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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找男人“转移话题”

    林晋慈再一次将自己拨回正轨,回答不是,小姨做的菜都很好吃。

    表妹在林晋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说也是,她妈妈今天做的都是林晋慈喜欢吃的菜,不可能不合胃口。

    说完,表妹两手托着脸,一双藏着鬼主意的浅色眼珠,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最后落回林晋慈身上,状似无意地搭话:“姐姐,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啊?”

    林晋慈说还好,继续吃饭。

    陈鹤鸣跳槽后,臻合也很快招兵买马,如今事务所的工作节奏差不多已经恢复如常。

    表妹说“哦”,说了一些担心林晋慈工作过于辛苦的话,过了一小会儿,又问道:“那——情感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大变化吧?”

    “什么大变化?”

    林晋慈很敏锐,觉得这个问题大概才是主菜,前面的废话都是铺垫:“你想问什么?”

    被戳穿的表妹嘿嘿一笑,索性也不再绕弯子:“我妈妈之前跟我打电话,说你从小学就喜欢成寒,还拿压岁钱给他用,跟他中学早恋什么的,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不是。”

    林晋慈听了甚至觉得好笑,嘴边也真的挂了一个小小的弧,“我们是朋友,什么小学就喜欢,我小学

    喜欢的是方程。”

    “方程?”表妹声线一下拉高,“还有一个方程?!初恋吗?”

    林晋慈看着表妹,忽然咽不下去饭,失语数秒。

    “……是奥数。”

    表妹恍然讪笑:“哦哦哦,数学方程啊,给我紧张坏了,我就说嘛,姐姐你一看就不像是情史丰富的,喜欢方程好啊,爱学习,果然我姐姐是天生的大学霸,挺好的……不是喜欢成寒就还挺好的,我妈还瞎操心你呢,估计是姨妈说的,不过姐姐你怎么也不跟姨妈解释一下啊?”

    “解释?”林晋慈淡淡一笑,“解释过了。”

    “啊?解释过了啊?”

    不仅林晋慈本人解释了,当年早恋的事,班主任查明后也跟夏蓉说了是讹传。

    可能夏蓉并不在意林晋慈是否喜欢成寒,她只是要把“早恋”这种在她看来品行不端的标签贴在林晋慈身上,在未来任何一个她需要“教导”女儿的时刻,将林晋慈犯的错列出来,她就可以扮演一个正确的母亲。

    林晋慈早就懒得解释,也不在乎了。

    那天吃早饭,要不是傅易沛和成寒也在,林晋慈甚至不会应声,会由夏蓉一个人唱戏。

    她已经不再从他人甚至是父母的评价中判断自己,不被感情牵绊是自由的好事,也更契合林晋慈情感浓度偏低的版本人生。

    可表妹下一秒的问题,又将林晋慈拉回纷扰红尘里。

    “那傅易沛也知道吧?”

    “傅易沛……知道什么?”林晋慈问。

    “就你跟成寒是朋友的事,他应该也知道吧?”

    林晋慈点头:“知道。”

    在认识傅易沛之前,她跟成寒就已经是多年好友,高中时,傅易沛还帮忙给成寒买过创可贴和碘棒,大学时,林晋慈也请他们两人吃过饭,只是他们对彼此似乎都不太欣赏,林晋慈之后就没有再多此一举把他们凑到一个桌子上。

    表妹手捂心,舒心微笑:“那就好,可千万别像我妈那样误会了,她鸳鸯谱都在家给你点好几回了。”

    “点什么鸳鸯谱?”

    表妹噗嗤一笑:“姐姐,你知道我妈怎么评价傅易沛和成寒的吗?”

    林晋慈摇头。

    “我妈说,他们俩,都是好面相,一个瞧着像是能陪你吃苦的,一个瞧着像是能带你享福的,各有各的好。”

    林晋慈无奈莞尔,佩服小姨的联想能力。

    “不过现在好了呀,她不用操心了。”

    表妹欢欢喜喜一合手,也充分继承到来自母亲的联想能力,说:“能陪你吃苦的就让他继续陪着你好了,反正朋友本来就是一辈子的,男朋友还是找一个能带我们享福的会比较好吧?姐姐,你觉得呢?”

    表妹意有所指得过分明显,林晋慈完全察觉,筷尖杵在餐碗里,几不可查地滑动了一下,不露任何表情地说:“不知道,人要享福,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表妹撇嘴,不满林晋慈转移话题,哼唧道:“姐姐~道理是这样的,但我们现在在聊爱情哪!”

    林晋慈闻所未闻地疑惑:“什么时候开始聊的?”

    “就……从提到傅易沛开始啊!”

    林晋慈一下失去稳定发挥的反驳能力。

    未免表妹再追问一些难以回答的爱情问题,林晋慈快速塞了几口菜,收拾起餐盒,说吃饱了,下午要去大野之宴看现场,言下之意是要送客。

    表妹却没有走的意思,说之前在大野之宴那儿拍过戏,想跟着去看看。

    “那儿现在拆得乱七八糟的,没什么好看的。”

    “哎呀姐姐,我也不是娇气的人,我帮你提包嘛。”

    林晋慈想了一个婉拒的理由,以前用来推却成寒的好意,总是百试百灵。

    “你是艺人,随便露面不方便吧?”

    表妹闻声忽然就不笑了,嘀咕道:“也不是每个艺人都能有这种不方便露面的麻烦,全崇北现在应该找不出几个人认识颜一的。”

    “认识颜一?颜一是谁?”

    “我啊,我的艺名。”

    表妹两手托腮,展示脸庞,“颜一颜一,颜值第一。”

    林晋慈皱眉,好半晌才出声:“……你的艺名是叫这个吗?”

    “改了嘛,之前那个艺名听起来感觉不是很好红的样子。”

    这倒是实话。

    去年回国得知表妹在跑剧组演戏,立志要当明星,听到表妹的艺名时,作为非专业人士的林晋慈也觉得很难红的样子,不过尊重表妹,没有说出可能会伤害表妹的真实想法。

    既然现在换艺名了,林晋慈便说了一句实话:“当时知道你之前的艺名,我觉得,还不如就叫刘彩婷,刘彩婷挺好听的,彩婷,很明媚可爱。”

    “刘彩婷没有星味嘛,反正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名字,土土的。”话锋一转,表妹很满意,“颜一好啊,之前傅总去我们剧组探班,我还问他,我现在这个艺名怎么样来着。”

    林晋慈不自察脑海又一次玩起小橡皮,对表妹问道:“他怎么说?”

    表妹清清嗓子,演绎道:“傅总当时看着我,非常认真地品味了一下,然后说,你这张脸,配颜值第一这种说法,倒也没什么问题,颜一,也挺好记的。”

    表妹一摊手,一脸没办法就是这么优秀的暗爽。

    “要是别人说的就算了,傅易沛,启映的傅总,业内公认的专业人士,看过的帅哥美女不计其数,章岩什么顶级审美,他外甥怎么着也是次顶级的审美吧,说我配得上颜值第一,看来我可能就是要红,老天赏饭。”

    林晋慈被她一番连说带演的话说得久久发愣。

    表妹走到沙发边,把林晋慈的包提起来,话又绕回去:“估计以后大红大紫就真的出门不方便了,我今天就给你拎包吧。”

    本来有个徐东旭围着打转,林晋慈已经够碍手碍脚,这天下午又多了一个表妹,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某人的好处,对向林晋慈大献殷勤的徐东旭非常警觉,时不时站到林晋慈身边,将徐东旭隔远,林晋慈简直哭笑不得。

    工作计划还是要照常完成,林晋慈也没有被过多影响,不然会耽误她明天中午跟傅易沛已经约好的午饭。

    不过,林晋慈没有想到,还没到周三中午,她就提前见到了傅易沛。

    周二那天,表妹不仅下午跟着林晋慈去施工现场,晚上还要跟林晋慈回家,因得知林晋慈提前给她买好了生日礼物,迫不及待要看那只奶昔白的Lindy包包。

    喜欢是非常喜欢的,但又觉得太贵重,问林晋慈配货花了多少钱,都替林晋慈肉疼。

    “一个是你生日快到了,还有一个,是庆祝你第一次拍电影。”

    林晋慈大一实习的第一只工作包是小姨送的,她一直记着收到那只Herbag,小姨对她说的话,夸小慈怎么这么厉害啊,大一就有教授去推荐实习,小姨从朋友那儿听来的,现在好多小女孩第一次工作,都买这个包包,所以特意找了代购买来,送给林晋慈当实习礼物。

    表妹当时也没有生气自己妈妈对别人家的小孩这样好,搂着林晋慈说包包好看,跟小姨撒娇说,那我以后上班你也要买给我啊。小姨笑着戳表妹额头说,买。

    回顾人生的幸福时刻,这画面一直很靠前。

    多年后,在林晋慈家的衣帽间,表妹也同样感到很幸福。

    “姐姐太爱我了怎么办,我也好爱姐姐哦~”

    林晋慈忍不住笑,口头还是严肃批评:“少说这些怪腔怪调的话。”

    表妹鬼点子说来就来,忽然凑近低声问:“听不惯啊?你大学跟傅总谈恋爱的时候,他不

    说这种话吗?”

    林晋慈吸气,因想到相关回忆,面颊隐隐发热,无力地瞪了表妹一眼。

    表妹得逞地笑起来。

    “总感觉姐姐你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傅总也不像一个很容易忘掉的人,既然你也……”

    已经知道林晋慈喜欢成寒多年是误会,表妹不再提了,只问:“姐姐你当时为什么要和傅总分手啊?”

    林晋慈面色微微一沉。

    想来觉得好笑,到如今,她居然都无法坦然地将这件事讲出来,只应付表妹说,当时要去留学。

    “因为异国恋分手的吗?异地又隔着时差,那的确蛮辛苦的。”表妹神情遗憾,但好像也觉得情有可原。

    林晋慈没应声,就当这个问题翻篇了。

    不想表妹忽然说:“其实崇大也够顶级了,当时是一定要去留学吗?我怎么记得姨妈那时候还不同意你去留学来着,生了好大的气,说不会给你一分钱,还打电话给我妈妈说不许拿钱给你。”

    “那时候是不是姨父的律所要到崇北这边开分所?好像要调到崇北这边来,我记得有个周末,我妈还带着我,领着姨妈一块去看过房子,当时以为你们要来崇北定居了,我还挺开心的,后来你去瑞士留学,这个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听着表妹的回忆,林晋慈想起旧事。

    那时候的她也想不到,这件事后来会不了了之,毕竟夏蓉把这件事说得板上钉钉,不仅追问林晋慈的恋爱情况,还说等过阵子她和林父搬来崇北,到时候要和林晋慈的男朋友见面。

    夏蓉在电话里说着未来种种打算——事业蒸蒸日上的丈夫,读国内顶尖大学的女儿,解颐堂如今生意一般,关就关了,家里也不缺这点收入。

    她对林晋慈说,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在一起,现在照顾好你们父女才是最要紧的。

    林晋慈觉得她在做梦。

    在弟弟离开之后,终于缓过悲愤,重振旗鼓,打算重新设计一个人人艳羡的三口之家,并给每个人安排好了人设和戏份。

    所以当林晋慈说要出国留学,读完本科应该会在那边继续读研,夏蓉反应过激,好似美梦破碎,立马说不同意。

    距离远,国外乱,不安全,冠冕堂皇的理由扯了一堆。

    林晋慈告诉她,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于是老生常谈的讨伐重演。

    “从小到大,你吃好的、穿好的,我没在你身上少花一分钱吧?这就是你跟父母说话的态度?”

    林晋慈习以为常,声音都缺乏起伏:“如果我这种态度,让你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你可以不用给我花,就像之前那样,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夏蓉冷嘲:“把话说得这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要问你外婆要。”

    之前高三转学搬去榆钱巷,夏蓉生气发火,断过林晋慈大半年的零花钱,大概想让林晋慈觉得自己毫无能力,就此意识到对父母乖顺才不至于自找难堪。

    但林晋慈没有让她如意。

    “虽然父母健在,外婆对我并没有绝对的抚养义务,但外婆愿意给,我愿意拿,这也没什么问题。”

    夏蓉被她气到失态:“外婆一把年纪,一身病,你也好意思还让她操心!外婆对你不差吧,林晋慈,你有没有良心?你做事从来不顾人!你不是要强吗?不是独立吗?出国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自己一个人就定了,真这么有本事,那就靠你自己做给我们看啊!”

    “做给你们看?”林晋慈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你们的意志表演?”

    那通电话,林晋慈没有一处落入下风,她跟夏蓉对峙,也不是一两次了,但挂断后,她心里半点畅快没有,也从来没有过畅快。

    没有人会因为能在一堆垃圾里手起刀落而自命不凡。

    那天宿舍只有她一个人,结束通话后,林晋慈正对着自己书桌上的一面小镜子,看见自己表情匮乏的脸,充满冰冷的丧气。

    回忆刚才的对话内容。

    她忽然想,傅易沛一定不知道他的女朋友还有这样尖酸刻薄的一面。

    在他讲他开明可亲的妈妈,他儒雅随和的爸爸,他说他们见了林晋慈一定会像舅妈那样喜欢她的时候,他像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王子,宝石一样放着光亮,他肯定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父母是用牙尖嘴利和冷嘲热讽来沟通的。

    在傅易沛堆金积玉的人生里,林晋慈是一颗赝品钻,鱼目混珠才得以维持与他较为契合的调性。

    经不起任何深究细赏。

    薄纸一样的光鲜稍碰即破,内里一地鸡毛。

    如果傅易沛到她的世界里来……

    那简直难以想象,林晋慈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两家人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带着傅易沛去面对她的家庭,去面对她过去的种种经历。

    她越来越不舒服,只能先将感受抽离,跟自己讲没关系。

    后来在工作室收拾自己的建筑模型时,夏蓉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不过是通知,她和父亲都不同意林晋慈出国。

    林晋慈也不难过。

    能力是自己的,钱她会想办法,只要往前,人生总有出路。

    可是爱情没有。

    想到傅易沛在知情后可能表现出反应,惊讶为难,失望疏远,甚至收回对林晋慈的爱意,光是想想,林晋慈就觉得好像肺部的氧被抽空,她一头被人按进水里,爬不上来了。

    工作台旁的几人商量着出去吃饭,林晋慈难以维持常态,匆忙跑进旁边的储物室,蹲下去,蜷缩住自己。

    眼前一片模糊。

    待能看清时,地面多了几点深灰的晕开的水痕。

    她将所有灯都关了。

    没有人能看清黑暗里的林晋慈了,她深深地舒着气,感到一丝安全。

    表妹见林晋慈脸色变得不太好,搂着自己新包包,连忙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了,管他呢,还好姨妈他们没搬来崇北,你现在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表妹急于转移话题,看见林晋慈衣帽间的毯子上放了一只打开的储物盒,便新奇地跑过去。

    捧起里头一只彩绘的石膏娃娃。

    “哇~姐姐,你也会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啊?我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涂了多少个,丢了扔了,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她将卡通猫造型的石膏娃娃翻过来,一瞬微惊。

    娃娃身后不止有一个写名留字的位置,写着Kitty的英文,还是半个爱心的形状。

    高中涂过许多的表妹自然知晓,这是情侣款,还有半颗爱心应该在另一只娃娃身上。

    林晋慈从表妹手上接过石膏娃娃,说“小心拿,它已经碎过了”,表妹才注意到小猫的耳朵上有几道粘补的胶水痕迹。

    林晋慈大二结束就出了国,这些年也没再谈过恋爱,这种略显幼稚的情侣物件,不可能是她从国外特意带回来的,大概是很多年前,年纪小的时候就带去国外,陪她漂洋过海,又带回来的东西。

    另一个石膏娃娃跟谁有关,似乎不言而喻。

    不过林晋慈看起来心情不佳,表妹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乱调侃了。

    将心爱的包包放进收纳袋里,表妹跟林晋慈说:“姐姐,我饿了,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姐妹俩去楼下找了一个口味清淡的餐馆吃了一顿饭,表妹在减肥,吃的少,说的多,讲了许多这次在片场拍戏的趣事。

    林晋慈起初应和着听,多笑了几次,心情竟也真的渐渐好转不少。

    回来的路上,表妹又提起傅易沛之前去剧组探班的事,说跟傅易沛聊过天,没讲具体内容,只说:“感觉他还是很喜欢你,好像没有怪你当初甩了他的意思。”

    大概是这样。

    林晋慈再不通情爱,也不至于感知全无。

    想要靠近是本能,顾虑重重也是真的。

    林晋慈觉得自己成了傅易沛生命中的

    一场旧雨,每当傅易沛回忆一次,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会将他淋湿一次,而如今的林晋慈,是否已经变得完全晴朗,她也没办法跟傅易沛保证。

    她也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

    心绪还未理顺,没想到回家不久,又有意外发生。

    物业敲门,送来一个匿名包裹。

    表妹打开,被里头两只血肉淋漓的小白鼠吓了一跳。

    美工刀咣当一声落到地板上,林晋慈循声从衣帽间走出来,问怎么了。

    盒子里除了死老鼠,还有一张卡片,表妹已经看到,拈着一角给林晋慈看。

    上面几行怒意尽显的红字,写着:马上跟成寒分手!离成寒远点!不要影响成寒的事业!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成寒的粉丝?私生吗?好神经啊,居然做这种事,好像是误会成寒和你在一起了。”

    表妹皱着脸疑惑,忽的细思极恐,“但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啊?!”

    林晋慈虽也有惊讶,但很冷静,看了一下盒子,寄件信息被匿名处理了,便对表妹说:“你先打电话报警。”

    林晋慈则去给成寒打电话。

    临拨出之前,又改了主意,直接打给了成寒的经纪人,简单讲了情况,说待会儿她们可能要去一趟附近的派出所,要是查到什么,会再来通知。

    成寒的经纪人一连声应下:“好好好,是哪个派出所,我马上过去,还是你考虑周到,这电话要是打给成寒,让他知道这件事儿,估计更要铁了心……”说着一叹,无奈地拜托林晋慈,“千万别让成寒知道,这几天,你也大概也刷到新闻,够乱的了。”

    林晋慈顺口问了热搜上贝斯手爆料的事:“吉他是我送的,如果需要我作为朋友帮忙澄清我可以配合。”

    不知道成寒的经纪人听了为何连连叹气,最后只对林晋慈说:“唉……小慈,你不明白……幸亏你不明白,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楚,你等着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打完电话,林晋慈走到客厅,看到表妹想事一样的呆呆出神,问她报警电话打了没有。

    表妹说打了,说附近派出所马上就派人过来。

    林晋慈看她表情怪怪的,关心道:“怎么了,吓到了?”

    表妹动作比反应慢了一拍,把手往心口一放,可怜兮兮地说:“是有点吓到了,姐姐,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们找个男人来吧?”

    林晋慈皱起眉头:“找男人?男人有什么好找的。”

    表妹努力地想了想:“就……就还是找一个吧,我还没去过警察局呢,姐姐你应该也没去过吧,我哥去过两次,说报警要做笔录什么的,挺复杂的,我们两个女孩子,可能有点应付不过来吧。”

    林晋慈以为表妹是要把她哥哥叫来。

    这位表哥除了做生意败家赔了不少钱,其他的品德素养方面,在普通男性群体中称得上可圈可点。

    表妹一副胆小的样子,林晋慈随她去了:“行吧,你喊吧,我换身衣服,去拿身份证。”

    刚走进衣帽间,隔着一段距离,林晋慈顿时僵住,听到表妹呼叫般的夸张声音。

    “傅总,help!快来救救我们!”

    第42章 你摸摸“甘之如饴”

    警局离家很近,几分钟的车程,做完笔录,同成寒的经纪人告别,林晋慈稍听坐在副驾驶的表妹抱怨了几句“有的粉丝追星怪可怕的”,就将车子开回了小区。

    一转弯,挡风玻璃前,映进一道男人身影。

    深色大衣几乎融入一旁的冬日树影里,可车前灯一照到脸,雪亮的,高鼻深目,是一副叫人过目不忘的长相,微带愁绪,看向车子驶来的方向,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握方向盘的手不禁收拢,林晋慈瞪一眼旁边的罪魁祸首。

    表妹装傻充愣地扇扇长睫毛,意外道:“哎呀~傅总怎么还是来了呀?”

