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掉她,只好爱她。◎
影展做第一次宣传活动之前,不仅评委阵容全数公布,所谓的流量“推介人”也正式亮相了。
这位推介人让艾绒也哑口无言了,她本来以为是没有资历奖项的流量,没想到最后商量了一番,居然真请到了白寄凊!
资历奖项全都有,至于流量?何止是普通的流量,她和秦宝灵是两代广灿一姐,两代赵敏,又都拍过赵霜浓的电影,演过她的女主角,话题度也是拉满了。
当然,单是一个推介人的位子,要请到白寄凊太难了,公司还做了其他的让步。现在评委团整体年纪几乎都是四五十往上,等之后肯定要有回落的,到时候,白寄凊是很够资格担任一下主席。
这样一来,推介人就有了新的思路,和预备主席也没什么两样了。不仅有实在的利益,这个“空头支票”也是实实在在的,哪怕李玉珀出走了十六年,业内所有人仍然知道,这位李总在生意方面,是一诺千金。
别的人哪怕走红毯也不一定借得到高定,秦宝灵不一样,她出席个这种活动也要穿高定。别看现在这个影展不显山不露水的,她是有预感的,不出三年,声名就能彻底打响。
熹宁设有专门的造型室,干干净净的全是衣服首饰,造型团队围成一圈给她展示衣服,秦宝灵一边看,一边问道:“建丽,张赞那部电影选了多少个女主角了?”
林建丽听她的话,最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马上答道:“目前选了三位女演员试镜,下周一在华声雅舍,早上八点开始。”
“那不就是后天吗?”秦宝灵若有所思,她又问:“李玉珀那两个保镖还在那儿守着呢?”她指了指一件衣服,造型师就选出来,挂到另一个衣架上。
“在呢。”林建丽说,这两天秦宝灵让她选一个人去盯梢,万凌燕是长吁短叹,认为都混到这份上还用上计谋了你说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秦宝灵听闻此事,也不用她选了,直接把万凌燕司机给派出去了。
万凌燕的态度正如同她现在的黑脸:“你赶紧让我司机回来!”
秦宝灵笑得不行:“姐呀,你觉得试镜那天李玉珀还会让那俩保镖去吗?”
万凌燕没什么好气,哪怕她不用出远门用不上司机也没什么好气:“我猜肯定的,她还能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吗?”
说完,她也不理秦宝灵:“停,这件红色的也不错,咱们穿红吧。”
“华声雅舍有几个门?”秦宝灵仍抿着笑意,“哪怕把那三个精英保镖全叫来也不够用哦。”
她不再提这事了,万凌燕心里有计较,会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她站起身来,开始一件一件地试衣服。
但凡是要求不严格的活动,她都不会遮纹身。最后没选红色,而是选了一件雪白色的,腰部和背部镂空,镂空不细碎,大气精妙。
她一向不临时抱佛脚,因为平时就已经吃得够少的了。晚*上她吃了一份混合浆果拌希腊酸奶,上床之后,随手就点开了微信。
现在想想,在纽约那晚真是烧糊涂了,李玉珀的小号是她的置顶她都忘了,还以为点开的是和吴言的对话框!
秦宝灵自己也想不好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她是很想见到李玉珀不假,可见不见的,又有什么所谓呢?前几天她还答应自己总会面对,可什么时候面对,又是一个未知数。
还真以为她俩有天长地久的时间耗下去呀!再努把力,加起来真都活到清朝去了,还在这里儿女情长的,有什么劲啊。
怅然、痛楚、愤怒,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点开最上头的那个对话框,先是差点忘了角色扮演游戏的责问:我不和你发消息,你就一句话不说是吗?
秦宝灵没想到对面立刻回复了:平时工作太忙了。
要是换做以前,李玉珀绝对不会搭理的,但是这一阵她也有点心事重重,秦宝灵这句责问,又让她想到了当时在张赞家,她不仅向人家,还对内心的自己承诺过,不管怎么样,自己总得面对这一切的。
对于这个明显知道是秦宝灵的账号,她从来不主动说话,这到底算不算一种相同的逃避呢?毕竟还是她主动加的人家。
她只好中规中矩地回答:平时工作太忙了。
谁不忙?对方劈头盖脸地继续责问她,然后忽然话锋一转,李玉珀凝视着屏幕,看上面跳出来一句:不过也没关系,我见过比你更混账的。
你知道那个人多混账吗?咱们加了那么些的天的好友了,勉强也算个朋友了吧,和你讲讲也无所谓。
李玉珀怔了怔,一个犹豫的间隙就失去了阻止的机会。
我其实仔细想过,你说人为什么会爱一个人呢?咱们分成外在和内在两部分,外在的就是容貌,家世和条件,越年轻的人,越容易被外在吸引,尤其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再有钱了,那真是不得了了,世界上大半人都得爱上她。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会消失的。我认识的那个混账,曾经非常高高在上,我不可避免地有一些崇拜她,但是时过境迁,她虽然还是很美丽,很有钱有势,可曾经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我对她没有滤镜了,也不再崇拜她。
对了,我还没讲那个人有多么混账呢。她的那种傲气,已经不是用高傲能够形容的,这倒不是说她有多眼高于顶,而是她那双眼睛,能一眼分出人的高低贵贱。
天呐,说这话你一定以为她有多么高贵吧,但她自己其实是私生女[大笑][大笑][大笑]
别误会啊,我的意思不是瞧不起私生女,我宁愿当私生女呢!
她是怎么把人分高低贵贱的呢?说来还是无可挑剔的,她把人按内在分。我在她的标准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因为我认为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名利,她明明和我一模一样,却把我划分到了贱人的行列,你说混账不混账?
按照她的标准,我认为她也是个贱人。
她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冷酷,做生意的人,你明白吧,太精明了,再加上她读名牌大学,就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任她分析。任何选择,只有利害两个字可以权衡。
她对我做的事情,简直不可枚举,人都是有点自尊的,你懂吧,如果你是个人,我相信你能懂。尤其是越不值得有自尊的人,那个自尊心就越强。
可是贱人是没什么自尊可言的,我非常擅长放下自尊,于是她更加的理直气壮。
李玉珀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过去,她笑了笑,没什么原因的,谈不上释然,谈不上原谅,这一刻,也谈不上纠结恨与不恨,她只是在冷冰冰的小屏幕前点了点头,笑了笑:
那个人确实挺混账的,我相信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讲,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是真剖析你和那个混账的历史,应该能剖析个三天三夜,恰好,我不白让你讲,我也有个混账的故事,你要听吗?
对面发来一个超级可爱的布偶塔可表情包:要听呀,但是在此之前,你不打算问我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李玉珀心知肚明。
那个字眼几乎成了秦宝灵的武器,说过一遍之后,是肆无忌惮了。爱、爱、爱、爱!
她漠然地问道:你还爱她吗?爱她什么呢?
对面说:你觉得她希望听到什么答案呢?
李玉珀继续漠然地回复:我怎么会知道。
对面说:是呀,你不可能知道,我猜她也不可能知道,因为她呀,连恨字,都舍不得对我说,不恨呢,也舍不得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所以我也不可能让你知道答案的。秦宝灵心里升腾起一股酷烈的快意,她打了一行字:爱呀,就爱她是个这样让我想杀了的混账,杀不掉她,只好爱她。
打出来之后,她愉悦地删掉,给这串英文名设置了免打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哼着歌,舒舒服服的,沉进了一个甘甜的梦乡-
影展宣传活动十点开始,八点钟,各位评审和人员就都已经在后台做准备了。
李玉珀并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出风头的人,不过作为影展的创始人,又是第一届影展的第一次宣传活动,宣布正式开始征片,她是非得上台一遭的。
秦宝灵不用这儿的造型团队,用自己的化妆师和发型师。差不多整理妥当之后,她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支使吴言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吴言探了探头,马上对她说:“白老师和赵导一块过来了!”
秦宝灵不知道现在到底兴起的是什么风气,演艺圈的这些人不论年纪大小,一概都叫上了老师。不过完全方便了吴言这种不善交际的人,凡是不认识的,不熟悉的,一句老师立竿见影的就糊弄了过去。
赵霜浓和秦宝灵谈不上朋友,不过也是相当熟悉了,当初和童晴恋爱的时候,她作为童晴的女朋友,很难和童晴的朋友不熟悉。
再加上秦宝灵还演过她的女主角,她对秦宝灵这人的作风谈不上太认可——当然,人家的事情,她管不着,也从来不说闲话,更不多加评判——但对演技还是相当认可的。
她一向都是那种有点冷淡的态度,只向秦宝灵点了点头,寒暄了一句:“最近怎么样?”
秦宝灵知道她的性格,笑盈盈地伸手隔着袖子握了握她的手腕:“挺好的呀,什么时候一块吃顿饭吧?”
正好旁边白寄凊打算说话,赵霜浓让她说,顺理成章地装没听见,先从化妆室出去了。
“宝宝姐,好久不见。”白寄凊笑道,和秦宝灵抱了一下。
“真是好久不见。”秦宝灵也笑,两人谈了好一会儿,等到助理来找,白寄凊这才出去了。
她说实话,对白寄凊没什么意见,所谓两代这,两代那,媒体爱编排,她也无所谓。即使是杂志采访非要提到,她也不放心上。
今年ELLE杂志采访,有人又问她,今年多少多少岁了,有没有认为出现了能接班的人。说来说去,不就是指白寄凊吗?她回答十年前有人问过,何止是十年前,白寄凊刚出道的时候就有人问!
那又怎么样?娱乐圈只有一个她,她之后的大花小花,她一概瞧不上眼,想达到自己的咖位,追上自己的成就,还早得很呢!
一想到成就两个字,她又想到自己怎么都拿不到的三彩,不就一个奖吗,妈呀她还就不信了,她拼了死也非得拿着!
有人敲了一声门,吴言去开门,李玉珀作为创始人,东道主,必须来她的化妆室一趟了。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脸上都带着平静的笑意,好像昨晚在手机里混账来混账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不是她俩来着呢!
62谈爱62
◎老娘不伺候了,滚蛋!◎
秦宝灵一身雪白长裙,衬得皮肤细白,腰间镂空处,影影绰绰透出一片繁花迷影,为雪白颜色添上斑斓色彩。
李玉珀笑了笑:“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见秦宝灵不说话,吴言刚要很有眼力见地替老板回答,一切都很好,没什么需要的了!
整间化妆室干净整洁,放了两箱依云矿泉水,她们一过来,影展的工作人员不仅给她们团队每个人订了咖啡,甚至还贴心地问了要不要准备早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吴言张了张嘴,话还没讲出来,旁边坐着的秦宝灵意态悠然地说:“还真有呢。”
李玉珀今天穿了一套雪银色的正装,天气有股秋老虎的劲头,她就把外套搭在了手臂上,里面是同色的无袖马甲,落在肩膀上的卷发是棕色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是灰色的,她一身上下,无论是衣饰还是身体,都是这么精致贵丽的浅色调。
她越是这么漂亮,秦宝灵就越是想笑盈盈的刁难她:“今早司机开车进了玉岩路,我发现路口有家塔可店,经过的时候,我看见窗户上挂着个特可爱的牌子,说今日特餐,糖霜油条,我特想吃,李总,你给我买来吧。”
李玉珀含着笑望着这个有点小得意的女人,她能不知道秦宝灵吗?还糖霜油条,平时都不可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临活动上台前一个多小时要吃?
“好,我让人现在就去。”她从善如流。
“不行。”秦宝灵道,“你让谁去呀?去了就知道给我买糖霜油条,既然去一趟,怎么不得给我买个塔可?买点我喜欢喝的?李总,你手下有人知道这些吗?我看不如你亲自去一趟吧。”
“那当然是可以的。”李玉珀脸色不变,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今天也让你的员工评评理,你们秦老师放着助理不用,让我给她跑腿,她得给我什么报酬才值我这一趟啊?”
所有人一声不吭,自从演唱会后台的一吻大震撼之后,大家也不知道这两人夹枪带棒的话语之中到底有没有含着调情的成分,也不知道这位李总会不会是将来的“老板娘”,所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做起了鹌鹑。
李玉珀就知道没人敢说话,她不慌不忙地点了吴言的名,故作亲切地叫道:“小言,你是个好姑娘,你来评评理。”
吴言立刻急出了一脑门子汗,她比其他人了解的还深一点,再加上那篇豆瓣大贴,她现在看这俩就是一会儿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会儿此恨绵绵无绝期,她哪敢说话!
“行啦,有人给你做证。”秦宝灵知道要是再纠缠下去要么李玉珀顺理成章地不去,要么真时间不够来不及去了,她反正就要李玉珀给她跑一趟腿,别的是无所谓了,就说:“回来一定给你报酬,谢谢李总了!”
