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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谈爱71

    ◎吃掉我吧……◎

    “贱人。”秦宝灵说,她笑了,“我们换一换,我叫你贱人,你叫我傻X,好不好?”

    “别得寸进尺。”李玉珀说。

    秦宝灵忍不住笑出了声:“哎呀,这么一想,我们真是一对贱人,一对傻X啊。”

    她笑得很快活,李玉珀就见不得她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打住吧,我可事先声明,贱也分品种的,我从来不是瞧不上你身份贱,是瞧不上你心灵贱。”

    “妈呀。”秦宝灵道,“大姐,你以为你心灵很美吗?”

    李玉珀一指头戳在她脸颊上,秦宝灵不甘示弱,伸脚就要踹她,被她捉住脚腕拉了下来。

    今天秦宝灵过的不是恒温的日子,大衣里老老实实地穿了针织衫和长裤,只不过长裤里藏了一双小猫袜子,袜筒上两只小耳朵探头探脑。

    “来了一个更会刷嫩漆的。”李玉珀道,松手把她的腿还了回去。秦宝灵故意往自己今天新给她买的运动鞋上踩了一脚:“怎的?我漆刷的嫩,你羡慕嫉妒恨呀?”

    李玉珀懒得搭理她,启动了车子,回城的路上秦宝灵按开了音乐,基本是以开演唱会的水准唱了一路,等到进了房间,立马指使道:“给我倒水!”

    “谁让你唱那么久的。”李玉珀毫不客气,一边倒了一玻璃杯的温水,一边想到,应该把那罐荔枝蜜拿过来的。

    秦宝灵小口小口地喝了,颐指气使地把玻璃杯递过去,李玉珀洗好放到岛台上,刚坐到沙发上,秦宝灵就把小腿搭在了她的膝盖上。

    “怎么?”李玉珀道,“还要帮您揉揉啊?”

    “这可是你主动的。”秦宝灵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哎呀,真拿你没办法,揉吧。”

    李玉珀不懂怎么按摩,随手隔着长裤捏捏她的腿就算完事,秦宝灵不依不饶:“你这完全是敷衍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玉珀说,“就这程度了,你凑合吧。”

    “不行。”秦宝灵很坚决,“李玉珀,搞清楚你的身份,这会儿我正刁难你呢,你居然让我凑合?”

    她下命令了:“出去买一瓶按摩精油回来,必须好好地把我伺候舒服了才算完。”

    “对了。”她的补充堵死了李玉珀的最后一条路,“不准换衣服,还得穿这套笨的!”

    一个小时后,李玉珀回来了,不仅带了精油,她把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秦宝灵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包炒栗子。

    李玉珀到厨房拿了一个陶瓷小碗放到茶几上,主动一个个地剥起了栗子。金黄的栗子肉安静地落到小碗里,她余光瞥了秦宝灵一眼:“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没看你,”秦宝灵认真地说,“我在看平行世界的李玉珀呢。”

    李玉珀又剥出一枚栗子肉放到碗里,秦宝灵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一个平行世界的李玉珀,冬天会给我买炒栗子,夏天会给我买冰淇淋,对我百依百顺,全世界最爱我的李玉珀。”

    “什么傻话。”李玉珀道,“冬天买炒栗子,夏天买冰淇淋,这算什么很高质量的好吗?现在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都没有这种傻乎乎的爱情观了。”

    秦宝灵不屑一顾:“二十岁的女孩子当然没有了,因为她们还没有犯傻的资格。我是谁呀,我有钱有势,就稀罕这点情绪价值,还不行?”

    李玉珀无言以对,秦宝灵倒是很有兴致,戳戳她的后背:“你有看过咱俩的同人文吗?”

    “有一篇,我印象特别深刻,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平行世界。”秦宝灵笑吟吟地,“你是个家境贫寒的大学生……”

    “你是大小姐?”李玉珀问。

    “俗了!”秦宝灵说,“我也穷,还批发卖羽绒服呢!”

    “没点新意。”李玉珀说,“都写文章了,还不给你换个工作。”

    “你懂什么。”秦宝灵小发雷霆,“这就是现在最流行的出租屋文学,你懂不懂潮流呀!”

    李玉珀真诚地建议:“少看点小说吧,一天天地净胡言乱语。”

    “你知道吗?”秦宝灵说,“有些人想听我胡言乱语都没机会。”

    李玉珀剥栗子的手停了一停,淡然道:“有人想听我说别胡言乱语都没机会。”

    “那你大可以去找那种人啊。”秦宝灵说,“怎么,是找不到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爱听你胡言乱语的人呢?”李玉珀原话奉还,“是找不到吗?”

    可惜秦宝灵棋胜一着,很平淡地说:“不想找。”

    李玉珀没话说了,她把小碗往秦宝灵的方向推了推,然而这个女人不买账:“认清你的身份,你把碗放到那儿就想我来吃,你是喂猫呢?”

    秦宝灵的语气软下来:“怎么不讲话了呀?对我的爱不知道讲什么好吗?反正我已经摊牌了,我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你还想躲多久呢?”

    李玉珀依然是没说话,她站起身走出去,秦宝灵听到水流的声音,知道她是去洗手了。

    栗子壳剥得满手灰黑,李玉珀洗干净,坐回到沙发上,揽着秦宝灵坐到自己大腿上:“那我现在喂人吧。”

    她把一枚栗子肉递到女人唇边,秦宝灵瞟了她一眼:“看来某人还是不太想面对呀,想用栗子堵住我的嘴了。”

    “不用试探了。”李玉珀说,“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

    我总会面对的,迟早会面对的。

    “是,你迟早会面对的。”秦宝灵说,“只是不是现在,对吗?”

    她吃掉了栗子,淡淡的甜味香气萦绕在唇齿间。“无所谓啊,反正我也不催你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就不想找呢?我现在要是想找的话,依然是有一大把的人愿意扑上来。”

    “你是谁呀?”她问,“对我就三个字,不对,六个字,不值得,瞧不起,天呐,你是谁呀,有时候我甚至都想,我为什么不和你真撕破脸呢?咱们俩是靠什么在维持着呢?一个刁难游戏就想让我出血八位数,你说我是不是恋爱脑发作了呀?”

    “别把两件事情混淆在一起。”李玉珀冷冷地说,“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买了我的产业,这是一件事,你把你爱我当作对我的武器,这又是另一件事,少在这儿装什么心灰意冷。”

    “你知道咱们两个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撕破脸吗?”秦宝灵忽然说,“最接近撕破脸的时刻,在纽约,你神兵天降,好像是命运的安排,还有那次,我用周姐的电话逼问你,第二天,你就用探望薯条的借口来见我……”

    李玉珀定定地望着她,是啊,她在干什么呢?

    倘若在纽约是秦宝灵的失误,是所谓命运的安排,那天呢?她就如此恰好的,即便那一天真的是周末,非要那一天去吗?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个呼之欲出的字眼,那只爱的大蝴蝶扇起翅膀,从未停歇,扑扑烁烁的在她浑身的鲜血里穿行。

    她不肯想了,更被下了噤声的魔咒,只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低头,轻轻地吻了吻秦宝灵的嘴唇。

    凡事都有两种可能,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她很果断,然而从不认为自己能一直赢。做生意最重要的品质还有一项,叫做谨慎。

    如果她自己是孤身一身也就罢了,李承去世后,她和李玉璋的战争正式打响,二十七岁的她是深思熟虑过的,假如自己输了,到底该怎么办。

    即便把整个广灿输出去,她还有其他的产业,她做好准备,还能东山再起,她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可是……可是,她不是孤身一人。

    还有一个人,和她朝夕相处,和她在一起了十年时间,见到她的时候就笑,闹脾气的时候天崩地裂,一只自私自利的小猫,一只爱收集珠宝的大兔子,那是她的情妇,她把她养得身娇肉贵,就该对她负责到底。

    她能保证秦宝灵继续过这种生活,她绝对能够保证。但是辉煌的事业和前途呢?

    拼尽全力,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是拼死一搏,保住秦宝灵的前程,意味着她要对李玉璋低头,她要放弃她的一切,甚至放弃她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样的选择题,她要选什么,昭然若揭。

    那后路不是秦宝灵想要的,她知道。

    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她可以给她一条更好的后路,只要牺牲自己,但是……有什么必要呢?

    秦宝灵说自己没有给她准备后路,她不辩驳,不粉饰,不为自己开脱。

    她可以给她更好的,最好的,但是没有给,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无话可说。

    秦宝灵伸出两条胳膊,缠住她的脖颈,每次接吻,她都喜欢这样,紧紧地缠住李玉珀,仿佛是怕她逃开,抑或是想要将她缠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气喘吁吁的吻,粘稠的呼吸,秦宝灵在接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能杀了李玉珀,但是能吃了李玉珀。

    从她的舌头开始,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后一口一口咬下她鲜红的心脏。

    “吃掉我吧……”她喃喃地说,“李玉珀,吃掉我吧……”

    偶尔她想,李玉珀,我杀不掉你的话,你来杀掉我吧……我不要再为你烦恼了,不要爱你了,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又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何必在这里抵死纠缠呢?

    真不想爱你了,真不想爱你了呀!

    李玉珀低低地嗯了一声,突然笑了,一双灰眼睛亮晶晶地闪烁:“嗯,吃了你……你有栗子的味道。”

    72谈爱72

    谢谢哦Karl深水加更

    ◎是那时候你不对我表达,于是我,难以启齿。◎

    “今早吃什么?”李玉珀终于摆脱了那些刷嫩漆的衣服,心有余悸地穿上了自己的,“还吃昨天的吐司吗?”

    “不吃。”秦宝灵懒洋洋地说,“今天中午张导请我吃饭,你和我一起去,做我的司机,兼拎包人员。”

    李玉珀站在穿衣镜前,细致地理好自己毛衣的袖口:“那早饭想吃什么?”

    秦宝灵睁开一点眼睛瞧她,真标致的一个背影,颀长秀美,脊背永远是挺直的。在她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这个背影,这个女人就已经构成了她对梦中情人的全部想象。

    只不过她现在可见识得多了,年轻的她稀罕李玉珀,现在的她,李玉珀求她来爱,她都得考虑考虑呢!

    “想吃点好吃的。”秦宝灵说。她卖关子,李玉珀就很配合地问:“什么好吃的?”

    秦宝灵给出答案:“高热量的。”李玉珀不厌其烦:“什么高热量的?”

    “牛奶里面放的。”秦宝灵一说,李玉珀马上知道是什么了。

    可能是小时候太缺吃的了,秦宝灵总是有点小孩子口味,爱吃甜,爱喝牛奶,尤其爱学着儿童电视剧,往牛奶里面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且很奢侈,好几个牌子好几种种类的往里放。

    她最爱的有三样,李玉珀记得清清楚楚,加了奶粉的蛋奶星星,加了可可粉的谷脆格,还有一种五颜六色的燕麦玉米彩圈,她总会最后撒,粉色,橘色,黄色,优哉游哉的浮在牛奶上。

    只不过自从接到了《和平鸽》后,这种幼稚可爱的早餐频率锐减,秦宝灵只是偶尔吃了。

    李玉珀出去,敲开了吴言的门,她不是不能给前台打电话,而是在酒店住着的工作人员都是录入过的,还是吴言这种正儿八经的秦宝灵助理身份方便些。

    这几年秦宝灵应该极少吃这种东西了,吴言听完还有点懵,都写在便笺纸上才给前台打电话。很快,一个电话回过来,吴言一愣,对李玉珀说:“李总,已经没有蛋奶星星了,现在都改过名字了,叫蜜奇星。”

    “配料变了吗?”李玉珀马上问。

    吴言问了好一会儿,对面应该换了好几个人接,最终一个有孩子的工作人员确定:“我家孩子说变了,现在是蜂蜜的,以前加的是奶粉和蛋黄粉。”

    “让他们去买吗?”吴言下意识地问她,李玉珀摇了摇头,吴言不明所以,还是把电话给放下了。

    “如果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去买这种大部分超市应该没有的东西。”李玉珀说,“等到需要的时候,秦宝灵就该有耍大牌的新闻了。”

    吴言刚才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就说:“那我去和姐说吧!”

    李玉珀这次浅浅地笑了:“她知道。”

    秦宝灵怎么能不知道呢?刁难游戏可还没结束呢!

    何止是为了这八位数资产的刁难啊,秦宝灵是趁着良机,要把那些年的轻视,那些年的恨,通通地还回来。

    她忍不住又笑了一笑,她还没让秦宝灵还当年的背叛呢,秦宝灵倒是想让她先还了!

    李玉珀道:“你休息吧。”吴言看着她开门出去,一颗心咯噔一声,这位李总不会要亲自去找那个什么所谓的蛋奶星星吧?