    在家时,听到表妹拨电话给傅易沛,林晋慈很快从衣帽间走出来,直接伸手,打断正向傅易沛描述她们姐妹二人正如何身处危境的表妹。

    “姐姐要跟你说话。”表妹嘴一抿,乖乖把手机递给林晋慈。

    在林晋慈对手机里的人说“你别听她说得那么夸张,没什么事,一个匿名快递而已,你不用过来的”的时候。

    表妹在旁柔弱地附和:“对,傅总你不用过来了,虽然真的很可怕,但是我和姐姐应该不会太害怕的,但还是有一点怕,还是不麻烦你了吧。”

    在车上,又一次见识到表妹拙劣的演技,林晋慈还是想笑却无语,忽然觉得如果真让表妹闯进娱乐圈大红大紫,可能对于观众来说会是个不太好的消息。

    不想重复表妹的台词,问傅易沛怎么还是来了,林晋慈下了车,站在迎面而来的冷风里,顿住步子,问他:“你站在外面不冷吗?”

    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傅易沛朝林晋慈伸去:“你摸摸。”

    林晋慈眼瞳一睁,莫名感到羞耻,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扭头去看表妹。

    表妹正咧着嘴偷笑,被林晋慈一看,立马低头去数轮胎车轴,好像不打算过来的样子。

    傅易沛收回手,说开玩笑的,问她们去警局做笔录的情况,聊到正事,三人才一块进了楼,按上行键,等电梯。

    “这件事,成寒知道了吗?”

    事由成寒而起,提到成寒,傅易沛面色不佳,一身黑衣,两手插兜,有几分冷酷。

    林晋慈摇头:“他经纪人说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了,他最近事情也够多的了。”

    “你还真会为他考虑。”

    林晋慈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跟成寒本人遇到的私生事件比起来,两只小白鼠一张恐吓卡片,简直小巫见大巫,按流程处理就好,并不想多费心神,是听到傅易沛语气忽然不太对劲,才试图解释:“本来就和他无关,明星的粉丝那么多,难道每个粉丝做了错事,都要明星本人来担责吗?那也太不讲理了。”

    “总归是他影响了你,影响了你正常的生活。”傅易沛停了停,沉着脸色,“你一点也不怪他。”

    电梯很快到了,三人走进电梯。

    林晋慈不明白地问:“我要怪他什么?”

    狭小的空间,傅易沛的不悦情绪无可遁藏,稍有上扬的语调更是成倍显现。

    “信息泄露,这不严重吗?你一个圈外素人,被一个知名艺人的私生粉盯上,不是一件小事,你对私生粉大概不了解,你现在进出这栋楼都可能随时有意外情况发生,你知道吗?”

    林晋慈被傅易沛盯着,稍稍眨了下眼,说:“我知道。”

    傅易沛想收住过重的语气,但实在收不住,怒气难抑,于是转移矛头,斥责起不在场的人。

    “从那个贝斯手出来爆料,都多久了?冷处理,不澄清,让事情不断发酵,刺激粉丝情绪,他想干什么?他以为他以前写的那些小作文网上查不到了是吗?生怕别人扒不出来送他吉他的人是你是吗?做事到底能不能动一点脑子,被经纪公司卡脖子,连公关团队也是纸糊的?没用的东西!”

    表妹缩成隐形人,眼见电梯到层,立马用废话打岔:“啊,到了到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傅易沛不听告诫,将不解的目光转到林晋慈身上。

    “我从高中就有一个疑惑,你跟成寒这么多年情谊不散,是你觉得他笨笨的样子很可爱吗?”

    林晋慈表情微蹙了一下:“你、你别说话这么难听。”

    一旁的表妹也瞠目结

    舌,难以想象一个翩翩公子忽然如此毒舌。

    但不敢吱声,目光只在二人之间打转,然后就看到傅易沛上前,按她姐姐家的密码锁。

    在一声接一声的滴响中,傅易沛发泄般地说:“我讨厌他。”又补充一句:“我讨厌他给你添麻烦!”

    随后输密正确的门弹开一隙,傅易沛虽然面色冷愠,但还是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拉开门,让姐妹俩先进去。

    表妹试图活跃气氛,拿出演技:“哇~傅总居然知道我姐姐家的密码,这个我都不知道哎,看来不是……”

    这两人的关系一时没法界定,总不好说“不是一般的前任关系”,于是表妹拍拍手,笑嘻嘻的,“看来不是一般的关心姐姐。”

    “成寒也知道。”傅易沛不以为意。

    “他不知道的。”

    林晋慈声音含混了些,“只有你知道。”说完,避开傅易沛的目光,很快接了下一句,“你直接进来吧,不用换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端着水杯出来时,听表妹正在跟傅易沛说她们刚刚在警局做笔录的细节。

    “这个匿名地址他们会查,但能不能调查到真实的寄件人还不一定,警察叔叔也说了,这几天最好还是暂时不要住在这里比较好,因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收到什么奇怪的快递。”

    傅易沛问:“那之后是怎么打算?”

    “我肯定是回我家,姐姐——”

    表妹说着,看了一眼递水杯给傅易沛的表姐,眼珠转得跟算盘一样。

    “姐姐最好还是不要去我家了,这个事如果让我妈知道,她肯定担心死了,没准要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姐姐,你说对吧?”

    小姨的确是爱操心的性格,林晋慈也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小姨知情为好。

    “你说得对。”

    表妹立马一脸忧心忡忡地接话:“可是你一个人也不行啊,傅总,你说对吧?我今天下午听一个叫徐东西的人说,傅总在城南的房子特别大。”

    林晋慈听了想笑:“人家叫徐东旭。”

    “哦哦哦,对,徐东旭,我就说怎么有人的名字这么奇怪叫徐东西,原来是我听错了。”表妹说,“傅总家住一两个客人应该很方便吧?”

    “不行。”傅易沛看了林晋慈一眼,“那房子在城南,太远了,你姐姐上班会有点麻烦,即使有司机开车,通勤时间也太长。”

    “……”

    表妹心想,也不用时时刻刻都这么体贴入微的。

    林晋慈说:“没事,我在公司附近随便找个酒店住就好了。”

    傅易沛说:“也不好,万一对方不止知道你的家庭地址,还知道你公司在哪儿,跟踪你怎么办?你随便找个酒店住,酒店的安保不一定做到位,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也不安全,住我那间套房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那是魏家的酒店,好打招呼,让他们多留意。”

    林晋慈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傅易沛把刚握到手里的热水搁到一旁,玻璃杯磕到木质台面,发出声响。

    “你为什么总跟我这么客气?刚刚在楼下等电梯,我说要喊我的律师来帮你处理后续,你也拒绝了,我今晚是不是真的不该来?”

    明明之前在酒屋,她还尝试把手重新放到他的手里。

    “林晋慈,别对我忽冷忽热的好吗?”

    傅易沛说话的样子有些落寞。

    表妹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兆头,生怕表姐心冷如铁,讲出大煞风景的话,紧张屏息。

    没想到表姐看着傅易沛,沉默了两秒,没有回复,而是说:“等一下。”

    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

    话音刚落,便撇下两人,跑去衣帽间拿出被防尘袋包裹的包包,塞到表妹怀里,直接说:“你回家吧,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啊?”表妹不明就里,“让我走啊?”

    林晋慈催促:“快点。”

    刚刚傅总那么一大段招人怜爱的话还置在半空呢,表妹实在不放心,恨不得替表姐演两段,如何肯走。

    “那你们……那你怎么办啊?”

    林晋慈将表妹往门边推去:“你不用操心,快回去吧,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回家发我信息。”

    送走表妹,砰一声关上门。

    偌大的空间,陷入安静,只剩两人目光相对。

    傅易沛对这场景并不陌生,上次来林晋慈的家中,吃过早饭,也是类似的情况,林晋慈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赶客毫不手软,先送走了成寒,回身便是要“请”他也离开。

    傅易沛偏过头,隔着两步距离,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林晋慈。

    好似在等她再一次判刑。

    心脏发沉发酸,这种感觉如同慢性病发作,痛苦不堪却又叫他习以为常,太多次了,反正从来都是这样的,林晋慈怎样冷漠地对待别人,也会怎样冷漠地对待他。

    见她关上门走过来,傅易沛呼吸压抑着,想要开口说话,主动告辞以免更加自取其辱。

    但在声音脱口之前,他的侧脸被一双柔软的手捧住,温热的唇,随踮脚的动作贴近过来,带着些许淡而清冷的香气,快而轻地吻住了另一张因不悦而微抿的唇。

    手足无措中,傅易沛失去片刻呼吸,眼睫怔怔地颤了一下,如湖冰在春日融裂,无法再保持冰冷的紧绷。

    吻他的人退开寸许距离后,气息仍近,发出低低的声音:“这样可以吗?我没有对你忽冷忽热,我不会想要那样对你,我只是,我只是……”

    唇上的触感并没有顷刻散去,傅易沛在微愣中等待、回神,意识到刚刚被林晋慈亲吻,又有些恍惚。

    在她要将手从他脸上拿开时,他迅速抬手一把握住,问她。

    “只是什么?”

    林晋慈声音又低了一些:“我只是……不适应,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是对我这么好?”

    “我以前喜欢你,所以对你好,现在还是喜欢你,还是对你好,有什么问题吗?”

    这回答干脆到像是不需要思考,又理直气壮到如同拒绝一切反驳。

    林晋慈反应不过来。

    说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并不能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

    在数秒的沉思后,她说:“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跟你提的……”还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伤害傅易沛,并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你不会觉得这样很丢脸吗?”

    在林晋慈的世界里,承认爱和承认自己需要爱,都好像在告诉别人自己某处有伤,这种自曝其短,往往没有好结果,跟递刀子给别人捅自己没区别,软弱而可怖。

    这种话,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

    但是傅易沛说了,说得大大方方,并且还问她:“你觉得我丢脸?”

    林晋慈摇头,诚恳地说没有。

    “本来就不是丢脸的事。”傅易沛说。

    彼此无声的对视中,不知想到什么,傅易沛眼中忽然难掩伤感,他呼吸,换气,几息间也把浮于表面的潇洒一并卸去,对林晋慈低促地笑了一下。

    “其实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你如果对我说,你讨厌我,你不想再见到我,以上这些话都会通通作废,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没有不想见你。”

    林晋慈勾住他的一根手指,不太敢用力,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也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一样,低诉着:“你知道的。”

    那次赴徐东旭的宴上喝醉,她在小公园吐得狼狈,傅易沛问她是不是知道他会来才故意喝多,她就已经点头回答过了。

    热气浮涌,心口蕴藉得叫人想要叹息。

    总是这样,林晋慈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叫他不成熟地负气,也总能让他转瞬就什么气都生不下去,那种奇异转换的快乐和悲伤,总是被她牵动,也只能被她一个人牵动。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却也从来都是甘之如饴地一次次败给她。

    忽有一瞬眼酸,眸子里像是浮出些许陈旧的雾气,傅易沛捧起林晋慈的脸,深深地看,仿佛要将这张午夜梦回见到都会悸动如初的脸,重新用眼描摹一遍,刻进心里。

    最后他阖眸低首,吻在她眉心。

    林晋慈心尖莫名微颤,眼睫也簌簌闭上了,感觉这不像一个吻,像佛前叩首的还愿。

    她听见近而又近的声音。

    “你不适应,我可以等,给我一点机会吧,林晋慈,就当可怜可怜我。”

    第43章 有一点“最最心爱”

    林晋慈觉得傅易沛变了,变化很大。

    大学的傅易沛也会在面对林晋慈时露出有些可怜的样子,但大多数情况,他总是沉默,好像不希望被林晋慈看出来;但现在的傅易沛变得很会说可怜的话。

    即使林晋慈这样看感人的爱情电影也往往无动于衷的人,都会止不住心软,舍不得傅易沛伤心。

    于是被亲吻眉心后的林晋慈,伸手主动去抱了傅易沛,想要回应他说的“机会”,想要对傅易沛说好听的话。

    但不太清楚,在此刻,说什么才比较应景。

    好在傅易沛回拥她,似乎被接二连三的“亲吻投怀”搞得有些难以招架,不明这个拥抱的意思,低下头,诚惶诚恐地问林晋慈:“怎么了?”

    “……我表妹不是在电话里告诉你了么?”

    “什么?”

    傅易沛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通电话里,颜一语气夸张,讲了许多,大致围绕“可怕至极”和“需要保护”重重渲染。

    国庆探班那天,那部悬疑片的导演私下跟傅易沛说,跟颜一讲戏很费力,这孩子演技浮夸,台词实在很烂。

    傅易沛在电话里亲身体会到了。

    林晋慈像复述课文一样:“应该不会太害怕的,但还是有一点怕。”停了停,又不自然地说:“可能要麻烦你了。”

    傅易沛想笑又稍稍克制住。

    觉得下次见到导演,要说一下,颜一台词改一改,还是很可以的。

    “别骗我啊,林晋慈。”

    林晋慈抬起头,又看见傅易沛眉目忧郁、有点可怜的样子。

    她说:“我不会的。”

    “那我现在就要带你走。”

    “嗯?”林晋慈一愣。

    “这里暂时不安全,你表妹也说了,你也不想你小姨她们担心吧?”

    林晋慈觉得也言之有理,说好吧。

    如果她去住傅易沛在酒店的套房,能让自身安全,能让小姨表妹放心,也能让傅易沛开心,回报率如此高的事情可以去做。

    去住酒店需要收拾一些衣物和个人用品,林晋慈松开手,将傅易沛推开一点点距离,对他说:“那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东西。”

    她朝衣帽间走去。

    没想到傅易沛会跟过来,体贴地考虑到冬季衣物很沉,箱子会重,说“我帮你”。

    林晋慈想到那只被表妹从收纳箱里拿出来的石膏娃娃,还摆在岛台上,连忙制止了傅易沛靠近,回身抬手,紧急叫停:“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你——”

    她想要安排好傅易沛。

    手朝沙发位置一指,指令道:“——坐!”

    傅易沛面容微拧:“林晋慈,你在训狗吗?”

    林晋慈露出些许抱歉,好像小姨家那只小博美被教坐下握手的确是这样被对待的,于是改口道:“请坐——”

    “有什么区别?”

    林晋慈顿了顿,试图更礼貌:“可以听话吗?”

    “更过分了。”

    “……”

    林晋慈想,难道是她太久没有跟人暧昧了,以至于无法说人话吗?

    傅易沛没有继续为难,主动向沙发那边走去,说:“也不是不可以听话。”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林晋慈,汇报一样,“听了。”

    林晋慈这才去了衣帽间,把石膏娃娃放回收纳箱里,合上盖子。衣服收拾得很快,因她的当季衣服本来就挂得井然有序,成套放置,并没有让傅易沛等太久。

    等林晋慈拖着行李箱从衣帽间出来,发现另一个有些不妙的事——傅易沛并没有在等,而是在玩。

    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印章,空白稿纸大概是在茶几下抽出来的,像小学时玩橡皮的林晋慈,莫名其妙地快乐投入,快要把一整张纸盖满了。

    林晋慈希望他只是觉得好玩。

    但听到脚步声的傅易沛抬头,看到林晋慈,立马示意了一下手上的印章,问林晋慈怎么会有这种Hellokitty的印章。

    林晋慈只好如实告知他,这是她上司女儿送的小礼物,才八岁的茜茜已经是Hellokitty的狂热粉丝,做了很多小手工送给事务所的人。

    闻声,傅易沛眼眸微眯,问道:“你第一次去酒店找我……”

    林晋慈知道他要问什么了,这的确是她扮演送公章的傅太太,曾使用过的道具。

    虽然有点尴尬,但林晋慈并不想显露出来,她干脆地说:“是,就是这个。”

    “原来是要送卡通印章给我。”

    他不提她假扮傅太太,反而让林晋慈更心虚,自己往那天跟前台扯慌的上想,那时候不晓得“副监制”是他,说了很多当时面不改色此时想来倍感羞耻的话。

    林晋慈拖着箱子走过去,从他手上拿回来,低声说:“骗你的。”

    傅易沛控诉她,前脚才答应不会骗他。

    林晋慈改口迅速:“是骗别人的。”

    并且她已经诚心给了对方五千块的补偿,得到对方的谅解。

    林晋慈很快又见到了熟人。

    在酒店大堂,与她相熟的小前台第一时间看见了走进旋转门的林晋慈,眼神一亮,待林晋慈走近,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喊道:“林小姐,您怎么又来了?”

    正想透露消息,说很不巧,傅监制晚上出去了,自己开的车,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如果等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话音没出口,小前台目光注意到林晋慈的身后,眼神又是一亮,视线里,傅监制正推着一只深棕色的行李箱进来,门口的迎宾要上前帮忙,但被礼貌拒绝了。

    深感皇天不负苦心人,前台喜笑颜开地小声道:“林小姐,快看!”

    傅易沛刚好也走到林晋慈身边,箱子很轻,问林晋慈:“你就带这么点东西够吗?要是缺什么,到时候跟酒店说,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

    小前台差点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对谁说话,一头雾水在面前两人之间递着目光。一旁的同事也暗暗投来吃瓜的眼神。

    林晋慈说:“知道了。”

    傅易沛在这里有一间常住套房,又是老板的至交,酒店上下无人敢怠慢,即使疑惑,小前台也先礼貌地进行问好,微笑说:“傅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傅易沛略略颔首回应,视线又落回身边,问林晋慈,“身份证没忘带吧?”

    林晋慈说:“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前台,“麻烦帮我登记一下。”

    “不用客气,林小姐。”前台接过小小的硬卡,还没来得及疑惑说做什么登记,“请问是——”

    傅易沛已经说了:“我房间。”

    傅易沛要找酒店经理去安排林晋慈之后出行,叫他们注意安保,拿出房卡,交到林晋慈手上,声音低而温柔,说一会儿就回来,然后以正常声量对前台交代:“待会儿麻烦你送林小姐上去。”

    小前台还在持续疑惑,但尽职应答着:“好的,傅先生,我会陪同。”

    手指飞快点击,办好信息录入。

    小前台将林晋慈的身份证交还,已然从震惊不已过度到了刮目相看。

    前三次交集下来,说谎时天衣无缝,承认时面不改色,就连打钱的方式都透露着礼貌但视金钱如粪土的魅力,前台早有预料,心理素质高到敢假扮傅太太的林小姐大概很强,但实在没想到会强到这种地步。

    两个月前她还往前台放假公章冒充傅太太呢。

    两个月后傅监制竟然无微不至地送她来酒店办入住,亲手给了房卡。

    这是真的要当傅太太了吧?

    想到自己两个月前也是这样领着“傅太太”往电梯走去,准备前往傅监制的房间,此一时彼一时,小前台胸臆激荡,有种见证奇迹的感慨难以抒发。

    而身边这位,也跟两个月前一样,身形高挑修长,气质清冷,穿着线条简约的长外套,配饰少到只有腕间一只表,也难掩出尘的贵气。

    前台一时神游过度,脑子混乱,电梯一到,受过职业培训的手臂不加思考地伸出,说出“傅太太,这边请——”,又慌忙改正道:“是林小姐,不好意思,记岔了,林小姐,这边请——”

    虽然傅易沛交代了前台帮忙,但林晋慈还是自己扶着行李箱。

    因为见过几次了,对前台关心道:“你怎么有点紧张,你今天上晚班吗?”

    “对。”小前台应道,见林晋慈跟自己亲

    切搭话,忍不住有点高兴地说,“林小姐,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上次陪林晋慈一起上来,第二天前台还特意跟夜班的同事问了情况,同事说没多久林小姐就一个人下来了,有些形容落寞,估计是没戏。

    傅监制要真那么好追,那他们酒店就不止只接待过一个想当傅太太的了。

    话是有理的,的确没见过其他美女来找傅监制,傅监制洁身自好,长包套房这么久,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

    但小前台又觉得,像林小姐这样的人,要样貌有样貌,要气质有气质,要脑子有脑子,要财力有财力,要坚持有坚持,要心理素质有心理素质,这种六边形大美女,应该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果然,她买股正确。

    “成功?”

