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是奥朗,上将的目的地不是这里,且通往上将要去的地方的路线不止这一条,但上将让他走了这里。
奥朗的心慌了一下,听令把车舰停下。
停下节奏的细小偏差,让薛天守朝驾驶位上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奥朗开车一向很稳的。
薛天守收回视线,朝高大的围墙看去。
他有了解帝国的重刑监区是个什
么样子,这里关的犯人可不光是下等种,都是不分族群的亡命徒,极刑犯,反社会人格,以及高智商到以精神障碍为自己脱罪的变态们。
那她,算是哪一类呢?薛天守想,从她少女时期就干得出利用“十六守护法”来杀人脱罪的行径看,她肯定要被归到最后一类。
这类人也是狱察们最为头疼的一类人,无论男监区还是女监区,狱察们都不会去主动招惹,会让这类人自己杀出来,然后再利用他们去管理其他犯人。
薛天继续想,她已经被送进去二十三天零八个小时了,应该已经打通了狱察那一关,在里面如鱼得水了吧。
“开车吧。”薛天守收回粘在高墙上的目光,对奥朗道。
奥朗舒出一口气,马上启动了车子。
一只鸟儿飞过,鸟粪不偏不倚地溅落到车顶。
它比人自由,排泄着也不耽误它飞,它飞过了重刑监区的两道高墙,飞过放风的操场,甚至挤进了通风窗户。
最后它被虫子吸引,来到了最下面一层,布列着一排禁闭室的楼下。
鸟儿的自由,段焉看不到,段焉的痛苦,小鸟同样不懂。
就像它不懂,人为什么被关在了这里以后,就不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排泄就排泄了。
段焉每天吃饭喝水靠人送,送饭的小门在头顶,很高,任何人都够不到。
狱察来送饭时,会打开它,把饭与水吊下来。
因段焉一拿到饭,头顶的小门就会被关上,她每天吃进嘴里的东西都得靠味觉来分辨是什么。
就算段焉不挑食,她也总是饿,总是渴。因为送饭送水的时间不固定,生怕她会因此而计算出天数时间一样。
此刻,段焉听不到外面小鸟的鸣叫,她把额头抵在铁门上,闭着眼睛骗自己,她看不到是因为她闭了眼。
骗自己她不害怕黑暗,她不想用头去撞门,她不想死。
可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没骗过去,她真的好痛苦,她想到了死。
天知道,每当头顶的孔状小门被打开时,段焉有多渴望那点光亮。
但随着她在黑暗中呆得时间越来越长,她发现她看不了了,再看她就真的要成瞎子了。
狱察根本不会提醒她,但她自己发现了这个问题。现在,只要一听到头顶有动静,段焉就会立时把眼睛闭上。
内心里对光明的极度渴望、在黑暗下的极度恐惧和绝望,与现实中的眼睛会瞎掉,激烈地冲撞着她。
再后来,每次来人送饭时,她就会在门里用指甲划一道,在心里记一个数。她记到七的时候,其实已经过去了十天。
终于禁闭室的门打开了,强光照刺进来,段焉闭上眼用胳膊肘挡在了眼睛前面。
她们把她放了出来,她被告知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自己。
段焉撕掉内衣的一部分,把眼睛遮了起来,不撕狱服是因为,监区有规定,损坏狱服是违规。
虽然没有犯人会遵守这一条,但经过了十天的禁闭,段焉不敢再给狱察找到惩罚她的理由。
禁闭的经历,在段焉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有了怕的东西。
段焉眼上罩着她自己箍上的遮挡布料,在淋浴头下冲洗着自己。
稍稍洗干净一些后,她根本等不及回去喝水,就大口大口地接着淋浴的水喝。
人的尊严是会被践踏掉的,如果没有,那就是下手不够狠。
坐在狱长室里的麦如则,正想着接下来要隔多久再把段焉放进去,以及万一段焉能挺住,后面要如何处置时,她接到上峰的通知,上将大人明日要来重刑监区视察。
麦如则紧张起来,她只是刚刚关了段焉头一个禁闭,不知这样的效果会不会令上将满意。
段焉甚至眼睛都没有受损,精神看上去也还好,放出来的第一件事就知道用布条来保护眼睛。
麦如则自己对这个结果都不满意,更别说上将大人了。
麦如则想起男监区“楼下”的电击床,听说他们那最难对付,最难驯服的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犯人,被用了这个惩治后,都开始知道怵了。
麦如则没考虑多久,按上峰所说,后天上将就到了,她的时间不多。
这事得麦如则亲自去安排,她起身正要往外走,桌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奥朗副将的来电。
麦如则眼波一动,平常她是不能主动联系这种级别的长官的,但现在对方主动打了过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麦如则决定主动向奥朗副将汇报情况,还打算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从那日上将让奥朗绕路从重刑监区的围墙路过时,奥朗就知道,有关段焉的事恐怕又要生变。
果然之后,上将看似临时决定,把这次视察的地方加进去一个重刑监区,范围还是全监区,那也就是说女监区也被包括在内。
从那一刻起,奥朗知道上将动摇了。
他难以安眠,想着联系麦狱长后,要如何给她下令。
是放手一搏,赌上将不会把他怎么样,直接让段焉消失,还是在一切还都来得及时,掩盖他以上将之名私自下令的行为。
但当此刻,他听到段焉还好好活着时,在想到她对上将的影响时,奥朗下了决心,做出了决定。
他对麦如则说:“都一个多月了,你都在干什么。”
麦如则眼波一颤,有些意外,明明她理解的上将的意思,不是要慢慢来的吗?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折磨一个人的意志,摧毁她的健康,怎么现在忽然变得这样急?
奥朗的命令来得又急又躁,他让她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尽快让段焉死。
麦如则敏感地觉得不对劲,她问:“要当着上将的面吗?
奥朗:“不要污了上将的眼,你私下处理。”
她又问:“那上将要亲自确认吗?”
奥朗开始不耐烦:“都说了不要污了上将的眼,一个下等种犯人而已,还值不当上将亲自过目。”
听着这话,麦如则想的是,如果不值当,那当初为什么要她们开了押运车去接,还让她特殊关照呢?
奥朗副将在催着她接受命令,麦如则在奥朗这个级别的长官面前,只有答应的份。
但挂断通讯后,她有自己的想法。
女性的敏锐以及多轮权力交迭下生出的经验,让她品出此事的反常。
麦如则不仅不会去执行奥朗的命令,她同时还打消了她自己刚刚下的决定,她不着急把段焉第二次送往禁闭室了。
她做事稳妥的个性,让她觉得,比起做错事、被别人利用,不如让上将认为她只是不太能干的好。
段焉被带回了监房,是她杀死老大的那屋。
她终于可以喝上干净的水,吃上有色有味的饭。
但她的精神不敢有一丝松懈,她总觉得狱长还有手段没有对她使出来。
段焉在禁闭室里根本睡不着,虽然环境是暗的,但她躺不下,只能坐着睡,精神也在一直受着折磨,这都是她无法正常入睡的原因。
现在,她被放了出来,段焉发现她依然睡不着。
她像一只熬惊了的鹰,整个人是警惕的,敏感的,亢劲的。
尤其是在她听狱友说,所有进过禁闭室的人都会再被送进去第二回,有的甚至进去过三回。三回过来,人就真的疯了,就会被拉走。
段焉听着
这话,打着哆嗦。她宁可在外面睡脏湿的被子,被人打,也不要再被关进去。
她不觉得自己能够挺过第二轮,如果再把她关进去,不如死掉。
段焉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无法面对的恐惧,是暗无天日的黑暗,是失去时间概念的无边无际。
段焉摸着她胳膊上的划痕,这是她用勺子划的,不让自己痛一点,她就总想着撞门去死。
她对禁闭禁这项惩罚怕死了,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她不敢回忆一丝一豪。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段焉不知道别人,但关禁闭于她来说,是她有生以来最怕的事情。
她听着同屋狱友的话,蜷缩在床角,疯狂地想着,要如何摆脱第二轮的禁闭。
薛天守出发前往重刑监区时,他对身后跟着的奥朗说:“你不用去了,去把下期的训练盯紧,那个更重要。”
奥朗不似往常那样听令,上将让干什么就立时去干什么,他有些固执着想要同去。
薛天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坚持了自己的安排,奥朗最终没有跟去。
军部的车舰进入重刑监区,狱典长与两位男女监区的狱长都候在门口,等着薛天守的到来。
狱典长记得,上次上将过来还是在五年前。今时看似与往年没什么不同,但因上将暴发出来的异能,以及灭掉老帝主时的杀伐决断,让他们更怕更惧他了。
狱典长甚至在猜测,上将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要拿那些重刑犯来给他的异能练手的?
车舰停下,三位上前恭迎。
薛天守先去到男监区,一番查看后,他来到重刑监区最著名的“楼下”。
他看到了禁闭室与电击床。
他的军部里,也有刑讯房,但这两样东西他没有。他来了点兴趣,男监区的狱长在得到狱典长眼神的首肯后,立时上前给他介绍起来。
薛天守一边听着一边摆弄着电击床上的电棍,忽听见禁闭室那里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声音不大,但很有规律。
没等薛天守问,男狱长马上解释道:“是五级禁闭室里关了袭击狱察的犯人。关了有一阵了,估计是忍不住开始自残了。”
薛天守走向最右端的五级禁闭室,这个等级的禁闭室他知道,无声无息,无光无亮,时间都是混乱的。
确实可以算是施加在精神上的酷刑了。
里面的人应该是在撞门,但他们在外面听到的声音很小,因为这特制的门,隔音效果极好。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关心里面所关之人这样撞下去会如何。
薛天守只淡淡问了一句:“是不是没到时间,就算是撞死在里面,也不会被提前放出来?”
狱典长马上回:“是的,这是‘楼下’的惩戒规定。
薛天守点点头,率先转身离开,后面的人立时跟在后面。
一行人上去后,就该前往女监区了。
第62章 第62章他亲自来教!
