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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钻牛角

    尖天知道他有多想像这样接近你……

    五星级酒店前台彻夜不在线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乔宝蓓无从考证,心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应了。

    唯一的淋浴间,被傅砚清让出来供她清洗。

    乔宝蓓垂首仔细擦拭,脑海里不由闪过不合时宜的画面,她脸一热,把水闸关了,裹上浴衣,温温吞吞从浴室里出来。

    客厅里,傅砚清在用英文开线上会议,乔宝蓓不太能听懂,从茶几上拿了一颗苹果,边偷看他办公的模样,边坐在沙发上啃咬。

    她咬了一口,想起水果没洗,想呸出来,又觉得果肉甜滋滋的,舍不得浪费,于是咀嚼着起身往厨房走去。

    绕至他身后,好奇心驱使下,乔宝蓓忍不住瞄了眼。

    注意到他开了视频,乔宝蓓愣住,赶忙弯腰往旁边躲。

    傅砚清滑动鼠标关了摄像头,放下耳机侧目望向她。

    乔宝蓓双手紧紧握着苹果,用气音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傅砚清颔首,看向她的手:“我这边马上结束,苹果洗干净了?”

    乔宝蓓不明所以,把咬过的那一面往掌心藏:“干净了。”

    傅砚清重新戴上耳机,对会议里的人说了句话,随后退出会议室,起身将平板扣合,对她说:“我帮你切。”

    乔宝蓓微怔,后知后觉想说“不用”,但傅砚清便已然伸手把苹果捎了去。腕心向上,面光处刚好是她咬过一口的那处,那么明显。

    她的手指蜷了又蜷,脸红扑扑地解释道:“刚刚咬的。”

    傅砚清“嗯”了声:“去沙发上稍等一下我。”

    事已至此,乔宝蓓没再和他推拉,返回沙发上坐着,不着痕迹地扥一扥裙边,理了理半干的卷发。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冷气的低噪音和苹果刀削声格外明显,乔宝蓓想起上回来桐兴时,傅砚清也是像这样,每晚饭后都给她处理新鲜水果。

    他还会削小兔苹果给她吃吗?

    她没头没脑地想到这点,视线里,傅砚清俯身往茶几上放下一碟瓷盘,那里被人摆得整整齐齐,确实是一圈漂亮的小兔苹果。

    乔宝蓓心底泛起涟漪,脊背挺直,没立即去拿牙签,很是矜持。

    傅砚清去厨房吧台倒了杯水,趁他不在的间隙,乔宝蓓才叉起一块苹果往嘴里送。

    余光瞄见他要回来,她没咀嚼多久便吞咽下去,然后再塞一个含着。

    傅砚清坐在斜对角的单人椅上,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没点破:“明天回去,还是后天?我让人订下机票。”

    乔宝蓓吞咽唾液,一点点地咬着果肉,含久了会有些发酸,索性嚼两下咽下去。

    她差点被噎着,但不敢表现出来,说话温温吞吞:“你想回去你就先回……我还要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时间。”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令他满意的回答。

    安静几息,傅砚清问:“在这里做什么。”

    乔宝蓓听不出他的情绪好坏,掀眼看向他,手指拧在掌间:“我回去也没有事做。”

    “除了和人喝酒打牌,平时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你不知道最清楚。”

    傅砚清不置可否:“能让你开心的事,不算没意义。”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学画画学插花还让我去读书学艺术鉴赏?”

    乔宝蓓蹙眉,不能理解,“你不是觉得我无所事事,成天吊儿郎当没正形吗?”

    “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傅砚清耐心解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有些事你没做过、没接触过,不代表你学不来,不感兴趣。我是想尽可能弥补你,把你养好。”

    山里的女孩能读书考上大学是件极其不易的事,何况只由单亲姑母拉扯大的乔宝蓓,她没接触过礼仪美学艺术,这类财富门槛极高的技能是在所难免的事。他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想过要把她教养成如何端庄得体的淑女,她的底色已是绚烂多彩,足可让人眩晕。

    同样,他不认为自己能改变她。

    刚从几方会谈的线上会议里抽离,他本该能言善辩,但面向乔宝蓓,他无法准确又完整地表述清楚。过去以身入局,被漆黑冰冷的木仓口抵着,他胸腔下的心脏也不像现在这般跳动得剧烈。

    “你的确不了解我。”

    听到“把你养好”的话,不知为何,乔宝蓓鼻子有些酸。她皱着眉,忍下那股酸意:“跳舞,唱歌,画画什么的,丽珍以前也带我去少年宫学过,我还有艺术照。”

    “也不是非要你养,我又不是你女儿。”

    傅砚清的喉核动了动,“我知道。”

    他八风不动,浑身透着一派温沉平和的气度,倒显得冒泪光的她情绪激动。

    乔宝蓓深吸口气:“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哪点。”

    “我就是一个很粗俗的人,你让我去学英语读美术史,我到现在都记不住几个英文单词,说不明白艺术家有哪些派别,画的画是什么时期的有什么内涵。我只会花你的钱,让你每个月月底签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流水账单,没理过财,经营不懂你给我的那几家商铺,即使是花钱也花不明白,还被人忽悠过差点去搞投资。买的包、珠宝,纯粹是想带出去装大款让人羡慕。”

    “有一回我在别人面前丢脸了,被你看见,我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没想到你会真给我买到那个稀有皮,还把我那个普通的包拿出去用高价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很不明白。”

    提起这件事,乔宝蓓像发烧了一样,脸很烫:“就因为喜欢,所以容忍我这么久?”

    她洋洋洒洒地说了许多,情绪说上来便上来,如同摇晃过的汽水,脖颈涨红,双眼起雾。

    她不能理解。

    傅砚清不知该从何说起,低声轻叹:“这不是什么需要容忍的事,我从来没觉得你粗俗。”

    夸耀的词汇库像被安置各类严密的进出关卡,漂亮、美丽、善良、勇敢……这类俗套得不能再俗的溢美之词,是契合她,但远远不够。

    他殚精竭虑,克制又认真地说:“你很鲜活。”

    说出口,他的心律飙升至最高峰值,像初次递出情书告白的少男,掌心也沁出可笑的汗液。

    乔宝蓓张了张口,眼底透着浓浓的雾气:“只是这样?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这样。”

    他鲜少将情话说出口,说得这般短促苍白,也不怪她不买账。傅砚清望向她泛红的双眼,难以辨别思绪,颔首抽出手帕,微攥在掌间:“我很难去描述,但我只喜欢你。”

    这是比爱要更浅淡的表达,学生时期她常听到,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动听,但此刻心里却有种没由来的高涨感。

    就好像她第一次听人表白。

    这太莫名其妙了。

    乔宝蓓有些坐立难安,“什么时候?你装穷搬到我隔壁的时候?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你一声不吭搬到我隔壁,就是为了追求我?”

    乔宝蓓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笑了下,觉得无比的荒唐可笑:“所以你是见色起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漂亮,有一副赢在起跑线上的皮囊,也乐于利用这份美貌,攫取不属于自己的恩惠。历任男友是被外貌所吸引,她不以为意,反倒觉得人之常情,也习惯在亲密关系里做被人供奉的那方。

    所有人都可以因为她的漂亮而喜欢她,但傅砚清不行,他不行……

    乔宝蓓说不出为什么,一旦把他赋予的喜爱和见色起意挂钩,她便会觉得这份喜爱很廉价,很让人作呕。

    他不该是这种人,可她偏偏又没有世俗意义上的优秀品质。

    绕来绕去,乔宝蓓还是无法否认,自己除了长得漂亮,也没什么优点值得被人喜欢。

    她早该看清自己就是这么糟糕。

    “你是有这种能力。”

    傅砚清没有否认这点,说得高深莫测:“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是有惊艳,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漂亮。”

    “

    什么意思?”她皱眉,站了起来,听不太懂他说的话。为遮掩这份无知,她是如此虚张声势,但因为个子矮,没什么气势,只像是要随时丢盔卸甲的逃兵。

    逃兵会消失不见,他也怕她忽然不见。

    傅砚清起身,将手帕抄进裤袋里,如岿然的巨石稳稳地伫立跟前,挡去她会离开的方向。

    他低着头,目光近距离地描摹她:“我的意思是,在我看清你的模样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

    “我们有过接触,只是你不记得我。”他的掌揾到臂弯,俯身贴耳,嗓音低沉清晰,“五年前,三月二十七号,浮山路街道那场车祸的受害人是我,是你把我和司机从车里拖拽出来,给我做了人工呼吸让人报警叫救护车。”

    一段没什么印象的陈年往事被提及,乔宝蓓大脑一片空白,睁大双眼瞪向他,企图从他眼里找到玩笑意味。

    他的眼里倒映着她,仿佛有洞察内心的能力,细了细眸,确切道:“我确认是你,纵使我睁不开眼看清你。行车记录仪,路边监控,警方的调查都有记录,找到你并不是件难事。”

    温热的呼吸烫到她耳廓里,他的手逐渐用力地钳制她,强硬闯入视线里,迫使她不得不与他相视。

    乔宝蓓呼吸微窒,耳鸣作响:“那个人是你?”

    她涣散的视线回聚,染着浓厚的鼻音,“哦,所以是因为我救了你?”

    这似乎没有一见钟情那样庸俗,但她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觉得救你的人不应该好看,还是觉得我跟你幻想的救命恩人的长相差距太大?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朴素温婉的不起眼的护士?”

    这很钻牛角尖,咄咄逼人。乔宝蓓承认,但她就是忍不住对此反刍纠结。

    “我是幻想过你的样子。”傅砚清承认,深深地看着她,指腹于她臂弯处一寸寸地按揉,“不是无凭无据,莫须有的幻想。我让人查过你的资料,那些资料上有你每个阶段的照片,小学、初中、高中,你以前的住址,你的家庭情况。我依靠那些文书资料构思了千千万万种相遇的场景,医院里,咖啡厅里,一个普通的街角,或是一颗树下。认识你以前,我已经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

    “那些是我熬过修复期的美梦,虚无缥缈又不切实际。”

    他对过去的自己冷漠地断言,眼底又染上一丝怀念。

    “现实没有这么浪漫,初次见你时,其实是在一个批发市场街口,我看着你和商贩砍价,最后又多买了两盆花草拎着回家。”

    他的唇几近要贴到耳畔,嗓音温温沉沉,像水流淌下:“搬到你隔壁之后,我不是还帮你浇过花。”

    “它们被你养得很好,很漂亮……你恐怕不知道,我羡慕过你养的那些花。”

    在窗台下仰望着,看它们被你浇灌,精心修建,又与你同一屋檐下。

    天知道他有多想像这样接近你。

    第62章 遥遥瞻望“密码是你的生日。”……

    乔宝蓓的心脏紧一阵松一阵,浴衣棉布下的已洇出一圈汗液。

    她慢慢回味过来他说的话,瞪大双眼:“然后你就一直监视我?”

    傅砚清没有否认,顶着庄重硬朗的面庞,说得道貌岸然:“我想认识你。”

    “变/态……”

    乔宝蓓扬起被钳制的那只手,想往他脸上送,却又无力挣脱出桎梏。她胸腔上下起伏,忍不住咒骂:“跟踪狂,变/态!松开我、松手……!”

    傅砚清目光晦暗,并未听取,另一掌自下而上地伏贴在她腰间。

    那是她的软肋。乔宝蓓的腿霎时一软,倒贴在他怀里。

    浴衣抵不住温软的香味体热,傅砚清颔首深埋颈间,又嗅又吻。

    沉沉的鼻息流淌其间,勾起她身体里的原始的焰火,乔宝蓓抿着唇,溢出很闷的哼声。

    这个声音太要命,像对林间野兽发出引诱的讯号。

    乔宝蓓心头一紧,当即用手背捂住,发觉自己的双手已得到放松,便又去抵他压来的胸膛。

    无济于事,他抱得那般牢固,令她满身束缚,使不上力。

    “我讨厌被人监视。”

    她泄了气,分不清是说气话还是真心话:“如果那个时候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死也不会跟你来往,更不会向你求助!”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如果”。他心知肚明,但仍被这番话刺痛。

    他安稳不动地藏着,沉声问:“那你要靠谁摆脱逼婚?”

    靠谁……她必须靠别人?

    乔宝蓓觉得憋屈:“我、我就不能靠我自己?”

    “我有手有脚,我为什么不能买票逃走?顶多就是不和以前的人来往……重新生活。”

    她振振有词道,知自己没工作,多年没干过正经事,脸不红心不跳:“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男人就不能自己直立行走了?”

    傅砚清否认:“我没这么觉得。”

    乔宝蓓气笑了:“你别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好像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他不为所动,紧随其后地答:“我想过我们八十岁的模样。”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的话。

    乔宝蓓面颊滑落一行泪,心在颤动,唇也跟着抖:“你八十岁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同岁?我还比你还小十岁呢!”

    傅砚清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吻过她咸湿的泪,郑重其事:“我会等到那天。”

    “我会养好身体,延年益寿,陪你到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直到你百岁那天,走不动路看不清方向的时候,我也会陪着你。”

    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乔宝蓓闭上眼,感到很无力:“我才不想。”

    “如果老了以后会这么不体面,我宁愿早点死。”

    嘴上这么说,脑海里闪过的是男人皑皑的白发,发皱的手,眼尾炸开的花。睁开眼,看他偏西方立体的面庞,幻想的影像竟相应重叠,攥得她突动的心尖一缩又一缩。

    鼻子好酸,眼泪也不讲理地掉。乔宝蓓不想再哭肿一双眼,那样会很难看。她深吸口气:“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你为什么要给我设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一定能兑现的诺言?”

    握住男人的手,她要求道:“就现在,你松开我。”

    “你松开我啊……”

    第二次,傅砚清收束的臂弯才慢慢松懈。

    半悬的脚后跟落地,乔宝蓓往前一步,他又伸手牵住:“别走。”

    温热的掌重新覆在腕心,那般轻柔,像纤细的针织毛线,稍微一甩就能扯开。乔宝蓓没断开他们之间的连结,转过身看这个比她高挑不少的男人。

    “我能走去哪里?”乔宝蓓声音低落下来:“你哪儿也不让我去,把我看管得这么严,我还能去哪里?傅砚清,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你反感乔星盛,从那次吵完架以后,我就没有主动找过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揣度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也不想计较,懒得追究。这没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他不是什么非必要联系的人。”

    “上次我们的聊天记录是在前天,他要送我去村里,我拒绝了。手机里有记录,你想看可以看,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不擅长这么坦荡地剖白,但也不觉得自己手机里有什么秘密,索性便全都交代了。

    低着头,乔宝蓓没看见他眼里翻涌的骇浪。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黏腻温吞:“我没想过要和你离婚,我以为你是在忍耐我,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随时会出轨,但又舍不得荣华富贵的庸俗女人。好像给我一点钱,一点好处就可以套牢。这么说也没有错,我就是因为这些功名利禄和你在一起,可我还是有自尊心,我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也……”

    我也在乎你的眼光。

    乔宝蓓张了张口,觉得难以启齿,说不出来。

    她红着脸揭过,手指慢慢蜷曲:“我承认我一直都在仰仗你,靠你养着,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做出过什么大事业。要是不稍微看着点,说不定哪天就败光家

    产。”

    “没那么夸张。”傅砚清纠正道,手滑向她的掌心,字字真切:“你不笨,你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是我把你硬拽到另一个生活圈里,让你不得已去学习那些无关紧要的礼仪。不适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不觉得你水性杨花,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我只是记恨被你示好过的人,嫉妒他们可以得到你的垂青。”

    “你说的缺点,怎么能算缺点?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钱财,不追逐功利,对我而言,这所谓的“缺点”再正常不过,是我可以趁虚而入的突破口,如果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大概只能在银河之下遥遥瞻望你。”

    怎么还比喻成织女牛郎……

    乔宝蓓下撇的唇隐隐有所松动,想去辩驳些什么,但无从说起。

    她抬眸看向他,忍着心底莫名的欢喜,瓮声瓮气:“你、你能不能别总说这种话?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花言巧语。”

    “事实而已。”傅砚清面色如故,四两拨千斤道,“不过或许也有我们极少沟通的缘故。”

    “这怪谁?”乔宝蓓皱眉,温温吞吞,“总之你不能监视我了……你答应我。”

    傅砚清“嗯”了声,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配合:“需要按手印么?”