李玉珀清楚不去这个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出了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儿距离玉岩路也就一条街的距离,如果餐厅出餐快的话,三十分钟内肯定能回来,时间还算充裕。
幸好也不堵车,玉岩路路口果然有那么一家还挺可爱的塔可店,秦宝灵是无肉不欢的,也就是做了演员开始节食,以前最爱吃的就是牛肉和海鲜,没别的原因,家里穷,吃不上这些好的。
她选了糖霜油条,慢炖牛肉塔可,牛舌塔可,鲜虾塔可,还选了秦宝灵最爱吃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小吃,莎莎酱玉米片和牛油果酱手工薯条,最后买了一杯看起来就甜蜜美味的浆果冰沙。
全都是秦宝灵爱吃的,全都是秦宝灵不能吃的,她跑出来一趟不容易,她非得馋秦宝灵一回!
这些餐盒放到化妆室里,李玉珀还一一打开让秦宝灵验收,满室热腾腾的食物香气,面对这么些好吃的东西,其他人都笑了,唯有秦宝灵恨得恨不能生嚼了李玉珀。
她俩太了解彼此了,李玉珀分明就是要馋着自己的!这女人还笑吟吟地装热心肠:“秦老师快吃吧,别耽误了活动,也别忘了我的报酬。”
门合上发出一声响,秦宝灵怒视着这些东西:“谁饿了赶紧来吃!”
大家都知道秦宝灵对于食物是从来不开玩笑的,饿了的马上来拿,吴言一脸虚弱,可是抢塔可的手一点不软,秦宝灵紧盯着那杯浆果冰沙,忽然说:“报酬我有灵感了。”
吴言配合地问道:“什么灵感呢?”
“我要给她一百块钱。”秦宝灵没好气地说,“给我找张纸,我手写!”-
宣传活动安排得很合宜,除了各位评审,还有燕城政府的领导讲话,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唯独到了自由采访环节,尤其是她们走下台预备活动结束之后,真是重现千禧年口无遮拦的荣光,简直热闹成了一锅滚粥。
秦宝灵已经习惯了,但凡她和白寄凊共同出现的场合,采访问题一定是围绕着她们俩那被编排出来的所谓的“爱恨情仇”的。
结果今天有了例外,全部记者话里话外一股脑地对她和李玉珀的“爱恨情仇”前后夹击,话里不离合作,话外全是旧情。
李玉珀已经很多年没被话筒挤成这样了,除了和秦宝灵相关的,记者还光明正大地问她在美国的创业经历和当年的事情,记者拥在前面,摄影师在后面,镁光灯争先恐后地闪。
强光晃得她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语气仍然是很从容不迫:“那故事可就很长了,不如多问一问我关于影展的问题,好吗?”
记者打蛇随棍上:“好的好的,那咱们影展的主席是怎样确认下来的呢?尤其是你和宝灵之前关系那么好,当年是那么好的朋友……”
李玉珀轻巧地打断她:“这种选择怎么会用关系亲疏做评判标准呢,比如我选赵导……”
记者投桃报李,也打断她:“你和赵导关系确实也很好啊,《雨打芭蕉》不也是你投资的吗?你当年在国内真的是投资了许许多多现在大家耳熟能详的电影……”
打断人者恒被打断之,秦宝灵哎呀了一声:“怎么总揪着关系不放呀,好啦,我和赵导都是走后门来的好吧,白寄凊也是走后门的,大家都是走后门的啦。”
人群中传出一阵隐隐的笑声,工作人员赶忙趁这个机会:“各位记者,我们今天的活动结束了,有机会……”
记者根本不认结束语,已经彻底不顾影展了,劈头就问:“宝灵,宝灵,你好久没在珠港那栋别墅住过了,既然玉珀回来,会去那里再住一住吗?”
秦宝灵含着笑,她应对采访的经验比李玉珀不知道丰富多少倍,现在幸亏是2024年,否则她早一个白眼翻出去了。
她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李玉珀的裤边,一边放送笑容,一边毫不留情地扭身往出口走,李玉珀会意,跟着她往外走,工作人员立即为她们拨开道路,一行人好不容易,终于算是脱身了。
几人是从后门到的停车场,李玉珀垂眼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刚抬步要走,秦宝灵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哪去?”
“我去看看后续收尾工作。”李玉珀道。
“那也不能现在去。”秦宝灵说,“你真有点变狗熊的趋势了,怎么都不知道有可能记者蹲点不走,就等着堵你呢?”
她捉住李玉珀的手:“我还没给你报酬呢。”
李玉珀本以为她会直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这所谓的报酬糊弄过去,没想到她倒是主动提起来了。
秦宝灵拉着她上了车,车内隔断严密,后排的声音动静一丝也泄不出去,要不是上车的时候司机向她们打了个招呼,是连司机在不在都不知道的。
“狗熊。”秦宝灵又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完全已臻化境的撒娇和犯贱合二为一。
李玉珀微微笑了笑:“我是不知道国内的记者还这么生猛,一是在国外待久了,二是以为时代变了。”
她话里带着一些淡淡的讽刺,秦宝灵不以为然:“就和我说这呀,我还以为你得抱怨不如不选我呢,引来这么多事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李玉珀道,她还有事情要做,没时间和秦宝灵纠缠,“想给报酬的话就快点。”
“我说给你还真要起来了!”秦宝灵倒打一耙,“我是让你买不假,你知道我不能吃呀!”
她理直气壮:“你故意馋着我,你该当何罪你!”
李玉珀被她气笑了,又不想和她掰扯,刚想下车,秦宝灵攀上她的肩膀:“所以给你的报酬缩水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软热的嘴唇贴上来,极热情,主动勾缠着去吻她。
李玉珀谈不上意外,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拉的贴近自己,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接吻的时候,她想要贴紧秦宝灵,贴紧这个热烫烫,沉甸甸的女人。
秦宝灵最会见风使舵,刚才她不主动的时候,就吻的急促热切,她主动起来,就懒洋洋地张开双唇,摆出一副迎接的姿态,予取予求。
吻到一半,秦宝灵忽然装腔作势地别过脸,只留给她半边潮红的面颊:“都说了报酬缩水了。”
李玉珀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正过来,对方语气是楚楚可怜的,两道目光果然是挑衅的,稠密睫毛遮不住她瞳仁里那种火烧似的欲望,不一定是关于一种东西的,秦宝灵对于这世间的所有好东西,都有一种滚烫的渴望。
她那清澈的眼睛因为燃烧着的火焰,总是显得异常明亮,像是两粒在烈日下曝晒的玻璃珠。
李玉珀的眼睛潜意识地有一点轻微的畏光,然而她坚持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秦宝灵,眼睛和唇齿都觉到一种震颤般的滚烫。
再被吻住的时候,秦宝灵也不拿腔作调了,她缠住李玉珀的脖颈,气喘吁吁地低声道:“好像也不算太缩水了。”
李玉珀情不自禁地抚了抚她的发尾,习惯性地在接吻之后,想亲亲她的脸颊和睫毛。
眼睫毛长而卷,亲吻的时候擦过嘴唇,生出一些麻酥酥的痒来。
“跟我回家吧。”秦宝灵这会儿话讲得很软,李玉珀倚在车窗上,轻声说:“不是你的家吗?”
“小心眼。”秦宝灵软绵绵地说,“我讲气话呀,而且我和你说,现在我依旧是很生气,很恨你,你大可以往后拖,拖得讲不出恨还是不恨,反正我明明白白干脆利落地恨你。”
“但是呢。”她话锋一转,“我认识的,到这一步的大活人只有你一个,毕竟是个大活人,你比起高新仪器还是有点可取之处,你要是不愿意呢,我也不为难你,又说回来了,毕竟……你也就占着一个活人了,咱做人的,和仪器比是差了点,我不嫌弃归不嫌弃吧——”
“简而言之。”李玉珀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算你赚了。”秦宝灵说,“报酬翻倍了。”
李玉珀摇了摇头:“简而言之,说重点。”
秦宝灵心里好笑,还非得占占言语上的便宜是吧,给你占好啦!
她平平静静地说:“我发情了,你犯贱了,OK吗?”
“重说。”李玉珀道,讲实话,这比情人游戏还幼稚一千倍,但是对付秦宝灵这种油盐不进、恬不知耻的,还就得这么办呢。
“我犯贱了,你发情了。”秦宝灵重说,“OK吗?”
李玉珀又摇了摇头,秦宝灵能屈能伸:“老娘不伺候了,滚蛋!”
“我的意思是,”李玉珀真挚地疑惑,“你怎么还不让司机开车?”
63谈爱63
◎与人斗,其乐无穷!◎
秦宝灵在床上是热情又甜蜜的魔女,一点日光透过窗帘沁进来,随着秦宝灵的动作,为她腰肋间的繁花牡丹照出斑斓的光影。
深深浅浅的红粉牡丹不断变换着姿态,伸长藤枝,恣意绽放,恍惚的时候,李玉珀有种错觉,秦宝灵的手脚就是缠枝牡丹的枝条,紧紧地锁着她,带她坠入了一个深沉的极乐地狱。
天黑透了,秦宝灵枕在她肩膀上,慢悠悠地说:“天要冷下去了。”
“是时候了。”李玉珀说,“马上就十月了,也该冷了。”
秦宝灵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京城今年会不会下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球变暖,想在京城看到一场大雪,可是难了。”
李玉珀眨了眨眼:“你又不是很喜欢雪。”
秦宝灵柔柔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撒娇卖痴,还是真心实意:“下雪的话,就可以邀请你过来了。”
李玉珀抿了唇,没说话,秦宝灵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李玉珀在听。
“我平时也没有理由请你来,毕竟你呀……”她欲言又止,“我呢,反正恨你,讨厌你,除了下雨下雪,或者是过什么节,我怎么请你过来?”
李玉珀道:“既然恨我烦我,请我来干什么?”
她想起昨晚和秦宝灵在微信上说的话,她问了,问秦宝灵还爱她吗,爱她什么,这种问题当然不是非她本意的,是话赶到那儿了,她也就顺理成章地问出来了,要说答案,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没多想知道。
结果秦宝灵不回复。她认为自己倒是谈不上被晾起来,或是抓心挠肝的好奇,但总之是不太痛快。
可是秦宝灵又说这种话,难道微信上不说,这会儿又暗示性的,想对她说爱吗?
“当然是想你。”秦宝灵浑然不觉她这两句话前后多矛盾一样,“当然是想你呀,我不想你想谁呢?我是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可是人要是一点情感都没有,是挺无聊的。”
听到这儿,李玉珀又有点恼了,合着想她,就是秦宝灵生活中一桩无足轻重的消遣?
“也不是说就为了不无聊才想你。”秦宝灵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毕竟想你有什么好处呢?想着想着就生气了,其实讲来讲去,我又不是非得想一个人的,哪怕不想你,我难道不可以想想我的工作吗?想你就是受罪。”
“但是即便受罪,有时候也想想想你。”
秦宝灵说:“或许我也该学学你,恨恨自己,可能是没工作闲的,一天天净没事找事。”
她这番话说出来,情真意切,带着一丝微微的怅惘,毫不作假。
她也是真这么想的,想李玉珀,想来想去,最后总要生气,可要是完全不想她,怎么可能呢,她回国了,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呼吸是热的,皮肤是温的,灰眼睛照进月色,是结成片的冷霜,她试想自己的手指抚过去,会抚到羽毛一样的质感。
爱李玉珀是受罪,不爱她也是受罪。李玉珀是她命中注定的劫难,她愤怒,恼怒,痛楚,命运给她的东西,她大部分不认,然而这场大劫,她认为和自己的美貌、身材和天赋一样,她欣然接受。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呀,没事找事,没罪找罪,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与天斗,还嫌不够,与人斗,才是其乐无穷!
李玉珀心里一动,把手指插进秦宝灵的头发里,温温热热,她顺着发丝往下捋,一点一点地梳理,这种无声的动作,除了亲密之后的惯性之外,还带着一点难以忽视的潜意识的柔情。
秦宝灵也不说话了,她合上眼睛,躺在一个气味晴朗的怀抱里,闻着对方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得早,洗漱化妆,整理妥当之后,还没有七点钟。李玉珀刚坐起身,就被她蹭进怀里,甜丝丝地亲了一口:“我今天早点出去,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不就是请自便的意思吗?说得倒是那么柔情蜜意。李玉珀不太在意,但不可避免地心情有点不错,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秦宝灵已经不见了踪影。
之前秦宝灵从她那里的冰箱拿东西吃,她也不客气,从这儿的冰箱里拿了一盒希腊酸奶,吃之前叫司机来接,司机到了,她刚好吃完。
周一,路上很堵,早上她半梦半醒之间,秦宝灵一面化妆,一面哼歌,这会儿她的脑海里也跟着不自觉地响着轻快的曲调。
大荣府地段太好,几乎是京城的中心,堵得是一塌糊涂,她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给裴爱善打了个电话,打算告诉自己的秘书,路上堵车,她直接先去看看张赞导演的面试情况。今天日程上没什么急事大事,她语速不快,相当从容清晰。
裴爱善向来是个很能忍耐的秘书,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绝对不打断老板的话。李玉珀好不容易说完,她这才飞快地说:“李总,秦女士去面试现场了!那边刚才给我的电话,说是从雅舍进去的!”-
华声雅舍距离大荣府很近,秦宝灵让司机开快点,七点出发,七点二十就到了。整间酒店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现代化的大楼,除了现代化的客房还有餐厅,酒廊和会所。
另一部分则闹中取静,是一片传统院落,参天大树,庭院客房,幽静美丽。所以大家习惯把前者简称为华声,这里叫做雅舍。
华声楼有一个正门,两个侧门,一个后门和从宴会厅、会所延伸出来的单独出口,秦宝灵在路上就知道了,三个保镖分别在侧门和后门,因为正门有剧组的人核验信息,单独出口只许出,不许进。
至于雅舍,管理更加严格,除客人和工作人员之外不得进出,可她是谁呀,她是秦宝灵!