麦如则很紧张,她已经不知道上将对于那个女犯是个什么态度了。
她不能刻意把人藏起来,也不想放在显眼的位置,提醒着上将来关注。
思来想去,麦如则最终没有把段焉放在被视察的工区里,而是让段焉今日去做了后厨的工种。
这样一来,段焉有正常在活动,又不会主动舞到上将面前。进退得宜。
薛天守站在回字型楼廊上,看着下面正在做工的女犯。他知道,能在这里老实做工的,都不会是那些不好摆楞的变态与疯子。
所以,他不稀奇在这里面没有看到段焉。
一开始,薛天守是被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内动力推着,让他把重刑监区划进了巡查范围的。
他最近的军务确实是环境巡查,但重刑监区是不需要他来的地方。从某一天他梦到她后,他心里一直刻意关闭的一扇门,开始松动。
他绕路路过了重刑监区,还停下车来看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他就这么做了。
从那次之后,他内心开始躁动,可他成心与之较劲,好像能多压制一天,他就能多赢一分似的。
直至前两日,他看到下西区,现在叫西区了,它被重新修建,再不似之前的落后与灰暗。
而每一个西族人,开始涉及各行各业,每一个脸上都能看到朝气与希望。
他们与段焉同样的棕眸所迸发出的光芒,让薛天守不由自由地想到了段焉。
曾经,在西族还是下等种时,她的眼中就有着这样的光。
薛天守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是他坚守的心门碎了。
那一刻,他才看到本心,听到内心真正的渴求声。从一开始,他给她两个选择时,他就有着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就是要让段焉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能知道自由的可贵。
只有把她关起来,让她看不到蓝天,呼吸不到外面的空气,她才能比较、领悟出来在他身边的好。
但他不会主动地把她从这里接出去,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的权衡利弊也不允许。
他了解段焉,她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地自己想出去,他就得不到她的心甘情愿。
所以,他今日过来,是来验收结果的。但他不急,如果这次不行,那他以后再来。
不过他不会像以前那样,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了,他会给她的狱长下达指示,要对她进行特殊关照,关照到她视这里为炼狱,一心想要逃离才好。
虽然对第一次验收,薛天守没抱什么希望,但他不能连人都见不到。
他侧目直接问麦如则:“所有犯人都在这里了吗?”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怎么可能都在这里。麦如则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她把心一横,做了决断,只要上将过问段焉的事,她就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麦如则在权力旋涡中的生存经验,不揣测上峰,实事求是才能度过难关。
想清楚后,麦如则回道:“不是的,还有一部分在监房,一部分在后厨做工。”
狱典长马上补充道:“后厨那里油烟重,所以没在巡查的范围内。”
薛天守看了狱典长一眼,嫌他碍事:“女监狱长陪着就好,其他人都去忙吧。”
上将发话了,谁敢不听。狱典长离开前看了麦如则一眼,提醒的意味明显,提醒她打起精神,把这尊大佛陪好,再好好地送走。
人一走,上将直接问道:“上次让你们去军部接的女犯,她人呢?”
终于还是来了。
麦如则:“她换了新的监房后,在半夜把同室狱友给杀了,刚被关了第一轮禁闭,后续第二轮的惩罚还没来及执行。”
薛天守一时没有准备,消化了好一会儿这段信息量极大的回话。
杀人让他略过了,他的注意力全在关禁闭上。
“哦,关过禁闭了?”
麦如则如实道:“是,根据狱律,关了五级禁闭室。”
薛天守刚看过男监区的五级禁闭室,他想,两个监区该是一样的。
他问:“关了几天?她没撞门?”
麦如则老老实实地:“按规定关满了十天。当值狱察没说她有撞门的行为,被放出来后,也没有在其额头上发现撞过的痕迹,应该是没有。”
“带我过去。”上将说话的同时,脚下已启动。
麦如则快倒几步,在前面带路。
麦如则把那十日接触过五级禁闭室的狱察都叫上,几人来到“楼下”。
这里的布局与之前男监区那里差不多,只是没有电击床。
薛天守一眼就看到了最角落里的五级禁闭室,它肃穆阴森地矗立在那里,泛着寒光,越走近它越觉得冷。
与刚才在男监区看到的感觉不同,薛天守的步子越来越慢。
他站在门前,命令道:“打开。”
麦如则亲自打开了厚重的特制门。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也是薛天守第一次见到禁闭室的内部,果然是小到躺不下。
他向前两步,站得更近地观察着。
还真让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他蹲了下来,发现是女人的指甲。连肉带血的,应该是奋力挠门所致的脱落。
虽血迹已干涸,但一看也知是近期留下的。
“最近,在她前后,这里还关过别人吗?”薛天守看着那断甲问道。
麦如则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还是如实答了:“没有,近一年都没有人被送进过这里。”
闻言,薛天守把那断甲拿了起来,放在了手心里。他有洁癖的,确定了是段焉的,他才会碰。
都说十指连心,指甲掀了也会很疼的吧。她那么能忍的人,也会受不住,做些让自己白白受伤的无用功吗?
薛天守往旁边的门板看去,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抓痕与挠痕,还有陈旧的没有清干净的血迹。
这不是一人所为,是许许多多曾被关进过这里的犯人共同制造的。
薛天守摸着这些触目惊心,感受着那些绝望,哪些痕迹是她留下的呢?
他把断甲握在了掌心里,起身问道:“她为什么会杀人?”
“她杀的是她那个监区的老大,之前,老犯人欺负新人,那个老大怂恿手下打她。她可能受不住了,就把人杀了。用的是削尖的牙刷,划了对方的脖子,最后还挑衅地把牙刷插在了死者喉咙的正中间。”
麦如则看出上将对此人、此事的上心程度,她把更多的细节主动说了出来。
打她啊,打到了什么程度,竟让她动了杀心,还在尸体上用了震慑的手段。
她不是挺能……不,她一向是用脑的,她只是学东西快,有些急智又够狠,却从来都是没有什么武力值的。
她那细胳膊细腰的,她能打得过谁呀。
薛天守没想到,重刑监区的生存环境,比他想得还要残酷,他好像对这里有些误判。
他还以为,她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开始通关。却不想,她一直在挨打,好不容易反杀了,就被关进了五级禁闭室。忍住没有撞门,却没忍住自伤断甲。
薛天守想,段焉熬不住第二轮的,再在这里呆下去,她不死也要废了,他哪还有心境等着慢慢来验收。
今天,她必须做出选择,给他一个结果。她若还不会选,他就亲自来教!
薛天守对麦如则道:“不是要开始第二轮吗?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耽误了正事,去把人带过来吧。”
麦如则微怔,她一直有在观察着上将的反应,他那些心疼与震怒虽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以她阅人的水平,她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可若她看得没错,他为什么要亲自执刑?
麦如则今天的职责,是要一直陪同在上将左右的,她让身边的两名狱察去带段焉过来。
在等待人被带来的过程中,她听到上将说:“你一会儿这样做……”
薛天守对麦如则使用了异能,其实没必要的,但他懒得教了。
加上他这次全境巡查,就是要向各个重要的领域与人员,去显现他的无敌去的,以异能来震慑,来消除地方的猜测与不稳定性。
重刑监区虽然不算重要领域,但使了也就使了。
段焉正在后厨分饭,忽然来了两个狱察要带她走。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手也开始抖,难道是要带她去禁闭室?
看到熟悉的楼梯,段焉开始挣扎,但女监的狱察个个孔武有力,身手了得,段焉根本就挣不开。
段焉吵着要见狱长,说待她见了狱长,再关她不迟。但没人理她,两名狱察不听不说,把她带到了“楼下”。
段焉一开始还挣扎,但见到眼前的两人后,她一下子僵住了。
她要找的狱长就在这里,但这不是重点,薛天守为什么也在?!
麦如则开口道:“上将,这是今天该受罚的犯人,您若不想看,请往这边来,下面该巡视监房了。”
段焉可不信薛天守只是单纯来巡查的,她立时判断出,薛天守过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对她选择了这里终是不满,特意过来磋磨她,观刑来解恨的。
还有一种可能,他又一次地反悔了。
薛天守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瘦了,脸色也不好看,是不健康的白。
他努力地移开了视线,让他操控的傀儡麦如则为他在前面带路,而段焉则被两名狱察拖向那个,她曾呆过的禁闭室。
段焉回头看向正在离开的薛天守,她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极有可能是薛天守一手导演的,他等的就是她的自投罗网。
可她,要不要选择跳进网中呢?
段焉已被拖到禁闭室的门口,熟悉的绝望感扑面而来,她的手扒着边框,她怕极了,她宁可现在死掉,也不想再被关进去。
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随即,段焉大喊出声:“薛天守!”
薛天守听到段焉撕心裂肺地叫了他的名字,他心头巨震,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往上涌,他好像还听到了她指甲划着门框的声音。
他顿足,但忍着没有回头。他也不出声,就只是停在原地,留给她一个背影。
狱察见上将与狱长都没有新的命令下来,又开始把段焉往禁闭室里塞。
段焉接着喊出了:“你别走!你带我走,带我走!我选错了,我该选你的!”
背对着段焉的薛天守闭了闭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盯着段焉道:“再说一遍。”
狱察见此松了手,段焉双手撑在地上,仰望着站在高处楼梯上的薛天守,一字一字地道:“我错了,我选你。”
第63章 第63章痛灼
薛天守大步地下了楼梯,一路带风地来到段焉面前,把趴跪在禁闭室门前的段焉直接抱了起来。
段焉一点抵抗都没有,而是软软地把头往他怀里一歪,被她窝到的地方,立时酥麻起来。
薛天守把人往上一惦,再往怀里紧了一下,一副对心肝宝物失而复得后,独占护食的样子。
待他们离禁闭室远了些,段焉被吓到不正常的脸色,终于缓上来了一些。被恐惧占领的大脑,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
薛天守抱着她,一路旁若无人,看意思是要直接把她抱出重刑监区了。
那可不行,段焉还有东西要拿。
她伸手拉了拉薛天守军装上的扣子,虽柔声但坚定:“我不要这样出去,我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像来时一样。”
薛天守看着她乖觉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麻。
他嗤笑她:“事真多。”但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极好。
所以,她如了愿,薛天守放了她下来。然后薛天守看了眼麦如则,麦如则立时带着段焉去办出监手续。
重刑监区并不是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只是能出来的不多。
麦如则一介狱长,全程亲自带着段焉走流程办手续。她跟薛天守一样,也觉得段焉事太多,都达成目的了,被人救出火海了,就不能什么都不想地被抱出去吗。
麦如则现在没有被薛天守精神控制,她心里很乱,心情极度复杂。
被上将所操控的恐惧感慢慢消失后,麦如则心里只剩下兴奋与荣幸。她居然领略到了传说中的异能,这可是连狱典长都没有过的经历。
麦如则就是在这种复杂心境下,帮着段焉走到了最后一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全程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只眼睛粘在女犯人身上的上将大人,转头对段焉说:“这是您的私人物品,请看看可有缺失损坏,如果没有的话,请您签收。”
麦如则对段焉自然而然地使用着尊称,除段焉看了她一眼外,所有人都没有觉得不妥,好像就应该这样。
段焉的注意力马上被装着她衣服的袋子吸引住,她坚持去旁边更衣间换衣服,她在口袋里摸到了星轨密钥。
她看着手里的密钥想了一下,然后把东西重新收好。
出了监区大门后,薛天守就开始走在了前面,段焉在后面跟着他。
不远处一排车舰的跟前,狱典长等人笔直地站着头车处,等着恭送上将大人离开。
他们看到薛天守身后的段焉一楞,狱典长朝麦如则看去,麦如则不敢给出任何反应,只等着送走大佛后,再汇报。
狱典长眼快手快,抢了司机
的活,亲自替薛天守开车门。
连跟在薛天守后面上车的段焉他都一并服务了,距离一近,狱典长看到了段焉齐颈长的头发上狗啃豺咬般的发尾。
他一楞,这是新来犯人被老人整治过的痕迹,这女人是个女犯。也是,从他这里带出去的,不是女犯又能是什么呢。
狱典长只想着,一会儿赶紧问一问麦如则这是怎么回事。能与上将同车而坐的女人,若在他这里受过罪,上将会不会降罪于他?会不会牵连到整个监区?