    乔宝蓓停顿一秒,被说动了:“那你让律师拟一份。”

    他失笑:“这种协议我自己会起草。”

    由律师拟定是很小题大做,乔宝蓓后知后觉,但不承认自己在胡说八道,她明眸圆瞪,颇为恼羞成怒:“谁、谁知道你会不会坑我呀。”

    傅砚清:“你提要求,我照着写。”

    望他煞有介事的模样,乔宝蓓都不知道该怎么挑刺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讲理比蛮不讲理还让人来气的人呀!

    乔宝蓓大脑乱哄哄,眼神飘忽:“我、我还没想好,明天再说。”-

    傅砚清既留她,她当然是要睡主卧。至于他睡不睡身边,乔宝蓓也懒得管。

    九点一刻,她准时上床躺好。其实前两天压根没有这么早睡过,生物钟已经乱作一锅粥了,夜里还多梦。

    侧躺着埋首进枕头里,乔宝蓓好像嗅到他的气息,是一股冷冽清幽的沐浴香。傅砚清很少喷香,向来是她喷了什么他便浸染什么味道。沐浴露也是共用的,没怎么分过款式,他不挑剔这个,只单纯有些洁癖。

    酒店的沐浴露也是统一的,能有什么差别?但她好像就是闻到他的味道了,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双眼泛起酸热感,乔宝蓓回正过身子,用手擦了擦,尽可能不沾染到枕头上,让人不好处理。

    睁着眼,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吵过的话。

    但是……这算吵架吗?

    乔宝蓓难以用言语去形容。

    关了大灯,漆黑的卧室里,大脑更加活泛,从前租房时的细碎片段不由分说地上演。乔宝蓓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阳台养盆栽?傅砚清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三月底的车祸,住院疗养了多久?什么时候出院……

    她对他的确没那么上心,只记得是在一个烈日酷暑里,他忽然出现在眼前,成了她和好友聊电话时随口一侃的男人。她上哪见过这种英俊端正的正装男?也就电视剧里,被人推销骚扰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喜欢她了?

    想起傅砚清今天说的话,乔宝蓓呼吸困难,脸红扑扑,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

    淋浴间在主卧里,傅砚清这个时候去洗澡了。乔宝蓓余光瞥那扇门透出的的白光,深吸口气,躺得板正,不想他出来看见自己这种行为。

    她缓了很久,但他说那些话时的口吻,语气,模样,都极其蛮不讲理地侵占大脑投映室。

    不止今天。

    还有他亲吻她腹腔时的情景,他突然出现在舱门前的模样,他在桐兴租屋里做饭的背影……

    乔宝蓓又去努力回忆更早的,早于婚前的,他提起的那些陈年往事,但除了那场车祸,她记不清太多了。

    男人巧言令色的那些伎俩,她再熟悉不过,早就免疫且嗤之以鼻,但是很奇怪,听着傅砚清既没什么技巧又不算动听的话,她心底竟隐隐有所牵动。

    他不计较她的庸俗,空洞,软弱,无能。

    不在乎她的大脑空空,一无是处。

    不介意她贪财好利,别有所图,还说所谓的缺点是趁虚而入的契机。

    他怎么敢这么说?又怎么会这么认为?她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三年……五年……他是如此清明地知悉,又完全不以为意?

    乔宝蓓不认为世上会有这么坦然大度的男人,但她的确头回见到傅砚清这样的人。吵过一次,往外推,他又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彼此恢复如初。无趣无聊,死缠烂打,好像她怎么作弄他,他都只是拍拍肩上的灰,扫清跟前的尘土,一以贯之卑躬屈膝,向她索爱。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的,值得被他这样无底线地包容,而且这种关系,又能维持多久?

    乔宝蓓抿了抿唇,既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妄自菲薄,又觉得顾虑得不无道理。

    在桐兴走访资助生家庭的这两天,她生出了一个念想,也想了很久。她想试着出去找工作……暂时和傅砚清分居一段时间,缓和彼此的关系。

    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哪怕是再小的事,也总比在别人面前装腔作势虚度光阴要好。她不想被傅砚清看轻,哪怕他不介意她一直做米虫。

    何况她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不介意”,还有,还有……

    淋浴间的门开了,听到声音,乔宝蓓脑海里的弦“铮”地断了,当即闭上眼。

    不过会儿,身边的床榻陷落了几分,傅砚清没贴近,但乔宝蓓已经闻见男人独有的气息。她的喉咙有些发痒,不由向他的方向侧身,眯起眼。

    漆黑一片下,她看到男人深邃幽暗的眼睛。

    乔宝蓓心脏收紧,装模作样地慢慢睁开眼,还染着厚重的鼻音:“……你怎么睡这里。”

    “这里没有别的客房。”

    他说得义正严词,被褥下的掌伸向她腰间,将彼此拉近,交颈相视,目光似火炬般灼热,“我们不是和好了。”

    腕骨贴着他丰满的胸膛,当他说话时,能与之共振,蔓延到四肢百骸。傅砚清揽着她,将她整个人半包围着。几天没有这么接触,乔宝蓓耳根燎起热意,浑身也开始发烫。

    “谁说的……”她低声喃喃,嘴比石头还硬,“我还没想好呢。”

    拥抱有了实感,但还是远远不够。傅砚清收拢臂弯,双眼微阖,“我可以等到你想好为止。”

    乔宝蓓仰起头,发丝蹭过他的下巴,看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忽然说不出话。

    他浑厚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笼罩她,一股困意慢慢涌上额顶。

    乔宝蓓眼睛有些酸,没再计较这种蛮横的行为,手也攀到他腰侧,深埋在怀里。

    她以前不喜欢他滚烫的胸膛,总是嫌热。但可能是冷气开得足,此刻她不觉得黏腻厚重。

    在男人的臂弯下,乔宝蓓的呼吸慢慢平缓,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手机在床头柜充电到天亮,第二天清晨,乔宝蓓还没有任何睡醒的迹象。

    傅砚清看了她一会儿,捋了捋她额顶微卷的碎发,颔首亲吻,继而绕至身侧,帮她把电拔了。

    掌着手机,他垂眸注视良久,没放归原位,而是鬼使神差地试着输入密码。

    第一次,他按错键位,没解锁,第二次,他一个一个地缓慢地输入,解开主屏幕了。

    几个夜晚没能解开的密码,其实是他的生日,多荒唐。

    看着开锁后的画面,傅砚清久久没有回神,他闭了闭微涩的双眼,轻哂了下。

    这只手机里面有许多值得探究的秘密,乔宝蓓没发去朋友圈的照片;乔宝蓓在备忘录写的碎碎念;乔宝蓓和别人的聊天记录。

    他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满足好奇心,但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也不该如此。

    第63章 不能离婚傅砚清只向她提了一个要求。……

    手机被傅砚清原封不动地放回床头柜上。

    乔宝蓓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消息,所以根本没有发现充电线被人拔去。

    她磨蹭到十点起来,吃了顿早饭,提前给最后两户学生家里发消息,以免落了个空。

    傅砚清替她在面包片上抹了她爱吃的海盐花生酱,等挂了电话,又提起昨天谈过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回?”

    他的语气很平和

    ,若非一直问,恐怕都听不太出来敦促的意思。乔宝蓓接过面包片瞄向他,轻轻晃荡小腿,歪头晃脑:“明天或者后天?我不想那么赶哎。”

    傅砚清不是普通职工,虽工作弹性较大,但不代表他每时每刻都可以陪在乔宝蓓身边。重要的应酬,关键的会议,都需要他本人出面。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明天中午他需要出现在风泰大厦的会议厅。

    他看得出妻子在拿腔作调,但他心里没有半点不快,反而为这种久违的祥和感到宽慰。

    阳光倾泻在乔宝蓓金黄的发丝上,她双手捏着面包片,一口接一口地咬着,唇上沾染了些许花生酱,舌尖一勾,又刮得一干二净,拭去的纸巾都蹭不到半点酱料。

    傅砚清垂眉将纸捻成团,扔进垃圾桶里,转而将她喝掉一半的牛奶一饮而尽。

    乔宝蓓从隔壁房间出来以后,他便陪她一道去探访资助的学生。最后两户住在小镇边陲的老楼房,相隔不到半百米,算是熟识的邻里。刚到一户人家家里,另一户就闻讯提着特产过来,送的是一些晒干的墨鱼和青梅地瓜,足足提了两大袋。

    这两天乔宝蓓收到的特产林林总总都快有十斤重了,其实本不打算收下,奈何盛情难却。

    她承诺会把这些小孩资助到大学毕业,只要她们肯念书。每月除了给定额的补助金外,又会邮寄卫生巾、纯棉内衣裤这类必备品。女孩用不完,家里的妈妈婶婶也能拿去用,就省得去买散装的不知名品牌卫生巾。

    这些都是她从网上发帖搜罗的资助办法,不完全靠她想出来的。唯一独创的小巧思,是她邮寄的衣物书包都做了设计,每一样精巧地缝制女孩们的名字和她自拟设计的象征物,胜男是小南瓜,彩静是小彩虹,萍萍是小苹果……

    叫彩静的女孩高考时穿的就是彩虹图案的体恤衫。当时乔宝蓓看着照片还挺顺心的,今天肉眼见本人穿这身衣服,她不仅没了干服装设计的想法,也彻底认命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吃完饭,拎着特产上车,乔宝蓓手里还拿了一袋散装的地瓜干。她嚼着上瘾,一边刷手机一边啃,有些忘乎所以,长按输入键给宋瑛发语音:“你觉得我适合干什么行业?这家店你觉得靠谱吗?”

    气泡刚发出去,乔宝蓓就听见旁边冷不丁说一句:“美食鉴赏家。”

    车里只有她和傅砚清两个人,很显然这句话是他说的。

    乔宝蓓扭头看向他,轻声说:“……我不是问你。”

    傅砚清目不斜视,余光瞥见她拿着手机,了然:“和朋友聊天?”

    她“嗯”了声,没打算要隐瞒,脸红红地说:“我想找工作了。”

    前方刚好红灯,傅砚清缓慢将车停下,掌着方向盘,侧目看向她:“怎么突然这么想?”

    “不是突然,我考虑很久了。”乔宝蓓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傅砚清不置可否,“考虑做哪方面?”

    乔宝蓓本来想说自己没太想好,但这和她刚才说的相悖了。她想了想,委婉道:“先做些好上手的吧,我准备去应聘做模特……”

    她现在的履历是很漂亮,可是水极了,哪能真做美术行业,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至于护理方面,更没有考虑过。首先护资证得重考,她现在完全没有想念书的想法;其次还要给病人插管把尿,她现在干不来这种苦力活;最后她没有信心真的呵护好每个病人,都怕遇到猥琐男直接一个倒拔输液架砸人脑门上。

    根据网上摸索的知识,她现在学会用招聘软件去找工作了,又因为大数据推送,又对模特行业感兴趣的。

    当然,以她的身高是做不来那种专门走T台的职业模特,她找的也不过是些淘宝啦电商这类要求没那么高的工作。大学期间,她也接触过这类工作,比如给小说杂志拍封面,现在家里估计还存着这几本杂志呢。

    但是她给人发信息,愣是没一个人肯跟她谈,都不知道怀疑多少次手机网络了!差点又想换新手机。

    傅砚清没说话,绿灯亮后,缓缓向前行驶。

    乔宝蓓观察他的神情,不由问:“你是不想我出去工作吗?”

    “没,只是没想到。”

    乔宝蓓“哦”了声,低头看手机:“原来是我的米虫身份深入人心了。”

    傅砚清轻笑:“现在工作内卷严重,有钱有闲,躺平也很好。”

    乔宝蓓再度忍不住瞄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她的目光很灼热,傅砚清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说得是否准确得当——他不过是借用了互联网年轻人常说的话,向她卖弄,以好拉近距离。

    “可是我不想。”乔宝蓓摇头道。

    她既这么回答,那他表述的大概没问题。

    傅砚清默了默,又言:“可以先做一下职业规划。”

    职业……什么规划?简历吗?

    乔宝蓓一头雾水。

    轿车停在酒店楼下,傅砚清看向她:“我教你做。”

    乔宝蓓一点都不怀疑他在这方面的专业性——当初给她选专业选学校时,也是洋洋洒洒罗列数条,看得让人眼晕头昏。她的心脏稍稍吊了起来,不是很想:“……我自己可以的。”

    傅砚清眸色很淡,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乔宝蓓扯开安全带,瓮声瓮气:“我先上楼了。”

    她下车得干脆,傅砚清透过窗注视良久。等视线里再无那抹身影,他才停好车,上楼回酒店。

    听说要找工作,傅砚清本能反应平日给的生活费是否不够她用,但他鲜少在这方面设限。对比去年账单,今年乔宝蓓的物欲明显收紧许多,她这么说,便不是缺钱,而是在家闲不住,又对现有的生活感到厌倦。

    风泰集团产业涉及面广,子公司遍布全国海内外,他完全可以替她安置一份心仪又充实的工作,但那意味着她即将接触新圈子,认识新人,他们的生活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傅砚清承认,在感情方面,他是一个较为安于故常,不愿接受变化的男人。

    他怕她接触新事物,将目光投向外方。

    梯门敞开,傅砚清走过长廊,能看见乔宝蓓特意留的门。

    他微微沉气,拧下门把,见她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神情恢复如初:“还在找?”

    乔宝蓓摇头:“不是,我已经找到了。”

    “你看。”她举起手机,向他展示屏幕。

    傅砚清刚要接手机,乔宝蓓又收了回来:“我们明天回去吧?我得去面试。”

    能趁早回去是件好事,但傅砚清有些心不在焉:“嗯,确认是好工作?”

    乔宝蓓解释:“是宋瑛熟人开的工作室。”

    他掌心向上:“给我看一下。”

    乔宝蓓不是很想给,发的资料里有以前的旧照呢。她攥着手机,声音微弱:“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你不是答应好了不管我吗?”

    说到这,她想起昨天谈的话,从沙发上弹起:“立字据!”

