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乔宝蓓将自己关在衣帽间里。
这里不开灯是昏暗的,透不进阳光的,且充斥着她的衣帽包包和首饰皮鞋,很有安全感。
她想不通严博扬怎么忽然又缠上自己,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在她婚姻幸福生活美满的时候。
好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也最好是死了,他为什么不去死,非要纠缠她?
乔宝蓓舍不得摔手机,扔到桌上,随手扯下一条GUCCI的围巾盘到身上,坐沙发闭目运了好几回气。
刚要把血压压下来,又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乔宝蓓顿时睁开眼。
拾起手机,看到的是一条垃圾新闻的推送。她太阳穴突突跳动得厉害,并没有因此放松。
拉黑没用,严博扬会不断换号码给她发消息,刚才那条就是证明。骂他一顿?不,可能会激怒他,对她来说除了逞一时口快没有好处。
可难道她只能当缩头乌龟被这种贱男人纠缠吗?
围巾攒了一团热意,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彻骨。乔宝蓓以掌抹了抹面,再度点开那条短信。
停顿数秒,她颀长的美甲在屏幕上戳动,敲了一行字,但又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手在抖,身骨也抖成筛糠,无处宣泄的无力感如张密网将她桎梏得透不过气:【你想干什么?能不能别随便这么喊我,我已婚了!】
对方几乎是卡着她发出去的第一秒回复的。
+86156*****322:【我知道】
+86156*****322:【我只是不甘心】
+86156*****322:【宝宝,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吗?你终于回我了】
乔宝蓓有种想吐的冲动,立即纠正:【什么称呼都不行,别这么喊我,严博扬,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甘心什么?请你自重好吗?别再继续骚扰我了,否则我将报警】
不知她的震慑是否起了作用,几分钟过去,严博扬一直没回话。
正当她想放下手机,对面弹窗了。
+86156*****322:【别生我气,也别报警】
+86156*****322:【我知道你不会的,也不想让你丈夫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对吧】
+86156*****322:【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盯着屏幕上的三行字,乔宝蓓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到上次的事,钝痛从心底蔓延,她的双眼霎时红了。
她是不想让傅砚清知道,要是知道了还得了?他能容得了这种事?
乔宝蓓蜷在围巾里,用手揉了下眼,腕骨湿热,屏幕也模糊。她缓了好久才问:【你现在在哪里?】
+86156*****322:【燕北,你愿意见我了?】
燕北。
幸好不在黎城。
乔宝蓓松口气,但看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却觉得分外刺眼,她抖了一激灵,赶忙回:【我没空,我不想见你】
+86156*****322:【那我去黎城找你】
搞半天他还要她千里送?
乔宝蓓瞪大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以前怎么会因为贪图钱财美色就和这种男人厮混在一起?
不行,他不能来。
纵使违心,她也要哄着他,稳住他,别让他来。
乔宝蓓编辑了一大段字,怎么写怎么不对味,删删改改,都打算去网上或AI网站生成了。大概是她回复太慢的缘故,严博扬又擅自主张做决定: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黎城】
乔宝蓓立马跳回短信页面,否决他:【不行,我这段时间真的没空,下次什么时候去燕北我再告诉你,反正你不能来】
她把网上扒的话复制粘贴过来,看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点击发送。
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用违心的谎话哄着人,她心跳剧烈,手指凉得不像话。
大概是那些花言巧语起作用了,严博扬总算松口,回了一个“嗯”字。
老实说,她不太信他会这么安分,可她又能怎么样,总不能花钱买命找人把他杀死吧?那样会坐牢的,她还很年轻,贪生怕死,干不来这么极端的事。
各种法子在脑海里闪过,她越想越绝望,甚至脑补到傅砚清发现以后,冷着一张脸提离婚把她扫地出门的情景。
乔宝蓓抱着双膝,在衣帽间坐了很久,像枯萎的干花,碰一碰就会碎。
门外有动静。
料想可能是傅砚清,她回光返照般,噌地从沙发上起来,像无头苍蝇般漫无目的地兜转,才想起自己得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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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纯白的裙,去拉开门,果真看到公司楼下和她吻得难舍难分的男人。
他的模样还是那般肃穆冷硬,深眼窝,棕皮肤,垂眼见她时会多几分柔和。可能是她自以为的,也可能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度的恐慌,她心里的委屈像不断在热气里升腾的泡沫,叽里咕噜地生成又破碎。
她无法自遏地扬臂扑到他怀里,很想把那些乱哄哄的事倾泻而出,可又唯恐他在意并对她审判。
傅砚清抬手捋了捋她顺滑的发丝,不是没察觉她的异样。
他想问她怎么了,乔宝蓓仰起头,自己答了,说是刚刚看了很伤感的电影。
她其实是个泪点很高的人,应该说,是对情感没那么敏感。傅砚清平时很少见她哭,反正对影视作品是这样,还常常能听见她振振有词的吐槽。
他倒是好奇起她是看了什么电影,随口一问,乔宝蓓如惊弓之鸟,慌张地吐出看了得有八百遍的《霞光万道》。
她的确很喜欢这部电影。
傅砚清本不疑有他。
晚饭之后,看她碗底省了三分之二的菜,傅砚清双眼微眯,再度审视起这昭然若揭的反常。
“吃这么少,是今晚的饭不合胃口?”傅砚清开门见山地问。
乔宝蓓打起警惕心,今天做饭的阿姨也竖起耳朵。
“没,没有。”她赶忙否认,扯出一个值得信服的缘由,“明天理发店剪彩要合影留念,我今天不想吃太多,以免水肿发胖。”
傅砚清不置可否:“不差这一餐。”
“况且你也不胖。”他又补充。
胡说。每次做的时候都快把她的腿肉掐挤出去了,如果不是嫌她胖,怎么还日日监督她运动?
乔宝蓓半点不信。
这两天夫妻生活过得太频繁,夜里傅砚清没再折腾她。乔宝蓓开始习惯枕在他身边,或抱他精瘦的腰身,或装作无意地抚他丰满的胸肌。
她藏了心事,很多时候是兜不住的,很想往外放。无数次想问傅砚清,如果她从前交往的男人突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对她死缠烂打,但她端正态度没有做出任何背叛他的事,他会不会原谅她并帮她摆平一切?
她理应坦白。
可面向傅
砚清,她有口难言,心里仿佛有一根布绳在不断拧绞绷紧。
一个李逢玉就让他在意成那样,更何况严博扬呢?她可以坦白,但她赌不起,这根刺若是扎在他心里,是否有一天会连根把她也一起拔起。
乔宝蓓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作为枕边人,根据腕表的健康反馈,傅砚清万分确定他的妻子藏了心事,绝不是为减肥消肿那么简单。
去公司的路上,他没看报表,十指交扣落在膝上,析毫剖厘地思忖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把时间主要分为四段,乔宝蓓来公司休息的时段,他去开会的时段,以及她独自在家的时段,还有他回家的时段。腕表的健康状态尚且能分段分析,充作参考,但重新嵌入的窃听器并不能拨回过去。
不过也足够了,看看她脉搏的波动就好,他足以分析出来——是她发现他的秘密,还是她自身怀揣秘密-
理发店开业的剪彩仪式是在上午十点,刚好卡着商场开门的时候。
这时人流量不多,搞些仪式感不至于太混乱,但乔丽珍有信心,昨天的直播间既已经把全场优惠活动的热度打出去了,今天的客人一定只多不少。
在乔宝蓓的车堵红灯时,她可劲儿地催促不能迟到赶紧来,否则可能连人都挤不进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乔宝蓓瞄眼红灯,觉得她真是异想天开。还要怎么再快?等绿灯的时候快速等待?
她开车讲究稳妥,卡着约定的时间才停到地下车库。坐直梯上三楼,不用打电话寻求指引,乔宝蓓也能在右手边的黄金段位一眼瞥见那摆满花架的理发店。
整个店以奶油白作为主色调装潢,爱丽两个字被冠以英文名重新设计过,高级且没那么土气,大片的白由绿植点缀,原木的架子摆满各类杂志,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和她记忆里的第一家爱丽理发店大相径庭。
乔丽珍开第一家店时,店铺小小窄窄的,也就只能容下一个前台,三组座椅,那时候还没吞并隔壁倒闭的蛋糕店进行扩店,没有店员,都是丽珍自己操持所有。
她年轻漂亮,又是单身女人,经常有四邻八舍的男人故意找茬揩油。
所以乔宝蓓除了在前台做作业,还负责盯梢这种人。一旦有人想摸个小手开个黄腔啦,她就会故意拿起课本在丽珍旁边背诵。
这些男人有贼心没贼胆,被扫兴致就会乖乖坐好,用这种手段简直屡试不爽。
每个店员会有属于自己的胸牌,乔宝蓓也不例外。丽珍给她安排了一个特高大上的职位:副经理。
其实理发店都很会搞这种噱头,什么高级资深发型师什么设计总监的,听着比较好听而已。不过现在店员多了,丽珍不再身兼数职,等级制度倒还算严谨的。
乔宝蓓今天特意穿了个套裙,戴个胸牌,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剪彩仪式顾名思义,就是排排站剪个彩带合个影,仪式过后,重头戏在揽客。
丽珍把她拉来,就是要她在门口迎宾,当人形立牌招揽客户。
挖的坑在这里呢,真是个阴险的坏女人。
埋怨归埋怨,乔宝蓓还是老实巴交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做着迎宾工作。
时间拨到中午,商场客流量剧增,确实像丽珍预想中的那样门庭若市。
乔宝蓓穿着十厘米的高跟,脚都快站麻了,更别说一直维持饱满笑容的脸,她感觉苹果肌都要嵌形了。
做服务业很不容易,尤其是女人,不过她的工作还算简单,甚至挺有情绪价值的,经常有人夸她漂亮,并且真的因为她的招揽而进门体验。
偶尔会有男人对她投来黏腻恶心的眼神,或是做出掩耳盗铃的偷拍行为,每当这种时候,和她一起迎宾的小妹都会去出声制止。
尽管妹妹态度再如何好,也少不了易碎的男人痛斥一顿,仿佛女人的敏感是原罪。
乔宝蓓皱起眉头,把人往后护着,拿出伴手礼,四两拨千斤地把人赶走。
“哎,这也太浪费了,还把伴手礼送给那种人。”小妹义愤填膺。
乔宝蓓摇摇头:“损失点东西总好过被偷拍发网上,我要不送可能都不让检查。”
丽珍知道这件事后,让她回屋歇着,用方言同样叽里咕噜地隔空骂了一阵,没在让她继续站门口迎宾。
能休息当然是好的,乔宝蓓没坚持,捧着花茶泡泡脚,靠着软垫感觉都快睡过去了。
昨天心神不宁一整夜,她不敢看手机,持续关机着,都怕严博扬又来骚扰她,刚巧被傅砚清抓个正着。
本来她是起不来的,可又觉得新店开业意义非凡,并且忙碌起来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所以并没有食言爽约。
这一隅的休息室仅摆放一组沙发,以木质镂空作隔断,不完全隔音,会有几道繁杂的交谈传入耳中。
“那个男的好有型啊我的天,感觉像超模。”
“是网红吧,珍姐什么时候请kol了?不是说嫌贵没这方面的预算吗?”
“姐妹们,我去问了!他不是网红,不过社交平台上的粉丝量确实挺多的,我和他互fo了,看个签居然还是打职业赛的拳击手。”
“拳击手”三个字像是一串电流,直入她胸肺,激得她打了个冷颤。
乔宝蓓顿时醒觉,手一滑,花茶直接掉进泡脚桶里了。
她弯腰擦干双脚,穿上一次性棉拖,瞥见推着餐车给人送甜点的小妹,立即小跑过去拦着。
小妹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以为是自己忘了给她送:“你等一下,我一会儿再给你送小蛋糕。”
乔宝蓓想说不是,想问她那个拳击手客人是否存在,在哪里,但话到嘴边,她问不出一个字。
这太奇怪了,太怪了。
拦着的手随着这种别扭渐渐放松,视线里,无端闯入一只属于男人的手,取了蛋糕架上的巧克力。
他腕背有蛇形纹身,以及一串英文,交叠着在小臂一路蜿蜒缠绕,看着分外熟稔。乔宝蓓眉心一跳,视线上抬,定格在男人充满野性且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她呼吸停滞,耳鸣作响。
“巧克力,好久没吃了。”男人低沉磁性的话,刚好入耳,连他的勾起唇角的笑,也倒映在视网膜里。
是他。
蛇尾缠绞了脖颈,乔宝蓓发不出任何声音,面颊徒然涨红,几欲晕厥。
这个无耻的男人,竟敢骗她……真的出现了,还是在理发店里。
第42章 你真恶心我想我可能会等到你丈夫死的……
严博扬没有当面和她打招呼,只问什么时候可以排到他。
客人络绎不绝,没排上号的,大多是留了联系方式就出去逛街,或是预约时间下次再来。也有在大厅等候的客人,但乔宝蓓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见到他的那一刻,乔宝蓓的血液在凝固,钝痛到泛酸的腿也变得无知无觉。
高中时他是寸头黑发,不穿校服,看着就有型且夺人目光,现在他留了长发,随性地半扎着,坎肩短袖显露蛇纹,褪去青涩多了几分野性,看上去更不好惹。
“洗剪吹不做造型是吗?”
