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舒服
二大妈不仅自己溜了, 还把要来后院凑热闹的白大妈婆媳俩一起拉走。
“别去耽误人小两口办事!”
屋里的小两口面面相觑,忽然有点不自在。
关月荷摸了摸脖子,抬头看房梁, “你今晚不是要留家里住吗,那什么,家里也没准备你的衣服……”
想着要不就把她没用的布给裁了,简单给他做一身?反正他爸妈那边有缝纫机, 做衣服简单得很。
林忆苦清咳了声,低头看自己鞋面,“隔壁家里还有两套衣服, 我去拿过来。”
“那你赶紧去,家里还有没用过的毛巾, 我拿出来洗了晾着。”
说完, 一个人直奔卧室去翻柜子,一个去了隔壁院拿放家里的旧衣服。
正说完八卦的白大妈和二大妈捂着嘴吃吃地笑呢,忽然看到林忆苦火急火燎地大步走过,两人都愣住了:不是, 这事儿是不是办太快了?
—
家里暂时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林忆苦已经骑自行车出门去买大白粉和火碱了, 先把东西备齐,等他改天休息在家,就把墙面给刷了。
关月荷把他拿过来的两套衣服给放进了柜子里。
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 最上面的两个大格子用来装被子, 底下总共八个格子, 分别放她春夏秋冬的衣服,只有放冬装的格子塞得满满的,还有个格子放布料和别人送的毛巾。
剩下的三个格子是林忆苦的。此时只有一套睡觉穿的长袖长裤, 和一套旧军装。
用来装证件和钱票的柜子里多了张结婚证,关月荷没觉得有什么改变。
但柜子里突然有了不属于她的衣服,她才有了“她和林忆苦结婚了”的切实感。
“月荷。”方大妈拎了个篮子过来,是今天才包的饺子。
“这盘是肉馅的,这盘是素菜馅的,给你们拿点当明天早餐吃。对了,今晚还是去家里吃饭,我和你妈说好了,咱们两家一块儿吃饭。”
“好。”
方大妈难得见她犯别扭,笑道:“咋了?给方大妈当儿媳妇,不自在了?”
“不是……哎呀,我在想以后我在这边喊妈,院墙那边你和我妈都得犯迷糊。”区分她老爹和林大爷倒是省事,毕竟可以一个喊“老爹”,另一个喊“爸”。
“嗐,这点小事!你以后喊我方妈,喊林忆苦他爸,就喊林爸。”
“行,我听您的。”关月荷刚要把两盘饺子给盖起来,被方大妈拉着的手就被塞了一块鼓囊囊的手帕。
把手帕掀开,里头是一捆大团结,看着起码得有二十张。
她刚想推回去,方大妈就收起了手,道:“我和你林爸商量过了,忆苦和思甜成家,彩礼和嫁妆都用他们自己存的钱,家里另外给拿三百块钱。这是忆苦的那份,你收着。”
“咋?还跟我客套呢?”
关月荷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钱收了起来,“谢谢方妈。”
“你跟我讲这客气话……怪不习惯的。”方大妈笑道。
“月荷,杂物间的钥匙在哪呢?”林忆苦买了大白粉和火碱回来,一进屋,才发现亲妈也在这儿,“妈。”
“买回来了?要不今天就刷了?晚点你爸他们回来,喊几个人帮忙,晚上都能刷完。”
林忆苦连声拒绝,非说等他改天休息回来再忙活。
今天晚上刷,他们都不用在家里睡了。
方大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安排不妥当,“你们看着来吧。”
说完,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就拿起空了的篮子走了。
关月荷把挂墙上的钥匙拿下来给他,这是杂物间和厕所的钥匙,“改天再去把家里的钥匙多打一份给你。”
“对了,刚刚你妈给拿了三百块过来,我收起来啦。”
“好。”
忙活了老半天,林忆苦一直没闲下来,根本没空去试炕够不够宽。等他终于闲下来,上班的工人也陆续回来了。
各家开始准备晚饭时,关月荷和林忆苦才挨家挨户上门去发喜糖。
主要就发二号院和三号院,两边院子都是熟人了,用不着介绍,上门了直接喊人,然后抓一把糖果和花生瓜子搁桌上,唠嗑两句,又到另一家去。
晚饭是两家人一块儿吃的,江桂英和方大妈把攒的肉票一次全拿了出来,做了顿丰盛的。
连关月华和谷满年也被喊了过来。
趁着其他人正在忙活,坐一旁等着的关月华拍了下关月荷,喊她坐过去,低声问:“怎么突然就领证了?是因为前些日子外头传的话?”
关月荷去参加广交会期间,五星汽车厂有个没分到房的闹到房管科,质问房管科的人,关月荷一个非本厂职工为什么能分到两间半的房子?
房管科当时也解释了,说关月荷是和汽车厂工人互换的房子,两边厂子的房管科都有记录的,属于是工人自己的行为,且人家也每月交房租,没有违反规定。
但有人就是揪着不放那个,说关月荷在服装厂分到的房只是一个单间,比她现住的小多了,她还是未婚未育,这完全不合理。
虽然那个闹事的工人被安抚住了,但这事说不准哪天又要翻出来说嘴了。
所以,关月华才想着,关月荷一回来就安排两家长辈吃饭、领证结婚,是不是怕事闹大了会把她房子给收回去。
领了证,那就不能拿“未婚未育不该分这么大房子”说事了,而且结婚后,她还是军人家属,房子正常置换的情况下,谁会想不开去找军属麻烦?
关月荷嘻嘻两声,“也有那么点原因。早点结婚了省心。”
“先吃点垫肚子。”林忆苦端了碗饺子过来,又转头回他家里厨房忙去了,其他人都在他家那边 忙边干活呢。
关月华来之前还想说他们结婚太仓促,啥都没准备好,但一听隔壁家热闹的声音,又觉得这早点晚点也没区别。
但她真是至今没想明白,关月荷怎么就和林忆苦看对眼了呢?
关月荷看了眼屋外择菜的谷满年,凑到关月华耳边小声道:“我以前也想不明白,你居然真能和我姐夫谈上。”
她姐那找对象的想法,不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吧,九十度转变肯定是有的。
“和你个棒槌说不明白。”关月华把人推开,“沉得很,别靠我身上来。”
“你肚子里这个,以后小名就叫棒槌。”关月荷说着,还上手摸了下她圆鼓鼓的肚子。
肚子里的娃很给小姨面子,不知道是小手还是小脚把肚子撞出一个形状,关月荷立刻道:“你看你看,人家就乐意叫棒槌!”
“啧!”关月华简直要被她和肚子里的娃给气笑了。
两家吃过饭,关月荷和林忆苦想动手帮忙收拾,还被赶了出去,“忙你们的去。”
这么早就闲了下来……关月荷拉着林忆苦去洗澡。
不是在家洗,而是一人端个洗脸盆,去她厂里的大澡堂搓澡。
搓澡回来,关月荷去开了电视,坐了一会儿,发现那群小孩没来,隔壁院子里的元宝正在神气十足地质问:“刘五星,你不是说打死都不来我家看电视吗?哼!还我小人书!”
但去赵大妈家看电视的大人还是老时间到。
一个个进到后院就忍不住往关月荷家瞟,以为会看到大门关着呢。
结果却是门照常敞开,屋里有电视声,林忆苦坐门口的小板凳上搓衣服……
“林忆苦,洗好没?进来看电视。”关月荷趴窗户上喊人。
“晾好了就进来。”
关月荷雷打不动地执行着多年来的作息习惯,只不过以前是听广播、学习一小时、睡觉,现在变成了看电视、学习一小时、睡觉。
这不,看完了电视,院子里的热闹声陆续散去时,她已经在念英文了,念二十分钟,再去学四十分钟的德语。
学习这事,是偷懒一天都不成。
林忆苦见她拿起书本,到嘴边的话愣是给咽了回去,不纯洁的心思此刻显得十分不恰当,深呼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到处转悠,看家里还有哪些活没做的。
学习完,关月荷又发现了结婚的一个好处——有人帮她铺被子!
除了多个枕头,这炕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睡觉不老实,这么些年下来,被子是越做越大张,反正足够盖两个人的。
想到这,关月荷有些心虚:林忆苦今晚不会被她踹几脚吧?
接着,又发现结婚的另一个好处——大晚上有伴儿去厕所了。
她悄悄道:“我去厕所最怕遇上常正义了,神神叨叨的,信仰不够坚定的人迟早要被他带偏。”
关月荷心情颇好地一边晃手电筒一边晃他的手,导致林忆苦一时间也不确定:她不会是以为结婚了就是多张证,别的都和谈对象时一样只牵牵小手、偶尔抱一下吧?
趁着还有电,灯亮着,关月荷赶忙上炕,就着自己的枕头躺下来,然后开始数数。
数到十,啪地一声,断电了。
林忆苦刚上炕躺下,半点睡意也没有,正琢磨先给她科普下结婚后的睡觉问题,还不等他开口,关月荷准确地找到了他躺的位置,直接把他按住,“该睡觉了!”
林忆苦呼吸一滞,关月荷的身体已经贴了下来,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还道:“林忆苦,你洗的衣服真的很好闻。”
衣服味道很好闻,衣服渐渐褪去,肌肤碰到一块儿的时候很舒服,漆黑夜里十指纠缠时发现林忆苦的手长得好看。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沉重急促、缠绕着的呼吸让这屋里的温度急速攀升。
今早月荷说炕热得耳朵红,林忆苦现在也觉得这炕虽然没烧,但确实是热得慌,不止他大汗淋漓,手指触碰到的柔软身体上也覆着一层薄汗。
“林忆苦……”
她也没多余的心思惦记林忆苦有没有出声回应她,好不容易等到意识回笼,又被林忆苦拉着陷入下一场朦胧幻境里。
等到屋里的温度恢复正常,她习惯性地往枕头四周摸索,找她的手表,发现枕头已经被林忆苦放到了旁边的桌上,手表更是不知去处。
书桌上的煤油灯晃着亮光,林忆苦把换下来的被子和衣服团起来抱出去,见她摸被子,就把她的手表拿了过去。
林忆苦在客厅里搓衣服,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意袭来时看了眼手表,零点即将到来,忽然觉得今天这一天格外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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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月荷睡着睡着,总觉得自己的身上压了块石头,但太困了,根本不想醒过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的石头被搬开了,她才摊开手脚,把炕占了一半。
林忆苦煮好饺子回屋,看到炕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被子被踢到了一边,上衣也被卷了上去,小腹露了出来。
无奈地叹了声气。
但凡换个人,晚上说不定要被她踹好几脚。
等到快七点了,关月荷才开始伸懒腰,来回滚了几圈才坐起来。
“嗯?”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你还没去上班啊?”
“等你醒呢。”
“我单位近啊,又不是一个方向,等我干啥?”关月荷说着,又倒下去想再睡会儿。
“锅里有饺子,你起来了吃。我过两天休假,到时候能在家多待两天,刷墙的事不着急。”林忆苦啰嗦地交代了一堆,才切入重点,“你有没有不舒服?”