汽车光明正大地停在雅舍大门,车窗降下来一线,秦宝灵道:“我进去有点事情。”
她不是客人,保安不敢担这个责任,打了一个电话,两分钟之内,经理坐着接待车赶到:“宝灵姐,下次您过来提前和我讲一声……”
“行了,”秦宝灵说,“让我的车进去。”
她不摘墨镜,隔着车窗对那位经理笑:“还怕我破坏你们的规矩扰乱你们院子里的客人呀,赶紧把门打开。”
汽车停下,秦宝灵下了车:“我想去你们那边的酒廊坐会儿,带我过去。”
经理知道今天自己是惹上麻烦了:“宝灵姐,今天去华声的通道不开放的,那边张赞导演在面试……”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秦宝灵轻轻巧巧地打断他,“我就想去酒廊坐一会儿,正好雅舍大门近,怎么,我还得为这个坐一会儿,再从那边绕过去呀?”
经理赶紧说:“宝灵姐我也是为难啊,就今天封这一小会儿,等会儿我带您过去成吗?”
“不行。”秦宝灵还是笑着的,语气却是十分的说一不二,“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说到做到,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快带我过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经理刷卡给她开门,心想这可不是我的错,要赖可别赖我!
秦宝灵畅通无阻,心情愉快地从雅舍直达华声,她理直气壮地从大堂穿过,中间还和来试镜的女演员聊了几句,谈笑风生之间,楼层和房间全部到手,她敏捷地按了电梯,打开房门,工作人员忙道:“老师您好,还没到开始的时间呢。”
张赞一抬头,看见这个女人笑吟吟地瞧着自己:“我知道呀,那就让张导为我提前吧。”
在场大家神色各异,她一概不管,大大方方地坐到椅子上:“张导,请讲吧,您想怎么面试?”
“不要剧本?”张赞问,秦宝灵不假思索:“不要,用不上。”
张赞望着她,也不请她出去了:“万一我让你演的片段你背不住呢?”
她知道秦宝灵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对于剧本倒背如流,试镜的时候往往技惊四座,但想也知道没到正式拍戏,不可能全部背下来的,只可能背一些重头段落,如果她出得冷僻了,秦宝灵八成记不得。
“不要紧呀。”秦宝灵不以为意,“我可以自由发挥。”
张赞就真出了一个冷僻的桥段,是已经成功做了老师的女主角深夜蹲在家门口抽烟,自言自语地分析,数钱,叹气,微笑,惆怅。
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支草本香烟,是剧组常用的真烟的替代品,张赞是清楚秦宝灵不吸烟的,但她接过烟和火机,动作熟极而流,完全是老烟枪的姿势。
她把烟含在口里,往前走了几步,像从屋内走到了院子里,然后淡淡地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张赞心里一紧,这就是她想象中的女主角,秦宝灵是她的第一选择,由她演出来的场景,和自己的设想,很难说不是完全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秦宝灵准备了多久,每一个场景都是顺畅至极,不管是现在老师的状态,还是以前酒吧女招待的状态,一颦一笑,全是她要的女主的感觉。
副导演附在她耳畔:“张导,已经八点半了。”
“叫其他人进来吧。”张赞说,秦宝灵冲她笑了笑,退到房间的暗处,率先推门进来的,却不是其他的女演员,而是李玉珀。
秦宝灵竖起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噤声,一位女演员也进来了。
有的时候,导演选人,全凭一种感觉。尤其张赞还是剧本作者,写的时候,她想的就是秦宝灵,现在秦宝灵试过了,那种感觉像是浓重的乌云兜头罩上来,她看谁演都不对了。
就是秦宝灵有那种感觉,那是她的舒适区,当年她靠《欲海横流》的徐雪一战成名,那种女人,低得下头,狠得下心,邪艳,凶悍,眼神里带钩子,心里有杆秤,谁要毁掉她的生活,她就先毁掉谁!
每个演员实际上只试两个片段,只有心仪的人选,才会一遍一遍地多试,张赞心仪谁,简直是昭然若揭。
三个演员很快全部试完,房间里灯光大作,李玉珀站起身,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把沉沉的怒火和想扇秦宝灵的冲动全部压下去:“张赞。”
不出所*料,张赞一脸沉重,和视死如归没什么两样了:“李总,关于女主角,我们再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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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气的话无所谓,我不想你伤心。◎
张赞这类导演就是这种德行,不管有多么坚持,一看到心仪的人选实打实地表演了,立马艺术大过天,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倒戈!
刚才吸进去的那口气,李玉珀沉沉地呼出来,张赞哪怕是在美国的时候和她也很熟悉,知道她轻易不会如此面沉似水,赶忙站起身来:“李总,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秦宝灵轻轻巧巧地从房间角落飘出来:“既然都在这儿了,肯定去文堂呀,就在楼上,走吧。”
文堂是天顺雅舍系列自营的高级餐厅,年年摘星,通常放在顶楼,靠窗的位置望下去,白天是青天白云,晚上是流丽霓虹,楼宇建筑,几乎让人以为是小半个京城。
虽然没人让她跟着去,但也没人拦她呀,秦宝灵才不管这两人各有什么心思,她坦坦荡荡地跟着上了楼,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李玉珀的身边。
张赞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李总,刚才试镜,我看到宝灵的表演……”
“心动了是吗?”李玉珀言简意赅地说,“觉得她就是你的女主角,所以下定决心要联合她来对付我了?”
她这话说得重了,现在的她,轻易不会说这种话。这下别说是张赞,秦宝灵都瞟了她一眼,主动打了圆场:“怎么可能呢?我哪有那样的本事,还让张导对付你了?她把每一部电影都当成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这宝贝要放在台上亮相,不是十全十美,她心里也不好受。”
李玉珀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她何必对张赞这么生气呢?张赞成得了名导演,靠的不是左右逢源,而是那股对电影的每个细节都吹毛求疵,对自己的作品视如珍宝的精神,她看重张赞,看重的正是这项品质。
她真生气的是,有人利用了这项品质,更何况那个人,明明夜里还是柔情蜜意,一丝端倪不露,结果一大早,就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
她没说话,秦宝灵知道她生的是自己的气,自己这人,正好也没别的,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安抚性地看了张赞一眼,柔柔地说:“李总,有什么气,你往我身上出,和张导,就好好聊聊主角的事情吧,你们两个正儿八经地聊,我不打扰,咱俩的事情,等吃完饭了再说,也不迟。”
张赞也很低落:“李总,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真不……”
“张导,干嘛这样?”秦宝灵打断她,她很愿意为张赞承担李玉珀的怒火,但要是张赞这没两分钟呢就服软,她也不想白忙活一趟!
“你这么说话,好像李总是什么暴君一样,她要真是暴君的话,你当初那么多电影拍得起来?《雨打芭蕉》你当时非要用付逸儿,千难万险,李总不也给你争取来了?”
《雨打芭蕉》选角的时候,付逸儿正陷入和前夫争夺抚养权的官司漩涡中,资方不大愿意,可是张赞认为付逸儿就是最佳人选,李玉珀先是劝了,而后看她决心坚定,十分尊重,最后为她争取到了心仪的女主角。
这个故事立竿见影地把两个人往上架了一架,多好的一对千里马和伯乐,结果现在一个软弱,一个独裁,妈呀。
张赞怔了怔,温热的茶水喝下去,她情真意切地说:“李总,你要是看了宝灵的表演,也一定会认为她就是最好的女主角。”
李玉珀不怀疑这点,她对秦宝灵的演技和能力,没什么可质疑的。
她问道:“有多好?”
张赞不假思索:“独一无二。”
秦宝灵听得心花怒放,她自认在这种性格的女主选择上,她在两岸三地的娱乐圈,全部都是独一无二。
“好到你愿意为她做你的女主角付出什么代价?”李玉珀又问。
张赞这下没有立即回答,两种念头绞缠在一起,打的是难分难舍。一个她在说,一个女主角,即便是再独一无二,也能找到替代的,另一个她在说,那也是替代的,不是更好的选择!
包厢里默了几秒钟,李玉珀忽然想,这是干什么呢?秦宝灵机关算尽或许是只为了一个女主角,但无论接下来再怎么样,一石二鸟的作用已经快要出了,这个女主角不论最后花落谁家,她和张赞怕都是要离心离德了。
她是最爱才的,那么多年,直到她去了美国,她对于新人导演和编剧都是不遗余力地提携,保有她们的自主权,是她对这些人才最大的尊重。
闹到这一步,已经没必要了。
代价两个字都讲出来了,这下不是秦宝灵掉进了她的陷阱,是她上了秦宝灵的圈套。
“你想要她做你的女主角,没问题。”李玉珀说,“这是你的权力,没什么代价不代价的,这点是我说错了。”
她站起身,打开包厢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张赞吃了一大惊,手忙脚乱地要起身,秦宝灵按住她,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这件事破坏了你和李玉珀的关系的!”
说完,她紧跟着跑了出去,明明穿着高跟鞋,却跑得十分轻盈,跟着李玉珀的脚步,硬是和她一起钻到了电梯里。
李玉珀不搭理她也不要紧,出了电梯,她眼疾手快地跟着拉了车门,钻到了李玉珀的车里。
这是那辆她给要来的迈巴赫,开了一阵子了,依然洁净如新,里头一个新配饰都没有,一点李玉珀自己的痕迹都没有,以往哪怕是买了新跑车,李玉珀也习惯往里面摆上一个可爱的靠枕,或者毛绒玩具的。
秦宝灵心里一颤,没头没脑地居然说:“你生气的话无所谓,我不想你伤心。”
李玉珀终于看了这女人一眼,她走的时候确实是不生气了,而是从心底里翻出来一股寂寥,但被秦宝灵戳破,她是不可能承认的,只是脸色漠然地不说话。
秦宝灵深深地瞧着她:“要不是你当年慧眼识珠,张赞不会有今天,她对你全是感激和尊敬,要不是我今天冲进去,让她割舍不下我的表演,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选我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很愿意为了你不选我。”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李玉珀道,“我不至于迁怒张赞,要真是迁怒了,对你而言,不就是一箭双雕了吗?”
“别说这种话,你气我吧。”秦宝灵坦然地说,“当初我为这事扇了你一耳光,你心里要是觉得不公平,就还回来吧。我们身体上倒是可以两不相欠。”
她是真心这么想的,感情上是一笔糊涂账,身体上比较好算,大家你来我往的,没必要占这种便宜。
“你扇我吧。”秦宝灵把脸凑过去,挺直的鼻梁几乎蹭到了她的脸颊,“玉珀,这次我心甘情愿,你尽情发挥吧。”
这张美丽的脸近在咫尺,端端正正地望着她,任她施为。她刚到酒店的时候,真想扇这个人一记耳光,可真到了触手可及的时候,她冷冰冰地看着秦宝灵,迟迟没有动手。
何止是刚到酒店的时候,她无数次,多想扇秦宝灵一耳光,太多的情绪讲不出来,只有暴力是最纯粹的,她想扇秦宝灵,想打她,她明明知道对方一定会背叛她的,她还是想发泄!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细想的,后来,她不想了。
她回来的时候,随着秦宝灵离她越来越近,所有粗暴的想象都化为了泡影,她认为她早就不再需要这种低级的精神刺激了。
更何况,暴力太酷烈,她作为一个三观发育成熟的正常人,不喜爱暴力,一旦做出暴力举动,背后必然带着一种酷烈的情感。
她对秦宝灵的情感,是否强大到需要用酷烈形容?她不是不恨吗?不是觉得不值得吗?她曾答应过秦宝灵,自己总会面对的,这话不假,可是她愿意往后拖一拖,再拖一拖,她的一生,全难在秦宝灵这场大劫上了。
秦宝灵嫣然笑了,她低声道:“玉珀,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讲不恨,好像是不舍得我的一种矫饰……”
她话音未落,极轻的一巴掌扇到她脸上,轻的绝对不像是一个耳光,更像是一下柔软的抚摸:“你懂矫饰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秦宝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懂呀,就是你刚才的行为。”
“自作多情。”李玉珀脊背挺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掌心贴着她的面颊,缓缓地抚摸到她的颈项。
用不着事不过三的准则了,因为她和秦宝灵都知道,即便是作假的耳光,她也不会再打了。
秦宝灵缠住她的脖颈,滚热迷乱的吻住她的嘴唇,她不大懂秦宝灵突然之间迸发的巨大情感是什么,大约是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角色的喜悦?她不大清楚,正如她之前所认为的一样,这种微妙的不清楚,给她一种心旷神怡的鸵鸟式欢喜-
我认识的那个混账,和你口里的混账恰好相反,她不高高在上,不是因为她不想高高在上,而是因为她不具备高高在上的一切条件,等到她具备了,她果然开始高高在上了。
有段时间,她很难不让人认为她拥有了一切人难以避免的劣根性,她的好品质也是和这些劣根性相辅相成的,一个野心勃勃后面,跟满了自私虚荣,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她觉得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名,一样是利,单纯的一样还不够,两样都有之后,一样就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
她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可能她这种人,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能帮助她趋利避害,说句不夸张的话,她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全仰赖我,这话大概她自己也不能反驳。
她乘了巨轮到达天堂,但当巨轮驶向冰山的时候,她轻轻松松地跳了船,游到了太阳光底下,并且将我的救生艇一并开走,你说,我该对这样的一个混账,做出怎么样的评价?