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流速变慢的空气。
严博扬“嗯”了声。
小妹:“我们这里有些人手不足,你再等……”
“是么。”严博扬不以为意,漆黑的眼定在她身上,目的性十足:“你不能帮我洗头吗?”
目光扫过来的瞬间,乔宝蓓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嗓音滞涩:“不能。”
小妹发觉气氛不对,反应得很快,讪笑着解释:“这位是我们经理,她不负责这块,这样吧,我帮您洗可以吗?”
严博扬凝瞩不转地看着她,意味深长:“不用,我比较喜欢手巧的人帮我洗,我还是再等等吧,经理。”
他末尾的称呼分外轻挑,乔宝蓓恨不能撕烂他这张嘴脸。她压下心里的动乱,轻拍小妹的背,让她去给人送甜点。
趁着人多,乔宝蓓转身去理发店二楼的洗手间,把严博扬的电话号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正打算拨去电话,屏幕已经亮起来电,显示是他打来的。
可真是时候。
乔宝蓓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手都还是抖的。
“乖乖,终于接我电话了。”严博扬轻叹,有些无奈,“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不到你,跑这么快,躲我?”
“别这么喊我。”乔宝蓓纠正道,脊背抵在冰冷的墙面上,攥紧手机质问,“你昨天在短信上骗我,就是为了今天能混进来吓我?”
“我没骗你,我是今天下午刚到黎城的,坐了飞机来的。”严博扬的语气变得低沉,“是我太想你了,乖乖,我们见一面吧,好吗?你告诉你现在在哪里。”
“你别缠着我了。”乔宝蓓深吸口气,见到他时的慌乱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眼眶霎红:“都已经分手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我不放?我结婚了,我已经结婚了!你听不明白吗?到底要我重复多少次?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打扰我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做这种事情?你想毁了我的生活?严博扬,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无耻的一个人!”
电话静谧了一息。
严博扬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呵出一声冷笑,“我无耻?”
“你告诉我,乔宝蓓,你是真心喜欢他才和他结婚的吗?你扪心自问,你没有贪图他的财产,他的身份,他背后的家世?嫁给一个大了你十岁的老男人,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我不信你有恋老癖。”
他字字诛心,乔宝蓓张了张口,无以反驳。
好似被人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她衣不蔽体,一丝/不/挂,找不到任何遮羞布。无法否认,没办法否认,一开始时,她的确是因为这些条件才和傅砚清结婚。
可他凭什么这么说她?他有什么资格?
乔宝蓓刚要辩驳,严博扬语气蓦地又柔和下来,循循善诱:“我不介意你结过婚,我只是希望能和你重归于好。”
“我知道你当初受了委屈,差点儿被你爸卖掉,我知道你迫不得已之下才嫁给他,是我来得太晚,但我也是有苦衷的,你会理解我。”
“他能给你多少钱,拿多少钱养你,我也可以做到,你知道,我家里条件也不差,和他离婚,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神经病……”乔宝蓓忍无可忍,“我疯了才会离婚跟你在一起,你算什么东西,还好意思和他比?身上有哪样地方能和他相提并论?如果你再纠缠下去,我真的要报……”
洗手间传来敲门声,乔宝蓓心头一悸,偏过头,只见把手向下拧了下,渐大的门缝里一截蛇形纹身。
刚才还与她通话的男人赫然出现在眼前,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态,对她笑了下:“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们面对面好好谈谈吧。”
他边说边侧身进来,反手把门扣紧,以肩背抵着。
面临一个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异性,还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前任,乔宝蓓心里顿时拉响警笛,肾上腺素飙升。强烈的惊恐让她发不出一声尖叫,双腿也犹如灌满铅般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他像盘绕在山洞出口的毒蛇,吐着信子狞视她。
失去安全的壁垒,乔宝蓓毫无电话里高涨的气焰,她退后几步,手机紧紧攥在胸口处,双眼如被水洗过般莹润发红。
旁人发来的照片远不如肉眼所见的漂亮,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严博扬喉核滚动了下。恍惚间,她好似看见从前她穿着制服裙的模样,衣摆飘飘,明眸皓齿,对他笑——不,是越过他的肩,对李逢玉笑。
他们在一起过,他心知肚明。他总是比别人要晚一步,这次也一样。
乔宝蓓难捱他灼热的视线,蹙着眉聊胜于无地请求:“……你放我出去。”
严博扬松开把手,不再倚门,却也没偏离分毫:“可以,不过我们得谈谈。”
乔宝蓓觉得可笑,又笑不太出来,她故作冷静,胸腔如地震轰塌,面色苍白:“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宝贝,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和我说这么绝情的话吗?”严博扬细了细眸,威胁之意形于言色。
乔宝蓓抿紧双唇,一副锯嘴葫芦的模样。
严博扬不以为意,率先开口:“这几年我一直在打比赛,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梦想,也是唯一被准许的可以坚持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寿命不长……应该说,对我而言寿命不长,毕竟我父母一直反对我打职业。所以我要在短时间内多打几场赛,多拿几块金牌奖杯,我才能甘心。”
疯子。
和她有什么关系?
乔宝蓓浑身在抖,在这种情况下,她说不出一句挖苦的话。
眼睁睁看着他从眉心指向胸腔,微微一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受过很严重的伤,也住过院,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修复期。”
“你问我为什么这种时候才找你,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结婚,你还记得吗?你说想要我的十块金牌和奖杯,融了当做结婚的五金,这几年我一直在积攒这些。”
严博扬眼底淌过一丝怀念,“但其实金牌奖杯可没多少金子,十块根本不够。我不知道需要打几场比赛,才能达到你的要求,但那些金牌,我一个不剩全都融了。”
乔宝蓓滢然的双眼微微睁大,不忿中又带着丝委屈:“胡说八道,我才没这么要求过。”
“别拿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当做借口,证据在哪里?全凭你一张嘴?你以为你很深情吗?”
真是好笑,买不起五金还好意思说这话。
严博扬不置可否,唇边仍保持若有若无的笑:“那也可能是你随口一说,只有我记得而已。”
“你很擅长骗人啊,小乖。把我和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说起来——你丈夫知道我的存在,我们的过去吗?”
乔宝蓓忽地说不出口,冷冷看着他。
这一眼如同打在他身上的兴.奋剂,严博扬步步走来,越靠越近,在即将抵达安全线的临界点,乔宝蓓的腿都快软下来了。
理智的火绳即将被点燃,她滞涩的,干燥的,吞咽不下丁点唾液的咽喉也在亟待撕扯。
她不愿被人发现,不愿破坏这一天,店里人那么多,如果有多双眼睛注视到这一隅的暗处,即使他们没发生什么,也必然会被编排成一段登不上台面的风流韵事。
到那时候,她会怎么样?
严博扬专注地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没把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停在瓷砖线边,幽幽地发问:“他知道我们以前也在这种狭窄的房间里做嗳吗?他知道你第一次紧张到把我夹得差点放不出来吗?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咬过你胸口上那个被烟头烫过的疤痕,他也咬过你这里?”
“严博扬你发什么神经!”乔宝蓓以掌推开他,在他脸上扇去一巴掌。
严博扬不避不让,左脸结结实实地承下了这一巴掌印。他偏侧过头,以舌顶了顶腮颊,嗓音清淡:“打完我就别装哑巴了吧,跟我说说,他到底知道多少,你又在他面前伪装了多少?你们的婚姻全是谎言,不堪一击,风一吹就能散开吧。”
说到这,他又笑了下:“你别告诉我,你还在他面前装纯装处女,就为了嫁给这种有钱人。”
乔宝蓓再也忍不住,双眼淌下泪,浑身在颤抖:“你说这些就是为了羞辱我?”
她牙关哆嗦着相撞,每个字都透着浓烈的反胃感:“你真恶心,你真能恶心人,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严博扬不是很想看到她这副贞洁烈妇的姿态,他眯了眯眼:“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甘愿无条件地托举你,不在意你的过去。尤其是这种出生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他们通常眼高于顶,并且完全没有忠于婚姻的观念。”
“不要以己度人了……”
话没说完,严博扬越过最后的界限,两掌箍着她的臂膀,深邃的双眼紧紧睇着她:“我很爱你,宝蓓,我知道现在离婚很不容易,从一个豪门太太做回普通人会很难,但我也可以尽全力为你赚钱,养着你,在这段时间我不介意和你保持地下恋的关系,我想我可能会等到你丈夫死的那一天,毕竟他的年纪确实有些大。”
啪地一声——
热辣的痛感再度在脸上蔓延开。
严博扬还没反应过来,接连被她拍打了好几下,他是拳击手,完全可以承受这软弱无力的拳头反制她,嗅到独属于女人的馨甜气味,他的手忽然没了力量,任她如泥鳅般挣脱出怀抱,拧门而去。
门外不是没人,撞上一双怪异的视线,乔宝蓓的脸烫得不像话,不管不顾地下楼,走得又快又匆忙,险些崴了脚。
电话打不通,乔丽
珍正愁找不见人,瞥见她,下意识喊:“欸——干什么去。”
跑向直梯,人太多,她等不了,急不可耐地辗转到扶梯,一阶一阶下楼。
抵达一楼,彻底离开理发店,彻骨的寒颤仍未散去,乔宝蓓有些后怕,万一严博扬在那里乱说怎么办?
像他这种不理智的疯子,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一瞬间的天人交战要将她的五脏六腑拉扯开,犹豫之际,手臂被人轻轻牵扯了下,往后一踉。
重心的不稳让她慌神,但她没倒下,后背已抵在坚硬的胸膛上。视线里,男人极具身高优势的目光交汇而下,嗓音轻缓低沉:
“怎么这么狼狈?”
本就模糊的双眼,在看清面庞的一瞬,又一次被水雾浸没。
她的心像一块海绵,酸涩地发涨,无力再承受丝毫挤压,可不安的惶恐如擂鼓般敲击胸膛,一下又一下,扯着声带,发不出声。
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刚好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要这么刚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傅砚清以掌抹过她脸上的泪,面庞有硬块凸起,声腔沉了又沉:“是受委屈了?”
第43章 接受一切“他是谁?”
乔宝蓓今天是化了妆来的。
想到自己可能哭花了妆,变得没那么好看,她顿时清醒,站定步子低垂着头:“……你怎么来了。”
傅砚清伸手去捋她耳边的碎发:“来看你今天工作得顺不顺利。”
风泰下午有一场调研活动,市/委领导亲自莅临考察项目,他不得推诿,一直在现场陪同。工作间隙他抽空看过手机,理发店开业首日,乔丽珍的动态几乎霸屏朋友圈。
照片的各个角落都有乔宝蓓的身影,迎宾的,送礼的,剪彩的,他挨张挨张截图保存,很难不分心,索性在书记前脚离开后,立即驱车赶到商场。
手表在昨夜已换了副新的,来的路上,他听了她那里的实时情况。传声器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这期间我不介意和你保持地下恋的关系,我想我可能会等到你丈夫死的那天,毕竟他的年纪确实有些大。
什么人会想和他的妻子保持地下恋的关系?
什么人会等到他死的那天?
联系这两天乔宝蓓心神不宁的状态,他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之间横亘了一个第三者。
证据确凿,缕清缘由,他难抑心底的怒火,愤恨,惶恐,不安,他时刻有着这方面的顾虑,时刻为捍卫婚姻做准备,可一旦难题摆在面前,强烈的危机感近乎要将他吞没在无尽的黑洞里。
清脆的巴掌声同时在耳畔回荡。
是谁打了谁?
紧扣的十指钳制指骨到发疼,他很难不去在意乔宝蓓是否被一个男人威慑胁迫地殴打。
他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害怕听到不该听的话,害怕听到无法阻拦的事。对信息的掌控欲和刺耳的不安感在不断拉扯他,几近透不过气。
傍晚的商场人流量密集,人群里,他一眼捕捉到她的身影。乔宝蓓哭花了脸,失态到狼狈不堪,他大步向前将她揽到怀里,第一时间检查面颊,确认没有掌掴的痕迹,心底不免涌上一丝庆幸。
他理应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对她和异性纠缠不清的事实进行道德的批判和谴责,可看见她哭得两眼红肿的模样,浓厚愠意不由抑下,取而代之的是密密匝匝的心疼。
“恭喜开业,乔经理。”
扫到她胸口上的铭牌,傅砚清隐去声线里的喑哑,说出那句准备已久的贺词。
他始终支持她所做的一切。乔宝蓓是个疲于努力,贪图玩乐的女孩,遵从内心欲望,享受当下,是在所难免,人之常情的事。
脱离职场和服务业太久,他为她感到过不安,怕她不适应,怕她被顾客为难。
窃听到的信息无法搬到台面上充作指使的证据,如果她不愿坦诚,在事态彻底暴露之前,他是否应该充耳不闻,维持现状?就当做……就当做她纯粹是被顾客为难到哭。
懦夫,无用的懦夫,没用的老东西。
为什么要不闻不问,为什么甘心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妻子?你真的像那个男人口中说的那样,年纪大到有心无力?
