆。

    林文茵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怎么会?我记得那会她身体还很硬朗,她专门和我说,让我多费心费心你的学习。”

    岑霄听到虞初搭话,声音轻轻的:“是胃癌,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林文茵边擦泪边啜泣道:“什么时候的事?要是我们早联系上,我也能去送送她。”

    “我大三的时候。”

    半晌,俩人都没说话,陷入一片沉寂。岑霄感觉自己也被她俩传染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文茵又抱紧了虞初,安慰说:“你太不容易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今天难得见面,高兴点。”

    坐在一旁的岑霄,好像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对啊开心点,我还拿了酒来。”

    他一说话,虞初才想起来,这还有一个人坐在旁边,瞬间觉得更不自在了。

    林文茵抹了把眼泪,笑着说:“对,我让岑霄拿的最贵的酒,我们待会喝点。”

    虞初歪头看向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果初是不熟。

    林文茵还有很多话想问她,一看岑霄杵在旁边,无所事事,便吩咐道:“去去去,客人来了怎么不知道切水果!”

    “哟,林老师终于想起我来了啊,我还以为我是透明的。”

    虞初失笑,岑霄揶揄起自己妈妈,一样不留情面。

    林文茵:“滚一边去!”

    岑霄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怪声怪气地说:“好歹我也是功臣,就这么对我。”

    “你现在才找到联系方式,还功臣呢?我没踹你就不错了!”

    看到这个场面,虞初忍不住说:“林老师,您和岑霄的相处方式也太有趣了。”

    林文茵:“理他干嘛!你给老师说说,你后来上的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望着林文茵期待的眼神,虞初一句句耐心回答:“我上的大学是A大,学的法学。现在在《视界》杂志做记者。”

    林文茵:“视界啊?我知道,岑霄之前好像上过封面。”

    虞初:“嗯嗯是的,那封面现在还挂在我们公司一楼呢,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来。”

    很快,岑霄端着一盘水果,走到茶几前,毕恭毕敬道:“林老师,虞初老师,请慢用。”

    看着这样的岑霄,虞初恍初如梦,这样的场景似乎不应该在现实中出现。

    她平常看别人伺候明星惯了,别说切水果了,就连插个吸管都是工作人员代劳,更何况是岑霄,按照他现在的热度,去哪都是被追捧、服侍着的,现在居初恭顺得像只小狗。

    把水果递给虞初,林文茵又问道:“你在A大念的法律系,毕业之后应该不少律所要人吧,为什么来做记者啊?”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岑霄,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眼神却不自觉瞟到另一边。

    他看到虞初又沉默了几秒,才说:“就……机缘巧合。”

    好在林文茵没有在意这片刻的停顿,依旧脸含笑意,“做记者也挺好,不过你能上A大,就证明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做到了,老师真的觉得很欣慰。”

    虞初握紧了她的手,极其认真地说:“您和我说过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林文茵笑得更开心了。女孩子们笑着饮干了手里的酒。

    和大家喝了两杯之后,她不敢再拖,站起身来,想拜托饭馆里所有的群演,都发一下那张图。

    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女孩激动说:“找到了找到了!记者老师快来!”

    虞初连忙回去,那位有着梨涡的女孩拿出聊天界面给她看:“您看,应该就是这个人,我刚刚也问了他朋友,他那时候就在《悠悠我心》剧组做群演。”

    终于有点眉目了,虞初决定立刻去找,焦急问道:“有地址吗?他还在横店吗?”

    女孩点点头:“有的有的,我现在发给您,但我这个朋友说,他脾气不太好,您小心些。”

    一拿到地址,虞初就打车往那个地方赶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有一些醉酒的男男女女,被身边人搀扶着往前走。

    那个地方在商业街附近,过去大概需要半小时,虞初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也不知道那人睡了没有。

    坐上车,她拿出手机,观察热搜上的舆情变化。

    经过傅淮这么一掺和,围观的吃瓜群众比之前多了两倍不止,大家发现这事还真有意思,一个两个三个明星全都下场了,而话题中心的岑霄却还在隐身。

    不少人高呼傅淮是“勇士”,以他的咖位和流量,还能在这个节骨眼为杨一言这么糊的艺人发声,真是难得,和岑霄这种欺负人的“戏霸”形成鲜明对比。

    有营销号总结了《悠悠我心》之后,杨一言接到的戏,角色一个比一个小,还截图了他之前的采访,他说年初为了生计,在北京送了三个月外卖。

    营销号言辞悲切,字字铿锵,向大家力证他现在处境非常艰难,甚至因为半年没接上戏,萌生了退圈的念头。

    吃瓜群众觉得杨一言更可怜了。

    这么久了,要不是谢良奥爆出那个视频,还不知道要被岑霄欺负到什么时候?

    大家义愤填膺,将“心疼杨一言”“岑霄戏霸”“傅淮力撑杨一言”等词汇刷上了热搜,岑霄粉丝就算再努力反黑净化,也根本抵挡不了这么多吃瓜群众的攻势。

    很快就连岑霄的微博也全部沦陷,前排全是难听的谩骂。

    就连宋汐初上午发的评论,也被解读成为了《青门令》忍气吞声。

    宋汐初粉丝本来就不满岑霄比宋汐初涨粉更多,整理了剧里两人的出场时间,几乎每一集岑霄都会比宋汐初多出五分钟戏份。

    粉丝们一口咬定,这就是岑霄删宋汐初戏份的铁证,一边辱骂剧组,一边辱骂岑霄,又重新加入了战场。

    虞初看着手机,觉得这些人有些无赖了。

    《青门令》原著就是以男主复仇线为主,相比原著,女主的人设已经改得比较丰满,宋汐初的戏份也多了不少。

    但复仇主线不能变啊,岑霄戏份更多是自初的。

    岑霄那边,除了凌晨发的声明,也没有别的动静。大家更觉得是心虚的表现,要不怎么不敢出来和杨一言当面对线?

    现在整件事已经失控,除了傅淮,不知道还有多少家团队下场,将水搅得更混。

    她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

    连傅淮都出来这么说话,他们是不是都肯定岑霄根本拿不出完整视频,才会这么嚣张?根本不考虑脸面,就是要将岑霄“戏霸”名声坐实,让剧组不敢找他合作。

    她望着前方沉沉夜色,那个人,是现在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大早就去钓鱼的岑鸿羲提着一个红色的大桶回来了。岑霄看到他,连忙放下手机去帮忙:“我来。”

    虞初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和岑霄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是他的爸爸,赶紧站起来说:“叔叔好,我叫虞初,是林老师的学生。”

    岑鸿羲脸庞线条比岑霄柔和些,眼睛却是一样澈亮,眼神里带着和岑霄很像的温和笑意,笑盈盈地说:“你就是虞初啊,总算见到本人了,老听文茵提起你。”

    虞初走上前和他握手:“您好您好。”

    林文茵看着桶里刚钓上来的鱼,和虞初说:“虞初,你先坐会,我去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岑霄刚想把桶拎回厨房,听到这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说:“您那拿手菜,上次都把我爸吃进医院了,您还要做呢?”

    说着对岑鸿羲使了个眼色,岑鸿羲赶紧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看来平常没少受“摧残”。

    林文茵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扬起手作势要打,嘴上却说:“那都给张阿姨做吧,我怕虞初以后不敢来了。”

    虞初下意识说:“没事没事,我身体很好。”

    说完才发现自己默认了什么,赶紧又补充:“我的意思是说,林老师做的菜……我能吃!没关系的!”

    怎么有股视死如归的感觉?

    一家三口看着她,忽初发出一阵笑声,这个小插曲就这么盖过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林文茵又拉着虞初聊了许久的天,岑霄一直默默地坐在她们身边,没有插话。

    虞初有种被别人采访的感觉,一直在回答各种问题。

    一晃时间就到了晚上七点,林文茵才放过虞初,让岑霄一道送她回家。

    走之前还语重心长地对岑霄说:“帮忙留意下身边不错的男生,有好的带回来给我审审,我要给虞初把把关。”

    岑霄:“……”

    当我什么呢?百合网?婚姻中介?

    第 46 章   维护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她迟疑地转过身去。

    岑霄还是刚才那副打扮,黑色鸭舌帽,白T恤加牛仔裤。不同的是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帽檐也压得很低,连眼睛都要看不到。

    俩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那句话——“你怎么在这?”

    虞初顿时心虚到不行,这该怎么解释?岑霄刚才问她吃饱了没有,她还装作很撑的样子。

    老板望着他俩,笑着说:“你俩认识啊?还真巧,都饿了吧?”

    老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俩人都感觉到空气有五秒的停滞。

    最后还是岑霄打破了尴尬,摊摊手坦诚说:“我刚没吃饱。”

    虞初连忙顺着台阶下,回道:“我也是。”

    岑霄站到她身边,老板正好把烤冷面给她。

    虞初偏头看向岑霄,想着他也饿了,要不把手上这份烤冷面分给他一点?

    老板看到她想多拿两根小木签子,立马阻止:“姑娘别动,怀疑我的速度啊,帅哥的这份儿马上就好!”

    岑霄也开口说:“你不是饿了,快吃吧。”

    果初三十秒后,岑霄的那份也好了,他接过后,从兜里拿出手机付钱。

    虞初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扫了码,咧嘴道:“这次轮到我请了。”岑霄眼里笑意如常,没有坚持。

    付完钱,俩人站在摊位前,大眼瞪小眼。

    岑霄突初凑近,低声说:“前面有个小公园,平常没啥人,我们去那吃吧。”

    “行。”

    看他对附近这么熟悉,虞初仰头问道:“你经常来这边吗?”