车舰内,薛天守没发话去哪,司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静静等待着上将的吩咐。
而薛天守一开口就是在问着段焉:“想要开去哪里?你来说。”
车舰没在发动,还停在监区大院里。段焉能感觉得到,薛天守在不遗余力地,强烈地释放着一个信号,就是如果她选的让他不满意了,他会立时再把她投进女监里去。
段焉道:“回英山公馆。”
薛天守觉得心脏上的酥麻开始往脑袋上冲,畅快无比,他说:“开车吧。”
在看到段焉跟着上将回来了英山公馆,奥朗有些慌乱,她竟然没死。麦狱长那边是没成功,还是在阳奉阴违地哄弄他?
当下,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重要的是,上将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还好,上将对他的态度与往常无异。奥朗又看了眼段焉,她好像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整个人的气质变了,温顺了很多。
看来还是监牢能改造人,麦如则应该也是对她下过狠手了,段焉这样头铁的也知道怕了。
奥朗提着的心稍稍松下了一些。
段焉把目光悄悄地从奥朗身上收回来,掩下了一切情绪。
她不需要弄明白,当日在押运车外,奥朗与狱长的暗中交谈,是薛天守授意的还是奥朗的个人行为。
她只知道,奥朗是薛天守的人,那就是她的敌人,不管奥朗之后还会不会给她制造麻烦,她都想除掉他。只不过,她需要合适的时机。
段焉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薛天守的主卧套房。
她看着薛天守把军装外衣脱掉,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松开袖口挽了上去。
他走近她,手掌先是抚在她的脸上,随后掌心向后移,箍住她的后脑问她:“要不要停止思考,把你的意识交给我,被我操控,做我身边听话的傀儡?还是,你尝试着放下过去,不要总想着跟我斗,朝前看,让自己过得轻松些,来依靠我,过正常人的日子呢?”
薛天守以自己的额头抵了抵段焉的额头,这些时日,连他这个被背叛的都想通了,她怎么就不能看开些呢。
“我原谅你之前对我的欺骗,原谅你与外人联手要害死我的罪行,所以,你要怎么选?”
看似又是在让她选,实则她根本没得选。
段焉望进薛天守的眸中,薛天守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她这副动容的样子,与之前在这个房间里骗他时,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不同。
她让薛天守觉得她变了,她被触动了,她此刻的情态是真诚的,她以这个样子说出的任何话,他会信。
这个念头一出,薛天守立马心生警惕,因为他是见识过她骗人的高超段位的。
他告诉自己,她现在说出的任何一个字,都是她权衡利弊后的产物。她依然不可信,她只是被重刑监区的生存环境、被五级禁闭室,吓怂了,吓怕了。
早知道她怕这个,他该早点把她弄进去。
段焉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薛天守,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人得有自知之明,得量力而行。而我,现在才明白,我斗不过你,永远斗不过。说好听了是我累了,其实是我认输了。你说得对,人得朝前看,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她说着主动投到他的怀抱里,双手环住他:“只是不要再对我使出异能,你不知道,被你用精神力压制,控制的感觉,有多恐怖。”
薛天守:“比五级禁闭室还恐怖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段焉的轻颤,光是听到“禁闭室”三个字,都能把她吓成这样。
接着,她把他搂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嵌在他的怀抱里。
薛天守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极爽感觉。
他们站在窗户边,他回搂着她,他的吻一下一下地落在她头发上,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耳垂她的嘴角。
间隙中,他道:“我真的很想信你,可你有太多的前科,我不能保证不会对你使出异能。”
段焉忽然松开了他,同时离开了他的怀抱。薛天守有些失望,紧接着,看着她从衣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手里。
薛天守低头一看,神色一变。他见过各式飞行舰体的密钥,这无疑是这一类的密钥,只是他无法确定,这一枚具体用到哪一种舰体上。
段焉:“是楼克研发的母星轨的密钥。”
她这样一说,薛天守立时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枚密钥,可以开启任何一架子星轨。
薛天守的脸色冷了下来,阴着声音问:“哪来的?”
段焉:“你先别急,先听我说。这是在鹰山上,少帝在最后关头丢到我脚下的。”
薛天守“呵”了一声:“原来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还有这一出。怎么,若不是你在里面受够了教训,是不是还想着拿它开了星轨跑掉?”
“是,我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我刚才说了,我想通了,我不跑了。我主动把它交给你,这是我的决心与诚意。”
薛天守顶上来的一口气,忽然就没那么气了。
但他面色不变,把密钥递向段焉:“去毁了它。”
段焉接过,看了眼周围,然后她向书桌走去,拿起上面的一个摆件,用力地朝这把密钥砸去。
砸了一下还不够,直到密钥成渣,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她才住手。
薛天守慢悠悠走过来,低头检查。之后他抽出一张纸,把砸碎的这一堆收拾到了纸篓里。
然后,他冲段焉一招手:“过来。”
段焉才迈了一步,就被他迫不及待地拽进他的怀里。
他咬了她一口,有些恶狠狠:“下次,无论在不在我眼皮子底下,都不许耍这些小聪明。你要知道,在帝国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可不只一个重刑监区,可以施在精神上的酷刑也不止一个禁闭室。”
怀里的人又开始抖了,薛天守安抚了她两下,终于给了承诺:“好了,不吓你了。你只需记得,只要你乖乖的,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会用异能控制你,我更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今后他二人相处的基调算是定了,薛天守可以心无旁骛地向她索取,心灵与佑体上的享受了。
这是白日,薛天守拒绝了段焉要他拉上窗帘的请求,为他提供视线上的享受,也是她该做的。
但当坦承相见时,薛天守变了脸色。这哪里是享受,这是在扎他的心。
他眼神阴鸷,他问:“怎么弄的?”
段焉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什么怎么弄的?”
薛天守明明心里已有答案,却还是想要弄个明白:“这些伤,怎么弄的?”
段焉还是有些意外的,他把她逼到那种地方去,会想不到她将遭遇什么吗?还是说,他并没有暗中知会狱长,那只是奥朗的擅做主张。
段焉心里燃起一簇小火苗,她好像找到除掉奥朗的方法了。
“说,怎么弄的?”薛天守死死盯着她身上的大小、新旧伤痕,非要问个明白。
段焉一副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样子:“非得说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影响了你的兴致吗,要不还是挂上窗帘吧。”
薛天守胸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这股火烧到心脏,痛灼着他的心。
第64章 第64章大白
她咬着嘴唇,一副抗拒回答的样子。
是了,他怎
么忘了,她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这样不肯说的。
薛天守确实是兴致全无,他看着那些还没消掉的青紫,他连手都不敢上。
她不说,他就一处一处地检查。他看到不能理解的伤痕时,指着那个位置问道:“这个,是怎么造成的?”
段焉被如此具体地问着,她好似避无可避的样子,终于开了口:“是被一边一个人拽着,朝栏杆上撞的。”
薛天守艰难地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回到那片青紫上,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继续查看着,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一道道划痕。这一看就不是别人弄的,她自残过。
薛天守心头大震,他万万想不到,会有一天,他能在意志顽强的段焉身上,窥见到她的崩溃。
她是忍住了没有去撞门,但她用了别的方法来让自己在禁闭室里撑下来。
他声音有些抖:“拿什么弄的?”
段焉看了一眼:“勺子,吃饭的勺子。”她的表情与语气都很淡,就好像真的在说,吃饭一般的平常小事。
顺着手腕薛天守看到了她的手指……原来,她断掉的不止一片指甲。
之前在禁闭室里,只看到断掉的那部分时,薛天守虽有痛怒,但尚能克制。
这会儿见到这些应接不暇,遍布在段焉全身各处,各式各样的伤痕时,薛天守的眼睛红了,慢慢地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像是对待易碎文物一般,轻手轻脚地把段焉放进被子里,段焉任由他摆楞,只是在他给她盖好后,她转身冲着窗外的方向侧躺着。
而薛天守也躺了下来,与她同一个方向。
他让她枕着他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臂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他不敢抚到她,哪怕隔着被子,他也怕她会疼。
他的手伸向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捋着,她这里应该不疼。
捋着捋着,薛天守手上一顿,他当然看得见她剪了头发,这没什么稀奇,进到任何一所监牢,都是要被理发的。
他喜欢长发,虽然段焉之前的头发没有很长,但也比现在长了不少。
薛天守在禁闭室那里见到她剪了短发的样子,确实觉得有些可惜。他甚至还想着,早知吩咐下去,不让她剪头了。
此刻,段焉的发尾扫落在他的手上,他看到了参差不齐。在薛天守楞住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意识到了男监与女监的不同。
原来欺负虐待一个人,还可以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下功夫。
他咬着牙把暴烈的怒火暂且吞了下去,他捋着她的一撮头发,轻声地问:“这又是怎么弄的?谁剪的?”
段焉呼吸很轻,人也轻,轻到薛天守的胳膊上像是枕了朵云。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却听到她喃喃地道出:“好多人弄的,有些我甚至记不得她们的长相,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她们打我时,凶恶的表情,好像我是她们的仇人一样。”
段焉把头低了低,随之而动的发丝在薛天守的胳膊上撩拨而过。
薛天守没有感觉到痒意,只觉得刺痛,全身哪哪都刺痛着。
段焉还在娓娓道来,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你说头发啊,怎么,还是没洗干净吗?我也是进去过一次那里才知道,她们整人的阴招可真多。”
“但好在,她们粘完胶水后,还给我剪了。跟狗啃的一样我也认了,总比一直粘着胶水要好。比起她们把尿倒在我的被子上,这都是小事啦。”
“但我得告诉你,我不是疯子,也不是变态,我杀人是因为我实在忍不住了。你知道我的性子的,一开始她们打我时,哪里忍得住不还手,可还了手就换来了变本加厉地虐打。”
薛天守一动不动地听着,之前发红的眼眸,现在越发地沉黑。
他看着段焉说到这里时,佝偻了下身子,他想把她抱紧一些,却又怕碰到她的那些瘀伤。
她呈现出一副自己搂抱着自己的姿态:“每天,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挨上一顿打,她们下手重,真的是太疼了。我求助过狱察,根本没有用,她们看见了也会把头扭开,甚至有几次,她们连演都不演了,直接看着我被打我的人拖走。我求她们,低声下气地求她们,她们却一直在笑。”
“我实在是受不住了,我怕我会被她们打死,所以我才杀了人。只是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段焉的声音小了下去,小到薛天守挨她如此近,都听不太清。
他凑得更近些,不敢发生一点干扰的声音,才听到她喃喃的是什么:“所有的监牢都有这样的潜规则吗?每个新人都要过这道坎吗?还是说只有我反抗了,所以才被整治得最惨?”