    沙发松软,她站得踉跄,由傅砚清揽着腰才稳定下盘。

    男人的掌心轻轻摩挲着腰窝,有些痒。平视他漆黑的双眸,乔宝蓓咽了咽唾液,不确定他是否会赖账。

    傅砚清轻拍两下,坦然至极:“你坐着,我去拿合同。”

    “合同?”乔宝蓓在他的搀扶下站到地上,很讶异:“你已经写好了?”

    “嗯。”

    傅砚清转身从餐桌上拿了份合同,递给她:“只是今早匆匆起草的,你可以根据我写的再补充更改条款。”

    乔宝蓓没想过他会这么认真,接过以后坐到沙发上低头去看合约,虽然只有薄薄两页纸,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每条条款都罗列得很清晰,不像合约,更像是保证书。

    他保证不对她与他人的来往有过多猜忌;保证不再对她隐蔽地安装各类监控器;保证不再未经允许下干涉她的决定。一条

    条一列列,字字诚恳,严谨严明,其实没什么好补充的。

    翻过页,看到还有他还有罚款,乔宝蓓呼吸一窒。个十百千万……不行了,她居然有些晕数字。

    乔宝蓓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傅砚清,片刻,又垂下眼睫看约束她的条例。

    傅砚清只向她提了一个要求。

    ——不能离婚。

    很简明概要的四个字,对她而言,这项守规没什么难的。傅砚清甚至没提过要她对婚姻保持忠诚,不得擅自提出离婚的规矩,并且连专属于她的罚款也没有。

    这完全是一纸极度不平等的合约,是他对她的保证书。

    乔宝蓓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本想壮着胆真对他提出诸多要求,但此时此刻,她失去了这种念想。

    傅砚清注视着她,语气和熙:“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乔宝蓓微顿:“等,等一下,我再看看。”

    签这种合同,她总觉得挺良心不安的。虽然一开始她是想……这样。

    傅砚清将准备好的钢笔放到桌上,没有敦促的意思,只说:“明天回,我让人订机票。”

    乔宝蓓轻轻点头。

    傅砚清又问:“你明天什么时候面试?”

    “下午。”

    “在哪里?”

    乔宝蓓想说“我自己去就行”,但她还是给傅砚清做了报备:“南川街楷弯中心。”

    用过晚餐,乔宝蓓去洗澡,傅砚清打开电脑,输入了她说的那个地址。他做不到完全放任她去工作,对她不闻不问。

    模特的职业对他来说很陌生,何况是这种非专业走秀性质的平模。不过他知道,乔宝蓓以前就做过杂志模特。过去他曾费劲功夫收集那些旧图,一一裁剪下来粘贴在记事本里,以供每晚入梦。

    她要重拾以前的工作,而且是完全独立于他安排之外的职务。

    傅砚清面无表情地查看工作室信息,屏幕亮光倒映在他脸上,如同一望无际的深海,看似平静,内里是汹涌波涛的暗流。

    浴室的锁扣“咔嚓”地开了,很轻微的声音,傅砚清听到了。

    他扣上笔记本,阖眼按了按眉心,再睁开眼时,视线里,乔宝蓓穿着深V领的桃色蕾丝睡裙立在卧室门口,浑圆的胸,腻白的腿一览无余。

    四目相视的一瞬,乔宝蓓双手放在背后绞了绞,面颊微微发烫。

    “你还不休息呀?”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几天没做……她想要了。

    第64章 工作面试“你的事我都记着。”……

    卧室的门被砰地一下关紧。

    傅砚清吻着她的唇,反身将她死死抵在门板上,掌心撩过桃色蕾丝,指纹几近要深捱在腰窝。

    从唇吻到面颊,他颔首吮着耳垂,宽厚的肩背向她沉伏,但乔宝蓓仍需踉跄地踮着脚尖,踩着棉拖,抵着他的脚背。

    她快要融化在他怀里,可偏偏他又止于耳畔,没再深吻下去,掌托着腰,缓慢地偏离。

    乔宝蓓双眼失焦涣散,茫然看着他。

    这种眼神对他而言无异于一针兴奋./剂,他压下搏蓬的热意,嗓音低沉克制:“我还没洗。”

    傅砚清总是这样,没洗干净就不愿做。哪怕没有外派工作,单从公司回来,身上不夹杂一丝汗腥味,也总要规矩地焚香沐浴才能进入正题。

    乔宝蓓贴上来拧他的衣领,歪头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洗?”

    “现在可以。”他配合道,揽抱起她,惊得她不由勾住他的脖颈,双腿微微折翘。

    傅砚清并非打横抱,而是单臂把她托在胸肩上。绷起的青筋很有力,她坐在上面,都能感觉到脉络线。

    毛巾被他拖拽到浴缸边沿垫着,乔宝蓓稳稳当当地落放在上面坐着,不觉冰冷。视线之内是他的皮带,稍微不注意,她的鼻尖都快触碰到。

    乔宝蓓的头本能地往后仰,但还没偏移几分,后脑勺便被傅砚清以掌稳稳的托住。

    “解开。”

    傅砚清垂眉睇她,口吻很淡。

    头颅被人控着,被迫仰头撞进那双深海般的双眼,乔宝蓓的心不由一紧,连唾液都不敢吞咽。

    平时沉默寡言不露形色的男人,一旦变得很强./制,就会让人打从心底不寒而栗,而这种冷颤,还伴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她胸腔下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动,说话声音都变得微弱:“解开什么?”

    傅砚清伸手捉起她的腕骨,抵向她视线里最难言的地方,眸色浓墨渐暗:“这里。”

    触碰的一瞬,她的脉搏好似重重弹跳了下,想收回,但又被死死握着。

    傅砚清俯身,嗓音更近:“想要什么,自己放开。”

    乔宝蓓深吸口气,抬起另一手,配合着把皮带解开。

    白嫩纤细的手指在西裤上拆解,傅砚清不做任何帮忙,垂首一瞬不错地注视着。浴室空气的流动似乎比平时要轻缓,他们彼此的一呼一吸在低分贝空间里是那样的清晰。

    金属扣落下,在瓷砖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乔宝蓓抿着唇,继续把拉链拉下。

    她本还算冷静,直到拉开到一半望见那方,她的手顿时僵住了,整个人都不好。

    而就在这时,傅砚清握着她的手牵引着去。

    乔宝蓓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行为,呜咽一息,却听他沉声笑了下。

    他已不再衣冠楚楚,抱起她踩过西裤衬衣,向淋浴间辗转而去挑起扳手。花洒自上而下地冲水,是她刚用过的水温,很适宜,却也将她浇淋了个清醒。

    傅砚清持着花洒,又做了刚才牵引她的事。

    “洗干净它。”

    乔宝蓓眯着眼摇头,双手背后:“我不要,我不要。”

    他以前从来没让她做过这种事,现在怎么转了性?不会要她做更过分的事吧……她不想,不想吃。

    乔宝蓓拒绝得向后退了两步,贴到玻璃门上,被冰得一激灵。

    傅砚清只好把花洒冲向她,给她灌些热水。

    桃色睡裙被淋了个透,颜色变沉变暗,更衬得乔宝蓓肤色白皙,廓形分明。她丰腴的身材哪哪都是肉,小腹不平坦,但腰围足够纤细,穿什么都好看,完全是老天赏饭吃的基因。

    她要顶着这样的身材,给人做模特,由摄影师拍照,成为别人作品里的一部分,再供给所有人观赏。

    会认识新人,进入与他没什么关联的新圈子。

    傅砚清的呼吸变得更重,手握着,像泄愤般清理。

    乔宝蓓睁大双眼,看着他的行为,羞得想立马闭眼,但又舍不得错过。

    不,不是要清理吗?怎么越来越乱来了……还是说这就是清理?

    她没见过傅砚清做这种事,肉眼近距离地看他这样,她大脑嗡嗡的,不知所措。

    花洒被他挂在边沿,傅砚清握捋过,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如同潜伏在森林里的豺狼虎豹。

    乔宝蓓没骨气地偏开视线,看向顺着墙壁流动的水纹,头顶像高悬了一把剑,时刻会落下。

    “怎么不看了?”傅砚清淡声问道,这把剑落下了。

    “我没看……”乔宝蓓的头更偏,声音软弱得像羽毛刮过。

    下瞬,傅砚清贴近了过来,将她抱起架空,他不由分说地闯入视线:“好好看着它怎么进来。”

    花洒砸到地上,乔宝蓓“啊”地一声搂住他的脖颈,有种要飞上天的感觉。

    她不连贯地唤着,喊着,最后在他偏头的深吻下,慢慢真正腾空。

    身上的桃色衣裙湿

    哒哒,几番波折后,碎裂得只剩两片,乔宝蓓不得不换一件较为保守的纯棉睡衣。

    明明才几天没做,这人怎么跟素了大半辈子似的,一直没完没了了……而且今天还很出格,没戴那个。

    乔宝蓓坐在床边抿了抿唇,眼见傅砚清收拾完残局,拿烘烤过的热毛巾过来替她擦脚。他身上的浴袍领口松垮,腰间系得不是很紧,从她的视线看过去,能看见他丰圆的胸肌和壁垒分明的腹腔。

    乔宝蓓看得眼热,腿心还隐隐约约拢合着泛酸,忍着这种感觉,她小声问:“你吃没吃药呀。”

    “吃了。”

    乔宝蓓“哦”了下:“你一点也不想要孩子呀。”

    “嗯,不想。”傅砚清抬眸看她,干脆利落:“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又不是小孩。”乔宝蓓轻踹他的手。

    他稳稳地掌托着脚,不咸不淡地说:“我们家里只有你,和我,就足够了。”

    乔宝蓓不同意:“不行,家里太大太空旷了,我想再养一只小猫小狗。”

    “到时候再说。”

    乔宝蓓小声嘀咕:“一般说这种话的大人都只是敷衍了事,等到时候我忘了压根不会再提了。”

    “不会。”傅砚清说道,将脚擦拭得很干净,粒粒脚趾头都被揉/.搓过,“你的事我都记着。”

    “哦。”

    等他一松手,乔宝蓓蜷着腿退回到床里头。

    还没躺下,去盥洗台洗过手的男人又折返回来,搂过她的肩往怀里靠。他的肩又宽又厚,枕着很舒服,乔宝蓓没有抵触,闭上眼任他抱着。

    傅砚清本想聊聊工作的事,见她困乏就没提,颔首在额顶落了几个吻-

    昨晚一夜无梦,乔宝蓓醒的很早,头也不昏沉。跟着傅砚清上车到机场,登机入了座,才象征性地打了两个哈欠。

    傅砚清把u形枕的卡扣解了替她戴上,扳正,又接过空少递来的毛毯给盖到腿上。

    乔宝蓓照单全收,但还是要提一句:“我不困,昨晚睡得很好。”

    “嗯,不过累了可以睡一会儿,下飞机你得去医院做体检。”

    “体检?”乔宝蓓愣了下,不自觉说出口。

    傅砚清看着她,目光幽深。

    她后知后觉想到遁走的那天,缩着脖子蔫蔫巴巴:“我、我知道了。”

    飞机上本来有餐食,但因为她要做体检,这顿饭便被免去了。傅砚清同样一口没吃,沉着平静地办公,审查报表。

    他配合她不吃饭,乔宝蓓也没什么看电视剧的心思,刷了会手机就眯眼休息了。

    航程很短暂,眼睛一睁一闭就落地了。

    空腹已经足有八个小时,在去公司之前,司机先送她到医院进行体检。

    乔宝蓓刚要下车,手臂就被身边人一擎。她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压了一股温热。

    司机开门侧立在旁,也不知会不会看见……她稍稍分神了一瞬,嘴唇便被人狠狠吮剜。轻微的刺痛令她不由唔咽一息,但声音发不出来,被迫吞了下去。

    她的大脑濒临缺氧边界,拧衣领的手都渐渐没了力气。傅砚清稍稍松开,但仍若即若离地以唇摩挲着唇边,面颊,耳廓。

    乔宝蓓痒得不行,眼眶泛红起雾:“……你快放开我。”

    傅砚清仿若没听见,“下午什么时候面试结束?”

    “不知道,体检不是还要很长时间……我还和人家拖了拖。”乔宝蓓语气染了些幽怨的意味。

    “体检会在下午三点半结束。”他给了个时间,又问,“面试多久?”

    乔宝蓓动了动不太灵感的脑子:“一个小时可能两个小时也可能……”

    “这么久?”

    “很久吗?”她眉头慢慢拧起,“你们公司面试很快?”

    他语气很淡:“不是很了解。”

    乔宝蓓酸溜溜地说:“大老板就是好。”

    “松手呀……我要下车了。”她嗔道,尝试着推开他的胸膛。

    手臂上的力稍微松懈,傅砚清不由分说的话音落了下来,“下午五点之前结束,我会去那里接你。”

    坐专车是私家车,他来接也是私家车,没差别,乔宝蓓便没拒绝。

    她脸红红地拍着裙子下车,刚到医院门口,就有专门的护士接引她去做项目。

    整套体检下来,时间刚好卡在傅砚清说的三点半,出医院后,还有专门接她去面试的司机。乔宝蓓为这种妥帖咋舌,搭上车拿出手机,想给傅砚清发个消息,但在输入框里编辑几条都不是很满意,索性就不发了。

    夫妻之间谈感谢,未免也太生分了。

    乔宝蓓翘了翘鞋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为许久没有体会过的面试。

    她没怎么特意打扮,穿的还是去桐兴的行头,很符合打工人的人设,宋瑛也是这么介绍她的:就是个很久没工作过的普通家庭主妇。

    兼职模特不能算长期职业,如果不签约公司大多接是散单,乔宝蓓没想好要做什么,反正来都来了,就试试看。

    司机根据定位停在就近的揩弯中心C口,乔宝蓓收到面试官发的图文指引,很顺利地找到工作室挂牌了。

    她推开玻璃门,顺着人多的地方张望去,看到一排满满当当的白裙,有点像婚纱。

    “欸,你是瑛姐介绍的?”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乔宝蓓被吓了一跳,高跟鞋在地板上笃笃两声地往后退。她站稳了面向那个女人,撩着耳边的发丝,紧张又腼腆地颔首:“我是。”

    柔软的金发舒卷地披在肩边,无袖连衣裙不算太贴身,却极好地显露曼妙的身形。

    女人眼底有惊艳,不由上下打量一番,声音都变得温柔了:“你跟我过来,我们去那里谈。”

    第65章 婚纱搭档“下次想办法把她约来。”……

    来到一处看起来是办公室的隔间。

    女人去饮水机前倒了杯常温水递给她,挑眉问道:“你姓乔是吧?乔宝蓓女士?”

    乔宝蓓捧着水,微微点头:“您是和我微信聊的那位秦老师?”

    “对,你叫我秦霜就行,不用喊什么老师。”秦霜笑笑,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面对面坐下后,秦霜接着又问:“看你简历,做模特是结婚之前的事了,很久没出来工作过了吧?”

