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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的孩子,你来了。”

    已经长出斑驳皱纹的牧师看起来是那样的慈祥,她关切地拉起易书南的手:“是有什么心事吗?听别的教会的姊妹说,你有好几个星期没参加礼拜了。”

    两人坐在大厅的后排,轻声细语的对话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每次问起你来都说是工作忙,世俗的生活再忙碌也不能耽误主内的生活啊。”牧师轻拍着她的手,“我们都能理解的,这毕竟是一个世俗的社会,不信的人的时间不会为你停下来。但我还是想提醒你,这条路是窄路,不要迷失了方向。”

    易书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老师,我可能已经迷路了。”

    在信徒的颂歌声下,有人开始派发起了无酵饼和葡萄酒。每个月都会有这样的日子,饼和酒象征着主的身体和血。在他被钉上十字架的前一天,曾经将这两样东西分给门徒食用。

    派发的人将一小块饼和一小杯酒递给牧师,却没有给易书南。

    这不是一种排挤或威胁,而是因为易书南没有受洗,没有受洗的人不可以吃这饼和酒。

    同一批的组织学孩子里只有易书南还没有受洗。

    像这样大型的活动都是提前策划好的,需要按照时间一批一批来,但易书南的生活太忙碌了,每一次都恰巧没有赶上。

    不过在因信称义的教义里,受不受洗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只要相信,没有受洗的人也可以步入天国,所以这个问题一直被忽略了。

    “今天正巧你来了,孩子。”牧师告诉她,“换上衣服,到天台上的池子里受洗吧。”

    “在结束之后,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

    “喂喂,小姐还在听吗?”

    郁九寒捏紧了手机:“你特地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这太不正常了,就算白凛果是个彻底的神经病,也不该提前两年的时间找上她,耗费那么久的精力在她身边做牛做马,就为了在这个时候来嘲讽她。

    “不不,小姐。”白凛果回答,“我是来接你走的。”

    “什么?”

    郁九寒还没问出来个所以然,电话突然挂断了,紧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电子猫眼传来了可视画面,门外站着的就是白凛果。

    但怎么会,郁九寒分明记得易书南嘱咐过看管公寓的管理员,不允许白凛果进入。况且她又没有电梯卡,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郁九寒把这座房子当成安全的地方,白凛果的出现仿佛为了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安心。

    还不够吗,她想,这可悲的命运到底要折磨她到如何境地才肯罢休。

    她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甚至想要冲过去把门打开当面与白凛果对质。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承认自己一开始对白凛果态度不好,后面还理所应当的享受起她的照顾。但两人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吧,在她的心房被对学姐的喜爱和对易书南的厌恶占据的时候,也曾经分出一部分空间留给白凛果啊。

    学姐是表里不一的感情骗子,易书南也曾经背叛过她,而白凛果对方现在的目的郁九寒都还没有搞明白。

    为什么啊,她的好心得不到一点回报吗。

    “你是怎么进来的?”郁九寒走到门口,通过门铃的传音装置与白凛果对话。

    屏幕里的白凛果耸了耸肩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用两条腿走进来的呀,一梯一户还挺方便呢。”

    郁九寒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有保安拦着电梯,又需要刷卡,她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

    谁知白凛果拿出一张电梯卡,带着嘲弄的笑意说:“我的小姐,你真是又傻又天真,都被骗了几次了,为什么还要相信那个人呢?”

    郁九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无论怎么想,比起她,我才是更值得信任的人吧?”

    “可,可是。”

    郁九寒想要反驳,话还没说出口却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泪终于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这一次她再也愤怒不起来了,在接连数次的打击下,郁九寒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喂喂,小姐,您是哭了吗?”

    白凛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

    “别伤心啊,不至于不至于。”

    “把门打开好不好?”

    郁九寒真的把门打开了,全凭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愤懑。

    “对不起,对不起啊,是我开玩笑太过分把你惹哭了吗?”白凛果帮她擦着眼泪,“好啦好啦,不至于的,不要哭好吗?都会过去的,悲伤的事情都会过去,你会幸福的。”

    如今,幸福可能是对她来说最遥远的词汇了。郁九寒无论怎样也无法再相信这个词。

    她哭得更大声。

    白凛果把她搂在怀里安慰,被拥抱的感觉让她也能回忆起那些曾经名为幸福的瞬间,可这些都是假的,都让她觉得更加悲伤。

    郁九寒知道,白凛果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她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对劲。无论是自称重生回来,还是她那特殊的身份,联想起之前她突然出现把自己带走,郁九寒觉得白凛果还是会对自己不利。

    但是她想无所谓了。

    怎么样都无所谓,也许她的命运就是这样,她不仅没有得到世界的偏爱,反而站在这个世界的对立面。

    她可能注定要受尽折磨,不得善果。

    无所谓,白凛果想对她怎样都无所谓。

    小姨一定也是不爱她的。

    凭借对姐姐的爱强撑着辛苦照顾了她许多年,最后含恨离世。

    所以小姨才会在昏迷中回光返照,专门为了骂她那样一句话。把美好的事物打碎给她看,这就是恶毒女配应当承受的报应。

    “小姐,我们走吧。”

    白凛果向她伸出了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郁九寒没有任何思考地搭上了她的手。

    现在什么人带她去哪,她都不会在乎了。

    “对不起啊,小姐。”白凛果握紧她的手,“让你伤心了,真是对不起。”

