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联谊舞会
“汽车厂要办联谊舞会了!”
林思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关月荷他们三个发小,问他们要不要偷溜进去看热闹。
但很快想到距离上次偷溜进大礼堂“参加”舞会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关月荷的眼睛仍停留在手里的书上,直接问:“哪天去?”
想了下, 补充道:“我只有星期天有空。”
其他时间太忙了, 这不, 林思甜刚刚兴冲冲地过来找她, 打断她转圈圈, 一开口就是说汽车厂时隔多年再次举办联谊舞会的事情。
林思甜都没开始劝人, 三个发小之一的关月荷就主动答应了,心情大好。
“放心吧, 还早着呢, 国庆办。”厂工会要给工人同志们办活动,总不能选个工作日,还要腾出工人练习跳舞的时间, 于是就把时间给定到了国庆节。
林思甜过来时已经计划好了, “叫许成才和子兰一起去, 他俩搭档, 我俩也可以搭档。丁学文就算了,不喊他。”
主要是怕汽车厂的其他人看到了会给丁大妈报信。
关月荷翻书的动作一顿,“你不问问你哥去不去?”
“我昨晚问过了, 他说他今年的国庆都不能休息。”
行吧,她自从进了外贸部,就没有一次休息时间是和林忆苦重合的。本来还想着和他去跳个舞约个会呢……
林 思甜却道:“你俩天天躺一张炕上, 晚上下班回来, 你俩在家跳呗。还要我帮你们领计生用品吗?”
“……要。”
她和林忆苦商量过了,等她工作上手了再考虑要孩子的事情,不然怀了也顾不好孩子, 大人孩子都遭罪。
林思甜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林忆苦是她哥,但月荷和她做了近三十年的发小朋友,要是因为生孩子耽误工作,她也会觉得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进到这么厉害的单位……
“那谁也不去啊?”关月荷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陈立中。
“啊?啊,他和丁学文忙着挣钱,肯定没空。你说他们挣大钱是不是会上瘾啊?”
“应该会吧。但话说回来了,只要是正经钱,不挣白不挣。”
也就是她现在公职人员,不好利用自己的专业做导游,不然她有可能会在银杏胡同拉起个导游培训班,带领胡同里待业在家的大妈们为国家创汇出一份力。
“也是,既然总会有人挣钱,凭啥不是我们自己人。”林思甜笑道:“他们挣钱了,叫他们请我们吃饭。”
“对了,你之前说有家合资饭店正在建了,啥时候能完工开业啊?到时候叫那俩狗大户请我们去合资饭店吃饭。”
关月荷摇头,“什么时候建成不好说,但这饭店建来接待外宾的,想进去吃饭可能有点难。”
尤其是越来越多外国人来京市,市里就七家涉外饭店,不少外国人都订不到房间。建国饭店是第一家中外合资饭店,成立就是为了缓解京市接待外国游客能力不足的矛盾。
林思甜却盲目自信,“早晚咱也能进去吃饭,我倒要看看他们外国人吃的什么菜!”
外国人吃什么菜不知道,但她家今天要吃凉面!
“不是,你天天不是上班就是学习,你还有时间去学厨艺啊?”林思甜看她像看一头牛,江大妈说的没错,月荷就是天天一身牛劲!
关月荷翻了个白眼,把书往旁边一放,起身去屋里的抽屉拿零钱,再去厨房找大海碗和篮子,大手一挥,“走,我今天请客。”
林思甜一头雾水地跟着出门,然后沿着胡同一直往里走,拐进了九号院,直奔院子的西厢房。
关月荷熟门熟路地敲门,然后进屋、给钱,“全叔,要两碗大的凉面,啥都放,一碗多要点辣椒。”
全叔看了眼她身后的林思甜,也是个面熟的,应了声“得嘞”,就进厨房忙着去了。
全婶收了钱,还给她们上茶水,笑眯眯地招呼她们先坐着,也跟着进厨房去帮忙了。
全叔全婶唯一的孩子坐在门口的小马扎,看着是在玩玩具,实则是在把风。
过了十几分钟,关月荷拎着个沉甸甸的篮子从九号院出来,好些知道内情的都忍不住往她篮子瞟,但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进了家门,林思甜才开口问:“到底咋回事?”
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传情报似的。
“全叔是明大爷的徒弟,他做的凉面最好吃。全叔大方,请我吃凉面。呃,也请胡同里的其他人吃。”
关月荷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对了,全叔只在星期天请大家吃凉面,你以后别跑空了。”
林思甜:“……”
这个借口真是稀巴烂,但这凉面是真好吃。
俩人一口接一口,吃了半饱,林思甜才感慨道:“全叔不在胡同口摆摊子真是可惜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全叔是汽车厂的工人,全婶去摆还差不多,全叔要是去了,工会的人肯定要找他谈话。
只是大家没想到全婶的动作这么快,当天傍晚就在胡同口摆起了摊子卖凉面。全是做好一碗一碗的,就差拌小料了。
而全叔从头到尾没在小摊帮忙。
关月荷上屋顶换掉两片瓦时,正好看到银杏树旁边的小摊被层层包围,全婶笑不拢嘴,一边烦恼地叫大家排队,一边收钱添小料。
大家都想吃个新鲜,一听说有凉面卖,个个使唤孩子拿钱出去排队买。
江桂英正拿着钱和大海碗往里挤,得亏和她一起往里冲的有白大妈,一路扒拉邻居们,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摊子前面。
谷雨被娟娟紧紧拉着,想跟着挤进去又扯不开手,在人群外直跳脚。
真热闹。
看到江桂英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俩娃回三号院,关月荷才顺着梯子下来。
胡大妈正端了碗凉面回来,看着她家的屋子直叹气。
“胡大妈,我家屋子招你惹你了?”怪模怪样。
胡大妈想了想,还是走过来,试图商量道:“月荷,你家那小房间出不出租……哎哎哎,先别走啊,你这闺女脾气真大,你先听我说。”
胡大妈没拉住人,但跟着进了屋,怕关月荷把她轰出来,赶忙道:“你家那小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要不租给我,我把对着墙外边的窗户再弄大点,做个小店?”
为了采光好,关月荷和林忆苦决定还是留着后面那扇窗。
谁知道,胡大妈居然看中了她家小房间的位置,想租来开店?!
真敢想。
要说位置好,那还是一号院门房的位置好,毕竟,只要住在银杏胡同里,只要出去,都要经过前面的门房,用来搞个杂货铺最好。
但住门房的那小两口刚搬过来半年,女同志还在坐月子,甭管是谁,再惦记人家的房子也不敢这时候上门结仇。
胡大妈被盯得有些发毛,尴尬地呵呵笑,“不成就不成呗,你这盯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可能?我看您脸皮很厚啊,拿去炼油,下半年都不用买肥猪肉回来炸油了!”
胡大妈被气走了,走过前院时,一个不小心差点被门槛绊倒。
林忆苦晚上回来也吃到了凉面,看他吃得太香,关月荷没忍住,去橱柜里拿了块桃酥陪着吃。
“你说,咱们胡同以后不会变成美食胡同吧?”
林忆苦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期待,估计已经在想着以后不用去大老远跑外头的国营饭店了。
“目前发现的美食,只有全婶家的凉面。”
这话宛如一兜凉水泼下,关月荷清醒了,也是,这胡同里,除了全婶家的凉面,还有四家不咋样的包子早餐摊!
她光顾着惦记好吃的,以及忙着给胜华回信,完全忘记了和林忆苦说,她要和思甜报名参加汽车厂的联谊舞会。
晚上,看了电视、洗漱好、完成学习过后,关月荷正一边傻笑一边写信,惹得林忆苦好几次侧头看她。
忽然想起来他在南边的战友。
月荷说她大学的班长舍友终于给她回了信,嘀咕着说毕业后就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干嘛去了。
一个军人长时间不对外联系,也不说自己的工作生活,大概率是被安排去执行保密任务了。
有人过了几年会再回归到普通生活里,有人可能……
“林忆苦,帮我找张照片,就咱俩结婚摆酒时候的合照,我记得有一张是冲洗了两份,给胜华寄过去看看。”
她要给每一个断了联系又再次通信的舍友们澄清:她读书时候真没和长得得劲的邻居哥哥谈对象,但他们也确实结婚了!
林忆苦起身去翻书架旁的斗柜,提醒她不要再晃尾巴了。
关月荷没听进去了,他不知道,她的大学舍友们都是爱显摆的人。
她写了满满的五张纸,写满足了,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意犹未尽。
信还没寄出去,她就已经在期待回信了。
—
关月荷觉得,自己随口说的话是有点“好运”成分在的。
星期二早上,胡同口的早餐摊子有了大变化。
原来有足足四家早餐摊,现在许大嫂炸起了油条,陈大妈卖炸酱面,剩下的刘媒婆和另外一个大妈则还在卖包子。
陈大妈做包子一般,但炸酱面做的不错。许大嫂的炸油条……也还行,毕竟大家都缺油水,油炸的东西,它能难吃到哪儿去?把鞋底放进来也能炸得喷香。
关月荷觉得银杏胡同变“美食胡同”指日可待。
她比林忆苦晚出门,但还是和他一块儿出去买早餐,顺便送他出胡同口。
今天刚把人送走,又迎来了谷满年,以及坐自行车前杠小座位的谷雨、坐后座的娟娟。
二哥二嫂来电话说要接娟娟回去,她妈说孩子在哪儿都是玩,干脆就留城里玩够一个暑假,开学前再送回去。
于是,娟娟就这么留了下来。
这姐妹俩天天待一会儿疯玩,要么都住银杏胡同,要么都住卓越服装厂家属院,哪儿都混熟了。
一见到胡同口居然有卖炸油条,谷雨都馋得流口水了,嗷嗷喊着要买吃的给姥姥。
分明就是自己想吃!
真贼!
“很好吃啊!”她家对面的元宝端着一盘油条冲回家,嘴里还咬着一根,脸油乎乎的。
小孩只关心好吃的,有的大人则是关心这卖早餐的几家哪来的那么多粮食坐这做那?
出钱买到好吃的其他大人没好气道:“你管天管地,咋不去管前面的公厕干不干净?”
“你……呕,能不能不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说些脏东西?”
关月荷嫌弃得直皱眉,就是!吃还塞不住嘴?!管别人哪儿弄来的,人家宋公安都穿着制服过来买,那就说明没问题!
关月荷心里骂骂咧咧地出门上班,一路净挑阴凉处骑车。
“大爷,早啊!”
保卫室里的大爷刚要回应她的招呼,就看到她又和搞清洁的大妈打招呼:“大妈,早啊。”
这位新来没多久的女同志,因为天天和他打招呼,没来一个星期就被他记了个脸熟,之后他才知道,这位看着像工作没几年的女同志居然已经是处长了,听说还是高学历毕业。
关处长挺自来熟的。
关处长停好自行车,迈着长腿快步走着,上楼也是一步迈三个台阶,蹬蹬蹬地就甩开了一众同事。
她觉得自己今天算来得早的,足足提前了十分钟到办公室,她以前可都是卡着点上班的人!
但有人比她来得早,门外几个穿着衬衫、夹着公文包的同志早早在她办公室外的走廊等着。
这不,她一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呢,门就被敲了。
“关处,我们是苏省来的,上个月提交了申报了中外合资……”
“哦,我有印象,你们先进来坐。”关月荷不慌不忙地招呼他们进来,倒水什么的是没有的,整个办公室就她,忙都忙不过来。她想让他们自己倒水喝,又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去打水,算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关月荷边说边在文件柜精准地找到了苏省申报中外合资企业的情况。
其实她也正晕着,全国中外合资的企业申报大部分都归到她这儿来,上班还没一个月,哪那么快就全都熟悉。
但只要她不慌,别人就看不出她不熟。
好在,忙了一个上午后,办公室的另一位同事终于来报道了。
安司长把人送了过来,“高知远同志是从湘省省委调过来的,今天刚到。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关月荷关处长。”
安司长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下,就让关月荷直接分配工作安排,还道:“年底会有新同志加入,你俩尽快熟悉工作。”
领导一走,剩下关月荷和高知远互相尴尬一笑。
得,看出来了,这也是个看起来不怎么会说场面话的。
正合她意。
高知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还觉得自己的新领导虽然看着年轻,但人应该挺好相处,看着像是干实事的。
他也没猜错。
他刚收拾了下自己的办公桌,下一秒,关月荷就给他搬了一捆资料过来。
“你刚来,先看看资料熟悉下,这本,”关月荷拍了拍最上面的《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建议你有空的时候看。”
她现在不太喜欢当“第一”了。
甭管是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还是第一批研究生,亦或者是这个办公室的第一批新人,她总觉得自己次次在走“从无到有”的路线,次次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来了新同事,她的工作量也能分摊不少出去。
家里人能明显感受到她最近下班回来的好心情。
“开心啊,办公室来新同事了。”关月荷却看向对面的关月华,青天大老爷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啥。
谷满年给她解了疑,“你姐在考虑以后工作去哪儿。”
“除了法院、检察院和司法局,还有哪儿?”关月荷以为她姐肯定会选这俩系统中的其中之一呢。
“她同学打算去合资企业工作。”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关月荷认真想了想,说不定她姐真会选择去合资企业。
“据我了解,参与中外合资饭店项目的律师是按小时收费。一小时能抵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吧。”
谷满年震惊,这么赚钱?!
“是啊,害我当时就想直接转行了。”关月荷痛心疾首道。
谷满年一个字都没信她的,她要真想转行,早就转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有愁以后选啥工作的时候,也是稀奇了。”江桂英和方大妈坐家门口唠嗑。
以前能有个工作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居然还能跳着选。
“要不说,人才就是人才。”
方大妈说完就挥着扇子打招呼:“谢老师下班了。”
谢振华现在是汽车厂负责材料研发的专家,在厂里大家都喊他谢组长,但在银杏胡同,邻居们还是喊他谢老师。
谢振华扯了扯笑打招呼,又不知道在想啥难题了,差点和要往外跑的婷婷撞上。
“爸,桌上有凉面,我去找元宝了。”
江桂英和方大妈看着他进了屋,才道:“看来是忙着在厂里攻破难题,脑袋都冒白头发了。”
关月荷回家前,被江桂英拉着扒拉头发看,吓得关月荷以为是家里谁染上了虱子,所以她妈才来检查她的头发。
最后只被告知:“挺好的,没有长白头发。”
关月荷哼了声。她年纪轻轻,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当然不可能有白头发了!
晚上,关月荷才和林忆苦说了报名参加联谊舞会的事,随口问了句:“你国庆假期有空去吗?”
林忆苦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思甜找他再三确认,今年国庆有没有空了。
他很想和月荷去,但他确实没空。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汽车厂不可能只办这一次……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关月荷皱着眉竖起耳朵,声音是从二号院后院传来的,音乐声中伴着几个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大人不好意思的“哎哟”声。
很快,胡大妈就跑回来传八卦了。
“常正义和曹丽丽,时髦得很,穿喇叭裤高跟鞋跳那什么交谊舞,笑死个人。”
不就是交谊舞嘛,有啥好笑的?
去年除夕,交谊舞还出现在大会堂的联欢会上,那不就说明时代变化了,交谊舞又能重新进入到公众场所了?
至于那什么喇叭裤,其实在今年初就已经开始流行了,只不过学校里穿的人少,关月荷也是最近才发现年轻同志流行穿喇叭裤和高跟鞋。
关月荷拉着林忆苦过去凑热闹,正好能学学经验看怎么跳。
林忆苦平时也挺厚脸皮的,以前也偷溜进大礼堂看别人参加联谊舞会过,但这时候很想钻地缝走人。
“你确定我们也穿这样?”
他真是不敢想,他和月荷要是打扮成常正义和曹丽丽这样,会变成什么样子。
关月荷也在沉默。
常正义和曹丽丽这两口子是银杏胡同出了名的会赶时髦,烫头发、喇叭裤、**镜、高跟鞋,他们是一样没落。
连赵大妈都被他们带着去烫了头发。
关月荷忽略他们的穿着打扮,客观地道:“跳得挺好的。”
不像她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有些一起跳舞的男女同志像是争先恐后踩对方的脚。
二号院的男女老少都挤到了赵大妈家看热闹。小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又跃跃欲试。年纪不小了的假装不经意地偷瞄,又想去试试又拉不下老脸。
赵大妈却招呼着他们跟着学,“这有啥?以前厂里办联谊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年轻同志去跳舞,那时候办一场联谊舞会起码能成好几对,当时要不是我嫁人有孩子了,我也是要报名参加的。”
常大爷咳了好几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却被赵大妈推了出门,“屋里小孩多,你咳嗽就去外面咳。二妮,你和洪昌来跳啊,你们以前应该参加过厂里联谊舞吧?”
金洪昌和伍二妮对视一眼,都摆着手,不好意思进去学。
劝了一圈,没人肯跟着学,圈外的关月荷乐得笑个不停,赵大妈就招呼她也来。
“不了不了。”她要回家偷偷练好了再说。
很不巧,她和林忆苦只是四肢发达但四肢不够灵活。
在又互相踩了对方一脚后,俩人默契地抬头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暂时放弃了跳舞这件事。
但关月荷还是打算和林思甜一块儿去参加舞会。
“咱俩买瓶汽水坐旁边看人家跳算了,自己跳的没意思。”
不等她继续找借口说服林思甜,林思甜当下就点了头,“没错,看着别人跳就好了。”
林思甜也很心虚,她试着跳了一段,踩了陈立中好几脚。
踩陈立中就算了,还是放过月荷的脚吧。
俩人也都没想着为参加联谊会而置办时髦的喇叭裤。
而银杏胡同里的年轻同志们下班回家后就在家练习跳舞。
也有不想练,但被家里人催着练的。
例如二号院的白跃进。
白大妈现在说想给白跃进和白向红介绍对象,那是说真的。
这兄妹俩谈的第一个对象都谈崩后,就一心扎进工作里,不干出一番大事业就不想成家似的,急得白大妈团团转。
这不,汽车厂一说要办联谊舞会,白大妈赶紧把他们俩的名字给报了上去。
白跃进不想参加舞会,硬着头皮跟着学跳舞。
关月荷自己跳不好,但她看到别人跳不好,她也是会哈哈笑人家的。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一进到八月,国家决定设立四个经济特区的新闻出来后,关月荷办公室里的电话没少响。
有时候当天工作太多,就得留下来加班,还有过几次下班和林忆苦在胡同口外面正好遇上。
他们已经把练习跳舞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江桂英本来想催关月荷早点要孩子,一看他俩都早出晚归地忙碌,愣是把催生孩子的话给咽了回去。
关月华下班过来接谷雨和娟娟,听到江桂英在发愁,怕关月荷再晚几年生会落病根。
关月华却道:“我生谷雨都二十九、三十了,还不是好好的?关月荷就不用说了,身体比我好多了,你就是瞎操心。”
“不是说要和方大妈去烫头发?咋一直不去?”关月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没生谷雨之前,也烦别人催她要孩子。
“最近理发店人太多了,我们过段时间再去。”
前年的时候,还有人觉得烫发的人不正经,现在不一样了,一波又一波的年轻同志直奔理发店,都是要赶时髦的人,说烫发不正经的,都被骂“老古董”。
“对了。”江桂英道:“你大伯母又来电话催了,卫国和秋月过几天来城里走亲戚,顺路把娟娟带回去。”
话音刚落,娟娟既高兴爸妈来接,又伤心不能继续在这里玩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
谷雨的情绪就很单一了,抱着关月华的大腿哭着嚎:“让姐姐留我家玩!”
嚎得太大声,方大妈穿着围裙就抛了出来看情况。
“谷雨哭啥呢?”
开口出声的却是极少来往的丁大嫂。
丁大嫂笑着大声道:“我家二丫考上了大学,她奶奶和她爸非说要摆几桌请亲戚邻居们吃个饭,就这个星期天。”
“正好,江大妈、方大妈、谢大妈,你们都在,我都不用一家家去报信儿了。星期天都来家里吃饭啊。”
虽然和丁大妈的关系一般,但大家一听是为了庆祝二丫考上大学,都纷纷道喜,并说好了星期天肯定过去。
方大妈:“要不要咱们帮忙?要借碗筷桌椅啥的,我们家都能借。”
江桂英和谢大妈纷纷跟上,说自家的也能借,到时候一块儿去帮忙。
“不用不用。”丁大嫂笑得更得意了,“小叔子说他请客,在长湖街道的国营饭店摆几桌,已经定好了。对了,月华,你家也去嗷,还有月荷。”
关月华没点头,正忙着哄嗷嗷哭的谷雨,但丁大嫂也不在意。
“哎哟,你们家老五大手笔啊!”
“二丫她小叔的一点心意,说家里就只出了一个大学生,是该庆祝。”丁大嫂摆摆手,“行,我还得去其他家报信去了。”
人刚走出后院,谢大妈立刻哼了声,“不就考上个大学吗?看她得意的,我家谢振华连研究生都读了,我家也没说出去国营饭店请客。”
江桂英和方大妈都没接话,两年前能和现在比?
再说了,人家丁老五现在手里有钱,他就是去外国人的饭店请客,也是人家能耐,他们学不来。
但不得不说,捯饬老物件卖是真挣钱啊。
“卖国贼,早晚把他抓进去。”
关月华回到家,趁两个小的正在里头洗澡间玩水,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谷满年嘶了一声,“丁老五倒卖老物件也算是卖国?我老家一亲戚说把家里的破碗卖了一百块,这算不算也是卖国?”
“那得看你亲戚卖谁了。”关月华道:“把老祖宗的东西卖给洋鬼子,不是卖国贼是什么?”
谷满年放心了,老家亲戚是卖给个到乡下采购农产品的国营厂采购员。
但又有了新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把东西卖给了洋鬼子?”
“猜的。有个单位报案说单位里的古董被偷了,公安去查,查出来不少古董都被卖到了洋鬼子手里。”
照丁老五现在的得意劲儿,肯定没少赚钱,洋鬼子开的价高,她不信丁老五没把东西卖给洋鬼子。
“学法的就是厉害。”谷满年夸道。
玩得湿了半身的谷雨跑出来,突然蹦出了一句话:“青天大老爷真厉害哎!”
屋里安静了十几秒,关月华做了个深呼吸,这个讨骂的语调,一看就知道是跟关月荷学来的。
“谁是青天大老爷?”追出来的娟娟问。
旁边的谷满年已经在尽力忍笑了,但还是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
—
星期天,银杏胡同三号院的邻居都去了国营饭店吃饭,吃饱回来时一个劲地夸丁家这顿饭请得太大气。
只有丁老五这个出钱的不太高兴,拉着丁大嫂怒问:“关月华和关月荷怎么没来?大嫂你没去请她们两家吗?”