她对我做的事,也是不胜枚举。这个混账明明那么注重名利实际,可是在控诉的时候,对象却变成了精神自尊,你说可笑不可笑?
救生艇上有密码,是她开玩笑要设,我就让她设了,设的是她自己的生日。仔细想想,我或许也是活该。
李玉珀打出这句话的时候,两手微微打颤:你说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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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我,站在你身边,多名正言顺,多堂堂正正!◎
入了秋,天气一天一天地冷下去,尤其是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在恒温的平层里感受不到,一进树海的庭院,秦宝灵被寒气激得一颤:“怎么这么冷?”
李玉珀坐在廊架下,舒舒服服地伸长双腿坐在躺椅上,她个子高,腿探出来,秦宝灵总觉得真是无穷无尽:“你倒是挺悠哉,不过来接下我?”
“你自己非要来的。”李玉珀道,“下雨不好好在家待着,在外面乱跑什么?”
“我请你来大荣府你不来好吗!”秦宝灵没好气地说,“这么好的下雨天请你你都不来,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哪尊大佛呢搬都搬不动。”
“那你可以不请我。”李玉珀说。今天下雨,她借着这个契机没去公司,打算在庭院里难得地消磨过一个闲适的周末,这么安静的好时候,她可不愿意有任何人来打扰。
“我凭什么不请你?”秦宝灵的司机把一个精美的小皮箱放到廊下的桌上,就先离开了。秦宝灵坐到她对面,“我不请你,你就不见我,我不得不怀疑你想把那个答案混过去呀。”
李玉珀睨了她一眼,秦宝灵这次倒不穷追不舍,笑盈盈地瞧着她,大大方方地说:“而且我想你了,可以吗?”
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爱怎么讲爱,就怎么讲,爱怎么讲想,就怎么想,她才不管李玉珀呢!
李玉珀把目光转了回去,她脑海里许多念头闪闪烁烁,最后竟然想到,自从那天试镜之后,她和秦宝灵,得有十六天没有见过了。
微信上那些聊天不算,秦宝灵再没给“自己”发过微信,发给的都是自己那串英文名的小号。秦宝灵假装不知道那小号是自己,她也就假装不知道对面那个人是秦宝灵。
十六天,说实在的,短得跟一瞬间似的,恰好是这么一个数字呀,她在美国,可是待了整整十六年。
她早已经习惯了不见这个女人,明明心里应该毫无波澜,但回国的副作用犯了,这人经常花枝招展地像一只大蝴蝶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身材占地面积不大,美貌却显得十分拥挤,这样乍不见面,反倒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都怪自己回国之后按部就班的还算成功,所有工作都上了正轨,她是真有一点闲暇时间了。
要考虑投资一个靶场。她想,故意不管秦宝灵的动作,望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和蒙蒙细雨,她想,还得买辆跑车,她一开始是觉得自己还没到娱乐的时候,但现在她是真有一点点时间了,要是不找点消遣,她会忍不住空落落的。
毕竟人活着,总是要有点消遣才好,她年轻的时候,消遣数不清,还有一个大活人秦宝宝,这都没有耽误事业。
在美国的时候,弦绷到尽头总要松懈,否则就断了。倒是回国之后,她却总觉得不够,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这根弦,也是时候该松松了。
李玉珀不搭理自己,秦宝灵很自得其乐地把皮箱打开:“真是的,想没想我,你好歹说一声呀。”
皮箱里满满当当,严丝合缝的装了一套越窑青瓷,秦宝灵一样样地拿出来:“别人送我的,这瓶说叫玉壶春,是东风1989年的黄酒,编号是1呢。”
“你又不喝酒,送你酒,是有点拍到马蹄子上了吧?”李玉珀道。
秦宝灵满不在意地一笑:“有人喝呀。”
她把酒瓶放到一旁,把青瓷的温酒器,酒杯一并放好,支使李玉珀:“去给我拿热水来。”
李玉珀不动,这头熊自从回来之后,在她面前鲜少有这样的松懈姿态。她望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笑了,又说了一遍:“去拿热水来,我是客人,你是主人,李总,这又不是我的地方,我伺候你温酒,总不能连水都要我拿吧。”
她话锋忽然一转:“算了,我伺候到底吧,而且我还想看看你到底把冰箱贴贴没贴上去呢。”
李玉珀抬起脸:“胡说八道什么,拿热水能拿到冰箱那里去?”她站起身,真不愿横生枝节了。之前她随手把布偶塔可的冰箱贴贴在冰箱上,秦宝灵闪送给她薯条的冰箱贴,她也随手贴上了!
自己的无心之举如果被秦宝灵这个女人揪住,那真是自找麻烦。
她取了热水来,秦宝灵一边哼着歌,一边在温酒器里倒上酒,再倒上热水,用手表掐着时间,两分钟过后,将酒倒到小杯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干杯吧。”
“为什么干杯?”李玉珀问。
“为最近的和平。”秦宝灵嫣然一笑。
李玉珀也抿出一丝笑意,两人轻轻地碰杯,各自饮下酒或水。
“别笑。”秦宝灵玩笑道,“我们都别笑,否则有点像一笑泯恩仇了。”
“痴人说梦。”李玉珀道,她仍含着笑意,“一笑泯恩仇,你听过比这更可笑的话吗?”
“我没有存那种幻想。”秦宝灵道,“我就是想,我们还有什么报复彼此的好方法呢?之前就和你讲过,我甚至还给了你一个最好的建议,你怎么捧起来的我,大可以原样毁了我。”
“别再说那种下三滥的方法了。”李玉珀道,“你要是真心为我提建议的话,就想点别的好招,让我好好地治治你。”
热过的黄酒柔顺醇厚,李玉珀徐徐地想,没关系,她还是等着那种顺手的,轻易的,不刻意为之,然而威力巨大的机会。
二十六年,秦宝灵早拥有了连她都不能轻易撼动的地位,她丝毫不觉得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给出去的东西,就是给出去了,她有给的气魄,无论沦落成什么样子,都绝不会收回。
秦宝灵静静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颊边隐隐泛上来的一层薄红:“那方法多着呢,影展的创投会,你可以不让熹宁去,将来影展的项目,你可以不让我参与……”
李玉珀低声笑道:“然后你就见招拆招,根本不用想怎么对付我,我一对付你,你就开始发挥了,是吗?毕竟我动不了你,你也动不了我。”
秦宝灵仍望着她,忽然说:“就是这样才好,我现在站在你身边,谁也不敢看轻我。”
谁也不敢看轻我。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不是你身边的花瓶,不是那个唯你是从的情妇。
我是秦宝灵,我有权有势,有钱有名,整个中国的人都认识我,没有人再敢给我看脸色。
这样的我,站在你身边,多名正言顺,多堂堂正正!
李玉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廊外绵绵的阴雨还未停歇,缠枝牡丹被微雨打湿,鲜嫩多姿,深深浅浅的粉红色在灰暗的天幕下异常夺目。
静谧几乎和这场雨一样长,李玉珀把这杯酒也咽下去:“所以你满足了吗?”
“不满足。”秦宝灵不假思索,“还不够,拍的好电影还不够,赚的钱还不够,得到的荣誉还不够,还有很多东西,都不够,我没有能满足的时候。”
“你比我还要贪得无厌。”李玉珀道,“我做完我想做的这件事,我想我就满足了。”
这次秦宝灵替她添酒:“那是你天生有的东西太多了,谈不上满足不满足,你根本没有满足不满足这个概念。只是因为这些年多了个明显缺口,才让你有这种满足的想法。”
李玉珀瞟了她一眼:“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
“说实话。”秦宝灵道,她甜丝丝地对李玉珀说,“不过你确实没我胃口大,我想要的东西,比你还多呢。”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除了钱财名利,她现在是彻底正视了,她还要李玉珀,别说李玉珀的答案了,李玉珀的一切,她都要。
现在想来,以前要的还是太少了,现在她连人带心,连皮带肉,全都要!
“张导的戏要开机了,十一月一号。”秦宝灵说,“要不是你出力,班子也不会组起来得那么快。现在很多都这样,谈着谈着是谈得不错,但是到头来,就是开不了机。”
“我是投资人,这算是分内事。”李玉珀说,秦宝灵紧跟着说:“在我老家拍,当然不是村里,在县城里,现在成县级市了,天台市。”
一缕雨丝吹进廊内,秦宝灵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张导本来就想的是我,所以地方就设的是南方,这段时间和我又改了些台词,打算加入方言。”
“那很好。”李玉珀说。
“十一月开机,大约拍两三个月,过年前结束。”秦宝灵继续道,“圣诞节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又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李玉珀说。
“圣诞节这么好的日子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秦宝灵反问。
“你生日不在一月吗?”李玉珀说,半晌,她笑了,“你的生日,对你很重要。”
“女主角被我抢到了,影展主席也被我拿到了。”秦宝灵问她,“怎么办呢?”
“我不是还了你耳光吗?”李玉珀道,“嫌我太仁慈的话,没关系,往后的日子不还长着呢吗?”
“我会好好地期待的。”秦宝灵说,“我订的明天的机票,先飞过去适应一段时间,有一些地方,也想走走看看,找找感觉。”
秦宝灵站起身,李玉珀抬脸望着她,突然想,她这一去,将是她们两个人自从她自美国回来之后,分开的最长时间了。
不止是十六天,是二十六天,三十六天,四十六天,甚至五十六天,六十六天都不止。
一种醺然的醉意顶到她心头,她有那么一刹那,仿佛一束光直直地透进了她心里。她想,我应该是真恨秦宝灵的,恨她恨的都不愿意她离开眼前,一定要时刻紧盯着她的动作。猫抓老鼠就是这样的,恨是这种东西啊。
“你笑什么?”秦宝灵问她,李玉珀笑得眉眼都弯了:“笑你今天穿的跟只大耗子似的。”
秦宝灵穿了一身白,不正和那次她坐过秦宝灵车里,那只丑丑的,名叫“永远和你在一起的玩偶”一样吗?那只玩偶中的耗子,就是一只大白耗子!
“傻X,你醉了。”秦宝灵也跟着她笑,“明天来送我吗?”