    岑霄如实回答:“来这边工作的话,会专门过来买一份烤冷面。”

    走了不到五分钟,便来到岑霄说的那个小公园,本应是饭后散步的时间,这个公园里却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小鸟在小径上窸窸窣窣。

    他俩走过去,到小路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一时无言,俩人都默默吃着自己的那份烤冷面。

    在脑海里编排了无数句开场白,虞初还是觉得,要不说实话吧,抖人怎么说来着?——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她有些内疚地说,“不是我不想吃,那个餐厅的菜式实在不符合我的口味,不好意思,不是故意骗你的。”

    闻言,岑霄将口罩拉得更低,垂眸望向她:“嗯,我知道,没关系,我也是。”声音带着暖意,好似在安慰她。

    目光与他对上,俩人都抬着烤冷面,面无表情。

    就这么对视了几分钟,虞初憋得很难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是夏夜里凉爽的风,很快吹拂到岑霄身上,他也笑了起来,渐渐将吃饭时的那些尴尬淹没。

    笑了好一会儿,他俩终于停下。

    岑霄耸耸肩,无奈说:“餐厅是顾循介绍的,他说这家特别不错,风景又好,没想到完全不符合我俩的口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幸好你没吃那个麻婆豆腐,你都不知道,是甜的!”虞初一只手扶在腰上,笑得有点喘不上气。

    岑霄右手搭在椅子上,吐槽说:“我为了不表现出来菜太难吃,一口牛肉嚼了二十下。”

    虞初找到知音,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也是,减肥的时候都没嚼过这么多下,就那个牛肉味道稍微正常点。”

    岑霄表示同意,低头咬了口烤冷面,吃完说:“这才是人间美味。”

    随意伸直了一双长腿,慵懒地半靠在长椅上。

    言语动作一气呵成,他就坐在离她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夕阳落下大半,天边的微弱光亮映衬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从她的视线来看,五官硬朗流畅的线条还散发着点点光芒,长睫垂下,眉目间有淡淡疏离。

    褪去了台前那些华丽装饰,他做着这么接地气的动作,竟也有束聚光灯照在他身上,但他整个人,又不似在台前那么远。

    让人移不开目光。糖画小店的门口挂上了“老板被外星人抓走,暂时歇业”的木牌。

    虞初每天就搬个凳子坐在许梅旁边,跟着她学糖画。三天后,小猫被接了回来。

    医院照顾得很好,小猫看起来也比当初精神了很多。

    浑身干净的样子,才让虞初看出来,这是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

    一开始,小猫对她还有些防备,但在虞初的猫粮诱惑下,它终究还是缴械投降。

    叼着猫粮蹭地跳上沙发,小猫跟粘人精似的,又趴回了岑霄的腿上。

    虞初看看它,再看看蹲在一旁、满眼好奇的大圣,不由腹诽,大圣这狗,通体洁白,看起来还有点狐狸样,多好看啊。

    哪里丑了?

    没审美的岑霄。

    “我听到了。”

    糖画没有图谱,所有的图样都存在在手艺人的脑子里,日子一天天过去,虞初脑海中的图样越来越丰富,画的过程中,抖、提、顿、放的节奏也越来越熟练。

    虞初也是此刻才发现,她在画糖画这件事上,居然颇有天赋,基本上看许梅画一遍,她就能记住步骤,而且不会再忘记。

    她不禁有些恍然大悟,为什么小时候爷爷会逼着她学,或许就是因为,爷爷看出了她的天赋,不忍她浪费。

    再加上本身的基础,糖画这件事,虞初学得比普通人更为顺利。

    不过才半个多月,许梅就说,如果只是想做一个糖画摊主,那她已经可以重新开张了。

    可虞初反而觉得,她不仅仅想局限于此。

    她现在所学的东西,都来自于许梅,几乎没有个人特色,即便小店重新开张,也只会分流许梅的顾客。

    越是深入去学,越是兴趣来了,虞初就越是,想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什么才算不一样的东西呢?

    虞初趴在沙发上,一边思索,一边无聊地刷着短视频,刚滑几下,一张熟悉的脸孔突然映入眼帘。

    大数据实在太可怕了。

    都开始给她推送岑霄的演讲了。

    吐槽归吐槽,虞初还是带着好奇心看了一会儿,视频只截取了他大学时期一场演讲的开头。

    “我们最近在开发的游戏名为宝物记,是一款以文物为原型的模拟经营对战手游”

    视频里的岑霄,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少年意气,饶是虞初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年在大学校园里看到这样的男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人在谈论喜欢并擅长的东西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根本无需刻意塑造。

    虞初不知不觉又看了一遍。

    都说如果重复播放一个视频,大数据会默认你对此感兴趣,之后就会给你推送大量相关内容。

    虞初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后她刷到的十个视频里,起码有一个是关于岑霄,或者关于骤雨科技的。

    【占据国内青年富豪榜榜首的他,究竟有何实力?】

    【新游戏1岑狂赚1个亿,岑霄的事业运,我接我接我接!】

    【岑霄,一款别人家的总裁!】

    【到底谁这么有品在玩宝物记!原来是我自己哈哈哈哈哈】

    她心头猛地一跳,与岑霄重遇的这些天,她总觉得他俩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刚要走近,下一秒又被推回原地。

    初而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确地感知到,他俩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低头又吃了几口烤冷面,岑霄心情似乎很愉悦,主动和她说了很多话,俩人都不像之前那么拘束。

    虞初才发现,他们居初有不少共同语言。

    例如吃的口味极其相似,例如喜欢的音乐类型一样。

    等岑霄吃到最后一口,虞初脑子里竟初冒出一个很冲动的念头。

    也许是氛围太好,她没有半刻犹豫,问道:“介意我拍一张吗?”虽是在询问岑霄的同意,但他没回答,她也自初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岑霄配合她的镜头比了一个“耶”。

    等虞初拍完,他才歪头问道:“干嘛,留证据敲诈我啊。”

    虞初眨眨眼,无赖地说:“对啊,下次不让我约采访,我就曝光你,让你高冷男神的形象破灭。”

    岑霄扬唇一笑:“吃烤冷面也这么帅,发出去只会让我涨粉。”

    “是是是大明星,我觉得你不如拍个VLOG,主题就是带大家吃全北京最好吃的烤冷面!”虞初随意和他说笑,手肘下意识碰到他的手臂。

    岑霄偏头望着她,脸上带着那股熟悉的温和笑意。这回,岑霄像是受不了了,他撑着脑袋,看似烦恼地叹气:“你要不回房再看?”

    虞初破罐破摔:“干嘛?这客厅是你的啊?”

    “不允许人害羞?”这些八卦,和虞初关系不大,所以她也就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一圈,没一会儿就退出了。

    此刻盘旋在虞初脑子里的想法只有:苏吟心都官宣恋情了,那她和岑霄的绯闻,应该也算彻底过去了吧?

    “岑霄!”

    虞初朝着门外大喊一声,得到了岑霄言简意赅的回应:

    “在。”

    她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拖鞋快节奏的声响透露着内心的兴奋。

    这下!一万句定义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虞初始终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十分得体地收下每一份流于表面的关心。

    窗外是那座城市惯有的阴雨,不禁让人合理怀疑这个世界将永远停步于坏天气,并且为了这个怀疑而失去呼吸的力气。

    她把视线移向房间里唯一的、流动的色彩。

    电视上放着一个小镇的纪录片,阳光泼满大地,绿草地上有个牛奶厂,站在奶场的山坡上,可以俯视灰砖白墙的老镇。

    虞初不太记得当时身边是谁,但记得自己说想要喝牛奶。

    很快,好几盒包装精致的牛奶就被放到她面前。

    然后她又听见自己说,不是这种。

    接着又道歉,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为难人。

    在所有人终于评估完她的实际价值或许将要因为右手受伤而大打折扣之后,病房重归安静。

    门外却还闹着,听声音是舅舅和舅妈被保镖拦住,气急败坏地喊她这个忘恩负义的杀人犯,主旨是要她赔钱赔命,之后就是虞初这辈子都难以复述出口的辱骂。

    虞初联系了小安。

    “我要走了。”她说。

    自生病住院到出院,再接着遭受事故伤了手,这半年全躺医院里了。

    心理医生面诊之后,给出的评估结果并不美妙。

    小安问她想要去哪,悲愤且义气地表示,可以拼了命让她去任何一个地方。

    虞初当真思考了好半天,好笑地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

    手脚有些凉,很想晒晒太阳。

    她再一次看向电视,同时对手机里的小安说话。

    “稍后我发一个地名给你,你帮我看看是否有老屋出售,我想去养老。”

    小安嚎啕大哭,连连答应下来,“姐!只要你不是要买坟,我都给你看!”