    她没想到的是,李玉珀还真去了。

    既然来都来了,李玉珀就心甘情愿接受这个游戏。她从地图上找来所有的商场和超市的电话,一家一家地打,凡是不确认有没有的,都去跑一遍。周边的县镇也不放过。

    其实说来好笑,这样的傻事,她之前又不是没做过。现在她至*少是在配合秦宝灵玩游戏,当时呢?她只是想送秦宝灵一件七夕礼物而已。

    她提前看中了王室珠宝拍卖会上的一枚红宝石玫瑰胸针,她知道秦宝灵喜欢红玫瑰,预备着拍下送给她,结果叫价的时候,她正好去开会,派去的工作人员打不通她的电话,不敢贸然加价,把这枚胸针拱手让人了。

    说实在的,她完全可以换个礼物,流拍的珠宝也是一大把,不乏美丽的胸针,可她就要那枚。

    一开始她送秦宝灵的礼物是随便的,反正只要昂贵漂亮,这个女人就喜欢。后来她情不自禁地开始送秦宝灵喜欢的,她费尽心思,终于把这枚胸针在七夕节当天送到秦宝灵手里的时候,她想,她要再不换一个情妇,真的就来不及了。

    结果她到底是没有换。

    面对秦宝灵,她有太多鬼使神差的时刻,比如现在,即便她接受这个游戏,她难道没有一个更轻省的方法吗?

    她只是没选,像当年那枚红玫瑰胸针一样,蛋奶星星和胸针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秦宝灵喜欢。

    那个女人喜欢,她想真的很恐怖,她费尽周折,也觉得很值得。

    中午十一点,她终于搬着一箱蛋奶星星上了电梯。那是旁边一家县城超市仓库里的存货,箱子上落满了灰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秦宝灵开了门,瞥了一眼那个陈旧的箱子:“去洗澡吧。”

    李玉珀没说话,放下箱子,从她身旁走过,去淋浴间了。

    “傻X。”秦宝灵低声说,她脚尖踢了踢那箱蛋奶星星,半垂着睫毛,又踢了踢,箱子里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满箱的蛋奶星星在高高兴兴地碰撞。

    “傻X。”秦宝灵说。

    李玉珀出来,换了一套新衣服,秦宝灵把手包丢给她:“走吧。”

    汽车一路导航,没有导航到和这家酒店一样金碧辉煌的饭店,而是导航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餐厅,张赞在二楼的包厢里等着她们:“这还是宝灵推荐给我的特色菜呢,说网上口碑也很好。”

    “张导没来过这儿,看什么都新鲜。”秦宝灵道,“我把李玉珀给你带来了。”

    张赞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李玉珀主动说:“不用说了,我明白的。”

    “张导别误会。”秦宝灵拆开筷子,“不是我替你劝的啊,这么多年李玉珀从来没干涉过导演选角,好不容易想行使权力一次吧,还遇上了我这种硬茬子,她要怪,也得怪我,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们一切照旧。”

    明明是张赞请客,这场饭局秦宝灵却更像主角,她讲个没完,讲这儿的风土人情,讲这儿的特产美食,讲这儿的方言,勾着张赞没完没了地聊剧本。

    李玉珀不说话,就这么听她说。秦宝灵说方言的时候更娇气了,说的一句话她都听不懂,她忽然想,可能以前秦宝灵就是这么骂她的,趁她听不懂,狠狠地编排她。

    这顿饭吃完,她开车带秦宝灵回酒店,秦宝灵坐在沙发上,脱下高跟鞋,平平静静地说:“明天你回京城,我会让我公司的人联系你,配合你完成手续。”

    “刁难够了?”李玉珀问,她坐到秦宝灵身边,惯性地将她赤裸的小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不够。”秦宝灵大大方方地说,“让我刁难一辈子,也不够,但是时间到了,所以放你回去。”

    李玉珀捏着她的小腿和脚踝:“别那么不情愿,不想给可以不给。”

    这下秦宝灵倒是笑了:“怎么,突然这么通情达理呀?”她摆脱开李玉珀的手,双脚踩在她的膝盖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愿意让你知道那是我买的,因为我猜都不用猜,你这样高傲的人,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你。既然都背叛了,又假惺惺地弥补什么,念什么旧情呢?”

    李玉珀望着她,她也望着李玉珀:“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半晌,李玉珀说:“是,但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她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萦绕在脑海里,她下意识地不敢触碰,不敢说出口,她生平怎么会有这么懦弱的时候?

    秦宝灵说得对,她就是头狗熊,就是个孬种,她最逃避,最害怕的,竟然不是失败,而是……

    不止这些,她感到羞辱不假,刹那之间,认为秦宝灵是假惺惺的弥补也不假。可当去遍了那些地方,她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

    “你原来这么爱我吗?”李玉珀说,这八个字吐出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口唇中溢出来,她喉头滚动,她明明是最不缺爱的公主啊,她要什么有什么,她什么都不缺,当然也不缺爱啦。

    她是最不缺爱的啊,那么,有什么具体的人,这么热烈地在爱她吗?

    除了秦宝灵,没有人。

    除了她最……不对,不对,她最什么呢?

    “太可惜了,不是吗?”秦宝灵说,“你走了,我才意识到爱你。”

    “不可惜。”李玉珀勉力笑了一下,“你不是都说过吗?都怪我,才让你在那十年说不出爱。”

    “是呀,都怪你。”秦宝灵从善如流,“李玉珀,都怪你,爱到最后,爱和恨全都分不清了,真心假意也分不清了,李玉珀,都怪你。”

    “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李玉珀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秦宝灵笑道,现在这种话,她也信手拈来了,“所以不分啦,爱也好,恨也罢,李玉珀,在这方面,你真是比我差得远啊,感情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吗?还是我这个人,令你难以启齿?”

    李玉珀定定地盯着她,好一会儿,给出了一个令人有些讶异的回答:“不是你这个人,令我难以启齿,而是之前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你不对我表达那种感情,于是我,难以启齿。”

    现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更加,说不出口。

    秦宝灵一怔,她慢慢地眨了眨眼,将头别了过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啦,现在我表达了,给你一个最后期限吧,跨年之前告诉我答案吧。”

    “你以为你是谁啊。”她说,“李玉珀,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很高贵吗?真是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

    她站起身,匆匆地去了淋浴间。

    李玉珀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抬起手,擦了一下面颊,擦到一片滚烫濡湿,她第一次发现,她原来是哭了。

    73谈爱73

    ◎我们回家吧。◎

    秦宝灵名下的这几项产业陆续过户,完成最后一项锦绣珠宝城的过户之后,李玉珀将一份礼物交给了熹宁的财务总监,托她去向秦宝灵报告工作的时候送过去。

    彼时电影已经开机,秦宝灵接过这个礼物,在化妆间打开,纸袋里一上一下放着两只绒盒,她打开第一只,是一枚笼中鸟胸针,金笼之中,关着一只璀璨的宝石小鸟,她一怔,心口一顶一顶地发疼,赶忙又打开了第二只。

    依然是一枚胸针,只不过金笼已开,宝石小鸟站在笼口振翅,这是一枚自由鸟胸针。

    秦宝灵嫣然一笑,对财务总监说:“回去的时候,代我谢谢她。”

    李玉珀收到了这份谢谢,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头一次给秦宝灵的微信,给这个背叛她的女人的微信主动发了第一条消息:不用谢。

    等到晚上,秦宝灵大概是下了戏,终于回复:天呐真的是值得纪念的一刻李总主动和我发微信啦。

    李玉珀抿了抿唇,透过屏幕,都能想象到这个女人的神情:不要阴阳怪气。

    对面发来一只翻滚着的薯条,要换作以前,李玉珀想,她就关上手机不再回复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这样心软,小熊,资产,抑或是秦宝灵的剖白?

    她头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心软,认识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对秦宝灵做出自己想象中凌厉的报复,即使她……背叛了自己。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令她辗转反侧的字眼,不知道现在想来,是想逼自己心硬,还是想逼自己拒绝思考秦宝灵给她的最后通牒。

    薯条表情包已经出到了第七弹,她反复斟酌着要选出哪一个回复,还没来得及,她的小号就收到了一条雀跃的微信:看,混账给我买的。

    下面配着一张图片,一个红色的陶瓷碗里盛着牛奶,上面满满地撒了蛋奶星星,看起来十分可爱。

    李玉珀淡淡地笑了笑:那看来那个混账挺会投你所好的。

    勉强吧。对面很矜持,我觉得我这个混账不如你的,你那个混账我猜好会提供情绪价值的,我这个呢,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直到现在,还没有对我敞开心扉呢。

    第一,你又不了解我这个混账。李玉珀条理分明的输入,第二,每个混账面对的事情不同,不管你会不会换位思考,都要考虑一下,你的混账在这种情况下,她恐怕是不敢轻易地敞开心扉。

    那就一步步地来。对面不假思索,上次你的问题,我没有回答,而我的问题,你也没有回答,反正不着急呀,那就一步步地来。

    李玉珀没有回话,点击发送了一只乖巧蹲坐着的薯条,对方也结束了混账话题,转而问她:英文名,你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好还是不好。李玉珀诚实地说。在这个对话框里,她们两个好像不再是李玉珀和秦宝灵,一切的恩恩怨怨都放下了,她们只是一对有缘的陌生人,相遇像缘分摇一摇那样凑巧,上面都可以实话实说。

    我最近倒是挺好的。对面说,一开始我难受的想死,但后来一想,该死的另有其人。人生难免钻牛角尖,认为对方不承认就是天塌地陷,可是仔细一想,她越是不承认,其实越是放不下我,这份放不下,我也难辞其咎。

    李玉珀问:你在说你的那个混账吗?

    对面回答得很痛快:是的。我的那个混账在感情上伤了我,我知道你的那个混账,伤害你的同样不比伤害我的轻。我们同病相怜,我现在好好的,不希望你伤心。

    生气的话无所谓,我不想让你伤心。

    你真的好好的吗?李玉珀又问。

    真的!对面说,等我的混账不钻牛角尖的时候,我会和她好好聊聊。而且现在我得到了一份特别好的,我一直想要的工作。我很开心,希望你也开心。

    好一会儿,李玉珀才打出三个字,发送过去:我会的。

    我会开心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的。李玉珀想,早在回国之前我就已经全盘地规划好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会开心的-

    今天周末一起床,李玉珀就隐隐地听到了外面的雨声。她下了楼,将隔开后院的玻璃门拉开了一线,一股清朗湿冷的空气蜂拥而入,令人肺腑生凉。

    这会儿下的既不是纯粹的雨,也不是纯粹的雪,而是一场雨夹雪,李玉珀倒了一杯牛奶,将门彻底拉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也随着带着潮湿气味的冷空气疏朗起来。

    门口的伞架放着好几把雨伞,她随手拿起一把,到庭院里上了车。她每周末都要去大荣府看薯条,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平时只要有空,也都会过来瞧一眼这只豹猫大王。

    薯条现在和她越来越熟悉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就会在门口等她。食材都放在冰柜里,李玉珀周末的时候不用别人,会自己帮薯条做熟自制。

    “这两天乖不乖?”她揉揉薯条的小脑袋,把这只豹猫整个搂在怀里,“想妈妈了吗?”她亲了一口薯条,趁着秦宝灵不在,肆无忌惮地自称薯条的妈妈。

    “今天想吃什么,想吃牛肉吗?”她又亲了一口薯条,脸颊贴着小猫的脑袋,“知道你一定很乖的,薯条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猫。”

    薯条喵了一声,真的很乖地窝在她的怀里,还毛茸茸地蹭了蹭她。

    “今天带你出去玩会儿吧。”李玉珀道,薯条是那种不怕生的小猫,以前就挺爱出去玩的,她还在国内的时候,她和秦宝灵就会带薯条去楼下玩。之前她也有见过吴言带薯条出去晃悠过。

    薯条仿佛听懂了一样,站在她膝盖上,高高兴兴地喵了一声。

    李玉珀最后亲了它一口,把它放在沙发上,让它自己玩发声老鼠,自己拿出食材给它做熟自制。

    薯条年纪大了,所有的食谱都有规划,精心地贴在它专用的台面上。

    一份熟自制要牛腿肉、鸡小胸、鸭小胸、鸡胗、鸡心、猪肝、青口贝、马鲛鱼等十几种配料,还有钙粉,维生素等补剂,她放到蒸烤箱蒸好,晾了一晾,挑选了一个漂亮的小碗,给薯条再戴上一只可爱的牛角包口水巾,这才让它去吃。

    薯条吃饭不用人操心,吃得干干净净,李玉珀心情恬静地把它搂到怀里,用湿巾擦了擦它的嘴,给它选了一件小雨衣穿上,又戴上胸背,这才抱着乘电梯下了楼。

    大荣府内的环境非常幽静,即使在现在这个季节,也是花影缤纷,树木繁茂。一点小雨,她不打伞,拉着牵引绳,任由薯条去哪里玩。

    薯条不能和以前一样疯跑,玩了十分钟,李玉珀把它抱起来,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吧。”

    她总是习惯性地对薯条说,我们回家吧。

    刚接来的小豹猫活泼好动,那时候遛狗都有不牵绳的,更何况小猫?可惜她们家这个豹猫大王不牵绳根本不行,一下楼,满世界乱飞,秦宝灵就牵着绳跟着乱窜,累了就一把把绳子塞进她的手里,让她去消耗小豹猫旺盛的精力。

    她有个绝招,一伸胳膊薯条就扑上来扮手提包,秦宝灵也学着伸,薯条偏不配合,气的那个女人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张牙舞爪地在薯条背后伸拳头。

    每次薯条扮好手提包,她都会说:“我们回家吧。”

    秦宝灵每次都陪在她身边,薯条不会说话,这只自诩为品种猫的宝宝就兴高采烈地回答她:“好呀,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她轻轻地又说,记忆里那只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豹猫冲她喵喵大叫,她抱起这只二十岁的老豹猫,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房门也大开着,里头凌乱地散着行李箱和手包。她一怔,一个影子倏然闪了出来,那人大叫一声:“薯条。”

    薯条吓了一大跳,从李玉珀怀里跳了下来,那人冲过来,没能抱到猫,反而是把自己整个撞进了李玉珀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秦宝灵仰起头,脸是白的,嘴唇是红的,不施粉黛,颊边泛着一层潮潮的粉气,“带薯条出去不和我讲一声,鬼鬼祟祟的!你知道我一回来开门发现薯条没了,我真的急得想跳楼呀!”