    乔宝蓓在网上搜过面试必答环节,也偷偷背过些题,但真面临的时候,她的大脑又卡壳了:“嗯……是挺久了。”

    秦霜看得出她的紧张,望这张漂亮脸蛋,她怎么看怎么舒心,笑意盈盈:“你不用紧张,我不问你那些有的没的,一会儿你只用试镜看看效果。行的话就直接干,不行我再帮你找其他活。你这个条件说实话,真挺好的。”

    “你没生过孩子吧?身材保养得太好了。”

    秦霜围绕着外貌,从头发丝夸到鞋跟,都快把乔宝蓓夸得不好意思了。原先她还担心自己这几年吃得多没怎么运动,身材会走形变样,不过重量了三围以后,发现除了胸围以外都没什么变化,也就放了心。

    今天再这样被人夸一顿,搞得她都快以为自己随便拍拍照就能火了。

    秦霜跟她聊了一会儿就领着她到处转悠,看看拍摄场地,讲解拍摄流程,以便熟悉工作。

    乔宝蓓看着穿婚纱的模特,万分惊讶:“你们这里是专门拍婚纱的吗?”

    “什么活都有,这次是和婚纱店的合作。”

    秦霜无奈道:“本来我是打算让你随便拍两张试试效果,不过这次我们有个模特来不了,你能替补吗?”

    “拍婚纱?”乔宝蓓有些犹豫,“可是我已经结婚了……”

    她声音微弱,但秦霜听见了,笑得很欢:“亲爱的,这是工作啊,你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拒绝拍摄吧?照你这么说,结婚的不能拍,没结婚的也不能拍咯?”

    乔宝蓓被说得有些害臊,连忙摇头:“那倒也不是……”

    “还是说,你怕你丈夫介意?”秦霜微微挑眉,想起她之前是家庭主妇,不由这么猜测。

    “不是,不是!是我之前没拍过。”乔宝蓓当即辩驳,也不顾这种借口有多烂。

    “这有什么,你要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秦霜循循善诱道,“效果好的话,我也不让你白拍,工钱照样拿呀。”

    秦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乔宝蓓渐渐被说动了,很替自己感到不好意思。

    出来工作,怎么还能挑三拣四,顾左右而言他呢?

    她松了口,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秦霜说的话,紧接着就被拉进化妆间,为下一组拍摄做准备。

    婚纱穿在身上并不算太合身,

    腰间有些松,胸口又太紧,乔宝蓓看着镜子里被人折腾的模样,既感到新奇,又有些胆怯。她还是头一回穿这么不合身的裙子,给人当婚纱模特拍照。

    化妆师化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完工了。等她站起身看效果时,又特别细致地在腰后别了两个卡子。

    秦霜眼前一亮,理了理她身后的头纱:“本来想让你染个黑发,或者我们后期P一下,不过头纱一戴看起来效果挺不错的。”

    “好像芭比呀,太漂亮了。”化妆师也忍不住感慨。

    做完妆造,乔宝蓓被牵引去拍摄棚。

    她不怕镜头,也不怯场,但太久没有做过模特,对拍摄这种事难免有些忸怩不安。

    摄影师是个看着挺年轻的长发男,嘴很甜,挺会哄人的。她姿势不对,他会善意提醒,捕捉到不错的角度,又夸得天花乱坠。

    一整套下来,乔宝蓓慢慢适应,越来越放得开了。

    “对,头再稍微低下来一些……就是这样,perfect!”

    长发男露出满意的笑容,举着相机按下快门键。

    白昼的灯光在身上接连闪烁,一晃眼,拍摄就结束了。

    乔宝蓓还有些晕晕乎乎,被助理牵着从吊椅上下来,还没站稳,只见摄影师和秦霜就着样片津津乐道。

    秦霜见了她,连忙过来牵手夸耀:“宝蓓,你真的太有表现力了!身材看着肉肉呼呼的,但非常上镜,完全不显胖呀。”

    “那当然,她脸小,头身比好。”长发男说了句,伸手到她耳边比划了下,“你看,还没我手大呢。”

    乔宝蓓稍微往旁边侧了侧,又被秦霜拉着,语重心长说:“一会儿你跟我们小蒋再搭档拍一组,怎么样?”

    “搭档?”乔宝蓓没太反应过来。

    “欸,蒋少,这里!”秦霜忽地扬臂喊道。

    乔宝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映入眼帘,款款而来。他的个子很高,皮肤也很白,剑眉星宇,气质清爽,偏分的碎发打理精致,但并不老成,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左右,挺小的。

    “介绍下,这是我们新合作的乔小姐。”秦霜替她先道明了身份,又主动帮忙介绍,“蒋明远,一会儿和你拍摄的搭档。”

    蒋明远低眉注视她,伸手示意:“你好,乔小姐。”

    乔宝蓓明白秦霜什么意思了,是要她和这个男生拍双人的婚纱照。她本能抗拒,想拒绝,但男生都站跟前了,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握手打招呼:“你好……”

    她没全握,很拘谨地捻着他两节指骨。

    蒋明远笑了下,嗓音温醇:“接下来还请多指教。”

    “我是第一次,谈不上,谈不上的。”乔宝蓓摇头,头纱和碎钻珍珠在肩边窸窣交织摩挲,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饱满风情。

    蒋明远看得出神,喉核轻轻滚动下,妥善回应:“没事,我也头回拍,都第一次。”

    乔宝蓓愈发觉得难为情。她不该那么说的,得拒绝。

    蒋明远被叫去补妆,趁着这个间隙,乔宝蓓挽着秦霜的胳膊,欲要开口说明情况。

    但就在这时,秦霜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滑动接听键放到耳边,用唇语和她说“稍等”,便让助理也帮她补妆,施施然往窗边走去。

    毛刷在颧骨上扫着细闪,乔宝蓓心不在焉,只想找个机会逃脱。

    她看到刚才同样也在拍摄的女模特,本想着前去交涉,却见对方拎着包,戴着渔夫帽,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欸,别动呀,你这个卡子掉了。”助理拉住她的胳膊提醒道。

    补完妆,乔宝蓓被迫带到另一个摄影棚,进行双人搭档拍摄。她完全没找到可以插嘴脱身的机会,意识回笼的时候,蒋明远已经主动牵起她的手,在台阶下向她躬身行吻手礼。

    她下意识抽回,而就在这短促的一秒里,闪光灯骤然亮起。

    蒋明远眼里有意外,乔宝蓓不敢直视,低下头,面颊热了起来。她准备趁此机会搞砸,然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找借口脱离。

    但她却听见摄影师的惊叹:“这个反应不错啊,继续!”

    乔宝蓓简直不敢置信。

    怎么她故意犯错都没问题?

    迷迷糊糊地拍完一组,乔宝蓓如堕云雾,踩着高跟鞋都险些站不稳。

    她踉跄一下,手臂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稳稳托起。偏过头见是蒋明远,乔宝蓓当即回神站稳脚跟,收回手垂到身边。

    影棚冷气十足,不算很热,但穿得蓬松配合拍照的模特免不了出一身汗。乔宝蓓肩颈处团了一堆热气,稍微靠近些,能嗅到暖融融的香氛味。

    蒋明远盯着粘黏在脖颈上的发丝,生出想替她整理的想法,但他并未付诸实践,只关心道:“低血糖了?”

    乔宝蓓觉得这是一个好借口,点头:“有点。”

    蒋明远略略颔首,侧目向身边人喊:“威子,来块儿饼干。”

    那个叫威子的男人大概是他的助理,关系挺好的,光顾着看手机,隔几米就是不来,从袋子里拿了块饼干便丢过来。

    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乔宝蓓本能往后闪躲,但蒋明远抬手稳稳接住了,没落地上。

    他将手里的饼干递给她,眉眼带笑:“吃点儿垫吧垫吧,晚些我请你吃饭。”

    怎么还请吃饭?

    乔宝蓓睁大双眼,连巧克力都不敢收,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老公五点就要接我回家。”

    说到这,乔宝蓓才顾起时间。她都拍了两组婚纱照了,绝对要到五点了吧?手机不在身边,手表也没带,她都没注意到。

    “现在几点了?”乔宝蓓紧张地问他。

    听到乔宝蓓说“老公五点来接”,蒋明远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稍微顿了顿,才抬起手腕看一眼:“四点五十六分。”

    完蛋了,傅砚清肯定到楼下了!

    乔宝蓓这下决不能配合拍摄,说什么都要遁逃。

    她牵着裙子急急忙忙往更衣室去,秦霜和助理见着了,在后面跟着,问她干嘛去。

    到更衣室,乔宝蓓一边拆解身上的衣物,一边红着脸解释。

    她本来不想用傅砚清当挡箭牌的,显得她像没有独立性的女人,可她不敢拖延时间,更不想继续拍婚纱照了。这本来不是她的工作,她配合着试镜,拍完一组单人已经可以了……再拍下去,要是被傅砚清发现,她根本说不明白。

    在这种事上,乔宝蓓拎得清,也敏感,但她心里也有愧。明明是来找工作的,怎么可以就这样中途罢工不拍呢?归根结底,还是她一开始没说明白,没拒绝彻底。

    秦霜还打算劝,甚至想打电话给她的丈夫亲自说服。

    都让家庭主妇出来做模特工作了,还能是什么有本事的男人?多给点钱不就好了。

    但看见乔宝蓓应激得双眼通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放她自由:“小宋,快,帮她把鱼骨胸衣拆了。”

    经助理帮忙,衣裙落了一地,乔宝蓓里面什么也没穿,只有肉色的成套内衣,她抱着胸把拉帘拉上,着急忙慌地穿好自己的衣服。

    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乔宝蓓便拎起包离开这里,走楼梯从c口下去了。

    蒋明远站在落地窗边,低头看她行色匆匆的身影,漫不经心地衔着烟,用金属打火机点燃。

    耳边传来秦霜的通话声,他听了一耳。

    “没家暴?不缺钱?那她还这么紧张她老公……”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想拍就不拍呗,真是,下次我再找别人。”

    秦霜挂了电话,心里有些窝火。

    “她挺好的,没必

    要换人。”

    男人手指夹着烟蒂,黑曜石般的眸侧投过来,语调散漫:“被你这么骗,说不定以后就不敢来了。”

    “你这话说的……”秦霜干笑,心里翻白眼。遇上一个玩票的阔少就算了,怎么又来一个?

    “我又没说错。”蒋明远低眉摁灭烟,“下次想办法把她约来,多少钱我出。”-

    上了车,见到人,乔宝蓓心里溢满了酸水,却又无处宣泄。

    她低头理着头发丝,没注意到身后的拉链卡在半截。

    傅砚清眯了眯眼,伸手去提起链条,拉到最顶端:“试镜时换衣服了?”

    听到链条扣合的声音,感知到背后的那只手,乔宝蓓的心紧一下缩一下,怯得声如蚊讷:“就换了一身……裙子。”

    婚纱裙也是裙子。她没有撒谎,没有……

    “嗯。”傅砚清抚着她的背,自上而下,滑到腰窝,激得她忍不住颤颤巍巍地绷紧背。他仿若没注意到,慢条斯理地问,“顺利么?”

    乔宝蓓看不懂他的情绪,也不敢看,垂着眼睫抿唇:“不知道。”

    她脑子很乱,怕傅砚清问,赶忙说道:“就是很忙碌很繁琐,要配合灯光摄影什么的……”

    纵使对这份工作反感,傅砚清也耐心听着。失去腕表的定位通报,眼线的实时看管后,这是他唯一了解乔宝蓓工作状态的途经。他需要去适应,也有必要认真听妻子的分享。

    但乔宝蓓说不出个所以然,磕磕巴巴的,很快就没了下文,低头沉默着,看不出对这份工作是满意的。

    傅砚清心里稍稍落了落,抬手抚她的头,当做宽慰,随后将一份文件转递到她面前:“不适应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工作。”

    乔宝蓓微愣,抬起头看他,眼里有茫然。

    傅砚清一瞬不错地接收她的目光,嗓音温缓:“做我的助理。”

    第66章 说不出口他并不心胸宽广。

    做……助理?

    乔宝蓓脑海里闪过没那么适宜的画面,她推开文件,表现得很抗拒:“我不要,我不想做这个。”

    “我对你们公司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怕耽误事,给别人添麻烦。而且成天跟在你身边,也不合适。我自己能找到工作,你不用操心。”

    如果什么都要依仗傅砚清,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她不想再靠他了。

    乔宝蓓坐得笔直,手放在膝上,略略偏过头,看着是挺不情愿。

    傅砚清放下文件,去牵她的手,敛眉淡道:“只是生活助理,临时工,陪我出差三天两晚即可,也算一种历练。”

    “你又要出差?”乔宝蓓这下扭过头看他了。

    “嗯,去燕北开会谈事。”

    “又开会,又满天飞……”乔宝蓓蹙眉,小声咕哝。

    傅砚清眼底洇着笑,慢慢勾起她的手指,拢在掌间:“舍不得可以陪我。”

    “谁舍不得你。”乔宝蓓抽出手,回侧过双膝。嘴上这么说,心底却一点点往下塌陷。

    一只掌倏地落到膝上,生生嵌进腿心,乔宝蓓悚然一颤,偏过头,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

    车驶入别墅区,停在院子里。前排的司机开了挡板,下车将门扣上,边欣赏路边栽种的花花草草边仰头看天:嘿,今天这太阳挺圆的。

    轿车轻微晃荡了下,乔宝蓓眯起眼,抵着扑面而来的吻,喘不过气,又不自觉呜咽一息。

    傅砚清数着秒数,让她换回气,以覆有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唇。复又吻了吻面颊,目光深深落在泛红的眼尾:“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面试不开心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乔宝蓓还以为他在气她说的那句话,她鼻子一酸,声音紧巴巴:“没有不开心。”

    “那怎么有哭的痕迹?”

    “……化妆化的,你不懂。”她嘴硬。

    “我分得清。”傅砚清毫无情面地拆穿,“况且你很少化眼妆。”

    他的目光像一把火炬,灼得她面热,心也不成型地融了一地。乔宝蓓本就心虚,这下更难以解释。她埋进他肩膀上,闷声坚持:“那我也不想进你公司……”

    包里传来手机铃声,是她那很久没换的dJ版抒情曲,乔宝蓓整理好情绪,推了推他的胸口:“你起来,我要下车了。”

    傅砚清缓慢起身,帮她把落在脚边的包捡起。

    拉开链条,拾起手机,屏幕显示来电是宋瑛。乔宝蓓料定她要谈什么,按了静音,赶忙下车找一处隐秘的隔间。

    她本打算给宋瑛回拨电话,但看见对方发来的消息,便没有打过去。

    宋瑛先是和她道歉,解释今天自己的朋友不在场,没安排好面试,又说秦霜是工作室合伙人之一,为人确实不太厚道,白白浪费时间拍那些商用照片,还不给酬劳。

    要不提,乔宝蓓都快忘了自己没要酬金这回事。

    本身不是冲着赚钱去的,她没打算收这份钱……而且怎么可以商用?

    乔宝蓓赶忙回:【钱我不要,可以让他们别用那组照片,把底片删了吗?我怕影响不好。】

    发出去之后,盯着那行字,乔宝蓓又觉得这番话找宋瑛来讲不合适,毕竟她只是中间人。

    她立马长按撤回,给秦霜打电话。

    她学历不高,很久没有工作过,想短时间内靠自己找一份体面又拿出手的工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其实很感谢宋瑛能给她介绍到熟人的工作室里做模特。

    自尊心的驱使下,她不愿让傅砚清真的以为她找不到工作,还因为一点小事就叫屈。明明走之前还那么信誓旦旦,耀武扬威地说不让管,哭哭啼啼回来,像什么话?