    林晋慈一时没反应过来,忽而想到上次过来,小前台塞给她一张酒店名片,对她比心,跟她说“支持”“祝福”,一下就懂了此处“成功”的意思。

    大概是以为她泡到傅易沛了,已经跟傅易沛在交往。

    学建筑,追求毫厘不错的严谨,林晋慈也一直以实事求是为本,严谨地纠正前台的热情肯定,斟酌着说:“现在,应该还没有。”

    小前台却一脸理解,傅监制这种人比较难泡也是情理之中,表示应该也很快了,铿锵有力地抛来两个字:“加油!”

    “……”

    林晋慈感觉有点讲不清了。

    两人进入房间后,小前台褪去激昂,小心翼翼地抛来一个问题:“林小姐,我知道有点冒昧,但我还是冒昧问一下,就是——”说着,两手张开比划了一下,“这个套房,一直是傅先生一个人住的,像浴袍这类的物品,应该一直都是一人份的,请问需要再添置吗?”

    林晋慈一时回答不上来,想了想,说:“等他回来,我问一下吧。”

    等前台走后,留林晋慈一个人。

    她又一次环顾这个套房,与上次打量的心境有所不同,从书房看到次卧,一边看一边在想傅易沛要住哪儿。

    想着想着莫名就有些紧张了。

    感觉傅易沛不管睡哪儿,只要存在于这一门之内的空间里,似乎都足以叫她今夜难眠。

    傅易沛走到房间门口,刚抬手,发现门并没关,想说林晋慈粗心,这么不注意安全。

    细窄一道门缝,一推便开,远远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

    林晋慈的侧脸被边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微微映亮,神情淡近于无,又心无旁骛地盯着屏幕,脱掉外套露出修身的高领毛衣,薄瘦的肩背朝前微倾着,手指轻敲键盘,好像在处理工作。

    傅易沛忘了几秒前要说的话,甚至忘了走进去,静站在敞开的门口,觉得有种时空扭转的位置调换。

    九月的某一天,他们存在于此刻对方的位置上,猝不及防,久别重逢。

    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有手心发麻的感觉。

    傅易沛不由得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好似那种一瞬血液倒流的感觉,还存在于掌中。

    过去的记忆来不及拽走思绪,傅易沛的意识便被林晋慈此刻的声音拉回。

    “你怎么不进来?”

    关上门,傅易沛走到客厅,说:“酒店那边打好招呼了。”

    边几上不仅放着林晋慈的电脑,还有一盒被打开的葡萄味糖果,是他放在茶几下的糖果盒子。

    “等得无聊,就拆了一个糖吃。”

    半透明的糖纸空空放在一边,傅易沛眼风一扫而过,视线落在林晋慈的左腮上,细看能发现有些许鼓起。

    “你喜欢可以都拿走。”傅易沛又问:“今天还有工作?”

    林晋慈快速点了几下,将电脑合上:“有组效果图需要确认一下,已经处理完了。”

    正想提刚刚前台抛给她的问题,傅易沛的手机先响了,他看出来林晋慈似乎有话要说,但一看来电显示是他爷爷,还是顺从了尊老美德。

    “稍等,我接个电话,我爷爷打来的。”

    哄女朋友睡觉的日子,傅易沛还没体验过,哄老头儿早点休息的辛苦,这阵子算是体验够了。

    傅老爷子自然还是担心染上不婚主义邪风的孙子七老八十会孤苦无依,询问他舅妈给安排相亲对象,他却不配合的事。

    因不耐烦而想速战速决,因太坦荡而忘了有所顾忌,等这通大概五分钟不到的电话结束,四目相对,傅易沛才意识到——他好像让林晋慈知道他跟别人相亲了。

    他立马解释:“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相亲,我只是去吃饭,我不知道有个女生在我舅舅家那儿等着跟我见面,这应该不能算相亲,相亲应该也要双方同意才算相亲的吧?”

    林晋慈面部缺乏表情,左腮被硬糖缓缓顶起,说:“不知道,我没相过。”

    “我也没有,这不能强买强卖。”

    林晋慈不知想了什么,片刻后,抿了一下嘴,问傅易沛:“你舅妈很喜欢那个女生是吗?”

    傅易沛缓声说:“这应该不关我的事吧……”

    林晋慈记得傅易沛的舅妈,林晋慈觉得她很亲切温柔。

    “你舅妈很好。”

    “我觉得她应该最喜欢你。”

    “?”

    林晋慈仿似失忆,她有问他舅妈最喜欢谁这种问题吗?

    她的疑惑失语,几秒后,得到更加肯定的答复。

    傅易沛有理有据地展开说:“应该就是最喜欢你,上次去吃饭,我舅妈还跟章明熹提到你,说你讨人喜欢。”

    虽然知道这大概跟大学时傅易沛说的“掌纹里显示你以后肯定会成为大建筑师”一样,是类似的胡说八道,但无论喝醉的林晋慈还是清醒的林晋慈,好像都无法抗拒这样的话。

    不知道蜜蜂采蜜时会不会一头甜晕在花蕊里。

    水果糖过高的糖分仿佛黏住了嗓子,林晋慈觉得自己对甜言蜜语的承受力,几乎要耗尽,必须以沉默来缓释。

    傅易沛很熟悉林晋慈此刻的样子——有点开心,但不知道怎么表达,不说话,又悄悄雀跃着,有种孤零零的纯真。

    看到这样的林晋慈,他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不想让她一个人,想要林晋慈一直开心。

    他以前就觉得她是一座访问困难的小岛,他知道岛上人迹罕至,有些荒芜,可能也会存在受伤的风险,但他从来没有降下风帆,放弃靠近的想法。

    即使后来冰雪覆盖,他也一直喜欢这座有些荒芜的小岛。

    他最最心爱的小岛。

    傅易沛心随意动地上前,屈膝半蹲在她身前,朝她摊开掌心。

    林晋慈低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手放上来了,随后被握住。

    傅易沛问她刚刚接电话之前想说什么。

    林晋慈想起正事,重复了一遍前台说的话,然后问:“要叫酒店准备其他用品吗?”

    傅易沛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想了想,弯唇说:“不用了。”

    他说他有工作的事要去他舅舅家,章岩喜欢拉着人熬大夜搞创作,等聊完估计很晚,大概就在那边休息,之后几天也要忙,大概不会跟林晋慈同住。

    林晋慈听得很认真,但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感觉傅易沛有种在骗人的样子。

    傅易沛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蹭了蹭,得到林晋慈的注视后,说:“明天中午要一起吃饭。”

    林晋慈说,我没忘。

    傅易沛笑了,问她:“那有一直记着吗?”

    林晋慈就抿住嘴,不说话了。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别扭的时候有多可爱,像直线忽然变成柔软波浪。

    临走前,傅易沛又提及被寄恐吓快件的事,说要安排律师来帮她处理,林晋慈又拒绝了。

    只是这次多了解释,她对傅易沛说,她大概知道自己的信息是怎么泄露的,已经想好要找哪家律所,想要自己来处理。

    傅易沛这才放心了,一只脚迈出门去,又回身。

    林晋慈眼眸一睁,以为他落手机了,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

    等林晋慈再转回视线来,却不想傅

    易沛只是看着她,低着头,看了两秒,忽地问道:“你现在还害怕吗?”

    林晋慈懵怔,眨了下眼,然后反应过来。

    她没办法地轻轻叹气,感觉自己像在演电影,语速很慢,配合地说:“可以有一点。”

    然后就被弯身下来的傅易沛用双臂紧紧抱住。

    她觉得自己被傅易沛影响得很厉害,也快要变成一个浪漫却无厘头的人了,并且拿这样的自己也很没有办法。

    第44章 在想你“你像电影”

    送走傅易沛,林晋慈打开行李箱,将自己带来的两套衣物拿去简单整理挂放,视线落到旁边的男装上,刚萌生出想要参观衣帽间的念头,手机便响了。

    是到家的表妹发来信息。

    表妹:[姐姐,我到家了,有件事想要问一下傅总,后面电影路演我需要参加吗?]

    林晋慈略略皱起眉,回信息过去:[你要问傅易沛就去找他,怎么来问我?]

    表妹:[哎呀,这不是想着姐姐你跟傅总就在一块,顺道就一块儿问了,姐姐你帮我问问傅总呗。]

    紧跟着发来一张撒娇表情包。

    林晋慈:[他已经走了,你去问他吧。]

    表妹好像并不很在意电影路演的事,注意力完全偏转,发来一串“啊啊啊啊啊”,吵得林晋慈眼睛一跳,然后追问:[姐姐你怎么把傅总赶走了啊?]

    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无论身心,林晋慈都有点经不住表妹一惊一乍,意识到表妹可能只是拐弯抹角来打听的,除去一些不便陈述的亲密部分,索性都告诉表妹了,并说如果有需要,自己明天跟傅易沛吃饭的时候帮她问路演的事。

    表妹心满意足,叮嘱道:[你一定要见傅总,帮我问哦,全靠你了姐姐。]

    又发来一张爱心发散的表情包。

    林晋慈多看了一眼这个小动图,觉得耳目一新,想着以后有可能会用到,就顺手保存了下来。

    衣帽间的巡视,以拉开某个抽屉,宣告结束——看见一叠按黑灰白色阶摆放的小件贴身衣物,林晋慈微微瞠目,然后原路推回去。

    不过也大致看完了。

    林晋慈更确定,傅易沛的衣着风格变化很大,他曾经喜欢穿的破洞牛仔裤一条也没有看到,羊绒和真丝的单品倒是许多。

    非要让林晋慈来形容的话,感觉像是前卫潮牌的男模被挖去代言Cucinelli,一下子成熟起来。

    睡前,林晋慈刷了几条建筑新闻,大致浏览,又点开一篇国外某权威机构推送的行业文章,细细阅读。她习惯对看过的内容进行整理归纳,以便日后想来某个案例需要调出重看时,可以迅速查阅。

    记录时,忽然想起来徐东旭提过傅易沛位于城南的私宅,诸多吹捧中也形容过风格,林晋慈想搜索一下相关图文,刚输入关键词,手机就亮起来了。

    F:[在想你。]

    捧起手机的林晋慈感到匪夷所思,好像这三个字不是正常人类可以随便说出的话,仔细算他们应该才分开一小时十五分钟。

    对面的人显然也清楚此项事实。

    F:[明明一个小时前才见到。]

    林晋慈心想,就是。

    这有什么好想的,才一个小时。

    而且分开的时候,傅易沛在门口抱了林晋慈四分半,比他跟他爷爷的通话时间都长,还是林晋慈的视角看到走廊有穿酒店工作制服的员工,注意到他们,并偷笑着走开,才试着提醒,低声问他还要这样抱多久,傅易沛才松开手,跟她正式告别说晚安。

    F:[现在跟你视频会不会特别不方便?]

    林晋慈盯着屏幕上的文字。

    如果傅易沛对她说,可以视频吗,她回复不方便,很正常,但他用这样的句式提问,林晋慈如果回复不方便,就会显得很冷漠,毫无情感温度。

    明明是同一个问题和一字不差的回答,为什么会这样天差地别?说不过你们这些搞电影的——这话是以前林晋慈瞎学来的,但似乎时隔多年,她才初初体会到其中奥义。

    林晋慈没有纠结,主动将视频拨过去,对着已经显示自己的屏幕稍稍正了正肩膀。

    那边接通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带着镜头移动,匆匆划过几处中式建筑的布局。好像真的在他舅舅家,没有骗她。

    林晋慈就说刚刚在酒店听他说有工作计划要去他舅舅家,还以为是假的。

    傅易沛对着屏幕露出好看的笑,说“我怎么会骗你”,又跟林晋慈说:“我刚刚帮你问了我舅妈,不是‘应该’,就是最喜欢你。”

    林晋慈憋住笑,努力地皱眉来表达疑惑,她什么时候请傅易沛来帮这个忙了?

    正不知道怎么说话。

    傅易沛那边,忽然由近及远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

    “呦呦呦,之前哪次喊你过来,不是三请四催跟尊大佛一样,今晚怎么不请自来啊,大忙人。”

    林晋慈看到屏幕里,傅易沛转过脸去,林晋慈以前就发现了,这人生了一双含情眼,正脸温柔,一旦缺乏这双眼的注视,就会恍然发现,傅易沛的轮廓立体,甚至称得上锋锐,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人。

    傅易沛冲来人的方向,下颌微扬,露出淡淡不耐:“我的事你少管,赶紧走,魏再等你半个小时了吧?”

    “等女朋友是一种情趣,哦,单身人士的确不会懂,好吧我理解。”

    看到傅易沛嗤笑一声,某一刹,林晋慈觉得好像穿前卫潮牌的那个傅易沛又回来了。

    待人走了,傅易沛才重新看镜头,介绍说:“那是我表妹。”

    林晋慈“哦”了一声。

    “跟你表妹差不多。”

    林晋慈一愣,怀疑道:“你又在骂人吗?”

    “没有,我什么时候骂过人?”傅易沛委屈地说,“林晋慈,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多误解?”

    林晋慈本想道出事实,他今晚还骂了成寒,阴阳怪气,骂得有点难听,但看到傅易沛好像已经有了一点感到受伤的样子,林晋慈就决定让让傅易沛,温声说:“我没有误解你。”

    “你有,你高中就说过讨厌我。”

    林晋慈顿时头大:“……你怎么还记得啊?”

    大学恋爱期间他们提及高中的次数屈指可数,林晋慈后来当他已经忘记了,毕竟和她后来向傅易沛表达喜欢的话语相比,那一句讨厌实在微不足道,如同一点墨水落进海洋,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了。

    “你一直在生气吗?大学的时候怎么没有来问我?”

    傅易沛生硬冷言:“不想问,不想听你说为什么讨厌我。”

    “好吧。”

    林晋慈试探道:“那现在呢?现在想听吗?”

    傅易沛板起脸,声音低闷:“你有点过分了。”

    林晋慈还是想要解释清楚,高中的时候可能对于傅易沛会不会误会没有所谓,但现在不希望傅易沛因此低落,对傅易沛说:“其实我当时有想过跟你解释,但你当时好像不是很在意。”

    加上汤宁也告诉过林晋慈,傅易沛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人,林晋慈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说的这种‘讨厌’并不是否定你这个人,只是就事论事——”

    “你就事论事地讨厌我?”

    有记忆以来,林晋慈从没有说话紧张结巴过,即使是喝醉时,都会尽量自我控制,显得比常人稳定许多,偏偏在这个节

    点,一时讲不清楚:“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就事论事,但不是那种板上钉钉的意思,我没有那么讨厌,就是……就是口语里的不太喜欢。”

    “不太喜欢?”傅易沛蹙眉不悦,“那不还是不喜欢,没必要再说一次了。”

    “不是的,你听我讲。”林晋慈整理思路,重新说,“我不是觉得你讨厌,我是觉得你很莫名其妙。”

    “……”

    傅易沛收起所有表情,好像什么都可以听了,又好像一句都不想听了。

    林晋慈轻声请求:“你听我讲一下完整的,好吗?”

    傅易沛深深吸气,抿唇点头,十分潇洒:“讲吧,也不多这一句两句的了。”

    林晋慈没有注意到傅易沛表情里的虚假成分,完全地投入到了构思如何清晰讲述的逻辑安排中。

    稍稍停顿后,以一问,将旧事件起头。

    “你记得高二第一个学期开学有一个植物学家来南安高中开展研学活动吗?是去宜都近郊的湿地公园观察候鸟,因为要求写两千字的活动报告,很多人都不想去,自愿报名的名额缺了很多,我们班就被要求班干部都去……”

    那天林晋慈背着一只霜绿色的书包,带着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和水,一早就去了学校的小广场。三辆橙色大巴已经等候就绪,来的学生寥寥无几,林晋慈登上最后一辆,车上空无一人,正合她心意。

    她选定座位,靠在一个偏后又临窗的座位上补觉,睡得很浅,因为不久就有其他学生陆陆续续上车,产生各种声音。

    人越来越多。

    最终,充满车厢的嘈杂谈话声,让她睁开眼。

    没过一会儿,傅易沛来了。

    由于个子太高,穿着一身亮眼的私服的傅易沛,上车后不得不稍弯着脖子。车上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空位,不过靠窗的位置几乎都已经坐了人。他单手挎着搭在肩上的书包,朝车厢里走,边走边看,好像在寻觅什么。

    然后在林晋慈面前停下。

    由于存在感太强,引起林晋慈的注意,在两人视线相对的一刻,他又弓身靠近了一些,跟林晋慈语气友好地说话。

    “我能坐你这个位置吗?”

    林晋慈起初一瞬觉得莫名其妙,又想到可能大多数人都喜欢靠窗坐,傅易沛也同样,但她不愿意让,说:“不能,你坐旁边的空位不行吗?”

    她说的“旁边”比傅易沛理解的“旁边”范围更大,是指车上的其他的空位,傅易沛好像理解错了,淡然微笑,应了一声“好”,直接在林晋慈身侧的空位上坐下。

    快到让林晋慈有些发懵。

    撕开包装纸的三明治递到嘴边都忘了吃,先闻到一股清冽干爽的香气从旁边传来。

    座位之间的空间不大宽裕,他拿下书包的动作,使得一侧书包带子碰到林晋慈的手臂,林晋慈咀嚼三明治的腮部也因此停顿了一秒,然后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咀嚼。

    林晋慈也由此见识到傅易沛的好人缘,明明车上大部分人都是其他班的,林晋慈叫不上名字,有些见都没见过,但好像大家都认识傅易沛,跟他关系要好,各种为野餐准备的零食水果都朝他们这小小的双人座里递来。

    而傅易沛非常有教养,每次都会问林晋慈需不需要,帮她拿,让她也尝尝。

    一直拒绝也不好,林晋慈就尝了几颗傅易沛带来的蓝莓,品质很好,甜中带酸,也礼貌地对他说,很好吃,谢谢。随后微侧过身体,脑袋靠着车窗玻璃继续补觉。

    后来车子开了一个小时,穿过森林湖泊,到达湿地公园,导游站在地面挨个发观光手册,引导大家进去,通知大家去展馆的小礼堂先看纪录片。

    她和傅易沛站在车厢中,不前不后被挤在下车的人潮里。

    这种集体活动,总有个别男生像返祖的猴子一样急躁,林晋慈刚下车,眼睛不适应过盛的日光,眯起来,下一秒就被人猛地撞到。

    稍后一步下车的傅易沛抓她胳膊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稳,就把手拿开了。

    林晋慈回身道谢。

    傅易沛说不客气,摘了脑袋上的帽子,递给她,在这个场景下,说了林晋慈无法拒绝的话。

    “你能帮我占个好位置吗?我有事要去找我朋友一下。”

    林晋慈也的确占到了靠后的好位置,把一顶藏蓝色的鸭舌帽放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因为靠前不好玩手机,后排唯一的空座实在抢手,好几个人来问她,旁边可以坐吗,林晋慈不胜其烦地为傅易沛拒绝,说了七次“有人了”。

    纪录片快播放时,傅易沛才回来,看到林晋慈就露出礼貌的微笑,令人无法生气;还夸赞林晋慈位置选得好,对林晋慈表达感谢,更加令人无法生气。

    他又一次在林晋慈身边坐下,林晋慈又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清爽的类似洗剂残留的淡香,她不自主地微微屏息,觉得呼吸有些被干扰了。

    就像她每次去买冰饮,打开便利店的冷冻柜,会下意识地加深呼吸,因为这种冷调的气息的确好闻。

    她刚刚想偏过头去,视线里,先一步伸来一只男生骨节分明的手。

    递过来的东西是驱蚊贴。

    上面有一组蓝色的已经被人撕去,空位下,是一组粉色的。

    “这个季节蚊虫还是很多,我问我朋友拿来的,这个给你用。”

    林晋慈接过去,又对他道谢。

    傅易沛浅浅笑了一下,说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

    林晋慈觉得理不清。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帮助他人的这种好心,这种有来有往的互帮互助似乎都是由傅易沛产生。

    她承认大家说的,傅易沛很迷人,但是这种迷人也伴随着麻烦。

    在她说出“讨厌”傅易沛之后,也跟汤宁和成寒解释过来由,因她也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性格有问题,才会去讨厌一个人人喜欢的男同学。

    不过还好有成寒肯定她,对她说:“你没什么问题,我也觉得他这样挺讨厌的,可能他觉得自己很帅,魅力无处散发吧。”

    汤宁则说:“其实还好,傅易沛一直都是蛮周到的一个人,而且我们打球,我也经常提到你,你们又同班,他对你多关照一点也很正常,只不过你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来往过密而已,别多想了。”

    林晋慈稍感放心,至此,也将这件事在心中翻篇。

    只是没想到傅易沛居然一直记着。

    傅易沛听完这件事的起因,久久没有出声,并露出一副复杂难言的样子。

    林晋慈认为自己的表述很清晰,问:“你应该可以理解了吧?”还有一句“理解了就不要再生气了”,没来得及说,就听傅易沛冷笑一声,说“理解”。

    “我就知道成寒嘴里没有什么我的好话。”

    林晋慈:“……”

    大学时林晋慈也有过苦恼,自己的朋友和男友似乎难以相处融洽,不过当时的大学室友告诉她,这是正常情况,说她的闺蜜也很讨厌她的前男朋友,前男朋友也对闺蜜多有不满。

    室友说,友情和爱情看似不一样,实则一样,都是后宫里的妃子等着你去翻牌,你选一个势必就要冷落另一个,久而久之自然就失衡了,她前男友还问过她,是自己重要还是她闺蜜重要这种话。

    林晋慈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傅易沛问:“成寒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好在林晋慈对这个问题也不陌生。

    因成寒也曾跟她说过类似的疑惑:“我经常感觉我在你的世界里可有可无,但好像你也不喜欢那种过于深刻的关系,所以有时候又觉得,能成为你这样的朋友,已经是最好的了。”

    林晋慈回答:“是很重要的。”

    “你对他讲话永远好听,他到底哪里好?”