傅砚清恨不能将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我只是副经理。”
乔宝蓓仍低着头不看他,闷闷地出声。
傅砚清牵动了下唇,淡到微不可查:“所以他为难你?”
乔宝蓓轻拽自己的袖口,忙摇头:“没有……没有人为难。”
傅砚清垂眸看她的动作,眸光微深,抓起她的腕骨:“这是什么?”
袖口下的一截肌肤,俨然是被人掐出的青紫。
乔宝蓓慌张起来:“我……”
傅砚清轻轻握住,沉声道:“先跟我上车。”
乔宝蓓不敢违抗,跟着他越过人群,到商场侧门停下的车上。
傅砚清今天又是自己开车来的。被他关在副驾驶,此情此景,乔宝蓓想起上次和李逢玉吃饭的那天。
她的心顿时高悬起来,尤其在他上了车,把门扣上的时候。
密闭的空间里,乔宝蓓的呼吸不由加重。她有意识平复,但越是在意呼吸频次,大脑越缺氧窒息。
她想不好要怎么和傅砚清解释,他是个敏锐的男人,任何伎俩对他而言都是拙劣而不堪一击的。
可她又如何去坦白告知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很难堪,很倒胃口,说出去,在他眼中她会成为怎样丑陋粗鄙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竟和那种男人交往过,上过床,被缠着,被要挟着!
今日的恐吓快把她的理智震碎,已经到难以承受的地步,她想去诉说,想去陈情,可她到底如何开口?这种事太过难以启齿。
她不要被傅砚清知道,不想被他看轻。
什么时候她竟开始在意他的眼光?不对……她理应在意的,否则这段奢华的婚姻,又怎能体面地维持下去,她就是要做他身边的贵妇,一直享受这些荣华富贵。
“你告诉我,这个是被谁掐的?”
傅砚清直视她,目光灼热,言语确凿清晰,滚烫地贯彻在身体里。
乔宝蓓最怕这种质问,双唇哆嗦着:“没有谁,是我自己,是我太紧张……”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习惯,这种力量。”傅砚清喉结滚动了下,狠下心套话:“这看起来像一个男人掐出来的,何况你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
乔宝蓓一怔,瞳孔紧缩,没料到他会闻出来,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没有被掐……”
他脸上涌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眯起漆黑的双眼:“哭成这样,为什么不和我坦白?是说不出口,还是怕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触了底,乔宝蓓哑口无言,甚至感觉他已知晓情况,只是在等她亲口诉说。
她无法深思他是如何知晓,他是这般明察秋毫独具只眼,即使是诈她诓她,也必然洞悉一些蛛丝马迹。
“我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想清楚。”傅砚清下最后通牒,侧身凑了过来。
她想躲闪,但身体僵得动弹不得,任由他扯下安全带,扣在身上。
回正驾驶座,启动引擎,傅砚清托转方向盘,驱车驶回家。他开得很快,在大道上驰行,哪怕前路常有车辆,也总能行云流水地超过。
乔宝蓓目视前方,紧紧拽着安全带,感受肾上腺素的飙升,极快的车速,每一分每一秒的消逝,她心底的沙漏像湍流的灾害,正擂鼓般地震响。
轿车没入库,傅砚清踩了刹车,缓慢停驶,将安全扣解开,对她睇来一眼。
乔宝蓓大脑一片空白,腮颊是流
干又重覆的泪痕和紧贴的碎发,楚楚可怜极了,仿佛全天下都辜负了她,欺辱了她。
他是否又吓到她?
傅砚清心里淌过这样的顾虑。
真是荒唐又可笑——谁又来普度他的焦躁不安?
“下车。”
傅砚清言简意赅地下令。
乔宝蓓不敢下车,浑身无力到支撑不起她,她终于崩溃,哇哇大哭:“我说,我说……你别生我气。”
“我是被人缠着,被人要挟了,是他掐了我,他恐吓我……”
措词乱七八糟到像胡乱告状的孩童,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任何一丝审判都能将她击碎。
求他,求他别置气,求他……
“他是谁?”傅砚清沉默一息,问出声。
乔宝蓓抿平双唇,情绪上头,唇齿掩不住呜咽的哭啼。她应当是更狼狈了,泪与涕糊在脸上,很难看。
乔宝蓓在意形象,但腾不出手去抹,是傅砚清无声地以掌擦拭,“平复好心情再跟我说。”
听到这话,无数酸楚涌上来,乔宝蓓更哭得厉害,说不出是被宽慰还是委屈的,好半晌终于开口,像开了闸门的水不断往外涌:
“是以前的男、男朋友……他没结婚没人要,他缠着我,他恐吓我要勒索我、他……你信我我说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勾引别人,我没有背叛你……是那个人……”
她还是害怕,不管一五一十添油加醋了许多。她很坏,可她有什么办法?
都是那个贱男人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应该去死,去死,她真的好委屈。
她抖得如筛糠般,下瞬被男人拥着浸没在宽厚温暖的怀抱,脊背由一掌一掌自上而下地推着顺背。
“嗯,我知道,你慢慢说。”
耳畔传来他磁性低沉的抚慰,乔宝蓓的身子软塌得不像话,抽去筋骨似的彻底瘫软在怀里。
她言语匮乏,组织不出完整的话,只顾枕着他的肩哭。
傅砚清没接着问,她便一直不语,好一会儿,傅砚清说句“我抱你进屋”,她才有了回应,勾着他的脖颈,任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辗转进玄关。
有佣人在,她即难堪得想脱离,又如同需要水源的鱼,离不开傅砚清这宽阔和熙的水缸。她索性埋头,不让人瞧见满面的泪,简直是掩耳盗铃。
直上二楼,三楼,傅砚清一声不吭地抱她到卧房,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半跪膝在旁侧,捉了她发红的腕骨,轻轻揉着,嗓音有明显的喑哑:
“你可以哭,但一会儿要跟我把情况据实说清楚。”
“我不介意听你那些刻意遮掩的过去,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你和三两个男人交往,我接受你的一切,但请你也一定要对我坦诚一些。”
第44章 耿耿于怀他会做她的养父,用心竭力地……
乔宝蓓从来没有对丈夫坦白的概念。她始终觉得,在感情关系里掏心掏肺地剖白自我,无异于给对方一把利刃。
对他诉苦,与他推心置腹,从不堪的贫苦家庭说起,说我爸是人/贩/子,我妈是被拐过来的,我爸失手杀人坐牢,我是不应该存在的杂种,我姑看我可怜两三岁还没有名字把我带走抚养,或许一时会得到怜悯的目光,慈悲的宽慰,但谁又能保证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以此作为把柄为人中伤?
如果不是乔威,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或许到死都会捂着这块已经流干血液的窟窿,绝不让任何人知晓。
父母双亡姑侄相依为命是她对外一贯的人设,她好面子,她知耻,她半真半假地杂糅着博得他人同情,又怕过分同情的示好。
傅砚清是唯一知完整身世的男人,他们之间明明如隔天堑,有诸多不匹配的地方,譬如家世,身份,年龄,人身经历……她始终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地追求她。
除了这件迫不得已袒露的事,傅砚清鲜少过问她的过去,她也理所应当地闭口不谈,安心地做起豪门阔太。夫妻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安稳过下去,在这方面,他还算没那么愚钝,又兴许是他不在意。
和李逢玉吃饭的那次争吵,让她惶恐不安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傅砚清竟在背地里时刻关注她的感情动向,宛如一个不被注意到,充满妒忌心的怨夫。
她惹不起这样的他,遑论坦白严博扬的痴缠。
他说他不介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说他不是不能容忍和三两个男人交往的过去,愿意接受一切,会不会是在诓她?
他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绝对,干脆,又露出隐忍的克制的模样?
他到底是真的不介意,还是佯装不介意?
在一起多年,乔宝蓓真的,真的看不透他。莫名其妙地出现,没由来地爱她,缠她,匍匐在身下,高高托举她,又死咬不放,宁可彼此受伤。表现得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却又鼠肚鸡肠斤斤计较。
人为什么要这么自我撕扯,作茧自缠?因为爱吗?丝毫没有魅力,丑陋又无用,像脚下一团烂泥,踩过也染一身腥。爱人的能力不会给任何人赋魅,做不到大度又强装镇定多可笑啊?
望他狭长低垂的眼,那里晦涩无光,饱含水色的红,如海域般倒映她的面容,她的心仿佛也在里面飘荡,逐渐趋于平静。
无言好半晌,乔宝蓓垂下粘连泪痕的眼睫,缓慢出声:“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傅砚清回以确凿的话,攥她腕骨的手却轻微地收了一丝力。
乔宝蓓脸臊得滚烫,为自己开口的推搡:“……我没有故意瞒你,是你一直没问过我。”
“我知道。”他不计较,始终注视她:“是我没有及时发现你情绪的反常,是我先前对你做得过分,让你感到不安,所以不愿开口也难以开口。”
“先不用和我说过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告诉我,你口中要挟你恐吓你,对你进行勒索的前男友到底还做了什么。”
怎么对她的胡言乱语记得这么清楚?
乔宝蓓的脸更烫了,眼光忽闪:“也,也没有这么……过分。”
生怕他误会,她又连忙道:“我没有要维护他的意思!我早就和他断干净了,是他缠着我,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至于其他的,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讲清楚,反正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好不好。”
乔宝蓓去牵他的袖口,满眼写着委屈。
傅砚清松开腕骨,反握手背:“你愿意开口说,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选择用什么方式坦白是你的权利,如何解读是我自己的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阐述事情时难免会有主观倾向,包括我也一样,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
“但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明白吗?”
停顿几秒,乔宝蓓才讷讷地回应:“……明白。”
傅砚清清楚,他的妻子时常因为胆小怯懦而习惯性推卸责任夸大其词。她眨下眼,偏开视线一秒,小拇指蜷曲一下,都是撒谎的痕迹。
发现这些细微而不为人所知的
细节,他奉为独属于自己的,极为珍贵的秘密。
她撒谎可爱,她虚荣也可爱,她见识短浅贪图蝇头小利,比自诩豪杰的名流更生动。那是她赖以生存的伎俩,不害人,只为己,他何故去挑剔?她是极其厚重极其饱满的一本书,漂亮又皱巴。
他珍惜地掀开一页又一页,铭记于心,如饥似渴,同时也怕看到不该看的,对内折损自己。
不放过对任何男人的较量,又疑惧自己比较不过,焦心他人在两性关系里欺辱她,而自己却不曾拥有过她。
庆幸她的前任差劲,不值得回味;
揪心她被这种人蒙蔽双眼,浪费时间;
他的妻子,他的宝蓓,唯一的明珠,唯一的挚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坦然接受一切。为什么当初将她带走抚养的不是他?他会做她的养父,用心竭力地养育长大,免于让她被任何男人蒙骗欺负。
傅砚清微微压下气,“先告诉我他什么时候缠上你,比今天还要早,对么?”
自知隐瞒不过,乔宝蓓没否认,规规矩矩坦白:“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往旧手机里打,那个号码我以为已经停用了,没想到能打通。我看过短信,他一直给我充话费,发短信骚扰我……不是我主动联系的,是他,真的。”
“我把电话卡拔了,也注销了。但是找不到在哪里了……”
打电话,旧手机,已经停用的注销的电话卡。
傅砚清缕析来龙去脉和时间线,心中了然,阖了阖眼,问:“旧手机在哪里?给我看看。”
乔宝蓓不太敢拿出来,强装镇定地扯谎,拉回重点:“我、我卖掉了,他死心不改,还发到我现在用的手机里,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包括他今天突然来理发店……”
“我很久之前就和他提分手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也就高三暑假和上大学之前的这段日子,还不到两一个月……”
乔宝蓓吞咽干涩的喉咙,隐去中间滚到床上的私密事,柔声说:“他爸妈安排他去燕北读书,他不肯,说不想和我异地,要留在黎城跟我在一起,我怕耽误他,也怕被他爸妈骂,就说了一些好话哄他去燕北读书。”
“他可能以为我没打算和他分手,可是他走了以后我就主动切断所有联系了……我没有很喜欢他,我就是,我就是喜欢谈恋爱带来的感觉……”
好苍白无力的借口,好草率的缘由。乔宝蓓不知傅砚清是否会相信,会在心里怎么想她。
可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在他有钱,长得帅的份上才答应交往的吧?在丈夫面前夸前任,即使非本意,她也觉得好别扭,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说清楚,断干净……很不好。”乔宝蓓低头认错,又嘟囔一句:“我和他说了,我已经结婚了。”
傅砚清抚她面颊的软肉,字字陈恳低沉:“别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知道你已婚的情况下还纠缠你,由此可见,他的道德感不高,并且情绪极度不稳定。”
对,就是这样。
乔宝蓓没出声,在心底点头,端着乖巧温顺可怜巴巴的姿态。
傅砚清接着问细节:“他见你,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不敢说,不能说。乔宝蓓眨了眼,让眼角的泪珠落下,愁苦极了。
相顾无言数秒,傅砚清没接着问,轻叹一息:“一会儿再说,先吃晚饭吧,你饿不饿?”
