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柴火烧得霹雳吧啦作响。


    雷声已歇。


    气氛十分诡异。


    叶南徽僵直在身子坐在禅堂之内,眼神落在一跳一跳的火光之上,没往旁的地方挪半分。


    身后,那个附身在女子身上的妖物,现如今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堵着嘴,绑在禅堂的朱柱之上。


    而身侧……那道冷淡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分毫未移。


    要不是因为识海之中的命书仍发着灰,一片死气沉沉,叶南徽此时怕早就不管不顾地跑了。


    有什么是比假死脱身后,再度被自己的死劫找上可怕的。


    心里做了十足十的建设,又多劝了自己一炷香的功夫,叶南徽硬着头皮,迎上了那道目光。


    也不知是不是恍惚间的错觉,双目对上的一刹,火光映在他的眸中,他的目光似乎亮了那么一瞬。


    “……这位…道长,可是认识我?”


    方才在院内,她被他抱住,差一点就按捺不住要动用恶鬼之力,好在下一瞬这个长相极好的小修士就慢慢地放开了自己,只有手仍死死攥住自己不放。


    一双眼眸清亮,冷意渐融,安静地看着她,另一只手掐诀,利落地将冲出来那女子捆在了禅堂内。


    “外面冷,先进去。”


    他垂眼,似乎有些紧张。


    要把我诓进去杀?


    叶南徽惊疑不定,身死之后,她虽不记得楼砚辞的长相,可也对他身量气质大致还有个模糊的印象,眼前这个小修士给她的感觉太过相似。


    答应他进来,是因为在院内扫到了他浮在身后的剑,那柄剑并春秋剑。


    楼砚辞的春秋剑从不离身。


    心落了一半,识海中那本仍泛灰的命书,让心落了另外一半。


    整个鬼重新定下来,才慢慢察觉这个小修士留下的术法痕迹,不过元婴修为。


    楼砚辞三百年前已至化神。


    或许这个小修士是认得她上身的原主?


    可原主的记忆里,并未有这样一个修士。


    叶南徽糊里糊涂跟了进去。


    *


    听见叶南徽的问话。


    这小修士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叶南徽被他盯着,觉得有些瘆得慌。


    虽然这人大概确实不是楼砚辞,但她看着这张脸,却总会无端想起那人……实在是过于晦气了些。


    想到之前那次次穿心的十二剑,叶南徽心梗了又梗。


    “奇怪了,我对道长没什么印象呢,如今天色已晚,我不便多留,就先走了。”


    叶南徽干笑两声,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一起身,这位颇为晦气的修士也一道起了身。


    叶南徽脚下一顿,凑出个略微有些发僵的笑:“我要回家,你这是……?”


    小修士有问必答,乖觉答道:“跟你一起。”


    叶南徽的笑更僵了些:“……哈哈,跟着我作甚,道长虽说认识我,但我却连道长的名字也不记得呢……”


    “叶珣。”小修士微微低头,望进她的眼睛,“我叫叶珣。”


    不得不说这幅的皮相生得实在太好。


    这双眼睛目不转睛看向自己时,叶南徽的心还是没按耐住,动了一动。


    不过,随即叶南徽就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巴子。


    动什么动,这张疑似楼砚辞的脸杀了你十二次,有没有点骨气!


    有了骨气的叶南徽挺了挺脊背,往后退了几步:“叶珣道长是吧……我确与你素不相识,你这样跟着我实在不妥,还请莫要纠缠。”


    本以为说得已经足够清楚。


    可只走了几步,叶珣又跟了上来。


    叶南徽心里生出悔意。


    早知道此人不是楼砚辞,只是个普通元婴道士,自己方才转身走了就是,又何必听了他的话,稀里糊涂随他进了禅堂,现如今白白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深吸了口气,叶南徽指了指被绑在一旁的妖物:“怎么还跟着我?这东西你不管了?”