丁大嫂只觉他莫名其妙,人家和自己家关系一般,还都早嫁出去了,不来也正常。
但出钱的是丁老五,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她们说有工作忙,没空,也不能逼着人家放下工作来吃饭。”
再说了,老丁家哪来的面子,值得人家放下工作专门来吃饭?
丁老五脸色沉沉地夹着公文包走了。
“真是……”丁大嫂撇了撇嘴,招呼没怎么吭声的闺女回家。
丁香却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衣服口袋,关家的两个姑姑没来,但江大妈偷偷给她塞了两个红包,说是两个姑姑给她的。
第122章 不能!
丁大嫂观察了几天, 发现关家的姐妹俩都没去参加胡同里的大学酒。等再次见到丁老五的时候,丁大嫂把这情况说了。
“人家也不是只针对咱们家,不来就不来呗。”
丁老五还是阴沉着脸, 但没再说这事。
丁大嫂刚开始以为丁老五不满人家不给他面子, 后面琢磨着觉得不对劲。
“老五不会是有事找月华、月荷帮忙吧?”
丁老大被推醒, 不耐烦地翻身背过去, “他能有什么事需要找上外贸部和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也是。”丁大嫂也想不出来, 何况, 大家单只知道月荷进了外贸部,实际上, 月荷在外贸部是什么职位做的什么工作, 邻居们也不知道。
关家和林家的人不对外嚷嚷,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也没扒拉出来。人家负责什么工作都不清楚,怎么找人家帮忙?
丁大嫂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 也翻了个身睡觉。
关月华和关月荷不知道外人的想法。
上六天班休息一天, 又不是关系特别好的邻居, 她们更愿意和朋友约着出去公园划船, 都不想和关系一般的邻居去吃一顿饭。
暑假结束,甭管大小学生,都要回学校上学去。
才满三岁的谷雨精力过于旺盛, 被谷满年报名了卓越服装厂的育红班。早上谷满年送过去,中午则由江桂英接回银杏胡同吃饭、休息,下午再给送回去, 直到谷满年下班接回家。
江桂英想把她留家里, 但卓越服装厂的育红班搞得太有趣,谷雨第一次去,哭着进去, 没十分钟,就找到了同住家属院的熟悉的小伙伴,在育红班里疯跑。
第二天背着小书包就往育红班里冲,江桂英想留都留不住。
关月荷笑江桂英道:“谷雨以前小点还好,还能按得住,您现在追着她跑?老腿都要累断。”
“和你说不明白。”江桂英叹气。
“我有啥不明白?不就是家里人少太安静?您找上方妈,跟白大妈、二大妈一块儿到公园练拳去。”
江桂英却想着别的事情,“你说我也弄个摊子卖东西,成不成?”
“成啊,您想卖啥?”
这可问倒江桂英,她是真没想过要卖点啥。“不和你说了,我回家琢磨去。”
江桂英前脚刚走,林忆苦后脚就喊她们进屋,准备吃饭。
“妈呢?”
“回家想事情去了。她在家做了晚饭,我们自己吃。”关月荷起身去开水龙头洗手,一边甩手上的水珠一边问对面门口坐着的金俊伟:“姐夫,街道办说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改造各个院子的水管,把水接到各家屋里,这事怎么没下文了?”
“大半的人不同意。改造管道要各家凑钱,说浪费钱,现在各个院里都有俩水龙头够用了。”
金俊伟道:“还有人提想要改造公厕的,每个院里弄一个公厕,反对的人更多。”
关月荷噫了声,她也要反对这个提议。
除非院子里的邻居都是能讲理、爱卫生的,不然,等着吧,院子里的公厕早晚也和外头的公厕一样脏。
汽车厂、街道办隔三岔五地会做卫生健康宣传,现在不大张旗鼓地搞除四害了,但个人卫生、公共卫生的宣传没少过,也没见公厕多干净。
她还庆幸当初胡同口的公厕被铲平了,换了个新地方,不然,她是打死都不会买现在的房子。
“是啊,咱管得了自己,管不住别人。”金俊伟开玩笑道:“要是各家一个厕所,那我是支持的。”
公家的东西,大部分人都不珍惜,但自家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这想法是好,就是太难实现。真要搞起来了,肯定会有人打院里公共区域的主意,私搭乱建整个厕所出来。
刚说完,就听到元宝在外面大喊着“我回来了”,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家,“爸爸,我们家今晚吃什么?”
周红旗落后几步,推着自行车回来,车头上挂着的一网兜香蕉递给了金俊伟。
“今天去机械厂帮忙,人家领导给的。”
金俊伟擦了擦手才接过去,掰了两根,让元宝给关月荷送过去。
“哎,月荷,你今天这么早下班啊?”周红旗才看到她,闻到她家的饭菜香,笑道:“不用说,忆苦今天休息吧?”
“今天工作不多。”关月荷接过俩香蕉,捏了捏元宝的脸颊肉,冲周红旗道了声谢,转身回屋给林忆苦看。
“前天供销社难得有香蕉卖,我都没排上队!今天还是吃到了!香吧?”
“香。”
关月荷轻哼了声,闻她脑袋去了,能闻到香蕉味才怪!
“哎,你说,我们家自己能不能搭个厕所?”关月荷心里想着金俊伟刚刚的话,“把家里的杂物间给撤了,改成厕所,以后都不用大老远跑外面去了。”
林忆苦正等着最后一道菜收汁,也顺着她的想法认真琢磨了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有点难,管道不好接。我改天去问问街道办。”
“行,能改咱就改,不能改也没事。”关月荷笑了下,“反正我们跑得快。”
这自家的厕所要真建好了,可能还得给厕所门上锁,不然,给其他邻居过来用?那绝对有不少糟心事。
林忆苦的动作也快,过了两天就带回了消息,街道办说不成,除非他们一号院自己建个公厕,她家再接管道过去,要是接到现在的公厕,就不给通过。
关月荷想了想自己院里的邻居,还是别在院里搞什么公厕了。
但也有比较团结、相处得好的院子,人家一致通过“在院里建个公厕”的决定。
例如九号院、八号院,还有隔壁的二号院。
常大爷组织二号院的住户晚上开会时,关月荷跑过去 旁听了。
常大爷根据街道办给出的建议给做好了方案,厕所设在前院倒座房和西厢房中间的那块空地,腾出来一个半平方,就能做个宽敞的公厕了,但地方有限,没法分男女厕所。住在倒座房和西厢房的两家不出钱,其他家平摊费用……
白大妈本来有些不乐意,毕竟厕所就在她家屋子外边,那块地空着,虽然不归她家,但她平时还能放置些东西,现在没了空地还挨着厕所,搁谁能乐意?
但常大爷提出来了,厕所旁边还有大概一平半米的空地,那里算是她家的,可以搭建屋子。
白大妈和家里儿子儿媳商量后,觉得那一平半连着她家屋檐下的空地围起来,也能凑出来个小房间,划算,也就没意见了。
而给二大妈家的弥补,则是她家另一边的那一平方空地划给了她家。
比白大妈家分到的少了半平,但二大妈觉得自己和老伴是二大爷、二大妈,得做表率,也就认了这个弥补方案。
其他几家都没意见,一致在申请表上签字按手印。
关月荷心里感慨:还是二号院的邻居好商量事儿。
除了她,还有其他院子的人也来凑热闹,见二号院这么快就商量好,也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自己院里的就那么难统一意见呢?
关月荷回到一号院,就看到院里的邻居都聚到了前院,也是在商量着要不要也学二号院搞个公厕。
刚提了出来,住在倒座房的胡大妈率先抗议。
“隔壁院有空地能修厕所,咱院子里可没有!要建,就建你家旁边去,我家门口的那块地,在分房的时候就在合同里写过了,是分给我家的!”
这话一出,其他邻居才想起来,一号院不像二号院,因早年私搭乱建问题,现在根本找不出空地方来建厕所。
一时间,一号院里的人谁也没再提在院里建个公厕。
但二号院的建公厕计划也很难推进。
街道办回复说,只有两三个院子改造,费用太大,暂时不建议。这计划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气得关月荷晚上多吃了半碗饭,“我还想着,二号院的计划能通过,我们可以去问问,能不能让我们接个管道过去,我们自己出钱。”
林忆苦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说不定会有转机。”
“算了,我还是等着公厕翻新吧。”
谢冬雪家那边的公厕换成了水冲式公厕,这属于是鸟枪换炮了。
九月底,中秋的节礼在过节的前一天才发下来。
而高知远提前找她请了假,他国庆要回老家接爱人和孩子到京市来,一家人以后就定居京市了。
关月荷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顺便关心道:“分下来的房子都打扫好了吧?还有孩子上学的问题……”
“都处理好了。”高知远此时一身轻松,得亏关月荷爽快,他刚来没两天,就问了他住宿的安排,得知他因为住的是宿舍,暂时没接爱人孩子过来,就直接去找了领导给解决问题。
“那就行。”
关月荷也松了一口气,后方稳固了,才能好好工作嘛。她看他刚来的那两天都愁得眉头打结,这状态咋能好好工作呢?
处理完工作,关月荷就拎着两大袋节礼下楼。
见她一手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还健步如飞,高知远到嘴边的“我帮您拎下去”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的这位新领导,真不一般。
—
越是临近国庆,银杏胡同里的音乐声越响,在家练习跳舞的人也越多。
而关月荷和林思甜这两个报名参加联谊舞会的人,正分吃前几天中秋剩下来的月饼。讨论的则是哪个单位分的月饼更好吃。
“卓越服装厂的月饼更甜,是哪个厂做的?”林思甜要去翻包装纸,边看边念了出来:“广式月饼?南边的食品厂做的啊?真行,都卖到北边来了。”
关月荷倒是知道点内情,据说是郑厂长今年去参加秋交会,在展馆门口被这个食品厂的销售员拦着试吃,人家甚至带到场馆里给各个展位的人都送了一份,拉到了不少订单。
郑厂长自掏腰包买了几盒带回来,给采购科送了一盒让他们做对比,采购科最后选择买了南边来的广式月饼。
“还是服装厂会变通,汽车厂年年都是从京市食品厂采购月饼,多少年了都是一个味,学学服装厂,偶尔换个口味多好!”
关月荷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谷满年送月饼过来的时候还说了,郑厂长借这个事情,在职工大会上说了,要向南边的这个食品厂学习,调整销售方式,主动出击,光等着单子送上门,早晚要吃亏。
就比如今年的京市食品厂,可不就少了几个国营厂的单子?
“我妈和你妈说想摆个小摊打发时间,你觉得她们干点啥好?”
关月荷让她别插手,“你让她们自己慢慢琢磨去,咱们两家没有做生意的料,她们好歹还常出去买东西,卖啥合适,她们可能比我们知道得多。”
“行吧。”
林思甜笑了下,挡着嘴巴小声道:“我想着叫她们去医院附近卖鸡蛋呢。”
医院外面卖鸡蛋、红糖、鲫鱼和老母鸡的最多,有的还装成是去看亲戚,实则到各个病房里推销的。
“对了,咱参加完舞会了,要不去翠花胡同新开的悦宾饭馆吃饭?”林思甜提议。
翠花胡同的悦宾饭馆最近真是掀起讨论浪潮来了。这饭馆不是公家的,而是个体餐馆,人家还办到了个体餐饮营业执照,属于合法营业。
报纸上说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开业,也不知道去的人多不多。
“去吧!”这么新鲜的热闹,林思甜肯定不能放过,不等关月荷开口,就帮忙做了决定。
只有关月荷在可惜,“银杏胡同怎么就没开一个饭馆呢?让胡大爷早点退休了去开一个!”
林思甜哈哈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让胡大爷开一家,我听到关大爷问胡大爷啥时候也开一家了。”
胡大爷不开,全叔开一家也成啊。
关月荷一心盼着银杏胡同能变成个美食胡同。
“哎呀!月荷!月荷快出来!”
关月荷起身往外走,正遇上二大妈跑进来,一脸的兴奋。
“月荷,街道办通过我们的申请了,批准建公厕。”
关月荷羡慕,“恭喜啊,以后院里的邻居们都不用大老远跑公厕去了。”
“同喜同喜!”二大妈笑着道:“街道办带人过来做测量,问了你家的位置,说你家想在自家建个厕所,要接管道,待会过来你家测量。”
“啊?啊!”这惊喜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二大妈过来报信就是提醒她赶紧把要建厕所的地方给收拾下,二号院那边,才把白大妈家堆在外面空地的杂物给清走。
“我现在就搬!”
关月荷赶忙进屋换身旧衣服,还使唤林思甜也回去换衣服,待会过来帮忙搬东西。
对面的周红旗见她俩穿着旧衣服腾杂物间的东西,二话不说也撸袖子来帮忙。
“红旗姐,你家要不要一块儿建厕所?难得现在有机会,以后还想搞,管道怕是不好弄。”
她家和周红旗家的面积不相上下,而建一个厕所,也用不着多大地方。甚至关月荷想着,把洗澡间再往杂物间挪一点,以后洗澡上厕所都在一块儿算了。
跟过来看情况的金俊伟心动了,忙道:“我们待会也问问测量的人,要是行,就把外头的厨房给改了。”
周红旗没啥意见,家里的事情归金俊伟管,他觉得好,那就改呗。
一号院的其他邻居眼睛提溜转,有人想着要不要也一起问,有人已经在打着去别人家借厕所的主意了。
但下一秒,关月荷开口道:“大家伙也考虑考虑吧,要建就趁这个机会一起建了。我也提前摊开说了,我家的厕所不外借,你们不用想着等我家厕所建好了过来借用。”
周红旗跟上,“我家的也不借,要么自己家搞一个,要么每天跑公厕去。”
有心思的邻居们:“……”
想到这儿,关月荷不让林思甜帮忙了,“你回去问问家里人,看他们要不要也这时候一起搞一个?”
林思甜一想到以后不用跑外边去上厕所,立刻小跑回家。
而关月荷这边其实没多少重物要搬,酸菜坛子都空得差不多了,今年的酸菜还没腌上。她和林忆苦也没什么杂物留着,没一会儿就把杂物间给清了出来,顺便给搞了个卫生。
银杏胡同的邻居听说关月荷要在自家弄个厕所,有些人也起了心思,想着在自家也弄一个。
有人不想花钱建厕所,眼红别人家里能建一个,也怕建起来的厕所有臭味影响到自家。
“浪费地浪费钱!多走几步路去公厕多好!我已经打听了,咱们这边的公厕也要改成水冲式的,钱烧屁股了才想着建个厕所,脑子有毛病,天天在家闻臭味……”
想建厕所的听不得别人说不好,当下就给反驳了回去。
“我看你个老不死的嘴比厕所臭!没人按着你驴脑袋建厕所,你在这嚎鬼呢?”
也有已经打定主意了的,“反正我家是要建一个厕所的,方便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上厕所。”
腿脚不利落的老人不容易,去厕所麻烦,在家用尿桶味道也重,长年累月的,那屋里的味道也是够呛。
但盘算下来,想自家建一个厕所的人还是极少数。
过来测量的工人很专业,拿着工具量了之后还敲敲打打,测量了屋里的,还要去墙外边看看情况。
而且,屋里也不是只测了杂物间这儿,家里的空地都被工人拿个仪器测了一遍,说是一次性测完,省得后面要通管道出问题。
关月荷自己不是搞技术活的,不懂在杂物间建厕所,关屋里和墙外什么事,但人家技术员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人家的道理。
或许是在她家测出了经验,再去对面周红旗家测量时,速度快多了。
街道办的同志陪着测量的工作人员在银杏胡同忙了一整天,在家休息的宋公安也跟着忙上忙下。
“咱胡同的宋所长是这个。”在胡同口唠嗑的大爷大妈们竖起了大拇指,把宋公安夸得天花乱坠,说要给长湖街道派出所送表扬信。
“陆昌,卢艳,你们院要建公厕了。”
陆昌和卢艳自从被传出来有祖传的好东西后,在银杏胡同里成了“名人”,他们家也成了“名人名居”。
以前他们回来,大爷大妈们最多就是看一眼就略过去了,现在都会打个招呼说两句。
“有了公厕是好事。”陆昌笑着回了句,留在胡同口聊了一会儿才回家。
一进家门就沉了脸,“关月荷要在家里建个厕所。”
卢艳瞬间就提起了心,“街道办给批准了?”
“没说,今天有人来测量了,还没出结果。”
屋里暗沉沉的,夫妻两个谁也没想着去点煤油灯,只有气得越来越粗的呼吸在屋里回荡。
卢艳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她就不能消停点?”
—
“不能!”
关月荷板着脸把东西给推了回去,“你说的这些事不归我管,就算归我管,也没法帮。”
桌子对面的丁大嫂正尴尬得不知道该说啥好,要不是小叔子非要她跑这一趟,她是绝对不可能拎着一大袋礼品送关月荷的。
而且,关月荷此时的表情也很吓人,好像她在做什么要吃枪子的大恶事。
下一秒,关月荷严肃道:“贿赂国家公职人员,是要被抓进去审问的,丁大嫂,甭管你是谁托你送的礼,我劝你把东西送回去。”
关月荷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需要贿赂人才能办成的事,能是什么正经事?小心把丁大哥的工作给祸祸没了,还有丁香,她今年才考上大学,你要是惹上大事了,学校开除她怎么办?”
“用人看成分”这规则还没完全消失,有些人至今还在申请平反回城,有人因为成分问题错过了多少好机会……
丁大嫂忽然白了脸,后背发凉,匆匆拎上桌上的两大礼盒跑了。
胡大妈差点被撞倒,气得站门口骂人:“不长眼还跑跑跑!把我撞摔了,要你赔!”
关月荷把门关上,隔绝了大部分的骂声。
林忆苦也从卧室里出来,他刚在里头把丁大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丁老五忙活的业务不少啊,又是牵桥搭线倒卖古董,又是给人帮忙找关系要进出口配额。”林忆苦冷笑道。
虽然丁大嫂没说是帮谁问的进出口份额,但想到丁老五在国营饭店请客,丁大嫂居然往她家跑了两次来邀请,就猜到和丁老五脱不了干系。
“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我待会去三号院,和爸妈他们提个醒,以后我们离他们家远点。”
关月荷翻了个白眼,“找我帮忙弄进出口配额?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算了,我还是先别把话说满,万一哪天真把我分到隔壁办公室去做这个,我又要重头开始学。”
“你就会笑!”关月荷瞪他:“你洗衣服,我去三号院。”
没想到自家屋里这么多邻居。
都是过来讨论要不要在自家建独立厕所的事。连李大爷和华大妈都过来了。
人多,不好说事,关月荷就当过来凑个热闹。
这边也是有意思,住在后院的三家都想建个厕所,林家和关家打算把墙角的棚子给拆了,合建一个单独的洗澡间和厕所。
对面谢家想合伙,但甭管是关月荷爹妈还是林忆苦爸妈,都不同意。气得谢大妈跑了回去,也不知道在屋里骂些啥。
等其他人散了,江桂英才道:“她这人事多,以后肯定要为厕所的事闹起来,不跟她合伙才是对的。”
关月荷也赶紧把丁大嫂送礼的事说了。
“看着是普通礼盒,万一里头装的是大团结,我这工作就干到头了。”
甭管是不是,往严重了说准没错。
江桂英当场就想起身去找丁大嫂干一架,骂道:“这一家子,真是一窝王八蛋!”
方大妈:“咱以后少来往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那个丁老五……唉,还以为他现在挣钱了,算是把性子给掰回来了一半,结果还是心眼坏,整天净想着歪门邪道!”
而谷满年也刚笑眯眯地把许前进和他带来的礼盒一起送出了门。
门一关上,谷满年就翻了个白眼,心道:叫我媳妇儿帮忙找法院的关系?脑子有病!
国庆前一天,关月华就回了家。
听他说起这事,就问:“许前进又是谁?”
“服装厂的,一开始在宣传科,后来去了后勤科。这小子,以前一个劲地想升正科,现在心思都在干私活上了。就四号楼一楼最左边的那家,咱还和他爱人吵了一架。”
这么一提示,关月华就想起来了。
那家的小兔崽子觉得谷雨的裙子好看,手贱要去掀,被她掐了一把手背,然后他俩就和许前进的爱人吵起来了。
小兔崽子现在在家属院见到她都绕路跑。
谷满年继续道:“听说许前进的朋友在外面弄了个小作坊,自己找布料做衣服,生意还不错。之前想拉许成才入伙,许成才没搭理他,后来也不知道找了谁。”
关月华挑了下眉,“这位许副科长也挺能耐啊,在服装厂当干部还不够,还找人合伙开小作坊,甚至还掺和进倒卖古董里头。啧啧,怪不得家里能买得起彩电。”
整个家属院,只有两家买了彩电。一家是莫知南家,一家就是许前进家。
这俩人家里条件都不错,但只有许前进家比较高调,显得特别阔绰。
谷雨举手示意自己要发言,“我也想要彩电!”
“你想得美。”关月华起身去给她找衣服,要带她去澡堂搓搓一身脏兮兮的皮。
谷雨没反对,跑去找她的洗澡玩具,只要不是让姥姥给她洗澡,她就不反抗。
姥姥搓得她浑身辣辣的。
关月华听到她的告状,忍不住笑了下,“还好你没找你小姨给你搓澡,皮都给你搓掉。”
“啊!我想找小姨玩。”
“我看你想找骂,起来,走了!”
—
关月荷和林思甜正要开始搓澡,忽然冒出来个谷雨的脑袋。
“你真是讨打!”关月荷捏了捏她的脸,“你爸就这么把你扔进来了?”
刚说完,就看到了亲姐。
真是稀奇,卓越服装厂家属院里也有澡堂,还跑一段路到厂区这边的澡堂?
关月华想起刚刚的事也是气。
他们一家三口分开进了澡堂,她一进去,就看到有人带着儿子在女澡堂里洗澡,真是没素质,非说什么三岁孩子不分性别,她要是手脚厉害,肯定要把那俩人给扔出去。
骂了十几分钟,他们一家三口才骑着自行车来这边的澡堂。
澡堂里的搓澡师傅道:“遇上这种人,你就大嘴巴子抽她,下次就知道男的该去男澡堂了。”
关月荷哈哈笑着道:“您放心,她吃不了亏。”
林思甜抿住嘴忍笑。
“就你话最多!谷雨过来。”
谷雨非闹着让小姨搓澡,被搓了两下,嗷嗷喊着跑回了亲妈身边,再也不敢吭声找小姨了。
得知关月荷和林思甜来搓澡是为了明天去参加联谊舞会,关月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是真不明白,她俩去凑这热闹有啥意思?