乔宝蓓觉得他没那么凶了,反倒像个善解人意的大家长,还是舍不得孩子挨饿的那种。
她没搭腔,其实是有些饿了,不好意思说而已。不过会儿,傅砚清让人把餐食送上楼了,她矜持一下下,在他走后,立即拿起刀叉。
傅砚清没吃饭,在窗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他很少这么放纵自己,只是现在急需要尼古丁的麻痹感。
对她的这段恋情,他不是不知道,相反,听她复述,他的脑海里已经能找到过去窥探的博文、照片,并一一对应上。
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痛感,涌上的一瞬,傅砚清指间的烟蒂有些拿不稳。他将其摁灭在烟灰缸里,闭眼缓了片刻,太阳穴的神经仍突突跳动。
乔宝蓓吃完饭后,他才回屋内,身上不沾染丝毫烟味,是被风吹散,也是喷了清新剂。
见到他,乔宝蓓手心冒汗,沁在纸团里,没舍得扔。
傅砚清看得出她在紧张,没近身,去了洗手间,反复揉搓指骨,掬起一捧水浸没面庞,猛然刮洗。须臾过后,他双手撑在盥洗台边沿,抬眸谛视镜子的自己。
抽取毛巾擦拭干净,他走出洗手间,深深看着在沙发上坐得稍显局促的女人,仿若无意般地问起:“你和他交往的时候做到哪了哪步。”
“牵手,拥抱,亲吻,还有么?”
他记得在微博里,他看过他们穿着T恤贴坐在床边的照片。
对这件事,他很难不去在意,很难不耿耿于怀。
第45章 我只要你“你会是个好父亲。”……
话音落下的数秒里,气氛变得安静,凝重。乔宝蓓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无措地攥紧纸团,“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砚清将餐车推向墙边,坐到斜对面更近的沙发,十指交扣着,“我想知道所有,包括你交往过的每一任。”
“我想,我应该有知情权。”
哪门子知情权,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乔宝蓓不能理解。刚刚说出那些话,已经耗尽她所有勇气了,还要哪样?即使是丽珍关心她恋爱的事,也不会问得这么露骨。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乔宝蓓垂着眼,把抵触写在脸上,闷声咕哝:“……我觉得说这些没有意义,何况都已经分手好久了。”
“我在意。”傅砚清沉声。
乔宝蓓抬眸看向他。
傅砚清解释:“我对你们之间的情况不了解,因为这份一无所知的空白,会设想很多。”
“我尝试过对你的感情经历不闻不问,我也不愿你提及他们中的任何人,在我们相处的时间里,我希望我们一直是很纯粹的只有彼此的关系。但即便你仁慈地未曾开口谈起,我总不由去猜,去想,去推测,去顾虑,我和你做的这些事,你和他们是否也做过,在你心里,会不会比较谁会做得更好。”
他扯动唇角,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嗓音又低哑了下来,“这种偶尔闪过的念想,时常会折磨我。”
“我的想象力似乎又很贫瘠,我想不出学生时代的爱情是如何发生,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同上下课,牵手告白,然后顺其自然地在一起?我不能明白,大概是因为我没谈过这样青涩稚嫩的感情。”
他曾坦白过,在认识她以前,从未和任何女人交往过,要她放心。初夜时,也确实递了一份身体健康报告。
乔宝蓓原先看不上他,也是怕他年纪大,经历的感情太多太杂。她不喜欢被用过的男人,更不想往后有莺莺燕燕纠缠的隐患。
在这方面,傅砚清是很洁身自好,克己奉公。她还以为他是个性./欲不高,感情淡薄的男人,如同一架设备精密的机器。、
所以要不是家里管制严苛,他也想在年轻时多谈几段?
乔宝蓓听着觉得不是滋味。
傅砚清接着又说:“但我恐怕也没这种机会,在你十七岁之前,我还是部队里的军人。我们没有条件相识,从道德层面而言,我不能也绝不可以和你谈所谓的校园恋爱,这该是备受世俗谴责的关系。”
乔宝蓓微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讲。脑海里竟也浮现出他穿着军装站在学校门口等她放学的样子……是很怪异,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以她那时莫名其妙的虚荣心,恐怕还会觉得很拉风。
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长得这么凶的老男人,谁会喜欢!
乔宝蓓
心里紧巴巴地扯了下,手里的纸团也不可避免地团得更紧。
傅砚清顿了顿:“你不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但请别让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无意去审判你的感情史,恋爱观,事实上我也清楚,我的妻子是个漂亮又分外惹人喜爱的人,爱慕者只会只多不少,前仆后继。青春期有朦胧的情感躁动也再正常不过,你回应谁,回应多少人,是在我之前,结婚以前,其实都与我没什么太大关系,我没有资格评价。是我想知悉一切,是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以防往后还有诸如你说的这种情况,至于纠缠你的这个人,我会帮你处理干净,你不用担心。”
他目光如炬,嗓音匀缓低沉:“如果你没想好要和我说,也没关系,事实上,我也没准备好。”
乔宝蓓不是很适应这种严肃场面,说话结结巴巴:“怕你介意,我、我之前是骗了你。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会跟你如实坦白的。”
她深吸口气,“我很少跟别人说感情方面的事,很多事情很多细节我都记不太清了,不是很喜欢回忆过去。一段感情既然会结束,那一定是有我不能容忍的问题。”
“过去的人已经是过去式,当下我只想,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后半段话,她说得微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头低了又低,“反正你是我交往过的,最好的一个。”
这句话她可不是哄他的。
本来就是这样。
说完,乔宝蓓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仍然注视她,好似一直没有变化过。漆黑的双眼像沉寂已久的火山口,她没由来地被烫到,眼光闪动着垂下。
面前多了一片阴翳,是他走到她跟前。
乔宝蓓的心提起来,但傅砚清只是起手抚她的头,沉声道:“我去处理一下事情。”
乔宝蓓茫然地抬眸:“什么事?”
傅砚清言简意赅:“骚扰电话。”-
下楼到书房,傅砚清输入一串记录过的号码,站在窗前拨了过去。
忙音持续很久,大概十几秒后,才被人接听。
拳击馆里,严博扬靠在八角笼格上,刚结束一场搏斗,他浑身汗淋淋,气息微重,随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想也不想便接听放耳边:“喂,哪位?”
“久仰,严先生,我是宝蓓的丈夫。”
听筒里,男人的口吻平静斯文。
严博扬拭汗的动作顿了顿,挪开手机看眼屏幕,确认是一通陌生来电,他扯动唇角,轻哂了下,直入话题:“宝蓓和你提起过我?她怎么跟你说的?”
傅砚清答非所问:“你换电话卡持续骚扰我的妻子,想不注意到恐怕也很难。”
真有意思。
严博扬弯身从八角笼里下来,反唇相讥:“没想到傅先生日理万机,还会查手机。”
傅砚清:“我尊重她的意愿,不至于惹她苦恼,至于你日日纠缠,夜夜打电话扰民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分偏激?”
搏击过后,严博扬心律跳得很快,供氧充分,大脑比平时更清醒,但实在不喜欢听这种文绉绉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以为乔宝蓓是不会和傅砚清说这些的,毕竟她胆子小也好面子,再稍微诱逼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与她恢复往日的关系,只不过是稍微登不上台面见不得光而已。
他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毕竟能做得了地下情人,就总有一天能吹动耳旁风,煽惑她离婚。按理说,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应该没那么融洽,毕竟上流社会的夫妻表面相敬如宾,私下各玩各才是常态。
乔宝蓓不是能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心的人。
嫁人了又如何?只要她想,他随时可以和她搞在一起,又不是没有过。
走进专属休息室,严博扬坐在沙发上,眉梢轻挑:“所以你打这通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警告我么?”
傅砚清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警告称不上,算是忠告。严先生在法律方面的意识似乎有些薄弱了,要知道,电话骚扰和线下恐吓也是违法行为。”
严博扬再是傻子也不难听出他口吻里的威胁之意,他按了按太阳穴,轻嗤:“不愧是军爷,威胁起人真是一套接一套。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伤害宝蓓一根汗毛,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她如同做了夫妻一般地同居睡过一张床,不至于因为她没等我就蓄意报复。”
“哦对了,她的第一次是和我做,这件事你应该不知道吧。”
严博扬笑意不减,仰头看屋顶白炽的灯,眯了眯眼,有些怀念:“她很怕疼,用了一整瓶润滑油才让我进去。”
“我对你们之间的情爱不感兴趣,还望你自重。”
傅砚清的声音冷了几个调度,像飞溅而来的刀打断他的声音,“把床上那些事当做情趣跟别人分享,可不是君子所为。”
他掌着手机,用力到指腹泛白,手背起青筋:“诱骗年轻姑娘的事,亏你说得出口。”
严博扬不以为意:“谁告诉你是诱骗了?那是你情我愿的事。”
他又笑了笑,“看来她应该没和你说,感觉你好像很惊讶,也很生气。”
严博扬起身走向浴室,撂下最后一句话:“时间不早了,有机会我们可以见面叙谈,最近我在黎城开了一家拳击馆,就在北安路这里,傅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欢迎随时光临。”
耳畔是响起的挂断忙音,傅砚清低眉阖眼,将手机扔向办公桌,手抄进裤袋,胸腔向下沉了沉。
不是没有预感到严博扬会说出怎样粗鄙的话,也不是没做好被挑衅被搬弄是非的准备。外人的话不可随意听信,他深知,也一以贯之。
可当他那么随意地说起那段想入非非的情事,他心底却不可避免地翻涌骇浪。
是妒忌,是不忿,是愤怒。混杂着,灼烧着,恨不能透过屏幕扬去一拳头。这是多么轻浮浅薄低劣的男人?而他竟霸着她的过往,缠她,扰她,污她,渎她,仅仅是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不是东西的杂种。
他也配?他也敢?
傅砚清阖眼沉息,心口钝涩地发出仿若剖肝泣血的痛感。
来不及妒忌,这是件分外让人愤恨的事。
他视若珍宝的妻子,刚年满十八岁时就被人蒙蔽双眼哄着上了床,而今又被这种混账纠缠着威胁,被迫听一些污言秽语的话。
他有什么资格气恼,为一件陈年往事,为她被烂人纠缠。
气血涌上来,傅砚清攥掌抵唇,不由咳了两声,胸腔震颤得厉害-
窗外天明不在,已是入暮之夜。
傅砚清走后,乔宝蓓在卧室里一直惴惴不安。捱到夜里八九点,没等到他回来,她窝在床上翻来覆去更是睡不着。
她起身随便抓了抓凌乱的金发,穿好拖鞋,走到卧房门前,刚拧下把手,头还没往外探去,就见门外墙边有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乔宝蓓心头突跳,对上偏斜来的视线,脊背绷得很紧,站得笔挺。
傅砚清不着痕迹地收好手链,“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乔宝蓓垂下手,放在身后,指头拧在一起,“在等你。”
傅砚清“嗯”了声:“刚在处理公事,先进屋。”
乔宝蓓不太信,退后半步,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不顾坠跳如擂鼓的心脏,忙问:“你和他打电话,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乱七八糟的事?”
他拧领带的手停了半秒,淡声应了一息。
乔宝蓓注意细微的举措,心口的窟窿不再干涸,汩汩地流淌着滚烫的血液,有种如坠深海的沉溺感,呼吸停滞了几分。
他挪步向衣帽间走去,她立即伸手去揪着衣角,用哀求的语气:“你不要轻信他说的话,好不好。”
说完,又红了双眼,哽咽着:“他嘴里没有一句好话的……”
顶灯的光落在她皎若银盘的面容上,那里双眼酡红,唇无血色,完全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傅砚清双眼晦暗:“告诉我,你是耻于承认你们有过的交往,还是认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不可捉摸的一道话,能让她血溅三尺。
乔宝蓓双唇翕动,面色更是一白。
白得让人觉得刺眼,痛心。傅砚清面庞硬块凸起,以掌托住她的后腰拥入怀中,又稳稳按牢后脑,扣在肩边:“听着,你可以觉得和他交往过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但你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没必要害怕,别怕我。”
乔宝蓓抖得厉害,不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她有预感严博扬说了什么,泪流满面,腮颊湿热:“他和你说我跟他上过床是不是?你是不是听到了?”
她不在意这种事,本来是不在意的,她也没有在傅砚清面前装过纯。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小小年纪就住别人家里跟别人睡了。
这太丢人了,就好像她是一个没有人管束,自轻自贱的女孩。
她尝禁果太早,沉溺男人的花言巧语,年轻肉./体,也不觉得和深爱自己的处男上床是件多么遥不可及不可触碰的事,就好比尝试染头发做美甲。
——早晚有一天要做,为什么不提早享乐?
这是她信奉的,贯彻的座右铭。
在严博扬进入她身体时,那种滞涩的撕裂感才让她彻底后悔。真的好疼,好疼啊。
他太毛躁,太横冲直撞,还不做善后,直接抱着她睡过去。
初体验很差劲,她再也没跟他睡过,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在网上学了些知识,才投入第三段感情,和新的男友做了更理想的杏爱。
除了李逢玉,除了她看不上的,感情经历并不纯粹的男人,她都尝试过。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凭借这种经验,在新婚夜暗里引导过傅砚清。
他没问她,她权当他是不在意。他总不能以为,她以前没和别人做过吧?