    “今天是周末。”李玉珀垂着眼睛看她,“我来探望薯条,陪它下楼玩一会儿。”

    “是呀,就你下雨下雪的爱出门。”秦宝灵摸了摸她潮湿的头发,棕色的卷发散在肩头,在浅灰色大衣的肩上,沁上了一丝水渍。

    “你怎么回来了?”李玉珀问。

    “放心,不是想见你。”秦宝灵说,“李总,您怎么都忘了桓表和金桂的红毯都在十一月啊,剧组把演员全放回来了,还有,年末了,还得参加好几个聚会和晚宴,你也要去的。全忘啦?”

    李玉珀注视着她,忽然浅浅地笑了笑:“这会儿又不是想我了?走的时候,谁说会双倍地想我,让我也想一想你的?”

    “我有说过吗?”秦宝灵翻脸不认,“我和你一样,你忙着恨我,我忙着恨你呢!”

    她仍然是仰着脸,深棕色的眼睛清清亮亮地盯着李玉珀看,一边看,一边坦坦荡荡的咬牙切齿,这个混账,我们没完,我忙着恨你呢!

    是啊。李玉珀想,秦宝灵,一切都还没结束呢,我也忙着……忙着……她想,大概,我也是忙着……恨你呢。

    她伸出胳膊,搂住这个女人的脊背,将她暖融融的,搂到了自己潮湿发冷的怀里。

    74谈爱74

    谢谢12521深水加更

    ◎瞳仁里只倒映出了那个人,小小的影子。◎

    “还有其他衣服吗?”秦宝灵说,“所有的,都拿来让我挑。”

    房间里已经摆了三组衣架,满满当当的全是超季高定,“都在这儿了。”品牌工作人员宠辱不惊,秦宝灵的作风无人不知,两大奖红毯在即,这些超季款不从秦宝灵手里头过过一遍,都轮不到下一个人。

    秦宝灵微微地蹙了眉:“我要选三套,有一套实在不行的话,有什么特别漂亮的普通款,也让我看看。”

    造型团队和品牌人员都没有任何异议,开始激烈地讨论到底选哪些好,倒是吴言问道:“姐,还选一套穿去哪里啊?”

    秦宝灵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些衣服,这么多年,她的审美早被熏陶出来了几分,能清晰地辨别出大众的喜好,和大众观感中的洋气。她平淡地说:“是昂山资本的晚宴。”

    昂山资本,国内最大的投资集团,发掘投资了广灿在内的一大批公司,可以说广灿就是因为得了昂山的投资,才能完成初期的急速扩张和上市。

    继承之战后,昂山减持了广灿的部分股份,据说李玉璋迄今仍对这一行为耿耿于怀,认为这是董事长华彩支持李玉珀的表现。

    其实说白了就是李玉璋小肚鸡肠的迁怒罢了。秦宝灵和华彩关系很好,然而当初尝试求都没有求华彩一下,那是个真正一切往钱看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李玉珀减持股份?

    只可能是因为广灿处于权力交接的动荡期,她们做出无关痛痒的决策,观察一下罢了。

    在广灿转型失败之后,昂山密集减持股份,丝毫不顾念旧情,前两年,已经完全退出了广灿的股东行列。

    秦宝灵那十年间从来不会考虑如此复杂的金融问题,她那时候是从乡下来的土妞,被黄金珠宝迷晕了眼,没看过更广阔的天空,没有更辽远的眼界,现在她一样不缺了。

    所以她慢慢地想,李玉珀打算怎么做呢?

    不是一夕之间能成功的,但也绝对不会太慢。十六年,还不够慢吗?

    广灿传媒集团,市值约五百亿,李家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安全的控股线,51%的股权。

    车窗外的景色变换,李玉珀平静地回忆着这些事情,她和李玉璋作为李承的两个孩子,各拥有5%的股权。遗嘱中只说了房子的事情,关于股权资产,想也知道,赢了,盆满钵满,没赢,5%,二十亿的身家,也不算亏待,至于多的弯弯绕绕,他撒手人寰,早不在意。

    这5%的股权,虽然投票权名存实亡,但至少实实在在还握在她手里。

    “李总,盘山会到了。”司机说,李玉珀点了点头,下车进去。她回国之后唯一一次过来,还是秦宝灵带着她,不过上次记忆仅存于餐厅和吧台,她来得早,并不着急,也不顺着人流,缓缓地顺着盘山步道向上走。

    这会儿大多数人都在会所里面,山道上的人寥寥,冬天天黑得早,半座山霓虹交错,纷繁富丽,李玉珀抚了抚大衣的领口,刚抬起头,就见两个女人迎面下来:“玉珀。”

    正是昂山的董事长华彩和她的女儿华杉。

    李玉珀微微笑了:“好久不见。”

    华彩走到她身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一起下去吧,不知道有多少老朋友惦念着你,想和你见面呢。”

    是啊,她所谓的老朋友许许多多,她大势已去的时候,所有人冷眼旁观,静候结果。

    “所以说你的晚宴我必须要来啊。”李玉珀道,“说来好像还是我的不是,回来居然都还没请你吃饭呢。”

    “这话说得,怎么不说是我的不是啊?”华彩道,“知道你刚回国,加上影展,要忙的事情一大把,这次回来,就常驻国内了吧?那着什么急?”

    “我也觉得是我妈的错。”旁边华杉笑嘻嘻地插口道,“阿姨,你说我妈,明明总是念叨着你呢,结果转头就忘转头就忘,就挑我毛病从来不忘的!”

    “又欠揍了是吧。”华彩佯装恼怒,“赶紧下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交给你的东西,上点心!”

    李玉珀含着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华杉越过她,快步地下了山。华彩顺着她的目光遥遥地望了望:“晚上不好看山景,方便的话,今晚在这儿住下,明天让华杉陪你好好逛逛。”

    “这是哪位建筑师做的设计来着?”李玉珀不置可否,话题一转,像是很认真地发问,“我在美国都看到报道了,做得真漂亮。”

    华彩想了想:“好像叫什么积心竹。”

    “对,”李玉珀接道,“拿过普利兹克奖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随口的闲聊,没有谈任何一句公事,等到了宴会厅的门口,华彩兴致很高地摆了摆手:“宝宝,看我遇见谁了?”

    “原来在你那儿呢!”秦宝灵笑盈盈地挽住李玉珀的胳膊,“害我找了半天!”

    华彩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俩一眼,自自然然地问:“你们两个不会是重修旧好了吧?”

    “你猜呢?”秦宝灵说,冲她眨了眨眼,伸手从服务生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香槟递给李玉珀,拉着她转到一旁去看刚端上的奶油小方了。

    李玉珀不喝酒,轻轻地把酒杯放到桌上,秦宝灵低声道:“友情提示,华彩等着扒你一层皮呢。”

    “我知道。”李玉珀说,“既然来了,不就是自愿上了她的砧板吗?”

    华彩内部消息比谁都灵通,恐怕是一听到敛锋和广灿版权合作的事情,都提前嗅到了血腥味,现在她来,落在这位董事长眼里,那自然是剥光了衣服,静待她光临了。

    “只考虑华彩?”秦宝灵问,李玉珀瞥她一眼:“当然不是只考虑,现在都还没有确定呢。”

    “那就先别想了。”秦宝灵说,她盯着那只奶油小方,忍不住想起当年周令宜和自己说的话,说李玉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吃奶油小方。

    不管李玉珀打算和华彩聊什么,有什么高端的计策或者决策,现在都不重要了,她舌尖舔了舔牙齿,把面前这只奶油小方拿了起来。

    李玉珀果然瞧着她,只不过说出的话事与愿违:“你能吃吗?”

    “怎么不能?”秦宝灵说,“就一个,犯天条啦?”

    “那倒不是。”李玉珀依然看着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小小的奶油小方,搞不好会让你今天的礼裙遭受灭顶之灾呢。”

    “去死。”秦宝灵言简意赅地说,她横了李玉珀一眼,小口小口地吃着奶油小方。

    李玉珀真就看着她,假装满眼的不赞同,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好像帮她盯着热量似的,真就一直看着她。

    真傻。李玉珀心想,秦宝宝吃这种东西的时候,真傻。

    现在还算好得多了,以前的时候,这个女人吃相更差,全靠一张脸撑着,狼吞虎咽也让人觉得可爱。

    尤其是奶油小方这种东西,总是傻乎乎的唇上沾满了奶油,让人特别想坏心眼地抹一下,直抹到她脸颊上去。

    李玉珀忍不住动了动指尖,就听秦宝灵甜丝丝地问她:“为什么一直看我?”

    “看你傻。”李玉珀放低了声音,真傻啊,傻得可爱!

    “你比我傻。”秦宝灵真心实意地说,“傻X!”

    晚宴上很多节目,没人在用心看,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忙于交际。秦宝灵的座位和华彩挨着,李玉珀的在旁边那张桌子,和华杉一起。

    “真和好啦?”华彩又问。

    秦宝灵似笑非笑:“头回见你这么关注我的私生活。”

    华彩做出评价:“这样都能和好,不知道是说李玉珀不计前嫌好,还是你恋爱脑上头好。”

    秦宝灵不吃她这一套,就听华彩道:“宝宝,不过千说万说,我劝你一句,没这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管和没和好,和好了谈利益讲条件的,多影响感情;没和好呢,更不能谈了,最基础的信任都不存在了。”

    “看来你很感兴趣。”秦宝灵说。

    “是啊。”华彩立即承认了,“是有点感兴趣,现在传统娱乐业式微,各种因素吧,你比我了解,死水一潭,之所以退广灿,就是因为前景渺茫,何苦花那钱呢?你可以替我告诉李玉珀,我很看好她的新影展,很期待她能怎么整整现在的电影圈。”

    秦宝灵勾了勾唇:“不如你自己和她讲啦。”她站起身,走到李玉珀身旁,凑到她耳畔:“华彩想和你聊聊。”

    李玉珀毫不介意地起身,主动坐到了华彩的旁边,她可没什么架子好摆。

    华彩往她的面前放了一杯红酒:“自家酒庄的,尝尝。”

    李玉珀抿了一口:“混酿吗?”