秦宝灵骂她傻X,她就轻声地骂秦宝灵:“贱人。”
她没回答秦宝灵的问题,大约不是故意不想回答的,是忘了她问问题了,她确实醉了,只听到秦宝灵又挑衅,又柔软地说:“傻X。”
秦宝灵不追问,而是笑盈盈的:“你喝醉啦,站起来。”
李玉珀真站起来了,她头脑是朦胧的,身体自发地走到秦宝灵面前:“热过的酒……后劲太大。”她也觉得自己是醉了。
“那今天送我吧。”秦宝灵张开双臂,李玉珀的身体再度自行动作,紧紧地搂住了这个女人。
“傻X,会想我吗?”秦宝灵问,李玉珀答:“一头大耗子,问得这么煽情。”
“傻X!”秦宝灵这下大叫了一声,“一头大狗熊,醉了还嘴贱。”
她拿牙齿咬了咬李玉珀的耳垂,不留下痕迹,磨牙一样咬,轻轻地,亲昵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想我吧。”她说,“反正我承认我又爱你,又恨你了,我会双倍地想你,所以,还给我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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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期待着李玉珀追问,追问她的动机,追问她的想法,追问她的一颗心。◎
李玉珀一觉醒来,发现那只丑玩偶就坐在枕边瞧着自己。
秦宝灵是从哪弄来这么丑的毛绒玩具的?一只丑斑纹猫搂着一只丑耗子,还叫什么“永远在一起”,也不知道商家哪里来的创造力。
她捻了捻白耗子毛茸茸的细尾巴,情不自禁地抿出一丝笑意,顺手把这只毛蓬蓬的东西揽到了自己的怀里,舒舒服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她没打算看时间,也没打算起床,难得就这么悠闲地伸长手脚,躺在松软的床铺上。
秦宝灵是什么时候把这只玩偶送过来的呢?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拥抱之后,她又喝了好几杯,她从来不会喝断片,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秦宝灵给自己送到了卧室,还煮了解酒汤。
至于玩偶,送过来的时候,自己肯定已经睡着了。
毛茸茸的斑纹猫和丑耗子蹭的她发痒,李玉珀把玩偶重新在枕边摆好,打算还是得下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她接了一杯温水,顺路走到厨房去,水槽里光明正大地摆着没刷的锅和碗,秦宝灵确实给自己煮解酒汤了,看来为了防止她不知恩图报,连证据都留下了。
李玉珀喝净杯里的水,挽起袖子,也不用洗碗机,自己三下两下刷得干干净净。刚到美国那两年,她还是经常洗碗,她曾经从不沾手这些琐事,现在想想,即便做了又能怎么样呢?洗碗这两三分钟,耽误不了她的任何大事。
她顺带把玻璃杯也冲洗了,擦干净之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罐荔枝蜜。那是前一阵一个老朋友送她的,老朋友现在返璞归真做水果农场生意,特地回京城来见她,装了一大礼盒的荔枝蜜送她。
她自己留了两罐,其余的都分给了公司员工,现在想想,应该给秦宝灵送一罐的。
纯粹是为了礼尚往来,毕竟昨天,她可也给自己送了一瓶黄酒。
这点基本的礼数,李玉珀慢条斯理地想,自己还是有的,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给她吧。
上午播的是财经资讯,李玉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裴爱善的电话:“李总,京城范围内,只有水库那边有一座实弹靶场,叫做北天云射击俱乐部。”
她自从存了投资一个靶场的想法,就让裴爱善去了解,之前大多数给自己的回馈都是邻省的,她就特地让自己秘书找京郊的,京城是管得严,但也不至于一间实弹靶场都没有。
“京郊只有这一家的话,怎么才告诉我?”李玉珀道。“因为有点意外,就多查了查。”裴爱善马上回答,“李总,这间靶场是秦女士的。”
李玉珀蹙了眉:“你说这间靶场,位置是不是在水库坻边县?”
她当年的靶场,就在这个位置,就在坻边县。
“是的。”裴爱善道。
国内的资产她在美国期间大多变卖,经纬赛车场转给了朋友,北斗射击场卖给了……怎么可能是秦宝灵的?她虽然不可能仔细审查买家,但那个买家绝对跟秦宝灵没什么关系的!
“我当初北斗射击场卖给了谁?”李玉珀问,“爱善,你手里还有那张单子吗,我在国内资产的售卖留底?”
裴爱善一怔,很快说:“李总,我电脑里还保留着,稍等发给你。”
电话挂了,不到二十分钟,裴爱善传过来详细的交易记录,是一个个人买家,找不到任何和秦宝灵的关联点,是真正的毫无关系。
李玉珀心猛地一跳,谈不上是惊愕,还是什么感受。有一就有二,她的资产不知道被秦宝灵买去了多少。是打算用这种方法弥补,还是想用这种方法嘲笑她?
说是嘲笑,又不用真名,处心积虑了找来一个无关人士出面,是期待着这种曲折的嘲笑最终能落到实处吗?换句话说,不如讲,弥补也是一种嘲笑。
可惜她不是那个年轻的李玉珀了。年轻的李玉珀一定会暴跳如雷,认为这个女人是假惺惺的装作好心。现在的这个李玉珀呢?她冷冷地想,既然叫我发现了,那就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秦宝灵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已经下了飞机,她没有回复,就在微信界面把电话拨了过去。
她真心觉得微信电话真的是种很奇妙的发展,免费,轻易,失去了打电话的那种郑重感,没有负累,好像是随手拨出去的一样。
“酒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我呀?”秦宝灵恬不知耻地满嘴跑火车,“我刚到酒店,哪怕现在是县级市,最好的酒店也就这样,算啦,来工作的就不讲究了。”
“北天云射击俱乐部,”李玉珀缓缓地说,“是你的?”
对面停了一秒:“怎么,想去玩玩?”
“别装傻。”李玉珀说。
这次对面的回复来得很快:“我知道了,你是想投资,或者是买一个靶场吧?”
她知道李玉珀的习惯,什么东西,都要是自己的才方便。爱玩的那些,赛车场,靶场都是自己的,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
只要李玉珀回国,她的爱好不变,她必然会再买靶场或者赛车场,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秦宝灵说意外,也不意外,她只是有点惊讶和怔忡,像是一个微茫的可能性变成了现实,她反而没办法立刻接受了。
“是,不过这不是重点吧。”李玉珀道,“你是利用谁买了我的北斗射击场呢?”
“别说利用。”秦宝灵说,“怎么叫利用呢?什么就叫利用了,在你脑子里,没有请人帮忙这个概念吗?”
“何必请人帮这个忙呢?”李玉珀又问。
秦宝灵最早的时候,预演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如说她很早之前,预演过许多和李玉珀具体而微的对话,包含方方面面,甚至包含一些幻想,幻想李玉珀会对她的某个行为感动,然后两个人互诉衷情……对,甚至包含这种幻梦似的想象。
一年又一年过去,她逐渐只预演一件事,那就是和李玉珀的重逢。
但是即便是重逢,也没有按照她预演过的轨道行进。
而且她太久没有预演这个被她抛在记忆角落的场景了,李玉珀的那些资产是赚钱的,可对现在的她而言赚的实在都是无关紧要的小钱,她只每年去一次看看。所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她第一次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太了解李玉珀了,对于这种行为,李玉珀要怎样评价呢?
自以为是的假惺惺地弥补?说实在的,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像。
“不是弥补你。”秦宝灵鬼使神差地说,“我只是想自己当老板了,可以吗?”
只是想自己当老板了,可以吗?用自己的名字,你一定不会卖给我,可是卖给其他人,我又不愿意,只好用这个方法。没有要弥补的意思,我也弥补不来,我只是想买,想要,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玉珀说,“不过,是时候还给了我吧。”
“当然可以。”秦宝灵笑了,把这话原样奉还,“当然可以呀,不要钱——”
这些东西,她从未认为是李玉珀走后自己的收割,她不玩枪,李玉珀的爱好她看不懂,她对这些东西是真没占有欲,如果李玉珀回来,如果对方肯要,不管是低下头颅还是理直气壮地要,她都给。
“不要钱,”秦宝灵高高兴兴,“但是要别的,你配合不配合?”
没等李玉珀说话,她继续说:“不要钱是最好的,你往后需要的钱还多着呢,别浪费在这儿。”
李玉珀直觉自己不该答应秦宝灵,天知道她会提出怎样的刁钻要求。
她默了一会儿没说话,秦宝灵主动说:“天呐,李玉珀,你得分清大小王吧,现在是你在让我替你办事诶,你要不想费周*折的话,直接谈收购不得了,出钱就好,我又不会卡你,可我体贴的不想让你出钱,你别摆出一副怕自己被我吃了的样子好吗?”
“咱们打的是语音电话。”李玉珀说,“你看得到我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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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得到!”秦宝灵笑得很灿烂,声音听起来兴致也很高,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她的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无所凭依。
她既不开心,也不失落,或者说,开心开的不持久,失落失的不切实。
原因大概是她说不是弥补之后,李玉珀竟然没有追问。
她不知道李玉珀要是追问,自己要如何回答,可她期待着李玉珀追问,追问她的动机,追问她的想法,追问她的一颗心。
“不要钱,你要什么?”李玉珀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宝灵不肯回答,“放心吧,不可能提出你完不成的要求的,也不会特别刁难你,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坏?”
李玉珀仿佛是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说答应不答应,忽然问了另一个问题:“除了靶场,你还买了多少其他东西?”
我的资产,我的创业资本,多少是你,用这种方式还给我的?
67谈爱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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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大狗熊。◎
“我就是想买而已。”秦宝灵装作无所谓的语气,“肥水不流外人田,李总,这个道理你不懂呀?”
“还有哪些?”李玉珀问。
“怎么,想让我一并还给你?”秦宝灵道,“那我可得想想你要拿什么来换,我是不要钱的,但不能你说一句就还,八位数的东西我随随便便就给你。”
“还有哪些?”李玉珀问。
她的语气近乎冷漠,根本不在乎秦宝灵说什么来转移话题,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还有哪些?”
对面的呼吸声浅浅地通过听筒透到她耳朵里:“你不是自己随便一查就查得到吗?非要问我是吗?我又没有说不给你,让你自己查查很费力吗,至于在这里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
“别再顾左右而言他了。”李玉珀道,“秦宝灵,你到底买了多少?”
“我又没有要你感激!”秦宝灵猛地大叫了一声,这急促的一声过后,电话两边都静了,半晌,李玉珀说:“我也没打算感激你。”
“你特意让别人来买,就是明白我不会卖给你的。那些东西零零散散,你即便贪财,也不一定瞧得上那点利润,大费周章买来,不是怀旧,就是怀着弥补之心吧?还强调不是弥补,不觉得太可笑吗?不过也可能是刚刚事发,还存着一丝歉疚,现在我看你,是表里如一的毫不抱歉。”
“我傻X,行了吧?”秦宝灵说,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这个人多自私你不知道?能赚一块钱我都珍惜!更何况那些产业各个领域都有涉及,我为自己的将来合理配置,不行吗?怀旧又怎么了?我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在金钱上弥补你!我没那么好心,成了吧!”
她悬在半空中的心重重地栽了下去,终于在深沉的空洞里找到了凭依,她不用不上不下了。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李玉珀放弃追问了,她想秦宝灵说得对,随手一查就能查到的东西,何必非要听秦宝灵亲口说呢?
这个女人说话永远是似真似假,让人不知道真有几分,假有几分,并且最爱满嘴跑火车,胡言乱语,她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亲口说呢?
她们彼此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方,不论秦宝灵买下那些东西,到底是为了自己的资产配置,还是怀了那种对高傲的她而言抹不去嘲笑意味的弥补之心,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知情地用了那些有污点的钱,开创了如今的一番事业,难道她的事业就是有污点的吗?她才不会愤恨恼怒呢,钱有什么错呢?两根金条摆在你面前,你分得出哪一根是善良的,哪一根是罪恶的?
她已经不是年轻的李玉珀了,哪怕这钱真是秦宝灵施舍给自己的,她也会面不改色地收下,因为那是秦宝灵应受的损失,应付的代价。
“他爹的你想换个话题你就换是吧,你想知道你就得知道是吧!”秦宝灵道,“着急有屁用,要真诚心,我也不耽误你工作,下周末来天台市找我,逾期不候!”
说完,她啪地把电话给撂了。
电话挂断,页面弹回到微信聊天界面,照片静静地落在语音通话之上的聊天框里,秦宝灵给她发了三张照片,一张是下飞机的时候拍的,一张是从酒店拍的窗外的风景,一张是自己的自拍。
一点妆也没化,这女人一直是出了名的素颜漂亮,加上保养得好,自拍照发得大大方方的,一双深棕色的瞳仁亮晶晶的看着屏幕。
明明头发是乌黑的,瞳仁却是有点深的棕褐色,越明亮的白天,越是盈盈发亮,深沉的夜里,就极类黑色,发出两点幽深的晶光。
年轻时候的秦宝宝在黑夜里偎在她怀里,仰起脸来看她。那两点晶光本该是阴沉的,然而异常的柔情脉脉。
她于是时常觉得自己该警惕秦宝灵,她的情妇是太好的演员了,不仅拍戏的时候要演,生活的时候也要演,这个世界是她的大号舞台,李玉珀认为自己即便再清醒,也要提防着被她带入戏。
她不喜欢那种爱情戏。她不喜欢。
李玉珀将页面一滑,从微信点了裴爱善的语音通话,让她按单子留底去确认那些资产到底被秦宝灵买去了多少,每查到一个,就立刻和她说。
然后她拨通司机的电话,让她来树海接自己——去北天云射击俱乐部。
司机开车很稳,要快也快得起来,一个半小时,就到达了坻边县。
北天云就是依照她当年的北斗改造的,她想秦宝灵这个主人可能是不上心,但经理人一定是十分负责,北天云除了有北斗的框架之外,已经完全是一个现代化的实弹靶场。
汽车停到门口,她快步地推开门进去,这会儿大厅里没什么客人,前台服务员听到门响,立刻抬头向她打招呼:“您好,是第一次来玩吗?”