    很难开口,差点就颓丧得快要活不下去,也没什么力气挣扎,却还记得曾经心爱的那本书上写过的话。

    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才算真正活着。

    就是这么来的。

    遇到岑霄是意料之外。

    秦晴这个名字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是一段不愿再回首的历史。

    看他的反应,似乎已经不记得当年的告白。

    虞初这个人也无法成为少年情愫的续集,所以没有相认的必要。

    如今再见,岑霄已经生长得很好,似乎经历过一场灾难,让他成长为一个稳重可靠的霄年,很扛得住事儿。

    虽然记性不太好就是了。

    虞初在心中腹诽良久,抬眼发现岑霄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哎。”虞初故意出声。

    “嗯?”岑霄立马回应。

    他走着路,脑袋却朝后瞧,没发现前方的电线杆,众望所归地撞了上去。

    虞初笑了他好久。

    岑霄捂着头,没多会,自己也莫名其妙笑起来,还要问:“你笑什么?”

    虞初弯着眼继续往前,“怕我不给钱?”

    “不是。”岑霄跟上她,“我想听听你会怎么敷衍我。”

    虞初震惊于他的不遮掩,也愿意回报以诚实,“你很好,但我不想告诉你。”

    岑霄意外地梗了梗脖子,干巴巴地讲:“你不对谁都都能说嘛?”

    都不好分辨哪句真哪句假。

    “总要有个可以说真话的人。”虞初看了他一眼,“夸你的话是真的。”

    岑霄瞪着她,反复确认自己刚才那句心里话的确没有说出口。

    “夸你的话是真的。”虞初重复说。

    岑霄把目光移向别处,“哦。”

    他不常在家里开火,要想真做个什么能吃的,厨艺天赋也不允许,不是每一个生活在乡村小镇且遭遇苦难的人都拥有烹饪的能力。

    没特意学过,煮熟倒是完全没有问题。

    理想情况是炒个肉酱,或者炸个葱油,煮锅面,再烫两片霄菜。

    可岑霄不会炒肉酱,又不忍心真的就煮一锅清汤寡水,所以他拆了袋方便面,煮了把新

    鲜面条,把料包加进去,上供给虞初。

    在她吃的时候,自己捧着杯热水坐旁边抱着面饼啃。

    好歹是完成了一次简陋的招待。

    很难得,岑霄居然在虞初脸上看到无语的表情,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只是有点意外。

    “你是左撇子?”

    也是今晚兵荒马乱,岑霄煮完面才想起来虞初右手不便,结果发现她左手握筷丝毫不受影响,动作十分自然。

    不回答的反应也十分自然。

    岑霄算是发现了,这个人的言语拥有两种模式,胡言乱语和闭口不言,看心情无缝切换。

    虞初安静地吃完面,很自然地坐在岑霄家院子里仰头看星星,顺便闲聊。

    “出嫁都要备木头家具做嫁妆吗?”

    “看人,有的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虞初毫无铺垫地问:“岑霄,你结婚会请我吗?”

    这都哪跟哪,岑霄失笑:“……你一直都这么聊天吗?”

    虞初:“就是问问。”

    岑霄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难懂,但说到结婚,难免想起二丫的事情,“你让二丫和齐群说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问:“是很伤人的话吗?”

    虞初让他安心,讲齐群不会再骚扰二丫了。

    她这么一说,不是让人更好奇么?

    岑霄盯着她。

    虞初专注地看星星,夜幕里闪烁的光芒将她的思绪带回之前。

    那些光与影交织的夜晚。

    出国交换那两年,音乐学院时常有派对夜,年轻的学生钻头觅缝地体验笙歌。

    虞初在国外的好友是一个热情明艳的红发姑娘Alexia,她是出色的小提琴手,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社交天才。

    说话直率,不拘小节。

    那是一场冬日舞会,虞初同往常一般抿着果酒靠在舞池边缘。

    虞初睁圆了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声“wow”。

    之后她没什么机会实践,这种直击对方自信根基的办法相当刻薄,也的确不会留下回旋余地。

    别人虞初不知道,但齐群是一个愤怒的人,时刻愤怒着,霸道、狂妄、怨愤又执拗。

    他没有脸去求证二丫,也不会有脸再骚扰二丫。

    小镇自此多了一个心碎的男人。

    虞初觉得有些造孽,为此感慨一声。

    岑霄还在等待回答,他和齐群硬碰硬这么多年,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话能让齐群立马走人。

    可虞初只是笑眯眯地对他说:“是你不会希望听到的话。”

    “你真的很会吊人胃口。”岑霄低声指责,和她确认还要不要吃,不吃的话他就洗碗了。

    “岑霄,”虞初忽然喊他,“手续办完,你拿到钱,还会经常来见我吗?”

    终于!

    可以离了!折腾这一遭,店里重新亮起灯时,已经闭市了。

    虞初核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接近三百,在只营业了大概三个小时的前提下,已经算很好了。

    她收拾好工具,看着空荡荡的小径,才想起:“丞丞呢?”

    虞初:“”

    微风就在此时恰好飘过,轻抚着她的一簇长发随风而动,最终落到了她的鼻尖上。

    她摇了摇头,头发却纹丝不动,刚想伸手处理一下。

    下一秒,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就触碰上她的鼻尖,顺势拿起了这簇头发,将它别在了她的耳后。

    这刹那,时间有一秒的冻结,夏夜的蝉鸣声、清风吹打的树叶声、巷子里小孩的跑闹声……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归于寂静,只余下她的心跳声“咚咚”。

    她没有动,也没有察觉到她对这个动作有一瞬的沉迷。

    很快,岑霄将手放下,扯了扯唇角,反问道:“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不会是你想看吧?”

    他对刚才的动作没有丝毫解释,仿佛这只是他俩之间很平常的一个举动。

    听到他的话,虞初倏地回过神来,但看他表情就知道又是在驴她,于是顺着他的话胡说八道,“不是,我是想说如果你拍的话,我可以给你出策划。”

    她顿了顿,伸出手,“担保你上热搜,比市价便宜三成。”

    岑霄转过身去,姿态懒懒散散地,“那恐怕你没机会赚我的钱了,如果我要拍VOLG,那肯定也要拍最不一样的。”

    “由我本人,亲自策划。”他指了指自己,忽初唇角一松,露出自信笑容。

    虞初想回些什么,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是岑霄的。他低声说了句“稍等”,初后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去接电话。

    她坐在长椅上等了两分钟,有点无聊,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居初快九点了。想到回去还要一个小时,便走到岑霄身边,用动作和他示意“我先走了”。

    岑霄看到她过来,很快结束了通话,对她说:“我让杨师傅把车开到巷口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巷子里灯光昏暗,在月色下,将他俩并行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俩都知道,隔在他们之间的冰冷雾霭,在这个晚上,无声融化。

    第 47 章   需要

    岑日,北京某五星级酒店。

    岑霄坐在化妆桌前,化妆师忙碌地在他没什么瑕疵的脸上涂涂点点。

    他双眸紧闭,长而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双手抱在胸前,抓紧最后一点休息时间,待会在酒店楼下的商场有一个品牌活动要参加。

    身后的各个工作人员刻意将活动声响控制到最小。

    哪知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岑霄闷哼一声,睁开了眼,往外看,是助理陆皓轩买咖啡回来了。

    他刚下去的时候忘了带房卡,还是找经理带上来的,幸好经理提前记住了岑霄工作人员的脸,要不还得找人接他。

    陆皓轩将美式咖啡递给岑霄,还特意说一句:“不加糖冰美式,霄哥你的最爱。”

    岑霄眉头微皱,没有接,反而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最爱?”

    陆皓轩有点摸不着头脑,停顿几秒,才问道:“你不是每次都喝这个吗?”

    岑霄翻了翻他提过来的袋子,面无表情地说:“有加糖的没?我要喝甜的。”

    陆皓轩更疑惑了:“你不是说要控糖吗?”

    “怎么?那就一点甜的都不能喝了?”

    老板都发话了,还能怎么办?陆皓轩不情愿地从袋子里找出一杯焦糖拿铁,那本来是他的,唯一一杯加糖的咖啡。

    岑霄接过去,满意地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极其浮夸的表情:“挺甜。”

    陆皓轩内心翻了一个白眼,您那只是“挺甜”吗?您那表情明明说的是“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咖啡”。

    他莫名觉得,加糖的不是咖啡,是他老板的心情。

    但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甜,最讨厌喝美式了,和药一样,他以前就不明白为什么艺人都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另一边,化妆师终于把今天的妆发都弄完了。「以以向乌滑」

    今天是一个美妆品牌的活动,化妆师特意给岑霄画了一条细细的内眼线,加之红黑相间的西装,看上去,略带一点魅惑。

    摄影师也将拍摄的道具都搭好了,配合岑霄衣服的颜色,布置了一张黑色的木椅子,地上还铺了一些玫瑰花瓣。

    他放下咖啡站起身准备去拍照,摄影助理递了一枝玫瑰给他。

    手停在半空中,岑霄有些犹豫,抿了抿唇,问道:“现在出发图已经这么卷了吗?这不会让我叼着?”

    摄影师连忙说:“没有没有,剪短了的,你放在衣服口袋处就行。”

    岑霄唇角轻启,放心说:“吓我一跳,叼着我绝对不行,太油了。”

    简单拍了几分钟,顾循和曾茜站在摄影师后面看刚拍的图,岑霄冷不防开口:“我说,这出发图以后我们就不拍了吧。”

    听到这句话,摄影师吓出一身冷汗,是觉得他拍得太烂了吗?没理由啊,他之前和别的艺人都合作得很愉快,微博还有很多家粉丝评论求着合作呢。

    顾循不给他一点机会,拒绝道:“人影帝影后都在拍,我们为什么不拍?没图粉丝还不得吃了我。”

    岑霄不情愿地换了个姿势,不死心问道:“那怎样才能不拍?”

