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她,或许是命中注定。◎
“这就是你说的旅游?”李玉珀刚想直起身,就被秦宝灵揽着脖颈硬拉回去:“怎的?这确实不是旅游,这是度假,这两者之间有很大区别的好吗?”
李玉珀不吃她这一套:“度假也没有在床上度的。”
秦宝灵更不吃她这一套,整个人都伏在她身上,彻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封住了她起床的道路:“我给你个东西玩吧。”
“你说的这个东西,”李玉珀说,“不会是你自己吧?”
“去死!”秦宝灵没好气地呲出自己那枚尖尖的犬齿,“这会儿他爹的没兴致,想干晚会儿再说。”
她舒舒服服的侧了身,枕在李玉珀的肩膀上,伸长胳膊摸索到自己的手机,丢到李玉珀怀里:“帮我检阅一下我的超话,我可是坚持每周空降一次的,你知道微博上有个东西叫bot吗?”
她才不等李玉珀回答,自己介绍道:“就是那种接收投稿的账号,有个bot很有名的,叫今日也在锲而不舍地偷猫,就专接收我,童晴她们粉丝的投稿。”
李玉珀确实听下属说过这些,是微博账号发展的一个新趋势,下属和她说现在的bot还有变成“厕所”的,她还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叫厕所。
她嗯了一声,对这些网络上的新东西还是比较感兴趣:“她们?你和童晴,刘持盈,叶伶苏?看来当年西娱评的四大花旦,认可度真是圈子里最高的。”
至于偷猫,影射的大概是当年某位女明星分手后拿走对象的猫并坚称自己没有偷猫吧……那猫叫凯美瑞,是一只雪白的米努特矮脚猫,确实可爱,别人不能理解,爱猫人士李玉珀简直是感同身受。
“对,就是一个这种地方,关注的人很多。”秦宝灵合着眼,仍然比较得意洋洋,“她们开了一个栏目,叫猜猜今天谁营业,每月总结我都是第一名!”
这就是秦宝灵,连这种第一名都要争。
李玉珀无语了,她拿起秦宝灵的手机:“怎么个检阅法?”
“点击超话进去就行了。”秦宝灵说,她的锁屏密码是0105,李玉珀不假思索地就解开了,顺利地点进超话:“这样就可以了?”
“我的粉丝就能看到我这儿来了。”秦宝灵说,“看看吧,她们都特别有才的!拍照很好看,还很会夸我。”
李玉珀不由得抿出一丝笑容,倘若秦宝灵是一株花,她绝对不需要浇水,她唯一需要的就是称赞。
超话里帖子很多,各种时装周照片,溢美之词,采访分析,还有人很活跃地画画,一派繁荣。
秦宝灵缓缓睁开眼睛,仰脸望见李玉珀专注神情,她笑盈盈的,打算再过两分钟,一定要阴阳怪气一句:“李总怎么看得这么认真呀?”
结果还没等她说出来,李玉珀先笑出了声,“这个挺有意思的。”
说完,把手机屏幕放到她眼前。秦宝灵定睛一看,一位叫我的豆子茄子呢的粉丝于超话发表了一篇论文:大家发现了吗?宝宝其实是一只比格!
李玉珀念道:“一、比格很可爱,宝宝也很可爱。二、比格想要,比格得到;宝宝想要,宝宝得到。”
她绷不住了:“三、宝宝从来没有和一只比格同屏出现过,细思极恐!”
底下配了两张图,换了秦宝灵卷发的一只表情包比格扒开眼睛往里滴眼药水:天呐!随后这只比格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
秦宝灵小发雷霆:“敢说我像比格!”
国外养比格的人很多,李玉珀淡淡道:“你刚才这样子就很像。”
她外表淡淡的,心里头真是乐坏了,秦宝灵的粉丝怎么能这么有创造力,她从来没想到秦宝灵还真是有点像一只比格!
“不许你看了。”秦宝灵夺回自己的手机,李玉珀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林建丽给你发了条微信。”
秦宝灵打开一看,是林建丽正向她汇报社媒的最新潮流:撕拉片。
她从来不觉得这玩意是流量和年轻人的专属,要是漂亮她也很愿意做。对方给她发了童晴公司旗下艺人的照片当范例,确实挺漂亮。
“等我回去再说吧。”秦宝灵按住语音发送,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好了,现在我们都不准看手机了。”
“很少见到这么标准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李玉珀说,她刚要去拿自己的手机,就被秦宝灵用尖尖的犬齿在锁骨上咬了一下:“没给你打电话就证明不是十万火急的工作,你先听我今天的安排的。”
“上午,我们在床上静躺,养精蓄锐。”秦宝灵条理分明,讲述自己那套精妙的度假计划,“中午,去肯德基,下午,去盐湖,怎么样?完美吧。”
“完美谈不上,和一塌糊涂很接近。”李玉珀给出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自从当年第一次和秦宝灵出去玩,她就可以断定和这个女人旅游完全是一场灾难。
1999年的时候她俩第一次去马代,那时候马代的开发远不如现在,也不必选什么岛,想要最好的服务,肯定要去希尔顿酒店。
秦宝灵去之前还有点小不情愿,这个女人一谈到旅游就开始宅,也不知道哪来的紧迫感,临走之间还把一沓厚厚的剧本也装到了手包里。
这也就罢了,她还真以为秦宝灵会看呢!结果到了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不仅自己懒散,而且坚决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绝对不许她起床。
中午让厨师来做饭,吃完呢,一下午只能干一件事,第一天提出完美计划,浮潜,第二天提出完美计划,环岛骑自行车,第三天:“小熊,我无聊了。”
“你懂什么叫度假。”李玉珀靠在泳池边,她已经完全了解了秦宝灵,“现在我们开始玩木头人游戏,谁都不许说话,等着欣赏日落。”
“不玩!”秦宝灵撒娇,李玉珀决定下次再也不带她出来玩了:“那你看剧本。”
秦宝灵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懂什么叫度假!”
她有时候真恨秦宝灵恨得牙痒痒:“下次出来别想让我带你。”
但这个女人太难缠了,她不得已还是带她去过很多地方,绝对不是自己很想带的!
那些记忆和时间真清晰,99年,马代,00年,苏梅岛,01年,北海道,02年,威尼斯,03年,塞班,04年,布拉格,05年,迪拜,06年,阿尔卑斯山,07年,是纽约州长岛,她有点想在这儿买房,秦宝灵懒洋洋地偎在她怀里,说想买就买啦。
反正她有的是钱。
可直到17年,她才在长岛买了她在美国的第一套房子。她花出去的钱,变卖的资产渐渐地流回了她的身边。她站在这套房子正中,静静地发现当初想要随手挥霍出去的钱现在沉甸甸的,是她一手一脚挣回来的。
那时候她就想,或许年轻的她失败是必然的。她需要这样一场失败,来让自己更贴近地面,更贴近一个真正的掌控者,为自己的人生增加曲折,增加深度和厚度,她的人生,需要失败,来显得更加波澜壮阔。
李玉珀垂下眼睫,她的心跳声沉重的,一响一响地击打在秦宝灵的耳膜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反倒是秦宝灵开口道:“你的心跳很大声,好像你的心脏很大一样。”
这句话太秦宝灵了,没头没脑的,不仅是度假的时候,平时和自己躺在床上消磨时光的时候也会说,说得太多太多了,比如,你的呼吸为什么没有我的热?我觉得你的皮肤没有我的细,外国血统发威了。
大多数时间她望着秦宝灵,并不回话,就像现在一样,想自己怎么那天遇到的是她,如果是其他人,她会选吗?秦宝宝有何特别之处?她很美,但美得自然算不上惊天动地,她很可爱,但可爱之中,始终掺杂着一种可恨。
李玉珀不相信命运,也在这种时刻经常想,遇到她,或许是命中注定。
只不过不是命中注定我爱你,是她命中注定的大劫要来到了。
秦宝灵不需要她回话,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自言自语地说一阵,随后睁着眼睛,等待一个吻降落到自己嘴唇上。
李玉珀不动,也没关系,她主动把一个吻印上去,柔柔地说:“我们走吧。”
车子有人特地送到酒店,两人开车先去肯德基。店外有创始人的铜像,秦宝灵说:“给我拍两张先。”
这是固定流程,和她出来不带工作人员,就只能让她兼职摄像师。
“用我的。”秦宝灵说,从手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紧接着,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台宝丽来相机!
“你怎么不拿行李箱把你这些物件装出来呢?”李玉珀说归说,尽职尽责地用手机拍了十来张,她会用相机,又用拍立得拍了八张,数量很精准,因为一盒宝丽来相纸就是八张。
宝丽来相纸带着一种特殊质感,光影交错,衬得人像比高清镜头更加美丽。秦宝灵很满意,把这些装备又收回到手包里,这才终于进了餐厅。
餐厅里有不少陈列品,以前的菜单和照片,创始人用过的炸锅,诸如此类的,食物倒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统一的套餐和价格。
李玉珀不点,她在肯德基一向是不点单的,这里是秦宝灵的主场,无论点什么,自己总归都是要吃剩下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秦宝灵一开始把剩菜包装得特别好,你一半我一半,你一根我一根,她一来肯德基,所有的高傲和讲究就全都失灵了,她顺理成章地开始吃秦宝灵剩的东西。
秦宝灵坐在她身边,今天难得不是一身奢侈品——这女人现在学得很优雅,即便是奢侈品,也是不露品牌没有标识的,而且大多向手工定制发展。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秦宝灵的耳环,很简洁的泥鳅背金耳环,很像她当初让秦宝灵重打耳洞之后,让一位珠宝设计师特地定制的那对。
按照耳垂的尺寸,反复调整了好几遍,才打出一对既精巧,又贴合的小耳环,恰到好处的坠在秦宝灵的耳垂上,一分一毫都不能改动了。
秦宝灵注意到她的视线,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不提耳环,而是伸出手放到桌前让她看:“漂亮吧,这个在国内是我带火的呢。”
她细白的手腕上环着一条鲜嫩欲滴的莓果手链,深深浅浅的紫红色,李玉珀一眼就看出那不是黑莓,而是美国森莓,一种美国特有的树莓和黑莓杂交而成的莓果。
“不到两百块。”秦宝灵挺高兴,“这才叫物美价廉,我把浆果全系列买了才一万块。”
“好看。”李玉珀说。
秦宝灵笑了笑,开始你一根我一根地分薯条。她心情恬静,望着窗外的景色,不是一成不变的京城风貌了,她正在盐湖城的全世界第一家肯德基呢!
吃过饭,李玉珀提前查过,盐湖城被游客称为最不能错过的,还不是大盐湖,而是博纳维尔盐滩,又被叫做天空之境。
她沿着路线开,中途还路过了犹他树雕像,秦宝灵特地要下去合照,路过的每一个景点都要打卡。
夏季盐滩干涸,可以开车深入,一望无际的银白盐滩,阳光打在表面上,随着纹路一起波光粼粼的闪烁。
远眺过去,清澈的蓝天和盐滩接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真正感觉到什么叫无边无际。
不过一切游览的前提是要先拍照,又耗费了一盒宝丽来相纸之后,秦宝灵向前跑了几步,大剌剌地躺在了盐滩上。
这里地广人稀,除了她们,周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李玉珀犹豫了一下,那点小小的洁癖彻底失效,也跟着躺下来。
犹他州的天带着一种纯净的蓝,往人的瞳孔里荡漾。她竭力地想睁大眼睛,瞧一瞧天边的白云,忽然一片温热的黑暗熨了下来,秦宝灵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你不能这样看,你眼睛颜色浅的。”
以前也这样。她和秦宝灵在一起,就常常不由自主地想到每件事都曾发生过的以前。十年时间,让秦宝灵的每个举动都是有迹可循。
出门的时候,她总记得要提醒自己拿上墨镜,明明灰色瞳仁没有那么脆弱的,被她弄得像畏光一样。
自己要是不戴墨镜,她就像现在一样,半是关切,半是淘气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李玉珀慢慢地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盐滩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和秦宝灵,静静地躺在天地之间。
好一会儿,秦宝灵说:“我也上网查过了,这里是有赛道的。”
“确定吗?”李玉珀说,“速度超过120的话,你又会叫得像发声老鼠。”
“这里这么宽敞,和赛车场不一样。”秦宝灵道,“而且说谁像老鼠呢!”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李玉珀眼睛上拍了一下,公主就在她手上也拍了一下,旋即移开她的手,率先站起身,往汽车的方向走。
“坐好了。”李玉珀提前要她做好准备,现在的跑车性能强劲,比以前加速还要快,三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加速,在盐滩飞驰起来。
秦宝灵尖叫一声,紧抓着安全带去看仪表盘,李玉珀不让她看:“要么看前面,要么闭上眼睛。”
在盐滩,不用担心有惊险刺激的弯道,只要一门心思地向前。发声老鼠的声音小了,李玉珀余光瞟过去,不知道秦宝灵是适应了还是吓过头了,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红唇紧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她几乎听到了浩荡的风声——最后一次坐李玉珀的跑车,是在她和朋友开的经纬赛车场,不是和朋友比试,单纯地带她兜风。
那天她知道李玉珀心情不好,自从李承去世,李玉珀在广灿每况愈下,不是她的属下不忠心,不是她的能力不卓越,是大半董事会,大半导演和演员,大半个公司都不支持她,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在现代社会,她依旧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承者。
广灿迟迟定不下继承人,兄妹阋墙,股价风雨飘摇,李玉珀对她说:“没事的,不用着急。”
只要她在这儿,公主党就不算大势已去。
秦宝灵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呢。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知道现在站不好队,就是生死存亡,李玉珀唯独安慰自己:“没事的,不用担心。”
可是要她如何不担心?跑车启动,轻柔的微风变作尖刀,一柄柄地刮过她脸颊,要她如何不担心,万一李玉珀输了,她的退路在哪里?