昨晚没光看不清,刚刚才发现她腰侧两边都红了一块儿。
“没啊,挺舒服的。”
话音刚落,屋里静悄悄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关月荷想把嘴给缝起来,默默地扯被子盖过脑袋装睡。
“……那行,我回部队了。”
无人回应。
林忆苦出了卧室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也不敢再瞎想了,动作利索地推自行车出门。
在自家门口刷牙的常正义提醒他道:“推错车了。”
他推的是关月荷的自行车,他那辆看着就是新买没多久的。
林忆苦回了声“没错”,匆匆出门去了。
常正义还想嘀咕,屋里的曹丽丽出来拍了下他脑袋,“多余废话。”
—
“哟!小关科长换新车了?”门卫大爷惊讶道。
小关科长喜滋滋地抓了把喜糖送过去:“请您吃喜糖!”
小关科长今天足足提前了二十分钟来上班,挨个办公室地去发喜糖。
中午吃饭时,谢冬雪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啧啧了两声,“你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倍儿爽啊。”
“还好还好。”关月荷乐滋滋地道:“结婚了还是挺好的。”
就是可惜林忆苦现在没法天天回家住。
但她也就可惜了两天,到了周四晚上,林忆苦回来了,这次能在家待两天。
他说等他回来再刷墙,但俩人默契地忽略这个问题。
这墙一刷,屋里暂时没法住人,他们又不想去他以前住的房间睡觉。
在他们小家住多好,晚上有点动静也不会担心住得近的人听到,卧室的位置还是挺不错的。
林忆苦一休息在家,关月荷中午破天荒地跑回家吃饭,在家睡个午觉再跑回去上班。
胡同口的大爷大妈说:“刚结婚的小夫妻就是黏糊。”
关月荷回:“现在不粘糊,等上年纪了也没劲儿黏糊。”
大爷大妈被她的话噎得不知道咋回。
林忆苦休息的时间不固定,而关月荷雷打不动的都是星期天休息,俩人极少能碰到同一天休息。
关月荷只能星期天休息的时间去汽车厂或者回学校给老师送喜糖。
六月的星期天回学校,被老师问:“怎么还不带对象来给我们看看?”
或许是因为带的第一届工农兵学生几乎全是军人,老师们对关月荷那位同是军人的、未曾谋面的对象有不少好感。
“等他改天能星期天休息了,再带他来。”关月荷说着,从包里翻出照片,道:“见不着人,可以看看照片,我的眼光不错吧?比我们班的男同学长得好看。”
老师们:“……”
说笑归说笑,但老师们也没忘点她,“上个月月底,领导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联想到今年去参加广交会时,在火车上郭旭升老师说的话,关月荷双眼放光,“老师,您说高考会不会……”
老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一个国家要发展要壮大,没有人才是不可能的。人才从哪儿来?”
凭他教了六届工农兵大学生的经验来看,光靠群众推荐上来的工农兵大学生肯定不成。
推荐机制没法让国家大规模地择优选取人才,工农兵大学如今的课程设置,也没法很好地培养人才。
老师没准确地说高考一定会恢复,但关月荷觉得,这一定是早晚的事情。
也是六月份,卓越服装厂又由全厂职工推选出来两名职工,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
丁学文来信,说陈立中的家人已经回到京市,但陈立中暂时没拿到回城名额,大队今年又没分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丁学文在信里开玩笑道:今年探亲回来喝喜酒,我们可就拿猪肉当贺礼了啊。
工农兵大学看起来还会继续办下去,但关月荷总觉得要做点什么。
她的高中课本早没了,但不好去找她姐借,她姐准备要生了,这时候不适合多想。万一真要恢复高考,就她对她姐的了解,她姐肯定是要去试一试的。
林忆苦和林思甜的高中课本更是早借给了别人上学用,现在都不知道传到哪家去了,早进了厕所也是有可能的。
思来想去,关月荷还是找上了在废品站工作的赵大妈。
“搞几套高中课本?你要用啊?不早说!常正义的高中课本都被撕完了。”
赵大妈也没多问,就说等她上班了再给寻摸。
一直到六月中旬,赵大妈陆续带回来两大捆书。
“我看封面写有高中的全给你找来了,其他的资料书是海半耳给搭上来的,你也知道,他眼睛尖,他说是好东西,八成差不了。”
高中没很认真学习的关月荷也分不清好坏,“行吧,您改天帮我谢谢海大爷啊。”
挑挑拣拣,勉强能凑一套高中课本,剩下的资料书也全整理好,准备一起给丁学文寄过去。
她知道丁学文当初是带了课本下乡的,但不知道还在不,以及陈立中有没有……算了,全给寄过去!
就是有点发愁,这封回信要怎么写才好呢?
林忆苦不知何时回来了,见她对着空白的信纸咬笔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
“怎么了?”
“你回来啦!”关月荷从发愁的情绪中抽离,惊喜过后,又觉得不对劲,“前天休息,明天也休息?”
而且今天还回来得这么早?
“我待会就得走了,要出任务,回来和你说一声。”
这还是他们结婚后,他第一次要出任务,“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虽然有点突然,但关月荷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军人,对他有可能长时间在外面执行任务这事早有心理准备。
“给街道办打个电话就好了,还要多跑这一趟。”
“关门了没?”关月荷的话题一下子就跳到了天边去。
但这段时间也不是白相处的,林忆苦张开手臂,“门关好了,抱吧。”
“嘻嘻。”关月荷高兴地扑了过去。
抱到人了,关月荷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还是得再提高:人还没走呢,她就有点舍不得了。
可能是不用她动手的缘故,林忆苦洗的衣服就是有股香味。后面一个月都得自己搓衣服了,也吃不上林忆苦做的饭了,晚上更抱不到特别好摸的林忆苦了……越想越舍不得。
“刚刚在愁什么呢?”林忆苦逮住腰上乱摸的手,时间紧,他最多只能在家待半小时,怕控制不住,及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哦。刚刚啊,”关月荷把老师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大概说了下,才道:“说了吧,怕最后没消息,他们失望。不说吧,我又怕消息真来了,他们太久没看书会比不过别人。”
她知道,要是有高考的机会,丁学文也一定会去试一试。
但下乡十年,说不准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到了快崩的状态,她就怕她说了,让丁学文抱着期待熬了一年又一年,谁知道这次能熬多久呢?万一把那股心气熬没了……
“还有我姐,棒槌还没生下来,我想她提都不敢提。”关月荷想起来他不知情,解释道:“棒槌是我给我姐小孩起的小名。”
林忆苦:“……”
她姐说她是棒槌,她给她姐小孩起小名叫棒槌。也挺合理的。
抱着他的人蹭了蹭他的肩窝,叹道:“真希望高考快点恢复,希望我姐和丁学文他们都能考上大学。”
“希望你任务顺利完成,平安回来。”
林忆苦心里一暖,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你不在家,我吃饭都不香了。”
林忆苦笑了下,“我在家吃四碗饭,我不在家吃三碗半,是吧?”
关月荷鹅鹅鹅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吃三碗半的话,还是要加两个馒头的。”
得,还变相加饭量了。
第82章 未知
陪林忆苦走到长湖街道, 目送他骑车远去,关月荷才转头边叹气边回家。
“叹啥气呢?上来,爹载你一段。”
关沧海老远就看到他小闺女耷拉个脑袋, 平时看她乐呵惯了,突然见她发愁,他都要想着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想着要说几句安慰下,结果, 他这倒霉闺女应了声“来嘞老爹”,双手在后座上一撑,人就跳了上来。
他这准备不充分, 车子扭来扭去的,差点和他老伙计明大爷给撞上。
明大爷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没好气地对着他们父女俩哼了声, 脚一蹬就拐进了胡同。
“完蛋!我还寻思着过两天买个猪肘子,让明大爷给做红烧的呢,吃不上了。”关月荷叹了声气。
关沧海心想:还惦记着好吃的,那就说明没遇到啥大事。
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后, 也有心情想别的了。
“你结婚后胖多少斤了?”关沧海好奇问。
关月荷捏捏自己的手臂, 再捏捏自己的脸颊, 最近饭量什么的都算正常,甚至因为天气渐热,胃口还变差了点。
关沧海不信, 她结婚后, 除非是在厂里吃食堂, 只要回家,要么是林忆苦做饭,要么就隔壁的亲家给她送菜过去, 伙食水平起码往上拔高了两个等级。
怪不得她一上来,车子摇摆不说,他蹬得都费劲。
关月荷懒得和他狡辩,他以为她还是瘦竹竿,他也还身强力壮呢?都五十出头的人了!
“爹,我看大街上有人烫头发了,你那理发店什么时候也搞这个?”
五一前,她和谢冬雪出去逛街买结婚用的东西,在百货大楼看到有个正在挑口红的女同志头发像波浪似的,穿着红色波点布拉吉,怪好看的。
谢冬雪五一放假那天结婚,当时看到了,心里蠢蠢欲动,说结婚那天也想弄个一样的发型。
但转了几个理发店,人家都说不能做。谢冬雪还觉得遗憾呢。
“这玩意儿啊,以前没被禁的时候,用的火钳来烫,和我学理发那学徒,把人额头给烫出块疤来,我这老多年没烫了,手都生了。”
关月荷一听,立刻放弃了找她老爹烫头发的想法。
“你可不能搞这个啊,你是干部,你看现在有几个人是烫头发的?”尤其是在前面这么多年里,烫发是不允许的,烫出来了是要被批评的。
“我不烫啊,我就问问。”关月荷又道:“您敢烫我都不敢试,万一也给我烫出块疤来,我又不能揍您一顿出气。”
“……倒霉闺女!”
一进胡同口,有人就开玩笑道:“月荷,你这都结婚了,还让你爹载你呢?”
这话说的,结婚了,老关师傅就不是她爹了?
“何止啊,下次让我爹载我和林忆苦。”
关沧海真是被气笑了,转头就想拍她两下,载她一个都够呛了,还要再搭上个林忆苦?
为了答谢她老爹载她一段路,关月荷拎上家里剩得不多的茅台酒回家里吃饭。
江桂英念叨道:“你俩这休息时间没一天能凑到一起的,现在好了,忆苦又出任务去了,你姥姥上次还让你舅来问,你这喜酒到底啥时候安排。”
“等年底呗,我和林忆苦都不着急,您让姥姥姥爷不用催了,时间定了肯定通知他们。”
这几年里,她光顾着盯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了,都懒得打听其他亲戚家的事情,家里和姥姥家、小姑家、大嫂娘家现在关系好坏,她懒得知道,干脆从来不问,也没人专门和她说。
人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管这还管那?
她白天忙着上班的事情,下班回来了还要看电视、学习、和林忆苦相处,空闲时间和朋友们吃吃饭或者去汽车厂、学校找老师们请教,再收拾收拾小家,就已经足够她忙活的了。
见她不想多说,江桂英也就懒得问了,反正也领证了,摆酒就是个场面活。
“吃了,你们自己收拾,我晚上去月华那儿住。”
虽然江桂英没少念叨,说要是关月华和谷满年当时找人把房子换到银杏胡同这儿,也就不用担心孩子以后怎么带的问题了。
但真到了他们需要长辈帮忙的时候,江桂英还是天天跑两趟过去看看,晚上还要留在那边睡觉。
估计等棒槌生下来了,江桂英怕是得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起码在月子期间得搭把手。
“这娃也是个慢性子,等来等去,还不见发动。以后生出来别真是慢性子才好!”江桂英叹气,一个急性子妈,和一个慢性子娃,凑一起都不知道该咋过日子。
关月荷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您等等我呗,我洗了碗送您过去。”
林玉凤就道:“你放着,我待会一起收拾,先送妈过去。”
“小姑,我也想去。”小侄子阳阳也跟着放下勺子。
“你不想。”关月荷没搭理他,忙着回家去推自行车。
刚骑到长湖街道,就见许成才也骑自行车过来,“月荷,江大妈,月华姐要生了,刚去医院,我来给你们报信儿。”
“哎呀!怎么突然就发动了呢?”