关月荷摇头晃脑地哼歌,心道:参加舞会怎么就没意思了?你以前没结婚的时候,隔三岔五去看电影、春游秋游、溜冰,这些就有意思了?
隔天,关月荷和林思甜都换了压箱底的裙子,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还抹了口红。
真精神!
“哟,月荷你是要和忆苦约会去啊?”
关月荷笑道:“我和林忆苦他妹约会去。”说完,冲三号院喊人:“林思甜,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
应了声,但人是五分钟后跑出来的。
为了方便,她俩还是选择了骑自行车过去。今天国庆,去挤公交怕是有点难。
“这姑嫂俩感情真好。”三号院里搬到周红旗原来屋里的红梅羡慕道。
张二嫂摆了摆手,“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姐妹俩,和普通的姑嫂不一样。”
“也是。找对象还是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两家关系好,以后日子也能过到一块儿去。”丁大妈插嘴道:“我家老五也到年纪谈对象了,我寻思着在胡同里给他找找。”
没一个人应和,尤其是罗桂芳,她家三个闺女,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一想到有可能找丁老五这样的对象过日子……光是想就忍不住两眼发黑。
直接转身回家去了。
其他邻居也陆续找借口离开,最后剩丁大妈和几个家里全是儿子的大妈在唠嗑。
别看大家羡慕丁老五现在挣钱多,但这人不靠谱,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妈,挣的钱再多,怕是他对象一点都捞不着。
而关月荷他们四个也在说丁老五呢。
许成才道:“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中秋那天我回胡同,他拉我到一旁去问要不要一起挣钱,我看他是挣钱挣得脑子都掉完了。”
秦子兰点头,“还有后勤科的许前进,想找我妈去给他朋友的小作坊打版,我妈没去,去后勤领东西的时候,他阴阳怪气的,真想抽他!”
“下次咱套他麻袋!”关月荷听得都想揍许前进两拳头。
这人和丁老五一样,都是祸害,居然想给她姐送礼找法院的关系?
丁老五会去找许成才,说不定就是看准她和许成才关系好,想绕着弯地让她帮忙。
找到她们姐妹俩,算他们找到铁板了。
其他人都哈哈笑。
但凡他们再年轻十岁,说不定真会偷偷去套麻袋把人揍一顿。
—
“各位同志们,现在就让我们跟随音乐,一起舞动起来吧!”
大礼堂的喇叭流出了熟悉的旋律,中间的同志们还在羞答答地停留在原地,直到主持人再次活跃气氛,胆子大的同志才迈出脚步,走向自己心仪的人,发起了跳舞的邀请。
许成才和秦子兰这两人更害羞,娃都生两个了,还不好意思一块儿进去跳舞。
最后还是被关月荷和林思甜直接给推了进去,慢慢地才开始动起来。
至于她俩,手里都拿着瓶北冰洋汽水,津津有味地看别人跳舞。
“我看别人跳觉得挺简单的,怎么我跳就那么难呢?”关月荷真是想不明白。
林思甜提醒她,“跑步掰手腕和跳舞那不是一回事。”
“也是,哈哈。”
“快看快看,许成才已经三次踩到子兰了!看来不是只有我们学不会。”
关月荷肯定地得出了另一个结论,“丁学文肯定也不会跳。”
林思甜觉得很合理,吸了一口汽水,笑道:“要不我妈和你妈怎么会说我们臭味相投呢?哈哈。”
喇叭里的音乐被换掉,林思甜刚听了前面一点旋律,就惊喜道:“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今年中秋,在京市体育馆举办的“新星音乐会”上推出了这首歌,当时调动了全场观众传唱,短短几天就已经席卷了整个京市。
顿时,大礼堂里很快有人组织起了大合唱。一首歌唱完,大家好像更放得开了,除了关月荷和林思甜,还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其他人都在跳舞。
关月荷看得开心,“这个活动没白报名。”
第123章 严肃小关
从汽车厂的大礼堂离开, 他们四个又骑车赶往翠花胡同。
刚刚一起去跳了舞的许成才和秦子兰看着黏糊得很,林思甜道:“知道这活动有意思了吧?”
她找他们两个报名时,他俩还扭扭捏捏的, 说都结婚有孩子了, 不好意思去参加联谊舞会。别人都是奔着相亲、交朋友去的, 他们用不着啊!
要不是林思甜说她和月荷也报名, 他们估计不好意思报名。
秦子兰却道:“主要还是不用带孩子出门, 天天上班下班回家照顾孩子, 难得我妈有空帮忙带一带。你俩就该趁现在还没孩子多和对象约会,以后有孩子了, 那真是粘了一块牛皮糖, 甩都甩不掉。”
“有道理!”
关月荷没生过娃,但她自家和邻居家的孩子也不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自然知道小孩多难搞。
“对了, 妞妞也快要上小学了吧?去哪个学校上学?”
卓越服装厂没自己的厂子弟学校, 以后孩子上学还得去别的学校。
“明年九月就送学校去。”许成才也为这事发愁, “家属院所在的街道办附近倒是有一所小学,离家属院也近,但那学校一般。我想着, 要不让她去汽车厂子弟小学读书,以后一路读上去也好。”
五星汽车厂的子弟学校是很不错的了,读完初中, 能考厂里的技校。就算考不上技校或者其他中专, 汽车厂的高中也是不错的,连着四年都有好几个人考上大学。
林思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不错, 许成才你现在都开始研究孩子升学的问题了!”
许成才得意道:“那当然!从银杏胡同到五星汽车厂这一大圈地方的学校,我都一个个了解过了,以后你们孩子上学,找我做指导!”
“哈哈,好啊!我们以后就靠你这个升学专家指导了!”
说是这么说,许成才也忍不住叹气,“你们说说,以前咱们读书哪有挑学校的?全都是进厂里子弟学校上学,读完初中算不错的了,读完高中更是厉害了。”
“现在是八十年代了!许成才同志,思想要往前看了!”
每代人都念叨下一代人赶上了好日子,每个时代都是当下最好的时代了。
他们一路踩着自行车,一路聊着,从小孩子的上学问题聊到外头的平房价格好像又往上提了点,以及新鲜事物一样样地冒出来,真不得不感慨,新时代的变化真大!
“老远就看到你们了。”
他们在胡同外面停下车,陈立中就大步走上前来和他们会合。
“丁学文呢?还有,这些人不会都是来排队吃饭的吧?”
这长长的队伍,都不知道尾巴落到了哪儿,他们今天能吃得上这顿饭?
“就是来排队吃饭的。”陈立中招呼他们过去,“还好我们来得早,丁学文已经在排队了,应该快到我们了。”
正好,他们刚锁好自行车过去,下一个就该到丁学文了。
后面的人看他们挤到了前面,还有些不满,一见人家早来排队了,又没了辙,只能盼着里头的人吃快点腾桌子出来。
关月荷他们只坐到了张四方小桌,六个人坐是挤了点,但想想外面还在排队的顾客们,又觉得有桌子就不错了。
“多点两个菜吧,下次来还不知道啥时候,排队也不容易。”关月荷开口提议道,两只眼睛都盯在菜单上了,没在外头的国营饭店见过这些菜名,看得她肚子要开始喊饿了。
菜是贵了点,但这边不要票!
六个人,点了五个菜一个汤,过年都不一定能吃这么好。
但话说回来了,今天是国庆,吃好点是应该的。
等上菜的时间,许成才问陈立中今年毕业分配好单位了没有。
陈立中下意识地看了眼林思甜,“确定好了,我喜欢干技术活,找老师推荐去了电视机厂。”
嚯!
林思甜和关月荷瞬间来了兴趣,不约而同问:“京市的电视机厂有彩电生产线了吗?”
“听说正准备引进。”
“那你们加油了,早日生产出彩电!”林思甜指了指关月荷,“月荷和我哥正在攒钱,准备买彩电呢。”
关月荷想了想家里的存款,觉得目标可以放低一点,彩电的事情暂时不用考虑,先把洗衣机买了再说。
陈立中笑着回道:“行,我们争取早日让大家买上京市电视机厂生产的彩电。”
“对了,别光说我啊,丁学文也有好消息了。”陈立中看向他,“你的好消息还是你自己说吧。”
其他人都看向丁学文。
“……”被朋友们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丁学文差点闹了个红脸,“我工作也定了,毕业后分去电视台工作。”
“你们真是好兄弟啊,一个制造电视机,一个进电视台,都和电视有关系。但是,你这不是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吗?工作这么早就分配下来了?”
陈立中早申请了提前毕业,这个学期结束,他就能拿到毕业证了,现在确定工作很正常。
丁学文解释道:“我也申请了提前毕业,老师同意,顺利修完学分,没必要继续在学校待着。”
尤其是他们这些年纪不小了的,能提前毕业还是有好处的,还能找找老师或者自己去单位自荐,能去到心仪的单位。
要是毕业的人多,等着学校统一分配,到时就由不得他们自己选了。
像他,就是因为自己想去电视台工作,才去找了老师问能不能帮他写推荐信,拿了推荐信后才自己去到人家单位自荐,国庆前才得到了通过的消息。
关月荷太佩服他们这些有目标就立刻行动的人了,端起茶杯凑过去和他们俩碰了下,“恭喜你们都找到了喜欢的工作!”
“哎呀,别漏了我们啊。”林思甜也招呼许成才和秦子兰一起碰杯,高兴道:“我也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许成才抬高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秦子兰,“我俩也是!”
“上菜了上菜了,麻烦您腾个位。”服务员端了菜上来,他们几个立刻收起杯子,把桌面上的碗筷都给拿起来,腾出了桌面方便上菜。
菜上得不算快,但也正好。上一道菜,他们就吃一道,下一道菜上来的时候,正好可以把空盘撤掉,小小的四方桌也足够他们六个人用。
这回吃饭不同往常。
平时吃了饭,他们还要坐着聊聊,好了解大家最近的状况。
但外头好多人还在排队。
关月荷把最后的米饭舀空,再把剩下的汤池倒进去拌一拌,大口吃完,抽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下嘴,一招手,这桌子就空了出来。
去付钱时,关月荷还另外付了一份,出饭馆时,手里就多了个打包盒子,这是给林忆苦带的锅烧鸭。
不止她,还有许成才也多打包了一份,“出门前答应妞妞给她带的,回去要是没有,下次就没法单独出来了。”
林思甜倒是没想着给自己爸妈打包,人家老两口没少单独出门吃好的,上次还去吃了老莫呢。
外面等着进来吃饭的队伍仍然还是一条长龙,而从饭馆出来的人,个个都吃得心满意足,这饭馆的生意不好才怪 。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还被正在排队的人拦住,问他们都点了什么菜、味道如何、最推荐哪道。
林思甜一一回了过去,把排队的人馋得都舀流口水了。
“明大爷就该在银杏胡同也开一家饭馆,这样排队就方便多了。”
许成才摇头,“难,暂时还只有这一家拿到了经营证,我还没听说其他人拿到的。而且,”
许成才指了指身后胡同里的饭馆,“那是人家自己的房子,开饭馆不用另外申请地方。银杏胡同没有这个条件。”
也是,银杏胡同里,有房子产权的人本来就少,就算有也是只有两三间屋子,没有一整个院子的。
这年头,想在外面吃顿好的都不容易。
找不到可以坐下唠嗑的地方,几个人就推着自行车散步。
丁学文和陈立中都很好奇关月荷在外贸部的工作,问了不少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现在才算把业务给做熟了一半,以后外来投资、中外合资多了,少不了要跟项目,问题少不了。”
京市里已有的合资项目都是在她来之前就成立了,她还没从头到尾地参与过,现在算是半路接手工作。
许成才和秦子兰小声嘀咕道:“我真想象不出来,月荷在办公室里当领导的样子。”
秦子兰笑了下,她更想象不出来。
她一进卓越服装厂就分到了月荷所在的一车间,虽然月荷之后被调去了厂办、之后又读完工农兵大学回来当了计划科副科,但月荷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每天饭点冲饭堂第一人。
每天乐呵呵的小关同志/小关科长突然变成了关处长……这称呼听着就很严肃。
“我听着呢。”关月荷回头看他们两个,不满地哼道:“我长得不像是领导?”
说完,还板起了脸,“这样像不像?”
其他人憋笑,林思甜哈哈笑道:“像我哥!我哥平时就这副表情。”
关月荷也“严肃”不下去了,也嘻嘻笑了起来,调侃自己:“要不别人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呢。”
其他人没憋住笑,都乐出了声。
—
关月荷回到银杏胡同,就给邻居们宣传了翠花胡同的悦宾饭馆,说每道菜都是顶呱呱,让大家有空去试试。
邻居们稀罕得围着她和林思甜问这问那,而全婶则是悄悄找了过来,问人家开的饭馆是怎么租的房子,一听说是饭店老板自家的房子,全婶就歇了心思,没再继续问开饭馆的事。
但胡同口摆出来的小摊,突然就多了花样。
有人竟然弄了个卤菜小摊,只在傍晚各家开始做饭、工人们下班这段时间摆出来卖。
这个卤菜小摊一推出,很快就俘获了银杏胡同邻居们的心,都嚷嚷着让赶紧做些卤肉,别光只做素菜。
摆摊的大妈笑呵呵地说争取,但还是每天做卤素菜。
现在买肉不是凭肉票买就是去黑市或乡下偷偷买,她哪来的门路给做卤肉啊?
卤菜好吃,但关月荷更关心建厕所的申请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上次来做了一次测量,一直没下文,我真是着急!”
恨不得这个月就把事情给落实了,然后赶紧开始建厕所。
林忆苦劝她耐心等着,信誓旦旦地道:“早晚能通过。”
他的话没能起安慰作用,关月荷觉得,这事也没那么好批下来。
“不想了,专心看电视。”
国庆过去了一星期,高知远终于回来上班了。
关月荷开玩笑道:“我真怕你偷偷跑去别的单位了。”
“那不会!”
高知远安顿好了爱人孩子,大后方稳定了下来,现在整个人没了别的担忧,总算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来了。
“对了,我明天上午要去外国语大学,有人来找我的话,让他们下午再来。”
“好。”高知远应了之后,多问了一句:“学校那边有活动需要参加?”
关月荷笑道:“我们年底有没有新同事来,就看能不能招到合适的人了。”
隔天早上,关月荷到了单位,直接去了会议室,开了会之后,和单位的其他同事一起前往外国语大学。
关月荷和部分同事去了西语系面试学生,还有些同事去其他系面试。
面试完,她把自己的那份评价表交上去,最后录用谁、录用几个,就得看综合评价了。
没想到这次出来还遇上之前在外研社实习的熟人了。
“月荷!我们以为你毕业会去外研社,我还想着我们以后能做同事,居然是去了外贸部啊!”楚红等她忙完工作出来,才过来打招呼。
她是听说外贸部过来提前招人,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关月荷也是外贸部的人。
关月荷心说也是凑巧了,要是楚红也参加面试,她可能还得提前说明情况避嫌。
知道她是京大外语系毕业的,单位就没让她参与去京大的招人面试。
“你是定了以后去外研社了?”关月荷问。
“对,我比较喜欢那边的工作。”
关月荷笑道:“正好,我也算是有熟人在外研社上班了,以后不怕进不去外研社的饭堂吃饭。”
“行啊,你尽管来找我。”
楚红又盯着她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笑道:“有点不习惯你这么严肃的样子。”
关月荷乐了,“改天有机会,你帮我和我其他朋友们说一说,我工作的时候也是很严肃的。”
聊了几句,楚红要找自己的朋友,关月荷也要等其他的同事,约了改天吃饭才道别。
遇上过来从东语系面试办公室出来的何霜霜时,关月荷倒是没过去打招呼,只悄悄地冲她挑了挑眉。
但回程路上,她也听到了其他同事聊到了何霜霜。
“专业成绩排前三,他们系的老师也比较推荐,之前在国营厂做过宣传工作……”
关月荷看着车窗外偷笑,说不定她要有个老朋友一起共事了。
京大那边,班上的同学等不及,来找她打听消息。但她也没消息可回复。
距离面试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通过的名单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流程没走完。
倒是十二月底有个外商投资会议,邀请了不少华侨和外国商人参加,外贸部要从几个大学里招口语流利的学生做接待工作。
她的不少同学和师弟师妹都报名了,通过选拔的学生再统一来外贸部培训。
比外贸部招人名单更先出来的,是同意银杏胡同部分大院、居民申请建独立厕所的批复。
得知自家可以建厕所了,关月荷拍了拍手,“太好了!”
但建厕所的申请通过,也不是人人都高兴。
有的人之前不吭声,现在才一个劲地表示反对。
“公厕建在胡同里,那得多臭啊?别人都不建厕所,就极个别院子,还有极个别人搞特殊,总之,我不同意!”
什么叫“极个别院子”和“极个别人”?
同意建公厕的院子有三个,要在自家搞独立厕所的也有十几家。
二号院的人觉得这个“极个别院子”就是在内涵他们二号院,而周红旗和关月荷都觉得这个“极个别人”说的是自己。
赵大妈打头,带着二号院的邻居和关月荷、周红旗气汹汹地走出来,要和睁眼说瞎话的人对峙。
“我看你是眼红我们要建厕所!当谁都和你一样没素质啊,上厕所不冲水,故意站在坑边拉,断子绝孙骂的就是你!”
关月荷差点被赵大妈骂笑了。
公厕那边老有人不讲卫生,乱拉乱尿,负责扫厕所的清洁工每天早晚都要在公厕骂半小时,也不知道是谁,在厕所里外写上了红色显眼的标语:乱拉乱尿,断子绝孙。
“赵大花你个泼妇!你才断……啊啊啊,赵大花,我跟你拼了!”
赵大妈被扯住了头发,也啊啊啊地喊,白大妈赶紧冲了过去给老姐妹帮忙。关月荷一边喊“别打了”,一边拉偏架。
周红旗可不管这些,她光明正大地直接动手,“极个别人是谁?你说啊!”
这是二号院和二号院两家编外人员的对外之战,宋公安作为二号院的住户,帮谁都不对,在收到蔡英的眼神提醒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地溜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宋公安!找宋公安来!”
被念叨的宋公安早就不见人影了。
这一场混战,不管是在嘴巴上,还是在拳头上,“极个别院子”和“极个别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要不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和几个管事大爷过来调解,还得继续吵下去。
马主任凶着脸,叉腰站在胡同道中间,严肃道:“同意部分大院和住户建厕所,这是经过几个部门一致表决同意的,反对没用!”
“还有,你们其他的院子,以后要再申请建公厕,就得你们自己出全部的费用,想要申请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我建议各个院子再开会商量,这次要不要跟着一起建公厕。”
“行了,都散了!”
马主任气得脑袋疼,整个长湖街道,就这个胡同的事最多。
关月荷当没事发生一样,溜进了三号院去,找长辈们商量事。
她和林忆苦白天不在家,就得长辈们帮着盯家里的活了。
“成,我到时候一起买水泥回来。”关沧海再次和她确定,“真把洗澡间和厕所都弄一间里?”
“对!以后洗完澡了,水能直接冲厕所,也不浪费。合一块儿还能省地方,看着宽敞。”关月荷强调,不准瞎改她的。
关沧海没好气道:“谁敢改你的?一头倔驴,你说咋安排就咋安排吧。”
关月荷狐疑地盯着他细看,肯定道:“上火了?谁给您气受了?您给他剃个大光头去。”
“……”关沧海不想说,起身说要去找明大爷下棋去。
等他出门了,江桂英才撇嘴道:“你甭管他,过了今年就退休了,心里不爽快。”
关月荷才哦了声。
“在理发店上了三十年班,这就要退休了,舍不得厂里,烦闷着呢。”
江桂英叹了声气,她把工作转给月华的时候,心里也一样的不得劲。
以前是又上班又顾着家里,累是累,但有工作、能每个月领工资,那是不一样的。骤然没了工作歇下来,确实没意思。
屋里的关爱国出来,道:“退休了多好,以后都不用去上班了。以后还能领退休金。”
见江桂英的巴掌要落下来,关爱国赶忙躲开,又出了个主意道:“老爹要是舍不得工作,让他也在胡同口摆个理发摊,还能继续干活。”
“我看你是想找打!”江桂英砰砰地拍了他后背两下,又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别想着跟别人学搞什么个体烫发店,人家那是没单位,才想着找个活挣钱养家,你现在是正式工……”
“我知道了。”关爱国小声嘀咕道:“人家自己开烫发店一天顶我一个月的工资。”
关月荷翻了个白眼,光知道看别人挣得多,没见人家脑瓜子的主意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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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修建厕所的批复一下来,没过两天,银杏胡同就开始动工了。
关月荷家里的杂物间和洗澡间都给清空了,就等着铺管道,然后再把厕所和洗澡间的地板给铺上水泥。
她家最靠近胡同口,人家工作人员说了,用不了多久就能铺到她家来。
“真该早点把厕所给建起来了。”关月荷表情复杂,“常正义说咱胡同闹鬼,他真是脑子有病!”
那么大个人了,天天搞封建迷信。昨天晚上她出去上厕所,居然看到他在胡同口烧符纸!
吓得她差点想一石头砸过去。
第124章 又是她!
银杏胡同又传出了一个离谱的谣言:挖道挖出地下的坟了, 胡同里晚上闹鬼!
赵大妈反驳回去:“我看是有些人眼红别人建厕所,在外头瞎传的!”
但邻居们就是很确定,说这个谣言是真的。
赵大妈还想反驳, 被白大妈拉回了二号院, 告知常正义晚上在院子门口偷偷烧符纸的事。
“你们家常正义每次说见鬼了, 其实也有点根据……”
第一次说公厕闹鬼, 最后抓了个持枪逃犯。第二次说公厕闹鬼, 最后挖出来不少枪支炸药。现在又说闹鬼……不知道能引出什么人或东西来。
白大妈老神在在地道:“你们家正义, 也是有点说法在身上的。”
赵大妈不信邪,回家逮自己小儿子问个明白。
“看见人在银杏树旁边飘来飘去?”赵大妈一听, 更是笃定常正义晚上看不清东西, “银杏树旁边住的月荷和忆苦,鬼见了他们都要绕道,去那飘啥飘?”
曹丽丽也是没眼看, 她真不明白, 常正义怎么能这么怕鬼?!
“以后我陪你去上厕所, 我不怕鬼!”
赵大妈戳了戳常正义脑袋, “看看你媳妇儿,我真是不想说你,你一个大男人!”
常正义苦着张脸, 他就知道,他说他见鬼了,肯定不会有人信。但他真看到有东西在银杏树旁边飘来飘去!