    “丹魄和歌海娜的混酿。”华彩自己也喝了一口,“最好的就是这种烟熏和蜜饯的香气。”

    “我送两瓶给你。”华彩一锤定音,话题随之轻巧地一转,“刚才我可是和宝宝说了,对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很感兴趣。”

    “但是现在,我们没什么可聊的。”旋即,华彩道,“首先,你的算盘还不算打响了,其次,第一届影展什么情况,我还没看到。其他人也是一样,不看到这两样东西,恐怕和你都没什么好谈的。”

    李玉珀淡淡地说:“不用着急,听到华董这番话,我就心安了。”

    她想要拿下广灿,不通过投资公司是不可能的,这是最快捷简便的方法。广灿再衰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市值再缩水,股价再下跌,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她自己就能承受的数字。

    她的敛锋还要正常运转,她不能顾此失彼。

    华彩已经胸有成竹,很快,李玉璋和广灿也会回过味来,已经连续过了好几个重要的电影节,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卖出一部,年会在即,她仍没能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开门红……不过没关系,她本就不算粉饰太平多长时间。

    这算阴谋吗?说实话,李玉珀觉得这甚至算阳谋,她真的没有多想和李玉璋合作版权啊,是李玉璋自己不依不饶,她根本无所谓的啊。

    根本不需要所谓的版权合作,她本来就还有其他后招呢。

    她喝净最后一点红酒,偏了一点头,秦宝灵也正看着她,什么都不存在了,那些或好或坏的往事,似乎都暂时消失无踪。

    她们望着彼此,在这个短暂的间隙,像是一点也不再想那些事情,隔着一道窄窄的距离,瞳仁里只倒映出了那个人,小小的影子。

    75谈爱75

    ◎她绝无可能逃得出去了。◎

    这到底算什么呢?李玉珀想,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她回国,本来是打算不能轻易放过秦宝灵的,即使没有想好如何报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绝不能轻易放过。

    结果呢?就让她丢了一个麦考克的角色,并且还不是她一手操纵的,是秦宝灵确实不合适,人家导演做的决定。

    报复不成,又把自己绕了进去,秦宝灵好歹坦坦荡荡,她弄了半天,连个恨与不恨都说不出口。

    李玉珀忽然想,她或许真的不用恨秦宝灵了,她恨自己就够了,在秦宝灵面前那个软弱的自己,她真该痛心彻骨地恨一下。

    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她转过头,秦宝灵在旁边睡得正熟,眼睫毛还是那么长,一点睫毛膏都不用,纯天然卷卷的往上翘。

    李玉珀轻微的叹了口气,指腹小心的抚过秦宝灵的面颊,混乱的情潮漩涡中,只有一件事是确凿无疑的——秦宝灵是她命中注定的大劫,她不能,或许也是不想,总之,绝无可能逃得出去了。

    秦宝灵呼吸一颤,慢慢地睁开一线眼睛:“是你啊。”

    李玉珀简直是被她气笑了:“不是我还能是谁?床上还能有别人吗?”

    “这话说的。”秦宝灵声音低柔,语气却很欠,“你这个仇人躺在我床上难道就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李玉珀瞟了她一眼,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那就是不和秦宝灵纠缠这些废话了。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无理也能搅三分,谁和她争论那都是自讨苦吃。

    秦宝灵见她要跑,攥住她的手腕不准她起床:“刚聊两句走什么?刚才挺大言不惭的呀,合着我床上只能有你是吧?”

    李玉珀挣开她的手,将衣架上的针织衫穿上,衣服是秦宝灵替她准备的,和夏装一样,秦宝灵在这方面的道德品质比她高,留她住完,一定会给她准备衣服。

    淡胭脂色的小羊绒衫触感柔顺,刚穿好,她就听秦宝灵在后面幽幽地说:“这么在意我的私生活干嘛?要是我有新人,感觉都不用我亲自报仇了,气也能把你气死。”

    “谁给你的自信?”李玉珀问,秦宝灵对答如流:“你呀,李总。”

    李玉珀不搭理她,从床头柜拿起手表,细致的扣在手腕上,秦宝灵却是找到了乐趣,侧过身躺着,一边瞧她,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说真的呀,李玉珀,仔细想想非给你要那个答案干嘛呢,你别回答我啦,然后跨年一过,我迈入新生活,去找第二春怎么样?”

    这头狗熊依然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摆弄着腕上的手表,一只无聊的宝珀全历月相,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过来,我给你说个秘密。”秦宝灵笑盈盈的,“过来呀,李总!不听你绝对会后悔的!”

    李玉珀睨了她一眼,终于纡尊降贵地俯下了身,秦宝灵揽住她的脖颈,凑到她耳畔:“你知道我有多受欢迎吗?几年前,华杉追过我……”

    李玉珀的脸登时黑了,秦宝灵说不下去了,倒在*床上哈哈大笑:“你还真信啊!”

    “神经病!”李玉珀和她阔别这么多年,终于又体验到那种气得说不出话的感觉了,“这也是能开玩笑的?”

    “把你嫉妒死了吧?”秦宝灵懒洋洋地把脚尖踩到她的膝盖上,“就知道你对我评价还是很高的呀,我随口一说,你马上就信啦……”

    “闭嘴吧。”李玉珀冷冰冰地说,秦宝灵躺在床上装无辜:“这句是瞎话,但是前面一句是真的,李总,这可是给你的最后通牒。”

    李玉珀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用成语或者四字词语了?”

    “我文曲星上身了你管得着我?”秦宝灵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她脸颊枕在枕头上,露出小半张昳丽的侧脸,“今天去试最后一次红毯的衣服,陪我去吧。”

    “大姐我不是闲人好吗?”李玉珀心中一动,语气却还是发恼,“我要去工作,我没有时间看你换衣服。”

    秦宝灵扑哧一声笑了,李玉珀都口不择言到这种程度,大获全胜都形容不了她心里的爽:“李玉珀你现在真的是没有一点大老板的气度,咱们中国的大老板哪有按时按点上班的,你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陪你没名没分的情妇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无聊事情好吗?”

    “你有本事让我看你日历。”秦宝灵恬静道,“让我看看你今天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工作要处理。”

    李玉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秒,她觉得自己伤春悲秋,爱恨痴缠的纠结太可笑了,面对秦宝灵这个女人,你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给她屁股一巴掌,让她赶紧闭嘴。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哈。”秦宝灵悠然自得,“不给我看日历,那就等于告诉我今天没事了,去客厅,准备给我助理开门,顺便给我打一杯蔬菜汁,要苹果,苦瓜,欧芹……”

    她话没说完,忽然发现李玉珀坐到了她身边,一双灰眼睛在阳光下澄清发亮。

    她一直觉得好神奇。可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见过几个外国人和混血的缘故,她那时候就感觉好神奇。

    怎么会有人有这种瞳仁的呢,有点浅的灰色,天然的阳光之下,简直是有股银色在里头流动似的。像一个反色的黑洞,将人的心魂都往里头吸。

    秦宝灵曾经有个特别傻的,特别羞耻的想法,从来不对任何人说。她想要是能和李玉珀生个小孩就好了,用一种神奇的办法,两个女人也能生孩子,总之,要是有个小孩就好了,她的小孩,也会有这样美丽的灰色眼睛吗?

    她闭上眼睛,感到一个吻轻柔地盘旋降落在她的唇上。她被这种旖旎的氛围俘获,情不自禁地颤了颤睫毛,下一秒,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她屁股上,混账的李玉珀带着那双她爱的灰眼睛,好整以暇地走了!

    李玉珀心情舒畅了一点,她打了蔬菜汁,才不是为秦宝灵,纯粹是她自己也要喝,顺手罢了。

    岛台上方的柜子放满了杯子,各种造型,各种材质,还有许多奢侈品牌的配货。当然,秦宝灵买这些不是因为她必须要配货,她纯粹是爱奢侈品,这女人连AppleWatch都是爱马仕的。

    在这所有的精致杯子里,她突然发现缝隙中一个很丑的杯柄。她挪开前面那个昂贵的马克杯,在里面发现一只极笨拙的手工陶瓷杯。

    太笨拙了,整个杯子都凹凸不平,杯壁上的小熊也又丑又笨,两只浅色的眼睛圆溜溜的,傻的基本上已经到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李玉珀在心底做出评价,她将旁边的杯子挪开,果然发现了这杯子的一对丑姐妹。这次杯壁上头是一只白色长毛猫,丑到能在微博上投之前艾绒很爱看的一个账号,专门收录各种各样的丑猫。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选了两只玻璃杯盛蔬菜汁,心里头淡淡地想,秦宝灵真是手笨,做枕头公主做久了居然做陶瓷都做得那么难看,什么时候自己必须露一手,必须把这俩丑杯子给换了。

    说是让她给吴言开门,实际上小姑娘都是自己输密码进来,见到她还没来得及吓一跳,李玉珀先说:“吃早饭了吗?”

    吴言摇摇头,她就又取下一个玻璃杯:“蔬菜汁做得多,喝一点吧。”

    “谢谢李总。”吴言很感谢,但是……她捧着杯子为难,李玉珀笑了,把她昨晚带来的荔枝蜜放到台面上:“放点这个。”

    昨晚参加完昂山的晚宴,秦宝灵让她一起回大荣府,她没拒绝,可是一直惦念着没送出去的这罐蜂蜜,就说有东西要回树海取,秦宝灵看到蜂蜜之后一时无言:“就为了这个你多烧了我汽车一个小时的油?”

    她那时候喝了一点酒,不醉,只不过酒精是种有魔力的东西,将她所有混乱难言的,怅然焦躁的思绪全部抚平,于是她笑了,对秦宝灵说:“你送我的黄酒很好喝,我送你的蜜也很好吃。”

    秦宝灵也笑了,眉眼弯弯,舔了舔蜂蜜勺上一点浓稠的蜜汁,给了她一个甜腻悠长的亲吻。

    吴言不知道这位李总在微笑什么,她一门心思往蔬菜汁里加蜂蜜,终于让这杯绿色的东西变得能够下咽了。

    秦宝灵这时候走出来,面不改色地将蔬菜汁一饮而尽。

    这是吴言最佩服自己老板的时刻之一,不论多难吃的草和多难喝的草打成的汁,自己老板都能眼也不眨的全喝下去,中药都难不倒她,结果——还是没调理好同性恋。

    在李玉珀坐上和她们一起去公司的车的时候,吴言已经见怪不怪,她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不由得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其他粉丝知道我这么爽吗?

    今天万凌燕也在公司,林建丽和吴言打电话的时候她听着,脸拉得和长白山一样,让吴言转告秦宝灵她怎么还不死,还带着李玉珀来熹宁,怎么不带着李玉珀一块化蝶呢。

    结果她一见李玉珀,马上变脸道:“李总,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李玉珀笑了笑,万凌燕别的不说,带手下艺人是尽职尽责,当年也算广灿相当知名的一位经纪人,能一直陪秦宝灵到现在,她是很高兴的。

    秦宝灵心情极好,她硬挽着李玉珀的胳膊走在前头,同万凌燕擦肩的时候,不忘凑她耳边,轻飘飘地挑衅道:“就不死~”

    李玉珀坐到造型室的沙发上就后悔了,她一言不发,呼吸声都是安静的,所有工作人员没一个人看她——要是真的没一个人看她就好了,所有人都是在竭力假装不看她。

    真不该来。莫名其妙的。一遇到秦宝灵,她的决定系统就开始紊乱,开始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她根本没有答应来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根本也没有明确拒绝,就这样被秦宝灵挽着随波逐流地来了。

    秦宝灵站在衣架前,一位造型师拿着裙子往她身上比,李玉珀一颗心在腔子里猛地跳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这张小沙发,和当年广灿造型室里的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位置,她坐下,目光畅通无阻,一切障碍都没有,只能落到秦宝灵的身上。

    她说自己不是闲人,但其实那十年间,最重要的红毯,她往往抽出时间来陪着秦宝灵试衣服。

    她不常提出意见,除非很不合适,可真要很不合适,造型团队第一时间就会察觉,所以她总是默默地坐在这儿,静静地看秦宝灵一件一件地试。

    这个女人真漂亮。钱堆起来的气质又怎样,金银珠宝多么金碧辉煌,她的气质就有多艳丽无匹。

    纵使十六年过去,李玉珀望着她,仍然想,她真好看。

    李玉珀的思维信马由缰,如果这张脸的内里,是她想象的那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会怎样?

    她打了个寒颤,不觉得完美,只觉得不可接受。

    秦宝灵的皮囊下面,必须是那个秦宝灵,小心眼,暴脾气,我行我素,自私自利,生机勃勃,必须是那个秦宝灵才对。

    她的心脏一阵一阵地发着颤,对,必须是那个秦宝灵,讨人厌的品质一样都不准少,这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不管爱恨,总之是没能放下的秦宝灵。

    “好看吗?”秦宝灵问道,“你走神了,想谁呢?”

    说完,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不需要回答,她知道李玉珀唯一能想的人,就是自己呀。

    76谈爱76

    ◎所以不要来哦。◎

    @豪大大鸡排真不坏:为提前祝福我们数姨红毯艳压全场,特地放送一些数数最近珍贵的生活碎片,数数vlog缺素材的话本人诚挚提供哈~

    下面何止是九宫格,满满当当的十八张图,包括不限于在天台市的照片,幸好没有拍到李玉珀穿傻乎乎小熊衣服的,一张模模糊糊的李玉珀抱着薯条的照片,最后还不忘添上了李玉珀和秦宝灵进入熹宁的照片。

    @L:有两个入疑似同居我不说是谁。//@我想你是海:小薯条找到妈妈啦~

    CP粉的评论,大鸡排一笑而过。

    @醒酒器专属:就问谁在意这个刚刚十万粉发得了十八宫格就来炫耀的大鸡排?流量全是薯粉给的心怀感恩吧!//@不愿搬砖散鱼:谁懂这么多有的没的我只看出来一点:恭喜老数进组!