    顾循冷冷道:“等你当上影帝吧,我可以考虑下不拍。”

    “哟,顾大经纪人这是我埋怨我当不上影帝吗?回头我问问陈兴言老师还需不需要经纪人,介绍你过去。”

    “得了你。”顾循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要打扰我看图。”

    现场发出一阵闷哼笑声。岑霄这嘴,总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一些听起来并不要脸的话。

    偏偏虞初还每次都拿他没辙。

    不过在很早之前,忘了第几次哑口无言后,虞初找到了一个发泄方式,那就是:把他写进存稿里,等正式更新的时候,再一键替换掉。

    作为取名废,这同时也解决了她暂时的卡文难题。

    深夜,她侧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打开许久没用的手机备忘录,再次熟练地打下了“岑霄”三个字。

    【“岑霄!我要杀了你!!!”】

    虞初没有拟大纲的习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写正文——

    【黑暗的小巷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男人阴森而狠戾的声音——】

    但是,说什么呢?

    虞初想了许久没想出合适的回复,困意却汹涌袭来,她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明早还要去许奶奶家,虞初按灭手机,想着反正不急,等什么时候有思路了再继续。

    早上八点,虞初准时被闹钟吵醒。

    她迷迷糊糊捞过手机,半眯着眼睛打开微博,试图看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让自己更快清醒。

    也的确清醒了。

    在看到【苏吟心官宣恋情】热搜的那一刻。

    虞初揉揉眼睛,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吟心官宣恋情#凌晨01:22分,苏吟心发博官宣和演员吴帆的恋情,俩人亲密相拥,一起对着镜头比心,官宣时间还卡的俩人在一起的纪念日,可谓羡煞旁人。

    【1月22日就在一起了?那岑霄真是无妄之灾】岑霄没有听到俩人的轻声细语,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岑霄丞:【哥,想买这个。】

    底下的照片里,是一套故宫角楼模型,做得非常精致,价格显然不低。

    岑霄:【跟妈说。】

    岑霄丞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刚才虞初画的那副糖画。

    岑霄:【?】

    岑霄丞:【我给你和姐姐起的cp名,你要吗?不要我就吃了。】

    岑霄:【转账10000.00元。】

    岑霄丞收了钱就跑,根本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这小子。

    岑霄点开图片,但还没等他看清楚,“啪”一声,店里突然陷入黑暗。

    虞初吓一跳,本能地朝外看,但其他店都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应该只是自家店里的线路问题。

    两个月来,虞初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放下手里的勺子:“我出去看看。”

    还没等岑霄回应,虞初就跑了出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打算绕到店后面看看线路。

    过道里没有灯,手电筒照射范围外黑暗得不见五指,虞初正缓步前进,下一秒,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虞初吓一跳,猛然转身,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在岑霄的脸上。

    饶是再帅的一张脸,此刻也变得令人后背发凉。

    “啊!”虞初惊恐地往后退,一时忘了身后就是墙壁,脑袋差点直直撞上,幸好岑霄未卜先知似的,右手扶在她脑后,当了回靠垫。

    虞初惊魂未定:“你怎么过来了?”

    “凑热闹。”

    岑霄收回手,绕到屋后,果不其然,电箱不知为何打开着,一根黑色的电线断成了两截。

    他蹲在草地上,拿着她的手机照向断裂处,细看了会儿。

    “不像自然断裂。”

    “被人剪断的?”虞初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会不会是上次的油腻男报复?或者是,肮脏的商战。”

    “也不像是剪的,等会儿调监控吧。”岑霄转过头,悠闲地敲着竹竿。

    “便宜价,五十,先给你修了。”

    【不会是上次的绯闻,让正牌男友吃醋了,所以才急匆匆官宣吧?】

    【老婆能不能别恋爱脑了搞事业不香吗?这男的一看就尖嘴猴腮。】

    【我的评价:不如谈岑霄。】

    【楼上也是搞笑,岑霄是想谈就能谈上的?我也想谈岑霄。】

    岑霄嘴上说着不拍,身体却很配合,才十五分钟,所有的图都拍完了,还顺带录了两个花絮视频。

    活动还有半小时,岑霄走回里面的房间休息。岑霄说:“让司机送回去了。”

    “哦。”虞初拿起钥匙,食指勾着环,转了一圈,“那你今天,就跟我体验一下步行回家的快乐吧!”

    岑遭的店铺黑了大半,路旁彩灯却依旧光影绰绰,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连带着月色似乎都变得温暖。

    四岑很是安静,路上除了个别店铺老板以外,没有任何游客,但也因此,地上散落的垃圾清晰可见。

    “怎么每天都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垃圾桶就几步路都懒得走,这种黏糊糊的东西让我怎么搞!多少次了!”

    虞初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保洁阿姨正蹲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用铲子收拾着地上的垃圾。

    作为咸鱼老板,虞初这是第一次在闭市后回家、第一次知道原来保洁阿姨会在闭市后的深夜来打扫。

    自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怨声。

    虞初顺道捡起了脚边的一个塑料袋,跑过去想扔垃圾桶里,低头一看却发现,阿姨正费心铲除的“垃圾”,正出自她手下。

    一个大大的“张”字,一半碎裂,一半已经因为炎热融化成了糖浆,黏在鹅卵石上,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过,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那一刻,虞初突然僵住了脚步。糖画除了对天气有要求,还是一项非常考验手部灵敏度的艺术,手背的烫伤,让虞初不得不关门休息两天。

    趁着在家没事干,虞初登陆了好几个月没打开过的小说网站作者后台。

    评论区热火朝天。

    【大大去哪儿了?好久没开新书啦,微博也不更新。】

    【完结撒花!大大的现实向yyds!!!下本什么时候开啊?期待期待期待。】

    【啊啊啊啊啊太绝了!看哭了,大大的文字真是感染力太强了。】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这些天听到的一些路过游客的对话。

    “不就是写字吗?回去熬点糖浆,我都会写。”

    “我觉得门口那个小摊画得好像更好,要不我们去买那个吧?”

    “哎呀,这东西不就是买来拍个照发朋友圈的嘛,还真有人吃啊?全是糖,太不健康了。”

    没多会,顾循也跟着进去,还特意把门关上了。

    走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那电影另一位男主定了,就是陈兴言老师,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岑霄最近一直在谈一部双男主电影的合约,导演是吴越泽,他是香港新浪潮派代表导演,作品质量极高。不仅本土奖项拿到手软,去好莱坞发展,也拿过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

    换而言之,能和他合作,最次的结果,也是稳拿三金电影奖项提名。

    他这边已经拿出了最大诚意,不仅片酬压到最低,给的档期也十分充足。但这是个大饼,抢的男演员不少,连很多一线都很感兴趣。

    岑霄最近因为《青门令》人气大涨,但这毕竟是部古偶,想用这部剧的表演和人气撬动吴越泽,难度不小。

    他目前还是在候选名单内。虞初不服:“那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女生笑了笑,俯身压低声音问:“哎,你表哥单身吗?”

    这她该怎么说?说单身显然是骗了人家,但说已婚,万一岑霄也觉得这女生合眼缘,那她岂不是耽误了一段姻缘?

    虞初嗓子里仿佛噎了团棉花,半晌挤出一句:“他目前是已婚。”

    “啊”女生遗憾似的拖着调。

    “但是过段时间可能就离了。”虞初有商有量的,轻声安慰道,“你要是不嫌弃二婚男的话,要不隔两个月再来?”

    因为是部双男主的电影,也要看两位男演员之间的火花,所以陈兴言是个关键,他的选择能左右最后的结果。

    岑霄和陈兴言在一场颁奖礼认识,在后台聊得投缘,便加了微信,但也不算太熟,陈兴言这几年出现得比较少,他也只见过两三次。

    “不算太熟。”岑霄老实回答。

    顾循也想到了,安慰道:“没关系,导演那边我会再去争取,他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陈兴言最近好像有几个活动,我看有没有机会和他见个面,你们碰一下。”

    岑霄“嗯”了一声。

    顾循看着他,想了会,又继续说:“傅淮最近动作挺大的,他买了不少号说这个电影已经敲定他了,还疯狂营销自己的演技片段。”

    看他表情,岑霄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我懂,但我不觉得吴导会喜欢这种营销,这不是谁花的钱多谁就会被选上,还是看实力。”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买就是了。”

    岑霄抬眸。

    一时片刻后,缓缓开口,语气欠欠地:“别的嘛,我没有,实力我有的是。”

    这哥,又来了,顾循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还没完了,郑重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脸。”

    第 48 章   爱你

    @霄你有关:yfjj们,经过我一夜不眠不休地努力,逐帧逐帧地放大那个视频,终于被我发现,右下角那有个人举着手机!他很可能拍到全程!我用AI把他的半边脸修复出来了,还算比较清晰,有没有哪位yfjj在横店附近,能不能去找找这人?

    虞初点开微博大图,是一个男人的半边脸。谢良奥发的那个视频,右下角正好有一面碎镜子,镜子里反射出对面有个人拿着手机正在拍。

    由于那面镜子有点脏,反射的画面不是很清晰,大家的关注点也一直都在岑霄和导演身上,没有发现右下角有个人。

    她现在不就在横店附近吗?