她不再发出声音,薛天守听着她的呼吸慢慢浅下来,他道:“睡吧,这里很安全。”
她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她的呼吸骗不了人。
薛天守怀里搂着段焉,眼睛盯着远处一动不动,与这份平静不符的是,他眸中酝酿的风暴。
他上次杀人还是血洗陨宫的时候。那是帝主主动献祭生命,交出王位的条件。让他给世人留下一个杀害帝主的残暴野心家的印象。
薛天守不是不知帝主的目的,也知道荪江兰参与在其中,但他不在乎,他既然把异能公开在阳光下,他们就该知道他已强大到何种程度。
他留着皇族,让荪江兰坐上了帝主之位,也是从帝国大局考虑的结果。
所以,他容许了帝主自杀式的算计,按他的意愿,杀了帝主以及他的亲信。那天,陨宫台阶上的血,从最上面那一层淌到了最下面。
那是三十多天以前的事了,之后,他采取了怀柔政策,一个人都没有杀。
而现在,他知道,他又要杀人了。不同的是,这次,他不会让要杀之人死得那么痛快,他要把段焉遭受的一切,百倍千倍地还给她们。
薛天守把他要做的暴戾行为想象了一遍,一点都没有解恨的感觉,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亲手把事办了。
但段焉还在睡着,他不能动。她这些日子天天提心吊胆的,肯定睡不好,一切都等她醒后再说吧。
刚这样想完,他怀里的人忽然抖动了起来。不止,段焉还脸色刷白,额头上都是汗,显然是被恶梦魇住了。
薛天守欲唤醒她,但段焉好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已经睁开了眼,她还是满面惊恐,没有完全地醒来。
她一边用手背挡着眼,一边流下眼泪:“我不能瞎,我得忍住。我不能撞,我得活着。”
她重复着这两句话,直到听得薛天守的心脏如被扎了窟窿眼一样的疼痛难受,段焉才慢慢地住嘴,慢慢地清醒过来。
自打被薛天守带回来,段焉所有的行为与说过的话,都是经过设计的,只有这场梦魇是真的。
段焉想过关在禁闭室的十天会终其一生地影响着她,但她没想到,这影响会这样地深。她是被吓醒的。
不过,看面前的薛天守,他好像也被吓得不轻。
她强者的心态,让她本能地脱口而出:“我没事,我能克服,调整一下会好的,你不要这个样子。”
薛天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她的这句话让他更加心疼她了。
他说:“不用着急去克服调整什么,慢慢来。你只要记住,你已离开了那里,再也不用回去,你在我这里很安全就好。”
段焉为眼前的一幕感到恶心,她遭的所有的罪,都是他造成的,现在又要来惺惺作态,把自己撇个干净。
但她只能说:“好。”
段焉不敢再睡了,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刚才被魇住的经历。薛天守见状,给了她地下室的通行权。
薛天守心里清楚都很,他的很多喜好,段焉也都喜欢。他在地下室给自己打造的快乐王国,里面有很多东西,都适合她去探索。
他抱着补偿的心态,允许她去尽情地接触那些东西,最好能给她带来精神上的抚慰,让她早日
走出阴霾。
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薛天守随手点了些人,重新回到重刑监区。
一个小时后,女监区里寂静一片,只有“楼下”热闹。
不算死掉的那个女老大,一共十六名女犯,参与到虐打段焉的行列,人数多到,连要惩罚她们的禁闭室都不够用的。
难怪段焉反抗不了,难怪她绝望了。
薛天守把这些犯人,分成两拨,一拨送去了男监的禁闭室,一拨关在了这里。
他要关足她们三轮惩罚期,熬不熬得下来,就看她们自己了。
至于跪在地上的麦如则以及她手下的狱察,薛天守准备先让她们群欧一下。
刚才他还没怎么问呢,女犯们就把麦如则供了出来,说是她特意关照,让她们那样对待段焉的,她们只是听从狱长的命令。
薛天守看着瑟瑟发抖的麦如则,乞求着他的麦如则,想到的是,段焉与他说的,她卑微求着狱察的画面。
他的怒意与恨意狂嚣着,眼神狠蛮地看着众人:“她当初求你们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她的,还记得吗?”
到了这个时候,麦如则的那些生存之道全都用不上了,她不能再为奥朗副将背全锅了。
麦如则赶忙道:“可我们那么对她,是您安排的啊。”
薛天守瞪着她:“我安排的?”
麦如则:“是过去军部接人那日,奥朗副将亲自交待的,说是您的意思。我们都是照章办事,否则我们哪里敢动军部送过来的人。”
是了,这就是薛天守认为段焉在监区不会过得太差的底气。再不通透的人,也该想得明白,他亲自送进去的人,自然是他在乎的。就算他没有明说,她们也会掂量一番的。
而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薛天守本就不善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戾气:“奥朗?他说了什么?”
麦如则抓住这丝生机,把一切都交代了:“奥朗副将说,这犯人背叛了您,还害死了对您来说的重要之人。还说,我该明白的,这样的人被送进去,不该只是被关起来那样简单。”
“我认为这暗示已足够明显,就是您觉得光把人杀了不够解恨,是特意放进重刑监区受折磨的。”
“后来,在您来巡查的前两天,我又接到了奥朗副将的指示。他让我在您来之前,把人杀了。但您知道的,人好好的,我没有那样做。我是觉得不对劲,才违抗了奥朗副将的命令。”
麦如则说完后,一片沉默。过了会儿,薛天守才说:“你敢说一句假话,”
麦如则不等薛天守把话说完,马上道:“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和奥朗副将对峙。”
薛天守知道不用对峙了,奥朗的那些反常行为,足以说明问题。
他自认为绝对忠诚的下属,竟然在私下打着他的旗号,想要了段焉的命。
第65章 第65章凉薄
段焉不知道薛天守去了重刑监区,只是看他走之前,表面上是一副耐心地对她讲解开放地下室的事,实则离开的步子有些急。
段焉沉吟片刻,并没有去到那个,对她完全开放的地下室。
而是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她有事要思考,有书拿在手里可以掩饰她走神的状态。
书拿在手中正要转身时,段焉瞥见纸篓里密钥的残躯。
带着可惜的心态,她告诉自己,放在她手上用不到的东西,就是无用之物,毁了也就毁了。
在初得密钥后的兴奋过去之后,段焉在狱中就想明白了,这密钥好是好,但放在她手中没有用。
想进入任何一架子星轨的轨室,需要的不止是一把密钥。还需要军部与皇族共同签发的进入许可,发动许可,派遣许可,等等繁琐的文件。
想要越过这些去,除非是星轨的创造者,楼克本人能够做到。
他真的是把星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把他的视网膜与指纹,还有一组谁也不知道的密码植进了母星轨的系统内。
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他只要通过了这三层密码,再加上一把启动密钥,就可以开走任何一架星轨。
但这些,只有楼克一个人做得到。段焉除了一把密钥,剩下的,她既没有两方批文,也没有那三重密码,私架星轨出逃这条路,她走不通的。
与其被薛天守搜出来节外生枝,还不如主动交出来获得进一步的信任,为她真正的打算增加筹码。
段焉把目光收回,若无其事地倚坐在窗前的沙发榻上,她把书摊开放在腿上,借着书本与半幕窗帘的掩护,开始心无旁骛的琢磨着眼前的情势,以及脱离薛天守的办法。
她是一定要逃走的,就算是经历了五级禁闭,段焉也接受不了一辈子呆在薛天守的身边。
她对他有着生理上的惧怕,厌恶,憎恨。几乎她身上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来自于他,让她一直在他身边过日子,对段焉来说,太过痛苦。
她还年轻,她还有大把日子要过,她必须给自己谋一个她能接受的未来。
此心如磐石,动摇不了,也摧毁不得。
之前她背叛了他、她给他下药,她想他死、她与他之间还隔着几条人命,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对她执念依旧,可见,薛天守是不可能主动放了她的。
这是目前,段焉可以确定的事情。
她还能确定的是,她真的斗不过他。不说他在圣陨帝国的滔天权势,就说他所拥有的,罕见的意念控制类的异能,他就能把她玩死。
就像这次,看着去重刑监区是她自己的选择,实则薛天守早就胜券在握,知道她但凡还想要活下去,早晚会来求他,放她出来的。
他不过一句话,她却要经历刀山火海,被剥一层皮。
薛天守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不要再跟他斗了,也不在做着要他命的妄想,她只有一条道可走,拼尽会力地逃走。
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抵不到的地方,用星际时差完成最终的逃亡。
这就是段焉思考的方向,而想要实现这个结果,她只能铤而走险,破釜沉舟。
她要首先获得能出去的自由,不被人监视跟踪的自由。这样她才有机会,去靠近她想要去的地方,宇宙涡旋。
从来没有一个人活着从宇宙涡旋中出来,包括递赛。段焉知道,有很大可能她跳下去也是个死,但她愿意。
与其一辈子被囚在薛天守身边,她宁可死在那个闪着绚烂光芒的地方。
段焉都把书本放回去,吃了晚饭了,薛天守还没有回来。
她从餐厅回到卧房,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漆黑的夜色,段焉的头开始晕,心脏开始不好受,她慌忙地去拉上窗帘,把黑色隔绝在了外面。
薛天守就是在这时回来的,他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本就心有余悸的段焉,心跳一下子更快了。
她那场下午觉,已经把要说的都说了,从他平静的反应上,她看不出来,是不是他授意狱长对她特别关照的。
如果不是,也看不出来,他会不会去追究奥朗瞒着他的私下行动。
段焉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因为现在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报仇,而是逃跑。
所以,她不想再次把她受到的心理创伤展现在薛天守面前,她松开了紧紧攥着窗帘的手,定了定神转了身:“没干什么,黑天了,想着把窗帘拉上。”
薛天守朝她走过来,她一边离开了窗前,一边问:“你吃饭了吗?”