    秦霜的态度不算差,拍摄时也没把她怎么着。不过是连哄带骗把她赶鸭子上架……何况她也没明确拒绝,就算告状也占不到道德制高点。

    她想要一份工作,一份踏踏实实的工作,一份不靠吹嘘而来,不靠身份堆砌,不被人哄着、惯着的工作,可她似乎真的难以适应了。

    她想兴高采烈地凯旋,和他分享今天的充实,但她说不出口,尤其是稀里糊涂和别人拍婚纱的事。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足够忍耐别人的指示,没有随地乱发脾气?——这有什么可说的。

    身上毫无可彰显的勋章,还平白惹出一个让他不快的事。乔宝蓓闭上眼,越想,积压的情绪便越是涌上来。

    “喂,乔小姐?”

    屏幕显示读秒,听到女人的声音,乔宝蓓压下气,说出自己的要求:“秦姐,今天拍的那些照片,我就不找你要工钱了,你把底片删了,回头再找人拍吧。”

    对面沉默了须臾,笑了下:“我是觉得你表现力不错,也有意愿和你签长期合作,那些照片我觉得挺好看的呀,没什么问题。要不这样,我再多给你些……”

    “不用,我不缺钱。”乔宝蓓料到她要说什么,硬着头皮继续道,“首先我很感谢你的赏识,其次我的确顾虑照片发出来会有不好的影响……我结婚了,拍双人照不合适,我丈夫看见会不舒服,希望您能谅解。”

    把这个理由搬出来,乔宝蓓面颊滚烫,舌尖都有些发麻。

    秦霜听后愣了下,不由反唇相讥:“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为什么不早点说?拍完才说,你以为我们的时间不是钱呀?”

    乔宝蓓抿了抿唇,不是很想掰扯这些:“我可以花钱买下那些照片,你不用担心这点。”

    秦霜没再回应,紧接着,乔宝蓓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乔小姐,你好,我是今天和你合拍的那个人。”

    乔宝蓓默了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通电话里。

    “你有什么事?”

    蒋明远唇角轻牵,嗓音中透着笑意:“今天和你拍摄很愉快,虽然只有一张照片……不过秦霜说得不错,你的表现力很好,我很欣赏。”

    “我不打算签约。”乔宝蓓当机立断道。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花这个钱来填补成本,本身也没多少钱,秦霜这不明摆着故意诈你么。”

    他的嗓音低了又低,但秦霜听得见,不由瞪他。

    蒋明远仿若没看见,兀自享受这通电话。

    乔宝蓓皱起秀眉:“……我也不想照片被你们拿去用。”

    “嗯,当然,我知道。他们敢用,也得吃得起官司,你没和秦霜签约,对吧?”蒋明远慢条斯理道,“未经本人允许盗用肖像是犯法的,你完全可以拿起法律武器。”

    秦霜两眼一黑,恨不得现在就赶紧把手机夺回来。

    这癫公发什么神经?说这种话。

    乔宝蓓无言以对,大脑

    嗡嗡的,有些转不动。

    她看眼屏幕,确认是秦霜的微信电话,都开始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个蒋明远到底是哪里人?拿着秦霜的手机跟她说这种话。

    “喂?宝、蓓,乔宝蓓女士——在听吗?”

    太久不搭腔,蒋明远悠悠唤了声。

    乔宝蓓不是很喜欢别人这样称呼自己,思绪回笼,她压下心底那点不适,生硬道:“我知道,但我觉得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不至于。况且我来你们这里,是朋友介绍的,我不想我朋友不开心,而且一开始的确是我没说清楚。”

    “你们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也是时间,我出得起这个钱,就当是一次体验了,反正我的诉求只是把底片清理掉,没别的。”

    乔宝蓓慢慢回味过来,直入要害:“你也不用在这里和秦霜唱红白脸哄我,挂了。”

    忙音响彻耳边,蒋明远拿远手机看了眼,眉梢微微挑起,笑了一息。

    秦霜被他这种笑搞得毛骨悚然,接过手机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你笑什么?”

    她没听清他们的对话,不由问:“她同意了?”

    蒋明远目光凝定在她身上,脸上的笑意骤然全无,声音很冷:“你搞砸了。”-

    挂断电话,乔宝蓓看到宋瑛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她心里不是滋味,边拧动门把,边低着头绞尽脑汁给人回过去。

    门一敞开,视线里多了一双漆皮德比鞋,乔宝蓓愣住,仰起头,看见男人没什么情绪的面庞,手机顿时从手里滑落,摔到他身后。

    乔宝蓓想去拿,但傅砚清像肉墙一样耸立在面前,密不透风,根本没办法越过去。

    垂落的目光又如同审讯灯,她不堪其扰,整个人定在原地,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片刻后,傅砚清弯腰要替她捡起手机。

    乔宝蓓呼吸一窒,上前一步,猛扑到他怀里,两只手紧紧揪着衬衣,用快哭出来的声腔:“你别拿……”

    傅砚清脊背微伏,手回落到她的肩胛骨,往下顺。温沉的嗓音透着怨意,但却在一声叹息里湮没得很彻底:“又碰见什么棘手的事不肯跟我说?”

    这里的墙面隔音并不算好,他违背了承诺,立在门外听她和别人的通话。

    他就知道她遇到了难题,还是一件不好和他坦白的难题。

    他并不心胸宽广,但倘若他不表现得足有耐心,他的妻子又怎么愿意和他说。

    第67章 特殊意义“你别生气,好不好。”……

    在洗手间门口谈话显然并不合适,傅砚清揽着她的肩,牵引去隔壁的书房。

    这里陈设如初,仰头就能望见最显眼的人像素描。自从傅砚清回来之后,乔宝蓓便极少再踏入这里,何况摆着一张毫无诚意的,并非出自她手的见面礼。从进门的那一刻,她的头如同压弯的稻草般低垂着,乖顺极了。

    傅砚清让她去沙发上坐着,自己则去饮水机沏了杯安神的花茶。转过身,乔宝蓓仍跟个企鹅似的站在沙发旁边。

    他将水杯递给她,并未入座,而是虚靠在沙发边沿注视着她:“想好了怎么说就现在开始。”

    乔宝蓓用商量的语气求饶:“……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她的手在发抖。

    傅砚清垂眸轻瞥,又把水杯拿过放到茶几上,嗓音温沉:“我没办法保证,毕竟我不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乔宝蓓放下手,指头又开始无意识地绞动。

    她在等他的下文,但罕见的,傅砚清并未松口置词,只是这么静默地与她干耗着。

    乔宝蓓站得腿酸,有些乏力,仿佛回到背不出课文而被老师叫去罚站的时候。那时她红着眼,磕磕绊绊地背到三行,老师也总会状似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趁早放她回家。

    她是这么稀里糊涂,备受宽容地长大成人,极少磕碰过什么事。哪怕闯出祸端,傅砚清也经常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接纳,所以便也存有侥幸心理,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回以不生气的答复。

    无声无息的对峙,最有压迫感了。

    乔宝蓓双眼慢慢泛红,缓过气,低低软软地出声:“我今、今天被人骗去拍照了,她不给我一分钱。”

    傅砚清攥了攥指,忍着不去拭她的面颊:“面试官?”

    乔宝蓓“嗯”了声,很微弱。

    “拍的什么。”

    她的面颊顿时被燎热,感到难以启齿,呼吸声也一并屏去。

    这种时候,她倒是希望傅砚清是暗暗知情的,只要她不撒谎,对号入座了,他就不会苛责。

    乔宝蓓不敢让话落地,闭上眼说:“……婚纱照。”

    她的声音细小得像空中漂浮的尘埃,傅砚清眯眼,凭借唇语看出:“婚纱照?”

    无需乔宝蓓再回应,看她惊慌失措的神情,这事便已经有了答案。

    傅砚清微微沉气:“和别人?”

    乔宝蓓头更低。

    须臾,她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

    乔宝蓓不敢看他,抿着唇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是低垂的。

    “怎么被人骗?”

    “……”

    “他们没和你说是拍婚庆照?哄你穿的是公主裙?”

    乔宝蓓几欲晕厥:“……说了。”

    到这里,来龙去脉已明晰。乔宝蓓抖得像筛糠般,连忙解释:“他们非让我拍,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就故意犯错逃开,没有拍完……但我没想到他们还要用那些照片,所以我刚刚才打电话跟他们吵。”

    她咽了咽唾液,又去牵扯他的衣袖,小声央求:“你别生气,好不好。”

    傅砚清没说话,乔宝蓓越过敞开的腿,扑到怀里紧紧抱着,侧耳听他胸腔微不可查的轻叹。

    他没推开她,就这么搂着,背上还落了几回安抚意味的掌,乔宝蓓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先去吃饭。”傅砚清沉声说,“别哭了。”

    脸上潋滟的湿热,又被他拿纸巾拭拂去。

    乔宝蓓抬头望他侧脸,贴上去吻了吻唇角,面庞,像伸出舌头舔舐伤口的猫。

    傅砚清深深地看着她,四目相视之下,乔宝蓓缩缩脖子又不敢动了,抿着唇敛息,分外楚楚可怜。这一眼,哪怕他心里有气,团在胸口里积攒着,这时又破了洞似的倾泻。

    他根本拿她没办法。也是他的失职,没让人看管着。

    掌着纤细的腰肢,傅砚清说得不容置喙:“工作我帮你找,别再干这些傻事。”

    说出这话就算是放过她了。

    乔宝蓓本意不想这样的,但她没办法,只能乖乖认怂。

    去餐厅用晚饭,傅砚清没怎么说话。顶着这种缄口不言的氛围压力,乔宝蓓也守食不言的规矩,默默低头扒饭,连手机有消息也只是反扣着,不予回复。

    晚间又有固定的散步消食环节,这次是在院子里绕周转,没往外走。

    穿好运动鞋,扶着傅砚清伸来的手,乔宝蓓从换鞋凳上起身,亦步亦趋跟在身边。

    在傅砚清看不见的角度,她总不由打量他,看他心情是否和缓。

    乔宝蓓牵住他的手,一鼓作气,主动说心里话:“傅砚清,我还是想自己找工作……”

    他停步,偏头侧目乜她,双眸微眯:“叫我什么?”

    乔宝蓓怔忪,欲言又止。

    傅砚清没有强硬要求她改口,顺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你想找,我不拦着你,但你在找之前得好好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乔宝蓓被他说得脸色发白,很难堪:“你是觉得我不行吗?连这种靠外貌的工作也不能做?”

    “我没这么觉得。”傅砚清冷静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办法容忍你和任何男人搭档合拍,还是这种具有特殊意义的照片。”

    他的嗓音沉了下来,漆黑的眸底晦暗不明,“你要知道,我们唯一的合照就只有婚纱照。”

    理性告诉他这是工作,不能抱以私心去阻拦,但他怎会不嫉妒,怎能容忍得了?他庆幸乔宝蓓在乎他,没有彻底完全地配合拍

    摄,可他心里仍被挤压得透不过气。

    既有心去找工作,哪怕没有坚持下来,乔宝蓓也切切实实在掌控之外认识新人,进了新的社交圈。

    处于没有监控器的戒断期,如同行走于沙漠,每时每刻都在忍饥受渴的折磨里度过。他正常地工作,从容地处理事务,社交,应酬,言行举止在常规的量尺里不僭越分毫,但那些无数个分神的罅隙,他总不由渴她,念她。

    在桐兴的那两天,他一如住在乔宝蓓出租屋隔壁的时候,用她的旧物自./渎,以来宣泄彻夜的寂寥,维持白日的冷静。

    甚至开始翻阅以前记录的点点滴滴聊以自.|慰……但这不过是望梅止渴。

    他并不怀念过去没名没分的日子,不过是习惯病态地窥觑她;他并不希望她出去工作,还卑劣地祈祷她受了挫便立即归回;他想要一把永远看不见的解不开的锁,牢牢将她捆缚在身边。

    已经如此娇养她,纵容她,将物欲、权慾、性慾的阈值拔到顶峰,他实在想不通,乔宝蓓怎么会突然想做那些俗世平庸的工作——而非出于贪玩,一时兴起。

    他为她踏出的一步欣慰,不安,甘心首疾。想她大步走,想她踩水坑,想她免于摔倒,想她原地踏步折返而归……

    他们之间唯一具有特殊性的,旁人没有的合照,被工作玷污了。

    他嫉妒得发狂,心底的天平已无法制衡。

    乔宝蓓为他说的话而震悚,望向他,看他眼底洇着深厚的热意,血丝如蛛网般交缠在视网膜,心口紧一阵缩一阵。

    “对不起,我不是……”

    “不用和我道歉。”傅砚清轻抚她的面颊,目不转睛地凝睇,“这两天先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会替你安排合适的工作。”

    “可是我真的不想一直依赖你,被你安排着做最轻松的事。”乔宝蓓摇头,吸了吸鼻子,执拗道:“我承认我没什么本事,学历不高,很难找到一份合心意的体面工作。我也知道你愿意包容我,哪怕我什么也不做,在家虚度光阴做阔太太。”

    “……我不想只被你包容,我觉得这样很羞耻,很难堪。我还在那些孩子面前装作自己什么都会的样子,被她们崇拜。她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被你养着的废人。”

    今天去试镜,她既不安无措,也隐隐感到不耐烦。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与难缠的病人周旋,都不会如此胆怯,生出没由来的火气。

    只是去面试一回,就搞砸得这么彻底……惹彼此都不开心。

    “别这么想。”傅砚清放缓语气,“你不笨,能有这种意识就代表你是独立的,你要相信自己可以胜任许多工作,而且做得有意义。况且介绍工作而非依赖,只是牵线搭桥。”

    乔宝蓓不知道他口中的能胜任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有些迷茫:“做你的助理吗?”

    傅砚清默了默,染着探究的意味:“你愿意?”

    乔宝蓓脸很烫,还是不太肯:“除了这个。”

    “明天早上七点我就会离开。”他下达最后通牒。

    “你就是想忽悠我陪你去,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做什么?”乔宝蓓瓮声瓮气,捶了下他的胸膛,“三天而已,算什么正经工作?”

    那些助理就没一个不认识她的,她跟在身边,晚上又睡到一起,谁都知道在做什么。

    ……这太害臊了,她才丢不起这个人。

    傅砚清不放过她,细了细眸,慢条斯理地追问:“和我说说,有什么不正经?”

    “不正经在哪里?”

    “你用什么想的?”

    问话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夹枪带棒,乔宝蓓的脸一涨一涨的红,耳鸣发作,根本答不上来。

    她感觉到他还是生气的,而这种愠意,在他的掌的掌落到臀上时格外明显。

    “这里吗?”