    唯粉的评论,大鸡排淡然处之。

    @Leo:大鸡排你是不是暗恋老数?//@清甜荔枝冻冻:不暗恋能赶在金桂红毯前替数姐造势吗?//

    唯独对这些评论,大鸡排愤怒地连回三条:@豪大大鸡排真不坏:你们不要这样说话好吗?//@豪大大鸡排真不坏:你们给我道歉!//@豪大大鸡排真不坏:我发微博惹你们没,地黄瓜上不了高架子,通通给我道歉!//

    @Leo:破如防哈//@清甜荔枝冻冻:嗯承认了暗恋实锤了[太阳][太阳]-

    “消息发出去了吗?”秦宝灵问,她一边小心地喝水,一边强调,“要是不回复,你就每十分钟,不行,还是每五分钟发一次。”

    吴言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用秦宝灵的手机发送:在看直播了吗?我要走红毯了。

    对面果然没有立刻回复,吴言掐着时间,继续发送:在看直播了吗,我很快要走红毯了。

    终于,那位李总回复道:吴言吗?

    这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吴言只好发送:李总,是我。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几闪,一行小小的黑字跳出来:转告她,我在看。

    平板放在桌上,上面是金桂红毯的直播。

    只是为了敷衍秦宝灵而已。毕竟那个女人很难缠,如果不看的话,到时候她肯定会纠缠不休地追问,不知道会让吴言发多少消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还是得敷衍一下的。

    她翻开一页文件,正想仔细看看,就准确无误地从调低的平板音量中听到了秦宝灵的名字。

    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直播的画质高清精细,秦宝灵穿着一条那天她看过的裙子,白金色,裸露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繁复的彩宝项链,挽着张赞出场了。

    按理来说,再漂亮的衣服,面对面地看到那一刻,才最惊艳。但她现在全副心神都被吸在屏幕上,心头只涌上来一个感触,那就是奇妙。

    这么多年,这是她唯一一次,一点负面情绪都不带的,看着屏幕上的秦宝灵。

    谜题就在谜面上,她真的不恨吗?自尊心让她经受背叛再也无法开口,可那些情绪,每一丝都是真切存在,记忆犹新的。

    一想到这儿,所有的情绪像是尖刀劈进了黄油里,所有的思维,全部顺滑的不可挽回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秦宝灵,看着那个找不出一丝伤感,继续她的风光人生的女人,她怎么能不恨呢?

    十六年,日以继夜的恨被粉饰成一种不在意,她必须要不在意,不在意自己付出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必须要不在意,否则无法过得去自己内心那关,她李玉珀不是一个自怨自艾,反复诘问自己的真心为何付诸东流的人,更何况,回来这短短几个月,她就发现了,自己那份对自己都不诚实的“真心”,对秦宝灵来说,更是刺穿红心的利刃。

    她指尖颤了颤,轻轻地隔着屏幕,碰触到秦宝灵的脸颊。

    所有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她慢慢地想,秦宝灵,我不是不恨你,我是不舍得报复你呀。

    什么格调,倘若真是刻骨的毒恨,她一定会不择手段,何必要在秦宝灵面前装清高呢?

    她只有一句话是实话,比起恨秦宝灵,她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不择手段,为什么把心软自欺欺人的矫饰成了不在意,恨自己为什么仍然对这个女人耿耿于怀,恨自己明明遭遇了没法解释的背叛,为什么却仍然……

    感情的事情,一通百通。承认了一个恨字,往后的所有多米诺骨牌一样坍塌,恨,在意……爱,最恨自己,为什么爱她,相隔十六年,仍然爱她。

    恨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彻彻底底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明年就能和大家见面了吧。”平板里传出秦宝灵优美雀跃的声音,“我当然是很期待的呀!能和张导第二次合作,实在高兴得没法形容,你们快多问问我。”

    李玉珀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片同源的欢欣和浓重的怅然涌出来,她想别开头继续去看文件,目光却仍牢牢地锁在屏幕上。

    晚上秦宝灵和她发微信:有没有认真看直播?

    她毫不心虚:很认真地看了。

    对方很惊讶似的:真的?到时候我要用快问快答拷打你。连带着桓表一起。

    桓表奖的直播她也看了,只可惜没等到秦宝灵的快问快答,这个敬业的女人飞快地跑回了天台市,加紧拍摄了。

    手表上的日历一格一格跳动,秦宝灵在京城的时候,日子过得又快又满,她不在京城的时候,日子过得又慢又空。

    十二月了。李玉珀摆弄着腕上秦宝灵送她的那只生日礼物手表,百达翡丽和蒂芙尼的联名,这两家的第一只联名手表,是她送给秦宝灵2002年的生日礼物。

    秦宝灵的生日恰好在年初,2001年出的手表,算来算去,算到了第二年的生日上头。

    这只表她当初有看到,限量170只,销售还特地发信息来问要不要替她留一只,她拒绝了。

    自从去到美国,她再也没有收集过这两家的联名表。

    腕上的手表表盘是一种赏心悦目的蒂芙尼蓝,她看了又看,把这只手表重新小心地放回到摇表器里。

    现在还不到戴的时候。不过那只小熊摇铃她就随手放在沙发上,闲着没事就摇一摇,用这只小熊摇铃提醒自己,李玉珀,你真的不要自视甚高了,你有时候蠢得何止像一头狗熊,和一只小熊摇铃都难分伯仲!

    毛茸茸的小熊摇铃用很善良的圆眼睛看着她,她使劲戳了戳小熊的鼻头,忽然听到一声门铃。

    李玉珀站起身,透过可视门铃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韩征道。

    她按开了栅栏门,出了客厅门走到廊下,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进来,韩征道很快下车:“李总,好久不见。”

    李玉珀心里清楚他今天是为什么而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韩总。”

    韩征道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等坐到客厅,他也不多做寒暄,开门见山:“李总,自从你回来,一直没能有机会请你吃饭,叙叙旧情,今天头一次再见你,选了一样礼物,自认为是投你所好了,希望你能喜欢。”

    不起眼的纸袋里放的是一方木盒,李玉珀打开,里面是一台端砚,应该是老坑石头做的,砚堂位置,是相当漂亮的鱼脑冻花纹,白中带青,想也知道不会下二十万。

    李玉珀合上木盒,叩的一声轻响:“韩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韩征道正想说话,李玉珀突然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是为那位李总来的,还是为自己来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韩征道又不是傻的,他略微迟疑:“我是为自己来的。”

    “那得看怎么说了。”李玉珀徐徐地说,“为自己在公司的处境,为工作上的为难而来,既算是为自己,也算是为那位李总。”

    韩征道沉默不语,合同上是写了要求必须积极履行职责,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敛锋没有积极履行呢?李玉珀的态度昭然若揭,可是行动天衣无缝,他们不知道这位李总在敛锋下达了什么命令,起码敛锋员工在电影节上的表现没什么可挑剔的。

    华语电影不好卖了,这也是所有人都达成的共识,总不能真一万块钱,卖掉他们的一部大制作电影吧?

    “那位李总是怎么和你说的?”李玉珀平静地说,“我大哥的话,也讲给我听听。”

    韩征道没什么好说的。李玉璋对自己说的话,李玉珀能猜不到?他是专管版权的副总裁,当初和敛锋成功签订合同,是他的成绩,现在敛锋一部也没卖出去,是他的失败。

    自己是第一责任人,也是李玉璋最佳的迁怒对象。

    李玉珀把木盒往他的方向推了一推:“韩总,礼物我就不收了,无功不受禄,我帮不上你的忙。都现在这种时候了,咱们也不用玩勾心斗角,你来我往那一套了,没必要,你要想帮忙,可以帮,不想的话,我也没什么用得上你的地方,大家有缘再见吧。”

    其中的含义很清晰,韩征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坚持道:“李总,礼物你一定要收下,过两天我再请你吃饭。”

    李玉珀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了。”

    很快了。她的内心升腾出一种难言的焦躁情绪,不应该是为了广灿的。

    她在美国十六年,那么长的时间最终都平静地过去了,现在回国不到半年,何必如此着急?

    那她在为什么而着急呢?

    李玉珀按开手机,微信里头空空荡荡,秦宝灵既没给她发消息,也没给她的那串英文名发消息。

    一周了,这个女人竟然一句话都不和自己讲。不知道还以为是封闭拍摄呢?再忙难道都没时间随便发一句微信吗?

    既然这样的话,何必在红毯的时候狂轰滥炸让自己看直播?实际上也并没有很在意吧!

    李玉珀犹豫了一下,发送了一只薯条过去,薯条歪着脑袋,旁边挂着一个很大的问号,代表她无声地质问。

    很快,一条语音发过来,含含糊糊的:流年不利,拍抛尸戏淹河里仨小时,又发烧了。

    李玉珀一怔,很快,又是一条语音,声音不大清晰,然而语气柔软,吹拂过李玉珀的耳畔,令她心悸。

    如果你要来见我,我就默认你爱我爱得要死了。

    所以不要来哦。

    77谈爱77

    ◎我爱你。◎

    别来。秦宝灵想,不喜欢发烧,在纽约那次还好,这次是真的病得很丑,不要李玉珀看到。

    她和张赞都是拍起戏来不管不顾的类型,但这是冬天,张赞劝她不要在水里泡着,可始终拍不完,上上下下,冷冷热热,秦宝灵受不了了,最后心一横说不要紧,人家不还有冬泳的吗?搞不好对身体还好呢!

    拍完她又是洗热水澡,又是喝姜汤,还是不行,半夜烧上来,立刻送进了医院,现在烧已经退了,她在酒店里已经躺了两天,病去如抽丝,根本没好利索,她连床都不想起。

    千万不要来。戏也不用拍了,房门也不用出了,秦宝灵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极精美的首饰匣,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胸针,她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会一样一样地摆弄这些她的收集品,以前李玉珀就因为这个,说她是一头收集财宝的恶龙。

    “那你就是我捉来的公主!”她笑盈盈地对李玉珀说。

    李玉珀也笑了,一本正经地反驳她:“我觉得我是那种很厉害的骑士公主,你捉不到我。”

    “谁说的?”秦宝灵说,“那你也比不上龙呀,我特别轻松地就把你给捉来了!”

    不要来。秦宝灵想。李玉珀,你千万不要来,虽然我单方面已经决定和你纠缠一辈子,但是你要是来了,我真的会认为你爱我爱到要死了,到那时候,我们就绝对的两清不了了。

    所以不要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来-

    朦朦胧胧的睡梦中,她听到一些细碎的声响,竭力睁开一线眼睛,看见一只细长的手正翻动她首饰匣里的胸针。

    “有小偷!”秦宝灵低低地叫了一声,旋即,那只手覆在她额头上试了试:“真的是爱财如命,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人不害怕,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偷你的胸针。”

    那只手温凉,她捉住,垫在自己脸颊下面:“你不该过来的。”

    “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李玉珀说,“生病了,我来探望,怎么就不该过来呢?还以为你会感动呢。”

    “在微信上和你讲了。”秦宝灵合着眼睛,她的烧早退了,虽然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可是头脑灵醒,“你要是来了,我就会觉得你爱我爱得想死,我不会放过你了。”

    李玉珀淡淡地笑了笑:“你只说了前半句,没讲后半句。”

    “大约吧,我记不清了。”秦宝灵终于把眼睛睁开了,真长的眼睫毛,整个抬起来,漂亮的眼睛里盛了两汪深棕色的清凌凌水泊,“可能是太不想放过你了,故意没讲,盼着你过来呢。”

    “傻。”李玉珀言简意赅地下了一个结论,只不过没等秦宝灵反驳,她徐徐地说:“我也傻,其实我知道你一定没什么事情的,你身边的人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是我还是想来看你一眼。”

    “知道你身体好,可今时不同往日,即使是拍戏,也不能这样乱糟蹋了,对自己好点。”

    “这个今时不同往日是什么意思?”秦宝灵有点没好气,“说我老了的意思呀?”

    李玉珀笑了笑:“反正我也不再年轻了。”

    是啊,她遇到秦宝灵的时候,这个漂亮活泼的女人23岁,她呢,才19岁,大好的前程铺成一张锦绣的红毯,她们和彼此建立了人生中第一段近似爱情的关系。

    一切都是完美无瑕的,除了那段“近似”的爱情。

    她们没有一个人懂爱,现在秦宝灵49岁,她也已经45岁了,青春时光倏忽而过,她们花了太多时间痛恨,怀念,再不正视,李玉珀想,或许真的要来不及了。

    人生百年,至少有一半时间,不论结果如何,起码她想拥有爱这种情感,再去度过。

    “我想我不该拖到你给我的最后期限。”李玉珀说,“说实在的,我是想挑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和你讲的,比如圣诞节,毕竟你最喜欢过节了。”

    秦宝灵缓缓地睁大了眼睛,她脸色雪白,嘴唇也是苍白的:“李玉珀,你他爹的有病吧?我现在病还没完全好丑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要和我讲那么重大的事情?”