    郁九寒对着道歉没有任何反应,她连一句虚伪也懒得说。

    白凛果牵着郁九寒的手下楼,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们来到一辆车面前,开车往东边走。

    这一路至少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变了,郁九寒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下来。

    非常淡定的,她没有后悔一时冲动跟着白凛果出来。郁九寒觉得现在很困,除此之外没有格外的想法,还是那副被怎样摆弄都无所谓的心态。

    睡了一觉后,郁九寒被白凛果摇醒。

    “到地方了,小姐。”

    郁九寒习惯性的去摸手机,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她没太意外地下了车,已经到海边了。面前是一处港口,停着一艘相当豪华的大型游艇。

    白凛果对她做出邀请的手势:“请吧。”

    郁九寒没问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平静地踏上楼梯。

    和她曾经参加过的游艇派对差不多的规格,郁九寒又回忆起了那个生活还没有被完全打乱的时候。这样的游艇出海一次相当烧钱,她现在不得不承认,白凛果肯定继承了一大笔财产,而且在事业上也小有建树。

    游艇上除了她们俩,其她的应该都是工作人员。

    这可真是不小的手笔。

    在她们登船后游艇便启航了,郁九寒站在甲板的护栏上望着蔚蓝的大海,心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她想白凛果应该不至于特地把她骗到游艇上,花如此大的价钱害她。

    但别的目的她又想不到。

    “小姐,还记得我们那次一起出海玩吗,我们两个。”

    如果白凛果说的是那次游艇派对,郁九寒当然记得。只不过不止她们两个,还有易书南跟向芷一起参加。

    “那次航行的线路上,据说有鲸鱼出没。”白凛果来到了郁九寒身边,“您看到鲸鱼了吗。我大部分时候身体都不舒服,只能待在船舱内。没有看到鲸鱼,也没有跟您一起玩,真是可惜。”

    所以呢?

    郁九寒不屑撇了撇嘴,依照白凛果的说法,她好像是特地为了弥补那场遗憾,才把她从家中“邀请”到这的。

    尽管接下来白凛果的态度真的像是出来游玩,郁九寒还是不信任她。

    “小姐要游泳吗?这里准备了泳衣哦。”

    “天气真热啊,吃不吃冰沙?”

    “哇,小姐,快看我钓上来了什么鱼。”

    “呀,我的鱼被海鸥抢走了!”

    郁九寒至始至终都提不起兴致,没法给出好脸色配合,白凛果的笑容也在一次次没有回应的欢呼中冷下来。

    “不要这么扫兴好吗?”

    一个总是笑着的人冷下脸来,比一直阴沉着脸的家伙看上去还要吓人。

    “难得出来玩一次,我更希望你能高兴点。”

    “说什么高兴不高兴,事到如今……”

    白凛果一把抓住郁九寒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不禁痛呼,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和易书南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看起来不是挺高兴的吗?”

    “为什么和我就不行?”

    “你……!”

    看着郁九寒紧皱的眉头,白凛果慢慢地把手松开了。她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迎面的风吹来大海的腥味,可谁都没法享受这次出洋旅游。

    “小姐,你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冯管家会关你,为什么我这样对你执着,为什么我带你出海航行。”

    白凛果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本来想先开心的玩一玩呢,既然这么不给面子,我就提前告诉你好了。”

    第92章 鲜花跟您最相配了

    游艇的舱室有好几层,最豪华的当属用于宴请宾客的大堂,与贵宾们歇息的舱房。除此之外还有控制室,工作人员们休息的地方。

    这次出行应该没有别的客人,但郁九寒还是在甲板上看到过一些人。她们不用工作,不像是海员,却也不像是前来游玩的样子。

    她们总是在若即若离的地方观察着这边,让郁九寒觉得很不舒服。

    “其实呢,我有心脏病。”

    当白凛果说出这句话时,郁九寒才隐约猜到了那些人就是竟是做什么的。

    她们是医生。

    郁九寒也同样想起了跟白凛果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对方的很多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白凛果没法剧烈运动,时常去医院体检,偶尔会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她这种掉链子的行为通常发生在郁九寒给她下达什么命令之后,所以当时郁九寒觉得白凛果应该是不想干,随便找的理由。

    “小姐,缘分真是奇妙。”她说,“听您的意思,您也是死后重生回来的,对吗?”

    “这是每个人都无法开口承认的悲伤故事,但可悲的是事实就是如此,您在二十五岁那年出了车祸。”

    “我知道。”

    郁九寒甩开她的手:“那一年我就死了,你说的二十五岁与我相遇,又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都是无稽之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接把答案告诉我!”

    白凛果露出很可惜的表情。

    她说,这样一段命运的邂逅,必须要有足够的铺垫才能听得激动人心。

    “您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突然遭遇了车祸,”白凛果把手放在了胸膛上,“但是您的心脏又在我的身体里跳动了二十五年。”

    那一瞬间,郁九寒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的心因为白凛果的话而砰砰乱跳,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的变化,还是说因为另一种共鸣。

    “大家都当你是老太太唯一的血脉,郁家最后的继承人,就算英年早逝,也要保持完整地离开,不能捐献器官。”

    “但是后来,哎呀。”

    “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原来有着那样的真相。无力抢救的继承人没有血缘关系,老太太真正的孙女应该是等待器官捐献的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这就是命运啊。”

    是啊,是命运。

    但与任何浪漫的邂逅无关,也与白凛果的命运无关,这一切都是因为郁九寒身为恶毒女配,不应该善终。

    如果不是可以安排,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小姐,你知道我们有多么相配吗?”