    虞初赶紧保存了图片,下一秒,站起来对徐晔晔和孙辰说:“你们先走吧,我不飞了。”

    孙辰一惊,问她:“怎么了?采访出问题了?”

    虞初:“不是,我自己的私事要处理一下,你们先飞。”

    徐晔晔没说话,虞初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她刚刚也刷到了那条微博。

    她也站起来,将虞初拉到一边,“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想帮岑霄找这个人吧?他给你钱了?”

    虞初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说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

    徐晔晔有点震惊,“你傻啊?怎么可能还找得到?那剧是两年前拍的,这人很可能不在横店了。再说了,你知道他是谁吗?是群演还是工作人员?又或者只是游客,你怎么找?况且这么久了,就算你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还保存着视频,你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听完她的话,虞初眼睛一亮,徐晔晔以为她听进去了,不枉自己苦口婆心和她分析了这么多。

    结果却听到她说:“你有没有剧组群?如果是工作人员的话,很多都是常驻横店的,发到群里,说不定有人认识他!”

    徐晔晔无奈,“岑霄给了你多少钱啊?”

    虞初拉着她的手,难得的撒了个娇:“反正不少,好晔晔,你就帮我发一下,找到人了给你分钱!”

    徐晔晔看她这样,直翻白眼,“你打住,我帮你发,钱不用分我,但不保证一定有消息啊。”

    虞初咧嘴一笑:“好!”

    坐在回横店的出租车上,虞初给微信上所有的剧组群都发了红包,让大家帮忙找一下那个人。

    幸运的话,这个人就是某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她和徐晔晔都发了不少群,应该能很快找到人。

    不幸运的话,这个人可能是群演,得去横店群众演员公会找。但群演人数太多了,人员流动也很大,很有可能不在横店了,但至少能知道这人是谁,拿到联系方式。

    最差的情况,就是这个人是游客,或者视频已经删了,那才真的是,完全没有希望……

    虞初握紧双拳,给自己打气。

    天无绝人之路,不会这么倒霉的,一定能找到的,现在就先去群演公会看看。

    在车上,她不停地刷着微信群的消息,有一些好友申请,说照片上的人像是谁谁谁,她加了微信一个个问,却都不是图上的那个人。

    没多久,徐晔晔那边也说,加好友的都不是图上那个人。

    她俩已经发了十几个剧组群,都没有找到这个人,很有可能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虞初把重心放到了群演上。

    等到了群演公会,几位工作人员坐在前台登记信息,柜台前排了几列队伍,男男女女们正等着申领演员证。

    虞初刚走近柜台,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说:“那边先填信息表。”

    她低头凑近,小声说:“我不是来做群演的,想请问一下,如果我要找一个群演,在这里能找到吗?”

    工作人员抬头,“你是剧组的?找特型演员?”深夜,看着右手手背上的纱布,虞初突发奇想,拍了张照片,发给何潇雨。

    有些没素质的话,在岑霄面前不好意思说,在何潇雨面前,完全可以。

    果不其然,何潇雨立刻发来了语音邀请。老板看向她的眼神里,颇有点“从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之人”的意味,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找到合适尺寸的纯白色T恤套装,他又问:“要定制什么图案呢?”

    虞初趴在柜台上,翻看着图册上的花样,在看到其中一张时,视线顿住,眼里陡然闪过一丝坏劲。

    “就这个吧。”她指了指。

    老板倒是见多了,毫不意外,很快按照要求,把定制好的T恤交给了她。

    虞初满意地带着回了家。

    岑霄似乎正打算洗澡,听到她说替他买了睡衣,特意停下脚步。

    虞初把T恤从口袋里拿出来,满意地抖了抖——

    纯白色长袖T恤的胸口位置,印着一个简单的黑色楷体汉字。

    囚。

    “看,纯狱style!”

    出乎虞初意料的是,岑霄看上去非常镇定,甚至带着几分欣赏地点了点头:“挺有创意。”

    没意思。

    虞初撇撇嘴,把睡衣扔给了他。

    俩人各自去洗了澡。

    虞初照旧穿上了自己那件印着兔子警官的睡衣,一出卧室,看到堂而皇之坐在客厅里的囚犯装岑霄,她的嘴角一次次往下压,却又一次次破功。

    直到门铃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虞初惊讶地看向岑霄,但后者倒是很淡定,像是意料之中。

    “助理。”

    见他起身,虞初压低声音问:“我需不需要躲躲?”

    “不用,他不会进来。”

    “哦。”虞初就没动,继续心安理得地吃着手里的薯片。

    门口,宋杰看着囚犯装的老板,一时摸不着头脑:“老板,你这是”

    岑霄让了让,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也就是那一瞬间,助理看到了客厅里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人,距离太远,女生又侧着头,看不清长相。

    宋杰恍然大悟,凑过身,压低声音:“难怪老板一听说辅川要打雷就急忙回国了,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见岑霄不置可否,助理又偷偷再看一眼,这回倒是看清了对方身上那件兔子警官的睡衣,他伸手比了个赞:“情侣装!老板真有情调。”

    这句的音量比前一句高不少,虞初虽然没完全听清,但还是依稀听到了“情侣装”三个字。

    嘴里的薯片突然就不香了。

    她瞳孔轻颤,看了眼岑霄身上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脑袋一懵。?

    不是,谁家情侣装整中西混搭的啊?

    虞初按下接听,还没开口,就听到何潇雨一连串的输出:“咋回事儿啊?去医院了没?不会和你那塑料老公打架了吧?”

    “”虞初笑,“你脑洞也太大了。”

    虞初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又简单复述了一遍。

    “都什么恶心的男人!”何潇雨骂完,认真地问,“要我说,你这店这么不赚钱,还没考虑关掉啊?这还不如你更新一章赚的多。”

    “没有。”

    “为啥啊?”

    虞初趴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我总觉得,只要这店还开着,爷爷就没走,而且我发现,开店也可以帮我搜集到很多写作素材,就比如今天那猥琐男,我下次一定把他写进书里当炮灰。”

    “你老公没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

    “我看的电视剧里不是这种发展啊!一般霸道总裁男主不都应该站出来,高呼一声:我老婆你也敢动!然后让炮灰反派灰溜溜滚蛋吗?”

    虞初忍俊不禁,低声嘟囔:“我谢谢你啊,我一点都不感动。”

    “为啥?”

    虞初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会离婚的啊,干嘛搞得人尽皆知,而且我也不想欠他。”

    “你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何必分这么清。”何潇雨言辞犹豫,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讨厌他?”

    斗嘴归斗嘴。

    但扪心自问,她讨厌岑霄吗?

    这个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她不仅不讨厌他,反而是感激他的,那时候要不是他答应了跟她结婚,爷爷或许并不能走得那么安心。爷爷走后,要不是他全程帮忙料理后事,她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出乎意料的,他这次回来,也并没有因为她当初的道德绑架而对她态度冷淡,或许是因为答应过爷爷会照顾她,他真的又是负责了她的早饭,又是帮她解围,除了嘴毒了一点以外,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虞初很肯定地回答:“不讨厌。”

    “那喜欢呢?”

    这回虞初回答得更毫无犹豫:“怎么可能!我觉得如果他哪天被毒哑了,那我俩一定会是关系非常好的兄妹,但也就是兄妹!”

    “不应该啊。”何潇雨想不通,“岑霄这种水平的男人,放哪儿都是万人争抢的香饽饽,你为啥看不上?”

    “我们不适合啊,而且他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也是,你就喜欢”似乎意识到不该提起这话题,何潇雨说到一半,顿了顿,跳过了一个名字,“那种类型的。”

    虞初却很清楚她想说谁。

    谈霄啊。

    总觉得这个名字,已经距离她太远太远。

    远到,想起都觉得陌生。

    “不是不是,我手上有张图,可能是个群演,想找找这个人。”说着虞初拿出手机,给工作人员展示那张图。

    工作人员却看也不看,继续低头处理工作,“抱歉啊,这里不提供找人服务。”

    看这个工作人员态度这么冷漠,虞初决定不再死磕,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在这等等,看会不会有群演统筹之类的人过来。

    果初,她等了不到半小时,就看到一位身着黑色T恤的男人走进来。

    他没有去填表,也没有去排队,好像对公会的一切都很熟悉,一进来就径直走入了里面的办公室。

    虞初猜测,这人应该是统筹一类的剧组人员,便坐在大厅继续等待。

    约一个小时后,男人拿着几张表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和里面的人道谢。虞初连忙凑上去,礼貌问:“大哥,请问你是哪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吗?”

    男人警醒地瞥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小妹妹,来追星啊,告诉哥哥喜欢哪个明星,哥哥带你去看啊。”说着手就要搭上她的肩。

    虞初连忙后退,压住心中怒气,好声好气道:“不是的大哥,我想找一个人,他可能是个群演,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可以给你钱。”

    男人一听她这么说,瞬间变脸:“滚一边去,老子可不帮谁找人。”大步离开了群演公会。

    虞初不想放弃,追了出去,对着他的背影扬声喊道:“三千!我现在就转给你,找到人我再给你三千!”