明明开得不很快,她依然尖叫,车子停下来,她被吹的眼泪汪汪:“关上敞篷吧。”
她恳求:“玉珀,关上敞篷吧。”
李玉珀没有,她让自己下车,因为她需要散心,需要吹风。
她下车了。她在车上坐了五分钟,那是她最后一次坐李玉珀的跑车。
当然,现在一个轮回过去,这又是一个崭新的第一次。
恐怕,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啦。
所以她拼尽全力,也要坐到终点,她拼尽全力,也要坐到停下为止。
李玉珀一刻不停地往前开,秦宝灵不知道,她知道,她开得不算快,120左右徘徊。
她不知道盐滩有多大,就这样一路向着银白和天蓝的边缘,心无旁骛地开下去,不在乎多远,不在乎多久,一轮夕阳散出满天的霞光,她旁边坐着秦宝灵,天地之间只剩她们两个人,没有目的,没有终点,她们只是一起,无穷无尽地往前。
52谈爱52
◎李总,就等你呢!◎
她俩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回了纽约,汽车把秦宝灵送回酒店,李玉珀冲她点了点头,秦宝灵一点不客气:“李玉珀,和我说再见。”
说完,她以身作则:“李玉珀,再见。”
“秦宝灵,再见。”李玉珀说,秦宝灵下了车,刚想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国,车门就已经先她一步关上了。
吴言在停车场等着她,看到这情况,心头一跳,自己老板难道和李总在盐湖城闹了什么矛盾?可是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会这样呢?
没想到老板一转身,她看见一张笑盈盈的脸。秦宝灵只瞟了她一眼,就精准地知道她变幻的脸色下面想的是什么:“第一,谈不上矛盾,第二,怎么,你到我这个岁数打算四大皆空跟人永远和和美美了?”
“我没那个意思。”吴言下意识反驳,“妹妹,听姐一句劝,”秦宝灵故意逗她,“你总会活到姐这个岁数的呀。”
她把行李箱递过去,一边哼着歌,一边心情不错地按电梯。人就说三万六千五百天,她早就决定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能快乐要尽量快乐,反正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呀。
等到了房间,她把手包递给吴言,让她帮自己发一条微信:“给你大姨发个微信,帮我按回国时间约张赞导演。”
她平时都带两只手机,不分什么工作机生活机,纯粹是一部苹果,一部她代言的手机。
最近常用的是一只小折叠,她代言牌子送来的新品,艺术家定制款,送的白色素皮手机壳很美,带着银色的铭牌和缀带。
吴言一板一眼地拿出手机,把秦宝灵的话原封不动地发到微信里告知自己大姨,航班号和出发落地时间也发了过去。本来她想订晚一天的机票,没想到秦宝灵要求今天就走,尽快回国。
秦宝灵当天下午两点出发,第二天上午八点落地,她匆匆地补了觉,精心打扮了一番,十一点的时候,直奔和张赞约好的富春坊。
张赞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约自己,让自己助理拒绝过几次,对方不依不饶……她也知道不依不饶的肯定不是熹宁的员工,绝对得了秦宝灵的授意,绝对是秦宝灵逼她见面呢,实在推脱不过了,只能来见一面。
“张导,好久不见。”秦宝灵嫣然笑道,张赞跟着笑了笑,夹了一块笋片牛肉,既然知道是鸿门宴,她怎么也得在陷入鸿门之前吃饱点。
秦宝灵明明心知肚明她清楚,偏偏还要先寒暄上一大圈,恨不能把之前每次见面的经历都拿出来讲一讲,每次的接触都拿出来说一说,等到张赞吃完小半锅白鹭鸭炖翅,她这才柔柔地说:“张导,你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的,是不是?”
“我知道。”张赞说,她放下筷子,“宝灵,我也有我的难处……”
“这我也知道的。”秦宝灵轻巧地打断她,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张导,我明白的,是李玉珀不准我演你的女主角,是不是?”
“李总是我最重要的投资人。”张赞眨了眨眼,“事实上,我不太了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总归尊重她的意愿。”
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人装作不了解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了,其实大家心里都默默地认为,她们合该是血海深仇。
既然张赞那么说,秦宝灵便从善如流:“张导,你不必了解的呀,因为那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而女主角,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和李玉珀之间就由我和她去说,现在我们谈的只是女主角,这样不好吗?”
张赞知道自己再活八百年也说不过秦宝灵这张嘴,她不上套,只坚持道:“女主角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宝灵,你知道的,选角是很复杂的一件事,我做不了主。”
“你现在做不了主啦?”秦宝灵软中带硬,她们这批导演和演员都是一个年代的,彼此不知道多了解对方,即使她想要这个角色,也谈不上姿态放得多低。
“张导,你可别敷衍我啦!当初游戏梦要刘持盈和周令宜,你不拍都要她俩,谁做得了你的主?这个本子我看了,整个中国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你难道讲你的第一选择不是我呀?要不然干嘛防着不给熹宁剧本呢?”
“宝灵,你就别为难我了。”张赞和她针锋相对不了,“不是每部电影都能那么顺利的,我年轻的时候以为我的电影就该我全权负责,现在知道没那么简单。”
秦宝灵抿出一丝笑容:“张导,我就问你一句,我是不是你的最佳人选,你头一个想到的,是不是我?”
“你是很合适。”张赞这点撒不了谎,这种性格的角色堪称是秦宝灵的量身定做。
“我要你这句话就行了。”秦宝灵笑道,“张导,所有的一切我为你解决,我担保这部电影顺利开机,李玉珀能担保的,我一样能担保,并且不会比她差,她能为你承诺的,我同样能做到。”
“不行。”张赞不假思索,“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承诺,是李总……”
“你不要想她呀!”秦宝灵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赞,几乎是半强迫地和她对视。
“张导,你现在不要想李玉珀,你要想的是一个最好的主角,才能为你的电影增光添彩,主角没有选好,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一定是不完美的,这部你是打算报戛纳主竞赛的吧,这是我们都不能放弃的机会!”
“宝灵你不要再说了。”张赞道,“我说不过你,但也不会被你绕进去,不行就是不行,我真的没办法。”
李玉珀是她最重要的投资人,是当年赏识她的伯乐,她不能为了一个女主角和她坏了关系。
“我不会放弃的。”秦宝灵不以为忤,她并不意外,也不气馁,“张导,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谈,不着急,我也想看看,除我之外,你打算选什么女演员。”
张赞心乱*如麻,自己是一点不怀疑秦宝灵的决心。有李玉珀的那十年,大多角色她唾手可得,可需要她争取的角色,她也狠得下苦功放得下身段。
没有李玉珀的十六年,她依然如此,想要的角色拼尽全力,争得坦坦荡荡,输得大大方方,她一旦缠上一个导演,不让她输得心服口服是不行的。
其他导演或许可以,但是她不行啊!这个角色太适合秦宝灵了,无论她面试谁,这个女人都是很难放弃的!
她关于最坏情况的预言果然应验,往后两天,秦宝灵雷打不动地来公司找她,第三天她逃回在京城的家,秦宝灵只不过晚了二十分钟,轻轻松松地就堵到了她的门口。
“张导,回珠港也是不行的哦。”秦宝灵笑吟吟的,“我们一定能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案的,请你原谅我一定要争取到原本属于我的工作的这份心。”
张赞无计可施:“那你能不能理解我不堪其扰的这份心?”
秦宝灵抿了一口温水,“那你也要理解我事在人为这份心。”
她不急,一边和张赞聊着剧本里的情节和自己的人物理解,一边慢慢地等着,张赞即使再头疼,听到她的想法,还是忍不住一句一句的接,一句一句的和她分析起来了。
“你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张赞和她讲真心话,“宝灵,别为难我了,你的好机会多的是,不必抓着这个不放。”
“张导,没办法给我也不用说这样的胡话。”秦宝灵喝净玻璃杯的温水,将杯子放到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现在国内有多少片子能进戛纳主竞赛?就算进了,能得奖的又有多少?别说什么午夜放映,什么一种关注的,非竞赛展演开幕又怎样,说白了不就是进不了主竞赛吗?”
张赞笑了一声:“我这部片子也不一定能进主竞赛的。而且,你还挺原教旨主义的,必须是能拿影后的主竞赛是吧?”
“对。”秦宝灵坦率地承认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难道为了冲奖就没有艺术追求了?她可不像某些年轻演员,光为了冲奖,拍的片子不断消费边缘人群,没有一点人文关怀。
“别这么不自信,张导,你难道真觉得你进不了主竞赛呀?别跟我开玩笑了。”
张赞没有反驳,她只是习惯将话说得谨慎。她停了停,主动说:“宝灵,拿奖很看天时地利人和,你没有拿到三彩,只是时候未到。”
“张导,你不用安慰我。”秦宝灵轻松地说,“即便我拿了三彩,得了大满贯,今天我依旧会缠着你,我不会错过任何一份好工作,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好剧本,三彩影史百年经典,我不会嫌自己出现的多呀。”
她有时候在微博上看到一些人是怎么说她的,比如评审公布之后的那段时间,一些言论层出不穷。
@想喝奶茶:让老数当评委真是这辈子有了,谁还不知道老数什么德行,不是不会撕奖是根本不想撕奖,对华语电影0关心给了华语0个奖,你鼠疫只在乎自己的地位,内地格局有你鼠疫谁也别想变。
秦宝灵看到这种话一点不生气,首先,0奖要找找自己原因好吗?其次,她做人的宗旨就是自己先爽,我管你其他人死活呢?
她用手掌虚虚地盖了盖杯口,不让张赞给她添水了:“张导,你等的人快到了吧?”
张赞一怔,只得笑了。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秦宝灵轻手俐脚的去开门,门一打开,她温温柔柔地弯起了眉眼:“李总,就等你呢!”
53谈爱53
谢谢只给女人花钱深水加更
◎我们都不后悔。◎
“又见面啦。”秦宝灵笑盈盈,“让你说的再见说得好吧?”
李玉珀唇边也噙着一丝笑意:“秦宝灵,对谁你都是死缠烂打呀?”
“对好导演的好作品,我当然是死缠烂打。”秦宝灵慢悠悠地说,她附到李玉珀耳畔,“亲爱的,你不恨我,我恨你呀,我愿意和你单方面你死我活,请你不要理睬我,好吗?”
“你嘴里没有一句值得听的话。”李玉珀低声说,她推开秦宝灵,坐到张赞旁边,“张导,你真是无妄之灾啊。”
要不是真的没办法,张赞绝对不会给李玉珀打电话的,她挺不好意思的:“李总,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一趟,你和宝灵自便吧。”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是自己家,也是转身就逃。
这下秦宝灵好整以暇地坐到她身边:“咱们换个地方吧,张导的家恐怕施展不开。”
“你是要喷火啊还施展不开?”李玉珀说,“有事说事,要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张赞,今天我何必过来?给别人添堵真是你的长项。”
“是啊,现在我不就正给您添堵呢吗?”秦宝灵道,轻巧地转了一个话题,“喝茶吗,李总?”