    傅砚清贴耳沉沉道,力度不轻不重,刚好把她的腿打软了。

    第68章 先斩后奏拥吻是良药。

    傅砚清不像平时那般平和,在他身上,乔宝蓓感到一股很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伏背躬腰吻吮着她,扩而充之,深深浅浅,颇有要留下深刻烙印的意味。哪怕她淋了他一脸,他也不过是以掌拂面,锲而不舍地拥堵着她。

    沉浮间,乔宝蓓哭过也喊过,可他就是不肯停下。最后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她看见傅砚清埋首在她腰侧,臂弯还紧紧搂抱着。

    五点四十三分……还很早。

    乔宝蓓头很昏沉,想再睡个回笼觉。但傅砚清压在这,根本就睡不好。她不由稍稍侧身与他拉开距离,还没挪动多少,他的臂弯就像金箍圈一般死死揽抱着,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还越收越紧。

    他到底醒了没有啊?

    乔宝蓓太阳穴突突跳动着,睡意全无。

    她瞪着他,想用手去推搡,但踌躇片刻,又没那个胆量。

    乔宝蓓认命地闭上眼,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当初即将离开欧洲的那几天。

    印象里,傅砚清的态度也是像这样不阴不阳,乖戾冷然。

    他会在夜里突然抱着她,缄口不言,什么也不做;会在清晨时比她更早清醒,一瞬不错地看着她;又会在吃饭时絮絮叨叨,周而复始地问她回国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但从来没说过“想你”的话,也没有问过她会不会想他。

    其实仔细想想,那时他大概是舍不得她的,只是说不出口,又不觉得能问到满意的答复。

    这算不算就是……分离焦虑?

    欧洲和中国很远,他在分部工作,一年回不来几趟,焦虑倒也无可厚非,可现在又有什么好焦虑的?

    乔宝蓓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但她又没法说服傅砚清的态度是正常的。他现在太有攻击性了。

    捱到六点,傅砚清醒了,乔宝蓓也装作刚清醒的模样,和他一道洗漱更衣,下楼吃饭。

    乔宝蓓啜着牛奶,视线越过杯沿打量傅砚清。他面色如故,依旧是不苟言笑,喜怒难辨的模样,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六点四十五分。

    傅砚清看眼腕表,起手拿起旁边搭放的外套,往玄关走去:“慢慢吃,我先走了。”

    乔宝蓓当即也跟着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在后面:“你,你等一下。”

    话音甫落,傅砚清停步,转过身。

    乔宝蓓趁着机会扑到他怀里,垫垫脚尖去吻他,但碍于身高,只吻到下巴,喉结。

    他垂首睇她,没有做出配合的举动,乔宝蓓扬起手臂勾他的脖颈,语气颇有不满:“你怎么不亲我啊?”

    纵使有过几次吻别,每当她蓦地扑来,贴在身上,他很难习以为常。他的心脏会本能地重漏一拍,感到不切实际。

    傅砚清停缓片刻,掌着她的后脑勺,也吻了吻她,嗓音微沉,“没想到。”

    乔宝蓓歪头贴到他胸口上,“哦”一声,“那你要习惯了,以后我早起一定会这样的。”怕他会错意,她又仰头补充:“但你不能随便把我喊起来。”

    傅砚清唇角轻牵:“嗯,不会。”

    他身上的肌群没那么紧绷,乔宝蓓能感觉到,她稍稍捋顺了他的逆鳞,这个细微的、很难看出变化的微笑就是证据。

    乔宝蓓松开手,站落脚跟:“你走吧,想我的话可以打电话。”

    白皙的面颊,稍稍发热便透着嫩色的粉红。傅

    砚清垂眉深深凝视,想记住她此时的模样。

    还想再亲吻,但他克制住了,仅用收紧一瞬的拥抱代替。时间不等人,他从不耽误公事,所以很快松开手,在刚好的时间坐上车。

    拥吻是良药。

    轿车驶入大道,距离家中越来越远,想到刚才的温存,他的心底便不再如同一潭死水,反而平静温缓了许多。

    手机在扶手箱上震动了下。傅砚清睁开眼,拾起手机查看,入目的不是垃圾消息,而是乔宝蓓发来的信息。他顿了顿,以指划开屏幕,看到十几张照片。

    宝蓓:【之前去桐兴拍的,算不算合照?】

    每一张,他都刚好入镜在角落,一只手,一个侧脸,一个模糊的残影,的确称得上是合照。

    傅砚清无声轻笑,将这些照片都保存下来。有些他并没有见过,兴许是乔宝蓓没有发到朋友圈,又或是把他屏蔽了。

    保存到倒数第二张,乔宝蓓又发来消息:【你怎么不回我?】

    傅砚清如实回:【在存图。】

    默了默,他又问:【需要给你一笔拍摄费用么?】

    乔宝蓓盯着这行字,把输入框里要钱的那句话默默删干净,重新编辑:【给多少?】

    还没发出去,傅砚清转来了20万,是单笔限额最高的数额。

    乔宝蓓没想诈这笔钱,但她的手还是无比干脆地点击收款了。

    收完,她假模假式地承诺:【以后我们多拍这种照片】

    傅砚清:【嗯,我正式聘用你为摄影师,工资好谈。】

    乔宝蓓一字一顿地纠正:【都是自愿,无偿的!】

    傅砚清这次没有秒回,生怕会错意,还特地切出去搜了下“无偿”在这种情况下的词义。看到是免费的意思,有些不确切,就只回了一个“嗯”。

    落地燕北,稍作休整后,中午便迎来一场饭局。

    他出席的场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带女伴,或是只携家中妻子。同样有这种潜规则的,还有贺氏的话事人。两个以顾家著称的人都莅临同个宴席,其他人自然兢兢业业地遵守规矩。

    贺徵朝并非此次攒局的东道主,但往后商务交往密集,出现在宴席上帮着接风洗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据说前两日的峰会晚宴,他的妻子都陪伴左右,这次人没来,为拉近乎,就有人关心地问了句:“贺董,温导这是又进组了?”

    “温导”的称呼也是所有人进过多次揣度后达成的共识,那位温小姐不喜欢被冠以夫姓称作夫人,要么叫“小温”,要么就叫“温导”。这里没人真敢喊她“小温”,所以“温导”就成了称呼方面的不二选。

    贺徵朝不是个喜欢把私事当谈资的人,不过任谁提到家里那位,都会提起十足十的耐心攀谈一二。

    “没,这两天在家。”他不咸不淡地说,“前段时间路上捡了一只狗,伤得很严重,离不开人,她这两天一直在家照顾。”

    就这么一句话,所有人纷纷夸耀起。一会儿夸“温导有爱心”,一会儿夸“家里来狗有福气”,那架势仿佛在祝贺他家喜得贵子。

    “现在的女人都特别喜欢小动物。我老婆也是,孕期说什么都不肯让家里的金毛被人接走。”

    “我闺女也一个样,养了只小兔子还非要天天带去幼儿园。”

    傅砚清对旁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极少插入这些话题,也很少听进去。但此刻,他倒是由此产生了一个念头-

    吃完午饭,乔宝蓓又开始海投简历。

    她相信傅砚清会给她安排一个很不错的工作,也认同牵线搭桥的说法,但还是想靠自己再努力一下。

    模特行业鱼龙混杂,大数据经常给她推送各式各样的骗局,她有些犯怵,也不确定要不要再接触这个。除了这些,她还总刷到各类美妆博主、年轻姑娘的穿搭视频和分享向的vlog。

    有个博主,她甚至在电影节上见过,还合影过,翻看视频评论区,居然有路人问博主要她的账号。

    博主回复:【这个漂亮姐姐是素人,我没搜到账号hhh不过本人超级惊艳漂亮,可能是谁家千金吧,身上的高定是我没见过的款式】

    【居然是素人???】

    【好米,中外混血的大小姐吗?头颅好圆好小,整张脸的骨相折叠度也很棒】

    底下十几条评论都在夸她,乔宝蓓红着脸点开,红着脸退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忍不住自拍两张。

    她也不是没有账号,但这个平台不知道怎么回事,随便发个动态就会有人在她底下评论私信,一夜之间暴涨几百个赞。她喜欢记录生活,但不喜欢被很多人看到,所以久而久之就没发了,一般都只发朋友圈,比较私密些。

    宋瑛跟她说,有钱有闲的人最适合做自媒体了,只要随便晒晒包,露露富,就会有大把人来追捧。

    乔宝蓓本来还没什么概念,直到刷到之前一起打过牌的李小姐的账号,她才深以为然——只是每天发点没什么营养的养小孩视频,就能均赞上万……斩获四十万个粉丝?

    这世界真是疯了。但评论区底下,的确是一水的向往艳羡,比普通素人的数据好太多了。

    乔宝蓓心有些痒,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勇气。她不太能应付这种事-

    金发末端长出黑发不是很好看,隔天乔宝蓓就去爱丽理发店找人染头。

    丽珍的腕骨已经恢复到可以拆石膏的时候了,她总心疼打车钱,所以只要逮到她,就非要她送去医院。

    去之前,乔宝蓓提前给傅砚清发消息报备了。其实她真的挺不想碰见李逢玉,不单纯因为避嫌,更因为严博扬是他表弟,两个人有血缘关系。见了他,免不了会觉得尴尬。

    严嵘贪污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全家都没能提前逃出国,现在还在被接受各方审讯调查,至于严博扬,他自己都有各类陈年案底,不管亲爹怎么着,反正他是少不了进去吃点苦头。

    谈过这种男友,她已经足够抬不起头了,再见到李逢玉这个具有三角关系的前任,她脸皮都能烧掉一层。

    不过还好丽珍的主治医生不是他,她也没那么碰巧,真就撞见他。

    看诊的间隙,乔宝蓓在大厅和新添加的hr聊了聊,因为距离近,当天下午就直接约了一场面试。

    她打算送完丽珍,直奔这个机构。

    “今天阿秀会来家里做客,她很久没见你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拆完石膏,走出医院上车后,乔丽珍忽地说起。

    乔宝蓓顿了下,如实说:“我今天下午有面试,可能不太方便。”

    “面试?”丽珍讶异,下意识地认为:“你到傅董的公司体验生活去了?”

    “什么呀,不是,他的公司我怎么可能去?”乔宝蓓蹙眉,觉得这种话简直不可思议。

    丽珍却笑:“怎么就不可以了?一个集团老董还不好给老婆安排工作?他的资产有一半属于你,赚的钱也理应给你分一半。你就算什么也不做,待在家里都能过得舒舒服服,至于出去找工作吗?还是说,这是他的意思?让你出去历练?”

    她说得不无道理,但乔宝蓓听得不是很舒服:“我就不能是自己想找工作吗?”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再说了,你能适应得了吗?”丽珍叹口气,“他不是让你学过管理吗?你没事稍微去接触接触家里的企业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自己出去找工作?”

    “怎么不至于了?我就非要靠他?”

    “有靠山不靠才是傻子。”丽珍斜睨她,“你吃的穿的,哪一点没靠?”

    这话无异于往心里扎一刀,乔宝蓓也认了,轻笑:“我知道我从小就是个吃白饭的。书不会念,活不会干,嫁人前靠你喂养,嫁人后靠丈夫托举,干不出什么名堂。”

    “我不是那个意思。”丽珍软下话,“我把你从山沟沟里带出来养这么大,本来就没想过要你出人头地赚大钱。你能安稳嫁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我就很知足了。是你有福气,命中注定大富大贵嫁入豪门做阔太太,哪儿能说是吃白饭的?”

    看她没反应,丽珍又苦口婆心地劝:“你想出去上班当然可以,我就是觉得没必要。都到这种层级了,该享受就享受,该利用资源就利用资源,人生才三万天,何必出去自找苦吃。”

    乔宝蓓开着车,没再搭腔。

    丽珍的确不舍得她吃苦,所以从小就没肯让她学手艺,钱都花在补习班,绘画班,这种富裕家庭才供得起的地方上。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处于俗世里,本能会美化那条没

    走过的看似最正确的路,尤其当她吃过太多苦,磕碰过太多壁垒。亲手抚养大的女儿飞上枝头做富家太太,越是过得顺遂,她便越认可这条路,并作为最虔诚的信徒去拥护,去引以为傲。

    乔宝蓓是这条路的受益者,怎么会不明白。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去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但她很清楚,最重要单纯的一点,是她很好面子-

    把丽珍送到家,乔宝蓓还是赴了约,去那家教导幼儿绘画的机构面试。

    这类教培机构对老师的绘画能力要求不是很高,最重要的是对小孩有耐心,能卖得出课。

    虽然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但好歹接触的人较为干净纯粹。

    接洽她的老师姓刘,刚结束一场大课,还没吃上饭,就让她到办公室里谈话,随便画点素描给她看。

    乔宝蓓庆幸自己跟宋瑛学了点东西,不至于连基础知识都不会。她坐在那里拿着画板简单画个几何交上去,打眼一看还挺像模像样。

    刘老师拿到手,点头夸道:“素描基础还不错,色彩什么的会吧?”

    “会一些。也学过一点美术史。”乔宝蓓腼腆地回应。

    “行,那我和你谈谈薪资构成,你要觉得妥的话,明天可以来旁听一节课。”刘老师笑眯眯道。

    谈完以后,乔宝蓓到楼下点杯奶茶,坐在车里嘬着吸管。

    这家画室的薪水不是很高,工作强度也挺大,只有单休。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但是能做老师……很体面了,不比杂志模特差。

    乔宝蓓给恩师宋瑛报备一声,也给傅砚清发消息。

    说自己要当老师,她还有点害臊。

    他会夸她吧?

    乔宝蓓脸红扑扑地想,开车到家,才接到一通远自燕北下榻酒店的电话。

    ——而且是视频电话。

    乔宝蓓扔掉卸妆巾,重新补上口红,理了理刚做过的头发,坐在贵妃椅上,点开接通键。

    墨绿的v领裙胸口很低,不需要往下扯,就能看见莹白润泽的浑圆。开通视频,傅砚清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胸间的黑痣。

    视网膜倒映画面的一瞬间,他的西裤几乎立马便有了蓬勃的反应。分明彼此也就两天不见,前夜就有过温存。

    视频里是看不出端倪,但傅砚清还是稍稍交叠了双膝,压下那股反应。他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问:“新工作面试得顺利?”

    乔宝蓓点头,透着一丝得意:“那个老师夸我画的好。”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工作,比之模特,环境要简单得多,只是拥有的自由时间太少。

    傅砚清冷静地做出判断,略一颔首:“你想好要在那里做?”

    乔宝蓓坦言:“明天准备旁听一节课,可能会有点累,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看他面色很淡,她心中惴惴,不由问道:“……这应该不算先斩后奏吧?”

    “不算。”

    “不过本来我是打算安排你去医院里做护工。”傅砚清捡起手里刚让人拟定的病例,当做公务文件般翻阅,目光落定在屏幕里的她,不疾不徐地提及:“我的一个姑母很需要人来照料,她精神状态不佳,尤其在失去唯一的女儿以后。”

    第69章 贝贝老师“贝壳的贝,宝贝的贝。”……

    乔宝蓓还是头一回听说傅砚清有这样身世凄惨的姑母。

    丈夫因病而逝,女儿也在一场意外中离世,在这种双重打击之下而患上精神病住院,的确很需要一些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

    可她……

    乔宝蓓低着头小声说:“我很久没有做过护士了,怕照顾不好。”

    “不会。”傅砚清放下病历单,十指交扣着落在膝上,不紧不慢地说:“她不缺照顾得当的护工,只是很需要有人陪她说说话。”

    “这两天我会带你过去看看她,到时候你再做决定。”

    乔宝蓓没有直接拒绝,“嗯”了一声:“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十点。”他复又问:“你的旁听课几点结束?”