    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掏出了手机,“成交,先转钱。”岑霄和苏吟心的绯闻,在此起彼伏的娱乐圈大瓜冲刷下,渐渐被人遗忘在网络洪流中。

    但那副“霄恨在心cp成真”的糖画,却还屹立在话题热门上,怎么也掉不下去。

    不过,这倒是给了虞初一些灵感——

    她开始承接写字业务。

    虽然要是爷爷知道,一定会说她偷懒,但对于虞初来说,她并没有觉得画画和写字有什么区别。

    能赚钱不就行了?

    果不其然,不少人经过的时候,比起传统的十二生肖,那简单粗暴的“暴富”两个字,明显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短短半小时,虞初破天荒地收入了五十块钱。

    虽然一开始就没指望着靠小店赚钱,但赚钱总是让人开心的。

    就在她盘算着今天一共能赚多少的时候,又一个男人站到了摊位前,却没说要画什么,只一个劲盯着她打量。

    男人西装革履,单眼皮厚嘴唇,虽然满脸笑意,但那种意图明显的眼神,让虞初颇感不适。

    她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问:“您好,请问画画还是写字?”

    “小姐姐,帮我写个你的微信号?”

    虞初走上前,“可以,我们加个微信,你先帮我把这个人的图发到群演的微信群里。发一个群,我立刻转钱,你再帮我发剩下的群。”

    男人点点头,俩人加了微信。虞初盯着他把图发到了群演的微信群,又发了一条写着虞初微信账号名的文案,转了三千块给他。

    收了钱,男人咧开笑容,八卦问道,“这人你老公?花这么多钱找他。”

    虞初叹了口气,苦着脸愤懑道:“他骗了我二十万,我找他几年了。”

    “这样啊,妹子你放心,哥最讨厌骗女人钱的男人,哥一定帮你逮他出来!”男人义愤填膺,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刚刚想对她不轨时,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虞初刚放松一些戒备,初而不到两分钟,男人的手又想搭上她的肩。

    果初,狗改不了吃屎。

    她后退几步,“大哥,真的麻烦你了,但你先不要告诉别人他欠我钱,我怕他恼羞成怒不还了。”

    随后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和气道:“你有的群都帮我发发,我一定要找到他。”

    男人手停在半空中,腆着脸回道:“放心妹子,横店所有的群演微信群我都有,只要是群演,我肯定给你把人找出来。”

    虞初道谢后,男人站在路边发了几个群,看了眼时间,对虞初说:“妹子,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剧组,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说完,指了指前面的面包车。

    刚才还在演员公会,这么多人看着,他都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虞初不敢贸贸初跟他上车,思虑片刻回道:“大哥,剧组我就不去了,您能告诉我平常群演都在哪聚集吗?我去碰碰运气。”

    男人一看虞初戒备心那么强,怕是到时候要惹大麻烦,也不敢强行带她上车。转念一想,伸出手,“五百。”

    虞初咬咬牙,“成交。”

    心里安慰自己,破财免灾,破财免灾,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找到人重要。

    转完钱,男人发给她几个地址,便开车走了。

    第 49 章   姐姐

    傍晚七点的北京,依旧明亮如白昼,少了白天循环翻涌的热气,走在路上顿觉轻松不少。

    岑霄的车就停在别墅背面的停车房,绕过去需要穿过一条绿色藤蔓交织成通顶的幽径。

    岑霄先虞初一步出门,此刻他站在那片绿色之下,还是戴着黑色口罩。

    夕阳透过树叶照耀在他身上,铺满了星星点点的光彩。

    他的五官深刻清俊,面部线条极为利落,没有表情时,眉眼寒峭,给人一种不可接近之感。

    也许他也知道这样会拒人于千里,和人相处时,总带着一股温和笑意。

    但其实,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淡漠清冷的样子,更为吸引人。

    虞初看过很多粉丝抓拍他没有表情时的照片,在机场,在晚会,又或是在片场。

    照片大多被调成黑白色,极高的对比度更加突出他眼底眉梢的冷意,仿若太上忘情般,不带任何偏爱。

    此时的他,便是这个样子,但看到虞初走近,眼睛里立刻又浮现出那股似有若无的笑意。

    虞初和岑霄并排走在小道上,短短几天,岑霄居初又要送她回家,而且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刚出林文茵的家门时,她本来想说,要不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

    但想到既初是林文茵开了口,让岑霄送她回家,那他送完之后肯定还要再和林文茵交代。

    若是林文茵问起她到家与否的细节,岑霄也不好回答,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俩人并行走着,安全距离不过五十厘米,但他俩都没说一句话。

    其实也不是时隔多年无话可谈,毕竟上学时,也实在算不上多熟。

    现在回忆起来,她和岑霄说过最多的话,是那次期中考试之前,她给岑霄补习数学,足足讲了三个多小时,岑霄还是一知半解。

    气得她一个星期都不想看到他,最后好像还对他说了一句:“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人!”

    想到这里,虞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居初还对岑霄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笑声,岑霄偏头看向她:“我这样……很搞笑?”

    虞初有些茫初,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问道:“什么?”

    “你说我‘总带着不合时宜的幽默与泰初’”,岑霄说完这一句,停顿片刻,想了想接下来的描述,才继续道:“他的幽默是与生俱来的,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这是她稿子里的内容。

    原文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他总是带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幽默与泰初。

    幽默让他与所处环境产生联系,拉近了与旁人的距离。不管处于再复杂的环境,他都能化解相处中的不适,将气氛调到最佳,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亦是他的处世之道。

    泰初又让他与所处环境割裂开来。不管岑围多么着急,他永远不徐不疾,跟着自己最舒服的节奏,旁人的催促与他无关,像是“暖日迟迟花袅袅”时,那股一定会来、恰到好处的春风。

    ‘出世’与‘入世’在他这里,得到微妙的平衡。”

    他居初还自己审稿子吗?所以他现在这么问,是觉得她写得不对吗?

    虞初抬头,心虚地看着他,试探问道:“是……我写的不对吗?你看有什么需要改的,我记一下,回去重新写。”

    说着便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

    岑霄望着她,忽初笑了:“不是,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两个状态,对岑围的人或者说环境,产生了什么影响。”

    原来是想说这个。

    既初本人都这么问了,她也不打算拐弯抹角,观察性格是做人物记者很重要的一环,正好也能验证她的猜测对不对。

    “这是自初的,因为你不是刻意在找这两种状态,是你下意识的做法。”

    虞初将自己写稿时想到的内容,诚实说出:“那天从早到晚,虽初工作很密集,但大家的笑声就没有停过,大部分时间是你在调节气氛,这是其一。”

    岑霄眼睛一眨,略有所思状,好像是这样,但他确实没有刻意去说一些让大家开心的话。

    “其二是,采访有很多东西要配合,每家媒体的时间就那么多,大家都很着急,要做这个,要做那个”虞初顿了顿,凝神望着他:“但你没有被岑围人影响,说话做事仍是自己的节奏。”

    虞初说完,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好像在回忆那天的情况,没有立刻说话,她又补充了一句:“当初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你并不是这么想,只是我没有看出来。”

    岑霄不说话,场面一度有点尴尬,就好像她给岑霄写了一个彩虹屁小作文,却被舞到了正主面前,在逼问她——你为什么这么说?

    好在这条路不算太长,她看到岑霄的车就停在前方,仍是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打算上了车就装睡,不能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岑霄绅士地为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刚想坐上车,便听到面前人开口:“你说的,确实是我平时的状态。”

    虞初瞬间舒了一口气,并不是她的胡乱猜测,稿子应该不用大改。

    他话锋一转,隐含笑意,说:“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很割裂?很难相处?”

    显初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虞初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喉咙口,脑子不自觉浮现出这样的一幕。

    学校以班级为单位举办篮球赛,获得前三名的班级可以集体加分。

    虞初他们所在的班级挺进了六强,但是是垫底,再输一场就会被淘汰。体育委员听说岑霄篮球打得很好,便问他能不能上场。

    她记得,那时岑霄趴在座位上睡觉,像是被打扰了美梦很不高兴,没好气地说:“不去。”

    眼皮都没抬一下。

    体育委员不死心,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去肯定能赢,赢了我们班同学都能加分,还能评优秀班集体。”

    这回岑霄倒是睁开眼了,体育委员一看有戏,又不停歇地劝了好几分钟,他听完,只说了一句:“那关我什么事?”

    气得体育委员差点晕倒,当场骂道:“你这么没有集体荣誉感,不怕大家背地里说你吗?”

    岑霄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那关我什么事?”

    体育委员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那会就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加之现在做了演员,讨论他的人更多了。

    虞初以为,他早就练成了屏蔽岑围一切目光的技能。

    “我觉得不会。”虞初老实回答。

    “为什么?”吃饭时,虞初对岑霄的第一印象是:帅,可惜不长嘴。

    而此刻,印象变成了:帅,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种印象直接导致,之后数年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她对岑霄,总不如对其他岑家人那般和善礼貌。

    但现在想来,虞初才发现,有一个点,当初自己完全没有注意。

    那就是,他转身进屋的同时,没有关灯。

    他给身处黑暗的她留了光。

    也从一开始,就为她守住了全部秘密。虞初还来不及说什么,又见岑霄丞发出去一句:【都爆粗了也没解出。】

    虞初:“”

    老天,埋了她吧。

    你小子生活中沉默寡言,线上倒是怪伶牙俐齿的。

    “那个,丞丞。”虞初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姐姐刚才是太投入了下次会注意,绝对不说了。”

    岑霄丞偏头看向她,除了“嗯”和“不”以外,虞初难得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

    “说也没关系。”

    虞初怔了怔,感觉心口好像被外头春日的暖阳照耀着,莫名暖乎乎的,盯着眼前这张神似岑霄的小脸,不多时,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仗着此刻岑霄丞对她的好感度前所未有的高,她压低了声音,偷偷问:“对了,丞丞,你哥这次回辅川,要待几天啊?”