不等李玉珀回话,她很自来熟地到岛台边,一边煮上水,一边挑了茶柜里一款青柑普洱:“总得喝点东西,要不然吵不了几句的。”
“本来就没有多少话要说,也没什么可吵的。”李玉珀语气平淡,“我没有时间让你浪费,你缠着张赞,最后浪费的也是你自己的时间。”
“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呀。”秦宝灵说,“叫做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很愿意磨一磨张导的。”
“过来。”李玉珀说。
“等等——”秦宝灵拖长尾音,直到茶水煮开,这才提着小茶壶放到了茶几上。“李总,现在讲吧。”
李玉珀转过头,一双灰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她:“别给脸不要脸,行吗?”
秦宝灵含着笑,徐徐地说:“不行。”
她给两人的杯子斟上茶:“李总,你知道我的呀,我就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货色,更何况张导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本就是为我准备的,有人横插了一杠,还不准我反抗了?天底下可没有那么不公平的事情。”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仔细思考。”秦宝灵说,“李总,你现在头脑清醒了,还想和我两清吗?我可是很为你考虑的呀,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你被我摆了一道的愤怒,而我呢,对你也是恨之入骨,所以我决定为了让你毫无顾虑的报复我——”
她笑吟吟:“我将毫无保留地为你添堵,充分配合‘你死我活’的戏码,你觉得怎么样?”
李玉珀面孔绷得紧紧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宝灵,几乎是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还能讲出什么样的歪理邪说。
“但是呢,”秦宝灵仿佛真的有点苦恼,“李总,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一件事,既然您根本不恨我,您最恨的是自己的话,何必要来报复我呢,别说那套恨与报复无关的胡话,这点我真的很不解呀!”
她一脸诚挚:“明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结果却给了我重重的,巧妙的一击,不知道的,还以为恨之入骨的是你对我,不是我对你呢!”
“那恐怕是你自己认为的胡话。”李玉珀说,“恨,不一定报复,不恨,也不一定不报复,这两件事都能混淆到一起的人,我不认为她懂得什么大道理。”
秦宝灵点点头,轻飘飘地带了点讽刺意味:“行呀,你能说服自己就行。”
“我还想呢!”她接着说,“李总,你也帮忙想想,我们要怎么报复彼此才比较精彩呢?因为我好像想来想去,你都没办法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了。你封杀不了我,截不了我的资源,当然,张赞这个除外,你还能对我怎么样呢?”
她温柔地说:“当然,我也没办法对你怎么样,我没办法对敛锋的业务造成阻碍,没办法影响你回归业内的声势和地位,我唯一能做的……”
秦宝灵的手抚上李玉珀的脸颊:“就是抽你耳光。”
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往后一按,直接掼到了沙发扶手上。
沙发连带扶手都是松软的,这力道也很讲究,掐的秦宝灵脸颊泛出一层潮红,然而呼吸和说话都不受影响。
“亲爱的,你掐晚啦……”秦宝灵柔柔地说,“我扇你耳光那晚你做什么不掐呀,我刚才哪句话戳到你肺管子了?”
“还是……”她咳嗽了两声,她知道李玉珀是不可能真拿她怎样的,更何况她是公众人物,要是留下痕迹多麻烦。她故意咳嗽两声,效果立竿见影,李玉珀的力道更松懈,不过仍将她紧紧地按在扶手上,细长的手像是一柄银钉,闪闪发光的贯穿了她。
“还是那晚,我对你的爱震撼到了你,或者是恶心到了你?”秦宝灵望着对面这个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多期待一个答案呀。
李玉珀心里翻江倒海,对于秦宝灵这个问句,她给不出答案。这两个词,她一个也不想选。
震撼?秦宝灵做的任何事都对她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恶心?她再……不对,不是恨,她再厌憎秦宝灵,面对对方妥善留存她的东西的行为,她也绝不会用恶心这个词来轻浮地形容。
秦宝灵或许没心没肺,但她有!
“秦宝灵,我说最后一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李玉珀道,“你可以试试,明天如果想继续纠缠张赞,你可以来试试。”
“你就把我怎么样?”秦宝灵悠然地问,她两片红唇张开,一口一口地呼吸,有些狼狈,不过这种女明星,狼狈也是美艳的。
“你就把我怎么样呢?打我?把那一巴掌还给我?你是一个文明的女人,你从不打人的是吗?那你能把我怎么样呢?要不然我行行好,翻过身给你打屁股吧!”
脖颈上的力道缓缓地收紧,“你打呀,你打呀!”秦宝灵还在不停挑衅,“不打是孬种!”
方才李玉珀还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这会儿真是被气笑了:“你再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里的台词!”
之前电视上播放这部剧,秦宝灵对这个剧名是一见倾心,往后自己一旦和她吵架,她就开始表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找茬和自己吵架的时候倒不提了。
“太应景了于是才说的。”秦宝灵稠密的眼睫毛扑烁烁,“不好意思,要是让你误会我在撒娇的话,不好意思呀,实在是太应景了。”
秦宝灵呼出一口气,她真心地问:“你到底打不打呀?要打的话快一点,不打的话就松开我,如果这也叫威胁的话,对我没用。”
“有一点你说错了。”李玉珀道,“你怎么知道除了张赞之外,我截不了你的资源呢?”她慢慢地松开手,冷淡地说:“更何况现在适合你们的资源早就没那么多了,你要想想,影展……”
她话音未落,秦宝灵猛地扑到她怀里,双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好嘛,这才叫真正的威胁呢!”
李玉珀笑了笑:“一个主席不代表什么,好像有人之前讲,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宝贝,我们不是没完吗?”
她抬手,握住秦宝灵的右手手腕,不容置疑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拉了下去,另一只手也是一样,直到两只纤细的手腕全被她钳制在了掌心里,她一语不发,就这样沉沉地盯着这个女人。
“你应该真的很想和我没完吧。”秦宝灵忽然说,“要不然为什么不把东西搬走呢?这都多少天了,珠港你也没有去,就想让这些东西占据着我的时间和精力是吗?”
“你如果不想要了,就丢掉。”李玉珀冷漠地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她控制想法的边界,因为一旦想到有些东西,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会劈山一样劈开她的心脏。
“丢掉?”秦宝灵坦诚地说,“对不起,我做不到呀。”
她平平静静地:“我做不到丢掉,里面每件东西,都有我对你的回忆,我尽我所能,想给我们这段关系一个最体面的注脚,你可以不要它们,可以把它们当一文不值的垃圾,我自己珍藏就可以了,你不要就别要。”
“想要还给我,那就把薯条还给我。”李玉珀说,“假如你真有这种诚心,把薯条还我。”
“我滚你爹的诚心!”秦宝灵尖叫一声,挣扎着想挣开钳制,“你轻轻松松就可以说还?薯条是我们的孩子,它是活的!你走之后都是我照顾它,你说要就要,你算老几!”
“我为什么走!”李玉珀大喊一声,这一声同时把两个人都镇住了,李玉珀很少大喊,即便纵情的年少时期,她也很少如此失态。
她灰色的瞳孔沉重发颤,一声喊叫过后,她的声音轻了,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秦宝灵:“我为什么走?”
“我为什么走?”她又问了一遍,这次是问秦宝灵,仿佛在真心寻求一个答案。
“你问我吗?”秦宝灵轻声说,“我不想你走的呀,我不想你走的!”
她的眼泪涌出来,很快淌了满脸,当初也是这样,她跪在沙发上搂住自己的腰,哭着恳求她别走。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李玉璋不会对你妈妈做什么的,可是你走了,我们就完了!”
和那天的话一模一样,她们说的是不同的两件事,可是两帧完美重叠。
秦宝灵说的是她去俄罗斯的事情,她难道真不知道吗?她在国内就是公主党的定海神针,无论舆论如何,无论公司内部如何,她们都能撑下去。一旦她走了,给出了一点可乘之机,千里之堤,就要溃于这只小小的蚁穴了。
她一走,她们就大势已去。
可是她必须得走。
她说的则是她去美国的事情,她难道真不知道吗?她去了俄罗斯,她的事业和多少人的锦绣前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无穷无尽的崩塌了,某种意义上,她是“罪魁祸首”不假,但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她去体谅别人,别人不能来体谅体谅她吗!
“那是我亲妈。”她说,“我不后悔。”
“那我呢?”秦宝灵泪莹莹的,“我也不后悔。”
54谈爱54
◎爱,让人爱得无药可救,恨,也让人恨得无计可施。◎
秦宝灵眼泪汹涌,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李玉珀不知不觉松开了手,秦宝灵就很女孩气地用手背去擦,眼泪越擦越多,擦得脸上和手上都是一片狼藉。
她总是这样有点女孩气的,任性的,淘气的,无法无天的女孩,哭急了用手抹,生气了用牙咬。
有时候李玉珀想,无论这个女人长得多大——自己遇到她的时候她就二十三了,实际上真不算什么小女孩——她都是自己见过最可爱的女孩。
她是纯天然的,野性的……爱,让人爱得无药可救,恨,也让人恨得无计可施。
李玉珀下意识地搂住她,秦宝灵使劲摇了摇头,还是把脸颊埋在她肩膀上:“干什么,刚才还掐我,还说要薯条,这会儿又……”
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把李玉珀的丝质衬衣哭得一塌糊涂。
“看你可怜而已。”李玉珀说,“等着你和我你死我活呢,哭什么呀?”
“我恨你。”秦宝灵哭道,“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坏的人。”
“这你就是胡说八道了。”李玉珀中肯地评价,“你可以对我没有感恩之心,但说坏就有点过分了。”
“你才是坏人吧。”李玉珀续了一句,“把我的衬衣糟蹋成这样,我看你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秦宝灵啊地大叫了一声,更用力地在李玉珀肩膀上蹭去眼泪:“为一件衬衣斤斤计较,你说你得多坏才能心胸狭隘到这种程度,我就糟蹋,怎样,我就糟蹋!”
“行了。”李玉珀说,她捏住秦宝灵的后颈,想把她从自己衬衣上拉开,想想还是作罢。“我是最心胸宽广的人还差不多,这样,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吧,关于报复的事情,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她伸长手臂,从茶几上给秦宝灵抽了一张纸巾,秦宝灵哭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有迷惑性,可怜巴巴的,长睫毛上缀满了泪珠,压得眼睛柔柔地抬不起来。这会儿用纸巾胡乱抹了抹,总之是仰起脸来看她:“再给我拿一张。”
李玉珀又给她拿了一张,这次她把纸巾盖在眼睛上吸着泪水,好一会儿取下来,终于说:“那你先说,你想怎么对我,都说出来。”
“我为什么要先讲?”李玉珀从从容容,“要讲你给我打个样吧。”
她想了想,还是要补充一下:“为什么我说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是因为你哭得太可怜了,而且赖在这儿,还毁了我一件衬衣……”
“别打补丁啦。”秦宝灵说,她笑了,泪水还汪在眼睛里,她已经嫣然一笑,“李玉珀,我真的明白的,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且我们还有薯条呢,我不可能把薯条还给你的,但是出于人道主义,不管我们怎么样,你都可以去看薯条,这样可以吗?”
“可以。”李玉珀痛快地答应了,“薯条是一码事,我不会因为薯条,就对你留手的。”
“是,您的权力比较大一点。”秦宝灵说,“那我先打个样吧,其实我没完全想好要对你怎么样,之前我也说过了呀,你报复我没关系的,我等着你报复,不过这不代表我要接受你的所有报复,我只是适当地做出一些反抗。”
“可以。”李玉珀也答应了这点,“你想反抗,当然可以,你说没完全想好,不对我讲,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讲的,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首先张赞你是不要再纠缠了,没用的。”
“不是说开诚布公吗?”秦宝灵这下不乐意了,李玉珀瞟了她一眼:“你都没开诚布公,我凭什么开诚布公?”
秦宝灵抿了抿唇,她半靠在李玉珀肩膀上:“我是真的没想好,之前我也说了,我对你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你对我呢,我仔细想了想,还真想出个招来……”
她握住李玉珀的手腕,自己手腕上瘀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她浑不在意,只是摆弄着李玉珀的手指:“女人在娱乐圈,名声就是天,你手里我的把柄太多了,你随便捡出一个来,你怎么捧的我,就能怎么毁掉我。”
李玉珀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干这种混账事吗?”
“你不会的。”秦宝灵道,她慢慢地,终于趁着这个她制造出来的时机,对李玉珀说,“所以你也放心,你这次回国要广灿,我只会帮你,绝不会再阻碍你。即使被你报复得一败涂地,也绝不会损害你这份事业。”
“那还叫你死我活吗?”李玉珀问她。
秦宝灵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匆匆地转换了话题:“好啦,现在我们真得开诚布公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探视薯条,我们要定好探视时间,你不能想来就来,想看就看,我们薯条也是有档期的!”