也早该发动了,医生说预计六月初生,现在都六月中旬了!
关月荷一路猛地踩车,江桂英刚开始还不停地说话呢,直到过一个下坡,关月荷半天不减速地哗啦啦冲下去,江桂英立刻闭上了嘴巴,双手紧紧抱着关月荷的腰。
怪不得曹丽丽偶尔还夸关月荷当初送她去医院,蹬三轮蹬出了小汽车的气势。
她们刚到医院时,谷满年正在团团转。
一见到江桂英,谷满年终于松了一口气。“生了,月华还在里头,孩子,哦,秦子兰帮忙看孩子去了。”
说完,谷满年又冲产房里喊:“月华,咱妈来了,妈看孩子去了,你放心嗷!”
关月华让他顾着孩子,他是又惦记媳妇儿又惦记孩子,去哪边都不放心,家里来人了才放了心。
江桂英二话不说,找护士问路,看孩子去了。
没被安排任务的关月荷还有些懵:孩子有这么快生下来的吗?
谁说这娃是慢性子了?
等关月华终于从产房出来,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第一次见大姐脸色苍白、没一点劲儿的样子,关月荷一时间觉得心里堵得慌。
以前她特别烦她姐,晚上睡觉不老实、脾气暴躁嘴巴毒。但可能是过去的事情已经很久远了,她又觉得她姐其实也没很烦。
此时此刻,难得冒出来点姐妹情。
关月华醒来后一看,左边是正在抹眼泪的谷满年,右边是眼睛红红的关月荷。
“……”
这俩看着就糟心。
关月荷在医院里待到大半夜才回去,到家了还得先去三号院,让她爹收拾她妈的洗漱用品,明天一块儿带过去。
“咋还要住院呢?你姐怎么样?”
“没事,能吃能睡,多留两天看看。”关月荷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棒槌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吃饱了就睡,等几个小时了不睁眼也不嚎,姐和姐夫担心,要多住两天。”
她妈说,棒槌和她小时候一个德行,肯定没问题,但她姐一听像她,脸都皱巴了。
“哦,没事就行。”关沧海忽然觉得不对劲,“你姐生了儿子还是闺女?棒槌又是啥?”
关月荷哈哈笑,“生了闺女,我给起的小名,我姐和我外甥女都知道的。”
关沧海:“……”
忙了半个晚上,关月荷到了家才觉得困得厉害,快速地收拾一下,直接倒炕上睡觉了。
隔天,她把写好的信件和书都给包起来,拿到邮局给丁学文寄了出去。
下班后,拎上方大妈给准备的鸡汤送去医院。棒槌现在知道睁眼了,也知道嗷嗷嚎了,她姐就打算明天出院。
“这名字难听,不能喊了。”江桂英听不得外孙女被起个“棒槌”的小名,“你姐说了,不起小名,以后都喊大名。”
“大名叫啥?”
“谷雨。”
话音刚落,出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谷雨嚎了起来。
关月荷觉得,小人儿虽然不会说话,但也知道用哭嚎来抗议自己被迫错失小名。
她跑这一趟,还在医院里遇上许小妹了。
许小妹和程鹏是汽车厂的双职工,工龄够长,现在已经分到房搬了出去住。
看他们从妇产科出来,脸上喜气洋洋的,不难猜出,这对也要当父母了。
或许是身份即将转变,从儿女变成父母,许小妹看着比以前聪明靠谱了点。
真神奇。
许小妹一抬头,也看到了关月荷,“你也有了?”
许小妹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关月荷和林忆苦领证结婚也就两个月吧,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关月荷翻了个白眼,“我来看我姐。”
她和林忆苦达成共识,在他还没能常住家里前,暂时不考虑要孩子。
得趁现在年轻多黏糊,孩子的事不着急。
听说是关月华生了,许小妹撇了撇嘴,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别进去探望了,反正她们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
“不是,你慢点走。”程鹏着急忙慌地追上蹬蹬蹬往下走的人。
谷雨出生,关月华休假在家坐月子,江桂英每天早上七点过去帮忙,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和卓越服装厂最近加班的工人几乎是一个上下班时间。
卓越服装厂外省来的单子突然猛增,不仅每个车间的工人都得忙着加班,连各科室的干部也得跟着加班去协调各方资源。
整个厂子忙得热火朝天,没有一个闲人,大家伙都盼着,最好能一直维持这个生产量,这样才能有招工名额放出来。
但厂里暂时还不需要招工,没工作的厂子弟们该下乡的还是要下乡。
同时,即将高中毕业的宋西北在下乡、参军、接蔡英在汽车厂食堂打饭工的班这三条路间徘徊。
“月荷姐,忆苦哥还没回来呢?”十七岁的宋西北长成了高竹竿,声音也终于不再是几年前嘎嘎嘎的鸭子嗓音了,此时站在关月荷家门口探头探脑的。
“没。你不是报名上去了,还参加体检了吗?现在还没结果?”
宋西北两手一摊,“我怀疑我爸给我悄悄使坏了。”
“那不可能。”宋公安虽然不想西北西南参军去外地,但人还是挺开明的,不至于悄悄搞破坏。
“宋公安,你真使坏了?”
“哎哟我去!爸,我不是这意思……月荷姐!”宋西北以为他爸在家,忙着想解释,结果他家的门还是关得好好的!
他就说,家里只有他妹在家,他爸妈还没下班回来呢!
诈小孩成功的关月荷一顿哈哈大笑。
看他快气炸了,关月荷才道:“你真想当兵?去哪儿都成?你家里也没意见?”
“当然了!”宋西北愁眉苦脸道:“我还想找忆苦哥问问,是不是我哪儿没通过啊,怎么还没着落。”
“可能还在做政审。你急也没用,林忆苦在家也没法帮你查。”
“我知道,这不是,和忆苦哥说说话,我心里有点底嘛。”
关月荷觉得他现在就是闲的,让他去给一号院的牛大妈家搬砖块,多干活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西北,你爸妈下班了没?”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来,一看就是要给做动员下乡的。
虽说这几年里,不少单位和国营厂腾出的招工名额多是面向下乡知青,但这点名额在庞大的下乡知青队伍面前,只能算杯水车薪。
刚毕业的青年没有工作,还是得按照政策下乡。
但对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来说,近几年的动员工作比强制下乡的前几年容易多了。下乡地点离得近,无非就是下乡了没法吃商品粮而已,不用背井离乡,已经很好了。
关月荷忙道:“汽车厂最近赶生产,蔡英姐要上夜班给工人做夜宵,宋公安最近也事儿多,要不你们等星期天了再来?宋西北一个十几岁小孩啥也不懂。”
她就怕宋西北愣头愣脑的,直接跟人家确定了下乡去,那就没法参军了。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犹豫了下,他们都来好几次了,每次都逮不到宋家的大人。
关月荷又道:“那也不是他们两口子故意的,厂里的生产不能不管,人民群众需要公安帮忙,宋公安还是所长呢,他更不能不管了。改天吧,两位同志你们改天再来哈。”
宋西北看着她把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好声好气地连哄带拽地给送了出去,不愧是银杏胡同有名的大力姐。
“月荷姐,你说这又要号召知青下乡,又要安排岗位让下乡的知青回城工作,还下乡干啥啊?”
宋西北不是很能理解,“宝玉姐说,丁学武在乡下干不动活,还偷鸡摸狗,被抓起来关了好几次了。这样的让他们下乡干嘛呀,留城里嚯嚯自己家算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咱又不是领导,管好自己再说。”
关月荷嫌他话多,从口袋里翻出来两块钱,使唤他跑腿,“去给买两个西瓜回来。”
耳朵终于清净了,关月荷长呼了一口气。
她也想不明白,这高考到底有没有可能恢复?下乡的知青能不能参加?
叹气,也不知道丁学文收到包裹了没有。
而被她惦记的丁学文正在知青们的自留地里忙活,浑身的汗水混着泥巴,老远就听到大队长的小孙子挥手报信:
“丁老师!你有包裹到了!”
“来了!”
丁学文让报信的学生帮忙签字,接过包裹,沉甸甸的。
过了前面两三年的难熬日子,之后几年,他和几个发小们只在过年前互相寄吃的用的,其他时间都是只写信。
不年不节的,寄这么多东西?
但仔细一摸,他发现不对劲了,给他寄这么多书?
拆开包裹,最上头的第一本书就是高中的数学课本,他愣了下,很快想到某种可能,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了起来。
底下几本也是高中课本!
翻了又翻,终于在侧边翻到了信封,一看字迹就知道是月荷写的。
月荷在信中写了今年参加广交会时的见闻、五月底中央开会提出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方针……
信里没写已有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切都是月荷自己的猜测,所以来信时只是提醒他:
“来日如何,暂时未知,但我们卓越服装厂的郑行敏厂长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丁学文同志,千万不能落下学习啊!”
丁学文只觉心里热血澎湃,又忍不住想笑:月荷真是逮住所有机会宣传卓越服装厂和郑行敏厂长。
傍晚,陈立中从养猪场回来,喊上他去附近的河里洗澡。
丁学文把关月荷的来信一说,陈立中哗啦一声猛地从水里冒出头来,俩人对视了许久,陈立中才艰难开口,“你觉得……”
丁学文打断他的话,坚定道:“郑行敏厂长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有一天真的恢复 高考了,我们不至于手忙脚乱地才开始复习。”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们下乡时带来的高中课本都摸得卷边了。
十年啊。
他们在四道沟生产队待了十年,他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某个知识点在哪页哪行。要是猪能说话,天天听他读书背书,哪怕只活一年,也该是初小学历了。
但是,“郑行敏厂长是哪个?”
—
七月初,关月荷终于有了空闲,挑了个星期天,叫上在家的邻居们帮忙,把家里部分的家具搬到了三号院林大爷家里。
林忆苦的这间房,自他参军后,屋里就够空的了,结婚后,东西全搬到了她那边去,这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别的什么都没有。
勉强能装下她的家当们。
等不到林忆苦回来忙活了,她决定早点把屋里的墙壁给粉刷了,之后省得还要拖拉。
人多力量大,除了她和她老爹、大哥和林大爷来刷墙,院里的好几个邻居都拿工具过来帮忙。
一些人搞卫生,一些人修缮炕,还有人上屋顶检查瓦片好坏的,剩下的人就负责刷墙,还有把不要了的家具搬到胡同口的空地去,谁想要就自己搬回去。没人要的话,放个两三天,就会有人给拖走。
也难得大家凑一块儿干活唠嗑。
“忆苦以后能天天回家住了,挺方便啊。”二大妈在屋里转了一圈,建议道:“我看你们得趁早把娃的房间给隔出来,到时候得把墙给拆了重新挪吧?你们家这炕也太大了!”