    见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柱子上的那妖物连忙疯狂点头,发出呜呜的叫声。


    叶珣寻声望去,似乎终于想起这妖。


    手中聚起一点灵力,朝那朱柱挥去,那妖物身上缠着的绳索便回到了叶珣手中,化作一条红绳系在了他左手手腕上。


    而方才在禅堂门口还大声叫嚣要让叶珣好看的妖物,此刻得了自由,趴在地上,吐出塞住他嘴的破布,不停地打着颤,像是受了重伤。


    可身上分明并无伤痕


    叶南徽下意识扫了眼叶珣手腕上的红绳。


    “是捆妖绳。捆妖魂而不伤人身。”叶珣的目光一瞬也没从她身上离开。


    她只是轻轻扫了这么一眼,他便能及时出言解释。


    确实不是楼砚辞。


    叶南徽再一次确认。


    那头,缓过劲儿的妖物,撑着旁边的朱柱站了起来。


    被捆妖绳捆了许久,他的神魂痛得要死,嘴也软了下来。


    在女儿身里的竟是个男妖。


    他朝叶珣讨好地笑了笑,语气里尽是谄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这位小仙君,实在该死,实在该死,只是我是上有老下有小,一窝狐狸崽子等着我喂,求仙君就大人不识小人过,饶了我?”


    叶珣听到他说话,目光这才从叶南徽身上偏了半寸。


    叶南徽抓紧时机,默不作声地往外移了移。


    想趁叶珣处理这妖物的功夫,偷偷溜走,从此天高海阔,再不相见。


    只是,她只动了一下。


    叶珣偏了半寸的目光霎时便又锁住了她。


    真是见鬼了。


    叶南徽心里暗骂。


    和她打了一样主意的还有那只狐妖,他比叶南徽更有优势些。


    叶南徽碍着叶珣修仙,一直不敢暴露自己恶鬼身份,连逃跑也只能暗戳戳用这肉体凡胎,一点点往外溜。


    这狐妖就不同了,见叶珣分神,直接化作一道轻烟就想往窗外窜。


    叶南徽哪能让他得逞。


    声音一提,指着那狐妖逃走的方向,就朝叶珣喊:“那妖物想逃。”


    叶珣没动分毫,只衣袖微动,他手中的红绳霎时便又将那跑了一半的狐妖给捆了回来。


    也许是嫌方才狐妖话说得聒噪,叶珣顺道还扔了个禁言术。


    被捆妖绳捆住,又被禁言术禁言的狐妖脸涨得通红,显然已经气急,定力道行也不太够,朝着毁了他逃跑良机的叶南徽呲了呲牙。


    叶南徽也闷了些火气,见到他呲牙也不惯着,狠狠呲了回去。


    一个夺舍别人的狐妖,还敢这么放肆?


    左右一时甩不开叶珣,叶南徽这会儿倒不急着走了。


    “叶珣道长,这妖你准备怎么处置?”


    “……”


    闻言那狐妖的小脸一下子便垮了下来。


    叶珣并未立即回答,伸出手,他腰间的储物袋便现出道流光,流光入手化作一卷书简。


    叶珣轻轻一展,那书简便凌空打开,浮出几行字来。


    “狐妖夺舍,意图伤人,按律应即刻斩杀。”


    叶珣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叶南徽看着觉得稀奇。


    从前她在仙山时,那时魔族生乱,妖族协同,仙山修士见到妖物都是直接杀死……除了楼砚辞,他总会问清楚,当不当杀。


    ……


    只杀她的时候,连多问一句都不肯。


    叶南徽咬了咬唇,突然心头生出不耐,方才与那狐妖斗法的兴致也陡然没了。


    “……哦,这样啊,甚好。”


    敷衍应下。


    叶珣卷书简的手一顿,侧目朝她看去。


    “既然叶珣道长你已经有了公正的决断,那我也就不留在这里看你屠妖了,这场面应当也不好看。”