    李玉珀抿唇笑了:“你怎么可能丑呢,只是没平时那么好看。”

    “去死吧。”秦宝灵不假思索,“你去死吧!”

    “真不要听?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李玉珀指腹抚过她干燥的唇瓣,“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她在这间套房住过,轻车熟路地接了一杯温水。秦宝灵把那罐荔枝蜜带了过来,她放了一勺,搅拌均匀,递到坐起身的秦宝灵唇边,让她抿了一口。

    “那我先不说。”李玉珀道,“我们先谈谈当年的事情吧。”

    她主动讲:“你说我没有给你留后路,我一直没有反驳过,因为我给你留的,根本不是你想要的后路。”

    “我知道你是有追求的,你想拍更多的电影,得更多的奖,让更多的人认识你,这是你想要的未来,想要的前途,可是我输了,这一切全都保不住,不可能保住的。依李玉璋的性格,他怎么可能继续捧你呢?他赢了,他是广灿的李总,他可能不毁了你,但绝不会继续给你资源。”

    “我只能留给你钱。”李玉珀说,“让你保持你现在的生活,无需改变,想干什么干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但这不是你想要的。”

    “我可以保住你的前途吗?当然可以。”李玉珀望着秦宝灵的眼睛,“当然可以。”

    “我可以去求李玉璋,向他低头,向他交出我的财产,我东山再起的机会,我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但必然是剥皮抽筋的,所以我不选,我没有尽力为你考虑,在这件事情上,我做了正确的,自私的选择,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论你怎么用这件事攻击我,都是我应当应分承受的。”

    秦宝灵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许久,她轻声说:“你知道你是有机会,不必从俄罗斯逃往美国的吗?”

    她知道,她知道李玉珀知道。

    这世间最痛苦的背叛莫过于你知道,对方是有可能力挽狂澜的。但是那个人没有。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你知道那个人不可能会为你这样做的。

    “我知道。”李玉珀平静地说,“刚一开始的时候,我太愤怒了,太恨了,后来我拒绝细想这些事情,因为只要一细想,不去用所谓你就是一个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去当靶子厌恶,我就会发现,你理所应当这样做,我没有尽全力为你付出,你自然不必为我拼命。”

    “你说得对,我确实恨你,恨你把那枚其实根本没什么用的公章交了出去,我假装不恨你,假装不在意,假装自己还和当年一样高高在上,假装我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在我的掌握之中,假装我仍然是那个算无遗策,一帆风顺的公主……”

    李玉珀说:“因为这样,会让我稍微好受一点。”

    她们遇到彼此的时候是太年轻了,可是又没那么年轻,她们的人格和性格都已经定型了。她们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像两个并不合适的齿轮,惘然的爱将彼此割得鲜血淋漓。

    “我也恨你。”秦宝灵说,“恨不管有多少苦衷,我到底是背叛的那一个,到底是更加理亏的那一个,你可以用我的背叛假装不恨,假装不爱,假装不在意,我却假装不了,这就是我最恨你的地方。你走了,我终于发现我爱你,那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没事情是可以回头的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们都是故意的。”李玉珀说,“那十年时间,真就傻的看不出爱吗?我是故意不愿承认,这部分大概我错得更多一点,你是察觉到我的态度,所以也故意忽视,我们都错过最好的时间了。”

    “都怪你。”秦宝灵轻声说。她无知无觉,眼泪淌满了脸颊,她喃喃地说:“我就知道,都怪你。”

    “有时候想办成一件事,全凭冲动。”李玉珀说,“我就想今天见到你,今天和你说这些,多的一天也不能等了。在飞机上我想,我到底爱你什么呢?以至于十六年都耿耿于怀。”

    她勾了勾唇角,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想来想去,发现我就爱你小心眼,暴脾气,神经病。你这个人呀,好的地方千千万,可说来也奇怪,我就爱你不好。你呢,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是个傻X。”秦宝灵说,她孩子气地用手背去抹眼泪,被李玉珀握住了手腕,搂进了怀里。

    那双她魂牵梦萦的灰色眼睛亮晶晶的,洇满了泪水:“我今天和你说这些话,不指望所有的恨,所有的伤害都一笔勾销,也销不了,我们也做不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无旁骛的再爱一次。”

    “谁说我们做不到?”秦宝灵嘴硬,“我们就假装刚认识,不行吗?”

    不行的,她心痛如绞,不行的,她知道。

    她和李玉珀相识二十六年,这是多长的时间啊,几乎是小半辈子了。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情感全部都无法磨灭,也消失不掉,她和李玉珀逃不出时间的桎梏,她们是两个小小的人偶,行走在命运的棋盘上,只许前进,不准后退。

    她傻乎乎地仰头看李玉珀,这是个多聪明的女人,偏偏有时候会有点傻乎乎的,居然问道:“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知道。”李玉珀说,“顺其自然吧。”

    她听见秦宝灵怦怦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仿佛撞击到了自己的心脏。

    顺其自然吧,顺其自然,她们一定能走到同一条路上,她们会获得一个新的开始的。

    在这个新的开始上,李玉珀想,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她一定还是会对秦宝灵一见钟情的。

    飞蛾钟情灭身的大火,她的劫难到来,她自然狂喜相迎。

    “狗屁的顺其自然。”秦宝灵骂道,“我才不要顺其自然,我要自己努力!”

    “那你怎么努力呢?”李玉珀问她。

    “我不知道。”秦宝灵笑了,眨下一颗很大的泪珠,“或许,顺其自然?”

    这下两个人都笑了。李玉珀习惯性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指插入发间,一点一点地替她梳理着,好一会儿,李玉珀低声说:“现在想想,你说得对,我对你的报复不够,是因为不够舍得。”

    “那是你应该的。”秦宝灵有点骄矜地说,“你要是真不念旧情使劲报复我,那咱俩就没戏了。”

    她又想了想:“不过那应该是平行世界的事情,因为你要真是做出了报复我的事情,那个我也不可能爱你的,必须狠狠地和你打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李玉珀配合地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她的脑海和心灵都是前所未有的澄明,她彻底地面对了自己,接受了自己的恨与爱,那么就往前走*吧,反正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那么就往前走好了,前方是什么不知道,但总不会比现在还差!

    静谧的晨光中,秦宝灵在她怀里偎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玉珀一怔:“什么怎么办?”

    秦宝灵条理分明地说:“我们概括一下,我对你犯下的错,大体上是一次性的,我确实背叛了你,这没的说。你对我犯下的错,是少量多次的、绵延不绝的。”

    “这什么形容词。”李玉珀无语了,少量多次,绵延不绝这俩词,能放一块?

    “领会精神。”秦宝灵说,“傻X狗熊,你有异议没?”

    李玉珀从善如流:“贱货兔子猫,我没异议。”

    秦宝灵横了她一眼:“所以,我对你弥补也是一次性的,但你对我的弥补必须是一辈子的!”

    “我觉得这有点霸王条款。”李玉珀忍不住说。

    “那是当然的。”秦宝灵答道,“因为我是中国人,而你是俄罗斯狗熊,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你且欠着我呢。”

    李玉珀没力气反驳她了。因为圆明园实际上是英法联军烧的,和俄罗斯有什么关系!

    秦宝灵道:“我不要顺其自然,我要先解开你的结,你再来解开我的结。”

    “那要怎么做?”李玉珀问。

    “现在不能告诉你。”秦宝灵狡黠地说,“还要再观察观察,如果我现在提出,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的。”

    她亲了亲李玉珀的颌线,没有任何愤恨,不带任何情绪,她平静地说:“李玉珀,我爱你。”

    李玉珀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全部的障碍都已消失,她们虽然还没能正式在一起,但承认爱的道路上已是一片坦途。

    她活到45岁,第一次说这三个字,生疏艰难。

    第一个字,抵住上颚,是我。她是个自我中心的人,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字,如今费力吐出,是我。

    第二个字,张开口唇,是爱。她认为自己不缺爱,可血淋淋的事实是,除了秦宝灵,没人真正地爱过她。她竖起巍峨的心防,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从来没有一件事物,一个人能令她说出这个字,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这个字的发音真简单啊,说出来却好难,是爱。

    第三个字,曲起舌头,是你。和我一样,这个字她说得太多太多,她习惯命令,习惯让所有的你服从自己的命令,然而这次的你,含有恳求的意味——

    我爱你,请你,也爱我吧。

    78谈爱78

    ◎我们就要这样永永远远地分不清才好。◎

    李玉珀坐在床边,一颗一颗地系对襟衫的纽扣:“你之前把那些产业都还给了我……”

    秦宝灵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初是怀着恨要回去的,现在一切说开了,解开了心结,这位公主是又打算还回来了:“别麻烦,手续又不是很简单,我懒得办来办去。”

    “那也要把钱给你。”李玉珀转过头看她,“算是为了之后的新开始做准备吧。”

    “没那个必要。”秦宝灵无所谓,“你要这么算的话,你之前为我花过多少钱,给过我多少资源?”

    “你拍的电影也为我赚了很多的钱。”李玉珀说,“更何况我创办敛锋的钱现在看来也有你的一部分。”

    她笑了:“看来我们是分不清了。”

    秦宝灵脸颊贴在她的脊背上:“这样最好。”

    这样最好,爱和恨分不清了,恩与怨分不清了,钱也分不清了,她和李玉珀就要这样永永远远地分不清才好。

    她察觉到李玉珀想要起身,马上阻止道:“别走。”

    “我得回京城去。”李玉珀说,“年底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圣诞节再见吧。”

    “你这完全是没有那么爱我呀!”秦宝灵张口就来,“我们才敞开心扉呢,结果不到三个小时你就要走,李玉珀,你这根本就是没有那么爱我。”

    李玉珀瞧着她,倒是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秦宝灵可怜巴巴:“我就知道,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狗熊就是这样的,互诉衷肠过后不该是情难自已吗?结果你呢,你转头就要走,我还生着病呢,我病还没完全好呢,合着你来就是真看了我一眼呀,都不多关心一下的?”

    “行了。”李玉珀说,“你真的有这闲工夫不如自考本科去,一句话能用上两个成语,文曲星上了身了。”

    秦宝灵当即变脸:“那你圣诞节的时候来见我。”

    她强调道:“我要是回京城了会给你发消息的,总之你得来见我,不要总是让我主动。”

    “我现在不就是主动来见的你吗?”李玉珀道。

    秦宝灵瞟了她一眼:“那不一样,我生病你才来看我的,我要是活蹦乱跳的,你会来?”

    李玉珀没反驳,要秦宝灵真是无病无灾,那股只想立刻见到她,对她诉说一切的冲动不会如此强烈到无法克制。

    某种意义上,也是算得一个契机。

    她伸长胳膊,将秦宝灵搂进怀里,答应她:“圣诞节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并且帮我给家里做好装饰,我要和你一块做一棵圣诞树。”秦宝灵说,“这是你欠我的。”

    那十年间,李玉珀和她一起做的圣诞树只有三棵,因为这位太平公主是娱乐圈最大的忙人,一到节日,各种邀请信雪花一样飞来,最热衷的名利的秦宝灵却一个宴会也不想去,她只想和李玉珀一起做一棵她们的圣诞树。

    “我看过一部外国电视剧,里面有很多幸福的情节,她们全家人第一次做圣诞树的时候,我真的被震撼了。”

    秦宝灵说,“没办法,结果我只遇到了你,你是那种不会陪我一起做圣诞树浪费时间的人,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李玉珀掐了掐她的耳朵:“说这话,要不是你,我也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呢。”

    “那是你活该。”秦宝灵牙尖嘴利,“你这个人作恶多端,必须遇到我这样的人来好好收拾你。”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觉得愧疚,对不起我,当然,你是很对不起我啦,我也觉得你该来弥补我一辈子,但是……”

    她轻轻地凑在李玉珀耳畔:“当年的事情,我们各有难处,我也打定主意,要弥补你一辈子了,好不好?”

    李玉珀抱紧她:“不霸王条款了?”

    “你真他爹的煞风景。”秦宝灵毫不客气,“解释权在我,不行?”

    “今年圣诞节,我们一块做一棵圣诞树。”李玉珀说,她的声音不高,但是确凿无疑,“和薯条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她徐徐地说:“你说得对,当年的事情各有难处,或许正是这种必然的难处发生,才让我从恨中发现自己爱你。要不然光靠我自己,什么时候能承认自己爱你呢?”

    “李玉珀,”秦宝灵望着她,忽然说,“我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

    李玉珀看着她笑,那张美丽的混血面孔笑起来,更是艳丽非凡。她突然觉得其实笑面虎也挺不错的,起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摆臭脸,哎呀,笑面虎其实挺好的呀!