关月荷平时不准外人进她卧室里,更不可能让人上炕来。大家渐渐的,也忘了她家这炕是真够长够宽的。
关月荷不赞同,她就得睡这么大张炕。
她和林忆苦月月去领计生用品,连同事、战友们的份额也领了,孩子还远呢。
关月荷不接话,其他人嫌说她的事没意思,又开始说起别家的八卦来。
聊着聊着,看到从外头回来的宋公安过来打招呼,问要不要帮忙。
“可不敢麻烦您这个大忙人。”二大妈赶忙问:“偷日化厂仓库的那伙贼抓到了没有?”
白大妈震惊,“还有贼的事?我怎么听说是前面胡同有一家老的把儿媳妇给害死了?”
赵大妈更是惊呼,“不是说是咱们厂那谁在外头养小的,被媳妇儿抓到了吗?”
关月荷跟着大妈们的语气一惊一乍,她最近真是错过太多事了!
惭愧,她上个月给思甜去信,还说银杏胡同最近风平浪静,一点八卦都没有!
宋公安:“……暂时都不能说,别问了。”
大妈们一副了然的表情,“懂,不能乱说嘛,我们嘴巴严实得很。”
宋公安见人手足够,也不多留了,哈欠连天地回家休息。
他刚回家,这边大妈们一个个就言之凿凿地道:“我就说是真的吧?!宋公安都确认了。”
关月荷啧啧两声,要不是她本人就在这儿听着看着,转头大妈们一说,她可能真以为这些消息是经过宋公安确认才传出来的呢!
大妈们真能瞎掰扯啊。
但干活也是真利索。
只忙活了一个上午,关月荷家里的活就干得差不多了。
被关月荷安排去跑腿的宋西北和伍家旺带着西瓜和冰棍回来,先给干活的大人们分了,再给眼巴巴地仰头的小孩们分。
关月荷边咬冰棍边看被粉刷一新的屋子,过去七年的旧痕迹被覆盖掉,很快就要添上下一个七年的痕迹了。
下午她就去把预定的新沙发给运回来,还有新换的桌椅。
等林忆苦回来,估计要被屋子吓一大跳。
第83章 信号
又是一个星期天, 关月荷去了趟五星汽车厂给章新碧送翻译好的资料。
章新碧忙着要去技术科开会,没空检查她的资料,但走之前, 拉着她到一旁小声提醒道:“我师姐给我来信,说晋省最近开了全国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会议,我看这也是个信号。以后要真恢复高考了,工农兵学生的学历怕是有些尴尬。要是高考恢复了, 你要是能参加一定去参加。”
章新碧想说,高考要是恢复,研究生的招生大概率也会跟着恢复。月荷也不是只有参加高考这条路可走。
但想了想, 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之后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等高考真的恢复了再说不迟。
再次被同事催去会议室的章新碧说完, 拍了拍她的手臂, 拿起笔记本跟上了同事。
愣在翻译组办公室门口的关月荷站了许久,缓缓呼了一口气,有信号传出来就好。
但她的老师们怕是鼓励错对象了,她压根想不起来高中学的知识。
前段时间收集高中课本给丁学文寄过去, 她翻了几页, 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现在觉得德语书都比高中数学书简单易懂。
再一个,她已经拿了工农兵大学的毕业证了,还能参加高考?
这是个大问题。
从汽车厂离开, 在附近肉站买到了两只猪蹄, 直接去了大姐家里。
谷满年星期天休息在家, 江桂英这天也就在家里歇着,没过来这边帮忙。
关月荷过来时,谷满年正在楼下晒谷雨的被子和尿布。
晾衣服的长竹竿整整齐齐地挂着两排尿布和小衣服, 在太阳底下暴晒。
谷满年顺便把在旁边踢球的小孩们给哄走,不然这尘土飞扬的,衣服洗了也白洗。
“你来得正好,你姐说在家闷得慌,你上去和她聊聊天。”谷满年看她递过来的俩猪蹄,笑道:“正好,我刚还想着去买猪蹄煲汤,你就给送过来了。”
前两年乱糟糟的,谷满年老家亲戚没再往城里送猪肉,现在也还在观望着。
不然,谷满年都不用愁外面肉站的肉不好排到。
关月华正是无聊的时候,客厅里的人一说话,她就赶紧坐了起来,“关月荷?”
“等会,洗个手。”关月荷回应了一声,去了阳台洗澡间搓肥皂洗手。
这是她姐的规矩,因为这个规矩,她妈回家嘀咕了好几次,说她姐太讲究。
关月荷觉得这个规矩挺好的,可惜林思甜还在学校学习没法回来,不然她要拉着林思甜给她妈做做卫生健康宣传工作:现在条件不比二三十年前了,养小孩不能太粗糙了,得讲究点。
别的不说,现在有的单位都开始搞计划生育,干部带头,一对夫妻只生两个孩子。
她觉得,这政策早晚得传到各个国营厂来,她和她姐、姐夫都是厂干部,肯定要起带头作用。
父母双职工,还都是干部,家里就俩小孩,必须要养得很讲究啊!
闻了闻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为了给她俩腾地儿聊天,谷满年把正呼呼大睡的谷雨给抱了出去。
“林忆苦还没回来?”
“姐,高考有可能恢复了!”
关月荷刚坐下,姐妹俩就一起开了口,接着又一起开口回。
“他出任务,联系不上人。”
“你脑壳被晒傻了?”
关月荷:“……”为数不多的姐妹情又被她姐给气没了。
“五月底,中央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最近,晋省刚开完全国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会议,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关月华定定地盯着她看,发现她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脸上表情没半天波澜,但手指忍不住攥紧剩下的床单。
关月荷朝卧室外的客厅看了眼,她们怕吵醒谷雨,刚刚是压着声音说话,估计客厅里的谷满年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在来卓越服装厂家属院的路上,关月荷自己也很纠结:这个时候给她姐说好不好呢?
给丁学文寄课本过去时,她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没准确的消息传出来,她怕说了,她姐坐月子都坐不舒坦。本来想等她坐月子结束了再说。
但今天章新碧给她说了晋省开会的事,她就觉得应该要早点说。
现在是晋省召开会议,谁知道哪天就轮到中央开会?
她把她知道的消息说了,最后要怎么做,那还得看她姐怎么想。
要考虑工作,还要考虑家庭。她觉得,要是高考恢复,她姐还是会去参加的,但工作和家庭怎么协调,也是个大问题。
“傻了?”关月荷轻轻地推了下正在发呆的关月华。
关月华所有心思都在关月荷说的事情上,一时没防备,差点被推倒。
人晃了两下,才重新坐稳。
关月荷尴尬地笑着挠挠头,她都没用力!都怪她姐自己坐不稳!
说完这事,关月华思考了许久,又问:“这事你还和谁说了?”
“丁学文,我找了一套高中课本给他寄过去。”
她姐这儿用不着找,她姐以前的书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客厅的书架上,进门往左边看,一眼就能看到。
“事情最后是什么样不好说,你嘴巴严实点,别往外说了。”
关月荷哦了一声,她身边也没几个朋友是学习好的,想通过高考上大学,还不如想怎么才能当上厂领导。
也就只有她姐和丁学文,这俩人是真爱学习,读书时学习也用功,看着有点希望。不然她也不会专门给他们传消息。
“别光想着别人,你也准备起来。”关月华无视她的摇头,“初高中知识还能有你学的德语难?”
关月荷觉得,这是完全不一样的难。就目前来说,还是德语容易点,毕竟她已经勉强算学入门了。
怕关月华继续劝她也去复习高中课本,关月荷正找借口要溜呢。
正好,谷雨哭嚎起来,谷满年赶忙“诶哟诶哟”地哄着,关月荷立刻起身,“不和你聊了,我还得回去搬家。”
上周把墙壁粉刷了一遍,还换了新沙发和一张吃饭的桌子。
她在林家住了一周,总觉着不够自在,今天必须得把家当都给搬回去,她要住自己的屋子!
特意跑这一趟,她还想逗一下她的棒槌外甥女呢。但谷雨现在哭得厉害,吵得她耳朵难受,逗娃的心思散得一干二净。
“不是,你晚上不在家吃饭啊?”
“你忙吧,改天我再来蹭饭吃。”关月荷摆摆手,示意谷满年别瞎客套了,一出门就溜得飞快。
出家属院时,在乒乓球台附近看到秦子兰和妞妞,又停下车和她们说了会儿话。
把妞妞揉揉搓搓一顿,满足她逗小胖孩的心思了,又高高兴兴地蹬车回家。
—
谷雨吃饱,呜呜嚎了几声又被哄睡。
娃刚被放到旁边的小床上,关月华就对谷满年道:“你把我的高中课本拿进来。”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高中课本了?”谷满年有些疑惑,自从关月华去上了干部进修班,就把高中课本给收起来了。
之前,床边的柜子上放的书籍就是她的高中课本,后来全都给挪到了客厅的书架上。
虽然疑惑,但谷满年还是听她的,把外面的高中课本又给搬了回来,一一摆在床边的柜子上。
“咋了?你忽然这么看着我,我心里有点慌。”
关月华没瞒着,把关月荷说的事情也和他说了遍。
“这么说,以后真的要恢复高考了?”
“啧!”关月华纠正他的说法,“猜测!是不是真的会恢复,谁也不知道。你别出去乱说。”
但只要有恢复的苗头,她就不想错过。好些年没看高中课本了,知识点虽然还有印象,但记得不牢固,她得把知识点重新捡起来。
谷满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要是有机会,你就去考。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那块料……”
“……”关月华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很有自知之明?
显然,她想说的不是他考不考的事情。
她语气坚定,“我得提前给你说一声,如果真的恢复高考了,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考上了也一定会去读书的。”
谷满年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握紧,“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又侧头去看小床上的谷雨,轻声道:“咱闺女挺好带的,我们厂也准备搞自己的托管班,不怕没人带……实在不行,咱妹还没孩子,忙不过来叫她带两天。”
关月华刚刚涌起的感动又落了下去,气得拍了下他肩膀,“你打得过她吗你就使唤她给你带娃?”
“也是,咱妹还找了个能打的妹夫,我是一个也打不过。”
谷满年愁眉苦脸道:“妹夫住得近,现在在银杏胡同名声好得不得了。我上次回去,你不知道谢大妈怎么夸的他。”
谷满年把谢大妈阴阳怪气的样子学了个八成像,“一放假回家就给月荷做饭洗衣服,回三号院干活……”
酸溜溜地道:“谢大妈这是在点我呢。我看,咱爹妈以后看他是越看越顺眼,我就得靠边站喽。”
关月华嫌弃地啧了声:“你没长嘴啊?她点你,你就戳她肺管子啊!当谁不知道她家那点事呢?”
“当时嫉妒糊涂了,没想起来。”
话题是越扯越偏,谷满年嬉皮笑脸的,没一会儿,又扯到厂里下一轮分房排队的事情上了。
他现在是副科,还结婚有了孩子,重新排队分房是合理的。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下一轮分房,不然长辈过来帮忙搭把手,还得在小小的客厅里打地铺。
关于未来参加高考和怎么带孩子这俩大问题,几句话就给定了下来。
在谷满年的话里,大问题变成了小问题,悄无声息地就帮关月华卸下了重重顾虑。
谷满年边给闺女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身子,边问:“晚饭熬个猪蹄汤,再碗蒸鸡蛋、炒个青菜,你还想吃什么?”
“够了,就这些吧。”
关月华现在能理解关月荷以前说的那句话了:结婚过日子嘛,柴米油盐,吃好喝好最重要。
原话不太记得了,但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谷满年这时忽然短促地笑了声,“你不知道,咱妹以前在厂里的外号有多少,每次广播一说食堂今天有肉菜,好家伙,中午到点了,冲食堂的第一个就是她!”