薛天守:“不饿。”
段焉没再表示关心,他们两个都明白,她不过是畏于他的权势与能力才甘愿留在他身边的,这些之前骗过他的,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虚情假意,就没必要再来一遍了。
随着薛天守的走近,段焉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淡,但能闻到。
薛天守伸手抱她,这下她闻得更清晰了,的确是血的味道。
薛天守抱着她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然后他放开她,对她道:“去放洗澡水。”
段焉去了。
薛天守看着她听话乖巧的背影,心疼的感觉
没有减少一分。哪怕他对欺负过她的那些犯人与狱察下了狠手,哪怕他去了军部,撤了奥朗的职,还把人关起来,进行了军惩,他心里依然不觉得痛快。
放好水后,薛天守把段焉留了下来,没让她走。
他们在巨大的圆形浴缸里什么都没做,全程薛天守只是在轻手轻脚地给她上药。
不得不说,这药是真好,段焉那些一碰就疼的瘀伤处,清清凉凉的,痛感也似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上好药后,他没有放手,他搂着她,声音平,语气沉:“以后,有什么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想知道是不是我让她们那样对你的,可以直接问。”
段焉心里一紧,全身一僵,薛天守抚着她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抚她的炸毛:“不是在怪你,你紧张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轻松些,不要把日子过得这样累。”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太敏锐,也越来越看得穿她。她得快些逃走,否则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逃掉的机会。
面对薛天守这样强大敌人的无力感,让段焉身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听薛天守又说:“不是我让她们那么做的,是奥朗因为……小克的死,以及我之前有意无意地引导了他对下等种的看法,所以才想着让人私下教训你的。他受了军惩,之后会被赶出军部,另谋生路,你不会再见到他。”
段焉发现,她对这些真的是不感兴趣了。奥朗不过是薛天守的狗,这次没听话,胡乱咬了人,也是主人多方纵容的结果。
而薛天守却是一副都是别人错的样子,好像他在她身上做过的恶行,都不存在了一样。
厌憎,是段焉在这一刻唯剩的情绪。
他的手掌慢慢向上,开始箍她的脖子,那是她少有的没有瘀伤的地方。
他手劲不重,但段焉的扼喉感十足,对薛天守之后说的话,有些注意力分散。
当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他说:“我记得海缇与你相处得不错,她能共情你,时不时地向着你。我把她调了回来,让她来坐副将一职,以后有事你可以跟她说。”
段焉的“好”字与薛天守的吻同时落下。
她身上的瘀伤确实是疼的,嘤了一声后,他克制着放开了她。
薛天守把段焉裹着抱了出去,像下午那样,搂在一起相拥而眠。
在薛天守把灯关掉后,段焉浑身一抖。
她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关上窗帘的,现在屋里连一点夜色都没有。
而薛天守对她说:“怕了?怕就抱紧我,这不是在禁闭室,是在家里,有我在你是安全的。”
对于全黑的极度恐惧,让段焉试着朝薛天守引导的方向想了一下,但不行。
禁闭室与薛天守都是她畏惧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在薛天守的身边找到安全感,他在痴人说梦。
段焉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眼前的黑暗是因为她闭了眼,之前被关在禁闭室里,她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到现在依然管用。
但,正因为她是在这种状况下睡着的,睡梦中的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还处在关禁闭的状态。
就这样,到了半夜,段焉被自己惊醒了。
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呈现出比下午更严重的不正常的肢体症状。
眼睛发直,浑身发抖,脸色全白……
薛天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唤醒。他想安抚她,但她只要一醒来就立时恢复了正常,不用任何人的可怜,尤其是不想看到“鳄鱼的眼泪”。
第二日,奥朗来到军部,乞求给他一个向上将辞别的机会。
薛天守拒绝了,并让来人回去告诉奥朗,以后在外面不要打着他的名义,他们这段上下级关系,从此刻起永远地断了。
奥朗听人学话后,脸色青白一片。他从十几岁就跟着上将,他以为他可以跟随上将一辈子的。
他确实错了,错在没听令,擅自动了上将的人。从某种层面来说,这也算是对上将的一种背叛,他犯了与段焉一样的罪,这是奥朗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曾经奥朗的下属,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一下子就矮了下去,他被两名士兵看着,并带了下去,步履艰难地朝军部外面走。
下属心下欷歔不已,有一种时过境迁之感。
上将收回了奥朗副将所有的荣誉与职位,甚至褫夺了他的军职。他再也当不成军人了,他以前为此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他只能以一个普通民众的身份在圣陨生活下去。
这可能对别人不算什么,但对于曾经拥有过的奥朗副将来说,是残忍的。
他犯了大错,他被上将大人永远地弃用了。
忽然,这名属下看到了海缇士将,现在她是副将了,她接替了奥朗副将。
海缇副将拦住了前副将,他们在说着什么。
海缇没想到,奥朗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比她当年的都大。但她不会帮奥朗求情,她对他很失望。
海缇把这种失望说了出来:“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就因为她身处歧视链的底端?可惜现在没有下等族了,帝国开始迎来真正的强大,不再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你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我不想与你交往,我们不是同路人。”
奥朗知道海缇的为人,她不是见他失了势,沦为普通人才拒绝他的,她是真的对他失望了,是真的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
奥朗有些激动,他的爱情与事业,全都离他而去。他颤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直观察着他们的那名传话属下,看到海缇副将朝他这里走了过来,而渐行渐远的奥朗前副将,身形佝偻得更厉害了。
晚些时候,段焉在英山公馆里见到了海缇。
她一直对海缇心存歉意,看到她回来,比看到奥朗被赶走还高兴。
但她不打算与海缇交往过密,她终是要逃走的,她不想再连累一次海缇。以及,段焉发现,她根本不用刻意与海缇保持距离,她不想亲近任何人。
任何人靠近她,她都会感到难受与别扭,这是在她进重刑监区前没有过的体验。
海缇也发现了段焉的变化,她身上的活泛气没了,她不想评判好与不好,但段焉看上去确实有股凉薄的味道。
这天晚上,薛天守问起段焉,她是否见过海缇一事,段焉语气平平道:“我与海缇副将并没有什么交往,以前也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没有必要让她来见我。”
段焉语气里的寒凉,让薛天守一楞。毕竟连海缇都能看出的问题,薛天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这几日,段焉是听话顺服了,明明他没有用异能控制她,她却像极了被他操控的傀儡木偶。
甚至在床上,他都不能让她热起来,她干什么都是平的,静的,凉的。
薛天守想起一个人来,他主动提起:“你还记得小杰吗?”
她没反应,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薛天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要告诉你一声,很早之前,他就离开了运福公寓。他是自己走的,不知道跑哪去了。”
“走了?走了也好,本来他与我就没什么关系。”段焉除此,再没问过一句有关小杰的话。
薛天守想起一件可能会提起她兴趣的事,他道:“明天带你出去,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她只点头,却不问是什么事。
薛天守心里沉了沉,这人以前的鲜活,是一点都见不到了。
薛天守不知道,段焉在听到明天可以出去时,她心里充满了鲜活。
她不指望明天就能跑掉,但这是她迈出去的第一步。
转天是个好天气,薛天守亲自开着车舰,带段焉去了她想不到的一个地方,下西区。
不用薛天守说,段焉就发现了不同,这里的旧门头被换掉了,新的上面写的不是下西区,而是西区。
薛天守把车舰停下,对她说:“你不在外面的时候,新任帝主修改了星律,全面废除族阶制度,我同意了。现在下等族改叫西族了,享受的地位与权利与其他三族一样。你们XIMA一族千年来所受的压制,被彻底推翻了。高兴吗?”
不等段焉说什么,薛天守接着说道:“也不用高兴得太早,有些东西是永远推翻不了的。比如,荪江兰虽然当了帝主,虽然修改了星律,但以前的兰爵夫人,依然得呆在他的身边,过得日子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自由的,拥有平等权利的,只是她的同族,一切都与她无关。荪江兰一天不放她,她就永远是他的人。”
薛天守掐着段焉的下颌,让她转过头来。他看着她:“你也一样,下等族也好,西族也好,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呆在我身边服从我一个人就好。”
她就算心灵受到了创伤,就算不再鲜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过她。这是薛天守早就想通的问题,爱不爱的不重要。
她不爱他,也得呆在他的身边,她爱的,他不会让她再有爱上别人的机会。她若不爱他,那这辈子就谁都别爱了。
这么一想,薛天守觉得,段焉现在对什么都冷情的样子也挺好。
段焉不在乎薛天守怎么想,并且她同意薛天守所说。XIMA族群变成了什么样,都与她无关,改变不了她被困囚在薛天守身边的现状。
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被改造了的新西区,宇宙涡旋应该还在吧?
第66章 第66章决绝的,义无反顾地跳了……
段焉提出要在西区逛一逛。薛天守有事,不能跟她一起,他想了想道:“我让人跟着你,注意安全。”
段焉想到了,他对她还是不放心,她没有反驳,点了点头等待着薛天守安排的人来。
竟然来了四个人,都穿着便服,但看身形与气质是军人无疑。
段焉问:“这下可以走了吗?”
薛天守允她下了车舰,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控制着想把人只关在英山公馆,只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活动的冲动,启动了车舰离去。
他们的日子还长,他也不希望一辈子都囚着她,他想与她过上正常生活。
在这种思想的驱动下,薛天守压制了他的霸道。他对她还有期望,他也想看一看,他的适度松绑与自由,能不能换来回报。
如果不能,那他再把人拘在公馆里就好。
段焉走在曾经下西区最宽的一条马路上,这里真的是变样了,有了中南区的雏形,眼见着甚至比中南区还要热闹。
段焉在这里看到了不少金瞳大族,也看到了按理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尊族与皇族。
原来,看似牢固的,不可打破的规则,只需要短短几十天,就会被新的规则所覆盖,速度快到看不到先前的影子,甚至好像之前的族阶等级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段焉内心平静地看着、感受着新气象,一切的热闹与欣欣向荣,都与她无关。
她的故土圣陨帝国,只要有薛天守在,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依然是她要全力逃离的地方。她的往后余生,注定是要在外星漂泊的。
段焉心不在焉地逛了逛,见薛天守叫来的四位,前后左右地把她包围了,他们亦步亦趋,对她实行着紧盯。
段焉判断着,就算宇宙涡旋与以前一样,在这样的跟盯下,她恐怕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按压着今日就纵身一跃的渴望,只打算先摸摸情况。
段焉开始流连各种小店与摊位,挑挑拣拣地买了一样。就以这样的状态,有目的向着宇宙涡旋的位置走动着。
这样走走停停地,一个小时后,段焉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她的目标,她给自己找的归宿。
宇宙涡旋当然是在的,但因为西区被重视了起来,西族人也被当人看了。所以这个巨大的,神秘的,生死未卜的地方,出于安全的考虑,被围了起来。
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自由地靠近,倒是很好地避免着失足的危险。它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个景观,吸引着其他三族人驻足观看、不时惊叹。
那被围起来的一圈外,甚至有西族人在给那些第一次见到宇宙涡旋真身的外族人,进行着讲解。
有真的,有传说,但谁会不爱猎奇故事呢,每个外族人都听得十分认真。
这就是段焉看到的景象。她有种不过离开一会儿,整个世界都变了的感觉。
但好在那围栏并不是不可跨越。
段焉没有停留,也没有靠近,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她没在西区多停留,但鉴于薛天守并没有限制她在外的时间,段焉出了西区,并不打算回公馆,又去别的地方逛了逛。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之前文资院的附近,人总是下意识地去到过去熟悉的地方。
段焉找到一间她以前经常光顾的餐厅,点了熟悉的菜品。跟着她的人也走了进来,各自坐了旁边的桌子。
段焉没理,埋头吃着饭。刚吃了两口,就看到以前的同事们走了进来。
段焉不想被看到,不想社交,她转了个身。就这一个动作,引得那四位齐刷刷地盯过来,真的是一点疏忽都没有。
同事们没注意到她,但段焉却观察起了他们。其中一点的变化就是,有好几个与她一样棕瞳的生面孔也在其中。
她听着他们闲聊,了解到这些她的同族人,刚刚入职了文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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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的不只是西区面貌,族群的称呼,还有择业的权力。
现在的西族人,被歧视的壁垒被打破了,不再像她那时,需要有人推荐,需要天大的运气,才在她擅长的岗位上谋得一个位置。
而是,只要你符合条件,你就可以从事任何你想要从事的工种。
段焉觉得她熟悉的饭菜口味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吃了,还有,照进屋中的最光太盛了,恍着她的眼。
她忽然觉得不舒服,赶紧吃完,快步地离开了餐厅。
出来后,她看到街上行人的笑脸,与今日的天气一样,灿烂明媚。
而她抚了抚手臂,怎么这么冷呢。
段焉准备叫车回去,跟着她的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上前道:“上将已安排了送您回去的车舰,您若是想回了,无需叫车,吩咐我们一声就行。”
这种恭敬让段焉不适,狐假虎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不是她的追求。她想要的,是她身后餐厅里,她同族过的生活。
段焉有心逃避着什么,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她坐上薛天守安排的车舰,一路回到英山公馆。
薛天守忙完回来,看见段焉窝在沙发上,怀里搂着什么。
他忽然地出现,吓了她一跳,她本能地把怀里的东西一遮。
遮完觉得多余,她又把手摊开了。薛天守这才看清,是一个毛绒玩具。
他想起来了,她一向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
她见他盯着她手里的玩偶不说话,解释道:“是今天逛街时买的。”
“嗯。”他去换了衣服出来,“怎么就买了一个,我记得你原先有一大堆。”
段焉:“那是年轻时的喜好了。”
薛天守看她一眼,明明是不大的一个小丫头,说出的话竟带了点沧桑。
他没限制她回来的时间,但听跟着她的人汇报,她很早就回来了。
还有地下室,告诉过她那里对她完全开放,她可以下去做任何事,但她一次都没有下去过。
薛天守眉头微怵,她好像失去了之前的好奇心与旺盛的求知欲。就如同她现在的懒洋洋,一副对生活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薛天守不忍苛责,毕竟是他不察,才让她被折磨至此。
她的睡眠依然不好,总是会半夜惊醒,这让薛天守颇为头疼,请了医师来看,也是心病难医。
薛天守看了一眼她抱着的玩偶,若有所思。
段焉看到后,问:“怎么了?盯着我看干什么?”