    林晋慈好像被傅易沛问住了一样,仿佛从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于是困惑半晌,语意朦胧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能感到我需要成寒这样的朋友。”

    可能从小就缺乏热情这种天赋去维持友谊,林晋慈一路读书,也认识许多人,彼此客客气气地认识,也客客气气地失去交集,极少有人像成寒和汤宁这样,看透她冷漠的本质,不加以

    斥责,因理解她是这样的一个人,格外包容,永远愿意去当更主动更热情的那一方。

    “我外婆家有一台很老的收音机,按键不灵了,以前我外婆每次听戏都要按好几下,那台机子才会‘刺啦刺啦’迟缓地接收到电台信号。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那台快要坏的机子,我好像就是不容易被按响,我遇见很多人,过来按我一下,就很失望,说我是坏的了,只有很少很少的人,会像我外婆那样,耐心地多按几次,耐心地等我发出声音,然后说,你看,还是好的。”

    对于总是被动地与世界连接的林晋慈来说,这种真心相待的朋友,她很清楚,在她的一生中,恐怕寥寥无几,即使无法回应同等的热情,也会在心里加倍珍惜。

    傅易沛已经忘了两分钟前自己在生什么气了,心里只有后悔,后悔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让林晋慈变得有些伤心,又因听到这样的答案,想要穿过屏幕去抱林晋慈。

    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异样,好似哽塞了一下,对林晋慈说:“当然是好的,你一直都是好的。”

    林晋慈对他笑笑,说:“其实成寒也有不好的地方,他很冲动,有些易怒,也固执,做事常常不顾后果。”

    以前的傅易沛不敢想象,如果林晋慈某天在他面前列出成寒的诸多缺点,自己会怎样称心,但真听到的这一刻,他一瞬就明白了林晋慈想表达的内容。

    “你觉得他也是一个不太好的机子,因为自己被不耐心地对待过,所以会耐心地对待另一个机子,是吗?”

    “差不多吧。”

    因为心里的想法又被傅易沛猜到讲出,林晋慈在屏幕里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比我好,有能量,有冲劲,以前虽然经常有点丧气,但有时候又敢做很大的梦,我觉得很了不起。汤宁说他是天生的明星体质,有与生俱来的脆弱,偶尔又蓬勃得像野火,如果一个人既能让人怜惜,又有吸引力,的确会让人迷恋。”

    傅易沛盯着屏幕里的林晋慈,忽有一瞬走神,视线又重新落在她身上,点了点头,认同地说:“很有道理。”

    今晚林晋慈倾诉欲多于往常,并提到一些有关自我内心的事,即使是和朋友,她也少有这样深入的交谈。

    但看到傅易沛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在少量的不自在之外,又觉得体感良好,像是完成一件要紧的事。

    手机是靠在茶几上固定的,她坐在傅易沛熟悉的沙发上,将两手稍稍往后面撑着,对傅易沛说:“你不要再记着我说讨厌你的事,现在没有了。”

    傅易沛追问:“那现在是什么?”

    林晋慈说:“现在是不讨厌。”

    傅易沛忍不住翘起唇角,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不过他有耐心等,不急于一时再去追问,故意酸酸地挑起刺来:“你说你的朋友,都把他们说得那么好,像野火是吧?那我呢?我像什么?”

    林晋慈又一次想到那句“说不过你们这些搞电影的”,像野火明明是汤宁形容成寒的,被傅易沛扣到自己头上,并索要同等对待。

    林晋慈不是汤宁,缺乏诗意的想象,也没办法说出这种浪漫的话。

    她沉思许久,才想到一个稍显恰当的形容。

    对傅易沛说——

    “你像电影。”

    傅易沛好像不太买账,抱怨林晋慈敷衍,他的人生关键词,随便拉一个不太熟的人来讲,大概都会和电影相关。

    林晋慈说没有敷衍,看着傅易沛,更确信地说:“你真的很像电影。”

    第45章 蝴蝶兰“理所应当”

    换了一个新的睡眠环境,也没有影响到林晋慈休息,吃了酒店提供的早餐,被傅易沛安排好的司机准时到达上班场所,林晋慈状态尚佳地提包进入臻合。

    前后脚进来的同事,跟她问过早上好,好奇地问起林晋慈今天怎么不是自己开车来的。

    “出了点意外,一言难尽。”

    众目睽睽之下,林晋慈露出头疼的样子,看见琳达从茶水间出来,喊住她,抱歉地说:“我最近可能有点棘手的私事,要是有什么人来臻合找我或者送东西给我,麻烦你帮我留心一下。”

    不到一上午,林晋慈的异样情况就在臻合不径自走,碍于她平时待人礼貌疏离,纵然好奇,也没人敢去当面探听。

    邻近饭点,林晋慈交代温迪两项工作,在数双八卦眼睛的注视下,又行色匆匆地离开事务所。

    约饭的邀请由林晋慈发出,最后却是被邀请的人定下餐厅。

    司机将车子开到一处并古色古香的食肆门口,稳稳停下,跟后座的人说:“林小姐,到了。”

    林晋慈朝外看去,眼眸里漾出一丝意外,完全没想到傅易沛会将这顿饭定在这里。

    九月来这儿吃过一次南安菜,记忆中还有廊窗风里涌进来的桂花香气,以及站在窗边的傅易沛回身望来的样子。

    服务生领着林晋慈去包厢,在林晋慈询问订包厢的人是否已到时,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说:“傅先生一早来了。”

    一早?

    林晋慈手臂处挽着外套,不禁问道:“等了很久吗?”

    “差不多半小时。”

    林晋慈微微颔首,也不是很久,但她给傅易沛发了自己的下班时间以及堵车可能会迟些到的时间,便想,他提前到,可能是有别的缘故。

    阻止了服务生礼仪性的叩门,林晋慈说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走过入门处的博古架,瞧见大致,相比上次的圆桌包厢,这次的包厢略小一些,长桌临窗,两椅相对,更适合两个人吃饭。

    傅易沛坐在面向入门处的那张乌木椅上,一旁的玻璃茶壶沸水翻腾,暖雾弥散,淡白水汽将他虚化了一部分。

    傅易沛仪态好,不是林晋慈的近期记忆。

    在高中外出研学回程睡得横七竖八的大巴上,这人坐在旁边,戴着鸭舌帽,自然地抱臂靠坐,闭眼随车子颠簸轻微点头的样子,就已经给林晋慈留下不浅的印象。

    此时的傅易沛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手机举放在耳边,注意力也都放到电话里的工作沟通上,好像在否定什么方案,言辞少有转圜余地,比较强势。

    而骨节修长的手指,搭在脖颈处,扣着领带结。

    好像领带系得不适,让他不舒服,以至于喉结下方被蹭出薄薄的红色。

    林晋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于几步之外,静静看了多久,是傅易沛先发现她,电话也打得差不多了,匆匆说了两句收尾,放下手机,起身冲她笑,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林晋慈回答:“就刚刚。”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林晋慈也没注意到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一束花,直到被傅易沛拿起来,递到她面前。

    是被几只泛青洋桔梗和少量叶材点缀的一大束淡粉蝴蝶兰,配色和包装都称得上清新雅致。

    “还有花?”林晋慈抱入怀中,沉甸甸的,感到意外,这顿饭比她想象中正式。

    她除了本人,什么也没带来。

    “随便买的。”傅易沛这样说,又问她,“好看吗?”

    林晋慈又低眼望了一下,说好看。

    傅易沛从她的臂弯里接去厚重的外套和拎包,替她放置。

    林晋慈就抱着花,看着他挂衣。

    西装马甲的背部是深

    灰的缎面材质,大概是量身定制的西装三件套,腰线收得曲线毕露,衣料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抬臂间,身骨舒展,得以想象衬衫下是一副肩宽腰细臂膀有力的身躯。

    待他回身,林晋慈的视线又落到他脖颈上,蹭红的肌肤,凸显的青筋,歪斜的黑色细领带。

    刻意别开视线,捧花的林晋慈去看旁边,问起:“怎么又约在这里,你很喜欢这家餐馆吗?”

    “是挺喜欢的。”傅易沛按了服务铃,“不过不至于每次都来,主要是你上次过来,好像没什么心情吃饭,菜也没吃几口,想让你在心情好的时候再来试试。”

    他走到林晋慈面前,倏然低头盯她,问道:“今天心情好吗?”

    林晋慈脖子朝后僵了一瞬,还没吃饭,就已经觉得有些难以招架了,唇角抿着,见傅易沛还在等她回答,便说了:“还不错。”

    傅易沛替她拉开椅子,说:“坐啊,怎么一直站着。”

    林晋慈没有入座,目光稍偏,示意他的脖子。

    “你的领带歪了。”

    手指扣上领结处,但傅易沛没管,只说:“哦,没事,太久没穿正装,有点难受,下午要帮我妈开一个会,临时通知的,就这样吧,我待会儿再系回去。”

    林晋慈放下花束,已经一脚迈进桌椅之间的空隙,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身,提议道:“你——要不要先摘下来,我看你脖子那里已经红了。”

    傅易沛露出为难的样子:“可是我不太会系领带,这种丝质领带,乱系几下会皱得很难看。”

    林晋慈只得好人做到底:“没事,我会系,我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面前探近一张白皙俊朗的面孔。

    “那你帮我。”

    傅易沛低着脖子,好像手断了,拿下领带也要人帮忙。

    林晋慈微微屏息,又轻叹出来,毫无作用地瞪看他一眼,可他眼睛弯弯,笑得灿烂,好像得天独厚到全世界都该让着他,实在让人难以生气,只会被感染,被拉入他所在的世界,和他一起感到开心。

    林晋慈的手刚碰到真丝的领带,包厢便被叩响推开,服务生来询问是否现在开始上菜。

    傅易沛像预判一只可能会受惊的鹿,不让其逃脱,先一步按住林晋慈的手。

    冰冷的手指,贴在一片暖热的脖颈皮肤上,林晋慈进退不得,低声恼了:“你按着我的手,我怎么解?”

    傅易沛慢慢松开手,说:“我以为你要反悔,不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反悔了。”

    林晋慈一边解一边为自己申辩,忽而手指一顿,想起自己的确有反悔前科。

    眼睫敛下些许黯然。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傅易沛弄得这样杯弓蛇影。

    “好了。”林晋慈解下领带,刚要把手拿开,又被握住,放回原处,疑似听见得寸进尺的声音。

    “你帮我看看这个领子怎么了。”

    林晋慈只好又凑近一点,帮他看衬衫领口,初初判定:“可能是领撑做得太硬了,冬天皮肤干燥,容易蹭得不舒服,抹一点身体乳可能会好点,我只有护手霜,你要涂吗?”

    “要。”

    领班带着服务生来送冷盘,非常有眼色,送到即走。

    “如果需要餐品介绍,我稍后再安排人过来,就不打扰二位了。”

    傅易沛笑说:“好的,不需要了,餐品介绍这事儿我也会。”

    林晋慈忍着笑,也不适应被人这样偷笑注视,薄涂开护手霜后,盯着一小片红痕,只好怪罪魁祸首,极低声说:“好娇气。”

    两人入座后,林晋慈先帮表妹问了电影路演的事,得到答复后,给表妹发去信息。

    手机放下,旁边的瓷碗里已经放了一块无刺的鱼脸肉,某人也的确不说大话,接去了菜品介绍的工作。

    “你尝尝这个拆烩鱼头,基本宜都人或者在宜都长住过的人都会喜欢吃这家的鱼鲜,口味还是挺正宗的,但是章明熹和魏再都不太喜欢,魏一冉说他们白人饭吃多了,口味被摧残,吃不了细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林晋慈将鱼肉送到嘴里,点头说好吃,是她这种宜都人喜欢的鲜味。

    不过上次来,的确没感觉多好吃。

    想起之前在事务所附近的咖啡馆,看见一个很像魏一冉的男人,接走了和傅易沛同行的明媚女生,便问:“你表妹和魏再,在一起?”

    “对。”傅易沛又给她夹了新上的一道菜。

    “是之前在咖啡馆看到的那个女生吗?”

    “嗯,是她,来接她的是魏再。”傅易沛说,“你看过魏再照片的。”

    林晋慈继续吃投喂的菜,记忆模糊:“没什么印象了。”

    “那也没事,反正魏一冉长什么样,魏再差不多就是什么样子。”

    的确是了。

    那天在咖啡馆的窗边林晋慈也乍然以为看见了魏一冉,不过两人气质截然不同。

    林晋慈问:“那你表妹为什么没有跟魏一冉在一起?”

    看外表,感觉魏一冉更擅长哄女孩子开心。

    傅易沛笑了下:“我表妹又不是傻子。”

    林晋慈睇望去一眼,心道,又在骂人了。

    不过骂的对象是魏一冉,骂就骂吧。

    “你那天在咖啡馆没有误会吧?”

    “没有,我听到你说的话了。”林晋慈有些心虚,说完低头咬住一截白玉菇,慢慢咀嚼。

    大学时,第一次听室友说“一起吃饭就是当代年轻男女爱情萌芽的开端”,林晋慈不明其意,是后来一次次和傅易沛吃饭,她才渐渐明白,男女一起吃饭,实在很暧昧。

    几乎将自己的饮食喜好明明白白摊到另一个人面前,各种食物像戳戳乐的盲盒,一个人随口问的“你喜欢xx?”“你不喜欢xx?”,就自然而然在另一个人的成长经历上戳开一个可以窥看的口子,得到一块记忆切片。

    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激励话欲伸展,而不够坦荡的人,也无法沉浸,以至于过去有时她也觉得自己扫兴。

    好像被邀请共舞,明明跃跃欲试着,却不敢伸手,只能说自己不会。

    但今天她主动伸手了。

    吃到芹菜,想到傅易沛做的芹菜虾仁粥被她妈妈打过差评,在逾时两月后,她告诉傅易沛,很好吃。

    “我妈不喜欢吃芹菜,也不是不喜欢,我记得几岁的时候,我们家也是吃芹菜的,我弟弟芹菜过敏,被发现过敏那次错过了一个表演比赛,后来我们家就不吃了,我妈妈也一直讨厌芹菜。”

    说完,有些抱歉地看着对面的傅易沛。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弟弟,他在我上高中那年去世了,是很意外的一起车祸,跟……”

    “我知道。”傅易沛在她停顿时,接上话,“跟我舅舅有关,是他助理开的车。”

    林晋慈停了片刻,说:“是意外。”又停了一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

    “嗯。”傅易沛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地应。

    林晋慈缓了缓,说夏蓉之前私下约傅易沛见面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但不确定夏蓉告诉她的部分是否是全部内容。

    “如果我妈对你说了为难的话……”

    傅易沛又一次在她停顿时将话接过来:“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你妈妈说了我也不会信的。”

    “而且能有什么为难的?就算你妈对我说,要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这也行不通。”

    林晋慈知道他在开玩笑,顺话问:“五百万,也行不通吗?”

    “那当然不行。太少了,还不够我配一台车。”

    林晋慈目光朝玻璃窗外望去:“你现在开这么贵的车?”

    “没有没有!今天开来的没有。”

    可能是着急打断林晋慈的寻望,筷子尖的一点酱汁不小心擦到了傅易沛嘴边,林晋慈想提醒他,又觉得这人可能会装傻,擦半天擦不掉,最后可怜兮兮要她帮忙。

    追求高效率的林晋慈干脆直接简化步骤,纸巾折成一角

    ,她倾身过去,低声说别动。

    傅易沛微愣住,感受到湿纸巾在嘴角轻轻一揩。

    “你注意一点吧,白衬衫待会儿弄脏了,下午怎么帮你妈妈去开会。”

    傅易沛目光追随着林晋慈,说“哦,好”。

    坐回原位的林晋慈,将用过的纸巾放到一边,把刚刚的话题一并收尾。

    “我家里的事,有点难讲,那时候也不太愿意跟别人说,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大学那会儿也是,不太愿意跟别人讲我家里的事。”

    林晋慈知道他们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傅易沛不对别人说他的家庭,大概是因为过于显赫的出身容易给校园生活带来不便,但林晋慈仍为他将他们说成同类,而感到心头微暖。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话总要等愿意说的时候才有意义。”

    林晋慈想说谢谢,觉得太客气了,傅易沛可能不会想听,于是主动开辟新话题,关心起他的生活:“你经常替你妈妈去开会吗?”

    “也不是经常,主要是没办法拒绝我妈。”

    毕竟章女士就他这一个儿子。以前拒绝过,章女士表达痛心的方式,是在他爸爸面前自责,说自己没本事,不能一次生两个小孩,所以才指望不上下一代,他爸爸见不得老婆难过,揽去责任,说不能生双胞胎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是谁的问题一经争论,问题就会落到傅易沛身上来。

    所以现在学乖了,不怎么违逆章女士。

    傅易沛认为这也算是自己成长的智慧,毕竟现在影视寒冬,启映不赚钱的片子,还要靠章女士给的集团分红去填亏损,偶尔资金周转不开,也离不开章女士的亲情支持。

    可他想不到林晋慈是这样看待他。

    林晋慈捧着汤碗,听后,“嗯”一声,表示理解:“大学的时候听你说过,你是妈宝男。”

    “什么时候?我跟你说这种话干什么?”

    “就——你第一次请大家去看电影那次。”

    看完电影又包了一家火锅店的二楼吃饭,林晋慈跟傅易沛坐一桌,他们这桌本来都是女生,只有他和唐德后加进来的是男生。

    席间女生们对傅易沛本就兴趣浓厚,他又主动送上门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他的择偶标准上了。

    林晋慈刚好添了麻酱回来,听到傅易沛回答:“我妈只让我找宜都本地的。”

    女生们纷纷遗憾道:“啊,别的地方不行吗?”