宋公安好心, 晚上断了电之后, 在关月荷家墙外挂了个手电筒,对着银杏树,照得明明白白, 鬼来了都得现行。
但就是耗钱,谁家没事会开着手电筒过整夜啊?
“宋公安没得说,人家就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好干部。”
宋公安笑着摆摆手,没好意思直接认下这句夸奖。
关月荷每天回家,胡同都有点不一样,为了通下水道,胡同里的道上也要挖坑,这确实是给住在银杏胡同的居民造成了麻烦。
但这次没闹起来,因为又有了两个院子决定建公厕,而剩下没建公厕的院子,也有人建独立厕所。
连李大爷和华大妈也要在家腾个地方弄厕所,而他俩情况特殊,建厕所的费用是厂里给报销的。
按李大爷和华大妈的情况,早该分去住楼房,他俩舍不得这边的邻居,一直没同意搬走。
李大爷背着手出来看情况,碰上了隔壁院的陆昌也站门口,就劝他也弄个厕所。
“你们两口子没要孩子,以后上年纪了,有点什么病痛还要大老远跑公厕,不方便,不如趁现在也跟着建个厕所。”
陆昌扯了扯嘴角,“屋里太小了,再弄个厕所,都没地方落脚了。”
李大爷也不继续劝了,见宋公安拎了条排骨回来,开玩笑道:“难得见你按时上下班。”
“蔡英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我不回来,家里没饭吃。”
宋公安冲陆昌点点头打招呼,大步迈进了院子。
晚上。
关月荷学习结束后,才又把今天收到的、胜华和春梅的来信拿出来看。
她上次给胜华回了信,没忍住问胜华和那位男同学后来有没有联系。
胜华回信说过去了几年,可能人家已经结婚成家了,不好再联系。况且,她都忘记那位男同学长什么样子了。
关月荷转头和林忆苦道:“胜华说我们很般配!”
当然了,还说到宿舍里的其他人当时来她家做客,个个都以为她和邻居家哥哥悄悄谈对象,回了学校后,个个都不敢再提“谈对象”三个字,生怕她没法顺利毕业。
真是好大的误会!
关月荷刷刷地给胜华写回信,还把春梅去秋季广交会的见闻挑了有趣的写进去。顺便把春梅的通信地址也写进了信里。
老同学们不来联系她,她这个通讯连连长要名存实亡了!
第二天上班路过邮局时,顺手把给胜华和春梅的回信都给投进了邮箱里。
胡同口的银杏树叶子最金黄的时候,关月荷家开始在未来的厕所和洗澡间里挖坑埋管道。
江桂英还找工作人员理论过:“我家、其他家都没挖这么深啊,这边为啥还要往下挖?”
请假在家的宋公安过来劝道:“人家是专业的,咱听着就是了。”
过来看热闹的二大妈道:“兴许是月荷家最靠外边,要挖得深一些。这管道不是连到前边的下水道去吗?”
这次建公厕,不只是他们银杏胡同建,长湖街道其他地方也在建,包括了不远处的胡同。这是个大工程,有专家过来做规划,现场还有技术员盯着。
江桂英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只道:“只要不把房子挖坏就行。”
趁着这边人不多,白大妈跑过来唠嗑八卦。
“挖深点也好,我听说隔壁胡同挖到大黄鱼,足足两大块!就埋在院子的树下,要不是为了建厕所要把树给挪走,谁能想得到树底下能有大黄鱼啊?”
“啥?大黄鱼啊?!那这挖出来的,算是谁的?”二大妈震惊,怎么到处都能挖点东西出来呢?
“这没主的东西,挖出来当然是上交了。”白大妈可惜道:“悄悄挖出来的还好说,但这不是啊,那么多人看着。”
说起这事也好笑,就因为那院子的树底下挖出了好东西,整个院子的住户晚上关起门来挖自家的屋子,但啥也没挖到。
二大妈碰了碰江桂英的手臂,小声道:“你们晚上也悄悄挖来看看,说不定呢……”
江桂英没放心上,笑着摆摆手,“好东西埋树底下能理解,但月荷这儿以前住的是牛家,住这么多年了,要有好东西,那也是人家祖宗传下来的,他们能不知道?”
“也是。”
屋里安静了十几秒,几位大妈忽然纷纷猛抬头,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们院子里有棵柿子树!”
“胡同口有棵银杏树啊!”
二号院的前院里有棵柿子树,胡同口外边有棵银杏树,还有九号院,前院好像也有棵柿子树……
“不成不成,挖院子里的树好说,胡同口的银杏树可不兴挖。”
胡同口人来人往的,这也太显眼了。
几个大妈互相劝对方不要冲动,树底下埋了好东西,挖出来也是要上交,没意思。
但各自回到家后,个个都心里冒嘀咕:悄悄挖不就好了?
但也没法悄悄。
林思甜一路从三号院笑着过来的,进了屋,还哈哈笑个不停,关月荷无奈地等她的笑声结束。
“你知道厂里为啥要派保卫科的人过来值夜班不?”
“不是说怕有人晚上掉挖的坑里吗?”刘媒婆的孙子晚上出去上厕所,没看清楚路,掉到挖出来的坑里去,嚎得整个胡同都听到了。
她想着,银杏胡同申请修公厕,也是经过厂里同意的,怕出问题,厂里派了保卫科的人过来也正常。
“不是!”林思甜一想到真相就觉得好笑,“前边的胡同有个院子在树底下挖出了金条,咱胡同里有人想晚上偷偷去挖树!”
关月荷:“……”
宋公安在她家墙外边挂手电筒是对的,说不好真有人会去挖胡同口的那棵银杏树。
“咱胡同的邻居们敢想敢干,保卫科是来对了。”林思甜笑道。
不等银杏胡同的邻居们发起挖树行动,为了接管道,胡同口也是要挖的,那棵银杏树旁边肯定是要挖一挖的。
关月荷星期六下班回家时,发现已经挖到胡同口附近,再过两天,就该挖到她家墙根底下了。
一群老大爷老大妈们围着银杏树转,企图用眼睛探测底下有没有好东西。
关月荷也凑过去看了,没觉得有啥不对的。
这棵银杏树,据说已经上百年了,反正她爹妈分房到银杏胡同时,它就已经在这儿了。
隔天是星期天,挖下水道的事没停歇,今天还过来继续干活。
知道要开始挖银杏树旁边的空地了,休息在家的人都跑出来看。
一开始有人提出要把银杏树给挪走,但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
这胡同里唯一的一棵银杏树挪走了,以后这儿还是银杏胡同吗?
现在出来的人不只是为了看热闹,还是来监督施工的人,生怕他们不吭声就把银杏树给挖出来挪走。
“月荷,看热闹去啊。”后院的邻居路过前院,顺口招呼关月荷。
“不了,我还得腌酸菜。”
眼看着十月就要过去了,酸菜可以开始腌了,也要着手囤过冬的食物了。
等二哥二嫂种的苹果树结果了,她要在家囤一大筐的苹果,从过冬前吃到过冬后!
可惜苹果树结果得要四、五年时间,有点久。
对面的元宝捏着零钱跑出去,过了十几分钟,带了一包糖回来,还有一瓶北冰洋汽水,坐在院子中间晒太阳。
这小胖妞过得真悠闲,关月荷看了都要犯眼红病了。
门外有人在大声打招呼:“陆昌、卢艳,你们两口子出门去哪儿啊?”
“哟!你们也去翠花胡同下馆子?这去得也太迟了,那家店热闹着呢,你们现在去,排到晚上都没饭吃,不如去国营饭店吃算了。”
外头的招呼声消失,对面的元宝正在问同样在做腌酸菜的金俊伟,“爸,我们啥时候也去翠花胡同?金家和说,他哥哥要请全家去翠花胡同下馆子,你给我也弄个哥哥吧。”
金俊伟头疼,他这傻闺女想一出是一出,他上哪儿给她找个哥去?
好在,其他院子的小孩子过来喊她出去扔沙包,她才没再继续找他要个哥哥。
—
江桂英过来的时候,关月荷已经把酸菜坛子整齐地贴着门外的墙摆放了。一溜儿过去,全是她家的酸菜坛子。
自从关建国一家五口搬了出去,关家的住房一下子就宽松了起来,酸菜坛子没再放她这边的杂物间。
再者,现在三号院里各家的日子都好过了,院里没了偷拿东西的糟心人,家家都把自家的酸菜坛子放在门外。
“都弄好了?”
“昂。”关月荷头也不抬地应了声,正把穿了好几年的旧毛衣拿出来洗晒,准备把旧毛衣给改成坐垫。正好,穿了几年的旧棉袄也不暖和了,可以把旧棉袄里的棉花塞坐垫里。
“您不出去看热闹?”
关月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对劲,又再次抬头看过去,眼睛都瞪圆了,“您和方妈今天去烫头发了?!”
“咋样?还行吧?”江桂英还不太习惯新发型,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又伸手碰了下头发,但没敢伸手抓。
“好看!”关月荷诚实道:“烫了之后年轻十岁!关爱国这烫发技术是有点靠谱的,值得得到一个鸡腿。”
“真的?我照镜子觉得怪别扭的。”
对面的金俊伟出来倒水,一见江桂英就夸:“江大妈,您这造型做得好啊,人都变年轻了。”
“哈哈,是吧?我瞧着也是。”江桂英满意了,她小闺女的好话不一定靠谱,金俊伟作为银杏胡同公认的靠脸吃饭最合理的人,他说好看,那绝对就是真的好看。
关月荷啧啧了两声,她的话怎么就不可信了?她也是个爱美的好同志!
“您明天中午去接谷雨,估计要把她吓一大跳。”
江桂英笑呵呵的,“哪有那么夸张?脸不还是那张老脸?”
刚说完,胡大妈从外头回来,见着江桂英的新造型,凑过来看了许久。一听说三号院的好几个大妈都去烫头发了,她现在也起了心思。
关月荷笑了,除了她两个妈,还有谢大妈、许大妈、许大嫂、张二嫂今早跟着关爱国去理发店,一伙人都烫了头发,三号院也算是赶上时髦了。
银杏胡同的大妈们就爱凑热闹,她能想象得到,用不了多久,银杏胡同到处都是烫了头发的时髦大妈。
“我去去去!常正义你大爷的!差点把我吓掉进坑了!”
外头也不知道是谁,被吓得叫声都破音了,但关月荷在一号院里,能清楚地听到“常正义”三个字。
随着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江桂英坐不住了,起身出去看到底发生了啥。
关月荷也跟着出去,但外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挤得厉害。保卫科和宋公安都在维持秩序,想疏散人群,但这些人都不肯走。
“不就是挖下水道吗?有啥好看的?”关月荷真是没法理解,真是闲的,啥热闹都不能错过。
还在努力踮脚往里看的张全斌回道:“听说挖到墓了,棺材板露了个角出来。”
关月荷震惊,“在这儿挖到墓?”
这要是在郊外,那也算正常,但这里是城里啊!这里少说得有好几百年都住着人吧,挖出来的墓那不得是几百年前的?
关月荷这回也想踮脚往里看了,但她就算长得高也没办法,人群都堵到一号院大门来了。
思索了下,她转头回去,想开小房间后面的窗户往外看,发现窗户外面也都是人,开了也是看人头。
转头出门,把胡大妈家的梯子借了过来,几下就爬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往下看,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往正在挖的坑里一看,里头哪来的什么棺材!分明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普通箱子!
她真该早想到的,胡同里传的话,越是夸张的越是不可信。
咦,今天来了这么多公安啊?
宋公安带着他的同事把坑围了起来,有人继续往下挖,邻居们还在一个劲地往里挤,像看里头有什么。
离得最近的就属常正义了,又害怕又非要看,站他旁边的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动不动就咋呼,没被坑里挖出东西吓到,先被常正义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
汽车厂保卫科的人见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喇叭,正在劝人离开:“危险!危险!党员、干部过来疏散群众!”
没一会儿,各个院子都有人出头劝其他人离开。
“走吧,万一里头埋的又是些枪支炸药,在这儿多危险是不是?”
这话一出来,大家立时想到了原来公厕后面埋的东西,你拉我、我拉你的,终于往后退了大段,有不想离开的,保卫科科长拿出本子说要记名字,立刻跑了。
保卫科科长舒了一口气,这银杏胡同里的家属真难劝!
倏地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屋顶上往下看的关月荷,“……那位女同志,屋顶危险,赶紧下来!”
“没事儿,我上来换瓦片。”关月荷假装自己忙活换瓦片,但人还坐在屋顶上看。
“下来下来!”保卫科科长板着脸。
关月荷下去了,又跑去了小房间开窗看,没了人群挡着,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很快,关月荷家的小房间来了好几个邻居,都是过来继续看热闹的。
“哟!这么老大个箱子,几个人抬都费劲,里头不会全是大黄鱼吧?”
“你别扯我头发!”白大妈拍了下搭在肩膀上的手,继续看,“又挖出来一箱!老天哎,我们银杏胡同是啥风水,东西都往这边埋?”
“肯定是好风水啊!我专门找人算过了,咱们银杏胡同是个好地方,你看,又出大学生又出大干部的。让我换新家属去,我可不换。”
后头的人嗤笑道:“骗鬼呢?你分明是想换楼房没换成!”
白大妈回头瞪了眼身后的人,“再吵吵就出去。”
屋里很快又来了其他人,但小房间空间有限,窗户边挤不下那么多人,最后来的人只能在后头问:“怎么样?挖出什么了?”
“挖了两个箱子了,底下好像还有。”
“箱子里是啥东西?”
“看不见,保卫科的人拿布盖着,现在连箱子长啥样都看不见了。”
“可惜了,怎么就没想到来银杏树旁边挖东西呢?”有人懊恼得直拍大腿。
关月荷看了眼箱子埋的深度,不到半米深,要是谁突发奇想在银杏树边挖坑,还真有可能挖到箱子。
但也没人会想着去树边挖坑啊!
“呀!这都挖到月荷你家墙根底下来了。”白大妈嘀咕道:“咋就不往前埋呢?往前埋,这东西就算你家的了。”
关月荷直摇头,“在我家挖出来也得上交啊。”
甭管里头是枪支炸药还是金银珠宝,不是她家的东西,偷偷藏起来,她亏心。
不过,她好奇得很,“这东西到底啥时候埋的啊?起码得埋了三十年吧?”
“我看啊,估计是以前的资本家埋的,不好带走,埋在这儿放着,等以后再找机会挖出来。”白大妈猜测道。
到了做饭的点,邻居们才依依不舍地从关月荷家离开,而关月荷也才开始忙活晚饭。
林思甜下班回来时气得想捶桌,“我怎么就被安排今天值班呢?!”
俩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银杏树旁边挖出来了什么东西。
不止她俩,银杏胡同的人都在讨论,外头得到消息的也绕一圈过来看看被挖的大坑,还找了银杏胡同的人打听消息。
于是,银杏胡同挖出十几箱枪支炸药的消息第二 天就传遍了半个京市。
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时,她的同事们居然也在讨论那个“神奇”的银杏胡同。
“这都第三次了吧?我家就在长湖街道,这个银杏胡同,事儿挺多的。十年前还因为抓到了个逃犯上过日报。”
高知远从食堂回办公室,忽然想起关月荷家好像就是在银杏胡同。
“关处,你家在的那胡同,真挖出来这么多好东西啊?”
关月荷笑了下,“外头传的话你少听,刚开始传的还是挖出来个棺材呢。”
“啊?”高知远懵了,还能传这么离谱?
关月荷不是很关心那十几箱东西都是啥,昨晚林忆苦没回家,也没给街道办打电话给她传话,不知道又被安排了什么任务。
这天回家,胡同里的大新闻又换了内容。
关月荷怀疑自己听岔了,再次跟围在陆昌和卢艳家门口的邻居们确认:“他俩不见了?这是什么话?这个点还没下班回来吧?”
“哎呀!就是不见了!”
二大妈解释道:“他们两个今早没去上班,车间里找不到人,厂里保卫科打电话到街道办,街道办的人过来发现他们家上了锁。保卫科下午就来人了,翘了锁,发现里头的家当少了大半,这两口子人不见了,家里的大件也不见了……”
二大妈看了眼周围,凑到关月荷耳边小声道:“现在大家怀疑他们俩有问题,要么是特务,要么是隐藏在群众中的坏分子!说不定,昨天挖出来的那十几箱东西就和他们有关系!”
二大妈把大爷大妈们的分析都给列了出来。
“他们早不跑晚不跑,为啥这时候跑?肯定有问题!”
“还有,地震那会儿你有印象不?他们两口子非要待在银杏树旁边,为了这个地还和别人吵了一架。现在一想,他们肯定是早知道底下埋了东西!”
“还有你家的房子!为啥他们非要买你家那房子?肯定是想偷偷在家挖个地道通出去,把树底下的东西给转移走!”
说是分析,但二大妈越说越肯定,已经把陆昌和卢艳两口子判定为坏分子了。
别说,分析得还挺有道理。
关月荷信了一半。
她挤到人群最前面,往屋里看了眼,里头放了两盏煤油灯,还有保卫科的人拿着手电筒到处翻找东西,屋里的东西一目了然。
果然,什么大件都没了,连开着的衣柜都空荡荡的,一件旧衣服都没剩下。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俩藏得这么深?!
“嗐,坏人也不会往自己脑门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就是他们这样的才能隐藏这么多年呢!”
这时,也有马后炮道:“我早觉得他俩不对劲了!别看他俩平时像个隐形人似的,但谁家能像他们那样的,不跟邻居们来往,大手大脚地花钱,居然还能出六千多买房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对对对,你早看出来了,怎么不知道早点给保卫科递消息把人抓起来?”
“没凭没据的事儿,我报了,保卫科也不可能信啊!”
屋里保卫科的人叹气,他们真是要被银杏胡同这边的工人家属吵得烦死了。
得吧得吧的,一直说个没完。
关月荷想起来昨天听到的话,赶紧给保卫科的人提供消息:“昨天上午十点左右,我听到有邻居和陆昌、卢艳打招呼,听说他们是要去翠花胡同下馆子。”
“就是我!”一位脸圆圆的大妈挤到前面来举手,“这个消息我给保卫科汇报过了。”
接着,就有其他人跟着道:“我说他们两口子前几天上班都在自行车后座载了东西,说要送电视机和收音机去修,没想到是提前转移家当!”
保卫科派了两个人负责去找下班的工人询问线索,其他人打算挖屋里看看地下有没有藏东西。
但屋里的家当都给清空了,底下估计挖不出东西来。
关月荷没在家做饭,而是直接去了三号院蹭饭,顺便听八卦。
三号院的邻居们默契地捧着碗筷出门,在前院里围了个大圈,个个坐着小板凳,一边吃饭一边聊胡同里这两天的新鲜事。
林思甜挨着关月荷坐下,“我哥今天也不回来?”
“应该是。没电话回来。”估计是不方便跟家里联系,她担心也没用,还是等着吧。
她总觉得,林忆苦突然没回来,有可能和陆昌、卢艳的跑路有点关系。
而隔壁的二号院里,一院子的人则是聚到了后院去,宋公安昨天跟着押送那些箱子到派出所后就没回来,大家都在猜宋公安会不会被派去逮人了。
从这天开始,林忆苦和宋公安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也不给家里报信。
而陆昌和卢艳,也正在被通缉,街道办过来给银杏胡同的居民开会,要求大家一有消息就上报,协助公安早日抓住逃犯!
听说卢艳被抓到了,经过审问,才从她嘴里套出了陆昌的底细。
也是这时候,大家才知道,陆昌竟然是卖国贼的后代,留在这儿就是为了转移藏在银杏胡同的财物。
这消息在银杏胡同掀起了讨论浪潮:天啊!我们中间居然混进了个脏东西!
“我就说,他们哪来那么多钱挥霍?合着是守着祖传的好东西!”
“什么祖传的?都卖国贼的后代了,说不定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别人都在关心陆昌啥时候抓到、那十几个箱子里都装了什么好东西,只有林忆苦和宋公安的家人在惦记人什么时候回来。
方大妈在家担心得忍不住骂人:“等他回来的,看我不收拾他!真是急死个人!”
关月荷晚上睡觉前也是忍不住给了他的枕头两拳头,打完,又把枕巾给抚平。
对着屋里黑麻麻的叹了长长一声气,翻滚了几圈,好不容易才睡着。
—
“明天见啊关处。”
“大爷明天见!”
门卫大爷疑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怪事了,关处遇上事儿了?”
平时的精气神可足了,这两天像是头顶冒着股火气似的。
“月荷同志,你家也走这条路啊?”李雪莲回头一看,见是隔壁办公室的关月荷,主动打招呼道:“我家住长湖街道的煤矿厂家属院。”
“巧了!我家住长湖街道的银杏胡同,咱俩同路。”关月荷问:“你也加班这么晚?”
“是啊,事儿多。年底的外商投资会议是我们办公室最近的重点工作,你那儿也不轻松吧?我看天天有人在你们办公室外面等着敲门。”
“是啊,报上来的合资项目不少,我们办公室人手少。”
其实主要是中外合资项目刚开始没多久,很多工作都在摸索着。
李雪莲忽然想起来银杏胡同的事,忙找关月荷打听具体情况,但关月荷知道其实也没多少,能说的就给她说了。
“以后要是咱俩都加班,我等你一块儿走,现在天黑得晚,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李雪莲道。
“好啊。”关月荷觉得最近确实不算太平,听说派出所抓了不少小偷小摸的人,多个人也更安全。
骑到半路,快要路过日化厂时,前边有人在大喊:“给我站住!别跑!再跑我开枪了!”
吓得李雪莲的车头乱晃,脸色发白,“月荷,快,快快快!咱往旁边躲躲。”
她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怎么就遇上了开枪的了?
关月荷还算冷静,正要调转自行车车头,绑在车头前的手电筒晃过去,就晃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人的脸上,那人看到她也愣了下。
眼看着都快跑到她前面来了。
嘿!这不是巧了嘛!
“你赶紧往旁边躲。”关月荷提醒李雪莲,然后一把把手电筒朝前面的人砸了过去,正好砸到脑门上,趁那人吃痛地捂脑袋时,猛蹬车轮冲过去,直接就是一脚重重地踹了过去。
浑身脏兮兮的陆昌气得想杀人,但这一脚踹到了他身上,感觉肋骨都被踹断了。
关月荷!
又是她!
怎么哪哪都有她!