李玉珀没能第一时间回答,她两道目光牢牢地钉在了前台桌面上,上面摆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巴塞罗小熊,怀抱一只玉兰花蛋糕,她知道的,这是申城快闪店今年的新款。
那次去肯德基的时候吴言告诉她的,这是今年最新款。
怪不得那架玻璃展柜里那么多重复的小熊!密密麻麻,像是一个让人无法醒来的美梦抑或是噩梦!
“您好?”服务员有点疑惑,还想再问一遍,就听这个古怪的客人反而来问她:“为什么你们前台会摆着一只小熊?”
“我也不知道。”服务员说,“可能是我们老板喜欢小熊吧,我自从来了,这儿就一直摆着这种小熊,这是今年最新换的。”
她还想问客人到底玩不玩,可是没来得及,客人听到她的回答,大踏步地离开了。
李玉珀坐到车里,司机转头问道:“李总,不在这儿玩吗?那我们回去?”
“不回去。”李玉珀说,她收到了裴爱善发过来的第二个地点,东城区锦绣珠宝城。那是当初她名下最贵的产业,也是她最赚钱的投资,坐落在东城最好的明犀园商圈,正源地产当初破产,她抢到了已经完工的明犀商城,改名锦绣珠宝城,专营珠宝首饰。
十六年间,这里一点也没变,除了维护翻新之外,规划还和当初一模一样,整个一层都是黄金市场,大屏滚动着实时金价,各类奢侈品门店也全在这里,只不过风水轮流转,看奢侈品的人少了,看黄金的是人头攒动。
没有一家上面摆放着小熊。她心里微定,忽然想到这里和射击场不同,秦宝灵虽买下了商场,可总不能独裁到这些租地方的店家都陪着她摆莫名其妙的小熊。
二层则是各种翡翠、玉石珍珠和银器,她一层层地上去,三层是水晶,绿松,南红,蜜蜡,沉香,珊瑚,猛犸牙,还有各种木料和彩宝。
她知道,五层是餐厅,不必上去,四层呢?四层是整间珠宝城的核心,检测室,服务台……
电梯门一打开,服务台就映入眼帘,一只怀抱玉兰花蛋糕的巴塞罗小熊向她微笑。
李玉珀直接按下了按钮,让电梯降到一楼,她飞快地出去了。
第三个地点,第四个地点,第五个地点……每一个地方的前台或者服务台,都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巴塞罗小熊。
说是一模一样也不尽然,因为很早之前,秦宝灵好认真地和她说:“你知道每一只小熊其实长得都不一样吗?”
那个年轻的她抱起床头的一只看了看:“哪里不一样?”
“每只的开脸都不一样的!”秦宝灵说,“我每次都给你挑的是最可爱的!”
年轻的她就笑了:“那你可别在店里说,其他的小熊听了要伤心的。”
“我私下和你说的。”秦宝灵挺直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脸颊,很欠揍地说,“你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大狗熊。”
最后一个地方,是经纬赛车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那位朋友后来把赛车场转让给了秦宝灵。
赛车场和很多年一样,到处都是有钱的年轻人和豪车,她径直走向大厅,不出意料,前台笑容灿烂的服务员前面,摆着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熊。
李玉珀走近了,第一次伸手摸摸了小熊的脑袋,软绵绵的,像她正在蓬蓬地撞击胸腔的心脏。
重重情绪绞缠在一起,她反而无喜无悲,无忧无怒,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晚,她的生日,秦宝灵对她说,她在大荣府的东西都在那间房间里,树海和壹号院的东西全在珠港别墅里。
那些东西,想也知道,一定是衣服首饰,各种各样的杂物,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还有她各种各样的手稿和收藏品。
还有一部分东西呢?
她的跑车,那么大的大件,运到珠港去也不好运,秦宝灵总不能将其藏在时空的缝隙里,让她一点首尾也寻不到。
现在答案是昭然若揭了。
前台接待很热情:“您好,是第一次来玩吗?是自己带车还是用我们的车?”
李玉珀缓缓地眨了眨眼,问道:“你们是有仓库吧?”
“是的。”前台马上答道,“我们的仓库提供存车服务,会定期为您清洗保养,想要存车也是可以的。”
“可以查存在你们这里的车吗?”李玉珀又问。
“当然可以。”前台说,“您告诉我名字。”
“姓李,”李玉珀说,“名字是玉珀,玉石的玉,琥珀的珀。”
“不好意思,没查到这个名字。”前台抬起头,补充道,“您可以查车型的,我们颜色之类的数据都有记录在案。”
李玉珀心念一动,她没有说自己那些更有辨识度的车,例如编号099的镁银色迈凯伦F1,第一批的哑蓝色布加迪威龙16.4……而是说道:“奔驰CLKGTR,银色。”
那是秦宝灵第一次生日的时候,她送出的生日礼物。
前台很快检索出了:“纯银色,是吗,一点涂装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李玉珀说。那辆车就是一道雪银色的闪电。秦宝灵或许接受不了跑车的速度,但她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会喜欢这道重逾千金的闪电。
前台把这个名下其他的车和她一一核对,最后仰起脸来看着李玉珀:“女士,这个录入的名字确实姓李。”
“叫什么?”李玉珀问。
前台有点为难,自己也是有点微妙地看了看桌上雷打不动的小熊。
“叫……”她犹犹豫豫地说,“叫小熊,备注,让人想哭的臭狗熊。”
【作者有话说】
备注是宝宝自己录的,毕竟她也没想到会由别人念出来……
68谈爱68
◎绞缠到天涯海角,绞缠出地久天长。◎
秦宝灵慢条斯理地往酸奶碗里放果切,酸奶是配料干净的,水果是低糖的,枇杷,樱桃,柚子,还有一点白兰瓜和一小把蓝莓。
电视上播的是她的一部电影,她经常会在没事的时候复盘自己的电影,一部分是自鸣得意,一部分是反复揣摩,以现在的目光来分析自己还能做得更好的地方。
这是她的休闲时间,吴言是不会来打扰的,她一边哼歌,一边把酸奶碗拌好,第一口柚子肉还没吃进嘴里,猛地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秦宝灵没好气地叫了一声,不管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还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更别说是她团队的工作人员了,都绝对不会这样敲她的门的!
她正打算先把这口柚子吃了再说,结果敲门声一阵急过一阵,秦宝灵忍不了了,快步地冲到门口,怒道:“叫魂呢!”
门一拉开,李玉珀站在她面前,穿一件深黑色大衣,愈发衬得肤色雪白,面沉似水,一双灰眼珠静静地盯着她。
“我说你叫魂呢。”秦宝灵毫不客气地说,“能不能有点做客的本分,敲门敲得跟催命一样,李玉珀,不道歉我不让你进!”
说完,她牢牢地把着门,还真就不让人进了。
李玉珀懒得她和夹缠这些,眼疾手快地从门缝中伸过胳膊,揽住她的腰,硬是半搂半推地把她压了过去,顺带把自己也塞了进来。
“你去死吧!”秦宝灵气地直掐她的胳膊,“你来也没用了!就这态度,滚去走收购流程吧!我倒要看看,你哪有那么多钱,浪费到这些东西身上!”
“那些地方我都去过了。”李玉珀说。
秦宝灵怔了一怔,她倒谈不上心虚,只是心里很不痛快,凭什么啊?搞得自己好像一往情深一样,结果李玉珀别说爱了,一句恨都不肯说!凭什么啊?自己才不是一往情深呢!
“李总,你别误会,那些小熊是摆来给您招魂用的。”秦宝灵说,“没错,和你想的一样,还是一出苦肉计,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专等真把你找回来了,到时候感动得你一塌糊涂,继续来做我的裙下之臣,怎么样?”
“裙下之臣。”李玉珀微微地笑了,“怎么叫裙下之臣呢,秦宝灵女士,好像你才是我的情妇吧?”
她从周末煎熬到今天,又煎熬到正正好好的下班时间五点,这才乘飞机赶往天台市,她一分一秒都不想早来,不想让秦宝灵认为她是有多重视那些资产,多上赶着来完成这份刁难,抑或是……多上赶着来见这个女人。
秦宝灵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她办出这种事,不排除是苦肉计呀!让自己感动,真是无稽之谈,每年都亲自换新的小熊,十六年间,无一间断,怪不得那架玻璃展柜里,密密麻麻,重重复复,差点有近百只小熊了。
但这么简单就想让自己感动?秦宝灵,你当初做的事情,再多再可爱的巴塞罗小熊也抵消不了!
脑海里的想法倒是严厉坚决,可她忍不住继续含着笑意:“用你的话说,就是要分清楚大小王,咱俩到底谁是谁的裙下之臣呢?”
秦宝灵盯着她:“你第一次见面,就看我的腿,看我的裙子,你敢说你不是我的裙下之臣吗?”
“裙下之臣并不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李玉珀自若地回答。
秦宝灵半撩起裙摆,挑衅似的看着她:“现在是周五晚上,我让你周末来,你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是打算向我这个胆敢想你的背叛你的贱人来兴师问罪吗?”
“为什么那么做?”李玉珀问她。
“爱你啊。”秦宝灵坦坦荡荡地说,“你走了,我才发现我爱你,都怪你,让我在你在的时候有口说不出,李玉珀,这全都是你的错。”
李玉珀听到这个字,心是条件反射般地重重一颤,那晚她第一次听到,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现在也是一样,只是现在,她完全冷静清醒的情况下,她说不好自己是无法形容,还是不敢形容。
好一会儿,她慢慢地问:“恨和爱,哪个更多一点?”
“没有哪个更多。”秦宝灵说,“恨让爱更爱,爱让恨更恨,我说不出哪个多,哪个都是双倍的。”
李玉珀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她是私生女,如果她认定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无转圜余地的,那么她从出生就注定过不了光明磊落的人生。
很幸运,也很可惜,这个世界就是灰色的,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有苦衷,她妈妈不是自甘下贱,更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只是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其实际的运转方法。
黑与白不分明,爱与恨不分明,面对着秦宝灵,她常常也觉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一点的状态才是最惬意的。
可是那晚,和现在,她不这么想。
她想,要是一切都是分明的就好了。
“爱和恨,最好是泾渭分明的。”她说,“爱多一点,就全变成爱,恨多一点,就全变成恨,爱和恨一样多的话,就不爱不恨,最好做一对互不亏欠的陌生人,你说,这样不好吗?”
“傻X。”秦宝灵低声说,她两条胳膊缠住李玉珀的脖颈,心想你想得倒美呀!
恨就是恨,爱就是爱,不爱不恨,大家就两清,世上哪有这种轻而易举的好事呢?
她要李玉珀恨她,也要李玉珀爱她,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她会和李玉珀绞缠到天涯海角,绞缠出地久天长,直到李玉珀承认那天——她也会紧紧地缠着李玉珀不松手。
她不是没给过李玉珀机会呀,那时候她情绪激动,脑子也不清醒,可惜公主没能抓住,早错失了两清的良机啦!
“真想杀了你。”秦宝灵凑在她耳畔小声说,“李玉珀,既然你来了,那么我要好好地刁难你,那么多地方,那么多钱,要我还给你,是让我大出血呢,要我剜出一块肉来送你,你等着吧,我非不让你好过的!”
一块肉算什么?李玉珀徐徐地想,曾经有个人,恨不能把她的一颗心都剜出来吃掉。
“又不是要你的心。”她说。
“对,最伤人的就是,”秦宝灵笑道,“你不要。”
她说完,早就刀枪不入的一颗钢心被横空劈了一道似的,劈出了一条红铜色的血痕,她松开手:“来吧,看看我这几个月要住的地方。”
县级市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简直称得上是金碧辉煌,恨不能连靠枕都是菱形花纹的棕金色。
秦宝灵坐在深红色的沙发上,继续舀她的柚子肉吃:“我以前可就幻想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李玉珀在套房内转了一圈,坐到她身旁:“结果现在,这样的条件在你眼里根本都够不上格了。”
“是呀。”秦宝灵理直气壮,“那怎么办呢,我家乡就是这样的小地方,我能习惯,倒是你这样的公主,还是忍忍吧!”
刚才电影点了暂停,她按下播放键,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酸奶碗,吃完柚子吃枇杷,吃完枇杷吃樱桃,一眼都不分给李玉珀。
李玉珀专心地看了一会儿电影,轻声说:“小心眼的要死了。”
“就不分给你!”秦宝灵耳朵很尖,马上对号入座,“想吃自己做,我辛辛苦苦做的,还被你敲门打搅了,不叫你赔我一碗都算好的!”
她没想到李玉珀听完,居然学她恬不知耻!“行啊,正好你这果切还有半盒没吃完,酸奶在哪?”
李玉珀悠然道:“既然我是为让你大出血来的,那么就彻底一点好了,也作为你刁难我的代价,我这两天在你这儿,衣食住行,我是一分钱不出了,全由你负责。”
秦宝灵一双眼睛瞪着她,长长的眼睫毛扑撒开来,一张秀美的面孔带着一股天然的凶艳:“你学我不要脸是吧!”