薛天守的思绪被她打断,想到了另一件事,他知道她路过了宇宙涡旋,他不确定她是否还有跳下去的想法。
虽他觉得她不会,她若那么不惜命,就不会求他带她出重刑监区了。
她至少是想要活下去,不想死的。而那个
宇宙涡旋,但凡跳下去有一线生机,也不会自打有跳入记录开始,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她不仅聪明,做事一向深思熟虑,他相信她不会去做傻事的。
但,薛天守还是对她说道:“看到宇宙涡旋了吗?”
段焉心跳加快,面上一点不露,只凉凉地吐槽道:“看到了,还加了围栏,快成景点了。”
薛天守笑了一下:“可不就是景点,半个月前,有位皇族的不务正业的纨绔,不知道怎么想的,弄了几头羊来,给全部扔到了里面去。他还提前准备了一小截截网,虽离把整个涡旋盖上差得远,但还是让他捞回来一只。”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这是第一次,人们见到从那里回来的生命体。那羊全身的绒毛都没了,所有骨骼都断了,死状极惨。想来,以前那些走投无路的,逃避法律制裁的,也逃不过那只羊的结果。”
段焉知道薛天守不会编这种一打听就知真假的故事,此事只能是真,她的心有些沉。
难道,那里真的没有生机,是个死亡之地吗?
段焉没有动摇,一是因为宇宙涡旋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二是她早就想过了,就算死在那里也好过现在,任薛天守摆弄她的人生。
她说:“你说这个是怕我会去跳吗?怎么可能,末等族成为了历史,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时代,我怎么舍得死呢。”
薛天守:“我只是怕你不知道,给你提个醒。”
薛天守过来,把她手中的玩偶拿开,他要做什么,她明白。
她的瘀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所谓的疼惜也忍到了极限,段焉知道今晚这一遭她是逃不掉的。
她全程闭着眼,回想在禁闭室里的日子,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更令她痛苦些。
她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尽早地获得出去的自由,早早奔向她绝望下,唯一能指望的地方。
几天后,段焉正在白日里补觉,薛天守兴冲冲地进来,哄着她换衣服,要带她出去一趟。
他带她来到一处民宅,段焉没来过这里,她很疑惑薛天守要干什么。
她看到一名老者带着一个小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待离得近了,段焉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女孩手里拿着的是她的加加。
薛天守查了扔掉这个玩偶的那个雨天的具体日期,然后再查当日监控,让工作人员一帧一帧地过目,终于看到在雨过天晴后,有个小女孩,捡起了已干涸水坑里的玩偶。
有了小女孩的影像,找到她对于军部来说太容易了。
是以,薛天守查到了这里,他之前亲自上门,想要以高价购回,但小孩死活不愿意,她的长辈也是个宠溺孩子的,竟然拒绝了他。
薛天守只得告诉他们,这个玩偶本就有主人,现在是主人要找回,并不是他们想不给就不给的。
小女孩的爷爷最后提出来,只要是真的主人来要,他们就物归原主。小女孩虽不舍,但想到原主人丢了这么可爱的玩偶一定很伤心,脸上挂着泪痕地答应了。
所以,薛天守才带了段焉亲自过来。
知道了来龙去脉的段焉,推测出了当日薛天守对她的加加做了什么,他把它扔了。
他明明记得扔在了哪里,在她上门去讨要的时候,他还骗她说忘了。
像薛天守这种霸道到一点人味都没有的独,。裁者,她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在他身边呆了。
段焉走向小女孩,然后蹲下来,平视着孩子哭肿的眼睛问:“你很喜欢它吗?”
女孩瘪瘪嘴,忍着没有哭出来:“喜欢。你是Lucky的主人吗?”
段焉:“Lucky的原名叫加加,我是加加的主人,但它现在叫Lucky了,它以后是你的了。你答应我,要珍惜它,好吗?”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赶紧道:“我保证,保证永远不会丢掉它。”
段焉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加加,她没想到,在她离开前,还能再见加加一面。
她在心里与加加做了诀别,它被薛天守扔掉后,没有被丢去垃圾场,还找到了喜欢它的新主人,没有给这更好的了。
段焉看着小女孩抱着加加的样子笑了,而薛天守的脸色并不好,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回去的路上,他问:“为什么那么珍视的东西却不要了?”
段焉轻声轻语地:“因为不需要了。我已经习惯没有它的日子了。再者我命不好,它换个主人会更好。”
“胡说什么!”薛天守对她发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头一场火。
段焉被他忽然的怒喝,吓得一哆嗦,薛天守见了又开始心疼。
他缓了缓语气:“以后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命不好,就算不好,跟了我,你以后只有被人艳羡的份。”
段焉忍着嘲笑,只道:“嗯,以后不说了。”
段焉就这样听话顺从了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薛天守一点点地放开了对她的全部限制,她终于获得了相对的自由。
所谓相对的自由是指,段焉出门前只要提前告之薛天守,得到他的同意,她就可以随时走出英山公馆。
至于那些跟盯她的人,也由四人变成了一人。
可以了,够她施展的了。忍耐了五个月,不管她迈向的结局是什么,一切都要结束了。
像往常一样的频率,段焉向薛天守提出了出门的请求。
薛天守想了想,对她说:“等过几日,我就能腾出时间了,到时把你爱去的那些地方选一选,你也带我去逛逛。”
这几个月以来,段焉虽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精神气,但也比刚从监区里出来好多了。
薛天守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有滋有味的。
他乐观地想,反正也没有了禁止通婚一说,再过个一两年,他就娶了她,再要上个孩子,以前种种就可以彻底抛下了,后面有的是好日子。
他怀里的段焉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差点被他吓到,以为他不要她明天出去了。
好在,他没说要她等他忙完一块去,她赶忙应下:“行,明天我再多逛些地方,然后都发给你,你来选。”
薛天守把她搂得更紧一些,低头亲了亲她的肩膀:“好。”
第二天,薛天守见外面的天有些阴,他本不想让她去的,但又不想扫她的兴,只提醒她别忘带雨具,早去早回。
段焉一一应下,像往常那样帮他穿上军装大氅,半蹲半跪地给他系上军鞭的鞋绳。
这些工作,他只要求过她一次,但她看得出他的意思,从那之后,日日都帮他做了。
她往常都是披好衣服下床的,可能是他昨晚放纵恣意了,起得晚了些要迟到,她没顾上披上外衣,直接穿着睡衣过来帮他穿戴了。
她在他脚边忙着,他一低头就能看到旖旎风光。
饶是昨晚都那样疯狂殆尽了,他还是有些意动。
但时间真的来不及了,他把人拉起来,困在怀里,哑着嗓子恶狠狠道:“今天不许去太久,我回来一定要能见到你。还有,就穿着这身迎我。”
他掐了她:“嗯?听明白了吗?”
就差一步了,只要把他送走,她离了这里,她就可以逃了。
她忍耐着,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他:“听明白了。”
薛天守终于走了,段焉回到浴室去洗了澡。
她看着昨晚以及刚刚被他留在身上的种种,安慰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她身上带着被他践踏的痕迹。
段焉为了让跟着她的人脱敏,每次出来都要去西区走上一趟,每次都要去宇宙涡旋那个大围栏那里看上一眼。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她与盯着她的人都打了伞。不止他们二人,其他行人也打了伞,在这种有雨有伞的情况下,视线多多少少会被遮挡一些。
而且段焉打的是圣陨的“国伞”。所谓国伞就是全黑,没有图案的雨伞。
圣陨民众喜黑尊黑,连英雄般的上将大人的军装都是独一无二的黑色。
因为此,民众不是处处都可以使用黑色,而雨具可以,所以全黑的雨伞生产得最多,卖得也最好,几乎人手一把。
段焉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深色,在蒙蒙的雨雾里,在一眼望过去的黑色中,有些看不真切。
等到跟盯她的人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只来得及看清,段焉是如何跳下去的,决绝的,义无反顾的。
第67章 第67章添加了新的内容,需重看……
跟盯段焉的人,是可以直接向薛天守汇报的。
可当他扒着围栏向下看,一点生命的痕迹都看不见时,他知道他失职了。作为盯人跟梢的老手,他懊悔不已,羞愤难当。
但慢慢地,这些情绪全被恐慌所替代。一时,他竟不敢拨出通讯器,亲自与上将汇报了。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直接赶回了军部,找到海缇副将,把情况先与她进行了说明。
海缇震惊,且有些不明白,明明这世上没有末等族了,段焉所属的族群终于等来了光明的前途,她为什么要去做这种傻事。
有点外空经验的人都知道,宇宙涡旋跳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这是……自杀?