    白凛果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几乎没有任何排异反应,我存活的时间远超同类型手术的平均水准,也从来没有为此头疼过。”

    “就像是天生属于自己的、完整且健康的心脏。”

    “别说了。”郁九寒出言制止。

    “我甚至可以尝试以前不能接触的运动,可以锻炼身体,可以出远门游玩,不会时不时因为缺氧头晕脑胀。”

    “我让你别说了!”

    郁九寒崩溃的大喊起来。

    她已经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重生一次的白凛果,自然不用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再揭露身份。她可以提前跟郁家联系上,血缘这种东西简直再好证明不过了。

    她可以讨老太太欢心,成为不仅有血缘也有感情的继承人。

    老管家把郁九寒关起来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为了她体内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为了让她忠诚侍奉的老太太血脉延续下去。

    我差点死了吗?

    回想起被关在别墅的那些日子,毫无回应的求救已经够让郁九寒崩溃了,意识到了自己那时离死神只有一步之遥,冷汗还是不住的从背后往外冒。

    她说过如今什么都无所谓了,但并没有想过死亡。郁九寒猜到过白凛果有别样的目的,却从没想过对方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不,不能这样吧。

    她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四处寻找逃跑的路线,可她绝望地发现她们正在海上。

    郁九寒是会游泳,但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跳进海里还能活下来。

    这座驶往大海深处的游艇变成了荒岛,成为了绝对逃无可逃的囹圄。

    “说什么别说了……”白凛果无奈地说,“一开始嚷嚷着想要知道真相的不也是小姐您吗?”

    “所以说啊,还不如跟我一起快快乐乐地享受假日。钓鱼游泳吃冰棒,或者去船舱里玩游戏打球。这样不好吗?天天垮着一张脸消磨我的兴趣,现在又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小姐啊小姐,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郁九寒无助地抓着护栏,她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晚上风大,吹得人脑袋痛。”白凛果拉起郁九寒的手腕,“我们回到屋里去吧小姐。”

    郁九寒失魂落魄地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大喊着往后扯着自己的手臂:“你干什么,松开我!”

    可是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如果是陆地上还有一线生机,可这里是大海。

    就算甩开白凛果的手,她也逃不到安全的地方,郁九寒没有那个勇气以死相逼。

    白凛果死死地抓着她的袖子,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吧!”郁九寒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次是因为恐惧,“你放过我吧,我,我……”

    一个觊觎她心脏的人,曾经住在她身边。白凛果把她照顾的很好,可现在郁九寒却想,那些善意真的是对她的吗?

    会不会仅仅是因为这颗心脏还在她的胸腔里跳动,白凛果才那样细心的照料她。对于白凛果来说自己真的是名为郁九寒的人类吗,还是说只是一个心脏的容器。

    郁九寒已经无力思考这些复杂的事,她好害怕,非常害怕。

    她不想现在就死,她还年轻,没有任何人承诺过她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也许这次死的就是真的死,因为她已经足够惨了,恶毒女配被打脸的命运应当已经完成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你,你不是二十五岁才接受的手术吗,还有三年呢。”郁九寒哭得话都说不清了,“能不能先放过我,还有三年呢。”

    面对死亡别说是三年,哪怕是一天她也想争取。

    她后悔了,她不该跟着白凛果出来。

    她也不该渴望自己的幸福,擅自喜欢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她不该因为愤怒,去招惹招惹不起的主角。她也不该相信从没见过却找上门来的陌生人的示好,要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白凛果的脸背着光,在泪水中模糊不清,看不出她神色的意味。

    郁九寒在恐惧中迸发出巨大的力量,白凛果一个人没法把她拖进房间,但在这艘船上她有许多帮手。

    很快,就算郁九寒哭喊着不要,她还是被丢进了房间里。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白凛果问。

    郁九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法回答。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

    “真是的……”

    和其它布置豪华的房间不同,这间房不仅面积相当逼仄,还没有窗户阴沉沉的狭窄环境里有一张床,白凛果吧濒临崩溃吓软了腿的郁九寒推倒在床上。

    郁九寒的后背接触到硬邦邦的板床后,她立马把身子蜷缩起来,本能地寻找安全的角落。

    “你害怕我忍耐不住诱惑,提前把这颗心剖出来嘛?”

    白凛果跨坐在她身上,手指点着郁九寒的胸腔,在那之下就是她勃勃跳动着的心脏。

    郁九寒依然小声地啜泣着。

    “说起来真的很神奇。”白凛果自顾自的讲起了过去的事,“在经历过手术之后,我喜欢上了一些以前讨厌的食物,也有一些以前喜欢的东西不再喜欢了。”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很多病人都经历过。但是讲不通啊,原理究竟是什么?控制人类喜好的不是大脑吗,心脏说起来只是泵血的工具吧。我们常说用心去思考,难道这话也是真的吗?”

    “我有点好奇,这种喜恶的变化究竟是经历重大手术后的心理反应,还是真的依照这颗心脏的前任主人做出了改变?”