李玉珀从容地说:“是得了你真传。”
“刁难你的代价不是给你那么多产业吗?”秦宝灵怒道,“少胡搅蛮缠!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臭狗熊,吃的又多拉的又多,穿的还贵,谁要出钱养啊!”
“说话文明一点,好吗?”李玉珀声气温柔,“酸奶在冰箱里吗,我问过你了,就不算不问自取了。”
她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盒希腊酸奶,又从小厨房里拿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陶瓷酸奶碗,优雅的把酸奶倒进去,把果切按照大小颜色,十分有审美的摆上去,可比秦宝灵那一碗做得好看不知多少!
“难看。”秦宝灵言简意赅的评价,把那只很难看的酸奶碗拉到自己面前,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很美丽的酸奶碗则推到了李玉珀面前。
套房内十分安静,只有电影的声音回荡着,《欲海横流》,这部电影李玉珀每一个细节都是铭记在心,因为这可谓是秦宝灵事业高歌猛进的真正开端,她拉着自己,在电影院看,在家看,看来看去,全都亲亲热热地看到床上去。
秦宝灵一直是有点天赋的,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演得很好。不过《欲海横流》的主角是个性格极端,故事跌宕的女杀人犯,不管之前的导演怎么说秦宝灵气质邪艳,她都觉得长相的适配度还是更重要的,这样才事半功倍,不是特别愿意让秦宝灵演这个女主。
秦宝灵非要演,并且演得太好了,这个女人有一张最秀美的脸,有一颗最狂热的心。
因为受过太多的模仿,现在这种镜头的调度似乎平平无奇,可2000年电影上映的时候,那副脸上溅满鲜血的赤裸裸的定格镜头,却是千禧年独一无二的犯罪片华彩篇章。
这个镜头她在大荧幕上看过,在小荧幕上看过,第一次看的时候,秦宝灵是演爽了,兴奋之中,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
因为这个女人大概突然想到,自己应该是个美貌柔顺的情妇啊。
秦宝灵直到现在大概都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果然,这才是她的秦宝灵。
杀人见血的缠枝牡丹,野心勃勃的暴烈女人,和自己的理想类型大相径庭,然而就是这种奇特的魔力——
这就是她的秦宝灵!
69谈爱69
◎多么可爱,多么可恶。◎
“所以你也没有全买。”李玉珀说。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秦宝灵说,她细致地往腿上抹身体乳,“有的我抢先买到了,有的人见我来买,就坐地起价,我才不惯着呢,我又没有收集癖。”
她坐到床上:“帮我把这个擦背上——而且,你又没有全卖。”
其他东西都卖了,唯独有一样东西李玉珀没卖,就是那家肯德基店。
我那是怕你买下。李玉珀心想。她没说出口,因为她现在知道,秦宝灵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买下很多了。
她把果酸水倒在掌心,一点一点地按着涂过脊背,秦宝灵明明后背光洁,这大概是一种女明星的防患于未然吧。
“好了。”李玉珀说,秦宝灵略微动了动,肩胛骨像两扇蝴蝶的翅膀,雪白的闪了闪:“好,睡吧,养精蓄锐,明天我预备着狠狠刁难你呢,提前做好准备吧。”
套房内一片黏稠的寂静黑暗,李玉珀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轮廓,好一会儿,她忽然说:“你有收集癖的。”
秦宝灵笑了一声:“我的收集癖仅限于珠宝首饰,好吗?我很挑的。”
说完,她向旁边挪了挪,无声地偎到李玉珀怀里:“别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李玉珀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指习惯性地抚过她的发尾,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如果不是秦宝灵六点钟就让她起床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这个女人听见闹钟响,自己不按,反而在床上滚来滚去地闹她:“李玉珀,把闹钟关了!”
李玉珀蹙眉,真是无语了:“这是你的闹钟,而且定闹钟是有事吗,有事就快起来!”
“我给你订的闹钟!”秦宝灵理直气壮,紧紧地闭着眼睛,“快关掉,然后给我做早饭!”
李玉珀伸手把她手机上的闹钟按掉:“我现在做好,你现在吃吗?”
“你管我吃不吃呢。”秦宝灵道,她显然是还没睡醒,隐隐有再睡过去的趋势,声音也哼哼唧唧的,“你别想轻而易举地从我这儿拿到好处,赶快给我做早饭去,李玉珀,这两天你得把我当成你的衣食父母。”
李玉珀一阵好笑:“既然你是我的衣食父母,那怎么还让我给你做早饭呢?”
“你很牛吗?”秦宝灵哼哼唧唧,“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眼见着她要睡过去,李玉珀促狭地掐了掐她的脸颊:“别睡啊老板,你是大王,你想吃什么早饭?”
秦宝灵的手柔软地握住她的手腕:“嗯……”
“想吃什么?”李玉珀不依不饶,才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秦宝灵眼睫毛抖了抖,脸颊顺势枕在她的掌心里,低声道:“嗯……快去、快去。”
“去哪?”李玉珀再问,秦宝灵就彻底不回话了,在她的掌心里睡着了。
秦宝灵睡着的时候很乖,和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比薯条还乖。薯条睡觉都睡得歪七扭八,秦宝灵睡得直挺挺的,永远占据的是自己那块小天地,绝不往外伸一点胳膊和腿。
李玉珀的指腹轻轻地抚过她的嘴唇,鼻梁和睫毛,她们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等秦宝灵睡着了,她就这样用手指描摹过对方的眉眼。
可能是新奇,也可能是第一次的威力?李玉珀说不好,当时的心情却记忆犹新,她想,怎么会有秦宝灵这么可爱的女人呢?
现在她想她知道答案了,那么可爱,那么可恶,那么可恨。
在秦宝灵身上你用不了中性词,付在她身上的情感,必然和她这个人一样,是极端酷烈的。
她的指尖抚上去,又从额头,鼻梁一路滑下来,当初那个漂亮女孩已经成了现在的这个成熟女人,她也是一样呀,她遇到秦宝灵的时候19岁,多灿烂的青春年华,现在她已经45岁了,小半辈子,全耽搁在秦宝灵身上了。
要是不遇到秦宝灵,好吗?要是遇到的不是秦宝灵,会不会更好呢?
只可惜她从来不想这种可能性,她李玉珀的人生,从来不后悔。
“贱人。”她小声说,手指微微用力,戳了戳秦宝灵的脸颊。
秦宝灵若有所感,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温热的吐息匀长地呼在她的皮肤上。
最后两人都九点才起,秦宝灵小发雷霆,一是为自己侧枕着李玉珀的手心,险些被压出了口水,二是她给李玉珀设的闹钟,对方居然置若罔闻!这是挑衅!
“道歉!”秦宝灵怒视着李玉珀,“我的早饭呢!”
李玉珀懒洋洋地背对着她穿一件燕麦色的针织衫,等秦宝灵把她拽到面前,这才发现这件衣服应该是用裹着小亮片的棉纱做的,整件麻花辫马球衫莹莹发亮,和她的灰眼睛一样,秦宝灵现在看着就来气。
“早饭你都懒得做,倒是有闲心打扮得这么漂亮呢!”
“不是不做。”李玉珀说,“第一,是你没告诉我吃什么,我怎么敢擅自做呢?第二,我可要站在您这位大明星身边,总得有点穿衣的自觉性。第三,你可以帮我买点没那么漂亮的新衣服,衣食父母。”
“我要吃牛油果蓝莓吐司。”秦宝灵说,“加牛奶的,加鸡蛋的,不会做上网搜,要做得不好,我拿你是问!”
李玉珀系好针织衫领口下一枚玳瑁色的纽扣,悠哉的瞟了她一眼,自自然然的出了卧室,让她一拳揍在了一头棉花狗熊上。
她不知道李玉珀不仅出了卧室,连房间都出了,径直敲响了隔壁的门。
为了方便,助理一般都会住老板隔壁,李玉珀知道,按照秦宝灵的习惯,吴言一定就住在她旁边。
她等了一会儿,吴言这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姐……”
“啊!”吴言猛地大叫了一声,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底暗含三分震撼兴奋,“李总,你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们秦总打工。”李玉珀道,“我来是想问一下,是定期有人送食材过来,还是打电话下去要?”
这可是自己助理分内职责,吴言马上大包大揽:“宝姐要什么?李总你和我说,我管这事。”
李玉珀点点头:“她要吃牛油果蓝莓吐司,加鸡蛋,加牛奶的那种。”
“姐说错了吧?”不等她细问,吴言就全盘托出,“是加酸奶的,要是加牛奶,那蛋奶液就没那么好吃了,上次我加错了,姐直说不想吃呢。”
李玉珀心里笑了笑,面上一点不显:“东西备好要多长时间?”
“立刻!”吴言说,“其他东西冰箱里都有,我打下电话,让他们送牛油果上来。”
李玉珀在门外稍等了一等,很快,电梯门打开,有服务员送了一盒牛油果上来,还不是塑料袋装的,是礼盒装的。
她拿着牛油果进了厨房,取出两片全麦面包,用不着搜索教程,就知道该怎么做,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
用勺子把面包中间压出一个小坑,倒上混合好的蛋奶液,把蓝莓和切好的牛油果整齐地摆上去,再送进空气炸锅,烤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了。
她顺带给自己也做了一份,又热了两杯脱脂牛奶——在秦宝灵身边的食物,不是脱脂无糖的,就是全麦健康的,都找不出一样不符合营养金字塔标准的。
面包放到餐桌上,秦宝灵看都不看一眼:“哎呀,我忘了,你用的牛奶是吧?”
“酸奶。”李玉珀说,她切下一块面包放进口里,“*还挺好吃的呢。”
秦宝灵一脸恨恨,用叉子戳爆了一颗无辜蓝莓:“怎么想到用酸奶的!”
“那还得多谢你助理热心肠。”李玉珀抿唇一笑,“快吃吧,一天就这么长时间,你多节省一点,就能多刁难我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话少阴阳怪气的。”秦宝灵道,“说得我跟什么周扒皮似的,烦人不烦人?”
李玉珀真心实意地说:“你说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气人。”秦宝灵嘟囔了一句,一份吐司剩下小半个,全扔到了李玉珀的盘子里。
她看着李玉珀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会儿我们出去转转。”
“可以,我当司机。”李玉珀说。
“想得美。”秦宝灵说,“用你的两条腿跟着我遛,还想坐车呢,想得美!”
十月末的气温已经很低,秦宝灵穿了件深蓝色的大衣,腰带将她的腰束成细细一把。
李玉珀倒不再穿那件黑色大衣了,她换了件浅蓝灰色的混纺大衣,秦宝灵拉着她,在她头上扣了一顶鸭舌帽,李玉珀捏住她的手:“我也要戴帽子?”
“就是你才要戴的。”秦宝灵道,“万一黄湃那徒弟跟过来,你长得又高,就跟个信标似的,可能没认出来我,都认出来你了。”
倒是秦宝灵没戴帽子,只戴了口罩,顺手把鸭舌帽塞到了手包里,率先出了房门。
等到走到酒店外面,李玉珀才明白为什么秦宝灵不戴。放眼望去,街上都没几个人戴帽子的,本来以为戴上隐蔽,结果戴上反而扎眼!
她跟着秦宝灵,沿着路边走,秦宝灵很熟悉路线,这里也没有太长的街道,走起来并不像大城市里那样无穷无尽,而是很快就能看到头,然后秦宝灵带着她驾轻就熟地转弯,走上一条新的道路。
“带你去商场。”秦宝灵说,“作为你的衣食父母,给你买两套衣服。”
她其实一直挺想用自己的审美霸凌李玉珀的,年轻时候的李玉珀就是这样,审美和插花一样天然的统一固定,要颜色浅淡,装饰简洁,剪裁精美,版型经典,而且面料一点都不能将就。
她都不送李玉珀衣服,知道她根本不穿,顶多送两条花花绿绿的围巾,圣诞节的时候逼这只审美优雅的公主扮圣诞树。
县级市的商圈就这么大点,这家酒店和那间最大的商场算是整个市的标志性建筑。再走个十来分钟,抬头就能看到商场的大牌子了。
“路还记得这么准?”李玉珀问。话那么密的秦宝灵一不说话,她下意识地还挺不习惯的。
“没什么大变化。”秦宝灵说,“还有,别找了,别告诉我你忘了,我是去省城批发羽绒服卖的,当时这儿还是县城,卖羽绒服能赚几个钱?”
南方的阳光有一丝湿润的晴朗,李玉珀抬头瞧了瞧,今天倒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我没忘,只是看看街景。”
“街景?”秦宝灵噗嗤笑了一声,“这儿有什么街景可言?”