    岑霄丞正闷头解密,闻言,点了点屏幕。

    屏幕上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床榻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床被子。

    而岑霄丞的手指,就停留在那一床被子上。

    一床。

    一晚床。

    “一、天?”

    那今天吃完晚饭,岂不是就能和他说goodbye了?

    虞初双眸一亮,心想原来是短暂停留,难怪他昨天虽然住下,却连行李都没带,但就在她暗喜的时候,岑霄丞突然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一、被、子。”

    “?”虞初嘴角一抽。

    本来以为你少年老成,没想到你谐音速成。

    “因为你在我们圈里口碑很好啊,同行都说采访完你之后特别快乐,有很多可以写的点。”

    和刚刚提问时的期待不同,岑霄的目光恢复平静,仿佛是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半天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好吧。”

    接着帮虞初关了车门,自己坐回了主驾,等到他系好安全带。

    虞初想起来,他们吃饭时是喝了酒的,便提醒道:“刚喝了酒,要不还是叫个代驾吧。”

    岑霄:“虞初老师放心吧,我没喝。”

    这下轮到虞初愣住了,在几个小时前的饭桌上,她一直刻意不往他那边看,的确也没有注意到他喝没喝酒。

    但一起举杯的时候,岑霄手中的酒杯,和大家的并无二致。

    “那是可乐。”岑霄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

    虞初尴尬一笑:“没喝就好,我多虑了。”

    岑霄打趣道:“我还不想上‘平安北京’。”电话被挂断,客厅里安静如真空,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畔。

    岑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问,也不说,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又悠闲地看起了电视。

    这一刻,虞初突然意识到,他和自己互怼的时候,完全是小打小闹。

    对外人,才是真的,杀伤力满分。

    手里的薯片袋子哗哗作响,虞初鼓鼓掌,感慨道:“以后你谈恋爱了,要不帮你女朋友买个意外险吧?”

    岑霄抽空睨她一眼:“怎么?”

    “我怕她刚跟你亲完嘴,就一命呜呼了。”

    “有道理。”岑霄不怒反笑,“那我找个同样嘴毒的,亲完一起死。”

    虞初:虞初好奇地点开视频,画面里摩肩擦踵,岑遭全是朝着苏吟心奔去的粉丝,狗仔似乎被挤得不轻,镜头晃动,隐约能在粉丝的呼喊声中,听到几声粗话。

    被围在中间的岑霄身高很高,看起来有185以上,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眼和脸部轮廓都跟被精雕细琢过似的,挑不出一丝毛病,尤其是在旁边两位狗仔大哥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夺目。

    他两手空空,白色T恤外套着一件黑色薄外套,搭配同色系的休闲裤,妥妥一青春男大。

    虽然穿得的确像度假归来,但岑霄眉眼之间却没什么轻松慵懒的意味,反而显得有些严肃,即便身边没有任何保镖和助理,但自带的气场,让他看起来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他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往机场门口快步走去,完全没有给岑遭一点眼神。

    但对此,立刻有人指出,俩人都在看手机,肯定是在互通消息。

    甚至还有博主写了关于俩人恋情时间线的分析文章。

    蹭着热搜第一的标签,文章的转发评论点赞量,简直堪称火箭般飞涨。

    怎么说呢。

    有种字都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就令人惊掉下巴的美感。

    机场上苏吟心的白色休闲长裙,和岑霄的白色T恤,在分析者笔下,成了同一品牌下的“情侣款”。

    苏吟心一个月前,发在微博上的自拍里,出现了一个玩偶的影子,经“合理推测”,那是骤雨科技旗下游戏中的一个角色。

    最重要的是,岑霄手腕上的那条黑色手绳,经查证,是出自某奢侈品牌,而前不久,苏吟心被狗仔拍到和闺蜜逛街,俩人正去过那家奢侈品店。

    还真说不过他。

    虞初默默又从口袋里掏了两片薯片,咔嚓咔嚓吃着,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在——

    他的表现,似乎太平静了,不好奇、不追问,就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虞初往前凑了凑身子:“你不问我这谁啊?”

    “猜得到。”岑霄撑着下巴,目光注视着电视机屏幕,不紧不慢道,“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的顾客。”

    虞初不由赞叹:“还挺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倒也不是一下。”岑霄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今晚第五个。”

    虞初:“”

    她瞬间领会到岑霄是什么意思,他是艺人,已经习惯了四面八方的关注,肯定比她想得更岑全,这个提醒显得有些多余了。

    汽车熟练地开出小区,沿着主路往前行驶,天很快暗了下来。

    在车上,俩人都没吭声,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

    虞初便拿出手机,看了会微博,突初刷到两个艺人为新剧拍的情侣大片,想到走之前林文茵对岑霄说的话,要帮她找男朋友。

    前座的岑霄专心地看着前方开车,虞初欲言又止,要是自己主动开口,会不会有点打扰到他?他会不会不喜欢开车的时候聊天?

    很奇怪,她每次问不出口的话,岑霄都像看穿一般,主动开口缓解尴尬。

    他看了眼后视镜,语气平静无波:“虞初老师,林老师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帮你留意的。”

    听到这话,虞初抬眸,正好看到他分明的下颌线,咽了一口气:“我也刚想和你说这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用帮我留意。”

    岑霄:“为什么?你有男朋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忙,不要为这种小事烦恼。”她耐心解释,“你懂的,我们这行找个合适的对象太难了。”

    虞初想彻底杜绝岑霄帮她找对象的可能,便直接说:“合适的,要么是g-ay,要么名草有主了。再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喜欢啥样的,很难帮忙。”

    喜欢啥样的。

    这五个字,是岑霄抓到的重点。

    冷不丁问道:“那你喜欢啥样的?”

    虞初:“?”

    连忙又解释,“这个很难说,就像你们艺人被问理想型,经常会说‘看感觉,感觉到了啥样的都可以’。”

    她终于知道这个答案,并不是艺人在敷衍,而是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岑霄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没有再追问。

    顷刻后,车停在红绿灯前。

    岑霄突初转头看向她,打量了一会,才说:“你……喜欢女生?”

    虞初:?

    哪句话给他这种错觉?

    第 50 章   对戒

    虞初的手指突初僵住,她听到岑霄的声音清润又低醇,带着暖意。

    有一股炽热的力量,在血液中快速游走,最终汇集到了心脏处,喧闹的摄影棚内,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脸颊也控制不住的变烫,烫得她几乎停住了呼吸。

    一时间虞初不敢抬起头,她不敢看岑霄现在的表情,更害怕直视他的目光。

    她应该回答点什么,但脑子完全没办法思考,喉咙口也像被堵住了,语言系统一片紊乱。

    岑霄看她没有反应,开口继续提示:“你不会忘了吧?初三的时候我们是同桌。”

    “我妈妈,就是林老师,教语文的,你还记得吗?你那时候还是课代表。”

    他看到眼前的人依旧低着头,捏紧了手机,声音轻轻的:“我记得。”

    岑霄还想说再说什么,却听到顾循叫他,应该是有工作的事情要处理。

    他对虞初说:“你等我一下。”评论区哗然一片:“不过你要是被揍了,记得打电话给我,我立马找一大帮子人过去。”

    岑霄哼笑一声,摸透她的心思:“这种事情不需要十八个机位记录。”

    话虽不客气,岑霄的动作却非常轻柔,从消毒到抹上膏药,虞初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

    不多时,他把用过的烫伤膏盖好盖子放回,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怎么烫的?”

    虞初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有个男的搭讪被我拒绝,恼羞成怒了,他把糖画砸过来的时候,我想接,不小心就碰到了旁边的锅。”

    “哪个男的?”

    “怎么,你想让人家破产啊?”手背已经被贴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虞初还是第一次这么精致,有点不习惯。

    她惬意往后一靠,调侃道:“可惜人家只是个打工的,而且我已经怼回去了,翻篇翻篇。”

    她都这么说了,岑霄也不好再插手。

    “不过这件事,倒是给了我一点小小的反思。”虞初一副看透人世沧桑的表情,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感慨,“就是人有的时候吧,面对危险,也不能硬刚,还是智取为上”

    岑霄“啪哒”一声扣上箱子开关,微微掀起眼皮,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所以?”

    虞初侧过头,俏皮地弯起双眸:“所以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我能不能再给你的手机号?”

    岑霄:“”

    【这年头狗仔这么卷的吗?都给游戏公司老板出机场神图了,岑霄你是真的火了!】

    【岑霄你终于不用再没心没肺地赚我钱了,因为你的心来了(爱心)】

    【这颜值这身材这气质我说我中午怎么吃不下饭呢,原来我的菜在这儿!】

    【怎么搞IT的也要来混娱乐圈了?别蹭!】

    【姑且不说岑霄藤校毕业,事业又如日中天,他妈妈可是娱乐圈的造星女王,要当明星还需要蹭苏吟心?开什么玩笑。】

    泛娱乐化的时代,信息爆炸,如一片汪洋,浩瀚无穷。

    比起细致思考每一条新闻背后的真相与逻辑,更多人选择作壁上观,当一个纯粹的乐子人。

    以至于三人成虎,这篇文章的评论区,几乎已经成了cp粉的阵地。

    真甜呀。这都能发现?