    “那时候的我以为永远无法弄清这个答案,没想到还能重来一次。”

    “原来是真的啊,小姐,我的喜恶真的跟你产生了共鸣。”

    白凛果趴到了郁九寒的身上,将她的扣子一路解到胸前。

    “啊,可惜的是不是所有喜好都发生了变化。如果不能重来一次,我还真的不知道呢,你不喜欢吃苹果这回事。”

    她的头发蹭的郁九寒很痒,但郁九寒还是仰着头无助地抽咽。

    “小姐,你能猜到吗,这艘船上还有很多医生。”

    “而且能够提供无菌环境进行手术的舱室也是有的哦。”

    “还有啊,我们已经驶出去很远,现在应该到达没有人管得到的公海了吧?”

    “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死掉一个人,就说她不小心失足落海了,真的很难查证。”

    白凛果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说啊,就在这里把你的心抛拿出来换给我,也很方便哦。”

    郁九寒吓得浑身颤抖,她不时说着恳求的话,逗得白凛果笑得更大声,甚至因为笑得太放肆而脱力。

    可笑着笑着,她好像也哭了。

    “开玩笑的。”

    她把眼泪擦干,不知何时手腕一翻,竟然拿出一朵红色的蔷薇花。

    “小姐,您为何如此害怕,我不是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您吗?”

    白凛果将鲜花别到郁九寒的领口:“这花配您真是合适。”

    第93章 白凛果的个人番外

    人这一生都是孤独的。

    白凛果从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点。

    提起家人,白凛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们不怎么熟悉。

    她们之间没有争纷,从不吵架。父亲去世得早,白凛果对她没有印象。母亲工作忙碌,她们的时间总是岔开。她起床的时候,母亲还在睡。放学回家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回来。

    就算一起在家里,也总是呆在各自的卧室里,或工作学习或休息,几乎不会见面。

    白凛果已经习惯了。她从没有埋怨过什么,少年早慧的她清楚,母亲之所以这样忙碌,是因为她体弱多病。

    早些年因为母亲工作变动的原因,她也在好几个城市之间辗转,和同学们没有来得及熟悉,就要匆匆转到下一所学校。稍微稳定下来以后,还要频繁出入医院,三天两头缺课。

    又一次昏倒后从医院醒来,白凛果看到了坐在床头的母亲。

    母亲什么也没说,她正拿着电脑办公。

    白凛果也什么都没说,她转头望向窗外。

    今天的天气真是好,闭上眼仔细听的话,能听到枝头婉转的鸟鸣。

    如果能逛一逛公园就好了,她也想在草地上奔跑,和朋友一起。

    可惜她不能奔跑,也没有朋友。

    在沉默之中白凛果突然有些好奇,母亲究竟是期待着她的醒来,还是希望她能就此长眠。白凛果自认为和母亲也没有多少感情,她是被保姆带大的,因为各种原因她换过许多不同的保姆,因此和那些保姆之间也不怎么熟悉。

    她的人生在二十五岁那年迎来了转折。

    中间的历程很复杂,但不值得讲述。总之因为各种意外,她知晓其实并非母亲的亲生女儿。而母亲亲生的孩子,那个健康没有疾病的孩子,却在还没有相认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车祸去世。

    母亲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很平静,那是一种近似麻木的平静。

    她说:“那我这些年又算什么?”

    白凛果成为了一个相当富足的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她收获了一大笔钱,足够母亲不再忙碌。可母亲却在一个晚上毫无预兆地离开,从此再无音信。

    这都不是白凛果需要考虑的事了。

    她马上要经历手术,如果不做她活不了多久,但做了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真是可怕。

    她还那么年轻,就需要考虑死亡的事。可周围的人都如此陌生,没有一个人能倾诉。母亲离开了她,可就算母亲没有离开,她们也不是那种能抱在一起哭泣的关系。

    躺在手术台上,白凛果觉得好孤单。

    如果就这样死了的话……

    幸运的是她从麻醉中醒了过来,手术*成功了,在最危险的观察期里,这个心脏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砰砰,砰砰,健康而有力地在她的胸腔里跳动着。

    这是曾经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脏,那个年轻人和她同样的年纪。

    郁九寒……是叫这个名字来着,对吧。

    她看着盒饭里的胡萝卜,第一次皱了皱眉。白凛果没有尝试,可莫名觉得自己不会喜欢,此前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愣了许久,她把手放在了胸前:“哦,是你不喜欢胡萝卜吗?”

    说来惭愧,她其实连自己母亲的喜好都不太清楚,却以这样的方式了解了一个陌生人。

    郁九寒没有别的家人,看来同样也是一个孤单寂寞的人。她的遗物无处存放,几经转折后交到了白凛果手里。

    除了一些衣服,几本旧书,还有一部手机之外,就不剩什么了。

    干干净净,短暂又寂寥的人生。

    那部手机里的内容,白凛果没忍住翻看了。

    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白凛果想,她总是动不动发火。

    一个脑瓜不太灵光的人。白凛果看到了她存在备忘录里的报复计划,心想这么幼稚的策划真的能成功吗。

    一个不喜欢吃青椒的人。居然在照片里贴文字写青椒去死,真是的,有点可爱啊。

    一个轻易信任别人,却被背叛了的人。白凛果在各种聊天记录中翻到了她与律师的交流,还有法院的传票。

    一个疯狂的追星族,手里掌握着十几个微博小号,真的能应付的过来吗?