她在这儿待了六年,初中,中专,那些记忆太鲜明了,直到现在整个县城——现在是市区了,每条街道,每家商店她都是历历在目。
她倒是谈不上恨这儿,因为没钱,在哪待着都是屈辱。反而少年时期还更加舒服一点,反正县城里的中学生,都没什么钱,她长得又美,又聪明,即使不是学习上的聪明,在学校里也是足够呼风唤雨了。
反而进了社会才难混,出了那时候还算单纯的学生圈子,群狼环伺,每一步,她都得走得小心翼翼,心惊胆战。
不过她不想来这儿也是真的。家里不少人现在都住在这儿,她想尽力避免和这些人接触。
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觍着脸借钱让她帮忙找工作的亲戚也就罢了,她最不想见的,是自己那些所谓最亲的家人。
一旦见了他们,就会让她明白一个很难堪的事实,在这世上,就连她的家人也谈不上爱她,更别提别人了。
这条路热闹,摆着各种小摊,有卖水果的,还有卖各种街头小吃的。李玉珀很少来这种地方逛,刚站定想看看一个手动切黄皮甘蔗的机器,秦宝灵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身边。
但是和李玉珀在一起,一切都没关系。
李玉珀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怎么样呢?她的难堪她一样也有,她的家人也不爱她。
没人爱她们,没关系,她想和公主爱彼此,很可惜,都怪李玉珀,她们日夜在对方身边的那十年,她没能认清自己的想法,永永远远错失了坦诚的最佳时机。
都怪李玉珀,都怪她,即便是自己认清了想法,也不可能坦诚给这头狗熊公主的。
“想吃甘蔗吗?”秦宝灵问她。
李玉珀微微摇了摇头:“只是看看。”
停了一停,李玉珀说:“既然要逛,我们去你老家也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你个狗熊怎么好意思打扮的这么漂亮的?不许你吃牛肉面!
70谈爱70
◎你真可爱。◎
“那你走不到的。”秦宝灵好像是敷衍了一句,“走吧,商场快到了。”
商场二楼是女装,没有奢侈品牌,都是一些二线女装。李玉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秦宝灵高高兴兴:“做好准备吧,衣食父母准备给你买衣服了!”
“这些衣服不大适合我。”李玉珀早在来之前就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现下真是成真了。
“我知道啊。”秦宝灵无所谓,“管它适不适合呢,你不穿上怎么知道?”
她挽着李玉珀的胳膊,硬是给随便拉进一家店里:“这样,你去更衣室,我替你选衣服,我选什么,你就得穿上什么试试。”
“这不好玩。”李玉珀说。
“哈!”秦宝灵冲她眨了眨眼,“我觉得好玩呀。”
秦宝灵轻巧地打发走了店员,又把李玉珀扔到了更衣室门口,这才饶有兴致地选了起来。李玉珀这人,不论是年轻时候还是现在,穿衣风格都是一以贯之的统一,正装长裙就不用说了,哪怕是休闲,也给人感觉不是真休闲。
她坏心眼地故意选了一件大红色的卫衣,又选了一条带钉珠的牛仔裤,递到李玉珀面前:“穿上。”
李玉珀扫了衣服一眼:“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秦宝灵笑盈盈的:“那便宜你啦!”
来都来了。李玉珀劝告自己,最终还是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秦宝灵等了没两分钟,就见李玉珀打开门,哪怕是被身上的衣服搞得头疼,依然是脊背挺直,姿态优美地出了更衣室。
她本来就不显老,只是面孔美丽身材成熟,怎么看都是三十出头,现在可好,穿上这喜庆的卫衣,再加上牛仔裤,秦宝灵乐不可支:“天呐恭喜你看起来下三十岁了,现在也就二十九吧!”
李玉珀强忍着,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给出了一个中肯评价:“刷嫩漆都没有这样的。”
这身衣服和她本人简直是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别扭,什么二十九岁,秦宝灵少来这一套!
“对自己说话就别那么狠了吧。”秦宝灵兴致勃勃地又递过来一件衣服,“算啦,不为难你啦,换上这个试试呢。”
李玉珀展开这件衣服,一件鲜粉色的一字肩连身裙,肩口处是花苞样式,做得十分可爱。
她眼前一亮,脑中一黑,已经没有力气和秦宝灵辩驳了,知道自己今天是上了贼船,不试到秦宝灵满意是脱身不了的。
“你这样会有报应的。”李玉珀平淡地说出预言。
听完,秦宝灵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件衣服:“我知道的,风水轮流转,我已经预备好到时候做你李总的芭比娃娃啦。”
要是她刁难秦宝灵,才不会用这样无聊的招数!
李玉珀心里气不忿,面上一点不显,又进更衣室换衣服了。
秦宝灵从这件事上得到了莫大的乐趣,把想让李玉珀穿的衣服,通通都穿了一个遍。她还在脑内给这头臭狗熊构思故事,要是这狗熊没那么有钱,出生就是个土妞,现在大概也就是穿上这些衣服啦!
到时候搞不好还是自己瞧不上她呢!嫌弃谁品位低呢,你出生就在罗马,我出生就在驻马店,你牛气什么呀?换你来过我的日子试试!
秦宝灵买下了大半,并且勒令李玉珀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宝蓝色的连帽卫衣和她出来。
宝蓝色卫衣上笨头笨脑地趴着一只小熊,李玉珀浑身别扭,只得两手拎着购物袋,头一次有点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出了商场。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有点怕出门见到人。
秦宝灵把给她的棒球帽放回到自己手包里,帮她抿了抿大衣领口,把卫衣帽子掏出来蒙在她头上。
两人站在商场街道拐角的阴影下,李玉珀垂着目光看她,长长的眼睫毛在帽子下投下一片柔软的阴影。
可爱的卫衣和帽子软化了这位混血美人的轮廓,一刹那间,秦宝灵觉得她深沉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都失却了攻击性,十六年的时间之河滔滔流过,秦宝灵怔了一怔,低声道:“你真可爱。”
李玉珀咬住了自己口腔里的软肉,她一言不发,秦宝灵也回过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吧,我们是去酒店点外卖,还是顺路在外面吃。”
“点外卖吧。”李玉珀说,她穿着这身衣服,实在是没办法在外面多待。
秦宝灵看破了她的想法,偏偏不遂她愿,到了酒店,看她刚放下购物袋,就从手包里把车钥匙掷过去:“走,咱们出去。”
李玉珀就知道她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提都不提换衣服,拿着钥匙就要开门。
倒是秦宝灵发问了:“怎么都不问我去哪?”
李玉珀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是来尽情让您刁难的吗?衣食父母,我可不敢对你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
“还算有点自觉。”秦宝灵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听我指挥吧,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打狗,你不能捉鸡!”
电梯一路降到地下车库,李玉珀系好安全带,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秦总,那您把目的地输一下吧,我们是打狗还是捉鸡去?”
秦宝灵靠在椅背上,眉眼弯弯:“第一件事,有点眼力见的,先帮你的老板我,把安全带系上呀!”-
秦宝灵最终没输导航,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那家店具体叫什么了。她一点一点指挥李玉珀开的,果然,到地方之后,那家老店还在,甚至布置都没什么改变。
这种老店人不少,人来人往的,李玉珀还没看完菜单,秦宝灵就替她也点好了,一份麦饼,一份扁食,一碗给自己的姜汁桃胶炖蛋,还有一碗给李玉珀的牛腩麦虾。
“麦虾……”李玉珀有点疑惑地说,明明她这张脸办什么都是聪明的,可惜有胸前那头笨熊加持,秦宝灵现在看她也是傻头傻脑的!
“不是真的虾。”秦宝灵浅浅地勾起一点微笑,“有点类似面鱼?面粉加水成的粉浆做的。”
李玉珀本以为她会追忆往昔一下,就挑起目光看着她,没想到等到东西都上齐了,秦宝灵还是不说话。
“等着我讲故事呢?”秦宝灵横她一眼,“我做什么要给你自揭伤疤?我嫌丢人。而且别装出一副想听的样子,你明明就懒得在乎我那些鸡毛蒜皮的悲惨过去。”
“这话又是从何而来?”傻头傻脑的小熊绷紧了脸孔,“我可从来没用鸡毛蒜皮形容过你的那些往事,而且你以前不是不排斥讲吗?讲了可怜得很,又能要上一笔,现在功成名就了,就成自揭伤疤了,合着以前不嫌丢人,现在后知后觉地倒是要上脸了?”
“我讲的时候没想要东西!”秦宝灵压低声音,凶艳地瞪着她,“我是想卖可怜,像卖娇一样让你心疼我,我是觉得丢人,可是有个人愿意倾听我,你知道多难得吗?我就想让你安慰我,可你呢,听到一半,我哭的让你心烦了,你摸小猫一样摸摸我的脑袋,你说好啦,别伤心啦,我送你点东西吧,是不是你说的!”
是她说的。她想安慰秦宝灵,她认为自己知道秦宝灵最爱什么,所以想用秦宝灵最爱的东西安慰她。
“你不是让我心烦了。”李玉珀忽然说,“我是感觉你说不下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一段沉默,好一会儿,秦宝灵说:“初中的时候离这儿近,常来这儿吃东西。我吃食堂都拮据,不过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请我吃,就吃你面前这份最贵的牛腩麦虾。”
“我那时候就很漂亮。”秦宝灵昂着头补充道,“我那时候就特别漂亮。”
美貌是她最大的武器,纵使怀璧其罪,她也甘之如饴。
“是,”李玉珀道,“你天生丽质难自弃。”
“我穿越到古代,能做杨玉环。”秦宝灵没头没脑地说。
“是。”李玉珀继续道,“你穿越到春秋,能当西施,穿越到汉朝,能当王昭君,穿越到东汉,能当貂蝉,穿越到唐朝,能当杨玉环。”
秦宝灵扑哧一声笑了:“那我够累的。”
“能者多劳。”李玉珀笑道,“你这么漂亮,一个人能演四大美女。”
“去死吧。”秦宝灵说,“我没原谅你。”
她不等李玉珀说话:“我知道,你也没原谅我,不用讲出来的。”
姜汁炖蛋滚烫,这种味道,她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尝过了。
再坐到车里的时候,秦宝灵往导航上输入一个村名,李玉珀知道,那是她的老家。
“回酒店吧。”李玉珀说,“今天逛了大半天了。”
原来李玉珀知道她难受。
秦宝灵想,原来这个冷心冷肺的混账是知道她难受的。
“走吧。”秦宝灵说,“之前不是你提出要去的吗?去看看也没什么,家里人都不在村里了,也没多少人了。”
南方的新农村不少都建设得非常好,但秦宝灵老家不是那种自建别墅林立的。这个村子确实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的。整个村子最惹眼的地方,是一栋哪怕在自建房里也称得上是十分豪华的别墅。
汽车停在别墅门口,雕花的大铁门在阳光上散着冷冷的寒光。
“这是我出钱建的。”秦宝灵说,她语气冷漠,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说别人的事情。
“说老家是本,让我修了一栋那么好的别墅,连祖坟都翻修了,结果住了不到一年,还是嫌村里这不方便那麻烦,要到县城里住,要住县城最好的房子。我妈劝他说现在还不满意啊,他说我妈讲的那是什么话,儿子还没结婚还没在京城里找到好工作,怎么就成他一个做爹的满不满意了?”
“算了。”秦宝灵不讲了,她把头别过去,“算了。”
秦宝灵这个女人任何事情都不会算了,唯有这件事,只能算了。
不是惦念那点不存在的父女或者姐弟亲情,是涉及到她的切身利益,她是玉,不能和瓦片一起碎了,那就只能算了。
世上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李玉珀侧过脸,伸出胳膊,指腹在秦宝灵颊边擦了一擦,干燥的,她没有哭。
秦宝灵噙着笑:“不至于,行吗?”
李玉珀望着她,突然说:“想来想去,不能让你一个人说这些,否则不太公平,是吗?”
她明明是疑问句,却顿也不顿,很顺畅地讲了下去,那是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的事情,因为没必要,算了,不至于。
“我14岁的时候才摆脱了私生女的身份,在此之前,我一直读的是京城最好的学校,毕竟李承没在吃穿用度上短了我。”
“那些孩子基本都是有政商背景的,每一个的家长都是来头不小,关系盘根错节,整个小学六年,因为眼睛的颜色,因为混血,我被人叫过杂种,初中的时候,李玉璋知道了我的存在,就让他的学弟纠结人想好好的整整我……”
“有些人现在还和我有联系,我忘不掉,人家早忘得干干净净,大家年轻的时候是玩伴,现在是合作伙伴,彼此恨不得用上一个词,叫做相敬如宾,再小心眼的人,也只能算了,即便是有心使些小绊子,在现在的情况下,都显得幼稚的没必要了。”
“即便是睚眦必报,有些时候,也不一定能报。活得再风光,也有打落牙往肚子里咽的时候。”李玉珀平静地说,“秦宝灵,我知道你觉得我瞧不起你,我也可能确实有段时间瞧不起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也曾活得很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