陆昌刚爬起来,关月荷已经下了车,举起自行车就砸到了他身上,又是砰地好大一声。
自行车摔得咣咣当当响,这要是平时,关月荷是绝对舍不得这么摔自行车的,但她吸取十年前的经验教训,怕陆昌身上带枪,不敢上前近身揍人。
还好身后的公安已经追了上来,几个人上前按住陆昌,剩下一个正在盯着关月荷打量,目光里带着审视,各种可能性都在脑里过了一遍。
“你认识他?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他是我邻居,都是住银杏胡同的。我叫关月荷,在外贸部上班。”
陆昌被绑了起来,嘴巴里也塞了块布,被架起来时,死死地盯着关月荷,恨不得把她盯出两个窟窿来,身体痛,心口更是被气得发疼。
他以前怎么没想着把关月荷给打死!次次都坏他的好事!
“看什么看?”关月荷瞪了回去。
真想抽他大嘴巴子!先是想和她抢房子,现在又到处跑,害多少人跟着他跑,有家都没空回!
要不是公安就在旁边,她已经抽过去了。
问话的公安:“……”
有个公安认出了关月荷,心情很是复杂,他就是从长湖街道的派出所调到市局的,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这个女同志逮逃犯!
李雪莲看这边没事了,转了回来。她刚刚躲在旁边看到了全程,心情也很复杂。
她现在觉得,月荷自己一个人回家也挺安全的。
第125章 报复
有公安认出了关月荷, 但按照程序,关月荷和李雪莲都要跟着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你们说你们是市公安局的,我们还得去市公安局做笔录?”
关月荷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再绕路去市公安局做个笔录回来, 那不得到晚上十点了?
“去也成, 你们安排个同志去我们家里给报个信。”关月荷指了指旁边的李雪莲, “她也是外贸部的, 家住长湖街道煤矿厂家属院。”
其他人一致看向问话的公安, 等着他们队长发话。
“回长湖派出所,去通知其他队收工。”
关月荷赶忙去检查自己的自行车, 没摔坏, 幸好有陆昌这个人肉垫子,不然她今晚睡觉就该心疼她的自行车了。
但手电筒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砸得电池都掉了, 也不知道蹦到哪儿去了。但看这手电筒前面都摔坏了, 估计得重新买一个。
“老实点!”
陆昌被绑了手脚还想挣扎, 说不出话也要冲关月荷嗷嗷呜呜, 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的啥。
但不管说的啥,坏分子的话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眼看几个公安同志押他一个还得费劲,跟在后头的关月荷忍不住提醒道:“再给他踹两脚就老实了。”
公安同志和李雪莲:“……”
李雪莲见她们前后都有公安同志, 但还是忍不住凑近关月荷小声问:“月荷,你练过啊?”
那打人的动作怪利索的,她跑到不远处一回头, 正好看到月荷又是伸脚踹人又是举起自行车砸人的, 看得她直吸气。
关月荷还没来报道前,她就听说隔壁办公室要来一位女同志,是京大研究生毕业的, 精通英语和德语。但没人说过关月荷同志这么能打啊!
在她看来,精通两门语言就已经非常厉害了,只是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本事!
“嗐,吃饭吃得多,力气就大了点。”关月荷被李雪莲亮晶晶的双眼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读工农兵大学时,我班上的同学都是解放军,我们经常一块儿跑步掰手腕。”
“怪不得!”李雪莲很是好奇,“你怎么和解放军分到一个班了?”
关月荷至今也没想明白,怎么就给她分到了英语专业的班里。
身后的公安同志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关月荷的后脑勺,心道:你没读工农兵大学前也这么虎,和解放军压根没关系!
一路走回到了长湖派出所,陆昌被架着送进最里头的屋子。
有人不满道:“这狗东西还要人扛着?”
架着人走的两位公安同志乐呵道:“被踹得走不动道了,让他走,怕是走不回来。”
“该的!”
关月荷对长湖派出所也算熟悉了,这派出所十年了,除了变旧些,几乎没大改变。
关月荷和李雪莲被通知稍后做笔录,刚拒绝了公安同志的倒水。关月荷看了眼进进出出的人,就问:“宋公安不在吗?”
宋公安也是,自从那天胡同口挖出了东西,直到昨晚,都没回过家。
“你问的是我们所长吧?他受伤进医院去了。”
回话的公安同志朝最里面的屋子看了眼,生气道:“就是被那王八蛋打的。”
“严重不?”
“还在医院躺着呢,检查结果没出来。”不止他们所长受伤进了医院,还有个同事在第一次抓捕行动中被捅了一刀。
关月荷气得拳头都硬了,早知道就多补两脚了。
“关同志、李同志,麻烦你们过来做个笔录。”
“好的。”
关月荷和李雪莲分开去两个屋子,一五一十地把今晚的事给说了。
总的来说,她们就是下班回来碰巧遇上的,关月荷还额外补充道:“他要不跑我面前来,我也不会砸他。”
过来参与做笔录的队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位见义勇为的女同志在外边等候时,他队里的人就和他说了关月荷同志的过往事迹:十年前徒手斗持枪逃犯,也是拿东西砸逃犯再把逃犯的肋骨给踹断了。五年前她和她爱人又逮住了两个小贼,使得银杏胡同原公厕底下的枪支炸药被挖了出来。
这位女同志应该进的是他们公安系统才对啊!
做完了笔录,队长安排了一位公安同志送她们回家。
于是,关月荷和公安同志先把李雪莲送到了家,才转头去银杏胡同。
“谢谢公安同志了。”关月荷挥了挥手,正要往一号院走,这时,江桂英他们小跑了出来,见到她安全回来,才大松一口气。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等关月荷开口解释,谷满年就道:“人回来了就行,爸妈,我带谷雨先回去了。”
江桂英刚哦了一声,又改口道:“大晚上的,甭瞎跑了,你和谷雨今晚都住家里。”
接着又碎叨叨地道:“挨千刀的卖国贼,谁知道他是不是躲起来准备犯事?宋公安都被敲闷棍了,你要遇上了,那不就遭殃了?”
关月荷挠挠头,“陆昌被抓到了,现在在派出所里。”
“抓到了?真的假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回来路上遇到的。”是公安同志叮嘱她们暂时对外保密的,她没泄密,但她也没说谎。
“哎哟!那真是大喜事!”江桂英高兴地拍了下手,但还是让谷满年晚上留家里住,“谷雨都睡着了,别折腾了。”
林大爷找关月荷确认了一遍消息,得知陆昌是真被逮住了,就招呼其他人分头去其他院子报信。
今天早上,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大家出门注意安全,尤其是晚上独自出门的人。还说宋公安昨晚回家,在半路上遇上了陆昌,挨了一闷棍,还好住附近的居民听到了动静跑出来支援,不然宋公安还更危险。
听了消息,胡同里天黑后,出门上厕所的人都少了,甚至还有人设“陷阱”,以防陆昌持枪来报复。
关月荷皱眉,“陆昌还有枪?”
江桂英一边给她下面条,一边回道:“大家猜的,说以前公厕后面埋的东西,说不定陆昌也知道,搞不好就是他家以前埋那儿的。那他手里有枪不稀奇。”
“有点道理。”
细想还真是吓人,她居然不知不觉地连续两次“虎口夺宝”!
一次是不小心抓贼把人家的枪支炸药暴露了,一次是抢了现在的房子。
今晚还把陆昌给揍了。
怪不得陆昌被五花大绑后,眼神都快化成刀子给她几刀了。
得知林忆苦还是没电话回来,关月荷却没那么担心了。
她大口大口吃面,快把其他人看馋了。
“没吃晚饭?工作再忙,还能忙到没吃饭的时间?”
“也不是,骑车回来路上有点费劲,饿了。”虽然打人就动了几下,但又费脑子又费体力的,很容易饿。
“对了。”关月荷问:“咱们这什么能继续动工啊?再不干,天就要冷了,我洗澡还得去屋里,费劲。”也不能天天去澡堂啊。
“我明天去问问,是得早点干完,再拖下去,其他人该有意见了。”
关月荷这边要烧水洗澡,其他人也没继续待下去,一起回了三号院。
胡同里的其他院子陆续热闹起来,都是在讨论陆昌被抓到了的事情。
“月荷说的?她回来路上遇上的?”说话的大妈开玩笑道:“不会是遇上月荷被月荷抓起来送派出所的吧?”
陆昌被抓,相当于危险解除了,大家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听到这玩笑话,也跟着哈哈笑,但谁也没当真。
但也有胆子大还特别好奇的,“要不咱去派出所打听消息看看?”
说实话的,谁不好奇胡同口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甚至有人还想着,胡同里其他地方会不会也藏着好东西?
更重要的是,大家现在都睡不着觉,而长湖派出所又不远。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管事大爷给按了下去,“这时候去凑热闹,净给公安同志添麻烦!谁也不准去!”
“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宋公安?”
“晚点再说吧,蔡英去了医院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二号院里。
罗桂芳出门接了上晚自习的宝宁回来,又去敲对面的门,“西南,你妈妈说了,让你过来我家里睡一晚。”
门一开,宝宁又道:“我过来你家住也行。”
宋西南最后还是让宝宁过来住,她还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在家住过,尤其现在,哥哥不在家,她爸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妈妈也没个消息传回来。
赵大妈见她眼眶红红的,安慰道:“没事儿,说不定你妈明早就回来了,你要不放心,明天放学了去厂医院看看。”
隔天早上,在工人们准备出门上班前,蔡英总算回来了。
面对邻居们的关心,蔡英耐心地一一回复:“没大事,医生说住几天观察观察,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担心了一晚上的宋西南才安了心,和胡同里的朋友们一块儿上学。
至于其他人,该去上班的上班,想打听八卦的也起身前往长湖派出所。
被大爷大妈拉住询问情况的公安表情复杂,心道:你们来问谁逮住的陆昌?就是你们银杏胡同的关月荷同志啊!
但陆昌和卢艳还需要继续审问看有没有别的同伙、或者是别的违法勾当,暂时不好把普通群众给牵扯进来,尤其是再次见义勇为的关月荷同志。
公安同志敷衍了地说了几句,叫他们有线索的提供线索,没线索的,也不要围在派出所外面影响公安工作。
—
“大爷早啊!阿姨您也早!”
一晚上过去,关处长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风风火火地推着自行车去车棚。
门卫大爷从窗口探脑袋出去扫了下,一眼就发现关月荷的自行车多了些痕迹,像是被摔的。
但看关月荷,不像是从车上摔下来过。
李雪莲的精神就不如往日好了,她昨晚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吓人,要是只有她自己回家,正面遇上了坏人……
同事见她走神了好几次,关心了几句,但她没忘昨晚在派出所保证过暂时对外保密的话,只能借口说自己是昨晚没睡好。
中午下楼去食堂吃饭,正好看到前面健步如飞的关月荷,想追上去和她说说话,发现根本追不上。
等她到饭堂,关月荷已经打好饭,并坐下来开始吃了。再等她打了饭过来,关月荷旁边和对面都坐了人,没一会儿,关月荷又带着空饭盒离开了食堂……
李雪莲看着她的背影羡慕:关月荷同志遇上坏人,就算打不过,跑也跑得过啊!
同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关月荷的背影,开玩笑道:“关处看着有点像是当兵出来的。”
李雪莲抿了抿嘴,道:“月荷同志读工农兵大学时,班上的同学都是解放军。”
“啊?是吗?”同事对隔壁办公室的领导不了解,随口夸了句:“真厉害。”
“确实厉害。”要是同事看到月荷同志昨晚打人的架势,肯定也会觉得月荷同志厉害。
李雪莲想着早点处理完工作早点回家,没想到还是又拖到了七点多,外头的天都黑完了。
昨天才遇上了坏人,虽说她心里觉得不会倒霉到今天还遇上,但还是有点心慌。
推着自行车出来时,刚叹了声气,就见前面老早等着的关月荷挥了挥手,“李雪莲同志,走啊!”
她才走到近前,关月荷就道:“多个人多份安全。”
—
关月荷连着两天和李雪莲结伴下班回家,正好下班路上一起聊聊能说的工作内容,以及单位里的新规定或是新政策等等。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还约着改天有空一起去百货大楼看洗衣机。
银杏胡同又开始了挖下水道、铺管道的工作,银杏树旁边的大坑被填了回去,最后从另一边挖下水道。
派出所那边一直没新的消息传出来,陆昌和卢艳的处罚也迟迟没下来。他们住的房子现在也被封了起来。
热闹看完,大家就开始琢磨起别的小心思了。例如,陆昌和卢艳分到的这间门房,该重新分配了吧?
他们两个肯定难逃被开除的下场,空出来的两个工作岗位,是会给临时工转正还是分配给待业的厂子弟?
至今没个准确的说法。
林忆苦总算传回了消息,说过几天忙完任务了就回家。
关月荷放了心,决定星期天和二号院的邻居们一起去医院探望宋公安。
宋公安被陆昌砸到了脑袋,没检查出大问题,只是医生劝他多待两天。
宋公安倒是想早点出院,但架不住蔡英不同意,连宋西南也没站他那边,只能再多住两天。
“月荷,我们要出发了。”白大妈在隔壁院子冲一号院喊。
“来了!”
关月荷和邻居们骑自行车过去,每家都至少来了一个人,人数不少。
关月荷跟在大家后面,忽然觉得,他们这帮人看着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更像是来打架的。
路过的医生护士警惕地喊住他们,得知他们是来探望邻居的,才半信半疑地让他们继续上楼。
“月荷?”林思甜刚起的惊讶在看到其他人后,又变成了了然,“你们来看宋公安啊?”
林思甜忽然笑了下,“丁老五被人打进了医院,正好住在宋公安隔壁病房,丁大妈也在。”
几位大妈闻到了八卦的味,追问道:“丁老五怎么被打的?被谁打的?”
“被陆昌打的。”
又是陆昌!
大妈们迫不及待想赶紧知道起因经过,但林思甜还要去忙工作,心里可惜没法和好姐妹、大妈们一块儿去凑热闹,只能叮嘱好姐妹:“你回去了再给我讲。”
“好!”关月荷匆匆和她说了句“回家再说”,急忙去追大妈们。
到病房前,关月荷先是往隔壁病房一眼,就看到了丁大妈背着门口坐着,但没看清躺病床上的丁老五是什么情况。
大家凑钱买的鸡肉煲成了汤,和买的苹果,一起放到了宋公安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宋公安和蔡英连声道谢。
“哎呀,邻里邻居的,就甭跟我们客气了。”赵大妈让宋公安继续躺着,不用起来招呼他们。
赵大妈指了指隔壁病房,小声地问蔡英,“那丁老五怎么回事?”
蔡英也好奇呢,“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丁老五被陆昌打住院了,他前几天在尽头的病房,丁大妈和其他病人家属吵起来了,护士才给他们换到了隔壁去。”
她前几天光顾着担心宋公安了,哪儿还顾得上看其他病房的热闹?加上今早和丁大妈打照面了才知道丁老五被打住院了。
“我们过去问问。”
常大爷想阻止,赵大妈不听,“你们男同志留下来陪宋公安说说话。”
她们刚退出病房,就和同样从病房走出来的丁大妈碰了个正着。
丁大妈觉得隔壁病房的说话声耳熟,就起身过来看了眼,见到关月荷和二号院的邻居们正堵在宋公安的病房门口,小柜子上的水果一看就是他们带来的。
丁大妈生气,觉得这些人真不够意思,都是邻居,只给宋公安送东西,却忽略了她家老五。
心里想着,这二号院的人就是势利!
但其他人也挺冤枉的,他们哪知道丁老五也住院了?!
也没听丁家的人说啊。
丁大妈没好气地瞪着二号院的邻居,“这么多人堵这儿,影响病人休息!”
要这是在银杏胡同,二号院的大妈们就该冲上去骂人了,但今天只想着问:“哎哟,你家老五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住院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赵大妈打头,带着其他人进来探望丁老五。
宋公安只包了一圈脑袋,但丁老五都快被包成粽子了,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有一只还被打肿了。
她们觉得,就丁老五平时的嚣张样,被打也是早晚的事儿,但心里也忍不住骂陆昌下手狠。得亏这人被抓起来了,让他继续潜伏在群众中,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坏事来。
丁大妈认为她们都是来看笑话的,不想说。
但又憋不住话,于是就骂起了陆昌,“天杀的卖国贼!我们家老五不就是问他有没有祖传的东西要帮忙卖?他居然下死手!看把我家老五打的!”
其他人沉默。
丁老五那时候天天去人家家里追着问有没有好东西,邻居们想不注意到陆昌和卢艳都难,说不定陆昌早想打丁老五了,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但丁大妈也是能耐人,骂着骂着,话头一转,就说派出所该给丁老五记一功。
“没有我们家老五天天盯着他们家,说不定他们早偷偷把树底下的东西转走了!”
罗桂芳翻了个白眼,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丁大妈越说越起劲,决定过两天就去派出所邀功。
病床上的丁老五被她的嗓门吵醒,动哪儿都疼得嗷嗷叫,丁大妈急得喊医生护士。
其他人怕耽误医生护士看病,纷纷退了出去,也顾不上看热闹了。
关月荷跟着赵大妈他们离开医院时,正好遇上市公安局的公安同志过来,说是要找丁老五做笔录。
“现在做笔录?”关月荷道:“他现在全身都包着,眨眼都费劲。”
公安同志:“能说话就行。关同志,我们先忙了啊。”
公安同志一离开,赵大妈就问:“月荷,你和那位公安同志认识啊?”
“算是认识吧。”
骑车回去路上,大爷大妈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分析起来。
“卢艳是被宋公安抓到的,所以陆昌才会埋伏宋公安敲闷棍。”
“丁老五嘛,本来陆昌和卢艳隐藏得好好的,丁老五天天去人家家里盯着,嘿,整个胡同的人都猜陆昌和卢艳手里头有好东西了。大家都盯着他们,想干坏事都没办法。正好在外头遇上了丁老五,干脆就打他一顿出气。肯定是这样!”
“这么说,他们两口子是谁碍他们的路就报复谁?那……”
其他人纷纷看向前面遥遥领先的关月荷。
关月荷和林忆苦率先一步买下了牛家的房子,肯定也碍了陆昌和卢艳的路,不然,人家在家里挖个道过去,就能把埋底下的东西全挖出来了。
“估计是没找到机会吧。”
不知道谁小声地补了一句:“可能是因为知道打不过。”
—
“那个丁老五?我就是想打他出气。”陆昌恨声道:“他个废物!要不是他,我能被人一直盯着?”
他上班下班都被胡同里的人盯着,甚至有一次去百货大楼买东西,都看到有邻居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这些人全是信了丁老五的话,认定他家有祖传的好东西,想跟着他看是不是把好东西埋在了其他地方。
他真该把丁老五给打死!
负责审问的公安面无表情地接着问:“你是故意跟踪宋所长的?说话!”
陆昌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声,得意道:“没错,他抓了卢艳,我报复他,很公平。”
做记录的公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笔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上去给他胸口补一脚。
一问一答过去了十几分钟,公安才提到了关月荷和林忆苦,但陆昌不想再说话了。
关月荷和林忆苦,这两口子净坏他的事,要不是那批枪和子弹都被挖走了……
特别是关月荷!当初那逃犯怎么没开枪打死她?!
他一想到这儿就气得厉害,感觉肋骨疼得更厉害了。
—
关月荷和二号院的邻居跑了一趟医院回来,只过了中午饭时间,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丁老五也被陆昌打得住院了。
大家一致认为,陆昌就是专门找碍他路的人报复。
江桂英心有余悸地双手合十,“幸好被抓起来了,否则……”下一个报复的肯定就是月荷和忆苦了。
“你还笑笑笑!不知道危险!”江桂英瞥见关月荷没心没肺地笑,火气说来就来。这是什么好笑的事?
关月荷努着嘴忍笑:没想到吧?是我逮的人!
但是还不能说,只能偷偷地晃着尾巴。她已经想好下次给春梅和胜华写信写什么内容了!
江桂英迟迟没听到关月荷吭声,转头一看,她正叉腰站在墙边,仰头看贴墙上的报纸。
十年前的日报内容了,看了这么多年,她都能背出来了。咋突然想起来要看了?
很快,江桂英就知道为啥了。
公安那边调查结束,该抓的也都抓了后,才对外公布陆昌和卢艳犯的罪行。
陆昌早年主动加入特务组织,后来找机会进到了五星汽车厂,之后和同是特务的卢艳结婚,搬到银杏胡同。平时给特务传递消息,顺便看着他家埋胡同口和公厕后面的东西,等待时机把东西挖出来。
没想到,东西陆续全被挖了出来上交,陆昌等了这么多年的时机,最后等了一场空。
“十年前那个逃犯,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有人好奇。
“不是,我问过了,那逃犯就是瞎跑,跑到咱们这儿的。”
“这陆昌,也是有点倒霉哈。”
打听到内情,跑回来八卦的邻居听到这句话,哈哈笑了两大声,乐道:“他可不就是倒霉?!大晚上被公安追着跑,迎头遇上了人!嘿!你们猜遇上了谁?”
“别卖关子!赶紧的!”
“快说啊!”
“迎头遇上了月荷,被月荷一脚给踹飞了!人就这么被抓回了派出所!”
人群安静了几秒。
江桂英刚还催着问下文呢,现在整个人发懵,“谁?是我们家月荷吗?”
“江大妈,咱们银杏胡同就一个月荷啊,你们家的。”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的感谢信也送到了外贸部。
第126章 表扬
外贸部的领导接到感谢信很是自豪。
为民除害人人有责, 他们单位的同志还是有觉悟的。尤其这被制住的歹徒又是特务又是卖国贼后代,这不就是汉奸?!
但也很惊讶,他们单位还藏了个这么厉害的同志?
市公安局的领导呵呵笑着道:“关月荷同志这是第三次帮我们大忙了。对了, 关月荷同志怎么没过来?”
“关月荷同志有事外出了, 今天在五星汽车厂开会。”
“那可惜了。”关月荷同志立了三次功, 因为种种原因, 他还没见过这位女同志长什么样, 这次来想当面表示感谢, 结果没遇上人。
市公安局的人一走,外贸部的领导才把感谢信递给了秘书, 道:“复印一份贴公告栏里, 咱们单位的同事做了好事,要表扬!”
感谢信原件送到安司长办公桌时,安司长半点不觉得惊讶。早在把人招进来前, 他就看过关月荷同志的档案了。
关月荷同志, 真是文武双全啊!