傅砚清托抱起她的臀肉,走向床边将她落放,跪着膝抵于身侧,吻她泪咸的面颊,又吻唇侧,下巴,吻得温柔不见蛮力。
她像在烈日下烘烤的绵冰,快化成水,身体也战栗地抖动,尤其当他濡湿耳畔,沉声问:“疼不疼?”
什么疼……?
她双唇微微张合着,说哑语。
傅砚清侧眸,时刻关注她。她升温的体./热,她喷薄的呼吸,不稳的胸腔,乃至是唇语,也能读懂。
他忍着钝痛的心,详尽地询问:“第一次,他有没有好好对你?”
乔宝蓓眼里有不安,对上他的视线,却莫名被抚平,又兴许是他抚背的手太轻柔。
她抿了抿唇,如实摇头:“好疼。”
傅砚清抚背的手停了下来,喉核滚动:“有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很奇怪的问题。但鬼使神差的,她又答了:“……我知道要做。”
傅砚清嗯了声,“你做得对。”
复又问:“之后有没有好好清洗?”
说起这个,乔宝蓓便觉得委屈:“我自己洗了,好像没洗干净,尿路感染了。”
傅砚清呼吸微沉,指出:“是他的问题。”
暖光打在他疏朗的侧脸,乔宝蓓目不斜视地望着,忽然生出要去吻的冲动。
她忍着,怯着,眼光水涟涟:“那我就没有不对的地方吗?”
傅砚清无心苛责,只说:“不对的地方你已经承担后果了。”
乔宝蓓双唇又抿起。不想问是什么后果,也不敢问。
傅砚清以指揉她的唇,双眼微阖:“如果早点认识你,我会教你。”
乔宝蓓微怔:“怎么教?”
他没答,吻她眉眼,唇畔若即若离地压着,又向面颊。
因为这枚吻,乔宝蓓闭上双眼,没看见他眼底闪动的泪光。
她不知,不知。
他肝胆俱裂,妒忌得发狂,却又想。
在你十八岁时供你读更好的书,不学护理,学喜欢的专业;在你十七岁时极力引导正确恋爱观,免于受任何异性的困扰;在你十六岁时,十五岁时,又或是更早,更早,早在降生时抱养过来悉心养育。
星星也闭上眼睛的夜晚,他抱她,抚她,给予滚烫坚硬的胸膛,没做更亲密的事,却又问了各类亲密的话。
就像代替那个与她初尝杏爱的人,弥补了没做完的善后,没说过的安抚情话。
他不含青欲地吻她柔软的腹腔,乔宝蓓觉得痒,拢了拢腿,耳廓发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你会是个好父亲。”
傅砚清停了片刻,眼里萦绕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又去吻她,温沉地说:“但我只要你。”
第46章 消费短信也算实时窥见妻子的活动行程……
翌日,傅砚清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起早。也不知动静大了还是枕边人觉浅的缘故,他去理乔宝蓓鬓边的发丝,被她用手轻轻拽了下袖子。
皓白的腕骨软弱无力,像螺丝松掉的夹子,稍微一扥就能解开。
傅砚清没走,俯身在塌边,低声说了句要去上班,乔宝蓓听没听见不清楚,总之眼皮子又闭上,仿佛刚才只是她没睡醒的举措。
他注视须臾,看她的手自己滑落到床边,这才起身下楼。
助理随车坐在前排副驾驶,例行报备行程和项目进度,抵达公司楼下,忽地提及昨夜委派的事:“您要我查的人,我已经把资料整合好了。”
傅砚清闭目凝神许久,听到这话,睁开眼“嗯”了一声:“会议结束后发给我。”
助理颔首记下。
下车进入专梯的同时,家中卧室里的人刚刚清醒。
乔宝蓓睡得迷迷糊糊,依稀感觉身边是有人的,但睁开眼去看枕边,那里空空荡荡,哪还有昨晚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抬手看眼腕表,八点一刻,的确过了他留家的时间。
乔宝蓓唔一声,翻身埋在自己绵软的枕头上,还不够,又去扯他枕过的那只,抱夹在臂弯腿中,低头凑过去。
清冷的男士沐浴香钻入鼻息,她竟觉得很好闻,不由深埋其中,想睡个回笼觉。但眯了半天,她思绪清醒得很,都快飞到外太空了,干脆去拿床头柜的手机。
手机上贴了一张便签,字形清隽工整,是笔者为方便让人看清,改了连体一笔一划写下的。乔宝蓓一眼看出是傅砚清写的。
他说他把手机卡拆了,嵌入一张新注册的新卡,以防又被人骚扰。
临时换电话卡会很不方便,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需要联系朋友,打微信电话应该也可以,可惜了那张旧卡。
乔宝蓓重启手机,看到置顶栏的第一人,不假思索地发去一条信息。
距离开会还有五分钟。傅砚清刚好看见这条消息,垂眼着手回复:【刚睡醒?】
乔宝蓓回了个“嗯”字,抚着腹腔的软肉,想到他昨晚俯首吻过这里,面颊不由发热,分明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了。
她开始想话题,想不出来,干脆胡诌:【本来最近有几个展子几个秀想去看的,但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傅砚清好像根本没看出她的装模作样,回得严正:【不用怕,这两天出行我会让保镖跟着你。】
乔宝蓓脑补出两个人高马大的俄罗斯裔保镖,打了个冷颤:【会不会防备得太过了?】
傅砚清:【不会。】
他再度强调,给她一记定心针:【这两天该做什么做什么,正常吃正常社交。骚扰你的人我会帮你处理好,别担心。】
乔宝蓓对他的行动力深信不疑,但她不明白这种事要怎么处理才能以绝后患。刚要问,傅砚清又发来消息:【我一会儿要开会,晚点再聊,还有,你姑姑那里我也派人帮忙盯着了。】
他不提她都快忘记这茬了。从店里走了之后,乔丽珍接连给她打过好几通电话,她一直没接,是傅砚清代为解释的。
乔宝蓓有些难为情,她都不知道傅砚清怎么和人说的,等了半天他都还没散会,实在按捺不住了。
用过午餐后,她主动给乔丽珍拨去微信电话了解情况。
乔丽珍接电话很快,还能听到店里吹风机呼啦呼啦的声音。她看见来电者,“欸”了一声,主动到清净的角落:“怎么样了,你俩和好了吧?”
乔宝蓓一头雾水:“什么?”
“他还没哄好你啊?又给我打电话求着我收留了?”乔丽珍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口吻,叹口气,又嘚啵嘚输出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观点:“你们夫妻还是少了些沟通……”
光输出还不够,挂着电话在后台,乔丽珍还把视频给转发过来。
看到那十几条视频,什么“夫妻要想感情好就得做以下十件事”、“夫妻关系美满的小诀窍!”、“老了才知道,夫妻感情再好也要注意这三点”……
乔宝蓓的小脑都要萎缩了。丽珍平时都在看什么啊?是不是所有中年人都喜欢把所谓的专家讲坛公
众号转发给小辈强行按头看呀?
她忍无可忍:“停!你别给我发了,我们俩好着呢!”
乔丽珍挑眉,不以为意:“欸,我平时给你转发的视频你又不看,这次好了不代表下次还好,不得防患于未然吗?”
乔宝蓓觉得自己已经和她产生了极大的交流沟壑,直接挂了电话。
不是,到底谁说她昨天是因为和老公吵架才哭着跑出去的?
乔宝蓓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点开聊天框,长按语音键,对傅砚清发出质问的话:“你干嘛造谣我们昨天吵架啦!”
会议刚结束没多久,傅砚清的思绪还没从项目方案里抽回。拾起手机看到一条来自乔宝蓓12秒的语音,他手指悬在上方,停顿半秒,才想到去抽屉里找耳机。
连接好蓝牙,音量调到中档,点击语音条,乔宝蓓的声音几近穿透耳膜。
傅砚清沉默着调低两格,却又意犹未尽地升一格,并重复播放三遍。
事不过三,他着手回消息,输入文字到一半,停了下来,忽然在想自己是否应该礼尚往来,也发条语音。
想到这点,傅砚清竟觉得有些犯难。他不确定自己录制的声音会不会失真变得难听,虽然通话同理,但发送的语音条是会被永久性地留在聊天记录里。
他不愿在妻子面前留下不好看、不好听的痕迹,可让她等消息太久也不是件好事。
傅砚清按了按领带结,轻咳两声,隔空模拟复述两遍,才把语音发出去。
因为心情不好,乔宝蓓推了今天下午的约,一天没出门,穿着泳装到后院的池子里来回游弋,驰骋于波光粼粼的水面。
一个来回过后,她上了岸,披着佣人送来的浴袍,把泳镜揭起:“这次是多少秒?”
佣人把手机递给她,如实回答,笑着夸奖:“比刚刚快了五秒,进步神速。”
乔宝蓓颇受这种夸耀,唇角微微勾起,到遮阳伞下的沙滩椅坐下翻手机。
瞥见傅砚清发的语音,她一边揉着耳廓,一边长按语音条转文字:【这么说是有些不合适,但避免节外生枝,我只好向她隐瞒。我相信以她的个性而言,一定会忧心忡忡且比谁都气急上火,说不定还会调查监控录像,把那个人截图张贴在店铺门口的玻璃上告示:此人不得入内。】
乔宝蓓有些忍俊不禁,鼓了鼓腮:“是有些不太好,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吧……不然她成天以为我们三天两头吵架。”
乘车的途中刚好清闲,傅砚清回得很快:【嗯。比起影响店容,搞得人心惶惶,不如我做这个坏人,毕竟我也不是一次两次弄哭你了。】
看到最后一句话,乔宝蓓还没去接送来的冰饮,手就像被冻到一样哆嗦一下收回来。
这人胡说什么呢……
她心底犯嘀咕,没再发去一条消息。
另一边,傅砚清见没动静,将手机熄屏,下车到饭店提前订好的包厢里。
桌前坐的几人生熟参半,有先前在峰会打过照面的,也有今天刚攒局接见的,见他来,无一例外地起身相迎。
傅砚清态度温和,待客张弛有度,一一作握手礼,没给施加太多社交压力。
在规模不大的包厢里,吃着黎城地道的家常菜,一轮推杯换盏过后,才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入。
饭局上的几人听清来意,皆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心想这严嵘到底干了什么事,惹到这位了。
……
平平淡淡地居家度过两天,乔宝蓓闲不住,终还是接了某品牌方的邀约,携四五件行李乘公务机风风火火地现身早春秀观台。
傅砚清一诺千金,说到做到,还真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俄罗斯裔保镖陪伴她左右。
和幻想中的区别在于,这两位保镖长得不凶恶是女人。
两位保镖姐姐会说中文,虽有口音,但胜在口语流利,在飞机上,她试着交流,谈得还算融洽开心,心里也没那么抵触了。
但直到下飞机,像汉堡包的肉饼一样夹在中间护着,且被人当做明星一样明目张胆地偷拍,乔宝蓓真的很难为情,还差点透不过气……
不,她是真的透不过气。穿高跟才到保镖胸口,被护成肉饼,谁能呼吸得了?
乔宝蓓敢怒不敢言,一则,保镖姐姐是奉公行事,没什么大问题;二则,她去抱怨会让人丢工作扣工资,所以思来想去,她选择窝窝囊囊地在外刷爆了傅砚清的卡。
因此,傅砚清时不时会收到几笔以万为单位的消费短信。
这没什么不好,毕竟隔着海岸,不仅腕表的窃听器用不了,GPS的定位更新也没那么灵活,凭借消费短信,也算实时窥见妻子的活动行程。
看完一条,又接新的一条,数额高达……5欧。
傅砚清摘了眼镜按着太阳穴,微不可查地哼笑一息。
第47章 无以攻取都是被抛弃的男人。
拳击馆里,拳套的撞击和鞋胶在地上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严博扬刚做完热身运动,准备上场和人搏斗。
对手从邻城千里迢迢而来,据说是省队出身,和他在某次比赛有过一面之缘。
隔着八角笼,严博扬眺向对面,只看见一个皮肤黢黑,身形偏瘦小,年龄大概在快奔三岁数的男人。他眯了眯眼,实在没什么印象,偏头问助理:“他体重确定够?”