    他抱歉地回复:“不行,必须宜都本地,我是妈宝,肯定要听我妈的话。”

    傅易沛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也怪他自己乱说,大学他拒绝异性示好经常换汤不换药用这套话。

    不过他也记起吃火锅那天,发现林晋慈走过来,他立马变脸补了一句:“刚刚开玩笑的。”

    可能林晋慈没有听到。

    事过多年,傅易沛为自己再次申明:“当时开玩笑的,不过我妈的确说过希望我找宜都本地的女生,我也算听她的话了。”

    林晋慈“哦”了一声,假装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顿饭愉快吃完,两人从包厢出来,因为上次来是傅易沛结账,林晋慈希望这次由她来付钱。

    傅易沛拦住她,讲出让林晋慈无法反驳的提醒:“你一次我一次那是谈恋爱的时候,现在是我在重新追求你,你确定要这么快吗?”

    林晋慈完全不知道傅易沛会忽然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旁边还有服务生在看他们,林晋慈一时呆住了。

    而傅易沛在她发愣的这一刻,已经先一步上前,说“我来”,对收银利落地说:“春晖厅,挂小魏总账上,下次他来让他签字。”

    收银礼貌微笑:“好的傅总。”

    林晋慈捧着一大束花,和傅易沛并肩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你让魏一冉结今天的账?”

    傅易沛理所应当道:“他挑唆徐东旭为难你,吃他一顿饭怎么了?”

    本来傅易沛还跟魏一冉别扭着,难为魏再当和事佬,想想也就算了,让魏一冉破点财,就原谅他之前多事,好歹是二十多年情谊的发小。

    出了饭店,林晋慈看到傅易沛今天开来的车,虽然没有五百万,但顶配的欧陆离五百万也就只差补个零头了。

    傅易沛提议让酒店安排的司机先回去,他自己开车送她去臻合。

    林晋慈一口拒绝,说不方便。

    不仅拒绝,看了看手里的一大束粉嫩花束,也忽然交回傅易沛手里:“这个花我也不能带回去,不方便。”

    毕竟当前她在事务所立的人设是焦头烂额。

    傅易沛接住花,不禁多想:“……你们事务所不让建筑师谈恋爱吗?”

    “跟这个没关系。”林晋慈又把花拿回来,“算了,你还给我,我放在车上,晚上带回酒店就好,你不用送我了,你和你的车目前都不方便。”

    林晋慈抱着花,请司机打开车门,把花放进去,回身走到傅易沛面前,刚刚在包厢给他系好的领带不知怎么又歪了。

    林晋慈犹豫两秒,还是替他把领带又正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说:“我走了,下午还有工作,去太迟不好。”

    傅易沛没有说话。

    但看林晋慈的眼神,像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第46章 说到底“投其所好”

    林晋慈在酒店住了几天,警局那边的事情也差不多处理妥当。

    成寒经纪人跟进全程,电话里也把来龙去脉讲得很清楚。

    匿名快件的信息顺电话号码查到一个本地菜市场的卖鱼大叔那里,警方过去一番调查,大叔读初三的小女儿很快自己承认了。

    成寒经纪人叹气道,要赔偿吧,也赔不了多少,上纲上线的,瞧着那家父母老实巴交的样子,看到警察过来调查都怕,怪可怜的,小姑娘当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未成年,又是读初三的关键时候,教育教育得了。

    林晋慈也这样想。

    不愿意在这种可恨又可怜的事上多纠缠。

    “你要问的事儿,我帮你问清楚了。”想起林晋慈之前的交代,成寒经纪人说,“还真被你猜中了!你的地址信息真是有人在网上给她的。”

    “据那个小姑娘说,是进了一个成寒粉丝群,群里就各种担心、来气,她属于比较冒尖的那个,然后就有人私聊她,说知道成寒女友的个人信息,她年纪小,起初也不敢,私聊她的网友说了不少刺激她的话,我看了聊天记录,那人言之凿凿的,故事编得跟真的一样。”

    “说什么知道成寒女朋友的情况,人品有问题,从小就不被父母喜欢,缺爱,所以一定会死死霸占成寒,毁了成寒的事业,硬说得那个小姑娘豁出去了,本来是要去你工作的地方泼油漆的,后来那小姑娘还是害怕了……”

    “我把那几张聊天截图发给你,知道你电话、家庭住址和工作地址的,会不会是认识你的人?你自己多留心,那个私信账号昨天注销了,我会找人继续查,对了小慈,那个小姑娘说知道错了,给你写了一封道歉信,你要看吗?我给你一块发过去。”

    林晋慈拒绝得干脆:“不用了,我不擅长原谅。”

    即使和林晋慈认识时间不短,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圆滑惯了的老油条,有时候还是会震惊于一些林晋慈的言行,不过也能理解。

    如果林晋慈平平无奇,一个当红歌手也不至于进退不能地被困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位置。

    最近了解到网上许多负面消息被删,舆论风向好转,是启映那边找公关处理的,星虹跟启映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业务来往,总不可能是凭空发来的善心。

    解释是成寒告诉他的。

    启映的现任老板,傅易沛,是林晋慈的前男友。

    按说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因他跟傅易沛线下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坊间八卦却听了不少,有个说法是,如果你知道傅易沛是章岩外甥就

    开始觉得他命好,那真的太早了,现在有几个比较活跃的国画界大佬,还时不时要拿“恩师傅祺闻”来撑撑场面;崇北最好的疗养医院,隶属于傅易沛母亲手里的医疗集团。

    哪怕在如今二代遍地的娱乐圈,傅易沛含的这把金汤匙也算是顶配了。

    但被告知这位贵公子是林晋慈的前男友,成寒的经纪人居然也不那么意外。

    或者说稍稍惊讶后,就觉得也是情理之中,没有感到不可置信,甚至有点想感慨,傅易沛从事业到情感都挺眼光不俗。

    经纪人稍加分析,告诉成寒,既然傅易沛忽然肯来帮你,那估计很快就不是前男友了。

    成寒当时不再说话,面色沉郁。

    理解成寒的执着,但也想劝他放手,成寒和林晋慈之间,但凡是了解情况的人,都会说注定无果,这么多年,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可能成寒自己也明白,只是走不出来,或者不愿意走出来。

    那通电话最后,成寒的经纪人跟林晋慈道歉。

    “小慈,这事儿对你来讲实在是无妄之灾,真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

    听到“委屈”,林晋慈心里并没有与之对应的情绪,她习惯在事情发生时先去处理事情,而非置身其中感受情绪,所以目前还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委屈。

    加之,最近因为生活中傅易沛含量过高,其他负面情绪,与之对比,实在微不足道。

    但如果去问臻合建筑事务所的其他同事,大家应该都会认为林晋慈近期麻烦缠身,状况糟糕。

    温迪更是一副担心又不敢过问的样子,觉得林工最近过得水深火热。

    原因有三。

    其一,听到林工在茶水间跟律师打电话,询问私生活被骚扰该如何处理。

    其二,工作时间,林工频频外出,并且不对温迪做任何交代,显然是不便说与人知的私事。

    其三,虽然林工没有面容憔悴,但估计是先天底子好,大概率在强撑,因林工这样做事有条理的人,都已经记不清个人物品的放置,在办公室遍寻不得,显然是记忆力受到影响。

    林晋慈不知道温迪对她担心至此,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是记忆力受到影响,但可以肯定,是有什么影响发生了。

    不然,她不会接到汤宁的电话,着急出门赴约,走到电梯厅才发现,脚上还踩着酒店的拖鞋。

    极其罕见且荒谬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

    回房换鞋的短短步程,林晋慈反思原因,认为是傅易沛刚刚发信息干扰了她。

    她告诉傅易沛自己打算今晚就回自己家里住,傅易沛说知道了,又问她下周五有没有空。

    崇北最大的赛车俱乐部十周年庆典,活动看起来很有意思,章明熹弄的票,想要约林晋慈一起去玩,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想和林晋慈见个面。

    傅易沛说尊重林晋慈的意思,如果她没什么兴趣或者不想去就算了,他去回绝章明熹。

    林晋慈判定,肯定就是因此过多思考,以至出门忘记换鞋。

    不过好在没有人看见。

    检查衣装无虞的林晋慈重新走到电梯厅,没想到刚下楼,又遇见一桩离谱的事情。

    汤宁还没见到,远远看见魏一冉疑似正跟一个女经理油嘴滑舌。

    魏一冉一偏头,也冤家路窄地看见了林晋慈,说话好像不用过脑,阴阳怪气的开场白张口就来。

    “呦!这谁啊,我得擦擦眼看,别是幻觉。”

    林晋慈一听他唱戏似的说话就忍不住皱眉,走近了,又想到不久前傅易沛还挂了魏一冉的账,低声说:“怎么哪儿都有你?”

    魏一冉好笑道:“这句话得我来说才对吧?这是我家的酒店。”

    见林晋慈的脸色微变,魏一冉率先占领对话高地一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得意道:“说吧,大建筑师,你怎么在这儿?你一大早来我们家酒店干什么?”

    林晋慈不想理他。

    一旁的女经理说:“林小姐现在住在楼上的套房。”

    魏一冉稀奇地笑了声:“呦,谢谢啊,真难得,大建筑师这么照顾生意。”

    林晋慈冷冷淡淡吐出三个字:“没花钱。”

    “什么意思?”魏一冉立马拧眉,去问女经理,“我们酒店允许赊账吗?我怎么不知道?”

    “没赊账,林小姐现在住的是傅先生年包的那个套房,所以不用再付费……”

    魏一冉啧一声,咬牙切齿:“林晋慈,我这辈子想让你给我花点钱,是真他妈没指望了!”

    “想要我给你花钱?不好意思,我对包养男人不感兴趣。”

    这话已经够狠,林晋慈又补一句,“我考虑免费的,喜欢倒贴的,如果想花我的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你可以自己想想要不要投其所好。”

    魏一冉简直被气炸。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他还嚣张的人。

    关键林晋慈笑眯眯放完话,便扬长而去,魏一冉听到她立马打起电话,好像跟什么人在说“你不要过来了,我去找你,这边有不好的人”。

    在说谁啊?一点都不避着人的吗?

    愤然怒火直冲天灵盖,魏一冉狂踩油门去找魏再,想要告诉他哥这个骇人的消息,恐怕是要变天了。

    没想到他哥跟傅易沛在一块,两人在高尔夫球场旁边的会所里,厅室宽阔,落地窗明净似无,傅易沛穿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休闲套装,跟他哥魏再在一起下棋。

    魏一冉放下车钥匙,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扯着嗓子鸣冤控诉。

    “他大爷的!林晋慈这个女的太狠了,心是石头做的?”

    见傅易沛无动于衷,还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魏一冉恨不得把傅易沛两只耳朵拎起来,拿喇叭喊,对傅易沛告状:“听到没有!说你呢!林晋慈说你的呢!”

    傅易沛稍微朝旁边避了避,慢条斯理地一斜眼:“你确定是说我?”

    “这还要确定?‘喜欢倒贴的’,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你还是谁?!”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傅易沛一副受之欣然的表情,看得魏一冉眉心皱成崎岖山川。

    不知道傅易沛在高兴什么?

    人家都说他倒贴了这也高兴?不会真被玩得脑子坏了吧?

    魏一冉越想越心气难平,愤言道:“林晋慈的心绝对是石头做的!就是这石头把傅易沛脑子砸坏了!”

    魏再听了半晌热闹,此刻幽幽补一句:“那不也是‘用心’砸的?这最难得的,就是用心了,怎么不见林晋慈这样用心对别人?像林晋慈这种有傲气的女生,别人就算伸长脖子求着她砸,她估计都不屑一顾,说到底,还不是阿沛在她心里特别。”

    一番不无道理的话,听得傅易沛无法再专注下棋。

    人在棋盘跟前,指间捏玩一枚白子,心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魏再也不催他落子,缓了缓又说:“刚刚说的绿光集团的事,我知道阿姨最近忙,但你帮我想想办法,只要阿姨帮忙牵个线就行了,能省我好多事。”

    半小时前还说“我妈最近忙得我也见不上”的人,探手落子,已然改了口风:“行吧,我回头帮你问问”。

    魏再落子,棋局愉快地继续下去。

    只有魏一冉目瞪口呆。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都全无人性了!”

    魏一冉指名道姓地斥责:“魏再!你跟林晋慈到现在一面都没见过吧?你帮她说话?几个意思啊?”

    魏再一脸无辜:“是还没见过,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说实话需要见本人吗?”

    这种话,是人能说出来的?

    魏一冉表情几近扭曲,最后有了结论——

    “林晋慈就是魔鬼!”

    傅易沛看了看上蹿下跳的魏一冉,叹了气,对魏再无奈感慨:“跟他讲不清楚。”

    魏再附和:“唉,别理他,一天到晚谈恋爱分手跟过家家似的,正经感情没处过一段,他能清楚什么。”

    “到底是谁不清楚啊?”魏一冉刨根究底,问天问地,“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她怎么会住你的套房,我跟酒店的人打听了,还是你亲自送过去的,傅易沛你怎么能这样啊!男人的尊严在哪里?你们不是复合了吧?!”

    见弟弟这么急三火四地声讨,魏再都有点烦了,接话说:“复合不就是迟早的事,何必急于一时。”

    魏一冉完全不看魏再给他使的眼色,大嚷道:“凭什么复合啊?恋爱想谈就谈,人想甩就甩,凭什么啊?她算老几啊?”

    说完,意识到林

    晋慈在傅易沛这里的分量的确不轻,立马打补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这样吧!”

    “她不会又跟以前一样,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吧?”

    傅易沛蹙眉。

    魏再紧跟着扬声:“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怎么说以前林晋慈跟阿沛也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

    还搁这儿挑字眼维护林晋慈呢。

    魏一冉直击要害:“那分手总是她提的吧?”

    傅易沛冷冷瞥去一眼:“你不说话是会死吗?”

    “魏一冉你真的……”

    魏再摇摇头,明明魏一冉平时鬼精得很,怎么现在笨得这么无药可救。

    魏再也得出结论:“我看林晋慈的心如果真是石头做的,第一个砸坏的应该是你的脑子。”

    魏一冉怀疑魏再失忆了。

    “她伤害过阿沛啊!他分手、出去旅行,回来瘦得有人样吗?都是林晋慈害的!就这么轻飘飘就算了吗?”

    魏再也停了手里的棋子,发疑反驳:“那她怎么不去害别人?还不是爱阿沛才会不小心伤害他,没有爱哪来的伤害?”

    魏一冉足足沉默了七八秒。

    最后还是找不到话来应对,点着头,看破红尘一般:“原来你们恋爱脑是这种脑回路,可以,我真服了。”

    魏一冉似一阵狂躁的风,在林晋慈那儿吃了瘪,来他哥这里放了一堆话,半点共鸣没捞到,抄起车钥匙,又跟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魏再望门口,不放心道:“一天天游手好闲,又往哪儿跑?”

    傅易沛猜:“大概是去找徐东旭。”

    魏再一想有理。

    他们现在这圈子,知道林晋慈、能听魏一冉吐槽的,也就这几个人。

    第47章 英文名“欲言又止”

    接到林晋慈电话的汤宁,没将车开来酒店,临时改道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等林晋慈进门,汤宁已经品鉴完一款冰碴味过重的预制甜点,给林晋慈排雷,让她选别的。

    汤宁奇怪道:“你住的那家酒店甜品廊挺有名的,刚刚怎么突然要换地方?”

    林晋慈点完单,没有隐瞒,直言说:“在酒店楼下遇见魏一冉了。”

    汤宁冷嘶一声:“那是要避避邪气。”

    林晋慈不禁失笑。

    看着面前留着利落一刀切黑色长直发的汤宁,廓形的长皮衣,小烟熏的眼妆,酷飒姐感十足。

    要是遇见高中同学,大概都会说汤宁的变化翻天覆地,但是林晋慈觉得,汤宁还是跟高中一个样子,大大咧咧,说话直言直语,即使提到曾经告白失利的男生,也毫无扭捏。

    好像真的不会为了没吃到一支网红冰淇淋有所介怀。

    “避不了。”林晋慈说,“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那是魏家的酒店。”

    “那是魏一冉家的酒店啊?”汤宁显然也是刚刚知晓,说还从没去过,等找到下一个男朋友,有机会去捧场消费,也算支持支持老同学了。

    “又分了吗?”林晋慈算了算时间,“这个好快。”

    “那也没办法,本来一开始大家就心知肚明不是那种需要太认真的暧昧关系,吃了几顿饭,哈哈哈就说男人的占有欲上来了,扯什么爱不爱的,真没劲。”

    说完,汤宁发现林晋慈好像顿住了,睫毛如静止的弯弯芦叶,眼神出逃一般,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去。

    服务生来送咖啡都没能让林晋慈回神。

    汤宁把咖啡朝她面前又推了推,斜着脑袋问:“小慈?”

    林晋慈眼瞳一眨,看看汤宁,又低眼看看咖啡,自顾说:“哦,在想晚上回去住,要不要找个家政先去打扫一下,也好多天没回去住了。”

    汤宁能感觉到这像是假话,做安排,是林晋慈最爱擅长的事,还不至于让她发呆成这样,但了解林晋慈的性格,也就顺着假话问:“那个私生的事,解决好了吧?”

    林晋慈“嗯”了声,说差不多了。

    被注销的账号还在查,不过查不查也不重要了,林晋慈已经差不多能猜到是谁了。

    之前成寒经纪人发来截图,感慨那人会编故事怂恿小姑娘,林晋慈一看内容便知,也并非全是凭空杜撰。

    虽然知道林晋慈地址电话的熟人有许多,但能说出“她就是那种巴不得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的女人,连她自己的表哥都会勾引”的人,实在太好猜。

    当初把丁琴拉到眼皮子底下,想要“关照”姑妈一家时,内心不是没有过动摇,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试着宽容,就算了,翻篇了,眼不见为净,难道不好?

    传统电影里的主角不都是经历黑暗,然后既往不咎,展现惊人的真善美光环,从此以后就拥抱美好新生活了吗?

    可一想到卢文洲那张恶心到曾让她每天睡觉都担惊受怕的脸,林晋慈无法宽容,他好像不记教训,居然还敢再提她,说恶心的话,甚至捏造了一个深情的受害者人设,让他既蠢又坏的老婆急着要来暗里算账……

    林晋慈便想,或许她天生就不是那种讨喜的真善美主角。

    对听人忏悔不感兴趣,有时候却也会因为感知到自己身上某些和夏蓉相似的特点,骤然胆寒不已。

    她好像也非常擅长惩罚别人。

    汤宁说:“我看成寒工作室发了之后的行程图,也问了他,好像是因为要筹备明年的演唱会,所以才不加入新一季的音综了,倒也不是完全退出,决赛可能会去合作曲的帮唱。”

    “哦,演唱会的事情定下来吗?他之前去我们事务所,被实习生问到演唱会的事,还说大概没有了。”

    林晋慈一边和汤宁聊着天,一边分心想着姑妈家的事,神情语气都显出些许低沉。

    汤宁应声分析着:“可能他想休息,公司不允许吧,说是大明星,其实能自己决定的事少之又少,之前有一次喝酒,他还说过等挣够了就不干了,想转幕后制作,或者跟人合伙开个音乐学院什么的,前阵子看热搜上退圈消息一波波上,还以为他真的打算好了,心里是尊重他的,但还是觉得他不当大明星真的好可惜,以后看不到那么好的演唱会了,对了,小慈,成寒下次演唱会,我们俩一块去吧?”

    不知为何,林晋慈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先想到了傅易沛,下意识觉得可能无法跟汤宁两个人一块去。

    到时候,她或许也要问问傅易沛想不想一起去。

    可能是心灵感应,林晋慈的手机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傅易沛发来的微信消息。

    林晋慈一边应着汤宁,说“好,到时候约,到时候要是你交到新的男朋友,也可以约一起”,一边解锁手机看文字内容:

    F:[你不要因为要见我表妹而紧张,我表妹除了跟你表妹一样有点八卦,人挺热情的。我会帮你准备见面的小礼物。]

    F:[当天魏再也会去。]

    汤宁撇撇嘴,果断拒绝了林晋慈的提议:“别!就是找到了,也不带男的,男的好烦。”

    在屏幕回复[收到],林晋慈放下手机,破天荒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应和汤宁,而是严谨斟酌着:“其实……适应了,也还好,感觉,可能,还是分人。”

    汤宁狐疑地皱起眉,渐渐笑得暧昧:“不对哦,这不像是林晋慈能说出来的话,有情况啊,小慈?”