—
文武双全的关月荷同志正在外头开会, 讨论五星汽车厂合资项目的事情。
去年的时候, 就有华侨找到五星汽车厂,提出合作生产CJ系列四驱车的意向,但没谈拢。
现在, 上头决定成立专家小组,一起讨论五星汽车厂合资项目目前的问题。
关月荷被指派到项目组里协助工作。而章新碧和郭旭升作为五星汽车厂的技术研发的一把手、二把手,今天也过来开会了。
“关处长, 难得有空过来指导工作。走, 今天咱们请关处长去小食堂吃小炒。”
上午的会议开完,郭旭升就笑着招呼收拾资料的关月荷,还和旁边的章新碧调侃道:“还好没真把她挖过来, 不然咱汽车厂可没法给她安排个处长的位子。”
“可不是?!”
关月荷被他俩调侃得直乐呵,眼看其他人都往外走了,她才笑嘻嘻地道:“那还是你们更厉害,培养出了一位处长!感谢两位老师了,要不今天还是我请你们吃饭?”
“得了吧,你哪来的饭票请?”章新碧笑道。
关月荷立刻就道:“说得也是,那还是你们请吧。哈哈!”
她不哈哈还好,一哈哈,刚刚开会时的严肃都散了一干二净,看着还像是几年前在广交会时那样,身上一股活泼劲儿。
去了小食堂,关月荷从窗口探了半个脑袋往里看,一下子就和明大爷对上了眼神。
关月荷双眼放光,嘿!让她遇上明大爷了!真难得,明大爷和她老爹一样,工作到年底最后一天,然后就要退休了。
明大爷被她报的菜名给气笑了,扭头就往后厨去,“做啥吃啥,你还挑上了?”
聊完了工作,郭旭升忽然想起来别的事情,问:“月荷,你们银杏胡同又挖出好东西了啊?”
“是啊,很多箱东西,不知道是啥。”关月荷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造汽车呢。”
“这事闹大了,想听不到都难。”郭旭升道:“厂里出了个特务,上下都在自查,看还有没有其他有问题的。”
关月荷啧了声,“陆昌真是个害人精!”再次后悔当时没多补两脚。
“算了,不说这人了。吃饭,多吃点。”郭旭升招呼她吃饭,没忘记她的饭量,道:“米饭不够再添。”
“放心吧,我不和你们客气。”关月荷道:“下次你们去外贸部,我也请你们吃饭,我们单位的食堂也不错。”
见明大爷就站在窗口那儿看着,关月荷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就是比明大厨做的差一点儿。”
明大爷转头就哼了声。
吃完午饭,下午还继续开会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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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中的关月荷不知道她的大名已经传遍了好几个单位。
外贸部就不说了,感谢信一送过来,李雪莲不用再捂紧嘴巴保密。听到有人质疑事情真假时,她当即就说自己当时在场,亲眼所见。
“关月荷同志,一脚就把人给踹了出去,抡起自行车就砸过去,她自行车就是这么被刮坏的,当时还有五个公安同志在场……”
“怎么看起来不像?关月荷同志大学同学都是解放军,人家能和解放军跑步掰手腕,打个人就是顺手的事儿。”
“还有!”李雪莲忍住激动的心情,把自己今天才知道的消息传了出来,“十年前有个逃犯跑到银杏胡同,也是关月荷同志亲手抓的!那个逃犯可是带枪的,她就这么给抓了!”
“嘶……”刚刚不太相信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位不太熟的关月荷同志,真够猛的啊!
经李雪莲这么一宣传,外贸部上下几乎都知道了关月荷这个人。
还有日报社。
谢冬雪坐完月子回来上班,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采访外贸部的关月荷同志。
“冬雪,我看了这位关月荷的信息,她以前也是卓越服装厂的,你们以前在服装厂关系怎么样?”
“非常好。”谢冬雪只觉得惊喜,去年年底的时候,月荷来日报社找她,她开玩笑说以后可能会收到去采访月荷的任务。
那句玩笑话才过去了大半年,居然这么快就要成真了!
主编松了一口气,“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说起来也是巧合,十年前,关月荷同志抓住了逃犯上了日报社头版,我看这次采访报道,要提一提十年前的事,这是个正面榜样,得好好做宣传……”
谢冬雪一一应下,她可太了解月荷的经历了。
而银杏胡同,从上午聊到下午,到处都能听到“月荷”这两个字。
丁大妈下午回家准备晚饭,就听到陆昌是被关月荷踹飞才被抓的消息,咬着后槽牙道:“月荷当时怎么没给他再踹两脚?!”
江桂英没好气道:“踹人不用力气啊?万一陆昌手里有枪呢?”
三号院里的其他邻居知道江桂英从早上开始就冒火气,谁也没吭声,生怕自己自己撞到了枪口。
上午有人带回了消息,说陆昌是撞上下班的关月荷才被抓的。胡同里的大爷大妈坐不住,听完了消息,还要跑去长湖派出所问。
一问,才确定是真的。陆昌就是被关月荷抓的!
听说市公安局已经给外贸部送了感谢信,之后表彰会还可能会邀请关月荷去接受表彰。邻居们羡慕关月荷又立了大功。
但没人说酸话,毕竟,这种功真不好立,也就关月荷这样又虎、力气又大的能做到了。
大家讨论的人还多了个常正义。
白大妈去找二大妈借缝纫机用,边踩缝纫机边神叨叨地道:“我早说了,常正义这人啊,是有点说法在身上的。”
“你看,次次都是他说遇着鬼了,最后都扯出来不少事儿。又是公厕又是胡同口,这都三回了!”
二大妈挡着嘴巴小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话不能说,赵大花不信这个邪,咱去说了,她可能得骂人。”
但这回赵大妈有点信邪了。
伍家旺中午来废品站卖废品,顺便带回了从银杏胡同传开的消息。
其实从得知陆昌和卢艳这俩人一直守着胡同口的东西后,赵大妈就猜到,她家正义遇上的“鬼”应该是陆昌和卢艳。
赵大妈嘴上念叨着“又是月荷抓的啊”,心里则是打起了鼓:她家正义是真容易遇上“鬼”啊。
虽说不是真的鬼吧,但遇上的也不是好东西,什么持枪逃犯、准备偷挖枪支弹药的小贼、混在群众中的卖国贼特务……这些脏东西比鬼还可怕!
“海师傅,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啥辟邪的物件好使的?”
海半耳知道的事也不少,不用问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用找,就是“正义”才能发现群众中的毒瘤嘛。”
赵大妈皱眉,“是名字起错了,压不住?”
海半耳瞥了她一眼,直接从旁边的小柜子里翻出来块玉佩,“这玩意儿不错,能辟邪,便宜卖给你,三百块要不要?”
赵大妈直摇头,“算了,见鬼就见鬼吧。”
反正隔壁家住着宋公安,隔壁院子住着关月荷和林忆苦,这三个凑一块儿不比什么破玉佩好使?
—
关月荷在五星汽车厂开完会,一看手表,已经五点了,但比起前些日子,今天算是下班早的了。
看见前面俩熟悉的老头,关月荷加快速度蹬了上去,“老爹,明大爷。”
“嚯!刚说到你,你就冒出来了。”
“说我啥了?”
“说咱们关处长太能耐了呗。”
“老关同志,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现在才知道我能耐啊?下班了不用喊职务啊,多见外。”关月荷贫嘴道。
心里却想着:这俩老头也是没意思,早就确定年底退休了,现在还没把心态给调整过来,说话阴阳怪气的。
老关师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能耐,抓到陆昌这么大的事儿愣是一句不提,回家等着挨批吧!得亏那陆昌手里没枪,要是有,你皮再厚都不够挡的!”
啊……原来是知道了啊。
但关月荷也很理直气壮,“是我不想提吗?公安同志说了,要让我们保密,万一他还有同伙,气急眼了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那,那你遇上了就该跑啊!”还要冲上去帮忙,这不缺心眼吗?
“老关同志,你这觉悟不行,遇上了怎么还跑呢?别人这么想就算了,我可是党员!”
关月荷这说得义正词严的,关沧海都不知道怎么反驳,说不过她就干脆不说了,“我说不过你,回家让你妈说你去。”
“哎呀,老爹,我想起来我家里有瓶没开过的茅台……”
关沧海不为所动,这糟心闺女。
“老关师傅,你家闺女真出息啊,又立大功了。”后头的同事追了上来,才发现关月荷居然也在,“月荷你今天来厂里办事啊?是为了咱厂里合资的事吧?”
“是啊,我过来开会。”
关月荷这回家路上,不是听厂里的工人夸她,就是听厂里的人讨论合资造车这事好不好。
到了胡同口,就看到江桂英站在一号院门口等着。
不用说,肯定是来蹲她的。
关沧海一副“我就说你回家得挨批”的表情,关月荷说他真胆小,做好事怕啥?
关沧海轻哼,你不怕,还想着拿酒来贿赂我?
果然,没一会儿,江桂英在屋里说得把自己气跳脚,关月荷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想着橱柜里还有些面粉和一块肉,今天下班早,想做包子吃。
她一侧头,就看到了林思甜扒门边,一点点地往里探头看。
一和关月荷对视上,她还幸灾乐祸地偷笑。
“妈,思甜来找我了。”
江桂英的话突然被掐断,“思甜你等会儿,我再说说她。”
但一张口,也忘了自己刚刚说到哪儿了,肯定是因为被气蒙了。
“懒得说你了。”
江桂英今早刚听到消息时火气是最大的,见义勇为是好事,可这事儿它危险啊!反正她不觉得这功立不立都无所谓,月荷是在外贸部上班又不是在派出所上班!
但这一天下来,和好几个邻居吵了几架,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事都干了,说啥都是马后炮。
关月荷舒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追出去道:“妈,我这边做包子,待会给您和我方妈送过去嗷!”
林思甜一进屋就坐沙发,“我也吃!”
“要吃就过来帮忙。”
林思甜起身,洗了手回屋,“我今天在医院,起码听了三个版本,有人说你是下班路上遇到陆昌的,有人说你是派出所请来帮忙的,还有人说是陆昌主动找你报复、反被收拾的。”
“还有人说陆昌一手拿枪,一手捏着手榴弹,想和你同归于尽!”
关月荷:“……”
大家总是能把事情传得很离谱。
“现在,胡同里的大爷大妈都说你买到这间屋子买对了。”林思甜哈哈大笑,“他们说你住得离胡同口最近,贼要进来还得路过你家,估计会绕道走。”
关月荷也觉得好笑,“咋?当我这儿是派出所啊?万一贼来了我第一个跑呢?”
“那你肯定能跑得掉。”
俩人都忍不住哈哈笑。
笑完,关月荷和她碰了下手臂,小声道:“我以为你妈会和我妈过来说我呢。”
“我妈只会半夜和我爸偷偷地抱头哭。”她哥去当兵,他们从不表现得担心,但要有一段时间没收到回信,心悬得紧,就忍不住偷偷地哭。
现在她哥调回京市了,他们也还是老样子。她当时去支援抗震救灾回来,他们也是没提一句担心的话,就怕她觉得不好受。
“你看着吧,晚点,我妈肯定给你端一盘肉过来让你补油水。”
真让林思甜说中了,她俩正忙着蒸包子,方大妈端了盘红烧排骨过来,“天气转冷了,油水得补足了。”
天气确实转冷了,关月荷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一手拿包子,一手夹排骨,香迷糊了!
她特意留了三个包子出来,要是林忆苦明晚之前回家,还能吃上她做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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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银杏胡同的工人们陆续到家,其他院子的邻居经过一号院时,忍不住往一号院里头看两眼。一号院的邻居下班回来时,则是下意识地朝关月荷家看,见她家的门敞开着,就去打个招呼。
关月荷觉得一号院的邻居忽然客气得厉害。
胡同里的部分邻居对关月荷再次见义勇为的举动只震惊了一小会儿,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他们更好奇,挖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晚上,好些人过来找关月荷打听,埋在银杏树旁边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他们去派出所问,人家不肯说。
关月荷忽然指着自己问:“我长得像公安吗?”
“啊?”邻居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回了,“挺像的啊,我们都说,月荷你就该进派出所当公安啊。”
“……”关月荷想翻白眼,“我不是公安我上哪儿知道去?人家也没告诉我啊!”
“好吧,我们还以为你知道呢。”
关月荷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怎么会觉得她知道?
很快,得知宋公安已经出院回了家,这帮人就跑去二号院问宋公安,但被蔡英给赶了出来,说他们打扰病人休息。
“我猜肯定是金银珠宝,说不定还有老古董。”
“哎呀,怎么就没埋我家屋子下面呢?”
“埋你家下边,陆昌收拾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说话的人想得多,“你们说,牛老三去赌钱,会不会就是陆昌做的局?”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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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关月荷去上班,刚进单位,还没开始和门卫大爷、搞清洁的大妈打招呼,路过的同事就先和她打招呼了。
她一路“早啊、您也早”地进了办公室,和高知远道:“咱单位的同事今天怪热情的。”
“昨天市公安局送来了表扬信,复印件就贴在公告栏里,单位要拿你做宣传。”高知远现在还觉得发懵,他真没看出来他的领导这么厉害啊。
怪不得拎着两大袋米面粮油还走得飞快。
“大家都说您是文武双全。”
关月荷抿住嘴憋笑,努力维持自己在单位的严肃形象。
单位的同事真会夸!
但还有比单位同事更会夸的好同志——谢冬雪同志!
“你可真行,去哪儿上班都不耽误你抓坏人。”
谢冬雪早上直接从家出发来外贸部,在门口做登记花了点时间,然后直奔关月荷所在的办公室。
关月荷觉得在办公室里做采访,有个高知远在旁边看着,怪不好意思的,才带谢冬雪到了旁边的会议室。
谢冬雪还笑她居然会觉得不好意思。
熟人做采访就是好,谢冬雪在来之前,已经把关月荷之前的“辉煌经历”写好了,加上今天的采访内容,一篇稿子就可以出炉了。
“不用夸得太厉害,咱实事求是就够了。”关月荷提醒道。
谢冬雪瞥了她一眼,笑着哼了声,“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到时候给你多送几份报纸,够你在单位和银杏胡同显摆的。”
“嘿嘿,那就谢谢谢主编了。”关月荷得寸进尺道:“最好再多送几份,我还要给大学舍友寄过去。”
谢冬雪:“……”
做完采访,谢冬雪还得赶回报社,说下次再来外贸部蹭饭吃。
关月荷送她到了楼下,她也要回办公室忙工作。
“这个星期天我去你家里看你闺女,到时再聊。”
“行,记得带份厚礼啊。”
早上日报社来做了采访,下午开会结束前,领导话头一转,点名道姓地表扬了关月荷同志。
关月荷同志可真是出大风头了。
和李雪莲下班回家时,关月荷才知道她在单位能这么出名,李雪莲同志也出了一份力。
关月荷拐进胡同口时,好心情地拨了两下车铃。推车进一号院,看到自家门边熟悉的自行车,还有敞开的门,心情更是雀跃。
林忆苦可算是回来了!
“你啥时候回来的?”
“中午回的,一回来就听说了关月荷同志又立了大功。”林忆苦见她精气神十足,也松了一口气。
关月荷看他腰上系着围裙,挑了下眉,“所以,你在家做什么好吃了?”
“去肉站去晚了,没买到五花肉,谷满年送了半只鸡过来,锅里闷着了。”
好多天没见了,关月荷跟在林忆苦后面,看他忙活,她家的“林忆苦牌”洗衣机总算回来了!
“笑什么?”林忆苦见她坐小板凳上捧着脸发笑,嘴角忍不住也跟着上扬。
关月荷把自己这两天接受到的表扬显摆了一遍,“等报纸出来了,就把报纸也贴一份到墙上!对了,我下个星期还要去参加市公安局的表彰会。”
“你呢?你是不是也被安排去抓人了?”关月荷低声道:“要是不能说,你就别说了,说点我能知道的。”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忆苦捋了下时间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完,关月荷震惊,“你和宋公安这么早就发现陆昌和卢艳不对劲了?说他家有好东西的谣言,是你和宋公安一起传的?”
她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林忆苦纠正道:“我刚开始是怀疑。有人匿名向厂里举报陆昌有问题,汽车厂保卫科调查他才发现他在外头形迹可疑,有可能是特务,保卫科就报了公安。保卫科和派出所商量决定,宋公安负责在胡同里盯陆昌,还有其他人盯陆昌在外头的动向。咱们门房新搬进来的那家,男同志是汽车厂保卫科的,也是厂里特意安排过来的。”
“私下传陆昌家有好东西,也是想着发动群众力量监督他。”林忆苦啧了声,“没想到丁老五直接找上门去问。”
不然,陆昌可能都不会对丁老五下死手。
本来,要是陆昌只是普通的传情报的特务,都用不上部队的人出手,光公安局都能调人去解决。
但谁知道,只凭陆昌和卢艳两个人,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身后是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渗透到了各个单位,连需要严格保密的军工厂都被渗透了,这才从各方调人秘密行动,把这个团伙一网打尽。
关月荷佩服道:“你们真够厉害的!”
她只是抓到了个陆昌,就被大肆表扬,她其实只做了点皮毛功夫,更值得被表扬的,其实是一直在行动的背后的他们才对。
林忆苦拿手背蹭了下她的脸,“我们在做自己分内的工作,工作做好了,也会有单位的领导表扬。”
但这次牵扯的范围太广,有些事情不能对外公开,参与行动的人也只能在私底下记功。
“你也很厉害,值得表扬,关月荷同志。”
关月荷可不谦虚,“我做了好事当然值得表扬了!我是说,你们更值得表扬。”
关月荷的糖衣炮弹说来就来,想起橱柜里的三个包子,赶忙端出来,“看我,提前一天就给你准备了奖励!”
“确定不是你吃不完剩下的?”林忆苦逗她道。
关月荷斜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呢?还有我吃不完的?我要不想给你留,这三个包子都留不过昨天晚上!”
说着,就把包子放旁边的炉子上加热,自顾自地夸道:“我真羡慕你能找到我这么好的对象。”
“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
“我笑我找到你这么好的对象也不行?”
“……算你嘴甜。”
关月荷没忘记自己好奇的事,把话题绕回到陆昌身上,“胡同口挖出来的真是金银珠宝和古董啊?”
林忆苦没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和宋公安没算瞎造谣。”
其实他也不知道挖出来的东西都有什么,只知道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听说有的东西要送到博物馆去收藏。
关月荷了然了,真是祖传下来的好东西。
但话说回来了,卖国贼传下来的东西,是不是他家祖传的另说。得亏是被挖出来上交给了国家。
“这么说,来搞测量的专家是故意在我们家挖深坑了?”她妈好几次说了,别人家铺管道都不用挖太深,就她家特殊,使劲地往下挖。
“公安查出他爷爷是卖国贼,以前就住一号院,他家以前也没少搜刮好东西,公安和保卫科猜他家的东西有可能埋在咱们家,或者在胡同口的银杏树下。”
也是陆昌之前表现得过于反常了点,不然也不会猜到这两个地方。
“原来公厕后面的枪支弹药也是他家埋的?”
“对。”林忆苦说到这,都要感慨一句:“真巧!”
如果那些东西没被挖出来,陆昌的手里就会有枪支,要是遇上月荷……
关月荷哈地一声,“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被抓了,恨不得撕了我。”
“遇上我算他倒八辈子霉。”
第127章 再次上报
林忆苦一回来, 关月荷觉得家里变得更热闹了,比如,有人一块儿看电视, 还有人结伴学习。
最重要的是, 家里的炕变得更好睡了。
陆昌和卢艳被抓, 有段时间没见的宋公安和林忆苦都回了家, 胡同里的挖下水道、铺管道工作也快到了尾声, 日子刷地一下恢复了平静。
平静了两天, 日报社的报纸出来,关月荷同志的大名再次登上头版, 又掀起了一番讨论。
“又是这个银杏胡同, 又是这个女同志,坏人咋就全往那儿扎堆呢?”
旁边的人摊了摊手,“这得问坏人去, 谁知道他们咋想的?”
“我邻居家亲戚就住银杏胡同, 听说那胡同底下埋的全是好东西, 挖得到处都是坑和洞, 光是胡同口就挖出来了十几箱,剩下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话瞬间把周围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怪不得坏人都往那儿钻,合着是奔着宝贝去的。”
有人的眼珠子滴流转, 已经在琢磨起去银杏胡同探探消息真假了。
银杏胡同的人发现,自从日报社的报纸一出来,在胡同口附近晃悠的陌生人越来越多, 大爷大妈们纷纷警惕起来:他们胡同刚送走了一对特务夫妻, 不会又被坏人盯上了想搬进来吧?
“大妈,我和您打听下……”
“干什么?闯我们院子想干什么?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二大妈眼瞅自己不是对手,立刻喊了白大妈出来, 两人堵在大院门口拦人。
“我告诉你,长湖派出所的所长就住我们院儿,现在在家呢,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喊人了啊。”
过来想打听八卦的人:“……”被当成贼来防了。
但也真有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银杏胡同。
最后,银杏胡同胡同口摆了块板子,上面写着:在建公厕,不是挖好东西!
关月荷下班回来,听说银杏胡同在外头被造谣说“底下都是好东西”时,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她庆幸报纸上没登她的照片,不然,她也会被当成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围观。
日报社的报纸是前天早上出的,市公安局的表彰会是今天下午开的。关月荷今天下班回来,顺便带回了一沓报纸和一张奖状。
报纸内容,大家都看过了,但她还是给俩爸妈家里都送了一份报纸。
带去三号院的,还有她那张奖状,在家里显摆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这玩意儿就一份,不能送,弄坏了就没了。
她显摆完了,但江桂英想着,反正她家里有台相机,得拍个照记下来。
于是,这个星期天的大早上,趁着外头天气好,江桂英就找了隔壁家的谢振华帮忙,托他过来关月荷家里拍个照片。
“别皱眉啊,把奖状和报纸拿高点。”江桂英看了看,又道:“你再换身衣服,这看着就不够严肃。”
关月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多靓丽、多好看啊,这裙子还是许成才和秦子兰最近送的,她上班没法穿,难得今天休息,她早上吃过早餐收拾好家里,就把衣服给换上了。
“先给我拍这身的,我待会去换别的。”关月荷对正拿着相机的谢振华道:“谢老师,麻烦您了啊。”
“举手之劳。”他还能顺便给他闺女讲讲怎么用相机,也不算麻烦。
谢振华帮忙拍了半小时的照片后,才开口找关月荷借相机,顺便跟她买了胶卷,带着兴奋得想立马上手的婷婷回家去了。
江桂英叮嘱道:“你多洗两份出来,到时候给你伯父伯母也送一份回去。”
关月荷心想:得,她在丰收大队肯定是又出名了。
不知道大伯会不会 又半夜偷摸去给她爷爷奶奶烧香。
“中午在家吃饭不?”