助理忙回:“够的够的,可能就是看着人矮了点。”
业余比赛没有正式的那么严谨,只做交流切磋,严博扬心意兴阑珊,没再多问,直到上场后也在分神想理发店那天的事。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不论他换几张电话卡,都打不通乔宝蓓的电话号码。他想过她会不胜其烦地换卡号,躲着不见,却没料到会接到她丈夫的电话。
他提前查过那个男人的身份信息,根据相关词条和百科,看那些履历和相关视频,他深知这个男人并不普通。
严博扬不明白乔宝蓓是怎么高嫁攀上这种高枝,但不得不承认,她不仅漂亮,而且性格好,人缘好,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所有人都夸她养尊处优,变化不大,比以前看着贵气。隔着屏幕,他凝视每一张照片,只觉得刺眼。
离开了他,她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可是每分每秒无日无夜都在想她。
乔宝蓓单方面删了他,换电话卡,没注销掉,他就几年如一日地缴纳话费,不间断地给“她”发消息报备每日状况每场赛事。
天平一端是梦寐以求的理想,天平另一端是她。
上场赛事他的肩关节韧带严重撕裂,不仅止步决赛,还丧失资格修养了半年,短期内既已无法继续比赛,它又刚好降临眼前,他何不做出争取。
乔宝蓓活生生站在面前,他心底热流翻涌,只有一个念想。
得到她,抢夺她,占有她。他愿做她裙下臣,地下情人,甚至是直到她丈夫老死去。
这种癫狂的想法是有些不切实际,可……万一呢?李逢玉不是说过,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但他似乎欺骗了他。
对手挥拳冲来,严博扬一时恍惚,没躲过,下意识以臂弯相抵。
他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拳的猛击,但带来的不仅是肉/体搏斗的钝痛,还有一股犹如利刃剜过的尖锐感。
痛感自臂弯蔓延向五脏六腑,疼得人不由咬紧牙关,瞥见男人拳套里的刀刃,以及那双如鬣狗般不加以掩饰的狞恶目光,他攥紧流淌血液的手臂,用最后的力量自保
地抬腿踢向他,阻止他发了疯似的攻击。
血流不止,溅落擂台,对手突兀的攻势和倒台,让场下的人彻底发现不对劲。
有人尖叫,有人冲向擂台将地上的男人擒拿阻拦,还有人惊慌失措地送来毛巾,示意他先扎紧伤口。
搏斗到后半场,他体力殆尽,大脑也供氧不足地宕机,一时说不出话,只下意识攥紧生疼的臂弯,而血液沿指缝渗流,嘀嗒嘀嗒地下坠。
“狗杂种!你们一家人都不是东西!贪了多少人的血汗钱!我不会放过你!”
——是仇家?
——还是他故意找来的么?
多年没听到这种嘈杂的声音,竟觉得有些陌生。
严博扬扯动唇角,任由助理缠绕伤口,拨打报警电话,车将他送到医院治疗。
诊治流程很快,他的手臂被缝了十几针,肉绽皮开的伤顺延整个臂膀,被交叉的线横陈拢合,像一条弯曲而可怖的线。
经CT检查,医生虽说并未伤到要害,却也告诫他,至少半年无法进行拳击搏斗,否则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全球性的比赛录像对外界完全开放公开,他有旧疾不算什么私事,如果是走旁门邪道的人和他搏斗,会根据录像研究战术专挑他薄弱点攻击。
今天的搏斗比赛纯粹为娱乐向,不过既是拔刀相向的仇人,能专程研究比赛谋害他也正常。
下午,警察到医院找他做笔录,紧接着,前脚刚走,李逢玉便带了慰问品来看望他。
“怎么伤的?”他问。
严博扬嗤笑:“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
李逢玉眉头紧蹙,声音偏冷:“她的丈夫不是好人,这件事必然有他从中作梗,你没说么?”
“没有证据,我怎么说?”严博扬双眼微眯,审视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倒是你,把我当枪使还以为我不知道,是么?”
李逢玉神色平静,不为所动,只问:“那次你去理发店,对她做了什么?”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严博扬冷笑,仿佛刚想到什么,毫不掩饰自己的讽意:“哦,不过,她好像也不是很待见你。”
“飞上高枝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能穿金戴银坐豪车住别墅,为了这些荣华富贵,估计也宁愿在丈夫面前伏低做小,也不愿意和你这种普通中产过日子吧。”
李逢玉眉头皱得更深:“你是这么想她的?”
严博扬凝目不转地谛视他,轻呵一息:“那不然呢?”
“你觉得她年纪轻轻就嫁给这种人,不是图钱是什么?”
他口不择言,没想过留情面,字字咄咄逼人;“你以为她喜欢你吗?她谁也不爱,只爱自己,上学的时候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学习成绩好,是班上的好学生,她谈着有面儿。不然你走了以后她怎么马上跟我在一起?”
话音甫落,面庞落下了辛辣的一掌。
李逢玉头回动粗,所以他还算招架得过来,但唇侧的疮口不可避免地破裂,漫出铁锈般的腥味。
看他面色森冷,不复往常斯文的模样,严博扬以掌拭去唇侧,冷冷地哼笑了下。
真新鲜。
都是被抛弃的男人,再争执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如果她是个纯粹的拜金女。
如果她真的是。
她为什么又不愿稍微演演戏?
她的抵抗,她满眼的惧怕让他感到格外刺眼。
侵占不得,无以攻取,他恼火,愤恨,妒火中烧,想当场覆盖掉其他男人的痕迹,让她退无可退,含泪妥协,成为他的共谋。
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可又说了许多中伤她的话。
没有哪个女人像她一样贪婪得坦荡可爱,又兴许因为,她是他交往的唯一一个女人。初次约会时,她即嫌车漆难看,又因车价高昂生畏,毕恭毕敬地解开自己做的平安福,被他发现,转而挂到他手腕上。
他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乔宝蓓嘟囔着唇:“这么贵的车挂这个,谁都能看见,不是会笑话你吗?”
严博扬抬手:“那你为什么要挂在我手上?”
“我编了好久,不能浪费,刚好用来保佑你啊。”她说得振振有词,一双圆碌碌的眼像水洗的葡萄。
严博扬喉结滚动,轻哂一声,故意问:“哦,你的意思是我戴着这个就不丑?”
乔宝蓓有些来气:“你觉得丑就丑吧,我可没有这么说!那你还回来!”
她伸手要夺,他仗着个高,扬开手臂没还。
平安福跟了他很多年,几经辗转,现在已经不知去向。那上面绣的是蛇纹,她的名字,他根据拍过的图,让纹身师设计改良,纹在自己身上了。
她会随着这个文身,一直留在他身体里。
真有些后悔当初没让她也纹一个。
缝针的疤痕开始发热发痒,像是即将蜕皮的蛇,正分泌某种物质,伸缩肌肉。他的血液在流动,翻滚,想亲手撕扯开,剖开,血淋淋地倾泻而出。
让她看见,让她知情。
但她的反应又怎会像过去一样让他如愿?
他是有些贪心,是想既不间断地比赛,夺冠,荣获无数奖项,又要她留守原地,等着他凯旋。他可以容许她在这期间交往多个男友,毕竟她收不住心,稍微和别人玩一玩没什么。
可她却早早和其他男人步入婚姻殿堂。
在他所不知情的时候。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
严博扬放任自我,住院待了两日,期间也偶尔向乔宝蓓的号码发去短信。她没把他拉黑,索性就继续发些乱七八糟的流水账。
不知不觉度过一个星期,他的伤疤拆了线,打了绷带,勉强可以稍作摆动。
一通来自燕北的电话像深海炸弹,突然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听筒里,男人声线严厉尖刻,伴着气短胸闷的咳嗽,问他在当地是不是又招惹是非,引起不小的动乱。
严博扬不是头回被亲爸这么训,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自我反思了下——但也不对啊,他被人砍了,是受害者来着。
严嵘没管他喊冤,要他麻溜收拾行李,去美国找小姨家寄住。
听到这种要求,严博扬眉头皱成川字,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严嵘并未回应,隔天让他的助理收拾好行李,并订了飞美的机票,颇有要押着他走的意思。
家里不是头回这么安排他,严博扬心中不快,倒也没反抗。但临到机场,刚要走贵宾通道登机,他的航班就被延后。
很凑巧的间隔,家中又匆匆忙忙打来一通电话。这回不是让他赴美,而是到燕北。
接到这通来电,不知怎的,严博扬隐约感觉自己家里要发生大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大事。这种感觉在小的时候比较强烈——但其实是个人都难以忽视。毕竟普通人家突然一跃而进地多了笔钱财,住上别墅,开了豪车,水涨船高地成为当地豪贵备受吹捧,心态总归会有变化。
除了打拳击这件事,他习惯被家里人安排,所以退票改签,规规矩矩地去了燕北。
燕北的六月通常气候干燥少雨,但他落地的那天狂风骤起,阴雨连绵,一直有股潮热的湿意黏着喉结,很难受。
坐了三小时的商务舱,他本打算先回住宅休息。
是严嵘强要求他一下飞机就到订好的饭店包厢,他不得已,只能顶着倦意过去。
在那里,他看见自己的爸妈正谦卑恭地给人盏茶,满脸谄媚地说着好话。
对方态度不阴不阳,屡屡说些让人接不上来的话,又大喘气地留余地。严博扬不是很能听得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也并非什么都一无所知。他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让人在这里装孙子。
饭局散后,他觉得气氛低迷,透不过气,没跟车,拿了一盒烟在停车场抽了一支。
指间猩火明灭,燎起丝丝缕缕的青烟。他缓过来气,偏头一眺,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那人上了辆商务车,应该是来这里办公应酬,严博扬眯了眯眼,
忽然在想,乔宝蓓会不会也来这里。
思绪一闪而过,他扔了烟蒂,脚尖捻过,大步流星走去拦了车。
很意外,这辆车没有直接越过他,而是缓慢停了下来,在他面前将将好地停摆后座。
车窗下移,男人的面庞轮廓疏影映入眼帘,身边空落落,并没有他期待的那人。
他回过神,傅砚清垂眸扫向他缠满绷带的手边,嗓音低沉磁性,透着冷调的平静:“这么拦车,下次废的就不止是左手了。”
第48章 电子芯片不需要经过你丈夫的同意吗?……
久违的一次度假,乔宝蓓看完秀,辗转几场宴会,在外待了至少十天半个月。
每日不重样地穿换礼裙,为作搭配,乔宝蓓理所当然地摘下了显示国内时间的手表,佩戴其他珠宝首饰。
虽然每天都戴手表,但她基本很少看那上面的时间,所以权当摆设,连时针也没调整过。
桌上的首饰盒太多,她放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把手表摔到地上。
咚的一声,她戴好耳饰,后知后觉地循声弯腰,捡起梳妆台边的腕表。灯光的照映下,她明显能看到表镜上炸开了一朵蒲公英。
怎么这么容易就碎了?
乔宝蓓诧异,平时对它不是很在意,可要是弄坏了,她心里也滴血。这只表很难用公价买到,不仅昂贵,还是傅砚清送的。
乔宝蓓小心翼翼地拿绒布袋装好,放进自己的包里,打算在逛百货公司的时候,顺便找家手表维修店修好。她现在人在苏黎世,手表维修店不是满大街都是。
到了班霍夫大街,乔宝蓓直奔维修店,因为既不会德语,英语又烂,所以让精通多国语言的保镖卓娅代为沟通。
维修店的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看起来只会说德语,卓娅和他沟通得很艰难,让乔宝蓓一度怀疑卓娅在语言水平方面是不是有水分。
“你听不懂他讲的吗?”乔宝蓓用中文低声问卓娅。
卓娅难为情:“我是有些……”
老头在柜台前做整理工作,听到对话,目光投向她,盯了几秒钟,忽然开口道:“我可以说中文。”
乔宝蓓愣了下,对上老头幽黄的双眼,不敢置信:“你会中文?”
老头颔首,口语还算流利:“我的妻子是中国人。”
很好,她可以直接沟通了。
乔宝蓓抿了下唇,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老头接过她的手表,做初步检查,一样样告诉她需要维修的地方和价格。乔宝蓓已经做好掏腰包的准备,但诊断片刻,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你这个手表,有些奇怪。”
乔宝蓓“啊”一声:“哪里奇怪?”
老头翻过手表,悉心指出:“表带这里,还有底盖,看起来像外置了别的东西,所以表盘相较于其他机械表要更厚。”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装置,是你找人专门定制?”他眉峰微抬,问了句。
乔宝蓓停顿片刻才说:“是我先生定制的……”
老头了然,将表递给她:“我建议你找定制的厂家修复。”
乔宝蓓看着破碎的表镜,指骨蜷了蜷,没接,仍坚持:“那如果只换玻璃镜呢?”
老头笑了下,颇为无奈:“那也得把底盖拆卸下来。”
“拆了就装不回去?”乔宝蓓不解。
老头感觉自己的职业能力被轻视了,赶忙纠正:“恢复原状倒是可以,我的意思是,你找定制的厂家会更好。”
乔宝蓓犹豫,小声嘟囔:“你拆吧,反正能恢复原样就好了,而且……”
“我也想知道里面的构造。”
听他这么说,好像这手表里装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头斜睨眼她:“你确定?”
乔宝蓓目光落在手表上,沉吟几秒,“嗯”了声:“你拆,我不找你赔钱,我还能给你钱。”
老头被她的话逗乐了,看她出门的着装和行头,倒也没不信。
他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不需要经过你丈夫的同意吗?听上去,这好像是他送你的礼物。”
他的问题算是一种体贴的提醒,但乔宝蓓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她没有请示伴侣意见的习惯,何况傅砚清很大方,总不会为一块几百万的手表跟她置气。
“不用,你拆。”她一锤定音,坚持到底。
老头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在拆卸之前,拿了一张维修单,要她填写。
她英文写得很烂,更别说德文,下笔有疑难,老头了然地补充一句:“中文就好。”
乔宝蓓“哦”一声,在落款的地方也没写英文名,写的是中文名。
老头拿过睇了眼,看到她的名字,双眸微眯:“这是什么字?”