    秦宝灵甜丝丝的:“今天看你觉得特别顺眼,怎么办?”

    “我要走啦。”李玉珀在她颊边亲了一口,被她贴住嘴唇,直吻到了一场绮丽的幻梦之间-

    “李总,今天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分享吗?”裴爱善问,李玉珀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然而这位李总含着笑,很小心眼地说:“没什么要分享的,我自己开心而已。”

    “中国不是有句话吗?”裴爱善也跟着笑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你还得学呢!”李玉珀道,“这话是有适用范围的,你还没参透呢。”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俄罗斯人想,学吧,学无止境!

    她刚要转身出办公室,就听见李玉珀叫住她:“对了,爱善,你觉得我要是送人圣诞礼物的话,送一件什么比较好呢?”

    不是不愿意分享吗?现在又是在晒什么幸福!

    李玉珀微微笑着,她确实可以自己仔细考虑,但是……她就是想问问别人!

    裴爱善尽职尽责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珠宝首饰之类的?”

    “没什么新意。”李玉珀说,这些东西她早在那十年间就已经送过太多了,何止是珠宝首饰,衣服鞋子,跑车别墅她都送过。

    更何况秦宝灵现在见识多了,即便收到她的礼物都会高兴,但她希望秦宝灵收到自己这第一份正式的礼物,能够发自内心的欣喜和兴奋。

    这可难倒裴爱善了,她是送礼的大师不假,可那都是替李玉珀送给下属或者合作伙伴的礼物,这份爱情的礼物她可不敢胡乱指挥。

    “送手工的?”她说,“嗯……手工的,代表重视?”

    “这倒是可以。”李玉珀若有所思,裴爱善赶紧转移话题:“李总,圣诞节要放假吗?”

    “放。”李玉珀不假思索,“就按在美国的情况来,24号下午就放假,提前发通知,让大家记得处理好工作。”

    “那我和厨房说一声,24日那天做圣诞菜单。”裴爱善兴高采烈地出去了,留下李玉珀一个人深沉地思考她的送礼大计。

    手工倒是可以,不过一件手工礼物,似乎太单薄。

    但在另一件礼物没有头绪之前,还是得先准备好这件。

    周末的时候,她又去了趟盘山会。这家会所的服务基本已经称得上是包罗万物,陶艺教室都是宽敞明亮的一对一教学。

    老师的态度堪比服务生,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捏出一个漂亮的陶瓷杯,如何在胚子上画出自己想要的图案,应该是见多了这些愚蠢的有钱人,她看到李玉珀捏出来的胚子,热情地啊了一声,宛如幼教:“您做得很好呀!”

    李玉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奇形种:“我可以再做一个吗?”

    “可以。”老师毫不犹豫地说,“需要我帮您吗?”

    “不用。”李玉珀很坚持,“你指导我就行。”她想这个礼物是纯粹的她自己手工制作,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插手。

    新胚子捏到一半,听到消息的华杉来了:“阿姨,怎么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就是来做杯子的。”李玉珀说,她头也不抬,全副精力都凝在手中的陶土胚子上,起码不能像秦宝灵做的那么丑,起码不能像秦宝灵做的那么丑,她反复地自我催眠,李玉珀,你起码做得不能像秦宝灵做的那么丑!

    “那你先做吧。”华杉笑道,“我一会儿来找你,阿姨,你可不准跑了,一定得请你吃饭的,要不然回家我妈又得训我。”

    李玉珀点点头,她现在不在乎这个,就在乎自己今天能不能顺利地捏出两个杯子来。

    她是吃过午饭来的,到盘山会的时候才一点钟,现在下午五点,她终于捏出了两只还能看得过去的杯子雏形,到画图这一步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是会画一点小画的,不用老师做示范,很快画出了一只骄矜的雪白色布偶猫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

    李玉珀把这两个杯子交给老师,正洗手的功夫,华杉正好也来了:“阿姨,我们去山青坊吧。”

    和雅舍酒店的文堂一样,山青坊是盘山会的自营餐厅,同样是年年摘星,预定时长最长的一次,据说超过了一年。

    从陶艺教室出来,电梯上升,在次顶层停下,这里只有一家餐厅,就是山青坊。一条珠光碧色的走廊,颇具匠心的厅堂,里面摆满了一件件雕刻工艺品。

    和华彩比起来,秦宝灵的收集癖都显得没那么奢侈了。华彩常年给各大非遗传承人,玉雕、石雕大师提供经费和材料,不知道多少拿过天工奖的作品,最后都落在了盘山会山青坊外的装饰收藏上。

    旁边华杉一时兴起,就给她介绍一两件,李玉珀再豪奢精致的东西都看过,间或礼貌性地回答一两句,并不多看一眼。

    从走廊出来,迎面便是一排造型各异的华美琥珀,如珠似蜜,李玉珀心里猛然一动,问道:“那件是什么?”

    “这件啊?”华杉走到近前,她妈妈喜欢的东西,她即使谈不上多感兴趣,也是如数家珍。

    “这个是郑斐然的作品,这件琥珀是我妈送给她的,半根半珀,一大块红茶珀上面有一层根珀,凤凰就雕在不透明的根珀上,工艺太好了,这么好的材料都要甘拜下风,拿了天工奖银奖。”

    她指了指这件作品下面的精巧铭牌,上头刻着一颗银色的月亮,上面写着名字:《凤鸣朝阳》。

    “寓意真好。”李玉珀说。倒是华杉一怔,哪来的寓意?

    “我很喜欢这件。”李玉珀盯着琥珀上头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她想把这件东西送给秦宝灵,早该送给她一件这样的礼物了,自己曾把她当作一只笼中雀对待,实际上,她该是一头生机勃勃的凤凰。

    秦宝灵从来都不自轻自贱,反倒是自己,年少轻狂,自视甚高,不知道自己最珍贵的爱和情落在何处,最终落得一个害人害己的下场。

    “不知道华董愿不愿意割爱。”李玉珀道,“我想买下它。”

    79谈爱79

    ◎全都得是我的。◎

    华杉万没预料到,走到旁边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笑容满面:“阿姨,我妈妈说你最近正是用钱的时候,说什么买不买的,送给你了,明天就送到你家里。”

    “替我多谢华董了。”李玉珀也不推辞,这种东西即便技艺高超,在她们这种圈子里,说白了也就是一件可送的礼物,真正珍贵的,不肯割爱的收藏,华彩也不会放在这里。

    山青坊每月更换新菜单,从前菜到主菜甜品,一样接一样地上来。

    李玉珀抿了一口红酒,听华杉问她:“阿姨,影展是3月16号开幕吗?到时候我挺想去看看的。”

    “可以啊。”李玉珀道,“来吧,顺便来看看我们的展映,说不好会有你喜欢的呢。”

    “我对电影是一窍不通。”华杉说,“不过我有朋友喜欢,到时候我请她一块去。”

    李玉珀抿唇笑道:“电影节,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华杉没有反驳,她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块慢煮牛舌,也不谈工作的事情,就和李玉珀天南海北地说着话。她很会聊天,每一句话都能稳稳当当地接住,最后道:“阿姨,我妈妈打算圣诞节的时候在家办场聚会,你有时间过来吗?”

    “我很愿意,不过恐怕没时间过去。”李玉珀道,“我打算圣诞节一块和家人做一棵圣诞树,替我谢谢你妈妈的邀请了。”

    华杉吃了一惊:“姨,你也太会生活了,别说圣诞节了,过年我家都不带包饺子的。”

    李玉珀像是开了句玩笑:“还在学习中。”

    确实是还在学习中,学习一个有家人的人该如何生活,她19岁遇见秦宝灵,现在26年过去,除了这个贯穿自己小半生的女人之外,谁还能是自己的家人呢?

    学习幸福生活的前提并不一定全在于钱,她可以买一棵巨大豪华的圣诞树,度过一个纸醉金迷的圣诞节,但这不是秦宝灵想要的,或者也不是她内心深处想要的。

    她曾经认为秦宝灵是这个世上最爱钱的女人,现在她知道,最爱钱的女人度过圣诞节的唯一愿望,也不过是自己陪着她亲手做一棵圣诞树而已。

    吃过饭,华杉一路送她出了盘山会,降下的车窗外,她笑眯眯地说:“阿姨,提前祝你和我妈合作愉快了。”

    李玉珀淡淡地笑了:“小杉,你妈妈尚在观望当中,话不必说得那么早。”

    车窗合上,纯黑的汽车疾驰而去,几秒钟就消失了踪影-

    24日上午,李玉珀刚一到公司,明显觉得人心涣散,自由的外国人把中国员工都带坏了,人人戴着一只圣诞发箍,各种动物造型的,她刚一进门,艾绒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只。

    她定睛一看,两只熊耳朵,还是小熊的。

    “怎么给我选了一个这个?”李玉珀不得不问。

    艾绒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上次你不是问我你像狗熊吗?我特地给你抢了一只小熊的!”

    李玉珀皮笑肉不笑:“那我还得谢谢你了是吗?”

    “那倒不用。”艾绒警惕,“李总我不打扰你工作了啊。”她三步并两步又抢了一只小鹿发箍递给辛梓:“辛总监,你多拿一只。”

    辛梓一只都不想戴,现在艾绒又多给她一只,她委婉地拒绝道:“谢谢,一只就够了。”

    “不够啊,”艾绒理所应当地说,“过圣诞节呢,我们公司买的质量可好了!总监,你给你姐姐的女儿戴。”

    辛梓这下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艾绒心情不错,刚想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为敛锋之崛起而奋斗,不知道李玉珀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站在她面前选发箍。

    见她过来,李玉珀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选了一只小猫的,一只兔子的,艾绒轻声:“李总,你一个人拿三个,是否涉嫌侵占公司财产?”

    李玉珀瞟了她一眼,同样是轻声说:“艾绒,今天晚上做好准备,接你妈妈电话吧。”

    这下心情愉快的人换成了李玉珀,办公桌上放着一个U盘,是目前为止评审觉得好的片子,裴爱善特地给她拷贝了一份,方便她看。

    李玉珀并不打算现在看,她把U盘放到手包里,尽快地先处理好今天的工作。

    她工作效率一向很高,可鲜少有这样必须尽快做好的意识。因为不论快慢,她做好需要的工作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无事可做的。

    当然,她可以去打靶,可以去开车,也可以练字。但那些说白了都是消遣,不具有紧迫性。

    她今天要做的事情,是真的很紧迫的,她订了一棵冷杉——可惜国内没有圣诞树农场,不然她可以亲手去选一颗,并且还能亲手砍下——冷杉下午送到大荣府,这可是一棵实实在在的真树,她得亲自去盯着一点,把这棵树妥善地安置好。

    她想她是真的得再请一个助理了,裴爱善是她的秘书,她不想让人家还要管帮自己订圣诞树装饰这种杂事。

    敛锋虽然在美国也是小有名气的版权商,但毕竟不算什么大公司,即便回国,又创办了万花筒电影展有限公司,仍始终控制着体量,她也抛弃了一切不必要的奢靡习气,一直只有这一个秘书。

    等到过完年,影展运营团队要扩充,她也必须得请个负责个人事务的助理了。

    她很早之前每年都从这个地方订真圣诞树,这么多年过去,老板是换了,服务更精进,整棵冷杉树一丝尘土都无,树枝之间间隔均匀,叶子浓绿茂密,带着树架和供水装置。

    大荣府的客厅阔大,这棵树也相应地偏大一点,她提前准备了一张六角雪花形状的薄绒装饰毯,整棵冷杉树恰好放在地毯上,赏心悦目。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为一个节日亲力亲为,说麻烦,是挺麻烦,可是也挺新鲜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玉珀这才是真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活到45岁,倒开始在这儿琢磨爱情,琢磨生活趣味起来了,真是可悲!

    提前订好的鲜花也到了,李玉珀把大荣府的各个花瓶都拿到茶几上,她记忆力一向很好,清楚地记得哪只花瓶是哪个房间的。

    即将开败的旧花打包起来扔掉,她慢条斯理地按照花瓶的材质,一样一样地挑选花材,重新搭配这满屋的鲜花。

    旁边就是大落地窗,明朗的冬日阳光射进来,李玉珀间或往外望一眼,大部分时间什么都不想,全心沉浸在插花这项安静芬芳的活动中。

    上次这样平心静气地插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记不大清了。这和其他娱乐活动不一样,其他活动你怎么都能做,只有插花,你有一点烦恼,都会被鲜花察觉。

    现在想来,秦宝灵有时候傻的挺有道理的,之前和自己闹别扭,总是要趴在她养的花旁边说坏话,试图把花说蔫,这个傻女人真是有她的理论在的。

    即使还没有和秦宝灵正式在一起,她的心头也前所未有的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因为不管那个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的契机还有多远才能到来,起码她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的生命中,不会再失去秦宝灵了。

    说秦宝灵傻,她也是傻的够可以的,明明在一棵树上吊死过一次,她不死不休,生生死死都要吊在这棵树上。

    李玉珀抿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将一枝鲜红的冬青果,插在精致盛开的澳洲腊梅旁。

    薯条喝完水,舒舒服服地窝在她的大腿上,她揉揉毛茸茸的小猫脑袋,逗它:“帮妈妈把花瓶放过去,好不好?”