    这好像是个有很多缺点,爱慕虚荣又没什么能力的孩子,她给很多人添了乱子,自己也没少因此吃亏。但对于白凛果来说,这一定一定是个好孩子。

    她们之所以能配型成功,是因为郁九寒自己在十八岁那年签下了器官捐赠的协议,承诺在死后将遗体捐献给社会。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缘分,这颗心脏,直到如今还能有力地跳动。

    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呢?白凛果想。

    她唯一了解了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年轻,那么孤独。郁九寒生前有过一段坎坷的时光,死后还被自己的家族抛弃。

    在郁九寒的葬礼上,白凛果泣不成声。

    再后来的时候,白凛果搬到了国外。她仍然独来独往,却已经不再感到孤单。

    她的人生因为另一个人得以继续,意外让她们交换了人生,却以另一种更加亲密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命运。这残酷又美好的东西,把郁九寒带到了她身边,却让她们永远没有相识的机会。

    她在郁九寒无时无刻不在的陪伴下成长、衰老,最终死去。早于健康人的平均寿命,却已经远远超出童年时医生对她的预期。

    再度睁开眼,一切都像梦一样。

    她重新回到了二十岁,那具年轻却空虚的身体。

    白凛果一瞬间是慌张的,她摸向胸口,这时候郁九寒还不在她的身边。

    但她很快有了更好的想法,她可以跟郁九寒认识了。

    那一刻白凛果的想法无比纯粹,她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这颗在两人胸腔中各自工作了二十五年的心脏怎么办,白凛果没有想。

    她见到了郁九寒,见到那个从来只在照片上见到的人后,心脏加快了跳动。她原生的那颗残破不堪的心脏,因为人生头一次的过度兴奋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

    难以呼吸的窒息感以及胸口传来的刺痛,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共用过同一个心脏,怎么会有人比这更佳?

    郁九寒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越熟悉她越这样觉得,住在一起照顾她的时候,是白凛果在这世上最幸福的时候。

    可郁九寒一直在追逐着别人的步伐,白凛果觉得那些人都不知好歹。

    早晚有一天郁九寒会意识到她的好,难道白凛果不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吗?向芷易书南她们都是混蛋,郁九寒还年轻呢,脑瓜又有些执着,但是早晚她会意识到的。

    就算意识不到也没关系,白凛果想。

    我这副身体又能再活多少年呢?

    可是人都是会变贪婪的,就算是没人要求过的单一的付出,时间长了也会想要得到回报。

    白凛果从来没有伤害过郁九寒。

    冯管家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郁九寒的抗原数据,得知她们匹配相当高后自作主张想要下手,是她排除了千般万难,把郁九寒带了出来。

    可郁九寒却因为易书南简单的挑拨开始怀疑她。

    为什么呢?她说了多少遍自己不会伤害她,而且实际上她也从没伤害过郁九寒啊,在向芷和易书南辜负郁九寒的时候,是她一直在陪在郁九寒身边啊。

    尽心尽力,不遗余力的照顾,她从没有过二心,为什么要被怀疑?

    难道人们真的无法相互理解吗?

    啊,好孤独。

    郁九寒离开她的那天,白凛果忍不住地哭,她明明把自己全盘都交托出来了,甚至连上辈子的秘密都讲了,为什么要害怕她,她从来没有伤害过郁九寒。为什么要相信易书南,她明明就伤害过你。

    因为情绪的过度变化,她住进了医院,这副身体好像比上辈子还要脆弱。

    为什么呢,白凛果至始至终都搞不懂这个问题。为什么郁九寒不能理解她!

    啊,但是,还是好想念。

    既怨恨不满,又非常想念。

    可是我还能活多久?

    郁九寒会和谁在一起得到幸福呢,是向芷还是易书南?白凛果觉得易书南的可能更大一点,因为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而自己呢,她会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独自躺在病床上眺望窗外直至死去,甚至无人探望。

    因为她的母亲也已经离开了。

    人这一生都是孤独的。

    白凛果早就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可她却忘记了,在那样虚无缥缈的独角戏中幸福,忘记了人们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她不甘心,不甘心在短暂的陪伴后离开,从此被忘在记忆的深处。

    她还是回去了,可是郁九寒表现出那样的恐惧。

    白凛果觉得自己这颗不应该再受伤的心都要碎了。

    那就更自私一点吧,至少在迎来那无可挽回的孤寂死亡之前,让她享受一下两人共处的时光。

    郁九寒看起来好害怕,跟着易书南离开的时候,才是她最安心的时候吧。

    可是为什么呢,易书南不才是伤害你的人吗?

    凭什么。

    我那么爱你。

    凭什么。

    我恨你。

    可我还是爱你。

    我希望你因为易书南受苦后清醒过来,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我希望你的幸福是我给你的,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这是最后的玩笑了,小姐,我最恶劣的玩笑。

    就算讨厌我也好,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看到你哭时,还是忍不住把花送给你。我希望从来没有爱上你,但我没法不爱上你。

    你的心为我跳动了二十五年。

    第94章 为了她,向过去告别

    “不,老师,我想我没有必要参加受洗了。”

    “为什么孩子,为何你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

    易书南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这样的紧张在她身上并不常见。

    “我没法再劝服自己相信。”

    牧师露出惊慌的表情,看着易书南长大的她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虔诚的孩子。很快她恢复平静,轻声细地的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易书南摇了摇头,看上去很痛苦。

    对她来说,承认这样的事实无异于对整个过去割裂。这里是让她感受到过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人是曾经给予她温暖的人。易书南其实并不想让她们失望。

    但她还是说了:“老师,我喜欢女人。”

    牧师愣了愣,正准备张口说话时,易书南打断了她:“老师,我能感受得到这不是魔鬼的诱惑。从青春期有了这样的意识后,我就只能被同性吸引,这是来自生理上的喜欢,就算压在心里像你们一样活着,我也知道那只能是谎言。”

    “太痛苦了,老师。如果是神把我塑造成这样,为何祂又说这是不正确的?你说过神从创世造人之前就将我们拣选,那么从世界诞生之前,我就是注定要成为偏离祂的道路而坠入永死地狱的人诞生的吗?”