他指向的地方是“蓓”。
乔宝蓓解释:“蓓蕾的蓓,就是含苞待放的小花的意思。”
“乔、宝、蓓,是吗?”老头一字一顿地复述,不吝自己的夸奖:“宝蓓,很可爱很特别的名字,是不是所有人都叫你宝贝?”
“也没有。”乔宝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点点头,正入话题,“我会在你面前拆卸,所以你不用担心漏失原件,来这里。”
“好。”乔宝蓓随他走动,坐在工作台对面的高脚椅上,看他摘了眼镜,又换另一副,不由好奇,“爷爷,这个眼镜看得更清楚吗?”
“叫我Henry就好。”既知她的名字,亨利老头也自我介绍,继而解答她的问题:“那个是老花镜,这个是近视镜。”
乔宝蓓看着他年迈的面庞,“哇”一声下意识道:“还真的,你眼睛变小了。”
亨利冷哼了下:“你很不礼貌。”
乔宝蓓有点尴尬:“对不起,但我觉得你的近视眼眼镜更酷。”
亨利并没有被她蹩脚的解释说服,戴上指套,对着灯光又打量表盘,发出感慨:“这只表的表盘设计很漂亮,小花,含苞待放的小花,根据你的名字设计的吧。”
乔宝蓓颔首:“是吧。”
亨利:“你丈夫一定很爱你。”
乔宝蓓:“我也这么觉得。”
亨利看眼她:“我以为你会矜持一下。”
乔宝蓓托着下巴,不以为意:“和我交往过的男人都爱我。”
所以会有很难缠的家伙。
亨利笑了一声,点点头,着手拆卸表带:“你和我妻子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她很内敛,我还以为大部分中国女人都这样。”
“中国很大的,什么性格的人都有,而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乔宝蓓摇头晃脑,眨眨眼。
亨利又笑:“不错,你说得对。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我没看出你是中国人。”
乔宝蓓轻叹:“亨利先生,你的刻板印象太重啦,有机会还是来中国玩一玩吧。”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开始拆卸底盖时,乔宝蓓屏住呼吸,亨利也不说话。他拿镊子撬动,掀开底盖,映入眼帘的不是精细的机械构造,而是类似电路板的芯片。
亨利微怔,为眼前的画面感到诧异,镊子愣停在原地。
乔宝蓓看着芯片,也瞧出不对劲:“这个……是芯片吗?”
亨利反应过来,眉头皱成川字:“是,我头一回在机械表里看见这个,难不成你的手表是电子的?”
他再往下拆除一层隔板,见到的却是机芯。
亨利更傻眼了。
怎么会有人把手表制作成这样?这不合常规啊。
乔宝蓓看眼手表,又看亨利,想问难道手表不都是这种构造的,但落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可能。
亨利感到棘手,深深地看向她,再度询问:“你还要我继续拆下去吗?”
乔宝蓓:“拆吧,得换玻璃镜吧……”
她想了想,故意问:“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这个手表,不是靠这个电池吗?”
“这里已经有自动上链的机芯,怎么会靠电池?”亨利用镊子指了指位置,一时哑口无言,又好笑,“看起来这个真的是外置的东西,你告诉我,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防丢失的定位器吗?”
四目交汇,听到这句话,乔宝蓓的心里像被巨石砸落轰塌下陷。她的大脑嗡嗡发响,露出茫然的神色,缓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你觉得这是定位?”
怎么会?
“我只是这么猜,毕竟除了定位,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往机械手表里装这个。”亨利摇摇头,眼光里露出几分探究:“这么说来,你是不
知道?”
其实问不问都一样,她能有这种反应,且刚刚又没提及这事主动道明构造,那定然是不知情的。
亨利轻叹:“这东西我搞不明白,就不碰了,其余的我可以帮你检查并维修一下。”
“之后我会尽量给你恢复原样。”他指了指那个额外的电路板。
目光聚焦在那里,乔宝蓓心底翻涌千层浪,仍有些不死心:“……这个真的是额外的构造吗?其他表不是这样?”
“不是,我很确切地告诉你,不是。”亨利从柜台上拿了另一只还没装修好的腕表,向她示意,“所有的机械表里面都只有表壳、机芯、表盘、表针这些部件,它不依赖电池,不是石英表,用的是自动陀上链,也就是当你摆动的时候,它就会运转……”
亨利学了大半辈子中文,已经达到能说会道的程度,但此时此刻,他都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讲述是否能让乔宝蓓听明白。
为此,他不惜接二连三地掏出其他表盘为她示意,告诉她何为机械表,机械表怎样运转。
他亲自传授,讲了十几分钟,乔宝蓓再傻也能听得懂。
但是,但是……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戴了这么久的手表,居然被傅砚清安装了其他功能的芯片。
怎么会?他怎么会这么做?会不会是误会?毕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
乔宝蓓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了,毕竟就算不是定位,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她的机械表上有一个电子芯片,也实在是可疑。一瞬间,一些蹊跷的蛛丝马迹顷刻涌上来,串联起。
她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宋瑛给妮妮安装的电子表,不就有定位功能?不然还能是什么?
如果是单纯防丢失,傅砚清为什么不跟她说?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摘下。
还有乔星盛……
拿起手机,点开他的微信,乔宝蓓还能看见他说的那句话——
你的丈夫一直在监视你,可能不仅用的是家里的监控,还有可能是定位器、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感觉。什么感觉?
乔宝蓓说不出来,不过,如果将这个芯片先入为主地当做定位器,那的确能感觉到很多巧合,而且家里之前还那么多监控……他会不会真的在盯她的动向,就用这个手表?
“表蒙替换好了,其他地方没什么大问题,我帮你装回去。”亨利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等,等一下。”乔宝蓓赶忙叫停,脑子有些乱乱的,“你知道哪里有研究芯片的地方吗?”
她想搞清楚这件事。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亨利遗憾道,“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你的丈夫,可能他是忘记和你说明情况。”
不行的,绝对不可以。
乔宝蓓本能地想,她的心跳跳得很快,流动的血液都滚烫起来,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触碰了真相。
想了很久,乔宝蓓才道:“你先帮我原封不动装回去吧。”
亨利依言将手表安装回去,还问她是否要佩戴,乔宝蓓心情复杂,没打算戴,于是就让他拿个盒子装好。
卓娅和另一个保镖都在门口等候,乔宝蓓忽然感觉到什么,不由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保镖之一的阿琳娜举着手机对准她,像是在拍摄。
闪光灯没关,她心头一凛,没来得及接亨利送来的袋子,推开门走过去,冷声质问:“Alina,你在做什么?”
被质问的阿琳娜有些慌神:“没什么夫人……”
乔宝蓓不信,伸手示意:“手机给我看一下。”
阿琳娜纠结许久,见已经隐瞒不下去,才把手机交出来。
点开图库,看到上面最新拍摄的照片,乔宝蓓哑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拍我做什么?”
第49章 他在监视“我只是忽然不想回国了。”……
保镖二十四小时在身边待命,还都是女性,乔宝蓓既依赖她们又将她们视作玩伴,同吃同住并一同玩乐说笑,并没有划清明确的雇佣关系。
她以为她们称得上是朋友,哪怕将来不一定再有接触,只有短期共事的时光,她也实在想不到阿琳娜会隐瞒她,在各种不经意的间隙偷拍记录她。
图库里除了几十张合影,剩下的大多是偷拍,每一天至少拍三四十张,不包含录像,拍摄的时间间隔也才半个钟头。有的是她一张背影,有的是她和人谈话的抓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明星,被人这么偷拍记录。
乔宝蓓攥着手机翻看,手都在抖。取了手表回到车里,她太阳穴突突跳动,缓了好久才举起手机发起质问:“你如实告诉我,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阿琳娜面如菜色,没敢回一个字。
乔宝蓓看向另一人:“你呢,你也拍我吗?”
卓娅连忙摆手:“我没有!”
乔宝蓓蹙眉:“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拍我吗?”
卓娅同样回以沉默。
观察她们各自精彩的表情,乔宝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压下翻涌万千的思绪,主动挑明:“是傅砚清让你们拍的,对吗?”
“回答我。”她再度施压。
“是……”阿琳娜撑不住,率先松口,“主要是向他报备行程,好让他安心。”
乔宝蓓根本不能被说服:“如果是单纯报备工作,那为什么要偷拍我?”
空气沉默一息。
她紧追不舍:“从第一天开始,每天都这样吗?”
“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拍,是吗?”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越发咄咄逼人,让人招架不住。
两个保镖的缄口不言,手表拆卸出的问题芯片,让乔宝蓓心力交瘁。她不明白,自己身边的人到底被秘密安排了怎样莫名其妙的任务。
如果手表拆卸出的芯片只用于防丢失,她还能不当回事。可当她扭头看见闪光灯,再从阿琳娜手机里翻出各式各样的偷拍,她已经没办法忽视了。
乔宝蓓将手机递给她,严词厉色地要求:“把你汇报他的消息调出来给我看看。”
阿琳娜迟缓地接过,双唇翕动:“这恐怕不太方便……”
乔宝蓓看着她,双眸圆瞪:“很见不得人吗?”
她再度把手机递进一寸:“你们最好都如实告诉我,给我看,否则我今天就会将你们解雇。这样的话不仅在我这里收不到一分钱,还会让他知道,你们偷拍我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乔宝蓓不想这样对她们,说出这种冷漠无情的话,可她根本没有办法。
车里冷气十足,揾得她彻骨的寒冷。
下完最后通牒,阿琳娜显然是被威慑到。她低头拿着手机,视线失焦,有些找不准邮箱,翻到左下角常用的栏目,才找到点开,把昨天的汇报调出来。
乔宝蓓眼疾手快地接过手机,脸上不再拥有平时亲和的微笑。阿琳娜的心凉了大半截,哪怕于事无补,也连忙说好话:“他大概是太想你了,想了解你每天经历了什么,所以才这么做……”
乔宝蓓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根本没听到阿琳娜说的话。
——她看见什么了?
年月日。星期。地点。天气。
她住的酒店,她出门的时间,她穿的着装,她去做什么,干什么,说了什么,图文并茂,一一汇总得很清楚,哪怕是英文,她也不难看懂,何况中间穿插她的录音?
乔宝蓓竟不知,她和两个保镖的合影可以单独裁剪出来,当做行程汇报的素材,她和别人说过的话,也可以被录音,并被转为文字记载。
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量,细致到每天都要做总结,一字不差。这怎么能算作是普通的报平安?这分明是让人做私家侦探,拿着放大镜每时每刻地窥探她,监视她。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集团董事,为什么还要这样窥视她?
滚烫的热浪扑面,堵塞她的鼻腔,让她透不过气。再往下看,往下翻阅,掌着手机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每天他们都有视频通话,她也时不时给
他分享旅游里的事情,吃的冰棒,打卡的漂亮景点,穿着的新裙子。
他什么都知道,还要照单全收,装出头回倾听的模样,并让身边的保镖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又维持多久了?
翻出的手表芯片,和乔星盛发过的消息,并不足以让她打心底害怕,当她揭开摆在面前所为人不知的秘密,她的心底才渗透密密麻麻的,名为恐慌的寒意。
阿琳娜向她坦白,从她们被安排到身边之前,傅砚清就对数十位女保镖进行过筛选。他的要求很高,除了要会中文,会欧洲通用语言,又要她们中的任何人拥有详细记录行程的写作能力。
他的酬劳丰厚,是普通保镖翻了三四倍的金额,所以哪怕辛劳,她们也接下了。
阿琳娜负责拍摄,卓娅负责录音,在每晚十二点之前,也就是她回到酒店后的几个小时里,她们都会共同记录一天的行程发邮箱给他。
这的确含有监视的意味,所以无需傅砚清敲打,她们也心照不宣地做好了秘密行动的准备。
开始时她们小心翼翼,只敢用微型摄像头和录音笔,后来看她无知无觉,加之摄像头经常用到没电,不好导出图片,阿琳娜才壮着胆直接用手机。
今天这已经不是阿琳娜第一次拿手机拍摄了。
而她一直没有发觉。
乔宝蓓很难去描述自己得知这一切的心情,她的脑子都是乱的。
她被人监视了。
被枕边人。
不止于家里那些监控,她走出门,在外面旅行,傅砚清也安排了身边的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宝蓓想不通。当她开始深究平时那些不起眼的,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才发现自己到底疏忽了多少事情。
以前跟随在她身边的助理,不也做着同样的事?她在机场丢的那个水杯,也是如此微妙地经过报备,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送回到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乔宝蓓很想拨去一通电话,质问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做。可当她拿起手机时,却起了畏难心理。
回到酒店,两个保镖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地低着头,像等待凌迟的犯人。
乔宝蓓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毕竟下达任务给酬劳的人是傅砚清,她们只是奉命执行的下属。
甚至她也没胆量跟傅砚清撕破脸。
傅砚清确实没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无非是监视她,监视她,监视她……
任何有自尊心的人,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如果不是有图片、录音,她甚至都看不太懂监视的汇报内容。
这太可笑了。
可怕的是,她思来想去,硬是把怒火中烧的气焰给压了下去。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和他叫板,而且极有可能被他以更隐秘、更恶劣的手段监视。
可前不久,她还与他推心置腹,说想好好过日子。
……他就是这么对她的?