“探视?”李玉珀对她的话提出了质疑,“薯条在你那儿又不是进了监狱,讲什么探视不探视的?”
秦宝灵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叫探望,这下对了吧?咱们就学着……”她随口说了个女演员的名字,“她不是离婚了吗,前夫每周末来探望孩子,我允许你每周末探望薯条。”
她脖颈处渐渐地泛出一片殷红,和手腕上一样,刚掐完的时候看不到什么,没过一会儿,鲜红的瘀痕顶上来,比她的面孔更加艳丽。
李玉珀懒得纠正她乱举的例子,懒得纠正说薯条是她俩的孩子,她疑似成了秦宝灵“前妻”这种话,只是点了点头:“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不一定周末有时间。”
“这不要紧!”秦宝灵痛痛快快地说,“没时间的话和我讲,我们换一天,这都是可以协商的呀。”
薯条的事情讲完,两人暂时没有话说了。
陌生的房间里一片静谧,李玉珀忽然想,我提出要开诚布公是干什么呢?
就因为秦宝灵掉了几滴眼泪?自己的头脑已经完全知道了这个女人的本性,可身体落后到几百里地之外了,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似的,她哭任她哭,自己从见她哭,下意识地搂住她那一刻,就大错特错了!
可见人这种东西真谈不上是什么高级的物种。李玉珀年轻的时候,其实对自己未来恋人是有一些期待的。
她们这种人,被钱财权力泡透了,想要什么都是应有尽有,但恋人是不一样的,唾手可得的是情人,她很愿意遇到一个和她心灵契合的女人,认认真真地谈一段恋爱。
她对恋人抽象的期待是必须和她心灵契合,能和她说到一起去。这点落到实处,就成了门当户对。
即使是同性恋,这个词也有自己的意义在的。不门当户对,人家理解你的生活吗?不门当户对,人家理解你的抱负吗?不门当户对,人家能和你过到一起去吗?
她理所应当的还有一些其他的期待,那人不需要多漂亮,清清秀秀的就可以,最好要温柔一点,要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要文质彬彬,通情达理,要有一些她欣赏的兴趣爱好和品质,懂得生活……
这一切全被秦宝灵给毁了。
她的所有期待,被秦宝灵这个女人身体力行地一一打破。这个女人除了美丽的超出她的期待,其他的一切都简直是从天堂跌到了阿鼻地狱去。
温柔?神经病!那双眼睛倒是活灵活现的会说话,说得没有一句好话!
文质彬彬,通情达理?做梦她都梦不到这样的秦宝灵!
至于她欣赏的兴趣爱好和品质……秦宝灵这个人没有兴趣的,她的兴趣就是追名逐利,她的品质就是又争又抢,自私自利。
懂得生活这点更是懒得说了,看秦宝灵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一个怎样的庸俗样子就知道了,人和生活都是钱堆出来的,钱这东西还需要人懂?
她不是没有过悬崖勒马的机会,和秦宝灵好了一个月,把这个女人摸得透透的,抽身就走,又能怎样?自己已经给出了不少的好东西,大家好聚好散,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转着,转了不下一百次,一遇到秦宝灵就熄火了。
宝宝总是躺在她怀里,她搂着这只热乎乎、沉甸甸的大兔子,或者品种猫,心里头毛茸茸的发痒,总想打一个很大的喷嚏,打喷嚏的时候,脸侧过去,可手臂还是紧紧地缠搂着宝宝。
她的身体和她的大脑分家了,她的身体离不开秦宝灵。
最该恨的果然还是自己。
李玉珀想,人啊,恨来恨去,最该恨的果然,还得是自己。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秦宝灵的卷发,秦宝灵突然不知道发哪门子神经,在她怀里又抽噎了一声:“我没法见人了!”
李玉珀习惯她突发性的兴师动众,即便隔了十六年,仍下意识轻车熟路地安抚道:“怎么没法见人了,又没化妆。”
“你看我这脖子,你看我这手腕!”秦宝灵后知后觉地,“我怎么出门呀!”
“活该。”李玉珀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戴丝巾啊,之前没掐过我?少来这一套,赶紧回去吧。”
“我现在怎么回去?”秦宝灵很委屈,“我不知道戴丝巾呀?我现在没有丝巾!”
李玉珀伸手拿过她手包,里面没什么杂物,手机,纸巾,湿巾,卫生巾,全是必需品。其余的就一支墨镜和一只塞进去的棒球帽。
她叹了口气,她是预备报复秦宝灵,可不打算羞辱她,更不打算用那种败坏她名声的恶毒方法。
秦宝灵一双眼睛被泪水浸润的更加明亮,手指在手腕红痕的衬托下更是细白,她伸出指尖,有点狡黠地碰了碰李玉珀的头发。
李玉珀对这女人的心思是一清二楚,今天自己盘发用的,正是一条丝巾。
她伸手,一只手足够她解开关窍,一把将整条丝巾拉了下来。深棕色的长发散到肩上,秦宝灵接过丝巾,奶油灰的真丝布料带着李玉珀头发上的温度,熨帖在了她微微痛楚的脖颈间。
秦宝灵这才满意,她坐在李玉珀的腿上戴好墨镜,又戴了棒球帽,走到门边,很有技巧的站到门槛外,因为她有一句话要说,有贱要犯,她得做好说完立刻关门的准备,把这头勃然大怒的西伯利亚狗熊关到门里面。
“李玉珀。”她清了清嗓子,“说什么恨不恨的,说什么混账事,其实我想了想,你搞不好就是不舍得我吧?”
她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她已经看到李玉珀变了脸色,大步流星地朝她冲过来啦!
【作者有话说】
李玉珀你最好只是身体离不开。
55谈爱55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宝灵心里有了计较,既然李玉珀让她试试,那就代表是有手段,她不用去张赞家,还是和前两天一样到了张赞的公司。
一下车,她果然看见两人正在公司门口等着她,金子好,银子好,两位外国保镖见到她,温文有礼地对她说:“不好意思,秦女士,您不能进去。”
“等我多久啦?”秦宝灵笑道,“怎么就让你们两个过来呀?应该把你们都挺好组合全都叫过来,好彰显我的危险性。”
她这句话满当当的阴阳怪气,可惜这俩外国人一点不接招,刚才中文还说得流利呢,这会儿就装听不懂了。
“行了。”保镖都请来了,自己总不能硬闯,这条路算是堵死了。秦宝灵道:“回去吧,我不会再过来了,对你们李总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先高出一尺去了。”
中文比另一位更好的金子好正费劲地琢磨这话,秦宝灵又道:“稍等我一会儿。”
两位保镖不明所以,差不多十来分钟,秦宝灵的司机过来,递给她俩两杯不同口味的奶霜星冰乐:“老板说你们两个大夏天的在外面辛苦了,替你们那不体恤下属的李总慰劳你们的。”
说完,根本不给她俩拒绝的时间,塞到金子好手里,扭头就走了。
司机去买星冰乐的那段时间,秦宝灵坐到车里稍稍酝酿了一会儿,等到情绪饱满,她立即拨通了周令宜的电话。
周令宜刚一接起,就听见那边抽抽搭搭的,正哭到动情处,她心里一揪,赶紧问道:“宝宝,这是怎么了?”
“周姐……”秦宝灵哭道,“你都不知道李玉珀对我做了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一股汹涌的委屈直冲而出,让她一下没收住,使劲抽噎了一声:“我知道当初我是为了自己的后路,没有对得起她,可是一码归一码,她再想如何的报复我都可以,但千万……千万不要这样啊!周姐,你知道,好的角色就是我的命……”
“怎么了?”周令宜说,“宝宝,她是做什么了?”
“张赞的新电影想用我做女主角,被她一票给否了。”秦宝灵哽咽道,“其他的怎么样都行,就这件事,我受不了!哪怕她把主角给我,从我身上其他地方十倍百倍地找补呢?”
“她的新影展不是用你做主席了吗?”周令宜温声细语地劝,她这个人特别宽和,能和一切的人共情,她心疼宝宝是真的,明事理也是真的,“这件事还要你们之间沟通,你知道她对你肯定是有恨……”
“有恨就好了!有恨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秦宝灵的语气肃静起来,倘若刚才有演的成分,这会儿就是全然的真心实意了。
“周姐,我和她两个人绕来绕去,总说不到点子上,这点还是不如你旁观者清。她要对我有恨,对我做的一切,我都欣然接受,真的。”
“但是她说她不恨我,她最恨的是自己,她觉得我不值得,合着这么多年,我在她眼里就是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秦宝灵说着说着,大股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前段时间她刚想自己已经透支了一年的悲伤份额,现在差不多十年的都要透支进去了。
“周姐,这种话我没其他人可以诉说,只能和你讲,我要她恨我。”
那么多年前,只有周令宜在私下温温柔柔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在一起呀?”
那时候她吓了一跳,周令宜就笑了:“你明明很爱她呀,不好意思讲出口吗?”
“爱……?”她一颗心怦怦直跳,低声道,“玉珀又漂亮,又那么厉害,我当然喜欢她。”
周令宜就又笑了,从善如流地说:“是,你当然是喜欢她。”
她竭尽全力,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有点羞赧,又十分局促:“嗯……我、我挺喜欢她的。”
她说出喜欢这个词,越说越熟稔,越说越欢喜。
周令宜不评价她们之间所谓的包养关系,也不纠正她的喜欢在自己眼里看来就是爱,她对这个明明极聪明,可对感情很笨拙,很彷徨的女孩说:“刚才你吃奶油小方,玉珀一直看着你。”
李玉珀和她一样,在周令宜眼里,这两个女孩都是聪明得过头了,可对于感情,都是傻得可以。
“她也……她也想吃吗?”秦宝灵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很硬,“她一定晚上要骂我的,说我吃了一整个,明天要胖两斤。”
她想问周令宜,周姐,你觉得李玉珀喜欢我吗……甚至是,你觉得李玉珀爱我吗?
这个问题太重了,她害怕得到相反的回答,所以不问。
因为怕得到她不愿得到的回答,这个她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永远藏在她心里,她不问任何人,她不敢得知答案。
至于现在?她破罐子破摔了!十六年过去了,再他爹的不知道个答案,自己真要绝经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令宜叹了口气:“玉珀一定是恨你的,要不然她回国,何苦要再和你见面,和你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她说恨和报复没有关系!”秦宝灵一想到就生气,“你说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她不恨我,就该不在乎我,和我纠缠个什么劲?我就受不了她这个!我反正是什么都和她讲了,我恨她,我爱她,她对我就三个字,不值得,周姐,我恨不得杀了她!”
“好啦,宝宝。”周令宜意识到了她的真正目的,“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秦宝灵不哭了,她的心情完全平静了下来,女主角的事情,她是肯定不能让周令宜蹚这浑水的,周姐一心帮她,她不该把周姐也弄得难做。
现在李玉珀意料之中地把保镖也调了过来,她接触张赞的这条路也堵死了,得到女主角的机会是微乎其微,既然如此,她就要拼尽全力,去得到一个她甚至比女主角更看重的答案。
“周姐。”秦宝灵说,“我要她承认恨我。”-
一个小时后,秦宝灵开车到周令宜家,刘持盈开的门,见到她脸色就不好:“原来是你大驾光临啊。”
“我来找周姐的。”秦宝灵笑盈盈,“我想周姐啦,不行呀?”
刘持盈没好气:“得了吧你,我都知道,打电话给令宜哭,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乱麻,说什么想我爱人呢?”
“懒得和你说话。”秦宝灵昂起头,这下搭理也不理刘持盈一下,径直进了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周令宜洗了草莓和葡萄,果盘摆得很好看,像艺术品一样放到茶几上。她一向喜欢亲力亲为,家里即便请了帮佣和钟点工,她也喜欢自己忙活。
刚谈恋爱的时候,秦宝灵知道刘持盈朋友去她家玩都是小心翼翼,因为周令宜像一个田螺姑娘一样,连地板都要自己打蜡!
“小田螺呢?”她问。
周煦这孩子比叶伶苏家里那只邦尼兔可爱多了,那个孩子小名bunny,结果是个小冰块,不近人情得很,人一天吃三顿饭她叛逆期的时候能和叶伶苏一天闹六场。
周令宜还没说话,刘持盈先不高兴了,做后妈的就得有这个觉悟,凡事比亲妈冲出来的还快:“小田螺什么小田螺,叫我女儿小煦!”
“盈儿,我想吃黄桃,帮我洗两个。”周令宜说,明显就是为了打发刘持盈走,要是真想吃的话,她自己早洗到果盘里了。
但这样的招数屡试不爽,刘持盈像一团奶油一样轻易地被打发了,她是不可能拒绝周令宜的要求的。
“我要怎么做呢?”周令宜问,她想了想,“我打电话给玉珀,为你们两个人做次说客,怎么样?”