    “应该是要到中午吧,一节课上一上午。”乔宝蓓稍作思考,垫了垫脚尖,“我还没当过老师呢,还挺想试试的。”

    她的语气神态充满着向往,傅砚清静默地端详片刻,胸腔下升起了一丝很浅淡的不忍。

    他不该阻拦她去做想做的事,但这份工作占据的时间太久太长,极度容易建立新的关系圈,结交新朋友,在他不可掌控的范围外。到那个时候,他会成为被排外的,置后的对象。

    他不愿见到那种情况。

    “我要去洗澡了。”

    乔宝蓓起身说道,墨绿的裙垂到大腿,扑簌簌的绸缎质地像水波纹般潋滟,很惹人注目。

    傅砚清看了会儿她的全身,又见屏幕里的她抚胸弯腰凑过来:“我先挂啦。”

    手刚虚悬着要去按,傅砚清及时出声:“放着。”

    “再聊一会儿,还不到十分钟。”

    乔宝蓓犹犹豫豫:“可是我洗澡要玩手机……”

    “切小屏。”

    “……”

    还懂这个。

    乔宝蓓捧着手机,趿着棉拖磨蹭到浴室门口:“非要十分钟吗?”

    “至少。”他坚持。

    “明天就能见了欸。”

    “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今天的你不能被明天代替。”

    他说得一板一眼,乔宝蓓心底愣是被这句暴击到。

    这算是……情话吗?

    平放手机,在摄像头捕捉不到的角度,乔宝蓓偷偷瞄了眼他。

    刀疤眉,暗沉的古铜肤,薄薄的不好亲的唇,组合起来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老男人。好奇怪,她怎么越来越觉得他有点可爱呢?

    乔宝蓓捏了下自己的脸,捏疼了,不由发出“嘶”的一声。

    手机里的人像时刻注意她的动向,很敏锐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

    乔宝蓓给手机套上防水袋,放到浴池旁的桌台上,脱了绿裙子,慢慢浸没进去。

    淅沥的水声,氤氲的雾气,构成身临其境的画面。本来还有一些文件待审批,但此刻他已经心不在焉。

    傅砚清放下文件,偏头看去屏幕。原本只有天花板的镜头里,不知什么时候被立起,能看到坐在泡泡浴里的女人。

    泡沫被她一手托起,抹在脖颈,胸口,影影绰绰地遮掩重点,比什么都能看见的一览无余要极度富有吸引力。

    傅砚清凝睇着屏幕,低垂的双眸眼底渐深。

    “行了。”

    他的嗓音低沉了许多。

    听到声音,乔宝蓓扭头看向他,慢慢靠近:“要挂了?”

    “嗯。”

    乔宝蓓歪头靠在交叠的手臂上,“哦”了一声,“那你就看不见今天的我了。”

    “视频关了,洗完澡再说。”

    “洗完澡我就要睡觉了欸。”她摆出很为难的模样,拿着鸡毛当令箭,嘟嘟囔囔地说,“傅砚清,你是觉得不好意思吗?可是视频不是你要求的吗?你不是最喜欢监视我了?”

    他一瞬不错地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一张一合的唇,本想说些什么,但来不及开口,“叮”的一声,屏幕黑了。

    乔宝蓓把视频挂断了。

    寂静辽阔的行政套房里只剩下空气循环的风声,傅砚清拧了拧领带结,心里淌过一丝无奈-

    画室离家稍微有些远,坐车去至少要四十分钟。虽然只是去旁听一节课,但乔宝蓓还是起个大早,在衣帽间里挑拣着穿搭。

    她选了件泡泡袖衬衫和半裙,没背任何名牌包,肩边挎的是之前在集市从老奶奶那里淘到的针织包。由于外面太阳大,又再戴一顶渔夫帽。

    八点钟,乔宝蓓准时到场,接应过她的刘老师在做卫生。班里已经零零星星坐着两三个孩子,在互相嬉笑打闹,看上去应该只有八九岁。

    刘老师给她搬了个椅子坐在后面,但乔宝蓓不好意思干坐着,主动邀了活,帮她撑起塑料袋装垃圾。

    做完卫生工作,班上就坐满了十几个小孩。乔宝蓓到后排,膝上摆着一个小画本,也跟着在上面涂涂画画。

    三个小时的课程,主教老师又是讲课又是给小孩改画,乔宝蓓看着都觉得心累。

    铃声响起,班里蠢蠢欲动的小孩已经难以按捺,在老师的一声令下,才撒欢地往外跑,比课上还要吵吵嚷嚷。

    这里没有食堂,都是从饭店订的盒饭。刘老师从保温箱里端了一份盒饭出来,问她要不要吃。

    乔宝蓓摇头拒绝了:“我中午有约。”

    傅砚清中午给她发过消息,现在车子就停在楼下了。乔宝蓓拎起包包从楼梯

    上下来,透过窗能看见路边停泊的迈巴赫。

    她放慢脚步,从车尾绕到另一侧,想到要做什么,心跳不由加快。伸手拧动门把,拉开后排的车门,她娴熟地钻进车厢,跨跪在男人的膝上去吻他。

    这个吻很突然也很清浅,仅停留一秒就被收回。拉开距离,傅砚清低眉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没说一句话,俯首又扣紧她的脖颈加深这个吻。

    被挡板隔绝的后座,有微沉的呼吸声,津津交织的水声。司机很自觉地把轻音乐的音量调大,彻底盖过不该听到的声音。

    纽扣松动了两粒,男人的掌从衣摆伸来,托住被蕾丝笼罩的浑圆,唇从耳畔蔓延到脖颈,眼底的审视是那般灼热。

    乔宝蓓眯起眼,身体无法遏制地颤。她的手拧着领带,又无处可放地垂落,低头看到逐渐臃肿的西裤,她的大脑清醒了一瞬,想逃离。

    没来得及抽身,傅砚清稳稳揽住她的腰,将她死死箍在身上,沉声问:“去哪里?”

    乔宝蓓的脸很烫,嗓音也哑:“这样坐车头好晕……”

    “车还没开,晕什么。”

    “我缺氧了!”她辩驳。

    傅砚清笑了下,按下车窗键,打开半边的窗。掌落到她臀边,稍微拍了拍,“向前坐,再抱一会儿。”

    乔宝蓓拗不过他,只好并拢双膝,斜侧着坐在他腿上。

    刚坐稳,男人枕着肩窝阖眼。他眼睑下方有很浅的乌青,大概是这两天连轴转,没休息好导致的。

    乔宝蓓抿了抿唇,靠在他肩膀,随他去了。

    轿车平缓地行驶在街道上,过了园区安保的闸门,又往里开到庭院前。

    是熟悉的路,却不是熟悉的园区,乔宝蓓扭过头,轻轻拍了下他:“欸,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姑母的疗养院。”

    “就在这里?这不是住宅区吗?”

    “嗯,她个人的疗养房,请了医护人员同住。”

    乔宝蓓若有所思,觉得这样养老也不错。

    轿车停泊路边,她提前坐回旁边的座位,拿包里的小圆镜整理衣襟,修补口红,等司机开门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下车。

    傅砚清牵起她的手,并肩行至门口。一位模样和善的佣人开门接应,将带他们到客厅。

    “她现在在二楼晒太阳,饭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在这里坐着喝点茶。”胖胖的佣人笑了笑,接过另一人端来的托盘,给他们斟上两杯茶。

    茶杯是青瓷的,沙发椅是垫有软榻的红木,这里的陈设和楼房建筑一样偏复古中式,墙面还挂了许多字画。

    大片的落地窗向阳采光,不会显得客厅阴沉,阳光灼烧的味道很清香,但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药膳味。这种味道随着坐久了才慢慢变淡,又兴许是习惯了,看得出,这里的确是个独立的疗养房。

    乔宝蓓很少和傅家人来往,也不是很想做这份工作。但来都来了,哪有走的道理。

    她坐得规矩,茶水也只稍稍抿了两口。

    客厅有一架半透的电梯间,能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缓缓从楼上下来。

    梯门敞开,傅砚清过去推轮椅。乔宝蓓也跟着站起来,理了理略微有些发皱的牛仔裙摆。

    早知道来之前还是穿一身像样点的套裙,这身蓝粉的少女撞色衣裙也太不搭了。

    乔宝蓓站得局促,见了人,脆生生地喊了声“姑妈”。

    轮椅上的女人头发半白,面容慈祥和蔼,气质也温婉,看不出是个精神状态憔悴的病人。

    在她幽深的注目下,乔宝蓓不敢轻举妄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僵持数秒,谁料姑母忽然对她一笑,展臂邀道:“囡囡,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快让我仔细看看你。”

    乔宝蓓无措地看向傅砚清,向他求助,却见他偏了偏头。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被姑母牵着手,要求转圈圈,继而蹲下来,配合着与对方平视。

    姑母摸了摸她的头,嘴里念念有词,一个劲喊她“囡囡”,似乎已经把她当做亲女儿。

    “姑姑,她是宝蓓,你的侄媳妇。”傅砚清轻拍她的肩,出声提醒。

    “我知道,我的囡囡就是宝贝。”姑母坚持道,牵着她的手示意,“宝贝坐我旁边,来。”

    姑母在主座,乔宝蓓顺着意思坐在左手边,刚好和傅砚清隔着一张桌子面面相觑。

    餐桌布了很简单的家常菜,打眼一看,很多都是她爱吃的。

    姑母一直给她夹肉夹菜,舀汤给她喝,问她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和同学相处好。通过她的关心,乔宝蓓在脑海中穿针引线,摸清了她记忆里的女儿形象。

    大概是刚上大学没多久,学的艺术类,很阳光开朗的女孩。说不上和她有多贴切,但她刚好出国进修的是美术学,今天穿得也很女大学生。

    来之前,乔宝蓓挺犯怵的。是她狗血短剧看多了,对精神病人有很刻板的印象,以为他们都是歇斯底里,极度躁郁不安的。傅砚清的姑母傅媛雅人如其名,为人很温文尔雅,除了把她错当成女儿,和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自己是丽珍带大的,见傅媛雅如此,心里不由触目伤怀,产生一丝难过。

    习惯对方的亲昵后,她便没那么自在,配合着傅媛雅的要求,午饭过后,她推着她的轮椅到庭院里逛逛,说说话。

    一点半回来,傅媛雅服过药,需由医生例行检查身体。

    傅砚清留下来照看,让她先上车等着。

    乔宝蓓回到车上,百无聊赖地打开车窗看花吹吹风。瞥见手机里,画室刘老师的消息,她看了一会儿,感到惆怅,不知怎么回-

    理疗室里,按摩师慢慢把傅媛雅的腿放在热水桶里。以免热气流散,拿块布盖在上方。他简单问了几句话,见没什么异常,随后就提着针灸药箱,离开这里。

    人走后,傅媛雅透过屏风看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靠在椅背上,缓声说道:“她很不错,但你这么骗她,是不是不太好?”

    “好不好,姑母不都配合了。”傅砚清没越过屏风,单手抄进裤袋里,伫立于窗边。

    “你在这里住的一星期,还适应么?”他另一只手拂去窗台不存在的灰,语气轻缓,“这套房虽然在市区,但闹中取静,和你原先在半山上的住处相比,会更为方便。”

    傅媛雅笑了笑:“少跟我扯这些,方便我,不也方便你把老婆放我这看着。”

    “只是去画室工作而已,至于看得这么严?”

    傅砚清侧过身,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你不喜欢她?”

    “我都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身上老人味重。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天天来我这里伺候着,陪我装疯卖傻也不合适。”

    傅媛雅叹道:“夫妻想安稳过日子不是这么你瞒我瞒,严防死

    守。你得做她的后盾,让她安心在你这里避风,而不是画地为牢,生生把人囚在身边。”

    傅砚清不置可否:“姑母的教诲,我会谨记于心。”

    “不过既然您来这里修养了,我带宝蓓偶尔来陪护,也是分内该做的事。”

    “行了行了。”傅媛雅摆摆手,很不耐烦,“她来我这里,我保准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你就少来我这转悠,忙你的去。”-

    等了十来分钟,乔宝蓓才等到傅砚清回来。

    她收了手机,关心地问了句:“姑姑身体还好吗?”

    “这段时间状态都还不错。”傅砚清看向她,牵过手放在膝上攥着,“尤其见了你之后。”

    乔宝蓓抿了抿唇,犹犹豫豫:“那我有空就来看看她。”

    思来想去,沉默片刻,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我刚刚和画室的人商量了。那个主管姐姐人挺好的,可以让我去做一段时间兼职,先过度过度,大概一星期上三四天班这样子。不过就是工资比较低,一天一百块。”

    “我其实不想长期做护工……还是想有一份画室的工作。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可以吗?”她注视着傅砚清,用以商量的语气问道。

    在这种注目下,傅砚清很难去拒绝。

    他欣慰她短时间内又找了一份合适的,有价值的工作,但又期盼某一天,她会因为疲惫受挫而归家。

    把她养成了吃不了苦的性子,不单单是想养在身边一辈子,也是由衷地认为,她不必受到外界的任何风雨,只需在他庇护的羽翼之下安心而眠。

    如果不是行程忙碌,工作不允许,他一定会在她想要工作的时候,再计划一场度假之旅。去那座买下的小岛看看极光和阳光,去没游历过的小国家逛一逛。

    傅砚清压下心底攒动的万千思绪,违心地掀起唇角,豁朗不迫地说:“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

    “画室赚得不多,护工方面的工作会给你多拨些款。”

    “哎呀,不用了。我买什么不还是划你的账。”乔宝蓓歪头靠在他肩上,眨了眨眼。

    傅砚清坚持:“这是另一码事。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工资还是要给。”

    乔宝蓓就喜欢他这种公事公办的模样,嗯嗯两声,也不跟他不客气:“那你要给我多少啊?”

    “我的想法是按照我身边助理的薪资。”

    乔宝蓓怀疑他才暗示什么,支起脑袋,摇摇头:“我又不是你的助理,这会不会不合适呀?”

    傅砚清轻笑,眸色渐深:“你想怎么做?”

    “没怎么,如果你非要按这个给我发薪水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乔宝蓓没有顺着他的套路走,见好就收。

    “嗯。”傅砚清笑了下,伸手拨回她的头,靠到肩上。

    乔宝蓓乖乖倚着,哀叹一息:“接下来该有得忙了欸。”

    “我得多买一些上班的衣服,家里那些根本不合适。还要取一个花名,方便学生喊我。小乔老师感觉有点碰瓷历史人物,宝贝老师有不好听。叫什么好呀?水果怎么样?柠檬老师?芒果老师?”