    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就讲,因为还不是正式稳定的关系,但被朋友问及,林晋慈也没有说谎遮掩。

    “是有一点情况,我可能要和傅易沛重新在一起了。”

    汤宁只是微惊了一下,便问:“你

    打算去找他复合吗?”

    “嗯……准确来说,‘找’的这个部分已经结束了。”

    “你找过啦?现在还没重新在一起?是傅易沛不同意吗?”汤宁叹息,又说出理解的话,“应该是拉不下面子吧,毕竟当初是你跟他说分手,虽然不想异国恋的理由听着情有可原,但你当初有点决绝,都不跟他商量一下,他估计不太好受吧,你稍微坚持一下,多跟他解释解释,傅易沛应该可以慢慢理解的吧。”

    林晋慈说:“不是。”

    不是他不同意……

    林晋慈试图精准措辞,发现不太容易完成,“是他一下就同意了,我还没有问他要不要同意,他就,同意了,我还没有好好地解释。”

    数秒沉默中,汤宁缓缓消化了信息,恍然一声:“啊——那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你找他复合,他同意了,现在你不同意,对吧?”

    “我没有不同意。”

    林晋慈立马否认,“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草率,就像考试没有拿满分,拿到卷子要认真看看错题,好好反思一下,总要长点经验教训吧,不能白错。”

    汤宁抽了抽嘴角:“果然,学霸思维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汤宁说了自己的看法:“但我感觉,你这个情况,不是检查错题,用菜市场举例子更适合。”

    “什么意思?”

    “就比方,你带着钱去菜市场买菜,你可能有点担心,想买的菜很贵,带的钱不够,会买不到,你就试着问老板,一百块卖吗?人家老板二话不说同意了,结果呢,你这时候说,这太草率,你还要再考虑一下,你让人家怎么想?人家肯定会觉得你不想要了,你不诚心呐。”

    “会这样吗?没有……”

    没有不想要的意思。

    汤宁看着面露几许愁色的林晋慈:“但你反馈的信息可能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林晋慈解释:“我是这次想要负责一点,就是关于我……”

    自己的家庭情况,连汤宁这样的好友她都没有详细说过,林晋慈忽然又觉得自己像那台很难按响的收音机,使用这样信号不畅的机子,可能就是会很累。

    不容林晋慈思想低落,汤宁一把抓着她的手,轻晃了晃,因自己敢爱敢恨,说出的安慰也格外潇洒。

    “你可能是习惯要做很多准备才敢开始,会怕又出错,但其实真的又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勇敢尝试,大不了就再分手呗。”

    林晋慈无法这样去想。

    因为以后不想再和傅易沛分手了。

    傅易沛一出现,就会把她生活里快乐的阈值提得很高,她记得自己刚到国外那阵子,一个人待着,时常变得恍惚,仿佛生活里某一部分被马赛克掉了,她不愿再去想被模糊的部分,于是用忙碌填满生活,忙成一个不再需要情感思考的陀螺。

    如果让现在的林晋慈,再去想象回到完全一个人的状态,会更加难以接受。

    林晋慈觉得汤宁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对汤宁说,回去要再想想。

    傅易沛已经说了会等她适应的话,林晋慈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是让傅易沛知道,她已经适应好了。

    直接发信息给傅易沛可以吗?

    要说什么?会不会很唐突?也不太正式的样子。

    长这么大,林晋慈就谈过一段恋爱,是跟同一个人,但那次好像也没有非常正式地开始……

    大一暑假,傅易沛曾在工作室和林晋慈讨论过,要定哪一天当他们的恋爱纪念日。

    林晋慈认为,应该是约傅易沛去披萨餐厅那天,因为当晚回宿舍室友便激动不已地问,顺利吗?成了吗?林晋慈说,顺利,成了。

    唐德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脸说“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说林晋慈的这种自信行为,换成男生,成功约女生吃了一顿饭,就觉得对方愿意当自己对象了,会被挂到网上成为热门奇葩帖子。

    傅易沛没有笑话她,托着一侧脸,下巴扬着,嘴角挂一抹淡淡的弧,先是批评唐德“笑什么啊,本来就是成了”,又对林晋慈说,都听她的,她说哪天算哪天。

    虽然思想比较独立,但有时林晋慈也会在意他人的声音,会想要给傅易沛和其他人一样的恋爱体验,所以当时想了想说,那不定这天了。

    随后又讨论一番,定下傅易沛一早喊林晋慈出来收花的那天当纪念日。

    因那天傅易沛电话里透露出的着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跟林晋慈当面讲,睡眠不足的周六清晨,林晋慈从床铺爬起来,在短睡衣外面穿了一件外套,短短的灰色睡裤下面,两条细长的腿,白得像雪,趿拉着凉拖,就从宿舍楼里走来了。

    披散着没有梳的长发,发丝微蓬,一脸神智未上线的懵态,怀里忽然被塞进一大束花,也没有反应过来。

    林晋慈至今都不知道,那么早,天刚亮,校园目力所及都看不到几个人,正常花店应该都没开门,那些缤纷的花材,少见又精致,鲜嫩得像是刚摘下来,实在不知道傅易沛是从哪里弄来的,说送给她。

    林晋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仰头看着傅易沛,眨了两下眼睛,问:“喊我下来干嘛啊?”

    傅易沛看起来稍显紧张,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在林晋慈的侧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语速也偏快地说:“林晋慈,我喜欢你,你回去睡觉吧。”

    林晋慈“哦”了一声,仍处于睡眠状态的大脑提取信息不善,只觉得好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把她从床上喊下来,又跟她说让她回去睡觉吧?

    不过林晋慈当时觉得这是自己辛苦追来的男朋友,比较珍惜,所以没有跟傅易沛计较,换单手抱花,本能地往自己兜里掏了掏,掏出自己的崇大饭卡,递给傅易沛,问他要吃早饭吗?

    傅易沛说不吃,今天不是来找她吃饭的,一副精神饱满的跳跃样子,一边倒着走,一边催促她快回去睡觉吧,林晋慈就带着一大束花回去睡觉了。

    整个过程像一个离奇又短小的梦。

    可回笼觉醒来,她宿舍的桌子上的确放着鲜花,又证明不是做梦。

    在林晋慈心里,无论是吃披萨餐厅那天,还是大清早收花那天,其实都不是很正式,反正都跟她后来了解到的正常人的恋爱开端半点相似没有。

    所以这一次,林晋慈想,她最好正式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也浪漫一点。

    她觉得浪漫与傅易沛相配。

    可能是被汤宁说的话影响,之后这一周,林晋慈留意到,傅易沛找自己的频率,无论是线上聊天还是吃饭见面,都比上周少了一些。

    正常分析可能是周五有约,所以自觉不多打扰林晋慈的工作,但又会不正常地想,傅易沛不会真的像菜市场的老板那样,感觉不到她的诚心,渐而冷淡吧。

    林晋慈不是那种一味胡思乱想的人,做出挽救措施,在周四下午收到傅易沛发来的[那你忙,不打扰你工作了]后,通常回复[收到]的林晋慈,不止回复了文字,还点开对话框旁边的表情包,把之前保存的“爱心发散”的GIF表情包发给傅易沛。

    林晋慈盯着手机,想知道傅易沛收到后的反应。

    但过了好一会儿,傅易沛才发来一个类似的GIF表情包,爱心比她这个更多,更花哨,也更可爱。

    林晋慈索然看着屏幕。

    好像打牌时,放了炸但立即被别人的炸压了下去,毫无作用,没有成就感。

    不过林晋慈很快释怀,投入自己的工作之中。

    周五林晋慈休了年假,见到了傅易沛的表妹章明熹。

    如傅易沛所说,他表妹是个热情洋溢的女生,见到林晋慈便主动打了招呼,两人交换了初次见面的小礼物。

    章明熹说比较喜欢别人喊她英文名Cici,在车上她就叫林晋慈打开礼物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因为章明熹是林晋慈认识的第二个喜欢凯蒂猫又同样英文名叫茜茜的女生,所以林晋慈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出小礼物

    的出处,是Anteprima和Hellokitty的联名编织包,尺寸小得可爱,去年她也曾买来送给唐蓁的女儿,当做生日礼物。

    章明熹笑脸明媚:“感觉应该没有女生会不喜欢可爱的小东西,不过,你的确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比较知性仙气,好像跟可爱不太沾边,你要是不喜欢直说啊,我再送个别的给你。”

    林晋慈收下,说喜欢,很可爱。

    车子开上高速,一路行驶,快开出崇北时,导航才显示目的地即将到达。

    这次的出行计划是章明熹安排的,上午看过俱乐部紧张刺激的一轮赛车秀,到了下午三点,四人才转到旁边的自助餐厅吃了第一顿正餐。

    章明熹和林晋慈渐渐熟悉,已经可以畅谈,便问了林晋慈的英文名字。

    林晋慈小时候上外教课,老师给她起过一个英文名,不过除了她自己,估计已经没人记得了,她也不习惯用英文名,留学的时候,别人都用“Lin”这个姓氏称呼她。

    章明熹试着喊了一声,说:“感觉Lin喊起来不是很顺口,而且怪生分的,虽然你比我大两岁,但我想喊你小慈可以吗?”

    “好啊。”

    林晋慈刚答应,旁边就传来傅易沛的声音:“没大没小的,我都没有喊小慈。”

    章明熹皱了皱鼻子:“又没人拦你不让你喊,我又没垄断,你也喊呀,对吧小慈。”

    林晋慈说:“嗯。”将切开的一小块肋骨肉送进嘴里,想到傅易沛的确没有喊过她“小慈”。

    傅易沛不说话了,好像也并不想喊她小慈。

    倒是章明熹身旁的魏再,笑了笑说:“那我就跟Cici一样喊你小慈了,你不介意吧?”

    林晋慈摇头说:“不介意。”

    傅易沛还是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大喜欢吃西餐,刚刚都没什么食欲,现在却一副用心消灭食物的样子,有点像在生闷气,但林晋慈又找不到他生气的理由。

    总不会是不喜欢他表妹喊自己小慈吧?

    林晋慈一边用眼神留意着傅易沛,一边跟章明熹魏再闲谈,聊到英文名,林晋慈上午留心了,章明熹喊魏再,有时喊Honey,有时喊Warren,不在场的魏一冉也有英文名字。

    傅易沛还是没有加入对话,但拿起餐巾擦拭了嘴巴,应该也是吃好了。

    林晋慈已经偷偷看了他很多眼,踌躇片刻,试探着去问傅易沛:“你的英文名,是不是叫Daniel?”

    章明熹眼瞪大,嘴巴猛地呲成拉锁状。

    如闻天雷,心想准嫂子也是有点过分了,好歹跟傅易沛谈过恋爱,虽然分手多年,但英文名也能记错了?这要怎么圆话啊?

    魏再也愣怔了一瞬,耸眉接下话:“不是吧,阿沛他的英文名叫Ashton,从小起的,他妈妈现在还这么喊,平时叫阿沛,生气了一张口还是Ashton,这我们都知道,他没有跟你说过他的英文名吗?”

    章明熹用胳膊悄悄戳旁边,但魏再好像选择忽视,还是把话说完了。

    偏斜的目光与傅易沛短短交汇,林晋慈回道“说过”,便将视线收回,神情如旧,只有眼睫颤动的频率似乎快了一些。

    魏再和章明熹都等着看傅易沛的反应。

    傅易沛的确表情变了,缓缓放下雪白餐巾,但跟他们预想中不太一样,看不出不高兴的意思,在疑惑和恍然之间,情绪不明地看着林晋慈。

    那种欲言又止,薄得像一层即将融化的春冰,仿佛有什么隐在薄冰之下,马上就要水落石出。

    而章明熹视线中,“说错话”的林晋慈也略有异常,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抿唇不语地坐在傅易沛的目光中,垂着眼,耳朵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隐隐变红了。

    “你说什么?”傅易沛盯了林晋慈好几秒,要求她,“你再说一遍。”

    林晋慈深呼吸,刚开口:“我说——”

    章明熹见情况不妙,立马打岔,高高伸起两臂演出一副筋骨疲乏的样子,嚷嚷着:“哎呀,好累好累。”

    说完便起身拿包,以转场试图将话题翻篇。

    “看了一上午赛车,吃不消了,我们赶紧回酒店休息一下吧,不然晚上都没精力泡温泉了。”

    话题被生硬打断。

    度假酒店离赛车俱乐部不远,开车仅需二十分钟,但一上车有人就说要休息,车内安静,一路没人说话。

    说要休息的章明熹打开补妆镜子,通过镜面偷偷后望。

    准嫂子神情不大自然,一言不发;真哥哥斜眸盯着人家,好像要吃人一样。

    第48章 亲爱的“故事设定”

    车子开到酒店,傅易沛接到一通电话没有进来,在门口讲工作的事。

    另外三人站在前台处登记领房卡。

    章明熹干干笑着,安慰林晋慈:“应该没什么事。”

    林晋慈似乎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笑一下,算聊胜于无的应和,拿到自己房卡,说有点累,想先去休息,率先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去了电梯处。

    林晋慈前脚刚走,章明熹扭头就担心起来,甜甜地问魏再:“Honey,记错名字很严重吗?”

    魏再举例问她:“我要是哪天忽然喊你海伦,黛西,你会是什么反应?”

    章明熹想了想,脸色渐渐阴沉起来,最后以手比刀,咬牙说:“死——魏一冉也死!”

    魏再摸摸女友后脑勺,好笑道:“这关魏一冉什么事儿?你喜欢我,也没顺带给他好脸色,要杀我,就要把我弟也杀了,有点过分了吧?”

    想想的确是。

    再想想,感觉有些对不起魏一冉,他们今天出来玩都没有喊魏一冉一起,这有点像明晃晃排挤孤立吧?怎么说她也是魏一冉的准嫂子。

    章明熹良心发现,拿出手机给魏一冉发送友好信息,问他要不要过来玩,费用都由她来承担,会刷魏再的卡。

    魏再没有阻拦,只庆幸刚刚在俱乐部提到Daniel的时候,魏一冉不在场,否则场面无法想象,魏一冉为了傅易沛一蹦三尺高的爆发力,估计会秒杀外面的一排专业赛车。

    大概当场就会要求林晋慈讲清楚Daniel是谁。

    入住信息已办好,魏再透过玻璃看到不远处绿植旁边的傅易沛,总觉傅易沛听到Daniel的反应有点古怪,但也想不通。

    傅易沛结束通话,朝这边走来,第一时间问林晋慈的去向。

    章明熹转述:“小慈说有点累,回房休息了。”

    章明熹又细细看了看傅易沛,含蓄地关心道:“你没事吧?”

    傅易沛感到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事。”说完从魏再手里拿回自己的证件房卡,也走了。

    章明熹扭头疑惑道:“他真没事吗?”

    迎宾帮他们拿着行李,魏再揽着女友的肩膀,也往电梯处走去,坦然说:“管他呢,等魏一冉来了,没事估计也会有事的。”

    章明熹害怕道:“啊?那我要不要现在让他别来了?”

    “你现在不让已经没用了。”不想女友过多担心,魏再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等他来了,我先跟他聊聊,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刷卡开门后,林晋慈把箱子推到一边,手里拎着章明熹送的礼物袋,独自坐在床尾,过了一会儿,又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

    包身是一张圆润可爱的大猫脸。

    手指点了点小小的鼻头,又去摩挲猫耳朵上的红色蝴蝶结。

    心思像浮涌的鹅绒,毫无负累地游弋,猜想着,傅易沛有没有懂她的话,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刚刚在车上有些紧张,没有和傅易沛有任何眼神交流,担心时间太久,他不记得了,也担心他记得,在其他人面前讲出来,会被他表妹刨根问底。

    让别人知道他们大学的事,有点羞耻。

    在俱乐部的自助餐厅,因章明熹提到英文名,她忽

    而想起过去的事,思量着,余光反复看傅易沛,最后就忍不住问了。

    他的英文名是Daniel,是他自己告诉林晋慈的。

    只是当时的林晋慈并不懂。

    那天好像是工作室拍的某部微电影杀青,很多人在一家热闹的酒吧庆祝,舞池音浪过强,林晋慈不太适应,她和傅易沛没到后半场就先走了。

    附近打不到车,车也开不进来,他们就顺着人潮稀少的方向走,摆脱酒吧街的燥热气氛,走近一处置景热闹却又行人无几的小广场。

    时间太晚,这种充满儿童游乐设施的开放场所,已经失去会光顾的客人,茶杯机不转,旋转木马也安静寂寥地亮着彩灯,只有一个石膏娃娃的摊子,还在为屈指可数的几个涂画客人营业。

    林晋慈在小姨家见过许多这种石膏娃娃,好像她表妹喜欢涂,隔三差五带回去一个,小姨一边故作嫌弃地说表妹总往家里拿这些不要的破烂,一边又把那些颜色鲜亮的石膏娃娃整整齐齐替表妹摆好。

    傅易沛晃晃牵着她的手,问她喜欢吗?

    林晋慈点了一下头,他们就去选了白色的石膏娃娃,林晋慈发现这跟她系里课设作业的石膏模型没什么区别,只是建筑模型上石膏是注重看体块关系,这种卡通娃娃可能更讲究色彩搭配。

    她调色填色都很得心应手。

    傅易沛则像注意力不集中的差生,手上涂着自己石膏娃娃,眼睛时不时要往林晋慈这里看,但又不是参照林晋慈的配色,他涂的颜色跟林晋慈都不一样,两个石膏娃娃放在一块,完全可以按照刻板印象区分男女。

    他们面前散着几张作品参考图。

    傅易沛提醒她,娃娃身后这里,是铭牌位置。

    别人都写了名字,为了美观一般写的都是英文名或者姓名的字母缩写,有的还会加一串日期。

    “你有英文名吗?”傅易沛问她。

    林晋慈说“有”,却没有直接告诉他是什么,只是低着眼睛,用勾线笔专注地写花体英文。

    傅易沛看着她手指慢慢描绘,就知道了,原来林晋慈的英文名叫Kitty,跟他表妹喜欢的Hellokitty同名。

    这个名字,是小时候上外教兴趣班,老师给林晋慈取的,老师说她像安静的小猫,问她喜不喜欢Kitty这个名字,林晋慈只有几岁,还不会分辨英文名字好与不好,老师说合适,她就说喜欢,听话地用了。

    告别外教课之后,林晋慈几乎没怎么用过这个名字,那天坐在深夜的小摊桌旁,她忽然想,或许除了她自己,也已经没有人记得她有一个这样的英文名字了。

    “你英文名叫Kitty啊?”

    闻声转头,林晋慈看见被摊位上空悬挂的节能灯照得面孔明亮的少年,恍然一下,现在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也知道了。

    他目光太炙热了。

    林晋慈薄薄的脸皮上,像被撒了一把跳跳糖。

    她不说话,努力保持住自然。

    林晋慈问傅易沛:“你呢?你也快点写。”傅易沛就写了,她脑袋靠向那边去看,傅易沛写了Daniel。

    她蹙了蹙眉,好像不相信,问傅易沛:“你叫Daniel啊?”

    傅易沛一时面色忸怩,但还是看着自己的石膏娃娃,“嗯”了一声,说“是啊”,然后又很大方地对林晋慈伸手说:"Hello~Kitty,I'mDaniel."

    忽然说英文有点奇怪,但林晋慈觉得傅易沛说英文的声线很苏,又有点想笑,因为傅易沛一直伸着手在等,她只好配合,握了一下他的手,说:"Hello~Daniel."

    傻瓜式的对话,像幼稚园英文教材上的插绘文字。

    过了一会儿,林晋慈还是没忍住问:“我上次听到你妈妈好像在电话里喊你Ashton,你怎么又叫Daniel,你有两个英文名字吗?”