已目前海缇了解到的情况,她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她看着来找她的护踪部门的尉官,严格来说,也算是她的属下。这位看起来吓坏了,不敢独自去面对上将,拉着她来顶在前面。
海缇暗叹口气,她也不愿意去。
她多少知道些上将与段焉的事,她知道段焉背叛过上将,还导致了楼克的死。这种情况下,他们都没有分开,可见上将是动了几分真心的。
可今时今日,段焉跳下去的原因无论是逃离还是自杀,都是对上将的又一次背叛。
海缇在战场上看到过上将大人的雷霆之怒,她就是觉得,弄不好她又要见证第二次了。
心里想的十分多,但海缇的动作可是很快的,听尉官说完,立时就带着他跑步进入上将厅。
虽人已跳下去好一会儿,但他们的上报不能再耽误了。
薛天守所在办公厅的大门,被来向他汇报工作后离开的士官刚一打开,海缇就闯了进来。
正要出去的士官一楞,从没见海缇副将这样着急忙慌过,薛天守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对海缇的不稳重也是眉头一皱。
海缇顾不上这些,回身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尉官,给了他一个跟上的眼神,然后急忙挤进门内。
薛天守在看到畏首畏尾的护踪部尉官时,变了脸色,目光也凌厉起来。
“上将,尉官刚来报,段小姐跳进了宇宙涡旋,生死不明。”海缇刚站定,就把情况汇报出口。
薛天守听到后,一动不动,屋里静极了。
忽然“咚”的一声,海缇见到,上将拿在手中的印章掉在了地上。
随即,上将“嚯”地一下站起来,因他动作太猛太急,身后的椅子都被他带倒了。
他一边朝外边疾行着,一边沉声道:“路上说。”
一路上他点了兵,跳上军舰,亲自驾驶着。尉官更具体的汇报,让他听得绝望。
但他没有亲眼看到,他始终不信。假的!她那样的有勇有谋,机智聪慧,一定是假跳,一定有后手。
薛天守提着一口气,虽操纵着驾驶仪的手有些抖,但还是一路狂飙到了西区,排列兵速度地封锁了现场。
天空越发阴沉,之前的蒙蒙细雨虽停了,但却像是排山倒海前的短暂平静,为之后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薛天守迈下军舰,大步朝宇宙涡旋走去。
他在围栏前停下,不许任何人上前,然后目光如炬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完围栏又蹲下看地面,所有细节都不放过。
但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段焉跳下去的整个区域,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薛天守一脸阴霾地起身,没有望向涡内,而是下命令道:“都拆了。”
一声令下就把刚建起不久的护拦,全部拆掉,宇宙涡旋的边缘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捱得很近的海缇,甚至感觉到,周围的风旋好似都变大了,没有桎梏的涡旋像是在撒欢。
薛天守一步一步地向前,在海缇忍不住要出手拉他回来时候,他站定在涡坑边缘。
他低头向下望去,如此边缘的位置,他能够把整个涡坑尽收眼底。
这还是薛天守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宇宙涡旋的内部。以前他从来没把这个地方当回事,不关注也不感兴趣。而现在,他恨不得把它盯穿盯破,想要了解它的一切。
他目光所及之处,除却它本该有的眩烂多彩,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说段焉的身影了,就是一片衣角,一根头发丝,薛天守都没有看见。
不知是不是盯得太专注,时间太久,薛天守两边的太阳穴开始疼,眼前开始发昏。
他一口气顶上去,回头道:“拿重械来。”
重械是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是需要前面一人把重械扛在身上,后面一人要扶住重械尾端,两人配合才能发射成功的重型武器。
当看到上将把重械放到肩上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难不成他要轰了宇宙涡旋?!这在圣陨帝国所有人的认知里,是万万不可以的。
因为有专家学者进行过勘测与预测,宇宙涡旋的底部可能与未知的地界是相连的,且并不排除,它连的就是陨都。
破坏了涡旋转动规律,谁也不知道对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几千年以来,虽一直有人跳进去,但帝国的一代代掌权者一代代的民众,都没有想过要对它做什么。
现在,薛天守要做千古第一人,要不管不顾地破坏宇宙涡旋,这让在场的他的属兵们,没有一个敢帮他扶着重械的尾端。
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薛天守看向海缇,海缇却在劝他:“上将,如果段小姐没死在里面,您不怕这样反而会伤到她吗?”
她知道别的劝法没用,只能先拿段焉说事。
此时的薛天守眼底是压抑的风暴,他声音又冷又厉:“如果她死了,又怎么可能伤到她,如果她没死,我就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连着哪里。”
海缇知道拦不住他了,那名失职的尉官好像找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主动就位到重械的尾端。
薛天守坚定地冲着宇宙涡旋发射了第一枚轰弹,涡底的绚彩光芒被打散了,涡旋的规律也乱了。
大家都注意着自己的脚下,没有地动山摇,但此时,位于东区的,象征皇族的鹰山却开始不明缘由地塌陷着。
荪江兰同时得到了两个炸裂消息。一是薛天守用重型武器轰了宇宙涡旋,二是连锁反应出现了,好好的一座鹰山倒了。
好在山上因为薛天守曾经对少帝与亲护队的屠戮,那里的温泉池不再有人去泡,被封禁了起来。
而山下,周围没有房屋,目前的损失只有一座鹰山。
但薛天守并没有收手的打算,荪江兰代入自己,如果是沈石含跳了下去,他可能比薛天守还要不管不顾,还要更疯。
所以,他立时带着皇家卫队,赶赴宇宙涡旋所在的西区。
薛天守听到一弹轰倒了鹰山,他眼睛一亮,这涡底难道真的连着陨都?
薛天守深深地看着涡底,那样子让荪江兰以为他要跳下去。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但薛天守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自己不跳,却打算多轰几弹。
荪江兰不可能让他为了一个女子而摧害陨都。他要制
止薛天守,但薛天守虽表面看着正常,行为却已说明,他失控了,他处在疯狂当中。
荪江兰忌惮他的异能,他给自己的皇家卫队下了命令,所有人都要全力抓捕薛天守。
他一共带来了两千兵士,就算薛天守有逆天的能力,也不能用意念同时控制这么多人的精神。
最朴实的叠人战在这时候反而是最有效的,加上,薛天守带来的军部的人,已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他们也想制止他们的上将大人,让他先冷静下来。
薛天守看向荪江兰:“你要阻止我?”
荪江兰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道:“你已经在涡底与地面上造成了破坏,让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薛天守不耐地打断他:“什么办法?把帝后扔进去试试?”
沈石含是荪江兰的底线,他朝薛天守打去一拳,薛天守为了速战速决,他对荪江兰使用了异能。
从帝主出手开始,皇家卫队就开始执行帝主的命令,朝薛天守发起了抓捕行动。
海缇带人退到一旁,她就算是上将的副将,也不能看着上将把陨都毁了。
她与军部的人此时只想保证,皇家卫队的人伤不了上将,只是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荪江兰的办法是有效的,薛天守到最后,鼻子与嘴角都流了血出来。他终于不支,倒了下去。
海缇第一时间把人带回了军部。
荪江兰只有一个要求,把薛天守放在隔绝舱里,让他不能发挥他的异能。海缇同意了。
荪江兰感到万幸,如果现在呆在薛天守身边的还是愚忠的奥朗,他的战术恐怕不会成功。
薛天守是在两日后醒过来的,他看着头顶的舱板,一时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待他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薛天守的心脏又慌又闷又疼。慌的是他失去了段焉的行踪,他找不见她了,疼的是他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结果。
他忽然发现,自从段焉在少女年岁闯入到他的生活中后,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他的生活。
哪怕没见面,他也一直知道她在哪,可以说,她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下。
而眼下,他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滋味。所以他慌了,他疼了。
绯色染上他的眼,阴鸷爬满其中,薛天守坐了起来。
他一定要找到她,就算她死了,他也要见到她的尸,她的骨。
薛天守看着熟悉的隔离舱,他们是不是忘了,当初他被困在这里,是因为他要隐藏真实的异能。
他不出去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出去,而不是不能。
薛天守看到衣服上的血渍,荪江兰利用人海战术,确实让他的意念因过度使用而受到了损伤。
他试着调动意念,发现虽还能用,但一定时间内,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大肆使用了。他得经过几日的调整,才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准。
但,以他现在的能力,从实验室的隔离舱里走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海缇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上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薛天守看都没看她,只道:“我不会再去损坏涡旋,也不会对你使用异能,我只以上将的身份让你去帮我做件事。”
海缇立时道遵命,她还以为上将醒过来后,会重罚她呢。
事实是,薛天守根本就不在乎他的人与荪江兰站在了一起,他也知道他的行为对于圣陨来方有多危险,他们阻止他无可厚非。
而且他发现,当他意识到看不见,摸不着,抓不到段焉后,以前他在乎的一切,如权力,政局,驭下这些,于他来说通通不重要了。
段焉的逃离,让他意识到,他最想要,最在乎的是什么。原来只有一个她。
他让海缇在整个圣陨,掘地三尺也要把段焉给他找到。有着鹰山给出的反应,薛天守相信,段焉一定没死,她只是不知躲在了哪里。
于是,薛天守在全帝国通缉段焉,不说他给出了丰厚的赏金,就是能防止他再次发疯,干出损毁宇宙涡旋或陨都的事,所有人都积极地行动了起来。
但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有关段焉的踪迹一点线索都没有。
薛天守的理智只够维持到此,在所有地方都被翻过,依然没有找到段焉后,他再一次失控了。
这一次他打算开着机甲舰下去,他要去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曾用重械轰过这里,宇宙涡旋里面的转速比以前慢了不少。
薛天守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生命的踪迹,浓重地绝望感,让他起了自暴自弃,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打开了攻击舰口,冲着里面就是一顿扫射。
赶来的军部与皇族,只能眼睁睁地,提心吊胆地看着薛天守的疯狂之举。
宇宙涡旋被他扫射得失去了大半的光彩,它好像真的有生命一样,它没把机甲舰拖下去,而是把机甲舰送了上去。
薛天守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与他驾驶的机甲舰推出了涡坑,并在刹那间它收回了光彩,停止了旋转,如死物一般慢慢现出了全貌。
它在众人的震撼中,好像按了保护键,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坑。
这时候大家还以为,宇宙涡旋只是被薛天守给毁掉了,却不知他们真正失去的是什么。
直到四个月后,曾有一个因受不了被歧视,低人一等境况的下等族人,冒险跳进了宇宙涡旋。
他在得知帝国修改了星律,圣陨再无下等族后,决定回到故土。
而这时,薛天守已病了好久。