她是很愿意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这份麻烦她很愿意费。
“我也不知道。”秦宝灵诚实地说,“这个想法很冲动,也很难以施行,但是……”
“好了,我知道了。”周令宜柔和地安抚了她,“她如果承认了恨你,实际上就是承认了爱你,在乎你,忘不掉你,舍不得你,是这样吧。”
当年的青葱女孩,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成熟女人,可长得再成熟,面对感情,依然是这样笨拙彷徨。
她和宝宝的出身和生活环境是类似的,她一颗心很软,懂得爱,却因为这份懂得受了许许多多的欺负和苦楚。
宝宝的心很硬,裹满了铠甲,无坚不摧,看似躲避了一切爱带来的灾难,可缺了爱的能力和勇气,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是这样。”秦宝灵说,“她把我的路堵死了,无所谓,现在到这一步,我疯也疯过了,话也全说了,我就要她一句话,她恨我,往后再怎么报复我,我乐意至极!”
“说得大义凛然的。”刘持盈洗了两只黄桃坐回到沙发上,“不是很霸道吗?怎么自己不亲身上阵?”
说的一副英勇就义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是她不知道秦宝灵是什么人就真信了。这女人横行霸道惯了,这会儿倒是找自家令宜调和起来了?
当年《时尚COSMO》空降一位美籍华裔男主编,大家一起去泰炉饭店聚餐,联络感情,酒到酣时,年轻男主编握着秦宝灵的手开玩笑:“姐姐呀,您要是没那么土气,这影歌两栖的,你不就是内地的梅艳芳吗?”
秦宝灵脸上还带着笑,手里拿着玻璃杯,一满杯的热水劈头盖脸地泼过去,泼的男主编半年就滚回了美国。
周令宜现在已经把这两人的嘴架视若无睹了,她拿起手机:“宝宝,我帮你调和一下,请玉珀吃个饭,不管怎么样,你们需要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真正的好好谈谈,真正的开诚布公。”
秦宝灵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想:我们之前也曾说要开诚布公,结果呢?谁也触及不到核心,李玉珀更是冰封似的装深沉。这头狗熊公主现在是拒人千里。
周令宜拨通了李玉珀的电话:“玉珀,在忙吗?”
“秦宝灵让你打来的,是吗周姐?”李玉珀语气笃定,她冷淡地说出最适合秦宝灵的评价,“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56谈爱56
◎只给她,只有她。◎
“对也不对。”周令宜温声细语,“玉珀,你觉得宝宝有什么事情要让我打电话给你呢?”
李玉珀不假思索:“是张赞新电影的女主角,她走投无路,一定要让你来为她求情。”
她说得飞快,心里头却是一顿,果然,周令宜道:“你呀,把宝宝想得那么坏,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让我难做的。”
秦宝灵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却也是投桃报李的,周令宜对她是纯然的好,她利用谁都可以,唯独不会利用周令宜。
李玉珀一瞬之间便想通了关窍:“那她有什么忙可请你帮?”
“秦宝灵。”李玉珀说,“如果你在旁边的话,大可以亲口和我讲。”
周令宜望了秦宝灵一眼,秦宝灵盯着她的手机,难得受了挑衅,竟然一语不发,只是紧紧地抿着双唇。
刘持盈也不说话,一点也不冷嘲热讽了,专心致志地啃一只黄桃。
“她现在没办法亲口和你说。”周令宜道,“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和你说,是因为你现在这种态度,她没办法和你说。”
周令宜比她们都大十几岁,是大家的姐姐,谁在她面前的情绪都忍不住真实起来。
李玉珀停了一停,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是有点不应当:“周姐,我明白了,她如果想心平气和地和我谈,我不排斥,实际上我们谈过好几次了,说开诚布公,到底也没能开诚布公,所以不用麻烦了。”
“没能开诚布公,才更要努力呀。”周令宜道,她对秦宝灵轻轻地点了点头,做了个暗示,“玉珀,也没什么可拐弯抹角的,宝宝就想要你的一个答案。”
“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不参与,不论是当年的,还是现在的,你们想要对彼此做什么,都和我无关。只是今天宝宝来请我,她不是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她只想让我从中帮忙,请你们二人吃个饭,坐下来,她想向你要一个答案,希望你明白地告诉她。”
“不需要吃饭。”李玉珀说,“她想要什么答案,现在就可以问我。”
“你会百分百坦诚地回答她吗?”周令宜问。
李玉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那得看她问什么问题。”
周令宜微微叹了口气,旁边的秦宝灵终于按捺不住:“问什么问题你要坦诚,问什么问题你不要坦诚?”
李玉珀依旧是没回答:“你果然在。”
她平时绝不是什么爱打太极的人,尤其是办事业,做生意,那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偏偏此刻她生出犹豫来,好像她一旦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势必要跌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之中去。
刘持盈吃完一只黄桃,忍不住仗义执言了:“李玉珀,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你变得那么粘牙呢?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这么难说?”
李玉珀没别的好辩解,不就是会或者不会吗,不就是一个或两个字吗,她在瞻前顾后什么?可她就是知道,不能回答,暗中仿佛有一条毒蛇窥伺着她,一旦做出回答,就要立刻探到她脸前,预备着随时咬断她的脖颈。
“那就先别问了。”周令宜说,她冲秦宝灵眨了眨眼睛,李玉珀做不出明确回答,显然是心里有事,不用逼得那么紧。
没想到秦宝灵想也不想:“你不敢,是吗?还没让你回答问题呢,连自己会坦诚这个谎都不肯撒,你要是说会坦诚,哪怕是言不由衷呢?把我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不好吗,因为我就问你这一个问题!”
她的语速快起来,一种强烈的冲动和愤怒顶着她的喉头,逼迫她说这些话,一切的利益和算计都抛在脑后了,她声音发颤:“李玉珀,当初的事情,我说一千一万遍也是不后悔,可我知道那事是对不起你,你对我怎么报复都该是应当应分的。”
“女主角的事情我生气到如此地步,是因为我觉着我们之间有转机了,我以为……”她哽咽了一声,没能说出来。
李玉珀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演唱会,七夕节,主席的席位,种种种种……
“真情假意,你分得清吗?”李玉珀说。
“是啊。”秦宝灵答,“我是想从你身上得好处,你又何尝不是预备好这些才回国的呢?麦考克的角色,影展主席……你给我下了那么多的饵,有没有想过,你哪怕孑然一身地回来,我也会第一时间去见你?”
“真情假意,”她反问道,“李玉珀,你分得清吗?”
对面久久地没有回答,秦宝灵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继续说下去:“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我也不问你了,我只要你对我说,你恨我,你对我当初背叛你的事情耿耿于怀,只要这一句话。”
“我只要这一句话。”秦宝灵的话语抖得不成样子,她握住拳,用指甲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李玉珀,只要你这一句话,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做了,我任你处置,随你开心,我只要这一句话。”
只要这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秦宝灵就任她处置了。
这个女人原本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现在连筹谋也不用了,她乖乖地任自己处置了。
只要这一句话。
“说吧。”秦宝灵的声音浸透了眼泪,湿漉漉的,她听过很多次,大部分湮灭在记忆的长河里,小部分犹然在耳。
听到这种声音,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想替这个女人揩去所有的眼泪。她下意识地想,她要永远和秦宝灵在一起,她难过虽然大部分是活该,但她还是很愿意去哄一哄的,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情妇,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容忍到底。
“说吧。”明明再走一步是万丈深渊,秦宝灵却似乎带着恳求,“这话不难讲,李玉珀,求求你,对我说吧。”
多么顺理成章的一句话,这话不难讲呀!
李玉珀张了张嘴唇,她口干舌燥,从舌根处弥漫出一股血腥气。
玻璃杯中的水喝完了,只剩下可怜的一洼,玻璃水壶中的水也冷了,血腥气越来越浓,从舌根压到唇齿间,她再度张了张嘴唇,喉头哽塞,她一个字也没说得出来。
她不该……她不该恨秦宝灵的,她不该恨,她不能恨!
她反复地咀嚼过多少遍,她不该恨秦宝灵,因为秦宝灵不值得!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值得她日日夜夜的恨,不值得她辗转反侧地耿耿于怀!
一旦她恨了,秦宝灵再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情妇,自己在乎她,对她的当初的行为恨之入骨痛之入心,她是自己唯一的情妇,唯一的最重要的情人,自己年少时一腔的热情,给不了其他人,只给她,只有她。
她沉默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但没有人催促她,对面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一丝泪水流淌的声音。
你别哭了。李玉珀在心里说,你别哭了。
你别哭了,我会回答的,我会回答的。
周令宜举的手酸,她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了茶几上。
终于,秦宝灵打破了沉默:“你会对我说吗?不会的话,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李玉珀想说自己会的,她又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声音没能组成一个字,只响了一声。
这话没有那么难讲的,即便她认为自己不恨秦宝灵,她也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讲出来,有什么所谓呢?
可她就是讲不出来,她像一头愚蠢顽固的狗熊一样,李玉珀头回觉得秦宝灵说准了,自己真是头狗熊,一头无药可救的狗熊,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么愚蠢的坐在办公椅上,不知道在傻乎乎的坚守着什么。
秦宝灵大概举起手机凑到了耳边,她把这女人的呼吸和哭泣听得一清二楚,秦宝灵不嚎啕大哭的时候,哭声都是轻微的,轻微的抽噎,忍到忍不住了,才泄露出一点声音。
她一定又用手背去擦泪,笨极了,擦得脸上和手上都是一片狼藉。
今年都多少岁了,还这么女孩气?
“李玉珀,你说不说?”秦宝灵问她,明明是个威胁的语气,蘸满泪水,已经威胁性全无了。
“你说不说?”她又问,“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了,你要不说,不说恨我,那你再说报复与恨无关那一套,我也不听了,你怎么为难我,我怎么为难你,我们没得完,没得两清!”
她的威胁没有任何威慑力,她只顾一边哭一边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要两清吗?你要两清我也同意,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恨我,我当初做的事,你耿耿于怀,就这一句话,有那么难吗!”
是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一整个上午,李玉珀办公桌上摆着这只电话,除了沉默之外,她什么工作都没做。
李玉珀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沉闷地从胸腔中坠落下去了,不知道坠落到哪去了。她满口干燥的血腥味,嘴唇都张不开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是说不出口,仿佛说了出口,跟着恨的一切就随之滑坡。
恨,耿耿于怀,值得……爱。
爱。这个隐秘的,早就被关进牢狱的字像蝴蝶一样,若隐若现地扇动起翅膀,裹挟着秦宝灵对她说爱的声音,扑扑烁烁的在她浑身的鲜血中穿行-
“你去死吧!”秦宝灵筋疲力尽地喊道。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57谈爱57
◎我像狗熊吗?◎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秦宝灵说,她抽出一张纸巾,按干了泪水,声音出奇地平静。
“这个你单指我吗?”刘持盈说,她这次不是为了嘲讽,单纯是氛围太窒息了,她想稍微活跃一下。
“对,单指你。”秦宝灵说,“周姐没事,周姐看咱俩的笑话也看了很多次了。”
刘持盈不和她针锋相对了,又拿起一只黄桃,默默地给自己找了点事干。
秦宝灵扶了扶脖颈间的丝巾,系得严丝合缝,唯独有些濡湿了,刚才的泪水太汹涌,甚至把她的袖子都打湿了。
“谢谢你,周姐。”她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周令宜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宝宝,你还听不出吗?她对你感情很深的,凡事都别操之过急。”
“深不深的有什么所谓?”秦宝灵说,“她不肯承认,就算了,没什么的。”
说完,她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这话讲得太万念俱灰,太不秦宝灵了,周令宜怔了一下,错失了追出去的时机,不由得十分忧心忡忡。
“没事的。”刘持盈揽住她的腰,“秦宝宝这个人是打不死的,她只是一时没转过来这个劲,失落一阵子,她不会说放弃的,更何况感情的事冷暖自知,李玉珀有本事早就说自己不讲这句话了,何必一直沉默呢?”
她咬了一口黄桃:“姐,别担心,一天天操心的事情够多了,你别连这俩人的感情也操心进去。”
“我操心什么啦?”周令宜道,“你这么省心,我没什么可操心的呀。”
“就是啊。”刘持盈不接招,从善如流,“真是应该年轻的时候谈恋爱,要不然该成熟的年纪,就跟她俩似的要死要活地闹起感情了,多不好看!”