让阿琳娜、卓娅时刻关注她身边的异性,必要时刻要进行阻拦,不容许有任何人搭讪亲近。
乔宝蓓不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爱妻子的表现,更像是轻视、蔑视、不信任妻子,不认为她能信守承诺,忠于婚姻。
她还是觉得很委屈,很愤怒,但她就是一个仰人鼻息的窝囊废,能翻起什么浪花?
各种想法撕扯着她,在脑内天人交战,她双眼渐红,覆了一层水雾,因面向二人,忍着不发作。
一通电话打破凝结的空气。
乔宝蓓动了动发涩的眼,瞥向茶几上的那只手机,看到屏幕显示的来电联系人赫然是傅砚清。
不安感从腕骨蹿动,直入砰砰乱跳的心口。她眼眸眨了下,一滴泪从面颊旁淌下,赶忙以掌抹去,拾起手机,但就像拿到烫手芋头般,愈发感到惶恐。
她不敢接电话。
卓娅和阿琳娜的存在无形给了她压力,乔宝蓓强装镇定,对二人冷冷道:“你们先出去,照常给他写汇报。”
俩人沉默一息,点了下头。
正要走,乔宝蓓千钧一发又喊停,连忙道:“下午去维修店的事不能写,不论是编也好怎么着也可以,反正不能写。”
“先糊弄过去,不影响你们的工作,我知道你们只是公事公办。”
她太宽容了。阿琳娜和卓娅心底的一块巨石落下来了,又感激又无地自容:“好,我们知道了。”
两个人走后,乔宝蓓才对着叮叮咚咚的手机犯难,抽两张纸抹眼角,擤鼻涕。
在铃声即将结束前,她做好心理准备,点了接听键。
好想哭,好想狠狠的闹一顿。但看到屏幕里出现的男人,乔宝蓓的这种心思顿时荡然无存,说不出是害怕争吵还是怕他。
“在做什么?”傅砚清轻呷咖啡,垂眸睇她。
他迁就她,会随机在欧洲中午或晚间十点拨来视频电话,有时她接不了就挂断,等晚上聊,但因为中欧时差6h,她想让他多睡会,一般都是中午接电话。
她就应该惩罚他,让他在中国时间的夜里四点跟她打电话。
乔宝蓓心里冷哼了下,眉头轻轻蹙起。
很细微的表情,傅砚清看在眼里,关心道:“怎么,心情不好?”
“我好极了啊。”乔宝蓓一字一顿地挤着字,鼻音很重。
看他沉静持重的模样,乔宝蓓气血涌上头,还是忍不了,故意问:“我只是忽然不想回国了,想住在这里。”
“你觉得怎么样?”
第50章 将功赎罪“你不怕你的daddy生气……
放她在国外游玩半个月,傅砚清每天都过着熬清受淡的日子。
捱到后天回国的航班,他已做好接风洗尘的准备,所以听到这句话,哪怕不太信,心里也不可避免地产生波澜。
傅砚清放下咖啡杯,顺着她的话问:“怎么突然这么想。”
乔宝蓓随便找了个借口:“这里的生活很惬意。”
傅砚清:“你在国内也可以。”
乔宝蓓又言:“想换换新环境了。”
傅砚清:“我们可以搬家,换个住处。”
乔宝蓓还是头一回被他这么否决,想到手表和那些汇报记录,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不想我待在外面啊?”
傅砚清注视着她凑到镜头前的面庞,没否认:“嗯,不想。”
他太坦诚,乔宝蓓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问:“那我真的想长期住在这里,你会让人把我押回去吗?”
“不会。”傅砚清的语气平静又认真:“如果你想,我只能帮你办理长期居留证,直到你住到厌倦为止。”
他也只好得空不定期飞过去看望她,尽量多见面。
听他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话,乔宝蓓轻哼一声:“那你会不会在家里设监控偷偷观察我?”
傅砚清不置可否:“也许会。”
乔宝蓓愣了下,还以为他根本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想跟她撒谎,还是认为她根本不会当回事?
“我讨厌这种行为,就好像我是你养的宠物。你知道,只有毫无自理能力的宠物才需要被这样监控。”
说到最后,乔宝蓓忍无可忍,又甩下一句幼稚的威胁:“你要是在我住的地方装这种东西,那我宁愿搬出去,不见你。”
屏幕内外诡异地静默下来,傅砚清叹了一息,颇为无奈地颔首:“嗯,我知道。”
“你讨厌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不用担心。”
乔宝蓓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说的是否是真话,搞得好像她抓到的把柄是虚假的,是错觉。
她应该向他摊牌,质
问他,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那个胆量。
乔宝蓓不知说什么,思来想去,只好做逃兵:“我要午休了,先挂了。”
点了挂断键,屏幕里的画面瞬间消失。
傅砚清看着不到五分钟的通话时长,双眼渐渐变得晦暗艰深-
挂断后,乔宝蓓在窗边坐着发呆看风景,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瞄一眼,是傅砚清的消息。
他给她发了几个国内的地址房型,都是黎城和周边城市的别墅庄园公寓,问她喜欢哪种,可以不急着选,等回了国会陪她去看房。
乔宝蓓简直为他这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叹为观止,人怎么可以这么油盐不进?
她决意不回,但望着那些汇总的房型,又忍不住心痒,点开瞄几眼。
其实现在住的就已经够好了,不过偶尔换换房子,住高层好像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出来,乔宝蓓为自己感到耻辱。
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骨气?
但她又没办法否认,她就是没骨气,软骨头,不然的话,刚刚怎么没能挑明大吵一架?被监视是很让人生气,要她和傅砚清叫板,她真的做不到,毕竟他也没做伤害她的事……
乔宝蓓越想越觉得胸闷气短,她拾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戳戳弄弄,报复性地敲下一行:【我觉得都挺好的,你不能都买了吗?】
她要花光他的钱!如果他不肯,她就真的跟他闹了!
几秒钟后,傅砚清给她发了条语音。乔宝蓓不想听,长按转文字:【这些已经是拍下的。】
乔宝蓓气得立马把手机丢了,反身埋在沙发枕头上。
太讨厌了!她都没办法小发雷霆了!
在酒店套房混混沌沌地熬到下午,阿琳娜和卓娅托着电脑,向她负荆请罪,支支吾吾地问她中午到晚上的内容要怎么写。
乔宝蓓看得心烦,但她又不得不受虐式地翻看前两天的报告,用手机里自带的翻译软件逐字逐句地看。真是好详细啊,详细到差点没记录她上厕所用了几格的厕纸。
这种粗鄙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腹诽,正如她受的气,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真的能咽下去的?也不太能。
忽然间,乔宝蓓福至心灵,想到一个报复他的法子。
傅砚清不是看不惯她跟异性来往吗?她把很久之前看男模秀的图片传上去不就好了?
乔宝蓓不太记得自己哪年哪场看的了,图库里的照片太多,她又经常自拍,估计都没存几张和男模的合照。
不得已,乔宝蓓就在网上扒了几张发给阿琳娜。
阿琳娜收到照片,欲言又止:“这些好像都是单人的。”
“嗯,对啊。”乔宝蓓抬头,“不能用吗?”
阿琳娜解释:“傅先生只要你的照片,如果图上有路人的话,我们需要打码或者截掉。”
乔宝蓓:“……”
还挺尊重素人隐私的,可她上哪里找男模摆拍啊?
她的情绪忽然落了下来,目光落在卓娅身上,看她宽厚的肩,棱角分明的面庞,心底又升起一个诡计:“要不这样,你们换身衣服,跟我拍。”
卓娅和阿琳娜同时愣了下,望向她,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乔宝蓓歪头,说出不顾人死活的话:“就当将功赎罪咯?”
半小时后,品牌店的Sales送来了几套西服到总统套房,亲自替两个人系领打扮。卓娅和阿琳娜身高一米八,体型强健高大,穿着运动内衣和挺括的西服,只要把头发扎起,基本分辨不出男女。
乔宝蓓等着她们更衣打扮的这期间,已经写好了剧本。
第一幕,她在酒店酒吧被人搭讪,和金发碧眼男小酌两杯,相谈甚欢。
第二幕,她在台球室打球的时候,被充满荷尔蒙的教练亲手教导。
剧本写完,乔宝蓓做成两个签,让她们抽选。
卓娅和阿琳娜同时抽完,看到剧本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她们拥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并没有轻易表态,作为监视方的共谋,为赎罪,也只能配合乔宝蓓进行伪造拍摄。
拍摄的流程进行得很顺利,乔宝蓓给钱包场,并不需要承受额外的异样眼光。
卓娅是抽到酒吧剧本的,除了把手搭在她身侧,没有太多的亲密举动,阿琳娜不一样,要稍微靠着她的身体,抬动她的臂弯和手。
女人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宝蓓大大方方,一心只想出片,在得到成片以后,她仰起头问两个人:“你们觉得他看见这些照片会生气吗?”
卓娅和阿琳娜都看了眼,气氛是挺暧昧的,把她们的头挡住也确实雌雄难辨。
卓娅摇头:“我不清楚,他一般不会回我们消息。”
“对,他只让我们按时发报告。”阿琳娜迟疑片刻,又言,“不过他好像说过,要确保您在这里不受任何人的骚扰。”
乔宝蓓没当回事:“这不算骚扰吧,你们发吧。”
二人不疑有他,只好照办。
时间拨到夜里,乔宝蓓回套房,研究了下那只手表的构造。在重新装好之前,她特意拍了构造图,不过别说她了,就算是研究员来了,光看图,应该也没办法参透芯片的奥秘。
想想还是觉得很可怕,她戴了这么久的手表,居然被安装了这种东西。
乔宝蓓抿着唇,在网上搜索了电子表和机械表的区别。互联网很发达,这种信息唾手可及,还不至于让她一头雾水,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这个男人的控制欲强到吓人,表面装得平静沉稳,爆发起来那简直不是人。
他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没被她发现?万一,万一又是像严博扬那样的人……
乔宝蓓不想把他往坏处想,但夜深人静,她的思绪难免混乱,越想越惊悚。
熬到夜里两三点,乔宝蓓把自己裹成蚕,勉强睡过去-
瑞士深夜,国内的早晨七点钟,傅砚清像往常一样吃早餐,用平板电脑看最近的新资讯。
邮箱传来的通知在右下角弹窗,傅砚清放下茶杯,指腹滑动触摸板,将其点开查看。
昨天完整的行程报告映入眼帘,她早晨的穿着,走过的路径,每时每刻对照的图片皆有完整阐述。
傅砚清向下翻阅,手指滑动在3点45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见什么了?他的妻子坐在吧台前,和一个无名的男人谈笑风生。
不止这一处,还有4点17分到6点的这个时段,乔宝蓓在台球室里,一直和一个异性教练跟练打球。
这下面有录音。
傅砚清太阳穴跳了下,深深地沉了沉气,拧着领结,点开录音,一字一句地跟着文字听阅。
“……哦,你不用管她们,她们是我的保镖,主要负责我的安全,是我爸安排的,没什么恶意……嗯,我是我家里唯一的女儿,我爸一直很疼爱我,不过他有些古板严厉,经常不允许我出门,我这次也是好不容易出来玩。”
“喝酒吗?我挺喜欢喝的……啊,你家开酒庄的啊?好,谢谢,你的名片我会收好的,如果有需要,下次我会拨打你的号码。”
有一道微弱的男声,用着艰涩的中文笑叹:“你不怕你的daddy生气?”
乔宝蓓的口吻很不以为意:“我偷偷的,他哪里会知道?”
……
台球室里的录音同样有几分钟。
光是看记录的文字,傅砚清便听不下去。他阖眼沉静须臾,拨通助理的电话,让他亲自去瑞士把人接回来。
公务在身,他无法亲自动身赴欧,只能出此下策。
他倒是不知,自己在妻子口中成了那个古板严厉,不允许女儿出门的父亲。
她
倒是敢撒谎,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傅砚清轻哂一息,却又无可奈何。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无从思量,只有一个想法:让她尽快回国。
助理的机票已购好,轻装上阵地飞往欧洲,大概在十几小时以后才能落地抵达乔宝蓓所在的酒店。
动作足够迅速,连轴转的路途也折腾,他开出的奖金只多不少,不过也的确有大材小用之嫌。
他被冲昏头脑了。乔宝蓓身边分明已经有两个人照看,他何故再拨一个助理过去?
抵达公司,开完上午的会议,傅砚清卡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在她可能清醒的时刻,拨去了一通视频电话。
铃声在他心口舞着踢踏,傅砚清心无旁骛地凝着屏幕,静静等待屏幕变亮,显示她的模样。
但十几秒过去,“叮”的一声,得到的却是她无情的挂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