“咱们家谷雨看着能吃能睡,肉胳膊肉腿的,以后长大了,学不到她小姨的大力气,学到她小姨跑步的速度,也行……哎哎哎,媳妇儿,我错了错了。”
谷满年摸摸被掐疼的耳朵,其实他也不知道他那句话说得不对。
是不能笑她妹?还是不能说让闺女学她妹?
—
关月荷一回到家,就招呼在院里闲聊的邻居们帮忙搬家具。
她平时没少出力帮邻居,到她需要帮忙了,她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人多,干活就是快。
大家只跑两趟,东西就都给搬回来了,顺便还按着关月荷的布置挪家具。
二大妈拍拍手,叉着腰站客厅中间,“你这一屋子东西,置办起来也得不少钱啊。”
关月荷满足地也学着二大妈叉腰,点点头。
可不是?!
她这屋里的东西,前前后后置办了七年,小到一双筷子,大到新买没多久的软皮沙发,花费的不只是她这几年的工资,还有七年的时间!
早买也有早买的好,起码她都用好几年了。钱存银行里,可不会生钱。
钱花了,还能继续存嘛。
前面两年,工龄涨了,但她的工资并没有再往上涨一级。
这和之前的副书记、厂里的效益没增加有点关系。
过了今年,她估计是要再往上涨一级工资,离每月四十块的工资不远了。
加上林忆苦的工资,她现在月月都能存一笔钱。这日子啊,是真越过越有滋味了!
她这边刚收拾完新家,就听到宋西北冲了回来,“月荷姐!我的政治考核通过了,下个月体检合格就是预定新兵了!”
聚在她家的邻居们一股脑地涌了出去,“西北,你这是报名通过了?”
“不是,政治考核通过了,后面还要体检合格。合格了就到预定新兵阶段,再去进行一段时间训练,考评通过才能批准入伍。”
现在,知青办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没再来动员他下乡了。
邻居们家里没当兵的,不了解报名参军的具体流程,但听宋西北说通过了,一个个纷纷道喜。
至于后面还要考评什么的,他们觉得,就宋西北那体格和力气,应该没问题。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感慨道:“你们说,这从小上梁揭瓦长得就是皮实,身体素质是不是更好些?”
一个宋西北,一个林忆苦,嘿,全都报名参军去了。
关月荷开玩笑道:“要不您回去让您孙子孙女跟宋西北学学上梁揭瓦?岁数小,现在学还来得及。”
“……哎哟,还是算了,我想想就头疼。”怕是会被皮猴给早早气死!
被当作榜样的宋西北重重地哼了声,光知道说他,咋不提忆苦哥?那才是银杏胡同第一皮猴!
—
说可能出差一个月的人,出差一个半月了,一直到八月份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关月荷见到林忆苦的第一反应,不是直接扑上去抱人,而是把人拦在了卧室门外。
林忆苦趁着这空档,把家里给扫视了一遍。
他出门一个半月,家里完全改了一个模样。
“我给你拿澡票,你先去澡堂搓干净了再回来。”关月荷找了澡票,还去衣柜翻出了最近找许成才给他做的新衣服,全都放他的脸盆里。
把盆递过去时,关月荷抬头看了眼快要晒成黑炭的人,呼吸一滞。在自己快憋不住笑之前,赶忙挪开视线,“把你脸也搓干净点。”
上次和黑炭住一间屋,那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哦,那是一群黑炭们。
林忆苦把脸怼到挂着的红色镜子面前,左右看了看,是晒得有点黑了。
他这段时间在外面出任务,天天和同样晒成黑炭的战友们面对面,习惯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晒得多黑。
但他出去搓个澡的功夫,起码有十个邻居在惊呼:“天呐!忆苦你怎么晒成这样子了?”
他从澡堂出来,遇上买菜回来的他妈,喊了好几声,他妈愣是没发现后边的人是她儿子。
“哎哟!你……”方大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忆苦此时的样子。
“妈,您想笑就笑呗。”林忆苦想抓头发,发现他现在还是个寸头,根本抓不着。
“我刚刚到家,月荷都偷偷笑了。”
找衣服找老半天,实际是脑袋埋柜子里偷笑,还当他没发现呢。
“不是,我这看着不习惯。”方大妈捂着嘴笑道。
林忆苦在南边当兵的那些年,回信不算多,只寄过一次照片回来。光看信和照片,她也没法想象得出,他出任务回来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乍一看到个黑不溜秋的大个子,怪不习惯的。
但人依然健健康康地回来,她就觉得好。
“这个点了,我得回去炖鸡去了。回去跟月荷说一声,晚上回家里吃饭。”
“知道了。”
林忆苦大步流星地赶回家,一进屋,就见他带回来的行李被拎到了凳子上,厨房里飘出来一股肉香味。
“妈喊我们晚上过去吃饭,不用在家开火。”
“晚饭的事等晚点再说,进来端面条。”
关月荷给他下了一大碗面,顺便给自己也下了一碗。
天热,她中午胃口受影响,没吃多少。刚想着给林忆苦弄点吃的时,突然就嘴馋起面条来,于是就多做了一份。
碗里最上面绿色的青菜和荷包蛋看着十分诱人,也可能是坐在正对面的人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俩人各自捧着自己的海碗,忙着一口接一口地呼噜呼噜吃面条。
关月荷觉得,她做的面条比林忆苦做的好吃。
吃饱喝足,趁着没人来打扰,邻居们不是在家休息就是外出办事,把门一锁上,回屋拆了个新的计生用品用上。
关月荷也挺愁的,上头提倡大家晚婚晚育、少生优生,可是,既不加大“做结扎”的宣传,又不提供足够的计生用品,这不是让想响应号召的年轻同志为难吗!
但愁也就只愁了一小会儿。
她发现,林忆苦虽然脸上被晒得黑了点,但抱着的手感比之前还要好。
林忆苦无声叹气,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又想到什么了,此时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偷笑。
没一会儿,关月荷发现林忆苦不回她的话了,抬头一看,人已经睡熟了,只有手脚还不忘紧紧困着她。
怕她睡着了踹他?
哼!她已经睡过午觉起来了!本来就没想再睡一遍……
等关月荷打着哈欠醒来,屋外挺热闹的,好像有院里几个大妈们和林忆苦的声音。
哦对,她想着陪林忆苦躺一会儿,结果自己又睡着了。
收拾好出来,门外晾衣服的竹竿上,已经挂着他换洗下来的衣服,和今天才换的床单。
难得今天的晚风温柔。
关月荷眯起眼睛感受。
林忆苦这次回来,连着在家休息了两天,也连着两天陪她上班、等她下班。
一天去大姐家里看谷雨,一天去看电影。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肯定又在私底下说他们黏糊得没眼看了。
林忆苦回来的第三天,把留在部队的大部分行李都给搬了回来,只留一套备用的衣服放办公室里。
“所以,以后你就能每天回家住了?”
“遇上特殊情况,还是要住部队。要是有事情回不来,我再给街道办打电话。”
“那可太好了!”关月荷高兴得想翻个身,但一双腿被林忆苦的腿给压着。
晚上睡着不知道就算了,她现在醒着,就想压着她不给动?
关月荷使了力,她今天非得把腿给压回去!
林忆苦看她来了劲,也跟着用力往下压,俩人胶着了一会儿,关月荷忽然抽出枕头砸他,趁他防备,一个翻身就给压了回去。
俩人还想较量下,忽然,俩人纷纷屏住了呼吸,竖着耳朵认真听。
“刚刚是不是咔咔地响了几下?”关月荷不是很确定。
“好像是。”林忆苦也在皱眉。
关月荷不敢再闹腾了,从林忆苦身上翻下去,往旁边滚了几圈,安静躺好,“老实点睡觉,这炕刚修没多久,要是搞塌了,我们以后出门要蒙着脸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胡同口那些大爷大妈会怎么笑话他们——天呐!月荷和忆苦那小两口,睡觉把炕给睡塌了!
可能还会被她妈揪着耳朵骂:你俩浑身的牛劲全使在炕上了?
甚至还会传到卓越服装厂!她小关科长的威信还有得剩?
关月荷光是想想,都觉得像她脸皮这么厚的也遭不住这些笑话!
“你老实点睡那头,不能越界翻过来。好了,我睡觉了!”
不到三分钟,刚刚说要老实睡觉的人几个翻身,咕噜咕噜地就翻到了他旁边。
下一秒,在她准备又一个翻身时,一条长腿就要横过来重重压下。林忆苦反应极快地伸手挡了下,动作熟练地把人给搂紧,防止她晚上又来搞突袭。
睡得正香的人忽然嘀咕了句:“我看不到你啊,晃一晃手电筒让我看看你在哪。”
林忆苦:“……”
第84章 恢复
没几天, 宋西北体检通过的消息传来,晚上看电视时在一群小鬼头里神气十足,见到林忆苦回来, 就立正敬礼:“领导好!”
还要找林忆苦试试身手,嗷嗷两声冲过去,林忆苦一招就把他撂倒了。
宋公安看得头疼,之前还不想宋西北去参军, 现在只想部队赶紧把他给收走。
如宋公安所愿,体检通过之后,宋西北拎着行李去参加预定新兵训练去了。
二号院少了个闹腾的宋西北, 一下子变得清净了下来。
但也就清净了一天。
来二号院说媒的媒婆一下子变多,个个都是往白家跑的。
白跃进和白向红兄妹俩只差了一岁, 媒婆们一开始是奔着白向红来的, 因为卓越服装厂又要建工人宿舍了,白向红在下一批分房名单里。
来了一看,还有个年纪差不多的白跃进,虽然没分房, 但他好歹也是汽车厂的正式工人, 在家里也有自己的一间屋, 条件也算是很不错的。
白大妈挑得眼都花了,甭管别人吹得多厉害,白大妈坚持要一个个地调查过去, 那些事儿多的家庭, 坚决不能要。
于是, 白大妈就找上了几个闲着的老姐妹,按着她的名单一个个查过去,把人家方方面面的情况都给查了个明白。
这调查过程中, 还打听到了不少八卦,导致银杏胡同的胡同口一天比一天热闹,大家都不争着去球桌了,都围着白大妈几个人追问:“上次说的那家,后来怎么样了?”
关月荷每天下班也凑了会儿热闹,等林忆苦下班回来了,才开始分工干活。
一个做饭,一个讲八卦。
讲着讲着,关月荷开始想林思甜了。八卦还是和好姐妹一起讲更有意思。
她觉得自己讲得没意思,还是林思甜更会讲八卦。
“想什么呢?”
“想思甜。”
“嗯?”
“她哥。”
关月荷笑嘻嘻地凑脑袋过去嗅了几下,“林忆苦,你做饭的水平比明大爷厉害多了!”
她每次一口不对心就夸他。
林忆苦早看透了。
—
关月荷去领了厂里发的西瓜,刚和下班大潮出了厂门口,就见厂门外的何霜霜冲着她挥手。
“月荷!”
何霜霜喊住关月荷,又拉上了谢冬雪,不等她俩问怎么了,何霜霜只顾拉着她们朝关月荷家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前后没人了,何霜霜才小声道:“我公公的老朋友昨天来家里做客,说上头刚开了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会上有人提出了恢复高考……我公公的朋友说,有可能,明年就有消息了。”
关月荷眼睛一亮,惊喜地反问了句:“真的?”