周令宜瞟了她一眼,想起了自己那段要死要活的往事,自己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
刘持盈想起那段往事,却是觉得很幸福,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爱人说:“你不一样,你比她们好看!”
周令宜不理她,从她手里拿过被吃了半个的黄桃,自己吃起来了-
电话挂断了,李玉珀一动不动,像头蠢笨的狗熊一样窝在办公椅上,裴爱善敲了几次门,里面毫无声音,她只好自行地把门拧出一道缝隙:“李总?”
透过这一道缝隙,她也能看到李玉珀睁着眼瞧着桌面,竟然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情态:“李总?”
李玉珀抬起头来,神情平和肃静,是一贯的样子,可惜裴爱善跟她太久了,看得见她眼神的重心完全没落到自己身上:“怎么了?”
“中午想吃什么?”裴爱善问道,“十一点了,吃厨房的话我给你带过来,或者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订外卖,或者我出去买,都可以。”
她把门又推开了一点:“李总,心情不好?”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以问这个问题。
“不确定。”李玉珀居然答道,“就厨房吧。”
“今天是鸡胸肉糙米饭。”裴爱善多提醒了一句,“李总,下午艾绒和辛梓去东穗……”
“我记得的。”李玉珀点点头。辛梓不是敛锋挖墙脚挖来的,是辛梓的老板,东穗的总裁是她的高中同学,听说她回国做影展,主动说要给她添添人手,给她一位实干派精英。
不过具体谁来这位总裁不管,是辛梓的上司在部门里放了消息,敛锋的待遇比东穗高,但跳槽天然有风险,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说要去,万一没能跳槽成功,或者有几个都想跳槽,自己竞争失败了,往后在本公司怎么混?
辛梓是第一个表达意愿的,也是唯一一个。
当然,为了这一个人,李玉珀也要投桃报李。影展还有一样很需要的,就是维持秩序,安排现场的团队,这点敛锋没有,东穗却是有,不仅有,还有丰富的经验,辛梓和艾绒两人这次去就是谈合作的。
这场合作是板上钉钉,裴爱善大概是为了让她开心一点,笑道:“那等她们两个人的好消息了。”
李玉珀也勾起唇角笑了笑,等到裴爱善合上办公室的门,她的笑容就再也维持不住了,一种强烈的懊丧席卷了她的身心,不管怎么样,她都可以说话的,一句话不说,这算什么?简直是让人看笑话!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个字说不出来,换句话说,是不肯想。要仔细想,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她想不通的,只有她不肯想。
她不肯想,现在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她要是想了,她的生活就要天翻地覆了。
真是孬种。她用筷子戳散了糙米饭,不止一次冷冰冰地想,李玉珀,你最该恨的真是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孬种,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逃避,好害怕的东西!
艾绒本打算出发之前和李玉珀说一声的,裴爱善拦住了她,说李总今天状态不好,要她别进去打扰了。
去东穗的路不近,辛梓坐在汽车里一言不发,艾绒不知道这机器人总监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呢,就俩人在车里,还有一个坚决不说话,这多尴尬呀!
她真是从没陷入过这样的境地,犹豫了半天,做足了心理准备,干巴巴地挤出了一个话题:“听说李总今天心情不好。”
说完,她觉得自己丢尽了藤校生的脸。
“是吗?”辛梓很配合,也很敷衍地答了一句,“这我倒是不知道。”
艾绒登时就有点气不忿,自己好歹为打破沉默做出了努力,这份努力怎么也值一个正儿八经的回答吧!辛梓余光瞥到她的神情,这个大女孩还不知道怎么掩盖自己内心的想法,正一脸的不高兴。
辛梓知道她实际上属于关系户,原本不知道,听同事们私底下无意的聊天也听得出。这些同事不少都是从美国总部那里过来的,再加上一些旧日新闻,她轻而易举地就得知了艾绒的妈妈是一直跟着李玉珀的副总裁艾敏。
她对关系户没什么意见,这个女孩工作态度也很认真,脾气大一点,条件那么好,也是理所应当的。
同事之交淡如水,但做了总监,总归是要担起总监的职责,辛梓笑了一笑:“艾绒,你别介意,我这个人不善交际,不是那么爱说话。”
艾绒听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又像是自己的错了。她想了想,还是很坦率地说:“总监,没事,就是觉得太安静了,想聊聊天。”
她没想到辛梓真问道:“既然这样,可以问问你美国哪里好玩吗?”
“你要去旅游?”艾绒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她别说美国了,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是玩了个遍,加上本来就是开朗性格,一路给辛梓介绍到了东穗才停。
这次和她们谈合作的正是辛梓原来的顶头上司,人很热情,合同就差一个签订,所以来来去去除了关心辛梓的现况,还谈了许多业内的事情。
艾绒一开始听着挺感兴趣,后来全是她不认识的人的八卦,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说去茶水间倒杯咖啡,轻轻巧巧地开溜了。
东穗这层的茶水间不大,里面满满登登站了几个男人,艾绒不想直接进去,先端着杯子打算在门外玩会儿手机,就听见里面人也在八卦。
“辛梓回来了?”
“对,回来谈合作的,早知道我也去敛锋了,现在想想就不该瞻前顾后的,辛梓反其道而行之,当初只有她一个说要去,敛锋能不要她吗?”
“你真是想得美!万一敛锋就不要呢?”
“你得了吧寒碜我,敛锋做影展一点经验都没有,不管谁去不都得要吗?”
艾绒听得太无聊了,要不是受不了和几个男的挤一起,她真想冲进去把他们都挤出来。
“行了,要我说非得辛梓去,美国公司不做背调啊,要是知道她未婚先孕……”
艾绒一把掀开茶水间长长的珠串帘子,纷飞的珠串一大半砸到了里面男人的脸上身上:“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辛梓赶过来的时候,艾绒以一敌三,中英夹杂,破口大骂,辛梓那位上司驱散人群,好声好气地给艾绒台阶下还不行,她非要那三个男人给辛梓道歉才罢休。
但是具体闹起来的原因她又不讲,还是上司从中调和,说不管怎么样,艾小姐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让他们三个对艾绒和辛梓表达歉意,今天是敛锋来她们东穗谈合作,必须也要对敛锋表达歉意,四两拨千斤地算把这事解决了。
上司和辛梓脸上不见任何异色,所有人也都好像一切没发生一样,回到沙龙区继续谈笑,艾绒觉得自己好像被重重地甩在了状况之外一样。
等坐到了车上,她回过味来,又是恼怒,又是苦闷:“总监,你那个上司,还有其他人,根本就是知道那三个男的说了你什么吧?要不然为什么他们不追问我?”
辛梓嗯了一声,神色不变,很抱歉地说:“不应该牵扯到你的。”
艾绒更愤怒:“你也知道!你根本就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还要跟着你那个上司来劝我?”
“还是不够完善。”艾绒说,“我们公司绝不能这样,现在是还没发展起来,将来必须组建……”她气得语无伦次,“总之,这种人必须投诉!公司不允许有这种员工!”
“万一他们说的是实话呢?”辛梓忽然问。
艾绒一怔:“是实话也不行啊,私下议论同事的私生活,话语之中带有明显的轻蔑意味,这样就不行!这样严重损害同事关系,人品和性情堪忧,我们公司绝不能容忍此类事件的发生!”
辛梓略垂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那是我姐姐的孩子。”
“没事的。”艾绒不生气了,她隐约察觉到一些悲伤的事情,如果辛梓的姐姐好好的,何必要让她这样照管孩子呢?所以她赶快接话,不让辛梓为难,“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来美国职场很健康。”辛梓道。
艾绒说:“也不用太美化美国的公司,不过我们公司还是不错的。”她挺骄傲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我可不是那种爱走后门的人,我是正儿八经面试进来的。”
哪里的社会都离不开人情,即便是面试进来的,又怎么敢打包票其他人不是看在了她妈妈的面子上呢?
辛梓没打算打破这种天真,更不打算交浅言深,她很感激、很郑重地伸出一只手:“艾绒,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们在一个团队,往后希望一直合作愉快。”
艾绒挺高兴,握了握她的手,深觉自己办了一件大好事,哪怕知道李玉珀不开心,回去之后她也溜进了那间办公室:“李总,我给你带回来了特好消息!”
“不就是合同签好了吗?”李玉珀低着头,用钢笔在单光纸上飞快地写着字,她思绪一乱,就会用这种方式压,结果这次不奏效,她越写越快,越写越乱,小楷写不成,写了一纸行草。
艾绒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心情差的懒得跟自己来工作中称职务那一套了,也很上道地换了个叫法:“姐,我今天办了件大好事,而且觉得终于和总监破冰了,上次你叫总监和我聊,但其实我俩之间没什么,就是纯粹的性格上不对付。”
“但是因为这事破冰,我还是不觉得好,要是能选,我肯定不愿意。”艾绒把今天的事完完整整地向李玉珀讲了一遍,包括其他人的态度也讲了。
李玉珀不意外,这种事她见得多了,更何况辛梓下定决心跳槽,想也是有原因的。她对着这个小正义使者一点头:“你做得很好。”
“姐,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开导吗?”艾绒这会儿心情正好,赖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不肯走了,“你得向我妈好好夸夸我,我才不跟她打电话呢,我一说自己好她就让我谦虚,还不如我后妈肯夸我。”
真是小孩子。李玉珀想,工作中的一点事比天还大,做了一件好事,高兴得恨不得飘起来。
她也不可能向这个大女孩艾绒寻求答案,或者真把自己的事情讲出来给人家听。她只是把一张写满的纸随手撂到一边去,又拿出一张新的开始写。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写,情不自禁地,就开始写自己写过一千一万遍,背得滚瓜烂熟的《春江花月夜》。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半晌,艾绒见她不说话,刚要溜走,就听见这位李总冷不丁地问她:“我像狗熊吗?”
艾绒一惊,李玉珀高挑艳丽,聪敏大方,哪里像狗熊?她不解其意,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位老板。
“去吧。”李玉珀疲倦地说,“帮我带上门。”
一张纸眼看着写到了末尾,她指掌微微打颤,又拿出一张崭新的来。
58谈爱58
◎她明天就要去!◎
“姐。”吴言小心翼翼地说,她手里头削着一只玉露香梨,秦宝灵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沉默的她害怕。“梨削好了。”
她说完,把一整只梨放到空着的果盘正中,然后开始剥荔枝,本来她打算静观其变,可刚剥完一只,放到梨子旁边,就忍不下去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别用那种哭天喊地的语气。”秦宝灵道,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是有点心灰意冷,但她需要缓冲。她不是铁打的,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要连说带笑。她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她有给自己缓冲的权力,她有心灰意冷一会儿的权力。
“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吴言就差掉泪了,“你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
“你赶紧别说了。”秦宝灵打断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就是心情不好,躺一会儿,没犯天条!”
吴言憋得不行,好一会儿问道:“那正事可以说吗?”
秦宝灵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就说吧。”
“从美国回来的微博还没发呢。”吴言说,“拍立得都扫描了,你一直没发……”
“你不早说!”秦宝灵有气无力,“黄花菜都凉透了,下次我要是没有第一时间发微博,那边把图片都整理好了的话,你就帮我发。”
吴言围着梨剥了一圈雪白的荔枝:“她们一眼就看得出是别人发的。”
秦宝灵的粉丝一个个都敏锐得很,即便手机型号一模一样,她们也能精准地分辨出哪个是秦宝灵本人发的,哪个是助理或者工作人员代发的,模仿语气也不行。
“纽约的vlog发了吗?”秦宝灵又问,吴言说:“这个也没呢,昨天就剪好了,你没有来得及看。”
昨天?昨天她忙着和李玉珀上演全武行,忙着签订薯条的探望条约,确实没时间看那个视频。
手腕和脖颈都微微刺痒,她扯下颈间的丝巾,这可把吴言吓了一大跳,险些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没事。”秦宝灵轻描淡写地说,“我扇过她一巴掌,在身体上没有谁欠谁。”
她伸手:“把手机给我,我一块发了。”
吴言立即把手机递过去,满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正常的恋爱固然健康,但畸形的恋爱实在精彩!
@秦宝灵:纽约vlog新鲜出炉*~
@秦宝灵:拍立得~
@豪大大鸡排真不坏:天呐终于发了,那么我也来我也来~
秦宝灵的拍立得微博是六宫格,她也是六宫格,尽量严谨地一一对应,照片里李玉珀在拍秦宝灵,照片外她在拍这两个人。此种追到美国追到盐湖城去的敬业精神,要是有感动娱乐圈评比,她非得拿个头筹不可。
评论区立马被大批人马涌入:@diving:刚刚秽土转生又皮痒的小鸡排一枚呀~
然而现在风向已经不对了,不知道是否是豆瓣帖子,演唱会流泪,还是这些照片的威力,评论区已被大批蟑螂入侵。
蟑螂,指不受待见的CP粉,秦宝灵粉丝单方面认为所有秦宝灵和李玉珀的粉丝都是蟑螂!