    她叽叽喳喳地问,满脸愁苦,很是拿不准主意。

    傅砚清思索片刻,目光落定在她身上,不紧不慢地提议:“贝贝老师。”

    “什么?蓓蓓吗?”乔宝蓓摇头,不是很认可:“可是小学生不认识这个字欸。”

    “贝壳的贝,宝贝的贝。”他纠正。

    乔宝蓓想了想:“好像也不错,笔画很简单……那就这个吧。”

    “嗯。”傅砚清虚应一息,掌起她的下颌,眸光一寸寸往下,“回家之后,我再看看上班之前的贝贝老师,是不是和昨天不一样。”

    他说得漫不经心,指腹捱着腰,话音里又多了些耐人寻味的进攻性,“昨天有些没太看够。”

    第70章 闻所未闻她希望她那时是能回应他的。……

    从到家的那一刻,乔宝蓓便为为昨夜的挑衅感到懊悔。

    傅砚清抱着她,沉沉浮浮间,将她放到衣帽间的柜台上,注视着她,只说一个字。

    “脱。”

    看他强硬的模样,乔宝蓓既感到感到陌生,又不自觉产生微妙感。

    她没有迟疑很久,抿着唇去解已经散乱的衬衣。纽扣一颗一颗地松,正要褪去,他却倏然埋首吻了上来。

    乔宝蓓无法遏制地呜咽,难抵他这般凶猛的吻,不由向后歪倒。

    一只掌托着她的肩,稳住了她。低头望他,乔宝蓓是臊得不敢看,却又没办法闭眼。

    衣柜七零八落,里面的物件散落了一地。傅砚清深深吻着她涟漪的尾眼,捡起其中一只玫红的珊瑚,仔细端详了下,问她:“这是什么?”

    那是他以前不在的时候,她偷偷用来排遣寂寞的。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了,怎么会在那么明显的柜子里?

    沉浮间,乔宝蓓大脑宕机,完全想不明白。

    她根本不敢承认真实用途,小声地嗫嚅:“摆件。”

    傅砚清笑了下,指腹停留在按键上,乔宝蓓一下子慌了神。

    他没有长按开启,只是攥了攥。

    乔宝蓓的双唇又抿了抿。

    傅砚清垂眼,温沉地询问:“刚好趁手,想试试这个,还是直接点?”

    “我不要这个,不要。”乔宝蓓说着,快哭出来了。

    她怕,万一一不小心启动了就糟糕了。

    傅砚清的唇凑得更近:“要什么?”

    “说出来。”

    “要什么?”

    乔宝蓓不堪其扰,呼吸微弱:“……你都弄到我了,还问我。”

    傅砚清眯了眯眼,吻着她,要她说:“这是什么?”

    是什么?乔宝蓓大脑一片混乱,双唇抿了又抿,天人交战许久,终是被迫说出了。

    刚发出第一个音节,他便扶着闯入,与她十指相扣,沉声叹了一息。

    渡过一个混乱的下午,直至清晨蒙蒙亮,乔宝蓓都还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傅砚清趁她清醒时,给她说明了接下来的行程。

    从燕北回来后的小半个月,有个大项目需他本人盯梢推进,加班、奔波是常态,他没办法每天归家陪她吃晚饭。

    乔宝蓓大脑有些混沌,缓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是要住在公司吗?”

    “偶尔会,工厂在郊区,距离市中心差不多快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乔宝蓓软下语气:“那你就别折腾了,太麻烦了。”

    “嗯。”傅砚清应声,吻了吻她的额顶。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过了,今天上班的内容,要备课的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所云的,乔宝蓓都和傅砚清分享了。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倾听者,好像她分享自己喝了几杯水,水温如何,什么牌子的,他都会当做很了不得的事记在心里。

    乔宝蓓是有那么点喜欢他这一点,也逐渐适应这种絮絮叨叨的温存时刻。

    她说着,他便亲吻她,从面颊延绵至下颌,唇角,不夹杂青慾,很轻柔,温和。

    乔宝蓓双眼半睁不睁,逐渐染上昏昏沉沉的困乏。在彻底闭眼前,很有责任心地呓语了句:“我会帮你照顾好姑妈的。”

    隔天醒来,抱着她的男人早已穿戴齐整去了远郊。乔宝蓓在床上缓了会儿,在十一点钟之前起床洗漱。

    画室的课是在下午,按照规划好的行程表,她本来还打算上午的时候去看望傅媛雅,可她早上根本没能起来。

    昨天已经去过了,今早没去也没什么关系。

    她是这么安慰的自己。

    傅媛雅的住所,和她所在的别墅区相邻不到两条街,不仅通勤路短,探访的时间也较为自由,所以乔宝蓓打算哪天没有课,哪天再去看望她。

    吃过午饭,乔宝蓓从新买的衣服里挑了套行头就出发。她庆幸傅砚清还有理智,没有在身上留太明显的印记,以至于她连短裙都不能穿。

    下午她作为刘玥的助教陪同代课,不用在后排干坐着,可以参与到互动里。

    刚到的第一天,就有很多小朋友好奇她,刘玥正式介绍她为“贝贝老师”后,小朋友的热情更是像浪潮一样要把她吞没。刘玥还以欢迎为由,让小朋友创作欢迎礼物。一下午,乔宝蓓就收到很多礼物,例如一只代表欢迎的折纸星星,一个贴纸美甲,一块画着太阳花的石头……

    小孩的桌面比较低矮,她不能再像昨天一样时刻坐着,一会儿顾及这,一会儿顾及那头,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弓着腰,蹲着身,一节课下来,腰和腿都快直不起来了。

    五点半正式放学,送完一批学生后,刘玥留她在教室里谈话,问她是否还适应,能不能接受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乔宝蓓也不虚掩,如实说自己挺累的,不过还蛮喜欢这份工作。

    刘玥点点头,接着说:“那行。明天我让你和小王老师上一节课,你再适应两天,可以试着备下课。”

    备课就意味着要开始当主讲教师,乔宝蓓攥了攥有些出汗的手,说好。

    私家车已经在楼下停泊多时了,傅砚清还没下班,车上只有司机。乔宝蓓向宋瑛求索经验,又去社交平台上收集别人的备

    课经验。

    她看得眼晕,刚好把手机关了,眼前忽然显示来电。

    是陌生号码。

    乔宝蓓顿了顿,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喂?”

    “乔小姐,好久不见。”

    电话里传来男人低沉的笑腔,乔宝蓓看眼屏幕,不清楚是谁,却又觉得声音很耳熟。

    “你是……”

    “我是蒋明远,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吗?乔小姐。”他的话里透着无奈。

    乔宝蓓轻轻皱眉:“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秦霜给你的?”

    蒋明远笑笑,目光投向屏幕里的简历表,漫不经心地说:“你在我的工作室里投了简历,前天下午,岳山工作室。”

    她的简历都是海投,哪能记得住什么时候投的。不过他都这么说了,的确是有几分可信度。

    乔宝蓓有些尴尬:“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她语气软下来,蒋明远耳廓有些痒,几乎能想象到她此时的表情。他勾唇,不以为意:“没事,也是我没说清楚。我今天刚看见你的简历,虽然问得有些晚了,不过我还是想亲自打电话问你,方便来我这里面试么?”

    “我,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乔宝蓓温声婉拒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是不准备做模特了。”

    “不做模特?”

    蒋明远微微挑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乔宝蓓不是很喜欢把私事告诉别人,尤其是这种不熟的人。她含糊其辞道:“就是家里人介绍的,很普通的工作。”

    “还是当护士?”蒋明远追问,“复锡路那家医院?”

    乔宝蓓根本没往简历上写自己以前工作过的医院,不明白蒋明远怎么会知道。

    “不是……”

    蒋明远“嗯”了声:“不方便说?”

    她抿唇,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好,恭喜你找到心仪的工作。”他体贴地祝福,嗓音温和磁性,“不过如果你还想做这方面工作的话,我随时欢迎你,这个号码也会一直等着你。”

    乔宝蓓刚想道一声“谢谢”,又听他说:“以前做家庭主妇,突然出来工作,应该很不适应吧,你的丈夫还真舍得。”

    “换做我,就算出去打三份工也不会让我老婆出去干活。”

    乔宝蓓听得一头雾水。

    这说的是什么话?莫名其妙的。

    挂断电话,乔宝蓓盯着这串号码,想了想,还是做删除处理。

    她不想做这个了……尤其是去男人的工作室。而且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接下来两天,画室排的都是上午的班。乔宝蓓没在画室吃饭,结束课程就去傅媛雅那里陪护。

    说是做护工,其实不过是陪老人家说说话,喝喝下午茶。傅媛雅待人很温婉平和,除了腿脚不便,需要人来推轮椅,基本很少去主动麻烦佣人。

    起初她的过分示好,乔宝蓓是有些受宠若惊,但久而久之习惯了,也能应对自如。

    乔宝蓓以前学过推拿,还考过这方面的证书,亲近了之后,她偶尔会给傅媛雅捶捶肩背。

    傅媛雅的记忆时好时坏,有时把她当成亲女儿,有时又格外清醒,知晓她是傅砚清的妻子。

    可能精神病患者是这样吧,乔宝蓓不太懂,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配合着她切换每个角色。

    傅媛雅清醒的时候,会和她聊傅砚清以前的事。

    傅砚清和亲生父母关系不算亲近,这点通过逢年过节不常走动可窥见一斑,但乔宝蓓不知道,原来他自小就不被父母器重,哪怕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长子。

    四岁起,他便彻底从家中剥离,辗转于姑母、二叔家,吃百家饭长大。起初是爷爷在抚养他,后来老人病重垂危,就把他暗暗过继到无儿无女的二叔家里。二叔是已退休的军人,看重她,也有意把他往这条路上培养,说不清是备受教养熏陶还是为报养育恩情,傅砚清无怨无悔,还真就按部就班地读军校,服兵役。

    他本来是游走于风泰集团掌门选拔的人,但那年风泰局势动荡不安,继承者又实在青黄不接,只好匆匆将他赶鸭子上架。急召回来的他,短时间内地力缆狂澜了十余场并购案,成功被当时的支持者推到前台,成了一骑绝尘的强将。

    往后他过关斩将,办成了一场又一场精彩漂亮的案子,堵了当初喝倒彩的悠悠之口,牢牢攥紧命脉将高层大换血,彻底坐稳风泰的第一把交椅。

    傅媛雅那年已不在权.力漩涡之中,很多事她都记不太清,也无暇顾及,但她永远对当时傅砚清处理的几场案件记忆犹新。

    有人认为他是假借从军,在叔父家卧薪尝胆,也有人坚持认为是傅家为稳固家族企业不得不扶持的傀儡,但不论如何,往后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傅砚清都是风泰集团最优秀的第一掌门人。

    傅媛雅认可他,到底是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虽不如他二叔那般相近相亲,呕心沥血,却也由衷感到欣慰。

    她注视着乔宝蓓,看她听得入迷的样子,笑了笑,不由问道:“他这人挺木的,思想也轴,很多事情总是一意孤行,十头牛都拉不过来。你和他在一起,有时候是不是会觉得很难以沟通?”

    曾经乔宝蓓是这么认为,但现在她不好说,也不可能这么说。她摇了摇头,干笑两声:“也没有。”

    “我觉得他是个蛮认真踏实的人。”乔宝蓓望向眼前艳丽的花圃,缓缓说道,“我姑姑说过,人是一体两面,优缺点同根同源的。讨厌他的人,可能会认为他固执迂腐,但喜欢他的人,却会觉得他是坚守本心的踏实人。”

    “坚持自我没什么错,他既然能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把风泰的产业把控得这么好,就说明他不仅有智慧,也有求同存异,顾全大局的魄力。他们做老板的,不是还有董事会吗?他总不可能天天跟董事会对着干。”

    乔宝蓓偏头看向傅媛雅,腼腼腆腆地询问,“对吧?姑母。”

    傅媛雅挑眉,不置可否:“那你是喜欢他的那类人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什么情人……

    乔宝蓓耳鸣发作,心里重重地漏了一拍。

    “不过他的确是稳当,至少比他妈妈后面和情人生的弟弟妹妹稳当多了。”傅媛雅晃了晃茶杯,不紧不慢地轻呷一口。

    妈妈还有情人?

    这也是乔宝蓓闻所未闻的事。

    傅砚清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些,从来没有过……但她没有问过,不曾关心,怨不得谁。

    乔宝蓓感到一股没由来的酸意,抿了抿唇,用妥善又圆滑的方式问起:“他……哪几个弟弟妹妹?”

    “一对双胞胎弟弟都很不学无术,扶不上墙的的烂泥而已。至于小妹妹,倒是聪慧一些,但今年还是前年刚满十六岁,成不了什么气候。”傅媛雅放下茶杯,说得不以为意,“媛洁就是偏爱这几个烂的小的,和那个小情人花了三十年也没培养出一个好的。”

    “他们现在全家在美国,你也见不着她们,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她看着她的眼睛,笑容散漫。

    乔宝蓓咕噜咕噜地吞咽着唾液,觉得这不该是精神病人该有的神态,太锐利了。

    “哦!我再跟你说个有意思的。”傅媛雅挥手,让她凑近。

    乔宝蓓掂着椅子,很识趣地蹭过去。

    傅媛雅在她耳边义愤填膺:“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公寓别墅不住,离公司近的房子不住,非要去一个街区的老破小里住。我带人去看他,开门就看见一只蜘蛛,哎唷——真是没把我给直接吓晕过去。”

    她支着额头,仿佛还在为那件事头疼:“我好说歹说劝他,他不听,也不装修一下那个破地方,就随便收拾出来住着。懒得管,根本管不了,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别人装清贫是关上门也有人伺候,他倒好,单独在那里住了一年半载!”

    乔宝蓓默默听着,唇抿得更平。

    傅媛雅叹口气,对她问道:“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

    乔宝蓓不知道怎么说,大脑嗡嗡的:“可能……可能他单纯喜欢那里吧。”

    “还把好几家姑娘给拒了!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傅媛雅又叹,“人也不肯见一面,真是白费苦心……”

    乔宝蓓感觉傅媛雅身上弥漫着一股很强烈的怨气,她稍微靠近一下,说不定就会被处以火刑,嘎巴一下烧死。

    完蛋了,傅姑姑能不能赶紧失忆把她当成亲女儿呀!可千万别想到她身上。

    乔宝蓓兢兢战战,大气不敢喘一下。

    她知道傅砚清当初为了娶她,不仅把乔威从她人生里抹除得一干二净,还仔细包装她,半隐半瞒地托举成家里清贫、过往干净的未婚妻。

    他这个人,的确是个很轴很轴的男人。

    即便清楚前缘,知她曾救过他一回,乔宝蓓也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爱她。

    她本能瞧不起这种轻易而来的爱,也总是不放在心上。心仪她,爱慕她,迷恋她的男人多如牛毛,她不可能对每个男人都示好,回以同等重量的爱;也不可能因为谁爱她而盲目地不计较家庭条件、社会地位,委身于一个凡夫俗子。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想。

    她希望她那时是能回应他的。

    墙壁上的挂钟在整点奏鸣,一下又一下的摆荡,该是用晚饭的时间。

    乔宝蓓如梦初醒,见傅媛雅已心平气和,便推着她的轮椅往屋里走去。

    佣人在布菜,打扫卫生,乔宝蓓没唤任何人,浸湿了毛巾,仔细帮老太太擦干净双手。

    她做事认真,也足有耐心,是被丽珍悉心教养出来的,也是做护士积累下来的经验。傅媛雅越看越觉得喜欢。

    到餐桌前,她牵着乔宝蓓的手,又开始变戏法,装起那个没了女儿的孤寡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囡囡,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生,谈没谈朋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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