随后又想到,何霜霜不可能乱传消息。
“太好了!”
她姐和丁学文提前复习不是白浪费功夫!
“只是说有可能。”何霜霜强调。
“我明白!”
现在这时候,谁敢在外头拍着胸脯说“高考就要恢复了”?
动不动就贴大字报的例子才过去没多久,谁都怕自己说错话,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去举报。
“霜霜,你不会是想参加高考吧?”谢冬雪猜测。
关月荷也愣了下,何霜霜也想要参加高考?她是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何霜霜点头,“高考不恢复就算了,要真恢复了,你们觉得,工农兵大学生和正儿八经通过高考的大学生,哪个才能得到认可?而且,”
何霜霜坦诚道:“我们厂很好,但要是有更好的去处,我是要去争取的。”
关月荷和谢冬雪对她想离开服装厂的想法不意外,工农兵大学毕业那会儿,是因为何霜霜原来有单位,且她所学的专业不好分配单位,所以她才只能回到卓越服装厂。
而回到厂里的这几年,同样去进修两年半的关月荷、谢冬雪都被提拔当了副科,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不甘心、想要通过其他途径改变现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何霜霜昨天听到的消息,昨晚想了一晚上,今天就确定了打算。
总得要拼一把。
“但是,我们现在算是大学学历了吧?还能再参加高考吗?”谢冬雪皱眉。
“不确定,但有机会的话,我不会错过的。”何霜霜现在斗志昂扬,还邀请两位朋友和她一起开始复习。
关月荷摇了摇头,她对参加高考没有执念,想上大学,前几年也上过了。也没想过要离开卓越服装厂,所以,再去准备高考,对她来说,不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再读一次大学,学什么呢?还照样学英语专业?还是改去学德语?
这两门语言对她来说没必要再去大学里学习,但要是学别的专业,她又没其他感兴趣的。
关月荷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拍了拍何霜霜的肩膀道:“虽然我不打算参加,但我全力支持你!何霜霜同志,加油!”
谢冬雪附和道:“我也是。”
眼见何霜霜还想再劝,谢冬雪赶忙道:“正好给你们说个好消息,日报社给我递了橄榄枝,邀请我去日报社做编辑,还没想好怎么和厂里领导提呢。”
这下轮到关月荷、何霜霜惊讶了。
“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吧,这个工作是我大学老师推荐的,问我好几次了。”
谢冬雪道:“我这刚升了职,我也纠结了半年。但,在咱们厂宣传科干得挺没意思的,还不如以前在工会的时候呢。李朝阳也挺支持我的,就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要被收回去,得用他的名额去排机械厂的房子,有点麻烦。”
关月荷想起谢冬雪上大学那会儿还发表自 己的作品呢,后来回了卓越服装厂,进了宣传科,反而都没再发表了。
“不一样。”谢冬雪道:“之前那环境,写的东西都那样,我都怕写了还给自己招惹麻烦。”
何霜霜无奈叹气,“我还想着,你们会和我一样也想参加高考。”
“虽然大家想法不一样,但大家都有一颗进步的心,那我们还是好战友!”关月荷拍了拍身边的两位好友。
“嘶!你这个手劲……我俩可不是你对象,不经你打的!”
三人围成个小圈,互相看看,又笑了起来。
突然,关月荷想起来个重要的问题,“这么说的话,以后岂不是只有我留在咱们厂了?”
“我要考不上,还是……”
关月荷紧紧捂住何霜霜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必须能考上!”
还有她姐、丁学文、陈立中,她希望他们都能考上。
“没错!”谢冬雪也跟着附和,但过了一会儿,她咦了声,“霜霜,那你还申请调去妇联?去了妇联,还能有时间复习?”
厂里现在的妇联工作多得很,而且主要都是在家属院里闹起来。
前几年,厂里的老工人把自己的岗位转给了子女,更多的是转给了儿子,儿子再结婚生小孩,一大家子住一起,矛盾不多才怪。
远的不说,单她姐隔壁家的那老太婆,要么跟儿媳妇起冲突,要么跟邻居起冲突,妇联、工会、厂领导都没少上门做调解,还是照样不停歇。
“总不能把后路给断了。”何霜霜道:“下班回去了继续学呗。”
能考上,就去读大学,再找机会去别的单位。考不上,留在妇联总比在人事科好。
谢冬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关月荷回家吃了饭,给过来的小朋友们说今天不看电视,让他们去赵大妈家或者元宝家看。
一群小孩失望地嗷了声,又齐刷刷地奔向三号院。
赵大妈家里都是大人,不如元宝家多小孩,主要是周红旗和金俊伟偶尔会给来看电视的小孩拿花生瓜子。
“大晚上的还要出去啊?”
关月荷和林忆苦才走到大门,正从外边回来的陆昌顺嘴打了个招呼。
“出去转转,厂里最近还有车间赶生产吗?”
关月荷见他穿着工服,看起来是刚下班回来的。但她前些天听蔡英说,厂里的机器遇到了问题,生产车间歇了几天工,正等着技术专家来给解决。
“哦,不是,自行车坏了,一路推回来,这不就晚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了。”
陆昌车子给扛到了家门边,回屋拿了工具箱出来就开始修自行车。
关月荷见他动作熟练,还和林忆苦嘀咕了句:“以前都不知道陆叔还有这手艺,改天让老爹把他那自行车推去找陆叔看看,说不定还能修好。”
她老爹那骑了十几年的自行车终于罢了工,老爹死活不肯花钱再买一辆新的,正琢磨着能找谁可以把车子给修好。
胡同口外面的空地上一群人打球、唠嗑,比老头们扎堆下象棋还起劲。
要她说,这块空地摆球桌是摆对了,空闲时间做体育运动锻炼身体总比到处惹事的好。
“有人说,咱们胡同有人搞赌钱,就是藏得深,现在还没扒出来。”
胡同里的新鲜事是一茬接一茬的,宋公安真是半点没停歇的时候。
他俩一路散步到卓越服装厂家属院,顺便进去看她姐。
关月华七月中旬就结束了坐月子,回厂里上班去了。
江桂英白天就过去给他们带孩子,关月华每天中午还得回一趟家奶孩子。这一天两趟来回,也怪折腾的。
关月荷一进屋,见到正在伏案学习的关月华,一眼就察觉她比坐月子那会儿瘦了一圈。
“又出来散步?”关月华对他俩大晚上出来散步散一大圈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就这俩浑身使不完的牛劲,银杏胡同到服装厂家属院,一来一回得走半小时。不过,这俩也可能是用跑的。
“巧了,谷雨刚醒,给你们抱一会儿。”谷满年话还没说完,孩子已经塞到林忆苦的怀里了,自己转头就去阳台洗尿布。
“月荷,妹夫,要喝水,自己动手嗷,都是自家人,甭客气。”
林忆苦每次来都被塞小孩,而谷雨换了个人抱着,她居然也没哭闹。
用谷满年的话说:“咱妹夫是军人,靠谱,小孩觉得安心就不会闹。”
关月荷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都是想让他们帮忙抱孩子的借口!
关月荷和林忆苦怀里啃手指的谷雨对上视线。
小孩子身上有股奶香味,关月荷看得牙痒痒,趁她姐不注意,脑袋凑过去,亲了好几下谷雨的小肚子,她甚至想咬一口谷雨的小手。
关月华没听到动静,就转头看了眼沙发那边的方向。
从她这儿看,看到的只有关月荷脑袋往林忆苦怀里钻,林忆苦还腾出只手来揽着关月荷……
真碍眼。
但阳台那儿传来谷满年搓衣服的声音,她又把嫌弃的话给忍了下去,转头继续看书。
眼不见为净。
谷雨终于忍不了热情的小姨了,扁嘴呜呜了起来。
关月荷只管逗不管哄,立刻躲开,林忆苦只能抱着谷雨到走廊转悠。
“最近开了个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姐,你知道不?”
关月华点点头,“前两天才听说的。”
打定主意要开始复习后,关月华除了调整自己的工作状态,没再和另外一个副科争着表现,还联系了之前进修班的同学,想从他们那儿获得更多消息。
有个同学是教育局的,前两天找人给她捎了信,说国家领导人召开了座谈会,会上,一名大学教授提议恢复高考,得到大部分参会人员的支持。
这位同学在信中提到,现在的中小学教育质量不高,大学招生制度有问题,想把人才培养起来,难。恢复高考,才能公平地选拔人才。
这封信又给她增加了信心:高考,大概率是要恢复了。
关月荷过来就是想给她说这个消息,既然她知道了,关月荷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姐夫,尿布洗好了没?”
“急啥?你们再多待一会儿,柜子里有大白兔奶糖,我大嫂给送过来的,你自己拿。”
好不容易来了帮手,谷满年可不想他们那么快回去。
“让咱妹夫多学学怎么哄娃,以后你们有娃就有经验了。”
正做题的关月华翘起了嘴角,他还真能让这俩倔驴皮猴带上娃了。
谷满年手头的工作一结束,刚坐下不到两秒,孩子又被塞到了怀里。
关月荷拉着林忆苦往外跑,还顺手抓了把奶糖,“快走快走。”
谷满年抱着孩子追出来,“月荷,妹夫,你们有空常来家里玩嗷!”
关月荷当没听到。
口袋里的糖给林忆苦分一半,俩人又乘着朦胧月光哒哒地往家赶。
夜里。
“我姐、何霜霜都要参加高考,谢冬雪要调去日报社当编辑……哦,还有丁学文和陈立中。”关月荷躺炕上翘二郎腿,叹气,“我也想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好呢?
今天也没落下学习,两门外语已经在学习中了。想取代龙科长成为计划科的关科长而不是关副科长,也还要再攒攒资历……
林忆苦侧头过来等着她的下文,关月荷想半天想不出来。
一个翻身过来,直接压在了林忆苦身上,想用计生用品的意图十分明显。
—
九月初,何霜霜从人事科调到了妇联,这是平调而不是升职,所以没多少人在意她的调动。
但何霜霜调到妇联后,做的第一个调解工作就是自己家。
莫知南家里觉得何霜霜这个调动不好,既然都知道一时半会儿升不了职,妇联又事儿多,不如留在人事科,还能多点时间照顾家里。
谢冬雪悄悄和关月荷道:“其实是莫知南家里想让她再生一个。”
虽然何霜霜第一胎生的是儿子,但这年头,独生子还是挺稀有的,不说生很多个,生两个是大多数人觉得合理的。
尤其是莫知南现在是厂干部,现在各个厂矿单位都开始提倡只要两个孩子,干部要带头响应号召。
莫知南家里条件不错,家里亲戚还有在政府工作的,消息渠道多,他们还猜测,怕是以后还会提倡只要一个孩子。
所以,莫知南家里才会催着何霜霜和莫知南赶紧再要一个孩子。
谢冬雪又道:“年初的时候,何霜霜都动摇了,准备再要一个。但现在这时候……她肯定不会这时候要孩子。她婆婆,还有其他亲戚,就是因为这事,才想让她留在人事科。呃,我估计,她婆家那边还不知道她在准备复习……”
最后闹得连厂领导都被惊动了,郑厂长亲自上门去做调解,莫知南那边的亲戚才老实下来。起码没敢再去厂里要求把何霜霜给调回人事科去。
何霜霜没和她们说,但大家都在一个厂里,其他人聊家属院里的八卦,也会提到何霜霜。
“我家就住他们小两口的楼上,大晚上的,吵得吓到孩子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我看人事科和妇联,在哪儿不都一样?”