@没钱也任性:别这样好吗?如同做了妻妻一般!//@橘子汽水:速报!超话里有老师把轨迹图画出来了,要打卡的快去!//@咦呀哈der驾:谢谢妈妈妈咪,我复活了,我出土了,我带着一身上古细菌袭来了!
鉴于这些可恨的蟑螂,连带着其他粉籍的人都显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女宝女宝世界瑰宝:能说吗有这样的姐夫偷着乐得了敢打姐夫真是倒反天罡~薯粉自重~//@姐妹你疯了吗:学姐可这是我们四大花呀这话应该对85花说去众所周知我们四大花唯一的耻辱只有天气姐~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罪魁祸首”秦宝灵毫不知情地放下手机,继续躺尸。
吴言担心得不得了,跟着秦宝灵的四年,她还真没见过自家老板这样意志消沉,心灰意冷的样子。
在她眼里,秦宝灵是个能跟老天干仗的奇女子,尤其是脖颈上那一片嫣红的掐痕,让她即便在故事里觉得再精彩,放到她面前她也有点六神无主了。
“姐……”她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了,“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憋着,和我讲讲,要不我把大姨叫来……你这样我害怕。”
秦宝灵难得笑了一声:“你害怕什么?”
吴言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她当然不是怕秦宝灵会一蹶不振,那不可能,所以她怕什么呢?她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连秦宝灵这样的人都能伤心到这种地步,那得是多伤心的事情啊!
“别怕了。”秦宝灵懒洋洋地安慰她,“我自己想想,睡一晚上就好了。我和她的事情,和谁说都没用。”
和谁讲有用呢?李玉珀别着劲,连恨她都不承认,怎么会承认爱她?
别说爱了,恨她都是个见不得光的事!
没关系。她一会儿慢悠悠地想,我也是等她走了才意识到爱她。都怪她,要不是她,我早就意识到了,早就承认了。不仅早就意识到了,早就承认了,而且也不会埋藏在心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提也不提,想也不想。
可是想着想着,她越想越恨,恨不能让李玉珀去死,自己真是把一切都付出去了,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任她处置,随她开心,这样都不行吗?她甚至不要她承认爱,只要她承认恨!
自己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值得吗?
秦宝灵想着想着,泪早就流尽了,她腾地生出一股邪火来,这下躺不住了,开始在客厅乱转。好啊你个李玉珀,你不仁我不义,既然这样,你别怪我——
你别怪我——
别怪我什么呢?
秦宝灵那天和李玉珀讲的也是实话,她俩对彼此已经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除非用上下作手段。但李玉珀不用,她绝对也不用,即便是你死我活,也得是漂漂亮亮的你死我活才行。
看来还得再去缠一下张赞。即便是那俩保镖还在公司门口她也不管了,难不成那俩还能硬拦着自己不可?
她不会给李玉珀任何面子了,自然也不会给那俩保镖面子!那时候,她绝不给这俩人买星巴克了,最多买蜜雪冰城的柠檬水!
吴言又是被她吓了一跳,不怪她一惊一乍的,秦宝灵刚才还恹恹地躺在沙发上,这会儿又怒冲冲地满客厅乱转,不过后来她和大姨说这事的时候,她那饱经风霜的大姨眼皮都不抬一下:“你还是见得少了。”
“我饿了。”秦宝灵转完,重又坐回到沙发上,这下脊背挺直,坐得极优美,“今天早饭就喝了一盒酸奶,中午饭也没吃,再不吃我就得过去了!”
人是铁饭是钢,吴言义不容辞:“姐你想吃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你买来!”
秦宝灵扑哧一声笑了,半晌,她忽然低声道:“李玉珀这个没心没肺的,一定一顿也没少吃。”-
裴爱善本来进来,是想问李玉珀晚上吃什么的,可中午的那份糙米饭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办公桌上,用意昭然若揭,是让她去热一下。
李玉珀主动说:“中午没什么胃口,晚上接着吃吧。”
她在国内的时候,从来不吃剩饭,换句话说,是不在乎。家里的厨师做好饭端上桌就吃,吃多吃少全无所谓,吃完就撤下去,下一顿,又全是新菜色。
可到了美国,没有厨师,没有佣人,她有时候自己做饭,有时候在外面买,剩得多了,她竟然也会生出一种天然的不舍,就这么全丢了,太可惜,太浪费,再吃一顿吧。
“厨房做了新的。”裴爱善拿起饭盒,“李总,又不是没有新鲜的,还是吃新鲜的吧。”
“不用。”李玉珀拒绝了,“我到现在也没什么胃口,拿了新的也吃不完,继续吃这份吧。”
裴爱善不再劝了,过了一会儿,她端着热好的饭进来,放下的时候,看到办公桌上已积了一沓的单光纸。
李总心乱如麻的时候,就爱写字,某种意义上她还挺敬佩李玉珀这个排遣方法的。
李玉珀冲她点了点头,顺口道:“回去吧,别在公司留着了,明天不还得过来。”
裴爱善笑道:“李总,明天是周六,你忘了?”
李玉珀是真忘了。她一怔,把钢笔放下来,瞧了一眼日历,明天还真是周六。
她心里一动,又冲裴爱善笑了笑,等自己这位秘书出去,她把两只手机都摆在面前,工作手机消息不少,那只私人手机却静着一动不动。
说实话,对于晾了秦宝灵那么久,一点回应不给这件事,她虽然恨极了自己,但她认为对秦宝灵是谈不上抱歉的。
这女人对待自己这样步步紧逼,倒打一耙,她确定要抱歉吗?该抱歉的是谁啊?
可话又说回来,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狠狠地伤了秦宝灵了。
为什么秦宝灵会那么受伤,为什么自己心里不感到一丝痛快,她全不去细想,她故意把自己的思想全局促在一个小小的框架中,因为她已预感到了,一旦踏出这个框架,她的生活必将天翻地覆。
她满心只想着一件事——不管怎么样,她和秦宝灵算是达成条约了,她周末有去探望薯条的权力,她明天就要去!
59谈爱59
谢谢只给女人花钱深水加更
◎你是秦宝灵。◎
秦宝灵今天早早起床,准备着精心打扮一番,继续去缠张赞去。她习惯性地一手拿起一条项链,一手后知后觉地抚上颈间还未完全消退的红痕,又把项链给放下了。
她正打算骂上两句解解恨,门铃忽然响了。要是吴言她们,按过一声门铃之后肯定直接按密码进来,这个人又按了一声门铃,估计是来拜访她的人。
秦宝灵心里厌烦,不知道是谁那么没眼力见不提前打声招呼就过来,只得飞快地系好丝巾,打算给人打发走。没想到门一开,李玉珀站在门前,正用那双灰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死啊?”秦宝灵睁大眼睛,火腾地一下就又上来了,“看来是我咒你咒的不够,今天我得加大力度,好让你早死早超生!”
“借你吉言。”李玉珀听她劈头盖脸骂了自己两句,心情反而比昨天更畅快,笑微微地说,“看来我要长命百岁了。”
秦宝灵被她一噎,伸手就要把门推上,李玉珀抵着门:“我是来看薯条的,我们之前说好,周末我可以来探望薯条,你忘了?”
“薯条不想见你。”秦宝灵干脆利落地说,她整个身子都压在门上,一副要把李玉珀挤出去的架势,“赶紧滚!薯条今天不想见你!”
“你是薯条的发言人啊?”李玉珀难得穷追不舍,“有本事你让薯条亲口和我说。薯条亲口和我说今天不想见我,我马上就走,另选良辰吉日过来。”
“你再他爹的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秦宝灵这下是大发雷霆,“什么良辰吉日,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呢?”
她用手抵着门,身子往后退了退,本来是要撞过来把门连带着李玉珀一起撞飞的,可惜李玉珀十分敏捷,趁着这个间隙,居然从门缝中闪了进来。
秦宝灵诶了一声,来不及刹车,倒是把李玉珀撞到了门板上,也顺带把自己撞到了这只臭狗熊的身上。
她两只翡翠耳坠水汪汪地晃,李玉珀扶了扶她的肩膀:“你这是打算出去?”
木已成舟,秦宝灵甩开她,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你管得着?有这时间去看薯条吧,别在我家赖着。”
这个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之前她问的时候,这女人还信誓旦旦说这是我们的家,现在就成一个孤零零的我家了。
李玉珀也不生气,她认为这是因为薯条从房间里出来了,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脚踝的缘故,她抱起薯条,也坐到沙发上,不过是另一端,距离秦宝灵十万八千里远。
薯条小时候是豹猫大王,现在真是甜心小猫,乖乖地窝在她怀里,小太阳似的熨帖着她,秦宝灵先是玩手机,随后偷眼瞧着她俩,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往这边挪了一段距离坐下,伸手把薯条夺走:“探望时间结束!滚吧!”
“你会读薯条的心?”李玉珀好笑道,“上次你还用那谁打比方,人家让前夫来探望孩子,不也是一整个周末?我和薯条才玩了十分钟,怎么就不行了?”
“人家那是离婚!人家那是前夫!”秦宝灵小发雷霆,“你是狗屁?咱俩的关系是狗屁?怎么跟人家比?”
李玉珀无所谓道:“上次是你打的比方。”
是自己说的也没关系,秦宝灵翻脸不认:“你有证据吗?我会说那种胡话?你拿出证据来,不要血口喷人!”
李玉珀不理她,从茶几上拿出一只咬咬鱼,轻轻地丢在两人中间。薯条喵的一声,怎么抵得住这种诱惑,当即从秦宝灵怀里跳下来,咬着小鱼叼到了李玉珀的怀里。
“卑鄙。”秦宝灵评价道。
“谢谢。”李玉珀对于如此高的评价,还是要表达谢意的。
秦宝灵憋着气,探出手去也想摸玩具,被李玉珀抓了个现行,把那只细白的手直接压在了茶几上,钻戒硌的她掌心发痛,不等秦宝灵倒打一耙,她先声夺人:“戴这么大钻戒,不嫌累?”
“不嫌。”秦宝灵没好气,“我就喜欢,怎了?我就土,我就俗,你管得着?”
吃了枪药的秦宝灵用力把手抽出来,那枚被她说过的钻戒毫不留情地在她掌间划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薯条对她俩之间的气氛一无所觉,只是很开心地在李玉珀怀里跟着一只小鱼和一只发声老鼠咬来咬去。李玉珀觉得和薯条在一起,自己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她手机不看,甚至手表上的时间也不看,直到秦宝灵提醒她:“都一个小时了,你还赖着不走呢?”
“你有事可以先走。”李玉珀从容不迫地说。
才一个小时而已!也幸亏薯条是猫,要真是一个小孩子,她得带薯条出去吃饭,去游乐场,别说一个小时了,一周都不够!
“什么叫我可以先走!”秦宝灵中发雷霆,“这是我的家!你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李玉珀不答话,和薯条一副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样子。九月中的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秦宝灵还是被她气得浑身发热,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她把丝巾也扯下来,突然觉得不能这样。
虽然是李玉珀把自己气成这样的,但她摆出一副厚脸皮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这不是完全失去主动权了吗!
“那天你还说什么周末可能没时间。”秦宝灵抿了抿唇,“现在才周六,就巴巴地跑过来,李玉珀,你是不是想向我道歉,可是拉不下面子呀?”
这话一出,她觉得自己又掌握了节奏了,李玉珀仍然是不答话,伸手摸了一把薯条毛茸茸的肚子。
“我不是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秦宝灵道,李玉珀一听她开始提这件事,心里就是一阵烦躁。她说不清自己是后悔还是不后悔,她一门心思地想要来,怎么就忘了秦宝灵可能对她不依不饶呢?
她太了解李玉珀了,知道现在要乘胜追击,这次没从李玉珀怀里夺走薯条,而是自己挤进了人家怀里:“别在这儿装听不见,我非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薯条安心地玩着发声老鼠,秦宝灵扶着她的肩膀,坐在她的大腿上,和她近在咫尺的面对面对视着。
这样的距离,李玉珀身上的香水味都是清晰可闻,随着心跳,一搏一搏地往外逸散。她仔细闻了闻,具体是什么香味,她分辨不清,只闻得到一种晴朗气息,沁满了她的心肺。
“我恨你。”秦宝灵喃喃地说,“算了,我不想和你纠缠了,你滚吧。谁稀罕你的答案?”