关月荷换回了裙子,披上外套,就道:“我今天去谢冬雪家。”
出门前,关月荷先去看了眼自家还没弄好的厕所和洗澡间。
对面的金俊伟今天去汽车厂新家属院,说周红旗的师傅今天过寿,周红旗被借调去隔壁市干活了,他得带元宝去师傅家庆祝。
顺便参观带独立卫生间的干部房,看看别人家的卫生间怎么布置的,他准备借鉴弄一个。
关月荷一听,也不着急整自家的卫生间了,金俊伟这人还是很靠谱的,她决定到时候直接吸取优秀经验。
—
谢冬雪爱人赵林是退伍军人,转业回来分配到机械厂保卫科做副科长。
他俩结婚后分到了机械厂的房子。京市机械厂比五星汽车厂的工人更多,家属院都在一块儿,和厂区离得也近。不像五星汽车厂,家属院分散几块,上班不如机械厂的工人方便。
关月荷过来前还绕了一段路,去百货商店买了些营养品。
谢冬雪老早就在楼下等着了,招呼她上楼,“我们家属院前面的公告栏里贴了三天前的报纸,我家上下左右的邻居都夸你干了大好事。”
“机械厂的工人和家属都很有眼光啊!”
谢冬雪乐笑了,她真是半点不谦虚。
“月荷来了啊,快坐,我去给你倒水,喝糖水不?”
“钱大妈,我喝白开水就行。”关月荷对谢冬雪的妈妈也熟,以前她刚分到房,家里洗澡用的木桶是谢冬雪爸爸给打的,后来谢冬雪拿到了上大学的名额,钱大妈还给她打了围巾。
“赵林今天值班,不在家。”谢冬雪解释道。
关月荷倒是无所谓,她过来就是想来看谢冬雪生的闺女的,也正好没别的事情,过来找谢冬雪说说话。
可惜了,小朋友还在呼呼大睡,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迹象,关月荷看了一小会儿就轻手轻脚地回了客厅坐。
“月荷,我看到你又上报纸了,哎呀,你这闺女就是厉害!”钱大妈问:“冬雪说你分到外贸部上班去了,工作顺利吧?”
“顺利的。”
谢冬雪笑道:“您还用关心这个?她上哪儿都能混得好。”
“那也是,月荷性子敞亮,招人喜欢。”钱大妈手臂上挎了篮子,“我出去买菜,你们先聊着。”
等钱大妈下楼,关月荷才笑道:“钱大妈每次都使劲地夸我,看把我夸得,脸都发热了。”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脸。
谢冬雪看过去,她脸蛋确实红扑扑的。
“噫……你是骑车过来热的吧?”谢冬雪直接拆穿她,她也哈哈笑着没否认。
但只哈哈了两声,忽然想起屋里正在睡觉的小娃娃,关月荷赶紧捂住了嘴巴。
谢冬雪一边切苹果一边道:“我前几天回厂里做采访,遇上莫知南了,他说霜霜今年底毕业,现在在等分配单位。”
关月荷接过她递来的一半苹果,道:“上次我们单位去外国语大学招人,她也去面试了,面试官对她印象不错,我俩说不定还能继续做同事。”
“真的啊?”谢冬雪惊讶,刚想说不错,但又皱了皱眉,道:“我怎么听说莫知南家里想托亲戚给她安排留校当老师?”
“有这事儿?”关月荷也忍不住皱眉,“可能是结果没出来,霜霜没和家里说吧。”
但她和谢冬雪对视一眼,立刻想到了何霜霜报名高考前,莫知南和他家里人并不是十分支持。
沉默了一会儿,谢冬雪意味不明道:“有些人家是盼着自己儿媳妇好,有些人家可不见得。”
说着,谢冬雪还提到了家属院里的八卦事,“恢复高考那会儿,有个女同志闹了几天才报上名,结果,开始前一天晚上,她公公婆婆给她下药,拉了一晚上肚子,连去考试的力气都没有。”
“还有我家原来隔壁那家,女同志当了干部,工作忙,她爱人眼红她当了干部,自己是普通工人,觉得没面子,跑厂里去闹,非要厂里撤了女同志的干部岗,说家里没人做饭照顾孩子。后来女同志跑去妇联闹离婚,带孩子改嫁了。”
关月荷连着听了好几个八卦,心想着:果然,只要是人多的地方,什么稀奇事都有可能发生。
谢冬雪同志不愧是曾经在工会干过的,看这些家庭问题一针见血。
“我猜,莫知南和他家里不一定希望霜霜进什么大单位。不过,霜霜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就看她怎么想了。”
关月荷很是赞同,她认识的何霜霜同志,从来都目标明确,想好了就撸起袖子干,要是会轻易妥协,当初就不可能选择参加高考了。
刚说完,屋里的小娃娃突然啼哭,钱大妈也拎着一篮子青菜回来。关月荷一会儿去帮钱大妈洗菜,一会儿去逗一下小娃娃。
中午在谢冬雪家吃了个肚圆,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
睡个午觉起来,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关月荷出门一看,原来是丁大妈找人用三轮车把丁老五从医院给拉回来了。
丁家就为了这事儿吵呢。
现在,除了丁老二一家四口搬了出去,丁香去了学校,丁老大两口子和丁显光、丁老三一家四口、丁大妈,总共八口人住倒座房。
丁显光早到年纪谈对象结婚了,家里给他腾了一间屋子出来,就等着找到对象了结婚用。
现在多个受伤的丁老五,家里没法再多腾一间屋出来了,家里除了丁大妈,没一个人乐意他回来。
“丁老五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吗?住外面不就好了?非得回来和大家一块儿挤?”关月荷不理解。
张二嫂知道的内情最多,幸灾乐祸地笑了声,“他啊,拿小钱骗别人的好物件,总算遇上了一回硬茬子,人家找到他住的地方,把他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人房东还来找他要赔偿呢。”
要到了赔偿,转头就不租房给他了,人家也怕惹事上门。
同样看热闹的白大妈道:“他这顿打是命里该有的劫数,就算没被陆昌打,也会被他骗的人找上门打。”
旁边的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关月荷和林思甜说悄悄话:“白大妈现在特别迷信。”
她前两天还听到白大妈给常正义介绍卖符纸的神婆,说那位神婆做的符纸比较灵。
照常正义的胆子,关月荷猜他肯定会去找那位神婆买符纸。
果然,当天晚上,她和林忆苦去公厕回来时,正好看到常正义在原来的公厕上面偷偷烧东西。
都明知道遇到的不是“鬼”了,他居然还搞迷信那套?!
林忆苦却说,活生生的坏分子比看不见的鬼还恶,“说不定他是想驱驱身上的霉气。”
关月荷一细想,又觉得挺有道理。
常正义确实很倒霉,次次都让他遇上坏人,闹出的动静让坏人露出了马脚,坏人被抓却没有他的功劳。
赵大妈曾去找宋公安问,能不能也给他发个奖状。
找公安局给常正义发奖状,那是真不成。但宋公安也是个脑子灵活的,以个人名义给常正义所在的防疫站写了封感谢信,感谢常正义给公安提供了线索。
防疫站的领导直夸常正义人如其名。
但领导的夸奖也没能让常正义同志放弃搞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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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去上班,关月荷跑去问单位招人的最终名单出来了没有。
得到的回复是,十二月之前肯定能出来。
这都得等到年底了啊。
回话的同事道:“第一届研究生明年六月毕业,有些特别优秀的本科生,也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六月毕业,附和条件的人多了,需要好几轮面试、考察。”
选拔去参加外商投资会议的实习生名单倒是出来了,关月荷还在上头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就有叶知秋。
得知这批实习生在接下来一个多月里,每个星期天都会过来外贸部参加培训,关月荷还想着,她得提前多换点饭票了,万一她星期天过来加班,遇上同学或是师弟师妹了,总得请他们吃一顿吧。
关月荷回家就和林忆苦说了这事,道:“我运气不错,比大部队提前一年毕业,省了不少事儿。”
“当然了,主要也是因为关月荷同志够优秀,不然,光靠运气哪够啊?对吧?”她自夸道。
林忆苦看她把自己要说的话给说了,只能附和着点头,“对!”
关月荷很满意他的回答,直接就把这些话写到了给胜华和春梅的信里,真期待她们看到这么厚的一封信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就觉得好笑。
她刚笑了两声,金俊伟带着元宝过来敲门。
他昨天去了周红旗师傅家里做客,今天去找人问了哪儿能买到蹲便器或者马桶,还把价格都给打听清楚了,他过来就是想问她家要不要一块儿买。
“我再问问胡同里的其他人,他们要是也买,我就去找厂里采购科,看能不能通过厂里帮买到。”
关月荷问清了蹲便器和马桶都是什么样的,和林忆苦一致决定,家里就安个蹲便器。
金俊伟摆明了想早点把厕所快点修好,确定了她家,拿笔记了下来,立刻就带着元宝前往下一家去问。
关月荷再次感慨:“有个好邻居真好啊!”
接下来的一整个十一月,银杏胡同的公厕和独立卫生间陆续建好,大家都同意去找采购科帮忙买蹲便器,还不少人去找金俊伟问意见的。
金俊伟在银杏胡同出了把风头,大家提到他,总算不再是直接想到“周红旗家那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十二月到来,银杏胡同的公厕改造终于全部结束了。
关月荷家原来的杂物间和洗澡间,现在变成了明亮、干净的卫生间。空着的小房间暂时被当作杂物间用。
而胜华和春梅也终于收到了自京市寄来的厚厚的信件。
“这么厚?我倒要看看她写了啥!”
一撕开信封,倒出来一份报纸,还有一张信纸。
俩人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报纸,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关月荷同志时隔十年,再抓逃犯!”
她就知道!
关月荷同学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寄一份报纸过来!
第128章 越来越好
关月荷不知道, 胜华和春梅看完信后,一边在心里说她又嘚瑟,一边忍不住为她高兴。
春梅同学甚至直接把收到的报纸给同学分享, “日报社十一月出的报纸。”
他们班会去订外研社出的杂志, 也会通过学校的广播了解国内的重要新闻, 还有的同学会去图书馆翻阅各类报纸了解资讯。
春梅突然把报纸递过来, 同学以为是报纸上有什么和英语专业相关的大新闻, 还招呼其他同学一起看。
看了一遍, 不是很理解,又看了一遍。报纸上唯一和英语专业挂钩的, 也就只有出现在头版的、见义勇为的关月荷同志, 上面介绍了关月荷本科和研究生都毕业于京大西语系,现在就职于外贸部……
同学看得皱眉,忽然听到春梅带着点得意的语气道:“关月荷是我大学舍友, 我们一个班的。”
同学沉默了几秒, 干巴巴地夸道:“你舍友真厉害。”
“是啊。”春梅满意地收回了报纸, 然后大步朝图书馆走去, 她要继续学习去了!
而远在京市的关月荷,也正在被她的同学和师弟师妹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夸。
工作紧急,关月荷星期天还和往常一样八点到单位上班, 忙完了工作,不想回家做饭,就去了单位的食堂。
正好遇上了过来参加培训的实习生们。
她之前多换的饭票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毕业时, 师弟师妹们给她送了支钢笔, 那支笔现在正躺她包里呢。总算让她逮到机会请了回去。
“关师姐,我们都看到日报社的报纸了!你真厉害!”
“对啊!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师姐你这么厉害!”不只是冲食堂的速度快, 拳脚功夫也过硬,怎么都没人提过呢?
叶知秋还发现了关月荷的另外一个厉害之处,感慨道:“师姐你是怎么做到在哪儿都能和打饭的阿姨处好关系的?”
其他人这才想到这个习以为常的细节,甭管是在学校食堂,还是在外贸部的食堂,关月荷去打饭时都能和窗口后面的阿姨熟稔地打招呼。
关月荷认真道:“多年经验积累下来的。对阿姨嘴巴甜点就行。”
“别光说我啊,你们有人申请提前毕业的吧?分配的单位确定了没有?”
能被选拔通过的学生,在专业学习上肯定不差,关月荷也好奇他们会被分到哪儿去。
一说到这个,兰韵琴无奈叹气,“外交部要求太高了,进不去,我被分到了海关。”
而其他人,有申请留校的,有被分回到户籍所在的省会或是市里的对外贸易局或是对外贸易总公司,也有被分到合资公司的……
当然,也有人还在等外贸部的录用结果。
他们这帮人,将会被分配到国家需要他们的岗位去。即使没被分到心仪的单位,但大家也没失望,还没拿到毕业证去单位报道,现在已经在开始准备在未来的岗位上施展拳脚了。
只有一个人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现状。
叶知秋被分到了京市对外贸易总公司从事翻译工作。
京市对外贸易总公司是今年才成立的,负责全市的进出口业务管理,她家里人都说这个单位好,未来大有可为。
她不是很喜欢进单位工作,但想自己出来单干,例如办个旅游社专门接待外国游客,怕是她家里会炸成一锅粥。
叶知秋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关月荷,再看看自己两边的同学或是师姐,又把心思给压了下去。
关月荷下午没工作需要处理,而他们下午还有培训,一起吃了中午饭,关月荷就和他们道了别,直接回家去了。
银杏胡同里面的路恢复了原状,总算不用担心有人会掉坑里了。
关月荷刚进胡同口,就看到三号院的大门口围了不少人,最里面的人有拿着擀面杖的、有拿着锅铲的,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这些人都是生面孔。
外面围着的几圈人,则全是银杏胡同的居民,宋公安正站在三号院大门正中间。
关月荷不用问都知道,这些人是来找丁老五算账的。
这样的情况在这一个月里没少发生,关月荷不常能准时下班,所以只见过两次。但她听林思甜和其他邻居没少提,说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找丁老五。
这些人过来,有的要丁老五补钱,说当时东西卖便宜了。有的要丁老五把东西还回来,他们把钱退回去。
关月荷认为丁老五不是好东西,但也觉得有些人实在太不讲道理。
怕是当初卖东西收钱的时候,心里在笑丁老五人傻钱多呢吧,一转头,发现人家转手卖出了高价,他们又觉得是丁老五坑了他们。
“有人就是被他骗的。”江桂英下巴朝外抬了抬,“今天来闹事的这伙人,压根没把东西卖掉,丁老五去收废品,顺手就把人家腌酸菜的陶罐给偷走了,要不是凑巧发现,人家还在骂同院子的邻居做贼呢。”
关月荷啧了声,“那他是真讨打。”
那伙人闹到了下午,宋公安都快拦不住了,最后是丁大妈苦着张脸出来,讨价还价,最后给赔了三百块钱。
“总共来了七拨人闹事,我算了算,丁老五总共赔了得有小两千……我去!他这收废品的活是真挣钱啊!”
说得其他邻居的小心思都冒出来了,想着要不要也改装一辆三轮车,让家里没工作的孩子去收废品。
伍家旺路过,听到“收废品挣钱”这句话,心里是认同的,但真以为收废品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丁显光也出去收废品,只会蹬个三轮车乱蹿,问别人有没有废品卖还臭着张脸,拉不下脸面,还吃不了苦,还想挣钱?做梦呢。
再说了,丁老五压根就不是靠收废品挣钱,真踏实收废品,可没法这么快就攒下来两千块。
关月荷也在好奇呢。
“丁老五什么时候跟人学的鉴宝本事?”要是没学过,怎么可能知道别人家不起眼的老物件是好东西?
“不知道,他在丰收大队的时候天天偷懒在知青点睡觉,学也是回了城后学的。”关爱国回道。
“反正不可能是靠感觉。”江桂英说这话时,眼睛直盯着关沧海,冷哼了一声,“没那本事,还想学别人捡漏,几十块买回来个不值钱的破烂货。”
关月荷瞟了一眼屋里,看到客厅靠墙的绿色五斗柜上多了只看起来有点年头的花瓶,又看了眼旁边心虚得不吭声的老爹,就猜到这个花瓶是怎么来的了。
和关月荷有同样疑惑的人还不少,但丁老五自从医院回来,天天都在屋里躺着,丁大妈不准别人进去打扰,没人能问得到原因。
“老关、桂英!你们侄子运了一车的苹果过来,在胡同口呢。”张二嫂从外头回来,刚踏进院子就大声喊人。
二哥来银杏胡同了?
关月荷率先起身出门,在她前面,还有不少邻居也跟着出去。
关卫国和两个小舅子运了一三轮车的苹果进城,刚刚到胡同口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被一位大爷扯开了盖在上面的黑布,露出了一筐红通通的苹果。
在胡同口的其他人一看,立刻围了过来,拉着他们小声问:“这苹果卖不卖?多少钱一斤?能不能便宜点?”
京市郊外底下的生产队就有大片种植苹果树的,在城里想买苹果不算难,难的是价格贵。单位要是效益好,春节前发的年礼里可能会有苹果。
但等春节还有两个多月呢,而国光苹果已经上市了,家里的小孩闹着想吃,大人也馋。
这时候显出在乡下有亲戚的好处了,要是住乡下的亲戚自己种有苹果树,就能吃上了。
“二哥!”
跟着关月荷出来的邻居也想问,他们带来的苹果卖不卖。
“带来的苹果不多,就不和大家换了。”关卫国招呼自己的两个小舅子,把剩下的两筐苹果给抬了下来。
他家自留地也种有苹果,结的果年年都往城里送两筐,二叔家、方大妈家、还有两妹妹家里,几家分一分,其实也没多少。
只不过往年都是蹭别人进城的车送过来的,今年却是专门开了一辆三轮车运过来。
邻居们也不傻,虽然他们车上只有两筐苹果,但车里还有不少空竹筐呢,这些竹筐肯定也是用来装苹果的,在外面卖完了才过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把苹果卖给了供销社,还是卖到了收购站。
关卫国带着俩小舅子把两筐苹果分别送到了三号院和一号院。
三号院的邻居问题太多,关卫国就带着两小舅子留在了关月荷这边说话。
“我们带了两辆车的苹果过来,去了电视机厂的家属院,一上午就卖了二十筐。其他人先回去了,我和他俩过来给你们送苹果。”
关月荷给他们冲了糖水,然后找了自家的竹筐出来,把这筐苹果分装到两个筐里,另外一份等谷满年过来带走。
她这儿边给苹果换筐边问:“今年的收成不错吧?”
关卫国高兴地点了点头,“收成是不错,就是收购站压的价太低,我们才带了一部分到城里来,没想到卖得这么快。”
关月荷问了他们卖的价格,就道:“供销社里的苹果五毛一斤,你们卖三毛八一斤,卖得好不稀奇。但是,别闹太大动静就行。”
“今天是意外,我们商量过了,改天分开去不同的家属院卖。剩下的也不多了,卖完自家的就算了,今年能过个好年。”
把苹果卖给收购站是省事,但价格低,收购价不到两毛钱。进城折腾了点,但比卖去收购站要划算太多。
八月份来接娟娟时,正好遇上谷满年,当时谷满年说城里对水果的需求量不小,提醒他可以拿一部分送到城里来卖,他只要把价格定得比供销社的低一些,不愁没人买。
他琢磨了许久才决定要试一试。
村里就一家跟着他一块儿干,其他人都有种种顾虑没加入,他就去了老丈人家,找李秋月的亲弟李胜和堂弟李明来干活,把自家的苹果和老丈人家的苹果一块儿送城里来。
事实证明,这是真能挣到钱!
“自家田里的收成也好,刨去了要上交的公粮,剩下的足够敞开肚皮吃了。”
关月荷顺势就道:“你和伯父伯母说,以后不用给我送粮过来,我和林忆苦不常在家吃饭,分到的口粮足够我们吃了。”
关卫国没应下,想起来他爹妈提过,说月荷家里要修个独立的卫生间,他还没见过单个的卫生间长什么样,就问卫生间建在了哪儿。
“外面,原来杂物间和洗澡间给改了。”关月荷指了指门边墙上的钥匙,让他自己拿着去开门。
关卫国的两个小舅子自从进了屋就拘谨低坐着,不好意思乱瞟也不知道能和关月荷说啥,见自己姐夫要出门,立刻起身跟上。
关卫国刚给卫生间开了锁,才满十六的李胜憋不住话,小声问:“姐夫,咋城里人的厕所还得锁起来?他们也怕别人来偷肥料啊?”
“自家腾地儿建的厕所,不锁起来,别人都过来用,那不糟心?”
李胜撇嘴,心说用个厕所怎么糟心了?探头往里一扫,发现里头弄得干净整洁,铺了水泥,和大队里的旱厕不是一回事。他现在能理解为啥自家的卫生间也要挂锁了,换成他家,他也这么干。
“我以后也想给我家里弄个这样的。”李胜扯了扯堂哥李明的袖子,小声地道。
关卫国笑道:“以后家里的果树都结果了,挣钱了,你想建两个卫生间都成。”
江桂英拎着沉甸甸的竹筐过来时,见他们三个正往卫生间里探头探脑,觉得好笑。
胡同里的公厕改造完成之后,没在自家建卫生间的,都跑去别人家参观,也是他们这样的表情。
不过,好些人看完就后悔了,想找街道办申请也建独立卫生间。但街道办也说了,现在再申请,就得他们出全部的费用,还得他们自己去各个相关单位跑申请。一笔不小的开支和繁琐的流程又把这些人给劝退了。
“天黑得早,我不留你们吃晚饭了,下次进城,中午就过来家里吃饭。这些东西给你爹妈带回去。”
江桂英把东西给放到了关卫国带来的空竹筐里带过来,说完,又找他问家里还有多少苹果要送城里卖。
“外头要是不好卖,你们就送银杏胡同来,这儿都是厂职工,多的是人舍得买水果。”
关卫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了声好。
他其实也想过拿到银杏胡同来卖,但这边的熟人太多,万一被有心人举报到汽车厂,怕会影响二叔他们的工作。
江桂英猜出了他的想法,“你放心地送过来,咱们拿自家的苹果和胡同里的人换别的,又不是搞投机倒把。你们缺啥票,就换啥,没人能挑毛病。”
现在多的是有人挑担子来胡同里卖东西,连宋公安都当没看到,街道办更是不管。
关卫国的两小舅子眼睛一亮,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要找人换票呢?