    叶南徽有气无力地说完这话,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


    见叶珣还是跟来。


    叶南徽见着这张脸,心中卷起了些倦意,决定将话说得再清楚些:“叶珣道长,你除妖,我回家,咱们都各自有事要做。你一直这么跟着我,我——”


    话未说完,却突然被一道暖意裹住。


    此时虽已立春,但入夜以后,总还是带了些凉意。


    叶南徽站在禅堂门前,正背对着风口,方才说了好会儿话,原身肉体凡胎,她栖身其中,五感皆通,确有些冷,便有些受不住地捏紧了袖口。


    没曾想竟被叶珣发现。


    不请自来的灵气带着暖意,轻轻地围着她,替她隔绝了门外的冷风。


    也堵住了她的嘴。


    叶珣静静地站着,默不作声为叶南徽挡风后,也并未有多的什么表情。


    见叶南徽久久不出声,才又偏了偏头,眸中闪过疑惑。


    “……”


    失声了好一会儿,叶南徽决定还是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迁怒。


    这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想到自己活了几百年,死了也有十多次,还跟一小孩儿置气,叶南徽的耳尖悄摸红了一红。


    “咳咳,不是要屠妖吗?你屠吧,屠完我再和你说。”


    叶南徽重新将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决定一会儿再和叶珣好好说说,弄清楚他为何一直跟着自己。


    叶珣点点头,凌空而上,捆妖绳重新回到他的腕上。


    衣袂翻飞,他结阵的姿势利落干净,盈盈的金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格外出尘,又让叶南徽想起了楼砚辞。


    太像了。


    叶南徽的心不安地跳了两下。


    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望了望门口,想着干脆直接趁叶珣结阵跑了算了,自己现在虽用着原身的身体,没法回九幽躲一阵,但天大地大,难不成一面之缘,叶珣还能找着她。


    叶南徽念头变得极快,也不觉得言而无信有何不妥。


    说干就干。


    悄摸声地又往门口移。


    要不说人间总爱说现世报。


    叶南徽刚扒拉到门口,也不知是那狐妖自己在临死之际挣脱了禁言术,还是阵法将结,叶珣主动为他解了禁言。


    只听一道尖利且带着颤音的声音响彻整座庙宇——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仙君!我认得你身侧这女子!她要跑!”


    金光尽散。


    对上叶珣平静无波的双目,这次叶南徽红的就不止耳尖了。


    挂着笑扭头看向那狐妖,叶南徽咬牙切齿:“……你认识我?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一个妖物!”


    那狐妖方才一番挣扎,额发尽散,又被阵法压得倒在地面,白净的脸蹭了一地灰,好不狼狈。


    见叶南徽否认,却不急不躁,还眯着眼睛笑了一笑:“你这娃娃记性不好,我与你娘陈翠萍可熟得很呐,你小时候,我顶着这幅身子还抱过你呢,你好好想想。”


    叶南徽掐了掐掌心。


    陈翠萍。正是她上身的原主阿娘的名字。


    这狐妖是养天生阴体的那个。


    自己刚才果然就不该进这禅堂。


    这狐妖明显是拿这件事要挟她,若不救他出来,自己的身份怕是瞒不住。


    “……似乎是有点印象。”叶南徽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句话来。


    一鬼一妖,皆批着人皮,双目对视间,暗流涌动,各藏心思。


    并无人注意一旁的叶珣。


    叶珣很安静,连呼吸声也很轻,他静默地注视着两人,诡异的暗纹一点点从他的脖颈处攀升至脸侧,像一朵妖异的花,却又在叶南徽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褪了个干净。


    “叶珣道长?可以吗?”


    她在为那狐妖求情。


    这是她向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为了这狐妖。


    他动了动唇角,想笑着应下。


    在乾坤山时,清微给他寻了很多话本,书中都写,那些言笑晏晏的公子总更讨喜些,可他空荡荡的心窝处抽了抽,宛若蚁噬,唇角像挂着千斤坠,总是翘不起来。


    她还在等他回答。


    “好。”


    他轻轻吐出这个字,霎是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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