    “我理解不了,老师,我没法再说服自己了。”

    这段话已经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教堂的老师和同龄人是比家人更亲近的存在,但这些人却不能理解她。

    每一次来参加聚会,都像是一种拷问。闭上眼睛祷告时,易书南只能听得到一个声音。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罪人。

    那是她对自己的拷问,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在那些唱着颂歌的温柔的人之间,易书南一直以来在尽力隐藏这个事实,她并非是一个虔诚的人。

    从小在主日学里学习圣经故事,心中就一直有一个暗暗不服的声音。她不认为自己是哪个男人的肋骨,也不想侍奉一位和她父亲一样喜怒无常的父神。

    让她眷恋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个具体的人。

    当老师把手放在她脑袋上为她祷告,告诉她应当相信时,易书南便选择了相信。

    为了维系这样的关系,她比任何人都要虔诚,读经祷告做得滴水不漏。在十五岁的时候她就每日打卡,用一整年的时间将全本圣经精读完成。

    在家里易书南可以装作听话乖巧,在教堂她也能装得虔诚无比。就算是伪装也没关系,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她需要一个锚点。

    她幻想过无数次敞露心扉的场景,并且在幻想中给了自己一个好结局。老师与伙伴们包容地抱住她,说这些年都是独自承担真是辛苦你了。

    “信仰也该与时俱进嘛。”

    国外好像有类似的案例,同性情侣也能得到教堂的祝福,总是用那样温柔的视角去看着世界的老师,想必也会包容自己吧。

    可现实如若不残酷,那就不叫现实了。

    易书南感受到了明显的尴尬气氛。牧师一开始还想说点什么,听完易书南压抑着地诉苦后,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

    那不是一种名为共情和陪伴的沉默,而是尴尬,尴尬又想要逃离。

    易书南叹了口气。

    “我还有事,”她挎上了背包,“不得不要赶回去了。”

    “啊,是呢,你是很忙的,我知道。”

    牧师站了起来:“我送你离开吧。”

    “哦,对了,有一样东西有人托我交给你,我现在给你拿来。”

    从没有人给易书南打过招呼说要送什么东西给她,但这时候她已经无暇乱想,只沉浸在擅自期待的破灭后无尽的失望中。

    “给你。”

    牧师很快回来,搬来一个不小的盒子。

    易书南顺手打开盒子,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簿,还有好几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本子,随手翻开本子,里面一段段的文字写着日期,这是一本日记。

    她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郁九寒小姨的遗物,准确的说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那位女士的遗物在她死去后转交到了本家。易书南曾以“反正你们又没有感情”为理由,从白凛果手中讨要过这些东西,但是被拒绝了。

    她甚至开除了一些诱人的条件,但白凛果还是不为所动,易书南搞不清她为什么这样执着。就算离世的是白凛果的亲小姨,她们也没有任何感情啊。

    今天却不要任何好处的主动把东西送上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易书南发现自己竟有点看不清这个人。

    但不管怎样,东西她拿到手了,看了这个郁九寒就能知道答案了吧,不必再那么彷徨。

    只是……

    易书南抚摸着那陈旧的日记本,心想要不要先检查一番,如果是不好的结果,那就不要拿给郁九寒看了。

    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还是交给郁九寒自己去定夺比较好。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盒子,向老师告别后离开了教堂。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郁九寒的嘱托,在中街上买了炸胡萝卜丸子。

    郁九寒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很喜欢吃炸胡萝卜丸子。易书南以前没尝试过这个,趁着新鲜出炉用牙签扎了一个放进嘴里。

    油和面做成的东西不可能不吸引人,作为填充物的胡萝卜反而没什么存在感,怪不得她会喜欢。

    易书南笑了笑,又买了些其它的炸物。觉得那么多油炸食品太腻了,所以还买了些凉菜。

    她知道郁九寒很喜欢吃街边小摊贩卖的食物,不太干净吧,易书南这样觉得,但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

    作为晚饭的一大堆食物和承载着回忆的日记本一起,沉甸甸的,拿起来都有些费劲。

    但越接近那座公寓,易书南的步伐就越轻快。

    那是她的家,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终于遇到了即使不用伪装,也会包容她的人。

    易书南知道自己做过许多错事,她高傲自大惯了,何况本来就是郁九寒先招惹上来的。为了结果的正确,过程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她也曾利用郁九寒,也曾因为自己的软弱伤害过对方,但还是被包容了,即使有着这样多的缺点。

    郁九寒不把她当做罪人,也不以拯救者的姿态让她偿还恩情。

    搂着她的腰枕在大腿上的时候,易书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赞歌中所描绘的场景,安卧在青草溪水边,如同一只不必为坎坷担忧的羔羊。

    好安静呢,今天。

    易书南步入大楼,看到了电梯门口的向芷。

    “你回来了?”