    傅易沛叹了声气,问“你小时候不关注动画吗?”,面露无奈地笑,又嘀咕一句他表妹以前在他外婆家天天放那些,看不腻一样。

    那时候林晋慈不懂傅易沛的梗,他说到他表妹好像和她不一样,她也习以为常,可能会爱看动画的年纪,动画片在她家里是绝对的禁区,长大了,也不会再想去了解了。

    “算了,不知道算了。”

    傅易沛看着女朋友一窍不通的样子,不再计较,但还是认真地跟林晋慈强调,告诉她,他的英文名是叫Ashton,但现在他就是Daniel了。

    林晋慈还是不太懂,但尊重傅易沛的执着,说:“好吧,现在你是Daniel。”

    傅易沛听了似乎很高兴:“这是你说的!”

    在林晋慈的记忆里,傅易沛喜悦的样子总是分外好看,干净明亮,弯起来的眼睛里,好像是有春风和溪水的地方。

    林晋慈不太明白傅易沛的高兴由来。

    困惑是那么轻盈,且包裹着醉人的丝丝甜蜜,因为非常喜欢高兴的傅易沛,所以那时候的林晋慈看着他,也感觉到一种高兴。

    后来,和傅易沛分开多年后的某一天,林晋慈认识了唐蓁的女儿茜茜——一个喜欢Hellokitty的小收集狂,对凯蒂猫的一切都如数家珍。

    林晋慈终于知道了傅易沛当时高兴的原因。

    小女孩声音甜脆,收到林晋慈送的联名小包,心爱不已,特意翻来一些明信片塞进包里。

    林晋慈问她这是干什么。

    茜茜说,这是Kitty的男朋友Daniel寄回来的。

    小女孩儿捧着装满明信片的Hellokitty包包,在弹簧沙发上蹦跳,裙摆扬起,十分高兴地一遍遍歌唱一样欢呼着:“DearDaniel~DearDaniel~Daniel虽然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他会寄卡片回来的。”

    林晋慈怔了片刻,才消化Kitty的男朋友是Daniel,又带着些许茫然地问:“他们现在不在一起吗?”

    茜茜想了想,回答她:“现在应该不在吧,但是Daniel周游世界后就会回到Kitty身边,故事就是这样设定的。”

    林晋慈忽然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脑袋里惝恍又空荡地回响着小女孩儿甜美欢乐的声音,DearDaniel~DearDaniel~

    第49章 舍不得“播种春天”

    在过来的车上,章明熹就建了一个四人群聊,各自回房间休整时,章明熹在群里@全体成员,发了晚上的安排和集合时间。

    白天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过来,参观闲逛后,去了虚拟空间体验赛车驾驶,最后看了一场肾上腺素拉满的赛车秀。

    这样的日程安排,对于林晋慈这种工作强度一直很高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她甚至没觉得累。

    不知是撒谎说“有点累,想去休息”一语成谶,还是这家度假酒店的床铺实在舒服,稍躺了躺,人就不知不觉地小睡过去。

    醒来时,手机震动亮屏,冷调的光映向天花板,落地窗外已是夜景。

    林晋慈打开房间里的灯,不适应强光的眼睛眯起,摸来手机,看到微信里的新消息,本就皱着的眸子,一时皱得更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人小群,已经变成五人,增添一位新成员。

    并且通过少量的聊天记录可以确定,这个冷酷外籍男模往脸上抹油彩的颓废风头像所属魏一

    冉。

    WYR:[哇~没一个人来酒店门口接我吗?我这么不重要啊?]

    WYR:[@Cici我哥呢?发信息都不回我。]

    Cici:[他在洗澡,一会儿回你。]

    大概隔了二十分钟——

    WYR:[什么时候吃晚饭?天都黑了,不会喊人过来又让人饿着肚子吧,这像话吗?]

    五分钟后,魏再回复他——

    Warren:[饿了自己去四楼,什么吃的都有,晚饭大家没有约一起,各吃各的,定了晚七点半去泡温泉,饿了你就尽快吃,别吃太饱,吃太饱不能泡温泉。]

    Warren:[你先来我房间一趟。]

    WYR:[我去找阿沛。]

    Warren:[你先来我房间一趟,有话跟你说。]

    WYR:[好吧,来了。]

    看完聊天记录,林晋慈本来想洗个脸,清醒一下,从卫生间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想到待会吃饭可能还要见人,没有卸妆,反倒补了一点口红。

    穿一身棕色毛衣和同色系哑光皮质长裙的林晋慈,坐在四楼的日式餐台边,接过主厨递来的菜单,还没想好选什么,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林晋慈转头看去。

    傅易沛换了白天的那身利落的深色冲锋衣,穿着可可棕的毛衣和浅米色的宽松长裤,身型高而修长,整个人又透着一股柔软松弛的气质。

    他一边走来,一边说:“一个小时前去找你,敲了门,没人应,猜你可能太累睡着了,刚刚又去你房间门口,发现电子门牌显示无人,想你大概是睡醒了来四楼吃晚饭。”

    “你敲我门了?没听到,的确不小心睡着了。”

    傅易沛说没事,也不是有急事找她,在林晋慈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问她吃什么。

    林晋慈把已经看过一遍的菜单递过去,对他说,好像只能点套餐,一人份的品类很少,两人份的,一个人吃好像会有点多。

    “那你点一个你喜欢的双人套餐,我们一起吃。”

    林晋慈没接递还回来的菜单,掌心撑在椅子边沿,将肩膀微微耸着,说:“你来点吧,点你喜欢的。”

    傅易沛下意识要跟她拉扯,想让林晋慈按自己的喜欢来点,下一秒,收回胳膊,垂眼看菜单,语气轻松:“行吧,我来,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林晋慈以前就莫名地喜欢傅易沛做决定的样子,不自负,又很干脆,敢于坚持也愿赌服输,少见有人像他这样。

    ——过程中,拿出十分的认真,到结果,输赢也没那么在乎。

    一瞬走神,她看到傅易沛已经在跟主厨沟通,勾选的套餐,正是林晋慈刚刚自己看菜单时比较倾向的那个。

    傅易沛毫无征兆地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晋慈,带着笑意说:“应该不会点错,你喜欢什么,你告诉过我。”

    脸上蓦地腾起一层薄热,林晋慈觉得这话像是意有所指,短促“嗯”了一声后,傅易沛又朝她靠近。

    那样近,面对着面,完全越过了正常男女的社交距离。

    他看了她两秒,忽地开玩笑问道:“睡了一觉,不会失忆吧?”

    那股热气,在面颊上更多地涌出。

    林晋慈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幅度微小地摇了一下头,说不会。

    “那就好。”傅易沛颔首,提议,“要不要喝点酒?”

    “泡温泉不能喝酒。”

    “哦,忘了,是不能喝,无酒精的软饮总可以。”

    傅易沛拿起酒水单正要看。

    魏一冉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提着一瓶洋酒,也说刚刚去找了一趟林晋慈却跑空了。

    傅易沛一见到他,眉头就皱起来,怕没有好事。

    谁知魏一冉跟转了性一样,对林晋慈客客气气的,直接往林晋慈另一侧的椅子上坐,喊服务生帮忙拿酒杯和冰块来。

    傅易沛只得提醒魏一冉,泡温泉不能喝酒。魏一冉大手一挥,说他本来就不打算泡温泉,不爱在水里待着。

    傅易沛了然,顺口对林晋慈解释:“他小时候不小心掉泳池里呛过水,到现在都不敢学游泳。”

    “是阿沛救的我。”魏一冉接着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

    林晋慈略略点头,又一派严肃地问魏一冉:“当时呛得很严重吗?”

    可能是没想到林晋慈会关心自己,魏一冉眼中划过一抹意外,看着林晋慈,语速慢了一拍。

    “有点……池子不是很深,就是当时腿抽筋了起不来。”

    “溺水是要怎么救?人工呼吸吗?”

    大概学霸总会有些与众不同的关注点,脑子才会发育得不同凡响,还没温情过半分钟,魏一冉无语地撇了撇嘴。

    “放心,没有,还没到需要人工呼吸的程度,傅易沛的初吻肯定是给了你的!放心吧!”

    林晋慈蹙眉,实在不知道魏一冉怎么会联想到初吻上面。

    傅易沛已经开始用手指抵按太阳穴。

    魏一冉也不是凭空带着酒去找林晋慈,杯子和冰块被送来,他将酒哐哐倒满,举起琥珀色的杯子对着林晋慈。

    “之前怂恿徐东旭灌你酒,是我不对,我认罚OK?”

    魏一冉吞酒吞得利落,林晋慈都没完全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傅易沛,好像希望傅易沛可以出声阻止,低声说着:“不能这么喝吧?”

    “魏一冉,稍微喝点儿得了。”

    傅易沛抬手拦,但没用,魏一冉撤着胳膊躲开,把酒喝完,才放下杯子。

    “我这人不矫情,该赔罪就赔罪,自个儿也不玩假的好吧。”

    傅易沛看到了,魏一冉是局气。

    三杯罚酒喝得一滴不剩,往日仇怨一笔勾销,便跟林晋慈不计前嫌地畅谈起来。

    这也是小魏总的本事。

    但凡魏一冉想结交什么人,没有人会不愿意跟他当朋友,估计是在徐东旭那儿套的现成话,聊起建筑艺术,讲得头头是道,又留够门外汉的话头,让林晋慈这个专业人士不得不顺着话就去展开解释。

    傅易沛不怎么搭话,在旁喝饮料,安静听着,倏然荒谬一笑,不晓得这相谈甚欢的情景,好是不好。

    大概是有点不对劲的。

    他跟林晋慈点的双人套餐,本来东西就不大多,两人填肚子,可能刚刚够三分饱。

    主厨热情烹饪,小盘小碗一道道送来,大半都进了魏一冉嘴里……

    可能是感受到那三杯罚酒的诚意,林晋慈比较友好谦让,芦笋、马头兰、甜虾通通都让给魏一冉,听魏一冉说他一路飙车过来挨了饿的事,也对魏一冉说空腹喝酒不好。

    傅易沛又按了按太阳穴,问主厨要来餐单,打算再添点东西。

    正看着,一块炭烤喉黑递到傅易沛视线里。

    一旁的魏一冉嚷嚷着,吃了一轮蔬菜了,刚上点硬货,就不给啦?

    “这是傅易沛喜欢的。”林晋慈说,在傅易沛的目光注视下,轻声催他,“拿着呀。”

    傅易沛没有接,目光定在林晋慈脸上,弯下脖颈,就着林晋慈的手接受了投喂。

    林晋慈将疑似被唇瓣碰到的手指蜷缩着收回。

    魏一冉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啃着一大块白萝卜,还在算账:“我刚刚吃的七八盘都没有你那块喉黑贵。”

    傅易沛十分受用:”你少和我比好吗?”

    说起来还要跟魏一冉算账。

    他跟林晋慈之间好好的聊天气氛被魏一冉完全破坏,现在还跟个电灯泡一样,吃拿卡要,赖着不走。

    傅易沛试图友善驱赶:“你要不早点回去休息吧?”

    魏一冉“啧”了一声:“这才几点啊。”

    傅易沛从未如此无语。

    没过多久,魏再和章明熹也过来了。

    章明熹拉着林晋慈聊明天的安排,说明天中午要去吃一家古法菜,问林晋慈吃中餐的喜好,而魏再莫名神清气爽,跟傅易沛讨论起今天晚上刚爆出的行业新闻,分析未来的股市走向。

    场面一时更加热闹。

    傅易沛被裹挟在喧闹之中,心思漂浮,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的林晋慈,他手里拿着印有酒店logo的方形纸巾,转着签单本上的圆珠笔,有时无意识地写写画画。

    说了半天的话,被“哦”和“嗯”敷衍,魏再察觉到傅易沛不对劲,低眼一看,发现傅易沛在雪白的纸巾上写了好几个扭曲变形的Daniel,魏一冉也觉得古怪,正要往前凑,被魏再一把推开了。

    “你喝了酒不能泡温泉,一个人待着吧,我们顶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章明熹定的是小汤泉,适合两个人一起泡,男女分开,傅易沛和魏再在一块。

    说到今晚魏一冉的性情大变,傅易沛猜是魏再的功劳,有点好奇魏再跟魏一冉说了什么见效这么快。

    魏再靠在池边,倒也没揽去全部功劳,说也有徐东旭的一部分原因。

    那天魏一冉气冲冲跑走,如傅易沛预料,真去找了徐东旭,不过吐槽没成,徐东旭一口一个林工,拉着魏一冉在他那块拆成破烂的地上一圈圈转,说这里是怎么巧思设计,那里又是因地制宜采用什么结构,把林晋慈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我爸说那天晚上魏一冉回来脸色特别难堪,像给人挂冷风口上吹了一整天似的。”

    魏再又分析道:“可能也是他自己想通了,我今天稍微提醒了他两句,他就说知道了,魏一冉,你是最清楚的,把你看得比我这个哥哥还重要——”

    傅易沛可不想破坏人家双胞胎兄弟情,立马说:“哪有。”

    “肯定啊,我能说假话,他就是在意你、维护你,之前才会冲动坏事,之后你就放心好了。”

    “知道。”

    傅易沛应着。

    这家度假酒店的小汤泉私密性做得都还不错,章明熹本来是安排她跟魏再一起,林晋慈和傅易沛一起,下午在床上魏再跟她说这样不好,到底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林晋慈看起来也比较保守,这样安排有点操之过急,万一林晋慈误会是傅易沛授意自己表妹这样安排的,倒容易坏事了。

    章明熹这才临时改了男女分开,刚刚在餐厅,魏再说要去泡温泉了,她就挽着林晋慈的胳膊一块去卸妆。

    魏再用案盘里麻质的布块擦了手上的水,拿过自己的手机看,章明熹几分钟前刚给他发来信息,问他这边情况怎么样。

    魏再看了一眼对面的傅易沛,回复:[你哥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Cici:[不会还在想Daniel的事吧?你开导开导他。]

    魏再应下了。

    放下手机,魏再朝胳膊上撩了几下水,状似无意地试图谈天:“成寒……我听魏一冉提过几次,不过我对明星不怎么了解,他有英文名字吗?是叫Daniel吗?”

    一直注意力飘浮的傅易沛骤然回神,掷地有声地冷笑一下:“呵!他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是Daniel!”

    说完,也不顾魏再的反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魏再说:“你问一下章明熹,她们那边还要泡多久。”

    魏再又拿起手机,说“这才一个小时不到,女生估计要泡很久吧,还要敷面膜什么的”,照傅易沛原话,给章明熹发去信息。

    两个男人喝着池边补水的饮料,等章明熹回复。

    大约过去五分钟,魏再手机亮起,他看过之后,告诉傅易沛:“Cici说林晋慈可能不适应高温汤,泡得有点心慌,她们就出来了,打算回房休息。”

    话音刚落,傅易沛手里的玻璃杯也“咚”一声磕到鹅卵石上,他起身迅速,说“我也不泡了,去看看她”,踏上水梯,抽来宽大的深蓝浴衣,松松套上,就往淋浴间走去。

    魏再又不明白了。

    泡温泉有点心慌也属于正常现象,就是泡澡泡久了也容易头晕,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忽然就稍微能理解自家弟弟恨其不争的老妈子心态,喜欢一个人,是正常情感,但上头上到傅易沛这种地步,作为朋友,是会有点担心,尤其是人家女方看起来相当理性冷静,完全不像他这样魂不守舍-

    门被敲响时,林晋慈刚刚抹完身体乳。

    她朝门口走去,以为是章明熹来看她,刚刚从高温汤出来时,章明熹担心不已,一路搀着林晋慈的胳膊,问她有没有事,林晋慈都觉得好笑,只是有点心慌,出来缓一缓就好了。

    房门一打开,穿着酒店睡袍的高大身形直映眼帘,垂至膝盖的深蓝睡袍之下是同色的宽松长裤,稍盖住拖鞋。但看他腰间系带的潦草程度,以及浴袍帽子下面还在积水的湿润发梢,好像是出浴就直接过来了。

    林晋慈搭在门把上的指节略微收紧,将门外的傅易沛看了一遍之后,他也只盯着她并不说话,她便问:“有什么事儿吗?”

    傅易沛两手插在浴袍口袋里,低低吐字:“都不请我进去说话?”

    林晋慈便往旁边让了让,说“那你进来”,等傅易沛迈步进入,她才推上门,一回头,站在她身后的傅易沛像一堵高墙,叫她反射性后退,拖鞋抵到退无可退的门边。

    她又说“你干嘛?”,抬头望着垂眼的傅易沛,视线里,他的额发淌下一滴水珠,眼见要洇进眼睛里,林晋慈无法熟视无睹,抬手飞快,一瞬碰触,替他抹去。

    傅易沛敏捷地抓住她要逃开的手,逼近一步,林晋慈就彻底靠到门上了。

    他盯着她,问:“你心慌?”

    林晋慈摇头否认:“没有。”

    傅易沛不急不忙地说:“是章明熹说的,说你心慌,所以提前回来。”

    林晋慈这才反应过来“你心慌?”问的不是此刻,顿感脸热,应该是泡温泉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退。

    傅易沛仍抓着林晋慈的手腕,好似唯恐她逃脱,又将头低下来一些,声音近到能听到彼此的气息声,问她:“现在还心慌吗?”

    林晋慈嗅到一种偏冷的润湿水汽,源于何处,不言而喻,她屏息,稍稍抿了一下唇,听到傅易沛紧接着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才回答:“还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手腕毫无作用地轻挣了一下,尝试把话题转回傅易沛身上,想问他要不要先吹干头发,这样好像容易感冒。

    但没来得及开口,傅易沛先说:“那我要问你问题了。”

    林晋慈心头略缩了一瞬,说“你问”。

    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淡,只有非常熟悉她的人,才能从少许不自然的细节里窥见她不同寻常的情绪。

    “Daniel是谁?解释一下,我不太懂。”

    闻声,林晋慈的表情才难以维系地出现波动,想笑又紧抿唇瓣,好像连这样的话音都承受不住,侧偏过头去,缓了数秒,最后,羞恼低声:“你少装了,就是你告诉我的。”

    下一瞬,林晋慈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扳正她的脸,四目相对的一刹,手的主人说“那我要当了”,没有一秒等待反应的时间,便倾身过来,吻住林晋慈微微张开的唇瓣,她没有防备,眼睫稍稍一颤,侵略便加深了。

    唇间缓慢厮磨,心跳加速的感觉,好像要渐渐胜于刚刚泡高温汤的心慌,林晋慈胡乱一抓,没想到碰到的是傅易沛腰间的浴袍带子,完全不敢用力。

    手指无措着,仅凭感觉在毛绒的衣料上攀爬,抓住傅易沛,踮起的脚尖慢慢发酸发软,那只捧她脸的大手好像有感知,一把搂住她的腰,带着她,边亲边挪步,将林晋慈抵在玄关墙边。

    过程中,他湿发末梢的积水坠落,滴在林晋慈肌肤发烫的锁骨处。

    丝丝凉意,好像下一秒就会蒸发。

    这一吻汹汹,停下来时,林晋慈眼睛迷蒙,唇瓣发麻,置身于墙壁和傅易沛的胸膛之间,非常真实地心慌着。

    泡在温泉里的心慌,她有敏锐的意识,迅速判断自己需要离开这种状态。

    但此刻的心慌,有种精神触电的酥感。

    仿佛浸入糖浆中,思维动作都被甜甜的胶质干扰,人无法再保持敏锐。

    林晋慈偏着头,无意识地看着柜子上的花瓶,但清楚自己此刻完全被傅易沛的目光笼罩。

    大学恋爱时,她就不太明白怎么会有人可以一直盯着另一个人看,是在看什么?她也有不少时刻觉得傅易沛特别好看,会多看两眼,但为什么要一直看?

    可能看够了,傅易沛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对她说:“这次是你说的。”

    “嗯。”林晋慈轻轻地应。

    “不去周游世界了,要永远留在你身边。”傅易沛用手臂环

    拥住林晋慈,呼吸到她身上淡淡的甜杏仁油的气味,温暖好闻,将一颗被帽子盖住的湿漉漉脑袋,埋进林晋慈肩窝里,忍不住地要求林晋慈:“你要永远喜欢我。”

    林晋慈只穿着单薄的长袖睡衣,领子很低,脖颈全部露出,被微潮微硬的发丝蹭得有些痒,避不开,似乎也不想避开,嘴角浅浅抿起,拿这样的坦荡地说出要别人永远喜欢他的傅易沛没有任何办法。

    林晋慈无奈地笑着,小声说道:“哪有人会说这种话啊?”