还有人幸灾乐祸道:“看吧,都说这俩感情多好多好,我看也就那样,装出来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什么情况,谁知道啊。”
关月荷皱眉,“别人感情不好关你什么事了?你是看上哪个了想搞破坏?”
“我是个男的!”说闲话的男同志气得转头想骂回去,结果一转头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的关月荷,气不消不行。
“男的怎么了,又不是没有男的看上男的。”关月荷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表情。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都想不起来要八卦何霜霜家的事了,纷纷拉着关月荷打听:“小关科长,是哪个男的看上哪个男的了?给我们说说呗,我们保管不说出去。”
关月荷:“……”
九月底,谢冬雪完成了工作交接,正式从卓越服装厂离职,待国庆后将正式到日报社报道。
这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都在讨论,大家都说,谢冬雪是昏了头了,留在厂里还有分房,去了日报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到房。
但大家最关心的,是收回来的这套房子,分给谁?
房管科又挤满了人,有符合条件的,不想等厂里刚开工的新宿舍,都争着要分这套房。
随后,大家又开始猜:谁会接上谢冬雪的位置,被提拔当宣传科的副科长。
有人可惜起调去了妇联的何霜霜,还道:“她要是没调动,说不准就是她顶上了。”
“不好说,她家三个厂干部,这还得了?”
甭管别人怎么说,何霜霜还是照常上班,空余的时间拿来复习。
在关月荷又一次去她姐家里时,居然还看到了何霜霜和她姐一块儿复习!
而何霜霜的儿子正在抱着谷雨哄,谷满年也有空去忙别的家务活。
挺好的,当妈的来找关月华辅导不会的,当儿子的就得出力帮关月华带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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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是首都,国家要是有大动作,住在京市的是最快察觉的。
最近,胡同里好些老头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讨论:我猜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了。
有人最先提出来时,大家只觉得是瞎猜测。
九月底,有人不小心发现一个大秘密——汽车厂书记家里请了谢振华去给书记家的小儿子补课,主要补的高中数理化三门。
大家就觉得,这恢复高考的消息有七分靠谱。于是老头老太太们纷纷辗转各个废品站,给家里孩子找高中课本。
国庆当天,林忆苦不用去部队,也跟着一起回老家。
关月荷和林忆苦的自行车后座都载了高中课本,一份是罗大嫂给周宝玉准备的。一份是江桂英给关爱国准备的。
江桂英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底细,但大家都给家里孩子找课本,她不找总觉得不得劲。
“我看,大家水平都一样差,万一就让他走运考上了呢?”
关月荷没参加过高考,也不知道高考恢复后录取难度大不大。但甭管难易,她都很肯定,关爱国他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这不,周宝玉拿到书,双眼放光。他拿到书,头晕眼花。
丰收大队的知青点几乎人手一份高中课本,但各家给送书来时都交代过了,不能乱说,只让他们抽时间准备。
这帮人,也就激动了两天。两天过后,忙完农活回来,往床上一躺,压根想不起来复习的事情。
“宝玉,你歇会儿吧。”
“是啊,家里人你还不知道啊,听风就是雨。就算真的会恢复高考,谁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我看,等确切的消息下来了,再复习也不迟。”
周宝玉眨了眨眼,缓解疲惫。“没事,我再看看。”
上次没考进技校,她妈哭了好几晚上,俩妹妹也跟着哭。
虽然现在能当赤脚医生也很好,但她还想再努力一把试试看。
万一呢?
正在东北四道沟知青点的丁学文和陈立中也在点着煤油灯学习,夜里静悄悄的,其他知青都睡得打呼噜了,但他们内心依然有个声音让他们继续坚持:万一呢?
十月下旬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日报上刊发了《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的消息。
同时,卓越服装厂、五星汽车厂、丰收生产队、四道沟生产队的广播正在播报这条消息。
银杏胡同口,一群大爷大妈们围着收音机坐,听了老半天,最后才问:“这广播是说高考恢复了?”
“是!高考恢复了!”
“哎哟!十二月高考,这都十月底了!不成,我赶紧给我孙子发电报去,让他赶紧复习起来。”往外跑了一段,又着急地拍了下大腿,跑回来问:“你们还有多的高中课本不?”
这个问题也在全国各地响起,许多人激动过后,才反应过来:没有课本了啊。
第85章 抢书
正式恢复高考的消息出来的当天, 卓越服装厂炸开了锅。
厂里可不少工人,现在得知自己符合参加高考的条件,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隔天, 计划科办公室里。
龙科长拿着最新的招生文件研究,“凡是工人、农民、知青、复员军人或者应届毕业生,要求具备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就这个条件,就能刷掉很多报名的人了。不过, ”
龙科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比起之前公开的招生方案,条件放宽了不少。你们看, 这里写了,放宽年龄、婚姻、学历限制, 报名人数过多的省份, 初中毕业学生也可报名,要注意招收66、67届高中生,放宽年纪到30岁,婚否不限。注意招收工农兵大学生进入大学……哎, 小关科长, 你这个条件完全符合啊!”
小关科长此时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高考招生文件一改再改,现在终于给确定了下来,学历、年龄、婚姻限制放宽, 按照文件上的要求, 她姐他们完全符合报考条件。
在八月召开的第一次科学与教育工作会议之后没多久, 就曾公开过一版招生方案。
但不少期待高考的学生向中央写信要求放宽各种限制,当时,她姐他们一边发愁一边复习, 等到现在,才有了修改后的招生文件。
关月荷摆了摆手拒绝,“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昨天,她大学的老师给她发了电报让她回电话。
电话里,老师提到了研究生招生工作,目前恢复高考招生工作是重点,研究生招生工作还没有确定下来,让她可以再等等消息。
关月荷决定等下个星期天回学校找老师再了解研究生学习这事。
龙科长见她没想法,也没在意,还乐呵道:“那太好了,我还怕你也要去报名准备考试,科室里没人干活可不成啊。”
之前公开的招生方案,报名需要经过单位审核,而现在确定下来的招生文件上写了:自愿报名,且报名资格不由单位审核。
也就是说,如果报名的人不说,谁也不知道厂里具体报名参加高考的人数是多少。
而且,最新的招生文件一出,大家发现,虽然文件上写的是要求“高中或者同等文化水平”,实际上,初中毕业,甚至小学毕业的也能报上名。
一时间,想要去高考考场试一把的人又增加了不少。
高考全面放开,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好事。但对正在赶生产的厂子来说,就有些犯愁了。
肉眼可见的,这两天里,工人们的心思都跑偏了,车间主任好几次逮到有人偷懒复习。但现在厂里生产任务又重,车间主任急得团团转。
很快,厂领导们开会后决定:
一、全力支持厂里报名高考的工人,并和五星汽车厂合作,厂里报名高考的工人在晚上可去五星汽车厂子弟高中参加高考复习班。
二、批准车间工人找人顶替上工,厂人事科对外招临时工……
时隔十年,这场国家、单位全力托举的高考招生工作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关月荷作为这场高考招生工作的局外人,也能感受到国家、社会对于人才的渴求。
而在这场热闹之下,有些人才忙着到处找高中课本时,《数理化丛书》已经在外面卖疯了。
要么去书店排长队买,要么去黑市翻几倍加价买。但想去黑市买,还得找得到门路。
反正大部分人是找不到门路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去书店门前排队。卖断货了也不敢走开,继续等书店上货。
关月荷下班,正好见到宝宁拎着一小捆青菜飞奔回家,跑过关月荷时还不忘打个招呼:“月荷姐好!”
白大妈听到宝宁的声音,忙从屋里出来,手还湿着呢,招呼她道:“宝宁,你妈今天要上夜班,你拿饭盒过来,吃了赶紧去替你姐排队。”
宝宁犹豫了会儿,白大妈又催了两次,她就拿着两饭盒过去了。
等宝宁再次拿着沉甸甸的饭盒跑出去,关月荷才回到二号院,问白大妈:“宝安宝宁也没排到书本?”
“应该快了。”白大妈不知情,她家里没参加高考的,但她大孙女金花在学校成绩不错,白大妈就盼着她大孙女以后也能考大学呢。
关月荷没再多废话,回家放了东西,又接着去长湖街道上的书店去守她家的那两张小板凳。
书店要求每人只能买一本,队伍里的一个小板凳就相当于是排一个人。
这个时候,可没人敢惹众怒插队,谁插队就等着被打骂吧,甚至还可能会被扭送去派出所。
关月华和丁学文都没买到《数理化丛书》,本来是只有江桂英和林玉凤婆媳俩打算轮流排队,后来方大妈又加入了进来。
关月荷赶过去时,意外看到了莫知南,他正给队伍里的一人拿了钱,然后自己过去守着小板凳。
莫知南刚坐下,一抬头就跟关月荷对上了视线。
点了点头,又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去。
何霜霜和莫知南因为岗位调动的事情吵了一段时间,现在何霜霜报名参加高考了,俩人还是谁也不搭理谁。
关月荷今天才问了何霜霜,得知她请了人排队买资料才放心。不知道莫知南这是在帮谁排队。
她没再多想,赶紧跑上前去找自家人。
一见到方大妈,赶紧跑去和她一人守一个小板凳。
“你妈刚回去,待会你姐夫过来守着。”
前面的队伍忽然欢呼起来,方大妈惊喜道:“你来得正好,刚有辆车运书本过来,肯定是《数理化丛书》!”
方大妈放心了很多,要是她自己一个人排着,她都怕被后面的人给挤一边去,现在月荷来了,心也就定了下来。
甚至还有心情八卦别人。
方大妈示意关月荷往隔壁队伍的前面看,“你看她,真是脑子不知道长哪儿去了。指望丁学武和丁显光考上大学?这书买了也是白买。”
关月荷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丁大妈和丁大嫂正在排队。
丁显光上次回来探亲,非说自己的腿动不了,闹了半年,最后还是被公安给抓着送回到了下乡的地方。
介绍信上的探亲时间过了,不回乡下,就只能去劳改的农场了,丁显光只能哭嚎着被送走。
丁大妈在偏心眼这方面上,真是一条路走到黑。
“我懒得说她了。”方大妈叹气道:“要不是学文和你、和思甜从小关系就好,我才懒得来排这个队。”
关月荷立刻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就是!他沾我和思甜的光沾大了!让他今年给我们多多地寄猪肉肠才行!”
方大妈被她逗笑,心里的那点憋闷也散没了。算了,怎么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个关键时候多帮一把,算她给她三个孩子积功德了。
刚想完,排在最前面的人买到了书,手舞足蹈地跑了出来。
后面的人开始躁动,生怕排不到自己,忍不住往前涌动。
关月荷站在方大妈身后,跟一堵小墙似的,牢牢地把后面要冲上来的人给挡住。
好不容易轮到她们,关月荷眼疾手快地把身后伸出的手都给拍了下去,把钱塞售货员手里,指了指方大妈和自己,“我们两个,两套书,谢谢同志,您辛苦啦!”