    “哎呀,真巧,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向芷挑了挑眉,“好像把电梯卡落到上次喝酒的地方了,进不了门呢。”

    “不要把那么隐私的东西乱丢。”

    易书南已经适应她这副不靠谱的样子,顺手把拿不太了的几兜食物塞到向芷手里:“要跟物业说换新的卡了呢。”

    “嗯,你买了炸蘑菇和炸里脊呀?”向芷提起兜闻了闻,“还有萝卜丸子,这个味道是中那家店买的吧?没想到你这样的大小姐还知道藏在小巷深处的炸货店,这家味道很好哦。”

    出了电梯来到门口,易书南是带了钥匙的,但她还是按响了门。

    她期待着从门铃传来的询问,期待着门锁为她打开时咔吧一声的轻响,期待着从打开的门后看到郁九寒。

    但是等待了好久,她又一次按下了门铃,可还是没有声音。

    “郁九寒不在家吗?”向芷问。

    不应该的,郁九寒害怕自己单独出门,她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

    “也许在睡午觉吧。”

    易书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拿钥匙打开了门,进入家门的时候她还抱有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是郁九寒午觉睡得太死。

    但是显然,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门口并没有被强行破入的迹象,屋子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没有发生过打斗。

    郁九寒是主动离开的。

    再给她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已经不会回了。

    “吼?”向芷露出了看好戏的态度,“你们吵架了?”

    “没有。”易书南平静地说,“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拿了就快点走吧。”

    “哈哈,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嗯,其实我没有地方去啦。”

    “给刘助理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其它地方住。”

    向芷双手一摊:“我很安静的,没必要赶我走吧?咱俩认识的时间可比跟她认识的久吧。”

    易书南不想再回应,沉默地走进房间。

    坐在床头,她捂住了脸。

    啊,原来是这种感受吗?

    认为自己已经被幸福接纳之后,对方却告诉你这都是假的,这一瞬间的错愕,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吗?

    那时候我背叛了你,你也是如此伤心吗?

    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额前垂下的碎发,只有那撕扯般的疼痛传到心底时,易书南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理智。

    她啊,知道郁九寒不喜欢宗教相关的事情,那样自由的从没有被束缚过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听牧师嘴里讲出来的福音。

    所以她鼓起了勇气,终于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向过去告别。

    这些早就想说出的话语并不是完全因为郁九寒准备的,但这样的勇气只能是为她产生的。

    在离家之前她就感受到郁九寒心情不好,还因此为她道歉,郁九寒提出要炸萝卜丸子,她以为这是愿意和好的信号。

    但郁九寒还是离开了。

    她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的人,还是要离开她了。

    第95章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

    郁九寒有些恍惚地睁开了眼。

    因为恐惧,她一直将眼紧紧地闭了起来。白凛果说只是开个玩笑什么的她怎么会信,权当是对方又一次玩弄猎物的手段。

    但是白凛果翻身躺到了她身边,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郁九寒歪头去看,白凛果的胸腔一起一伏平稳地呼吸,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她们也曾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郁九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对她来说白凛果就像是苹果一样无滋无味的人,就算突然上前示好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就算在还没有那么熟识的阶段共居一室也不觉得别扭。

    就算躺在同一张床上,用看似越界的行为搂搂抱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们俩之间的距离感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是因为这颗心脏在两人胸腔中各自跳动了二十五年,所以她也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吗?郁九寒把手放在胸前,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健康的心脏只有一颗,她们应该是共同争夺你死我活的关系。可是,可是也许是因为她太天真了,此事此刻,郁九寒真的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共同跳动着的心脏,这是比她们天生稀薄的血缘关系更亲近的证明。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眼前的人明明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产生这样惺惺相惜而不是憎恶的感情,也算是某种斯德哥尔摩情结吗?

    “小九,你是为什么主动签订的器官捐赠的协议呢?”

    如同安详的睡着了一般的白凛果开口,换下了她那副过度尊敬的口吻。

    “……”郁九寒还是有些害怕。

    就算对方没有太大的动作,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有些安心,但白凛果毕竟是觊觎着她心脏的人,郁九寒不可能不害怕。

    但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激怒对方的好。

    随便扯点什么理由都能糊弄过去,比如想要那张证书虚荣一下,后续却忘记取消了。

    这不算离谱的理由,器官捐献一切遵循自愿,可以随时取消。就算本人没有取消,只要家属不愿意,也可以拒绝。为了一张证书签订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随时可以反悔。

    但郁九寒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都记不清还有过这回事了。”

    “应该是因为寂寞吧,实在是太寂寞了。”

    那一年她十八岁,法律上算是个成年人,但心智上还是个离不开家长的小孩。

    小姨突然病倒了,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的好。巨额医药、她的生活费、学费,到底要怎么承担,郁九寒都完全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月的水电费应该去哪里交,所谓的物业到底在哪里,她好像从没找到过。

    一切都是那么混乱,就算昨天她还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幸福的小孩,今天却需要为未来的一切发愁。

    到头来她都不知道医药费应该怎么交。

    医院没有给她发过账单,过了好久郁九寒才知道自己家里似乎很有钱,但她从未亲眼见到自己有钱的祖母。

    郁九寒能不怨恨吗,既然有钱,为何不能扶持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孙女。如果能出面帮助一下,小姨就不至于如此辛苦,积劳成疾,她也不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那时候,我在医院里遇到一个小孩。”

    “比我小三、四岁的样子,我跟她那么大的时候,在学校里备受瞩目呢。有很多人讨厌我,也有很多人喜欢我。讨厌我的人无视,我眼睛也忍不住往我身上瞥,走到哪我都是焦点一样的存在。”