    会说这种话的人,按着她的肩膀,和她拉开半臂距离,目光锁定她:“你不答应吗?难道我不是Daniel?”

    是的,Kitty会永远喜欢Daniel。

    林晋慈招架不住这样强势又幼稚的胡搅蛮缠,脸颊发红,只好顺从:“没有人说你不是,好吧,可以,就这样。”

    傅易沛觉得她别扭的样子实在可爱,好像在做一笔赔本买卖,但实在太想成交了,就说好吧,可以,就这样。

    但又要故意为难,装作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摇了摇头说:“没有真心……”

    “不是。”林晋慈立马要跟他解释,“不是没有真心,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傅易沛眼一眨,嘴角的一丝笑被压下去,淡淡说“哦”。

    林晋慈的手指下意识抓着他胸口的衣料,好像非常害怕失去傅易沛,努力克服不习惯表达的自我,试着对傅易沛坦白,声线罕有地因紧张而发颤。

    “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个做完决定就不会后悔的人,在我的观念里,只有不后悔,才代表正确,所以我都是一旦放弃什么,就是真的不要了,我不会再回头。”

    “只有你——”

    她抬头看着傅易沛。

    下一秒,那双一贯漠然的清冷眼眸,坠落不堪重负的眼泪,声音微哽着,对傅易沛说,“我会舍不得,想要拿回来。”

    “但是,我没有办法……”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所以选择低下头,但是近乎发抖的声音,让认真听她说话的傅易沛,没有错过她每一瞬的情绪转变。

    傅易沛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晋慈,听到这样的表白,甜蜜感动之外,揪心难受更多,手足无措伸手抱住林晋慈,轻抚她的背,听林晋慈倾诉。

    因为清楚知道自己做了错的事,伤害了傅易沛,她不是一个轻易原谅别人的人,同样,也很难轻易原谅自己。

    所以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弥补,才能把自己舍不得的东西拿回来,又想到如果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试图用弥补来换取自己的原谅,自己是不会原谅的。

    因而感到更深的无望和难受。

    傅易沛捧着林晋慈的脸,拇指擦过泪痕,低眼问她:“你想要弥补,但不知道做什么是吗?”

    林晋慈鼻音很重,“嗯”了一声。

    傅易沛退开一步,指导她:“把手伸出来。”

    又在林晋慈疑惑着慢慢伸出右手时,不禁失笑,她掌心朝上,好像以为他要拿手板打她。

    傅易沛说:“两只手。”

    林晋慈照做。

    傅易沛又说:“手臂伸高一点。”

    林晋慈继续照做,伸出手,抬高手臂,虚虚挂于空中,仿似坠海之人的求救姿态。

    她保持有些怪异的姿势,实在不明白,眼睛看着傅易沛,问:“然后呢?”

    话音刚落,傅易沛低下身躯,闯进她的两臂之间,把宽阔的肩膀借给她搭手,他的手臂环紧,将她重新拥进怀里,话音温柔地拂在她耳边,说:“这样就够了,你只需要朝我伸手,让我知道,你喜欢我,你需要我,我就会立刻回到你身边。”

    林晋慈卡顿一般:“你,你就原谅我了?”

    “没有原谅,不需要原谅,”傅易沛说,“我从来没有怪你,我舍不得怪你。”

    她在今晚向傅易沛坦白,傅易沛也同样告诉她一件,她至今完全不知道的事。

    “其实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你对我几乎没有关注……后来在一起,也想过要跟你说,但又觉得那些都是我单方面的回忆,讲出来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不想提高中,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想听。”

    林晋慈轻声问:“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想听?”

    “你在南安读书的那两年,好像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林晋慈沉默下来。

    的确如此,高中那两年是她最不开心也最不愿回忆的时光。

    傅易沛将手臂收紧,深深地抱着林晋慈,对她说:“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什么在为难你,我们也不是朋友,我没办法靠近你、跟你说话,也不清楚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自己有没有能力为你去解决,但那时候,我就想,有一件事我能做到,我不为难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永远不为难你。”

    “我会永远喜欢你的,林晋慈。”

    林晋慈愣怔一瞬,只觉得有一颗空空的冷寂的心脏,忽而吹进暖风,好像有人在这里播种了一个春天。

    第50章 你帮我“男朋友F”

    林晋慈木讷着,如一颗小而坚硬的种子,即使感受到春日气候,也很难挣开紧厚的种皮,去发芽回应。

    嘴巴微微启开一丝缝隙,试了试,只吸进安静的空气,却说不出与傅易沛同等的话。

    永远是太缥缈的词汇。

    而变故总是不期而然地发生。

    她感到些许前所未有的沮丧,仿佛受困于一辆静止不动的车上,无论她的意念如何向往花团锦簇的前方,行动也不能到达。

    林晋慈将脸埋进傅易沛胸口,环抱在傅易沛背部的手,慢慢抓紧他的衣服。

    太过用力,以至于被傅易沛察觉异常,他轻按着林晋慈的肩膀,拉开距离,观察她的脸,说的话却是轻松平淡的:“我头发都没吹,身上潮气重,别把你睡衣弄湿了。”

    林晋慈不禁纳闷,他刚刚亲人的时候怎么没管这些?林晋慈望着他,没说话,四目相对的眼神渐深,脚尖随之踮起,想要亲吻傅易沛。

    刚刚才说自己身上潮气重的人,下意识将脸庞低下来,回应她的靠近。

    两片唇瓣即将触碰上,震天响的敲门声,梆梆两下,将林晋慈吓回原位。

    “砰砰——林晋慈!”

    “砰砰——林晋慈你出来!”

    魏一冉辨识度极高的大嗓门隔门传进来。

    气氛被毁,傅易沛闭眼忍耐,再睁开发现忍不了,腮角肌肉因咬牙的动作暗暗鼓起,心想,魏再不是说魏一冉已经变了,让他之后就放心好了吗?

    “砰砰——林晋慈!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听声音应该是喝多了,口齿不清,一副要闹事的霸道语气。

    不是一个小时前才跟林晋慈相谈甚欢,魏一冉怎么这么善变?

    傅易沛脸色沉下来,准备开门去审问醉鬼,刚一步上前,就被林晋慈拉住。

    “你去把头发擦一下吧。”低声说着,她将傅易沛推向卫生间的方向,“我去开门,你不要出来。”

    傅易沛脸色更加冷沉,看着林晋慈露出疑惑样子,像是问她要解释,外面是他的朋友魏一冉,又不是她的朋友成寒,他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

    林晋慈似乎看不到他的不悦,手指虚而不实地贴在他掌心里,仰起下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小声哄他:“去擦头发吧。”

    傅易沛看似继续沉默,实则已经答应。

    目送林晋慈走过去,将房门打开。

    林晋慈先是得到魏一冉劈头盖脸的批评,说他敲半天了,怎么才开啊?

    林晋慈将门开得很小,尽量不让门外的人看到室内,探出脑袋和半个肩部,情绪并不受其波动,冷静如常地问:“你要干什么?”

    那句“喝多了就去休息”还没有脱口,章明熹从走廊另一头追来,边跑来边喊着:“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你跑来找小慈干什么啊?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不像话吧?有什么话不能明天早上再说啊?”

    一脸醉相的魏一冉,语气坚定,说他就要现在问!说知道傅易沛和林晋慈快要复合了,他现在不反对,但是还是不放心,要来问林晋慈要一个准话。

    章明熹拽不走他,听了都无语:“人家两个谈恋爱,要给你什么准话?怎么,你不放心,你要当傅易沛的陪嫁是吧?”

    林晋慈听了也想笑的,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笑,立马笑不出了。

    还好门口的两人拉扯得热闹,没有留心到林晋慈房间里的声响。

    林晋慈打发魏一冉快问。

    魏一冉便理直气壮地问:“林晋慈,你爱不爱傅易沛,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的?”

    果然,说溺水能扯到初吻的人,提问一样振聋发聩。

    这下轮到魏一冉催促:“我只是要你给我一个保证,说话啊!你爱不爱傅易沛?”

    那辆停滞不前的车,糊里糊涂地被催动了一下,心绪颠乱之际,林晋慈延长了呼吸,她知道傅易沛就在她身后。

    她低声说:“爱。”

    鼓足勇气说出口的话,到魏一冉那里毫无分量,立马被大声吐槽并得到指导:“你这么犹豫,都像假的!你是不是真心的啊?你大声地说,你爱傅易沛!”

    章明熹压着音量,几乎要跪下来求他:“小声小声!魏一冉,你行行好,别拉着我一块丢脸行吗?”

    魏一冉大着舌头嚷嚷:“怎么了?真,真话她都不能说吗?除非是——”

    话音被打断。

    “我爱傅易沛。”

    魏一冉傻兮兮看着林晋慈,好像再也挑不出问题来了。

    章明熹连忙感谢,一边说“小慈难为你肯哄这个醉鬼,真的麻烦你了”,一边一把薅着遂愿的魏一冉赶紧撤离,生怕慢一秒他又要蹦出什么古怪要求来。

    两人在走廊渐远,周遭安静下来。

    房门再度合上。

    林晋慈转过身,果然看到站在几步之外的傅易沛。

    还是那副穿睡袍的随意样子,只是摘了浴袍上的帽子,湿润乌黑的额发被毛巾擦得凌乱好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林晋慈。

    林晋慈:“卫生间有吹风机。”

    傅易沛:“我知道。”

    林晋慈还是站在门边,人不动,细声说:“刚刚……不是哄魏一冉才说的。”

    傅易沛笑了一下,还是说:“我知道。”

    过了两秒,手上多余的动作停了,他喊林晋慈过来,林晋慈犹豫了一秒,朝他走过去。

    被毛巾勾到傅易沛身前时,不是很意外。

    被吻住时,觉得是情理之中。

    只有一点,让林晋慈的瞳孔不自禁地睁大了一些。

    傅易沛这一次吻得格外轻柔。

    以前的吻,总是来势汹汹地侵占,即使林晋慈稍有不适应,他最多会缓一缓,但不会停下来,就像辛苦捕获的猎物,要敲骨吸髓地食尽,她总是被动地感到晕眩。

    但这一次,是林晋慈自己意识不清地张开被吮含到酥麻的唇,渴望更多,那股清冽的气息才蔓延进来,一点点攻城略地,调动林晋慈的感官。

    傅易沛一手捧着林晋慈的脑袋,另一手扣着林晋慈的腰,宽松的睡衣,被抓揉出凌乱的线条。

    林晋慈变调轻哼,像某种信号,傅易沛忽然停下来,将一颗脑袋轻抵在她肩窝里,喘息略重,手臂将林晋慈单薄的身体按向自己,彼此紧密得不留任何缝隙。

    林晋慈快要喘不过气,拍了拍傅易沛的肩膀,要他先去把头发吹干。

    傅易沛明明答应了,闷闷地说好,不到一分钟又变卦。

    酒店的吹风机到他手里,尺寸小得只有巴掌大,他却好像拿到什么异形魔方一样苦恼:“你帮我,酒店的吹风机我用不明白。”

    林晋慈极少说假话,即使真的不愿说实话,也习惯用片段式的真话去组构谎言,因而实在不知怎么会有人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胡说八道张口就来,每一次都说得和真的一样。

    林晋慈起初直直看着傅易沛,希望傅易沛能自己意识到他讲话有点离谱了,但是事不遂愿,傅易沛只是顶着一头蓬软的湿发,锲而不舍地用无助的眼神望过来。

    林晋慈怀疑他大学读的是导演系,但去表演系也旁听了不少课程。

    最后没用地叹了一声气,走过去把吹风机拿过来,让傅易沛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调成低档温热风,一边松松拨着发路,一边用吹风将短发吹得东倒西歪。

    傅易沛坐在偏矮的沙发上,两只手臂前伸,刚好可以搂住林晋慈的腰,林晋慈象征性地推了一下,但并无作用,还被回馈一个略感受伤的注视,她就算了。

    林晋慈忍不住说:“你刚刚说我高中对你几乎没有关注,其实不是,我有关注,我觉得你跟大家说的差不多优秀,很能干。”

    末尾声音加重的三个字,显然意有所指——高中的傅易沛独立自主,技能满点,而现在的傅易沛用不明白酒店吹风机。

    “你怎么会知道我很能干?”

    “听别人说的。”林晋慈认真吹发。

    “别人更不可能知道。”

    林晋慈疑惑:“你不知道你高中的时候很有名吗?”

    连去年参加南安高中的同学会,都有人频频提起他。

    傅易沛要笑不笑地抬头看着林晋慈,好像没有认识到错误的意思,林晋慈想,自己恐怕在对牛弹琴,不跟傅易沛说话了,但傅易沛却要缠着她,随便一句话就能导致林晋慈大脑的运作过载。

    “待会儿吹完头发,你能不能再亲亲我?”

    林晋慈道明他们现在的服务关系:“……我帮你吹头发,还要回报你啊?变成资本这么可怕吗?”

    “没有,那我回报你。”

    “……”

    林晋慈感觉自己应该是中招了。

    如果要从他人的评价中,选一个自己也绝对认可的特质,林晋慈会选“聪明”,但傅易沛总有这样的本事,让她觉得自己不够聪明。

    她的人生里存在太多的对抗关系,聪明这种特质是她与生俱来的盔甲,大多时候让她感知到安全,小部分时候她又会因为自身不够轻盈,而觉得与快乐隔远。

    只有跟傅易沛在一起,她才有“不聪明也不必害怕”的体验,得以卸下盔甲,不担心这个人会伤害她。

    男人的头发短,吹起来也快,吹至七八分干,林晋慈把吹风机关掉,放到一旁,然后分膝坐在傅易沛腿上,朝他紧贴拥抱而去的重量,让傅易沛被动回拥着,靠进沙发靠背里。

    还不明情况,他的手已经轻缓地在林晋慈背上抚着。

    这样没有任何交流的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一旁林晋慈的手机震动亮起,傅易沛伸长胳膊替她拿来,无意一瞥,就瞧见并不陌生的吉他头像。

    他大方提醒林晋慈:“成寒给你发了信息,你要不要看一下?”

    林晋慈顺从地说“好”,坐到一旁,拿过手机看,然后发现傅易沛一言不发,但似乎又非常想知道内容的样子,一直看着她。

    林晋慈就告诉他:“是成寒的房子下周要开暖房派对,提前通知朋友,他那个房子装了很久,九月份其实已经装修好了,因为一盏定制的主灯又等了两个多月,现在总算是都弄好了。”

    傅易沛听后,并不关心地“哦”了声,过了片刻,又问:“他的房子,是你帮他设计的吗?”

    “我做住所类型的室内设计比较少。”

    林晋慈说自己推荐了臻合哪位设计师给成寒,简单赞许了这位设计师的能力资历。

    傅易沛要林晋慈发这个设计师的微信名片给他,说他舅妈最近正在考虑换内装,苦于找不到好的设计师,林晋慈不疑有他,就把微信推给傅易沛了。

    刚发过去,准备放下手机,一旁的傅易沛忽然朝她伸手,直接说:“把你手机给我。”

    林晋慈愣了一瞬,不知道他要自己的手机干什么,也没问,就把处于微信界面的手机,放到傅易沛手里。

    傅易沛接过去,直接点开对话栏里的“F”,了然说:“我就知道你不会

    给我打备注,每次都是我自己打。”

    的确。

    嫌疑人F,老同学F,男朋友F,都是傅易沛自己输入的。

    他改完微信,又去通讯录里改。

    林晋慈无所事事又感到甜蜜,不想呆呆地显露,便转移注意力,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打开酒店的电视,巨大的液晶屏上投来光影,是晚间的电影剧场。

    忽而浮现的声音画面,似乎都难以进入她的脑袋里,因她在想,在她和傅易沛认识的第十一年,傅易沛在她的通讯录里,终于又变成了男朋友F。

    她舍不得的,终于重新拿回来了。

    于是,忍不住偏头去看旁边的傅易沛,发现他又点进微信里,将“男朋友F”设为置顶聊天。

    林晋慈眼中稍有惊奇,使用微信很久,她还不知道也从没使用过这个功能。

    傅易沛将手机递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是一部国外的爱情电影,目光没什么兴趣地收回,他看着林晋慈接过手机,又放去一旁,手掌撑在沙发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傅易沛问:“怎么了?”

    “你待会儿会走吗?”林晋慈问。

    傅易沛是成年人,不会听不懂暗示,但这种话由林晋慈来说,缺乏情愫,导演系出身的人也很难判断这是不是暗示。

    他略靠近一些,也直接问她:“你是希望我待会儿走,还是不走?”

    “随便你好了。”接着,林晋慈语出惊人,“只是这个房间,好像没有那个东西,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请前台帮忙送来,你是不是……需要,需要大一点的。”

    傅易沛从听到“那个东西”开始强撑平静自若,听到林晋慈磕巴,破功失笑,又恢复一本正经:“原来你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林晋慈声音渐小,“我不太记得了……”

    她和傅易沛第一次去酒店开房没有做到最后,她多少是有点类似任务没完成的失落,但又觉得自己已然尽力,不多强求,只在关了灯之后,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做了吗?因为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傅易沛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不做了,好像小了,勒得不舒服。

    那晚太累了,意识不清。

    时隔多年,也无法分辨是否属于真实记忆。

    瞧她好像少见地脸红了,傅易沛伸手碰了一下林晋慈的脸,说他待一会儿就走,今天白天很累,明天上午还有集体行程,林晋慈需要好好休息。

    林晋慈想,他们上次没有做到最后都感到筋疲力竭,如果做完,应该会更累,但有件事,她还是想确定,对自己没有明确掌握的信息,难免求知欲旺盛。

    “那次,酒店的……是真的小了吗?”

    傅易沛一如当年,含混不清“嗯”了一声。

    清除盲区的林晋慈,此刻感到妥当,因想起旧事,又不禁坦白:“我那时候以为是我做得不好,不过我当时真的尽力了。”

    傅易沛笑了,点头附和说“你是很尽力”,在林晋慈听出反话语调,面露疑惑时,他解释说:“你何止尽力,你简直乱来,不打招呼就忽然那样……哪有人那样咬的,那也不是能咬的地方。”

    知识储备增长,林晋慈现在当然知道自己有失循序渐进的情调,或许鲁莽,只是那时候她唯一看过的那部限制级电影里,有关女主主动的亲密戏部分就是如此表现。

    片子是在工作室的影单里找的,某天所有人都在楼上开剧本会的下午,她自己一个人在放映室看完,她跟傅易沛形容了背景设定。

    傅易沛一听就知道了。

    问她看的是完整版吗,有音乐室的亲密戏吗?林晋慈说有。

    在复古而幽暗的音乐室,激烈的曲调中动作戏也层层升温,男主就是这样对待女主的,吻着女主胸口和腿根,衔住皮肉。

    林晋慈出神望着面前放映的影片,眼瞳里划过回忆的色彩,喃喃说:“好像要吃了她。”

    “他是军官。”

    设定上自然会强势一些,傅易沛看电影会下意识从创作者的角度来分析角色张力。

    林晋慈不懂创作,不太明白军官跟那样的渴求有什么关系,只是说自己看到的:“他很爱女主,很想占有女主,不想和她分开。”

    傅易沛听后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林晋慈好像在说,那时候,她表现的是,她很爱傅易沛,不想和傅易沛分开。

    久久听不到傅易沛的声音,林晋慈转过头,有些茫然地问:“我说得不对吗?”

    她对电影的理解好像从来都没有别人丰富,看不出太多隐喻和象征。

    傅易沛倾身过来,毫无预兆又一记深吻更让林晋慈迷惑了,氧气渐渐稀薄,才松开,林晋慈像被亲懵了一样看着傅易沛,听到傅易沛说:“你说得对,就是那样的——”

    “他很爱她,很想占有她,不想和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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