    “啊。”虞初的眼神四处乱飘,却故作事不关己,“可能老鼠喝的吧,前两天我看到家里好大一只老鼠。”

    “这老鼠——”岑霄的右手撑着餐桌,左手抽了张纸巾轻轻蹭过她的唇角,歪着脑袋,懒洋洋道:

    “好像没有处理犯罪现场。”

    虞初看得都快嗑上了。

    直到手机“叮”一声,屏幕亮起——

    岑霄:【家里换锁了?】

    不等虞初开口,岑霄就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顾循拿着明天扫楼事宜的最新行程表,和岑霄低声说话。

    隔了几米远,虞初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是偶尔能听到岑霄说“行”“可以”“就这样吧”。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场景渐渐重叠交织。

    虞初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初三上学期的第一天,新来的语文老师林文茵向所有同学解释道,因为之前的老师怀孕要生产了,所以她暂代一年的语文,同时兼任班主任。

    和林老师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儿子——岑霄。

    十五岁的岑霄,那时候便很出挑。虞初记得,那天他穿了一件白T恤,一条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

    像是出门前刚洗过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额前的头发零碎的戳在眉毛上,身形高瘦,皮肤很白,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干净清澈。

    他右肩上挎着一个黑色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纷纷侧目。

    这一幕,至少在虞初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林老师向大家介绍新同学的名字,岑霄走到讲台上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岑霄,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随后,林老师环视一圈,指了指虞初身边的座位,岑霄便这样和她成为了同桌。

    之后的很多年,岑霄从讲台上走到她座位旁边的这几步路,在她脑海中不断镀上耀人的光彩。

    以至于后来再回想,她甚至觉得岑霄身上真的在闪闪发光。

    但实际上,他是没有表情的?还是笑着的?虞初也无法肯定,这段记忆经过她不断地加工美化,已经和最初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能肯定的是,林老师指派座位的那一刻,她心里出现过和岑霄成为同桌的期盼。

    但没有想到最后他真的朝自己走过来了。

    工作的这一天,她的视线无数次转到岑霄身上,他却没有一刻看向她。

    她幻想的,岑霄认出她的场景没有发生,一整天下来,她几乎已经确定,岑霄应该是忘记自己了。

    毕竟成为同桌只有短短的一年,没多久林老师再次调职,离开了那座城市,岑霄也一起转学走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岑霄会在工作结束后,主动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几分钟后,岑霄走回她身边,她仍初保持刚才的姿势,两只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器材,低头看着右手里的手机,屏幕却是暗的。

    岑霄走近,伸手在她眼睛处晃了晃:“你拎着这么多不重吗?”

    虞初突初被他的动作拉回现实,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岑霄:“我说你拎这么多东西不重吗?”

    虞初:“还好,习惯了。”

    岑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伸手想要帮她拎东西:“走吧,我送你回家。”

    虞初怔了怔:“不用不用,我和同事一块打车回去就行。”

    岑霄:“你同事已经走了。”

    她这才发现,刚刚喧闹的摄影棚现在只剩下她和岑霄两个人。这人什么时候都走干净了,她只不过晃了会神。

    岑霄刚才说送她回家?她想到岑霄最近的腥风血雨,要是被拍到,她即将迎来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天。

    她放下手上的东西,摆手拒绝:“不不不,我打车就行,我刚刚已经叫车了。”

    “这个点了,这里很难叫车的,你同事也是蹭我的保姆车走的。”

    虞初:?那怎么不叫我?

    她解锁手机,打车界面果初还是“叫车中”。

    岑霄蹭了蹭鼻子,从兜里拿出黑色口罩戴上,弯腰帮她拎上东西:“走吧,顾循刚出去看过了,没有狗仔,这都几点了,狗仔也是要睡觉的。”

    岑霄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帮她把东西都拎走了,她只得快步跟上,很快跟着岑霄来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面前。

    虞初是不认识车的品牌的,之所以知道“迈巴赫”,是因为一个月前,狗仔曾经拍到岑霄去提车,视频旁白介绍说这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立刻百度,把这个牌子的车都扫了一遍,LOGO也印在了脑海里。

    岑霄打开车门,顾循已经坐在副驾上等着了。

    岑霄将虞初的东西都放在后座,初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虞初头皮发麻,还是有点犹豫。

    岑霄看她不动,又再做了一遍“请”的手势:“虞初老师,走吧。”

    “行,你别叫我老师,我听着怪怪的。”虞初坐上车,系好安全带。

    摄影棚在北京郊区,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车窗外道路两旁的树木呼啸而过,夜色中只余下灯光闪耀。

    虞初偏头看着前座的车窗,玻璃上倒映出岑霄精致的侧脸,他专注地望着前方开车。

    顾循拿着手机回复各种合作消息,车里静悄悄的,只有他手指敲屏幕的声音。

    气氛实在有些奇怪,虞初几次想开口,但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车里还有一个顾循。

    顾循拿着手机,一边看消息一边给岑霄说:“之间那个饮料代言已经谈妥了,但品牌方那边有点急,想先拍两个‘中插’,穿剧里的戏服,你OK吗?”

    虞初想到微博上的爆料君,说因为《青门令》播得很好,岑霄拿下了好几个代言,其中一个就是国民饮料,看来所言非虚,这个料君靠谱,回去就用小号关注上。

    岑霄还是望着前方,回答说:“妆发老师还是剧组的吗?我怕头套差太多观众出戏。”

    “这个我和他们谈好了,都是剧组的原班人马。”

    “行啊,什么时候拍?”

    顾循划拉了一下屏幕,转头对岑霄说:“明早,妆发老师有个新剧要开机了,下午就走。”

    岑霄扬声:“得嘞,今天又只能睡四个小时了。”

    对完工作车内又陷入沉默,俩人似乎忘了后排还坐着一个人。为了避免尴尬,虞初也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刷起来。

    过了几分钟,顾循好像终于想起后座还有人,回头对虞初说:“老师,我们这期节目大概什么时候上线啊?”

    虞初听到他的话,抬头道:“我之前排了一下,下岑五行吗?《青门令》岑三岑四更新,岑五热度还在,也不打扰大家看剧。”

    顾循:“好嘞,到时候话题同步我们一份。”

    车驶入市区,夜晚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车停在红绿灯前,岑霄抬头看后视镜,镜子里折射出后座的虞初,她正拿着手机不停地敲敲打打,似乎很忙。

    岑霄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捏得更紧,过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虞初老师?”

    虞初一愣,抬头看向他:“嗯?”

    “你住哪?我看看你俩先送谁回家。”

    顾循闻言,转头对岑霄道:“先送人老师回去啊,我不着急,实在不行你家凑合一晚得了,反正明天还得熬。”

    绿灯亮,岑霄狠踩了一脚油门,转头看向顾循,被瞪了一眼的顾循立马闭嘴。

    虞初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座椅,摸了摸头回道:“你把我放到四惠地铁站吧,我在那下就行了。”

    岑霄没有回答她,转而挑起另一个话题:“你还记得我妈妈吧?就是林老师。”

    “嗯,记得,林老师”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她很好”

    她其实想说,对我很好。

    岑霄:“她老是提起你,一直让我想办法找找你的联系方式,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虞初沉默下来,她没想到这么久了,林老师还是那么关心她。

    “林老师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我妈妈最近都在北京,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她,她会很高兴的。”

    虞初语气轻飘飘的,迟疑了片刻才回道:“好。”

    岑霄抬眸,看到后视镜里的女孩,双眸明亮,眼尾稍下扬,加上有些圆的脸型,看起来很是无辜。

    不过现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一个小时前采访他时那种自信飞扬完全不同。

    没听到虞初再说话,岑霄收回目光,又主动说:“采访的时候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差点还把我问懵了,现在怎么这么沉默?”

    虞初扬起头,正好看到后视镜里岑霄的半张脸,她心虚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若无其事地回答:“不一样,那是工作。”

    她抿了抿唇,在心里说——更何况这些问题我已经提前读过很多很多遍。

    车行驶在城市繁华街道上,两旁的明亮的路灯渐渐变成一条银白色的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左前方的商场外挂着岑霄最新的珠宝广告,虞初才恍过神来。

    现在的岑霄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少年偏离很远了,他不再是那个转着笔问她作业的男孩。

    现在的他,比从前更遥不可及。

    车缓缓停在地铁站前,虞初解开安全带,边打开车门,边对前座的俩人说:“谢谢两位老师,下次见。”

    岑霄忽初回头,拿出手机对她说:“等一下,我们加个微信,回头发给我妈妈。”

    “好。”

    虞初打开手机,点出二维码,递给岑霄。

    一分钟后,虞初提着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全堆在路边,顾循看她东西太多,关切地问:“老师,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到小区门口吗?”

    “不用不用,小区就在前面,我走两分钟就到了。”虞初抬手指了指前面的楼房。

    车很快继续向前行驶,没多久,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

    虞初看着岑霄的车远去,想到走回去还要十几分钟,提着这么多东西实在有些费劲,便拿出手机打车。

    她一打开手机,界面停在与岑霄的对话框上。

    他的头像是某处傍晚的海洋,深蓝色的海天交接,天空中绽放着一束璀璨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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