说完,她作势要起身,李玉珀蹙着眉,搂住她的腰,紧紧地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之前说两清不肯,现在又说不想纠缠,你觉得自己是谁,开口就是金口玉言,我就得听?”
“那你觉得我是谁?”秦宝灵问她,可是并不是等她的回答,因为李玉珀的回答,她早已经是一清二楚了!
“你觉得我是谁呢?一个虚荣的情妇,廉价的贱货,还是薄情寡义的婊子?”
李玉珀眉头蹙得更深:“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你敢说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吗!”秦宝灵大喊一声,美丽面孔几乎青了一层,她竭力地睁大眼睛,无论如何,她今天是不打算哭了,她的眼泪很珍贵,她一滴也不要再给李玉珀!
“我说话就难听了,李玉珀,你以为你是谁?你不仅是薄情寡义的婊子,你还是不折不扣的孬种,我可以是贱货,你也得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她满腔的怒火,找到了契机,一股脑地就迸发出来:“想来想去,都怪你,李玉珀,都怪你!我不是要给自己找理由,可是你哪怕给我一点爱的错觉,我能办出那样的事情吗?我是自私自利,可我秦宝灵做人堂堂正正,谁和我有恩,谁和我有仇,我计较得清清楚楚!对我有恩的人,我涌泉以报,对我有仇的人,我拼了死也要咬死她不可!”
“我是那个你要咬死的人?”李玉珀问。
好一会儿,秦宝灵答道:“我不知道。”
她对于李玉珀,爱恨分不清了,恩仇也分不清了,飘忽忽支撑她的,不知道是那刻入骨髓的痛楚和爱怨,还是一股浓烈似火的不甘。
她不甘心,不甘心唯一爱过的人,对自己只有三个字,不值得,瞧不起!
李玉珀望着她,她是谁呢?
这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里,这个漂亮泼辣的女人,秦宝灵,于她而言到底是谁呢?
她是真的特别瞧不起她吗?李玉珀自己也糊涂了,说不清了,她承认自己时不时的在心里会对秦宝灵进行一些评价,但那到底是为泄愤呢,还是真正的瞧不起呢,她细想不下去了。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秦宝灵的发尾,又想,自己恨不恨秦宝灵呢?她一直催眠似的说不恨,不值得,她到底是恨不恨呢?
“你是……”她低声地起了一个头,秦宝灵盯着她:“不许说不知道。”
说婊子,说贱货,说什么都无所谓,她只想知道李玉珀把她当作什么。
半晌,李玉珀说:“你是秦宝灵。”
60谈爱60
◎你是独一无二的秦宝灵。◎
你是秦宝灵,二十三岁之前,你叫秦宝宝,后来我们一起去寺庙求,请来大师算,为你改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名字。
所以你是秦宝灵,世上重名的人有很多,可之前叫宝宝,后来叫宝灵的只有你一个,你是独一无二的秦宝灵。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吗?秦宝灵不知道,她眨了眨眼睛,眨出两滴很大的泪珠。
李玉珀替她揩去泪水,不像以往那样打机锋,她第一次完全心平气和地对秦宝灵说:“你好像比以前爱哭了。”
秦宝灵既不小发雷霆,也不阴阳怪气,她也完全心平气和地说:“都是因为你回来了啊。”
李玉珀笑了笑:“那你是希望我回来,还是不希望我回来。”
“当然是希望。”秦宝灵不假思索,她明明声音中没有哭腔,泪水却一滴一滴地往下坠,李玉珀就轻轻地,一滴一滴地为她拭去。
“当然希望你回来了,理智上当然希望你东山再起,再创辉煌,情感上呢,我希望你摔得一塌糊涂,把你那一身傲气全都给摔碎了,然后我再像抱一只大花瓶一样,把你抱回来,多完美呀。”
“怎么那么傻呢?”李玉珀问秦宝灵。秦宝灵也知道自己这想法很傻,但她昂着头,一双眼睛湿润润地注视着李玉珀,哪怕是傻,她也傻的是理直气壮。
“你别以为我就会这样算了。”秦宝灵说,“你迟早有一天得给我一个答案的,恨不恨,耿耿于怀不耿耿于怀,你逃不过去的。”
李玉珀点点头,她想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彻底底地面对一切她不想面对的东西,人生已过去了一小半,她本以为自己该是什么都不畏惧的了,有了例外也不怕,她还得往前走,往前看。
“我们还是没完。”秦宝灵龇牙威胁她,“张赞的角色,你必须给我!否则……否则,我不配合影展宣传!”
已经到了九月,影展要开始宣传和征片流程了。
李玉珀又抿出一丝笑容:“那你可是够损人不利己的。”
她知道秦宝灵不可能不配合宣传的,影展对于这位演员来说也是相当的大事,怎么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秦宝灵自己也知道这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刚想了想,李玉珀就说:“你今天不会打算又去见张赞吧?”
“你管得着吗?”被李玉珀戳中,她没好气地说,“那咋了?”
“不咋。”李玉珀说,“只不过我那俩保镖没回来,上次俩人说你给她们买了星冰乐,我说不能轻敌,你采用的是迂回战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杀回来了呢,叫我说准了吧?”
“你厉害。”秦宝灵说,“但你小心着点,咱俩没和好啊,我也不会放弃的。”
“谁说咱俩和好了。”李玉珀很认可地说,“咱俩不是没完吗?轻易和不了好。”
“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难听呢?”秦宝灵也不知道,怎么这话从李玉珀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不吉利,那么像诅咒。
她正打算捂住李玉珀的嘴,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李玉珀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接通了。
秦宝灵坐在李玉珀的大腿上,连电话对面说的什么都听得是一清二楚。
“我听说你之前回了美国一趟?”李玉璋问,“是为了电影节吧?”
“工作上的事情。”李玉珀没有正面回答,粗粗地给了个答案。
显然对面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什么工作能比电影节更重要,你们敛锋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大哥还想听听你们在今年电影节的战报呢。”
“战报?”李玉珀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没有那种东西,又不是打仗,也不是什么狼文化公司,谈什么战报?”
“只不过是个说法而已。”李玉璋说,“卖出去了多少,不得给你大哥我报告一下?现在咱们是合作关系,让我提前知道一下也没关系吧。”
李玉珀冷淡地说:“大哥,你是不是太心急了?和你讲过,现在华语片不好卖,如果真这么着急,下个月的华沙电影节,你来亲身上阵,好吗?”
她话说到这份上,李玉璋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这才把电话给挂了。
“你敷衍不了他多久的。”秦宝灵说,“他那么心急,最多今年过完年,要是你还是一部片子不给他卖出去,他是真的要起疑心了。”
“没关系。”李玉珀毫不在乎,“他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要不然疑心病那么重,即便权衡利害,也怎么会选我当合作伙伴呢?广灿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比现在更差吧?”
“怎么不能呢?”秦宝灵悠悠地说,“现在外界都在观望呢,如果李玉璋的好妹妹真替他把积压的版权卖出去,皆大欢喜,股价又能往上涨几个点,要是这妹妹心里还怀着旧恨,故意占着鸡窝不下蛋,那怕是……”
她不说了,从李玉珀身上起来:“算啦,我大人有大量,留你吃一顿午饭吧!”
“你想吃什么?”她拿起手机点开外卖界面,“是想吃外卖,还是叫厨师来家里做?”
李玉珀玩笑道:“既然邀请我留下,我还以为你要亲自下厨以示诚意呢。”
“不是不可以。”秦宝灵见招拆招,“你要是不为难张赞,让她把角色给我,我就脱下钻戒,为你做饭,这笔买卖值吧?”
李玉珀嫣然一笑:“没事,我也不是多想吃你做的饭。”
秦宝灵赤着脚,一脚踹在她膝盖上,被她握住脚腕放了回去,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让你点菜就是好心没好报。”秦宝灵斩钉截铁,“我吃麦饭,给你点什么你吃什么算了!”
她给自己点了一份麦饭,麦饭其实并不是饭,而是蔬菜和面粉混合以后蒸好的。她也是无意间发现大荣府附近这家餐厅这东西居然做得特别好,马齿苋、菠菜、苜蓿……面粉放得少,吃起来全都是这些新鲜的绿叶菜。
说什么好心没好报,她还是很“仁慈”地给李玉珀点了一份沙拉,满满当当的一片绿色,一点肉星也见不着。
李玉珀一点酱料不加,依然吃得很自得其乐。她高兴,秦宝灵就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把吃了一半的麦饭往她碗里丢。麦饭每种蔬菜都捏成饭团的形状,丢起来简直方便得不行。
最后一半都丢进了李玉珀的碗里,满碗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哪怕是牛,也没吃得那么素的。
李玉珀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可薯条又蹭到臂弯里,她觉得自己是舍不得薯条。
秦宝灵倒也没撵她,一边半躺在沙发上滑着手机,一边说:“过两天宣传活动,到时候我会对你热情一点,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
李玉珀瞟了她一眼,觉得她很像是一只自认为矜贵的小猫,正得意洋洋,自作多情地舔着自己的毛。可爱是可爱的,至于可恨……这会儿,不管是不是催眠,她感觉自己真是不大恨这个女人了。
“好。”她从善如流,“我不会误会你的。”
秦宝灵觉得自己不是故意喜怒无常的,明明是这头狗熊说话太气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呢?”
“没有阴阳怪气啊。”李玉珀强忍住笑,“我真的不会误会你的。”
“那滚吧!”秦宝灵故意不看她,“探望时间结束了!”
李玉珀没再说什么,她换好鞋出了门,却没有立刻乘电梯下去,而是就在电梯厅的换鞋凳上坐下了。
今天这大半天过得太古怪了,她认为自己真的没必要对秦宝灵感到抱歉,她过来只是来看薯条而已。结果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好像说了几句真心话?秦宝灵流了几滴泪,把她的心似乎也给怪异的泡软了。
然后呢?这女人又摆出一副阴晴不定的态度来,她们像是约定探望薯条时间一样,又继续老生常谈地继续达成那个约定:她们之间还没完呢,和不了好,还得你死我活。
想来想去,还是得怪秦宝灵。要不是她石破天惊地说了一个爱字,她们两人之间至于到如此地步吗?早就痛痛快快打得难分难舍了。
她想她和秦宝灵明明是不共戴天的,弄成这样,不怪秦宝灵怪谁!
李玉珀心里头微小的畅快有了原因,她心情很好,找到了罪魁祸首,没错,就是秦宝灵!
她终于按了电梯,而且决定不回公司了,这是回国以来的头一次,她开着车在京城大街上转来转去,没有目的,单只是转来转去,说是兜风也不算,就是见到有那家店感兴趣,就进去买点东西。
通常,买东西的都不是她。
她们那批富二代,看着时代早,实际上已经知道买奢侈品要让销售直接到家里来,不带品牌标志的才最洋气,布料好才是真正的好,最好量身定做格调才比较高。手表和跑车不能算玩,要用玩,怎么也得到了游艇和私人小岛那一档。
她这个人又有点傲气和小小的洁癖,想要什么都是叫人送到手上的,她没什么可亲自去买的,路边的小店是一概不进。
对这些地方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明明已经要什么有什么,结果还是看到什么都新奇的秦宝灵。
见到花店,她要进去看看鲜花——明明对花根本不感兴趣的!见到咖啡厅,她要进去瞧瞧,不为别的,就为开门撞撞门上的风铃,最后拿了一杯冰美式回来。
“你喝?”李玉珀笑着问,“不是说像涮锅水吗?”
秦宝灵一张脸粉红粉白,一双眼睛深棕色,眼睛一眨,稠密的眼睫毛就是亮晶晶的一闪。前一阵周姐第一次见她,说她是一个鲜花一样的小姑娘,确实名副其实。
“你喝!”秦宝灵果然不喝,李玉珀逗她:“我还以为你不会特地买一杯呢。”
秦宝灵刚刚才有那么多钱,对钱有一种天然的心疼,就为听个风铃响,哪至于还真照顾生意,买一杯咖啡?
“和以前不一样了。”秦宝灵郑重地摇了摇头,“我要学会花钱!钱花得越多,挣得才越多,要不然,光攒着干什么呀!”
她一本正经地发誓:“我要学会大大方方地花你的钱!”
“但这杯咖啡是花我自己的钱买的,给你的。”她话锋一转,捧着给李玉珀,笑容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哪怕现在还没时髦起来,土,她也是土的秀美夺目,繁花似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