排队抢着付钱买东西这事,她非常有经验:要牢牢抓住售货员的手把钱塞过去,还要语气好态度好,多感谢辛苦的售货员同志,人家看你笑呵呵的,暴躁的心情多少能被安抚一点。
这不,她们很快就拿到了两套书出来。
谷满年还在后面到处找人呢,关月荷赶忙挥了挥手。
“终于买到了!”谷满年松了一口气,连声对关月荷和方大妈道谢。
“你们先回去,我去帮忙。”关月荷把手里的书给了谷满年,像是要去干架似的,气势汹汹地冲去了后面开始混乱的队伍。
仔细一看,二号院那俩双胞胎守着的小板凳被关月荷拿了起来,后面的人想继续往前挤,被她一只手按住。
谷满年看了,心里感慨道:关月荷同志还是那么见不得别人欺负小孩。
得亏他没说出来,不然在旁边排队的住银杏胡同的人肯定要反驳了:但是她老大个人了还喜欢吓唬小孩!
林忆苦回到家时,家里门是上着锁的,但关月荷的自行车却停在门外。
去隔壁院子一看,他爸妈正在关家,一起忙活摆桌子碗筷,也没见到关月荷。
伟伟见小姑父一进屋就左看右看,提醒道:“小姑姑还在排队,没回来。”
还在排队?林忆苦看了眼凳子上崭新的《数理化丛书》,这不是已经买回来了?
“忆苦,你去看月荷排到了没有?”
林忆苦应了声,抬步往外走,才走出三号院,就看到胡同口那儿,有个神气得尾巴都快摇上天的身影朝他这儿走来。
关月荷此时像个打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地大步往前走,身后抱着书的双胞胎喜滋滋地跟着她走,像她的两个小狗腿。
看到正前方等着的人,关月荷立刻加快了脚步,都没顾上身后的双胞胎。
“我刚帮宝安宝宁抢到了今天的最后一套书!”
准确来说,不能算抢。
本来就该排到她们的,身后的人非要冲上来,还好她反应快,一下子就揪住了那人的后衣领,把人扯了回去,然后把钱塞到了售货员手里。
怪不得这么神气。
看她这神气得意的小模样,林忆苦真想上手捏她脸。
手比脑子的行动更快,但还没碰到她的脸,就被拍开了。
她一本正经地提醒:“林忆苦同志,注意影响!”
提醒他注意影响的人,吃完饭回到他们的小家,啪嗒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直接把他推倒在沙发上,飞快地啾啾啾亲了他好几下,又火急火燎地去开电视机。
只准她动手动脚,半点不管他死活。
“别动,看电视。”关月荷把声音给调低,和林忆苦挨着窝一块儿。
银杏胡同报名参加高考的人不少,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挨个院子地去提醒,让有电视、收音机的人家这段时间尽量小声些,不能影响考生复习。
其实,就算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不来提醒,有准备参加高考的人家也会提这事儿。让住得近的最近不要开电视。
银杏胡同这几个月里又有几家买到了电视机,总算不是只有二号院、三号院的三台了。
而二号院里,常正义和曹丽丽都报了名,说要试试看。
于是,赵大妈家这段时间不再开电视机,也不让邻居们去关月荷家里看电视,说怕吵。
关月荷家离得近,开电视也把声音调得低低的,他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看。
这个点主要是听新闻的,关月荷和林忆苦只要在家,都每天不落。
刚看完,正等下一个节目呢,外面一阵喧嚣。
赵大妈拿着擀面杖冲出去,“吵吵吵!吵什么吵?不知道会影响别人复习啊?”
关月荷见后面的节目是个话剧,不太感兴趣,就跑出去看外头到底在吵什么。
被落下的林忆苦顺手关了电视,也跟着出去。
“丁老五回来了,说跟大队请了假,要留在家里复习。”
“就他一个回来?”罗大嫂一听这话,立刻想到了周宝玉。
现在各个单位都在创办复习班,最受欢迎的,是各个高中学校办的。除此之外,市里也有免费的复习班对外开放,有专门的老师给答疑,或者是把考生们集中起来,大家互相学习。
在乡下,复习班的资源就少了,要么每天下工后去公社办的补习班,要么就只能知青点的人合起来办个班。
但比起城里,肯定是要差很多的。
丁大妈就是想着让丁老五回家里来复习,白天可以去厂里高中的复习班上课,晚上回来了还能去找谢振华帮忙辅导。
丁老五这一回来,其他人也立刻起了心思,追着他问怎么开的介绍信,就等着明天早上去邮局发电报或者打电话给乡下的孩子报信,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回城复习。
但这会儿的吵闹还有别的事——大家都想找谢振华给自家孩子辅导。
国家一恢复高考,谢振华这个曾经的大学生立刻变得威风抢手起来,比起他刚当上技校老师时,现在更受欢迎了。
谢大妈既得意又嫌弃,刚要张嘴,刘阿秀立刻捂住了她嘴巴,瞪了她一眼,不准她在外头瞎说。
谢大妈有气难出。
以前谢振华不得志要仰仗刘阿秀家里的关系就算了,现在大学生多受欢迎啊!
厂书记亲自提着礼品来请她儿子去家里上课,国家提出要重视人才、尊重人才,以后还用得着看刘阿秀家里的眼色?
但只有她这么想,谢振华还是以前那副死样子,万事不管,家里的大小事情都由着刘阿秀做主。
她这个当妈的,在谢振华心里未必比刘阿秀有分量,不然她也不能做什么都得听刘阿秀的。
婷婷看了眼偷偷撇嘴的奶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奶奶真是啥都想插一脚。
谢振华不吭声,刘阿秀拍板道:“这样,以后我们家老谢下班回来了,晚上九点到十点这个时间,给咱们胡同的考生讲讲课,地点就定在胡同口那儿,谁想参加的,就自己带着板凳来。”
其他人都看向谢振华,谢振华就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丁大妈气得直拍大腿,她想找谢振华来专门辅导她小儿子,这样才更有把握,这下好了,整个胡同的人都来,那就没优势了!
林大爷立刻拍手鼓掌,“谢老师能抽出个人时间给大家补课,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虽然不少人都想着找谢振华开小灶,但人家都说开课了,他们也没办法,也跟着鼓起掌来感谢谢老师。
关月荷看了会儿热闹,心道:谢老师现在这是被架起来了,不开课,就得应付上门来求帮忙的邻居,到时候应谁都得罪人,都不应更是得罪全部人……
张德胜羡慕地看着人群中间的谢振华:还是有文化好啊,可惜他是没这个机会了。
为自己惋惜了一会儿的张德胜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屋里的儿子张全斌,见他捧着本小人 书看得乐呵呵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看这些书!赶紧回屋给我看你学校的课本,以后考不上高中,你还能考大学?”
张全斌完全没放心上,不在意地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呗,爸你是初中毕业,我也初中毕业,也没差到哪儿去。”
“国家现在都恢复高考了,这没出息的就只知道盯着初中毕业,初中毕业能干啥?进咱汽车厂都难!”
“我接你的班不就好了……嗷嗷!干啥又打我?”张全斌觉得他爸最近真是吃枪药了,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疯。
张德胜看他就来气,抱起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哄着道:“爸明天也带你去听课,从小抓起!”
这下好了,不止张全斌觉得他发疯了,张二嫂也觉得自己男人脑子被刺激坏了。
—
隔天,卓越服装厂来了一批报名试工的临时工,这些几乎都是厂子弟或者是厂里工人亲戚家的孩子。
不是人人都想着去挤高考那条道的,所以,没出一天,卓越服装厂的临时工就招满了。
关月荷还给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报了招工消息,也不知道银杏胡同有没有人报名。
她这把买到的资料往东北寄了过去,中午吃饭时,得知许成才也排队买了一套寄过去。
俩人纷纷拍手哎呀,“下次还是提前说一声吧,不然给寄重复了。”
好在,寄多了也不浪费,陈立中还在东北没回来呢。
许成才笑道:“他们今年不多带点猪肉肠回来,就让他俩请我们吃国营饭店去。”
关月荷赞同地哈哈笑。
其实,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只要人回来就行。能回来,那就是考上了。
许成才小声道:“董师傅的爱人悄悄去给他们闺女买了符纸,说能保佑考上大学的,咱们要不要也……”
“打住打住!”关月荷严肃道:“拒绝封建迷信!”
又看向许成才旁边的秦子兰,“子兰,你要多给他上思想课才行!”
秦子兰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瞒你说,家属院好多人都跟着去买,我这都有点心动了。”
看邻居们都买,她也有点忍不住了,她大侄子也报名了今年的高考,求的就是个心理安慰。
关月荷无话可说了,怪不得大家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这俩都是迷信的。
星期天。
关月荷和林忆苦终于有一天是同时休息在家的了。
趁着他有空,关月荷拉着他一起回京大去看老师们。
半路经过国营商店,还进去买了礼品。
但他们到老师宿舍楼时,就两个老师在家。
“他们出卷子去了,学生没考完,他们回不来。”
老师招呼他们进屋,先是打量了一番林忆苦,很是满意地点头。
没一会儿,老师进屋去翻翻找找,搬出来一沓书,“你带回去看着先,也不知道研究生招生要求会是个什么情况,但这英语肯定是要考的。”
不止如此,老师还道:“你的那些同学,你也给他们写信说一说,争取把学历给提上来。”
“今年这届工农兵大学生,就是最后一届了,说是以后都不招生了。”
现在高考一恢复,工农兵大学生就变得尴尬起来,这个学历到底怎么定的,现在还没个明确的说法。
关月荷作为“通讯连连长”,承担着京大第一届英语专业工农兵大学生的联络任务,写信给各位同学的事儿,也只能交给她了。
问清楚了读研究生都是学些啥,关月荷心里终于有了数。
老师正忙着赶以后上课用的教材,要不是她说还得去汽车厂,老师都想把她留下来干活了。
从学校出来,俩人又赶着去五星汽车厂。没办法,章新碧和郭旭升说了好多次了,让她带对象给他们看看到底长啥样。
不然小关同志次次都说她对象长得好看,他们好奇得很。
见到了本人,章新碧悄悄夸关月荷道:“你这挑对象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怪不得死活看不上汽车厂的男同志,他们汽车厂的男同志比起林忆苦同志是差了点气势,小关同志就喜欢劲劲儿的。
回家路上,关月荷乐呵呵地哼着歌,“我老师们很好,对吧?”
“你也很好啊,小关同学。”林忆苦学她的老师,也称呼她小关同学。
“我还是我们班的通讯连连长呢。”关月荷感慨道:“要是我同学们动作快些,这些年里成家有孩子了,加上家属们,这个通讯连应该能改成通讯营了吧?”
林忆苦不懂她为什么对当“营长”特别感兴趣,已经提过几次了。
“当营长了可以随军啊!”
林忆苦:“我现在应该也算是随军了吧?”
人都搬到她家里住了。
关月荷更乐呵了,“章老师说你看着不会说好话,我下次要帮你证明,林忆苦同志嘴巴怪甜的。”
不止嘴巴甜,还写字好看。
关月荷负责给同学们去信,林忆苦负责帮她在信封上写地址。
不知道她舍友们收到陌生字迹的信件,会不会想:在京市的还有哪个同学?
写着写着,林忆苦忽然问:“要不要给你同学也放一张银杏叶子?”
关月荷头也不抬道:“我又不和他们谈对象,给他们寄这玩意儿干啥?”
林忆苦翘着嘴角写了厚厚一沓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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