“成,下次有多的我就送胡同里来。二婶,月荷……月荷?”关卫国一转头,不知道关月荷跑哪儿去了。
“啊?”关月荷在卧室里应了一声。
“我们得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说着就让小舅子拎起地上的竹筐。
“等等!”关月荷加快了速度,从卧室里收拾了一卷布和两捆毛线,又跑去翻了储物的斗柜,拿了两瓶罐头和一包奶糖,东西都给放他们的竹筐里。
“给伯父伯母还有娟娟带的,你让伯父伯母下次不用给我送粮食了,我这儿够吃。走走走,我送你们出去。”
关卫国带着俩小舅子离开银杏胡同时,两个原本装满苹果的竹筐,此时也被堆了不少在乡下不好买到的物资。
“姐夫,城里的东西真丰富,你改天还叫上我啊,还有我堂哥也来。”
李胜坐在三轮车后面,还在回想今天进城的见闻,他以前以为城里住在楼房才好,但今天去了银杏胡同看,觉得住大杂院里也不差,人家都有单独的、干净的厕所,水一冲就干净了。而且,就算是住在大杂院里,人家家里也照样摆着电视机,大件是一样都不缺……
“行啊,你们肯出力干活就来。”
关卫国把俩小舅子直接给送回了老丈人家里,顺便当长辈的面算清了钱,才蹬着三轮车回丰收大队。
关卫国的老丈人李大爷让小儿子李胜去隔壁喊人过来,今天送去卖的苹果,也有一部分是他兄弟家的,他们再一块儿按各家的苹果重量分钱。
“比送去收购站多两毛,这都翻倍了!”李大爷的兄弟李二爷数了钱,语气激动,“大哥,我家剩下的不送收购站了,让李明、李胜跟他们姐夫送城里卖去!”
李大爷提醒他们道:“外头人来问卖了多少钱,你们把嘴巴闭紧实了,闷声挣钱的道理不用我说。”
“哎!”李二爷把钱给了自己媳妇儿,乐呵呵地道:“幸好卫国脑子灵活,不然咱要少挣不少钱。”
李大爷笑笑不说话,他女婿是什么性子,他还是了解的。
人老实,也会说话,但把苹果送到城里去卖这事儿,要没人给推一把,卫国是肯定下不了决心。
他想来想去,估计是卫国在城里的兄弟姐妹给出的主意。
银杏胡同三号院。
谷满年送谷雨过来时,听说了关卫国带苹果进城里卖,直说巧了。
“我明天就是去丰收大队,厂里元旦打算给工人发苹果,采购科想直接和大队购买。”
他明天一大早就得跟厂里的车出发,所以才把谷雨送银杏胡同住一晚。
关月荷惊讶,“厂里把元旦当春节发节礼啊?”
发米面粮油不说,还有肉和水果,量都不小。
谷满年得意道:“这都是小头,卓越服装厂是第二批试点改革的国营厂,多出来的效益可以给工人发奖金,就我,我今年的奖金能抵一个月工资,生产车间的工人只会比我更多。”
关月荷听得心里直泛酸,“厂里的福利这么好!”
“你有空回厂里看看,从街道办那儿租下来的厂房,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厂长说了,要跟上改革浪潮,争做吃螃蟹的第一人!”
“对了,再给你说个好消息,卓越牌运动服要摆上明年春季广交会的展位了!”
关月荷的语气更酸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犯红眼病了。”
但她打心底里为卓越服装厂高兴。
在她心里,卓越服装厂就应该一路往上走,理所应当会越来越好。
第129章 个体营业执照
卓越服装厂越来越好, 厂里的招工名额就越是难得。
“妈,我晚上不留下吃饭了,谷雨就麻烦您了。”谷满年小声道:“我上次过来, 胡同里的邻居想给我塞钱, 让我帮忙买个正式工名额, 我也没那本事。”
这次厂里扩大生产车间, 要再招一批工人, 厂里领导一致决定, 对外公开招聘,不再留出名额安置厂职工子弟。
就这情况下, 谁敢明目张胆地卖名额、开后门?除非是嫌在卓越服装厂的日子过太好了, 想被开除掉。
江桂英也就没继续留他吃饭。
别看大家明面上都说练摊卖东西挣钱,但真要有机会,大部分还是进厂当工人。现在外头一份工作, 卖上千块都不稀奇。
谷满年和坐沙发上看小人书的谷雨打了个招呼, 再把他家那份苹果给绑车后座, 匆匆蹬车跑了。
被留下的谷雨也没吵闹, 她在银杏胡同也不少小伙伴呢!
关月荷起身,正准备回自己家做晚饭,耳尖的谷雨倏地爬下沙发, 成了她身后的一条小尾巴。
“嘿!跟你小姨走干啥?姥姥家里打鱼肉丸子,你不吃了?”江桂英才一个转身的功夫,谷雨已经跟着跑到前院了。
谷雨头也不回地道:“姥姥, 我晚点回来吃!”
她还是想先跟小姨走。
跟着小姨到了一号院, 脚步一转,人就直奔小姨家对面,“元宝姐姐!”
关月荷只能跟着转身, 去对面打了个招呼,见谷雨跟着元宝待一块儿,才回了家。
小孩子都爱找大孩子一块儿玩。
关月荷决定今晚做面条吃,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套上了袖套、披上了围裙,就去翻橱柜。
天渐渐黑下来,有人忙着给家里的水缸添水、有人使唤孩子跑去供 销社打酱油,院子里说笑打骂声全都有。
还有人因为厕所的事儿吵起来。
关月荷接水接到一半,动作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隔壁二号院传过来的声音。
不只是她,一号院正在前院排队接水的邻居也在听着,甚至还有人为了听得个更清楚,把水龙头给关上了,后面排队的人也没意见。
“不就借用一下厕所吗?看你们小气的!”
“你不小气,你给钱!”这是赵大妈的声音。
白大妈不耐烦地道:“给你脸了是不是?再敢偷偷跑我们院里用厕所,我大嘴巴子招呼你!管你年纪小还是年纪大。”
骂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号院这边的水龙头又被打开了,邻居们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自从胡同里有了公厕和独立卫生间,像这种因为借用卫生间而起矛盾的事儿,几乎天天都有。
在一号院倒是没起过矛盾。
一号院就周红旗和关月荷两家弄了独立卫生间,这俩人还都提前放过话,说不准别人来家里借用卫生间。邻居就算起小心思,也得掂量,谁能打得过她俩啊?
有人回了自家屋子就开始嘀咕:“我早说了,咱们当时就该跟着一块儿弄一个,看人家,现在都不用大老远跑外面的公厕了……”
“你就知道马后炮!当时让你也去报名,你非说浪费钱!”
“别吵了,赶紧做饭,去晚了,瓜子王家就没看电视的地儿了。”
卖瓜子那家是彩电,银杏胡同独一份,大家最喜欢去那家看电视。瓜子王那家也不嫌邻居吵闹,他们把彩电挪到院子里给大家看,晚上还能在家卖炒瓜子,邻居们都说他们家的眼睛都钻钱里了。
各家屋里陆续飘出饭菜香气,林忆苦也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家。
一进屋就先拍了拍大衣,然后把大衣挂墙边的架子上。
客厅里的录音机正放着磁带,厨房里的人跟着磁带读,掺杂着剁菜的声音。
“月荷?”
“今天这么早?”关月荷从里头的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看了眼,就吩咐道:“你去对面喊谷雨,问她在不在我们这儿吃。哦,今晚吃面条,我现在就下面。”
林忆苦刚要出门去喊谷雨,就见江桂英端了一碗肉丸子过来,顺便把在对面玩的谷雨给带走了。
晚饭还是只有他们两口子吃。
“挺好。”关月荷松了一口气,“谷雨现在话特别多,机关枪似的叭叭个没完,我听得脑壳疼。果然是谁带大的像谁。”
谷满年就很能说会道,谷雨又是他带得多,话多不稀奇。
“不过,”关月荷笑了声,“妈说谷雨在育红班和别的小朋友吵架就没输过,气得别的小孩哇哇哭,人家长晚上找上门去告状。肯定是遗传了我姐的骂人本事。”
说到遗传,关月荷忍不住一激灵,她真怕以后她孩子净学林忆苦的闹腾劲儿。
她刚想到这儿,不知情的林忆苦靠了过来,腻歪不到两秒,就被关月荷给了一手肘,得亏他反应快及时躲开了。
“灯还亮着呢!”关月荷半点不心虚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林忆苦挑眉,“昨晚你就没嫌灯亮着。”
关月荷当听不到,转移话题道:“你去拿碗筷。”
晚上,俩人在书桌前学习时,关月荷不经意抬头,发现外头飘雪了。
林忆苦见她起身,没在意,以为她是要起身活动手脚。下一秒,人就从背后贴了过来,笑嘻嘻地在他耳边道:“补上今天的糖衣炮弹。”
林忆苦抬头,房间里的白炽灯和书桌上的台灯都亮着。难得她愿意把学习时间腾出来分给他,他也就识趣地没“翻旧账”。
如果她不把他头发揉成杂草堆,他会觉得此时此刻挺浪漫的。
身后的始作俑者鹅鹅鹅地笑,翻旧账讨伐他,“你以前为了给思甜编马尾辫拿我头发练手!”
林忆苦:“你以前还说等我以后有孩子了,要把我孩子的糖都抢光。”
关月荷笑得更厉害了。
后院突然有人急匆匆地往外跑,没一会儿,又一个邻居跑出去。
胡大妈听到动静,出来问他们咋回事。
“吃坏肚子了……哎哟,不行了,你别拦着我。”一手把胡大妈给推开,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捂着屁股,以别扭的步姿往外跑。
关月荷看得忍不住龇牙,再次感慨:“还好我们家建了卫生间,都不用大冷天往外跑了。”
公厕里是墙给隔出了几个坑位,但没有门,坑还少,要是哪天倒霉遇上拉肚子的人多,那就得在家解决……噫!
隔天早上,刘媒婆没出来卖包子,关月荷出门时,听到胡大妈跟她家人里道:“刘媒婆家的包子馅不新鲜,昨晚好几家都吃坏了肚子,刘媒婆家的包子便宜,这便宜占了没好事!”
关月荷啧啧摇了摇头,刘媒婆真是一如既往的能找事儿。
月底,日报社又出了一篇报道,在京市掀起了大讨论。
许成才和秦子兰一家四口挑了个星期天休息的时间来关月荷家里。
“你们也想办个个体营业执照?开裁缝店帮人做衣服,还是做出成衣售卖?”关月荷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倒水,只顾着给两个小的拿吃的。
这个月月中,日报社出了篇报道,内容是温州市有了第一张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持有人章女士原来在家门口摆摊,要时刻防着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现在有了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她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摆摊卖小商品了。
报道出来的只有一个典型,但温州同时期申领营业执照的有将近两千人。
许成才和秦子兰就是看到了这篇报道,想过来问问关月荷的意见。
他们还打算找丁学文和陈立中也问一问,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不过,许成才纠正道:“不是我俩想办,是我师傅,她今年退休,她不想在家闲着,又不符合厂里返聘的条件,说想给自己找点事干。我俩看到这篇报道,想着能不能给她也弄个证,到时候在家里开个裁缝店,能帮忙做衣服,也能自己做成衣。”
关月荷倒是了解一点情况。
“我老爹也在琢磨这事儿呢,说也想去申请办个证,要在胡同口搞个理发摊。”
关爱国还说不如搞个理发店,他烫发、老爹剪头发,业务齐全。
但他才提了想法,就被江桂英拿擀面杖追着满屋子乱转。
“我觉得,要是能办到证,你们就尽早去申请办了。秦师傅在家开个裁缝店,又能继续工作实现价值,还能挣钱。嗯,我觉得,就秦师傅的手艺,挣的不会比在厂里的少。”
关月荷还借用了郑厂长的话回:“郑厂长不是说了吗,要赶上改革开放的浪潮,要争做吃螃蟹的第一人。”
许成才和秦子兰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厂里开工人大会,都笑了起来。
随后,关月荷还拿了某些国营厂做例子。
严肃道:“就我知道的,有些厂子已经多年亏损,全靠兄弟厂扶持和上头拨钱补贴才能给工人发工资。国营厂工人这个铁饭碗,我看现在也不够铁了,说不定哪天就给摔碎了。”
“现在能有个体经营,以后就会有私人厂、私人公司。”
不说远的,就之前上报纸的瓜子大王,人家不就自己弄了个小作坊?那小作坊其实都能算个小厂了。
“我们楼上办公室就是管设备、技术引进的,有些国营厂有先进技术、生产效益好,有些国营厂技术落后、效益低,一直扶持、补贴也不是个事儿,真说不准哪天就被淘汰了。”
关月荷以前在厂里上班时,没想过国营厂会被淘汰这个问题。她觉得,国营厂办不好,最多就是工资福利少一些,比不过效益好的大厂。
但现在眼看着政策一天天地变,到处都在喊改革,要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要发展国家工业,大锅饭不可能一直吃下去的。
许成才和秦子兰这会儿笑不出来了,同样道理的话,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许久,许成才叹气,幽幽地道:“你现在说话语气和厂长似的,一套接一套的。”
关月荷得意地哼了声,“咱厂长带出来的兵,像也是应该的。”
第130章 办公室
许成才和秦子兰这个星期天也够忙活的, 上午找了关月荷,下午临时决定去找丁学文。
他俩想着,关月荷在外贸部上班, 丁学文则是在外做了三年“生意”, 找他们问意见最合适。
折腾了一天, 晚上回秦家吃饭, 和秦师傅商量决定, 过完今年, 秦师傅退休下来,就去工商局申请办个个体工商营业证, 在家就能开个裁缝店。
三号院里, 关月荷和林忆苦回家去吃饭,关沧海宣布了退休后开个理发摊的计划。
关爱国插嘴道:“把家里的小房间改了,做个理发店, 您再跟我学学怎么烫发, 门口都能贴出来块牌子, 就叫银杏胡同理发店, 多好。”
他话音刚落,关沧海的烟斗就敲了下他的脑袋,“净出馊主意!”
谁不知道现在烫发受欢迎?但也不想想, 烫发机器也不是每个理发店都有的,这玩意儿供不应求,个人买不到。
趁屋里安静时, 关月荷就指了指林忆苦, 道:“我俩没想法,老爹想摆摊就摆呗,退休在家, 在胡同口摆个摊剪头发,好过天天出去钓鱼、捡大漏。”
林忆苦低头看她搭在他膝盖上的手,偷偷笑了起来。
江桂英很是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摆个摊,一个月挣几块钱也好。”
反正总好过拿钱出去买破烂回来。
关沧海:“……”倒霉闺女,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不就成了?都不用讨论。”关月荷只提醒她老爹道:“定下来了就早点把事办了,早日申请,说不定早日能办下来。”
“瓜子王那家都能办下证来了,我们应该也不难。”关爱国道。
要不是瓜子王那家办下了证,变成了合法经营,胡同里去练摊的人可能都想不到也去办一张证。
但也不一定都能把证办下来,就关月荷知道的,刘媒婆就没能拿到证,估计是之前拉肚子的人太多,食品安全问题不过关。
起身回家经过许家时,看到许家的门敞开着,关月荷刚好听到许大爷和许大妈正在骂许成才和秦子兰,说他们两口子没有心,回银杏胡同都不来家里,天天就知道往秦家跑。
关月荷翻了个白眼,和林忆苦小声道:“许大爷许大妈肯定以为许成才和子兰带的东西是要送家里去呢,结果连人都没见过来,哼哼,气不死他们。”
这话也可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关月荷走过去了,还退回两步,冲许家屋里大声道:“我今天收到了件新大衣,哎呀,那做工、那款式、那布料,在外头肯定能卖个三四十!”
“服装厂内部买到的鱼罐头真香啊!外头可买不到,听说是从南边的食品厂给运过来的,特、别、香!”
许家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住西厢房的张二嫂和红梅都掀开门帘出来,“月荷,那什么鱼罐头还能买不?我们也想买。”
关月荷继续冲许家的方向说话:“我不知道啊,都是服装厂的朋友给送的。你们找服装厂的工人问问看。”
说完,见到小跑出来的林思甜冲她竖大拇指,关月荷心满意足地拉着林忆苦回家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许成才和秦子兰带来的鱼罐头给找了出来。
她没吃过这个鱼罐头,听说是南边现在特别抢手的好东西。
她都夸这个鱼罐头香了,总得尝尝味道,不然,要是有人问她是什么味道,她却答不上来,那不就露馅了?
手里的两双筷子分了一双给林忆苦,自己率先夹了一小块吃,不停地点头,催他也赶紧动筷。
林忆苦对她的行为毫不意外,他白天就听她念叨了好几次“这个罐头是什么味道呢”,要不是晚上过去三号院吃饭,晚上的菜肯定有这个罐头。她最后还是没压制住馋虫,等不到明天就开了罐头。
“真的好香!我再吃一口。”
关月荷吃完,忍不住撇嘴,酸溜溜地道:“厂里的福利真好。”
还叹气道:“京市的供销社怎么还没摆上这款鱼罐头?!”
过了两天,林忆苦刚回到家就被关月荷扑了过来,差点被她这颗糖衣炮弹撞倒。
关月荷语气激动,恨不得拉着林忆苦原地跳一段交谊舞,“等我明年去羊城带一大包鱼罐头回来,我能天天吃!”
林忆苦跟着她一起在小小的客厅里转圈,还得提防着被绊倒,见她高兴,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你明年也去广交会?”
“嗯嗯!”关月荷高兴地点头,甚至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领导今天找我说的,三月初去海市出差,协助那边汽车合资项目的谈判工作,在海市出差结束直接去羊城广交会。”
林忆苦回想了下她去广交会的时间,几乎是隔三、四年就去一趟。每次去,参会的身份都有变化。
真为她高兴。
“你现在的工作怎么办?”她这半年里没少加班,好几次在家嘀咕办公室人手少,“要有新同事了?”
“是啊!元旦后我们办公室要来两个新同事,我也要有自己的办公室了!”
“恭喜关处长。”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怪不得今天这么高兴,拉着他转了得有十几圈了,还没有想停下来的趋势。
关月荷嘿嘿笑了笑,“在单位不好表现得太得意,我忍了一天了,就等着你回来和你说好消息!我真的很高兴!”
从领导那儿一下子得知了几个好消息,她当时对自己有间办公室没概念。下班前去看了一眼,里头虽然还没收拾好,但不妨碍她当时高兴得想大笑。
关月荷此时像捡到大馅饼,忍着大笑的冲动,和林忆苦说悄悄话:“我以前做梦都没梦过自己还能有一间办公室。”
没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前,她觉得当不当干部都成。毕业回来当了副科,她想着退休前能当上科长就很不错了。卓越服装厂的科长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她压根没想过。
“我爹说我是拉磨的小毛驴,要用萝卜在前面吊着才想干活。哼!我也是有追求、想进步的!”
林忆苦被她的话给逗笑,附和着点头,“当然!”
“哎呀!我太高兴了!”关月荷拉着他又转了两圈,高兴得脑袋晕乎了。
也有可能是转到晕的。
于是,关月荷拉着林忆苦坐沙发上。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双眼亮晶晶的,不说话也能让他感受到她的高兴。
“还有,霜霜进了市政府办。”
林忆苦挑了下眉,“她没进外贸部?”老早就听到她提过,说何霜霜以后可能还和她做同事,她也没少关注单位招人的名单,就是一直没最终的消息出来。
关月荷今天从安司长那儿拿到了两位新同事的资料,之后就去问了单位招人的最终名单,发现上头没何霜霜的名字。
去问了人才知道,市政府办提前一步去学校要了人。
关月荷猜测,比起外贸部,何霜霜可能更喜欢去政府办这样的部门工作。
以后不能做同事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甭管在哪儿工作,都不会影响她们以后继续来往。
“我和她,还有冬雪,都是从服装厂出来的,没想到最后谁也没有回厂里。”
可以说,没有卓越服装厂的托举,她们要走到现在的位置,可能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做不到。
林忆苦侧头看她,下一秒,果然听到她在夸郑厂长:“我们厂长真的太好了!”
林忆苦也很快跟上,“向郑厂长学习!”
关月荷哈哈笑,“林忆苦你像是被逼着喊口号的。”
“喊什么口号?”伴随着敲门声响起,林思甜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进来。
敲门声结束,又过了十几秒,林思甜才进屋,见沙发上的俩人板板正正地坐着,而电视机没开,心里庆幸,还好她没冒失地直接冲进来,不然就要看到不该看的了!
关月荷直接忽略她的问题,直接宣布自己明年三月要出差、以及即将有个独立办公室的好消息。
林思甜激动地哇哇好几声,一边扯开自己亲哥,一边夸:“月荷你太厉害了!”
林忆苦被挤得只能起身让位置,看她俩挨着坐,几乎是一样的表情动作,乐呵得没完。
他怀疑,要是思甜比他早下班过来,她可能也会和思甜说:我在单位忍了一天,就等着你回来和你说好消息!
“哥,你去忙吧,我们要说悄悄话了。”林思甜反客为主,开始嫌弃亲哥这个大块头在屋里存在感太强,她们都不好意思说别的话了。
关月荷立刻道:“妈帮我们换了澡票,我下班回来去搓澡了。”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也去澡堂,正好给我们腾屋子说话。
关月荷同志的糖衣炮弹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忆苦前脚刚走,家里的电视机就开了,林思甜和关月荷在屋里小声说悄悄话,时不时地还鹅鹅鹅地笑不停。
元宝从外面跑回来,看了眼关月荷家,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和爸妈道:“姨姨家养鹅了。”
金俊伟乐笑了,谁家养鹅,对面关月荷家都不能养鹅,那两口子一个比一个爱干净。要是邻居都像他俩就好了……
“养鹅”的关月荷乐呵完,才想起来问林思甜:“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爸妈提陈立中?”
林思甜挠挠头,“过段时间吧,等他拿到毕业证去电视机厂报道了再说。”
“不过,我爸妈可能也猜到了。”林思甜道:“之前他们还跟我提谁想给我介绍对象,后来都不提了。每次和你们吃饭回来,他们还问我那个养猪能手陈同志最近怎么样了。”
说到“养猪能手”,她和关月荷又控制不住笑声了。
大概是她在家好几次无意提到了陈立中,说得多了些,她爸妈听的次数多了,也就猜到了有猫腻。
虽然她和月荷都没家里提过陈立中、丁学文考上了哪个学校,但长辈们都心照不宣,知道那俩人肯定就在京市读大学,她和月荷每次一起去找朋友吃饭,长辈也猜得到“朋友”是谁。
“那就慢慢来。”关月荷难得会主动抱林思甜的手臂,叹气道:“一直住在银杏胡同,都习惯了。你要是结婚后搬去别的地方住,我们四个就剩我留下来了。”
林思甜没法说假话安慰她,电视机厂和五星汽车厂也不近,甭管是住她家还是陈立中家,总有一个上班不方便。陈立中早琢磨着在电视机厂和五星汽车厂中间的位置找房子了,准备用他这三年挣到的钱买个小院子。
林忆苦从澡堂回来,看到这俩人正眼眶红红的,什么悄悄话能伤心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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