    豹猫大王对她的无理请求置之不理,翻过身来很大方地让她摸肚子。

    李玉珀很懂延迟满足的原理,先把它放到沙发上,自己把花瓶挨个放好,这才过来将它按着,从小脑袋到尾巴尖全按摩了一遍。

    送来的琥珀雕刻提前放在了雪花薄毯上,圣诞树一摆上,它就变成了树下的一份礼物。

    冬天天黑得早,夜幕沉沉地降下了半沿,李玉珀站在落地窗前,薯条暖融融沉甸甸地窝在她怀里,外头霓虹灿烂,她睁大眼睛,突然发现好像有一点碎末似的雪粒子拍打在窗上。

    下雪了吗?她想。希望明天的时候,能看到一场大雪。

    现在太晚了,她和薯条都得睡觉了。

    李玉珀一向睡得轻,微信的提示音连响了几声,她就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伸长胳膊拿手机的功夫,又是好几声响,秦宝灵满满当当地给她发了一屏的微信。

    我自己都感动了!李玉珀你庆幸和我敞开心扉了吧,否则我一定会直接把你从床上拎起来。

    还是我比较爱你,说什么你主动,结果还不是我主动回京城找你。

    感动吗?我觉得值得你跪迎!

    外面下雪了,不大,但起码下雪了,老天也太配合了,初雪就下在圣诞。

    我在路上,有点困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比较爱你一点。

    怎么办,我觉得很不公平。

    李玉珀忍不住笑了,秦宝灵永远都是这样,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活泼泼的女孩气,为避免秦宝灵越想越生气,她很快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秦宝灵点开,安静的车厢里,李玉珀柔和地问她: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凌晨四点,电梯门打开,李玉珀披着一件浅灰色的大衣,正站在电梯厅里等她。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秦宝灵没说话,站到她面前,等她主动将自己抱进了怀里,这才揽住她的脖颈:“你得永远地赔给我。”

    “因为你欠我的。往后爱是我的,恨是我的,恩是我的,怨是我的,高兴期待是我的,愤怒悲伤也是我的,全都得是我的。”

    李玉珀,你的全部,你的所有,你整个人从头到脚,必须,全部弥补给我!

    80谈爱80

    ◎我没有那么幸福过,我很害怕。◎

    李玉珀微微地笑了,她那十年,面对秦宝灵的时候,也常情不自禁地露出这样的笑容。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这种笑容的含义,那就是她拿秦宝灵没办法了。

    她拿这个女人彻底的没办法了,哪怕秦宝灵是没有任何苦衷,真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一样伤害了她,她们有比现在更加浓厚的血海深仇,那也是没办法了。

    她爱秦宝灵,一颗心替她的大脑主动自觉地原谅了秦宝灵,她无计可施,无药可救,反正这辈子只能这样了,栽在一个人身上,心甘情愿的,她爬都爬不起来了。

    什么自然而然的契机,她不等了。等到广灿的事情尘埃落定,她们就顺理成章地放下一切,第一次真正地在一起。

    “那你呢?”李玉珀说,“你的一切,也必须是我的,你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正面的负面的所有情绪,也必须全部弥补给我。”

    “又没说不给你!”秦宝灵痛痛快快地说,“李玉珀,你就是一点亏不能吃的,真是我见过最讨厌的狗熊。”

    李玉珀弯了弯唇角:“你又见过几头狗熊?”

    “很幸运。”秦宝灵说,“就你这一头。”

    她按住李玉珀的后颈,这位公主顺服地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李玉珀接吻大部分时候是不急不缓的,秦宝灵猜想可能是她这种人,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总是不急着享用,好像所有好东西都会最终主动自觉地落入她的怀里。

    秦宝灵最不喜欢这样,她要李玉珀激烈地吻她,迫不及待地吻她,把她亲到不能喘息,呼吸狼狈,因为她要李玉珀追逐她,她要做李玉珀独一无二的宝贝。

    她偏过头,急促地喘过一口气,李玉珀知道她的想法,细白的手捏住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轻巧又不容置疑地别了过来,再度的吻深而重,吮的她舌根发麻,她只能竭力地睁大眼睛,要把现如今这个李玉珀看进心里去。

    秦宝灵睫毛颤了颤,看到一双略薄的红唇凑到她眼前,亲了亲她的眼皮:“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怕你回过味来。”秦宝灵说,“你这个人嘴又硬,心眼又小,即使真爱我又怎么样,保不准你哪根筋搭错了,又想和我一刀两断的两清了。”

    “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李玉珀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即使咱俩有滔天仇恨,你也自信能把我给拴住的。”

    “其他任何人我都有自信。”秦宝灵不假思索,“但是你呀……”

    李玉珀紧紧地抱着她,抱得她额头和鼻梁上都结满了汗水,她有自信能掌控任何一个倾心于她的人,唯独李玉珀。因为她也爱李玉珀,甚至比李玉珀爱她更加爱李玉珀,一旦爱了,她就患得患失,就失去了主动地位,就再也无法游刃有余了。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地跳动着,一霎之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刚刚见到李玉珀的晚上。

    李玉珀派人接她去了树海,那时候李玉珀的人生风光的如同烈火烹油,别墅庭院种满了盛放的鲜花,缠枝牡丹攀援上墙,烈烈怒放,她那时候并不知道那种花叫做缠枝牡丹,更想不到最后将深刻地纹绣在她的腰肋之上。

    她本来该开心得要命的,攀上了这种高枝,她即将一飞冲天了。

    但等吃过了晚饭,李玉珀告诉她浴室里有新的浴巾的时候,她开始紧张地想要昏死过去。

    不仅是浴巾,李玉珀还给她准备了新的睡裙,真丝的,浅米色,穿上去的感觉近似幸福。她一步一挪地上了楼梯,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豁得出去。

    李玉珀在二楼的小客厅站着等她,高挑的混血女人略略垂下视线望着她,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时候她就像现在一样,额头和鼻梁上结满了汗水,只不过那时候她是单纯的紧张茫然,她生怕伺候不好这位金主,生怕讨这位金主欢心的时间太短暂……

    她想得太多太多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人生,所有念头变成了一个混乱的万花筒。

    可是现在呢?她只想一件事,那就是爱。

    她越想越神经病了,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人真的不怪别人说,就是很神经病,年轻的时候上演爱上金主的戏码也就罢了,十六年过去,两个人曾经闹到那种地步,还是爱,还是不肯放手,真是有够神经病的!

    “我真是神经病。”秦宝灵望着她,喃喃地说,“真是神经病,和你纠缠不清干什么,明明你很不想爱上我的。”

    “往后别说这样的话了。”李玉珀语气冷静,“挑我的错什么时候都可以挑,但唯独不能再说这样丧气的话,让我看清自己了,结果你想跑,秦宝灵,这可没门。”

    她搂住秦宝灵的腰,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女人给抱了起来,凌晨的天气太冷,秦宝灵穿的是一件长羽绒服,这会儿在她怀里毛茸茸的施展不开,索性乖乖的任她把自己抱进了卧室。

    李玉珀果然没把她抱到床上:“脱衣服。”

    秦宝灵剜了她一眼:“不做。”

    “谁要做?”李玉珀不为所动,“是你穿着外面的衣服上床,会不干净。”

    秦宝灵赤脚踹在李玉珀小腿上,对方难得狼狈地踉跄了一下,还没等她得意,这个李玉珀绝对是故意的,压着她倒在了床上。

    “这会儿不嫌不干净了?”秦宝灵嚷道,攥着李玉珀的肩膀要挣扎起来,可惜被这头西伯利亚棕熊压得死死的,一点起不了身。

    李玉珀拉开她羽绒服的拉链,里面是一件贴身的米白色半高领毛衣,被羽绒服和她的体温捂得又热又烫。李玉珀将两条胳膊钻进去,搂住她细细的腰,秦宝灵鼻息颤了一下:“李玉珀,你要小心你的俄罗斯血统真的,你要是不注意运动,往后真的会变成一头大狗熊。”

    李玉珀不接她的茬,自顾自地问道:“双倍的想我了吗?”

    秦宝灵自己胡搅蛮缠的时候得意洋洋,可是李玉珀学着她的样子胡搅蛮缠,她马上不乐意了:“谁爱搭理你?”

    李玉珀笑盈盈地瞧着她,一点一点把她的毛衣卷上去,灿烂的缠枝牡丹一点一点的裸露出来,秦宝灵呼吸都紧了,停了一停才说道:“你这样我真的要觉得你爱我爱到要死了,这样不好,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这下换李玉珀奇了:“之前对我死缠烂打的,怎么我承认爱你了,你反倒要有退缩的意思?”

    她笑道:“而且我为什么不能爱你爱到要死了?虽然很丢人吧,但是也是人之常情。你不是*一向对自己很自信吗,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又是人尽皆知的大明星,大演员,现在又拍到了想拍的戏,为什么觉得我爱你不合理呢?”

    “我也不知道。”秦宝灵说,她覆住李玉珀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你知道有句话吗,叫做靠近了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了你,就远离了幸福。”

    “我曾经觉得这句话很合适我们两个,可现在我知道了,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平衡,如果靠近你也是靠近幸福的话,我的人生没有那么幸福过,我很害怕。”

    她低声道:“李玉珀,我很害怕。”

    爱情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东西。她当初面临最重大的抉择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害怕,在自己的金碧辉煌的前程有可能坠毁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害怕,可她现在很害怕。

    害怕眼前的一切是镜花水月,她甚至害怕地庆幸起来,庆幸背叛李玉珀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她竟然这么爱这个女人,否则她的前程,她的梦想,她的人生,全要因为这份爱完啦!

    我也很害怕。李玉珀想。

    很害怕走出了那个自我防御的堡垒,很害怕走出了千锤百炼无坚不摧的内心,很害怕赤裸裸地和你敞开心扉,承认爱情。

    很害怕为什么听到你生病的消息,就一时冲动坐上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去看你,很害怕为什么看到你的脸,一股强烈的冲动就接管自己的理智,把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

    很害怕自己这样的人,为什么能为了感情愚蠢可笑到这种地步,很害怕……自己的人生,从未这样幸福过。

    李玉珀最终没有说话,她低下头,很轻地亲了亲秦宝灵的手背,温热的舌尖舔过缠枝牡丹的花瓣枝叶,秦宝灵细细地发着抖,毛衣被卷到肩膀处,李玉珀面颊贴在她胸脯上,就这么沉默的枕着她,听着她的心跳。

    “听出什么来了吗?”秦宝灵问她。

    秦宝灵的心脏跳得很用力,沉吟了片刻,李玉珀说:“听出你身体很好,心跳有力。”

    “傻X。”秦宝灵笑了,她摸了摸李玉珀的头发,“不过没关系,我一遇上你,智商也降低很多很多,快和你成一对傻X了。”

    “还有,”秦宝灵说,“不做就起开,晾着我是干什么?”

    李玉珀不动,就晾着她,反正平层内是恒温的,不怕秦宝灵冻着。

    “起开。”秦宝灵不客气地说,“我给你买礼物了,不起开怎么给你拿?”

    倒是李玉珀挑起眼神看她:“你不是最有仪式感的吗?等明天一起拆吧。”

    秦宝灵狡黠地眨了眨眼:“你给我买了什么呀?看来是很拿得出手噢!”

    那双灰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李玉珀不用说话,她就从那双眼睛里看得出,一定是很拿得出手的礼物。

    这双灰眼睛现在是她的了。

    有这双她梦寐以求的灰眼睛的女人是她的了。

    秦宝灵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算了。”

    李玉珀有点警惕:“什么算了?”

    她现在很不喜欢秦宝灵说算了,不准秦宝灵突如其来的丧气,不准秦宝灵突如其来的算了!

    “算了。”秦宝灵说,她硬是把李玉珀推开,坐起身来,羽绒服脱了,毛衣脱了,浑身的衣服全脱了,“算了,你且晾着我吧,我自己来。”

    她站到李玉珀面前,居高临下地低下视线,随后,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等待一个热情的拥抱,义无反顾地决定投身,那让她害怕的幸福。

    她没想到那个人和她一样害怕,不知道自己在那个人眼里,是燃烧飞蛾的大火,是幸福的劫难,因为那个人没有一点犹豫,不假思索地抱住了她。

    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那遥远的十年历历在目,那个人其实总会抱住她,总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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