    “但是那个小孩嘛,只能跟几个人共住一间病房,那间屋子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一个糖尿病严重到需要截肢,一个偏瘫了只能躺在床上吐泡泡。”

    “据说她是心脏病,家里把房子卖了又背上巨款,凑齐了手术费,可是等不到捐赠的心脏。”

    是同情吗,可能也不太算。郁九寒不是同情心太强烈的人,何况医院里可悲的事情太多,不止她一件。

    郁九寒跟那个得了心脏病的孩子并不熟悉,对方的事迹只是在住院久了相互串门的病人嘴里听到的。

    那时候她被面对未来的焦虑和当下的困境击垮了,站在高台上的时候,郁九寒不止一次想过要一了百了。

    她也知道,就算自己签了这什么协议也不一定能配上型,对于那得了心脏病的孩子并无任何帮助,何况她根本不一定有那个勇气跳下去。

    她是为了某种隐秘的私情签下这份协议。

    郁九寒想,如果她的身体能在某一天帮上某个人,那作为对等的交换,能不能有某个人突然出现,能够帮助她昏迷不醒的小姨。

    哪怕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期望她也想去相信,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当今社会还有那么多人去投神问佛。

    “后来那孩子怎么样了?”白凛果问

    “不知道。”郁九寒回到,“她转院了,从此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得了心脏病那孩子的后续无人知晓,签订后的器官捐赠协议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她昏迷不醒的小姨最终也没能保住性命。

    郁九寒开始憎恶起那不切实际飘渺的希望,念上几句悼词就能将亲人的性命交付于一个残酷的神,她觉得这种行为怯懦又恶心。

    “原来这协议的签订也是为了别人吗?”

    白凛果侧过身来看着她:“我还真是寂寞。”

    郁九寒抿了抿唇,不敢与她对视。她没明白白凛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白凛果伸手帮郁九寒把脸颊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我明明没做什么讨厌的事吧,你却那么容易怀疑我,简直让我心都快要碎了。”

    “我真的好难过。”

    “甚至因此恶劣的想过,既然你觉得我是个坏人,那我就真的做个坏人好了。”

    “我想吻你。”

    “想亲吻你,想拥抱你。想把你按在身体里,想照顾你,想做你的母亲。”白凛果抓住了郁九寒的手腕,“想要跪下侍奉你,爱戴你。哺育了我二十五年的人,我想要叫你母亲。”

    她感受到郁九寒再一次紧张起来,她看到了郁九寒眼中的恐慌。

    白凛果松开了郁九寒。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你不喜欢,你的眼神从来没有放到过我身上。”

    “我做不了坏人,哪怕是最卑劣的玩笑也没办法开到最后,我不想看你这么伤心难过,你对我有恩。”

    说到最后,白凛果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她揉着眼睛试图掩饰着什么,却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哭出来。

    “我甚至想过装成彻底的坏人、彻底的反派,留下线索让主角上演相互救赎的戏码,营造出加温感情的吊桥效应,成全你们因背叛有过裂痕的爱情。”

    “你也想过吧,小九。”白凛果捂住了眼睛,“在这么绝望危险的时刻,被无所不等的易书南从天而降拯救。多么能把剧情推上高潮的惊险场景,仿佛下一秒就能迎来名为幸福的尾声。观众也想看这样俗套的戏码吧,为主角情比金坚的爱情鼓掌,再给反派卑劣的行径喝上倒彩。”

    “但是凭什么呢,我凭什么那么无私伟大。”

    “我特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旅程无人打扰。”

    “可惜你没给我这个面子。”

    “果然还是觉得好难过,小九,我只是想和你弥补一下之前没能玩的尽兴的遗憾。”

    可现在谁还有心情继续玩呢?

    白凛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不只是悲伤,还夹杂着恐惧。她蜷缩起身子,把脑袋埋在臂膀之间:“我很害怕呀,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不想死。”

    郁九寒被欺骗过很多次,每次她都觉得对方说话真诚的不像假的,所以她才总会被骗。

    她看不出那些并非真心的谎言,所以这次,她也看不出白凛果的哭泣是否发自内心,这是否又是一次缓兵之计。说到底她并不相信,一个害怕死亡的人会放着眼前现成的高配型的心脏不用。

    但这一次她还是想去相信,她觉得白凛果的眼泪不是假的,尽管已经因此被欺骗了许多遍,她还是觉得这样悲切的哭声不是假的。

    郁九寒伸出手抱住了白凛果。

    白凛果愣了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她完全不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将堵在心中许多年的痛苦发泄出来。

    好孤单。

    嗯。

    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嗯,我知道。

    紧紧的拥抱如同恋人般亲昵,但没有带来任何暧昧的幻想。郁九寒拥抱着白凛果,事到如今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抱着她就像拥抱着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从白凛果因为郁九寒的态度发火把她拽进船舱的那刻起,游艇就开始了返航。

    浪漫的海上旅行只是一场梦,是白凛果强迫郁九寒参加的结果,现在梦该醒了,她们依然没有看到鲸鱼。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航行,在第二天日出的清晨,游艇靠到了海港。

    两人一起从船上下来,却要前往不同的方向。

    “我会去国外。”白凛果说,“国内有名的医院都去过一个遍了,等不到配星,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许国外还有新的技术或药物,能让我的病情更稳定些。”

    海鸟落在港口休息,不一会又振翅向海的方向飞去。

    真是寂寞的旅程,也应当到了结束的时候。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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