四个月前,在被他疯狂攻击后,宇宙涡旋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大坑,而坑底是满满的白骨。
是几千年来,无数跳进去之人的骸骨。
薛天守看着比高楼还要高的“骸骨楼”,他怕了,他甚至不敢面对这个现实。
他开着机甲舰下去,本来是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但当他发现,他在涡旋里找不到段焉时,他才开始狂轰烂炸,以泄心中愤恨。
他自然是恨段焉的,她又骗了他一次,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试着了解他,倚靠他,跟他好好过日子呢。
每每这样想着,薛天守就恨不得把人抓回来,永远锁在地下室。
但偏偏,他找不到人,他空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空有强大的异能,却在使尽力气与手段后,还是找不到她。
这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同样也是使尽力气与手段,可他就是得不到她的心。
薛天守被不甘,被执拗,被心结折磨得他一定要有个结果。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结果,他发现他承受不来。
当时被眼前景象惊到的,不止薛天守一人。从来没有人想过,那绚烂的光彩下面,会是个万尸坑。
薛天守瞬间失神,他驾驶的机甲舰撞上了一堆白骨,最终失控掉落坑底。
薛天守没有被伤到,他从舰里爬了出来。
堆在他周围的白骨,让他觉得窒息,他有一种快要憋死的感觉。
薛天守觉得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要逃,从这里逃开。
他没有等多久,很快上方出现了新的机甲舰,把他接了上去。
自打从坑底上去后,薛天守没有像他之前想的那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失去了光彩与旋动的宇宙涡旋,好像他之前的疯狂举动不存在一般。
薛天守好似在见到累累白骨后,瞬间就恢复了理智,变得正常起来。
他收兵回去,每天按时到军部处理公务,只一点与往常不一样,他不再回英山公馆,而是在军部里临时落脚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一个月过去了,圣陨帝国除了宇宙涡旋成为了个死坑,东区鹰山变成了石堆,其它的与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两个月过去了,上将除却对地方军营进行了一次巡查外,其它时间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海缇认为上将已经接受了现实,应该没事了,一切终归会正常起来。
第三个月里也是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放下心来,所有人都在想,上将不愧是上将,他果断坚毅的品性,让他迅速调整恢复了过来。
只有荪江兰有别的看法,在他设身处地后,他认为薛天守很难迈过这道坎,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平稳度日。
但他也不能完全排除薛天守已放下的可能性,毕竟上将大人的喜欢与他的不一样,毕竟那位大人可是能狠到把心爱之人关到重刑监区里去。
唯一还在支撑着荪江兰的论证是,薛天守从出事到今日,他一天家都没有回过。
荪江兰想,至少要等到薛天守敢回家,他才会相信上将大人不会再发疯,他才能安下心来,不再提防着可能会再次面对的失去理智的异能者。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军部那边传来消息,薛天守在一次巡查军营后,直接回去了英山公馆。
薛天守面对迎接他的仆役长,面无表情地迈入大厅,上去三楼。
他在主卧大门前停了下来,缓缓伸出手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力推开了房门。
与他想象的不同,与她分别那日,他记得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餐桌上总是摆放着她最喜欢的一套杯碟,椅榻上放着她没有读完的书,床尾的矮条凳上有她穿过或要穿的睡裙,洗漱台上,她用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更多。
而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见了,想来该是仆役长自做主张收拾掉了。
薛天守既感到庆幸,又有些怅然,情绪复杂到,他一时不知该在这房间里干些什么,只楞楞地出神。
还好,他认为自己会像之前三个月一样,撑过去的。
然而,太过刻意地压制、忘却,换来的是更大的反弹。
不过一根没有打扫干净的头发,以及掉落在床头柜后面的,段焉新买的那个玩偶,就让薛天守红了眼。
那个玩偶上有她的味道,薛天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心莫不成是会流血的吧。
他蜷缩在床上,抱着那个玩偶也抱着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薛天守忍着心头巨痛,不做任何抵抗与防护。早上,仆役长迟迟不见上将出来,他不得不开门进入。
他看到上将躺在一侧床边,眼睛紧紧闭上,他上前轻唤。
上将缓缓睁开了眼,但紧接着,他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仆役长赶紧去拿毛巾,回来时正看到上将吐血的场面。
他连忙去叫人,英山公馆此后陷入一片混乱中。
上将病了,病得很重,医师也束手无策。
薛天守不会告诉医师,他天天做梦,梦到那些白骨。
他不愿面对,也无法想象,那些散落在坑底各处的,数都数不清的骸骨里,会有段焉的白骨在其中。
但无论他都不想面对,甚至为此还逃避了三个月,他终是知道,段焉已经死在坑底,是最合理,最有可能的结果。
他被这个结果,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最引以为傲的意志与精神垮了,随之身体也垮了。
他病到起不来身,病到连荪江兰都感慨,帝国神一样的上将大人,却在短短三个月内,被一个抛弃他的女人,以及一堆白骨打倒了。
荪江兰看着身旁熟睡的帝后沈石含,有些庆幸又有些优越地想,他就没犯过薛天守那样的错误。
他不会把心爱之人送到监区里被人折辱磋磨,他放进去的都是能拿捏住沈石含,她在意的人。
他也不会放松对沈石含的监控,她只要出去,他都会跟着。
这样做,自然是不可能得到所爱之人的原谅与爱慕,但没关系,只要能把人一辈子困在身边就好。
就像现在这样,沈石含睡在他的身旁,触手可及。而薛天守,就只能心痛到病倒在床上,不知还能熬多久。
就在荪江兰以为,一代名将,强大的异能者要就此陨落时,薛天守的生机出现了。
跳过宇宙涡旋的人活着回来了,他没有成为坑底的白骨。
听说,薛天守得知此事后,当天就下了床。虽身形比往常削瘦了很多,但精神却很好,他又活了过来。
薛天守的确是瘦了,凹下去的眼眶显得他的眸色更深,整个人像把薄刃,比以前更冷更戾了。
他身休还没有完全恢复,拄着手杖站在窗前,看着被人带过来的那个跳过宇宙涡旋的“归来者”。
第68章 第68章活着
放不下亲人,回归故土的男人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他是在十年前跳下去的。
他有想过,回来后会引起全帝国的关注。但没想到,他会被私下带去见了上将。
他跳宇宙涡旋的时候,上将的位置刚被年轻的,帝国唯一拥有异能的薛天守坐了上去,不知现在还是不是那位。
海缇把人带进去,做着介绍:“这是薛上将,这位就是消失了十年的开日先生。”
开日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他离开前,以末等族的处境,是不会有人叫他先生的。
他心里不免有些兴奋,这几日他已感觉到族阶制度废除后的新气象了,但在族尊权重之人面前,也能获得这样的礼遇,是他万没想到的。
上将向他伸出手来,上将的真容就这样忽然地撞进了他的眼里,开日心里一惊一颤。
饶是这十年他在外面已见过不少世面,自觉比一辈子呆在圣陨的人有见识多了,但在这位不怒自威的上将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控制不住地抖着手地递了过去。
薛天守与之握了一下,开日觉得对方的手很凉,一点活人的热乎气都没有。
薛天守盯着他,扯出一抹笑来:“坐。”
开日拘谨地坐下,海缇立在一旁。
薛天守甚至亲手给对方倒了茶,然后似聊家常一样地道:“首先,欢迎回家。看得出来,您对帝国的感情很深,在得知了族阶制度被废除后,您是第一个回来的。”
一聊起这个,开日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刚想说什么,又听上将道:“我前些日子生了一场病,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有关您的事情,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恐怕有些是不实的。今天特意请您过来,是因我养病期间太过无聊,又有些好奇,您是从哪里得知帝国改了星律的?”
原来,一国的上将也会有如此世俗的时候,竟也会对他的离奇经历感兴趣。
开日立时道:“从我来的地方,乌睼星。”
薛天守羽睫一颤,敛了敛神色道:“原来你们是去了乌睼星啊,”
“也不全是,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但后来我们发现,还有被卷去其他星体的。”
薛天守目光一凌:“什么意思?”
他的样子吓了开日一跳,再一细瞧,上将依然是刚才的那副笑模样。
他道:“我去过好几个星球,只要是乌睼星的科技能去到的星球,我基本都去遍了。在那些星球里,只要他们有与外星接触的基地,就都有可能通过咱们的宇宙涡旋被卷过去。”
薛天守:“卷过去?”
开日:“这只是我们的叫法了,这其中的奥妙与原理我们是不懂的。”
“你知道宇宙涡旋现在废了,里面发现巨量白骨的事吗?”薛天守问。
“知道,我还去看了呢。算我比较幸运吧,被卷去了其他星球,那些白骨应该是直接掉落下去,没有被卷走的那些人吧。”
开日也是回来后才知道,
原来不是每一个人跳下去的都会重获新生。
薛天守又问:“成功的机率呢?”
开日诚实道:“这我哪知道,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人是不成功的。”
薛天守一抬手,让对方喝茶,而他,沉思着。
开日的茶喝完了一杯,薛天守才开口:“您们这些离开故土,分散到各个星球的,是不是经常联络啊。”
开日放下茶杯:“是的,我们有联络网。”
“那最近几个月以来,有没有从圣陨这里,新被卷出去的?”
“没听说。”
薛天守忽然想到什么:“以前我手下的副将有一个朋友,在剿灭西区极端,。组织时,被逃脱的首领推进了宇宙涡旋,他叫递赛,您认识这个人吗?”
开日双手握了握,脸色发生了瞬间的变化,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笑笑道:“没听说过。”
薛天守也笑笑,不甚在意地道:“之后会有专家学者与您联系的,您的经历对于帝国来说,是了解外星体系的宝贵经验。谢谢您能来这一趟,我没有什么要知道的了。”
如薛天守所说,开日当天就被带去了研究院,有这方面的专家对他的经历进行问询与记录。
两天的时间,开日把他知道的,他愿意说的都告诉了研究人员,然后他在离开研究院的路上,被人绑了起来。
他被直接带到了军部刑房,薛天守在那里等着他。
这次不再有尊称与握手,也不再有笑脸与热茶,开日的眼罩揭下来后,就看到了一身军装,已不再需要拄着手仗的上将大人。
上将眉眼阴鸷,开日觉得那日他偶尔感到颤栗的感觉是对的,枉他自认见多识广,却会认为上将是个温和的人,会是个与普通人一样,有着好奇心的人。
薛天守拿起桌上的鞭子,还没等他用,开日就道:“您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他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理承受能力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承受不来被歧视,而去跳了涡旋。
薛天守沉声问:“段焉,四个月前,最后跳入宇宙涡旋的,她现在哪里?”
开日一脸莫名:“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薛天守改口道:“可能她改了名字,她二十多岁,女的,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人长得,”
开日打断道:“我不认识这样的女的,我也从来不知道最后一个跳进宇宙涡旋的人是谁。”
薛天守有节奏地拍着鞭子,开日吓坏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天守:“那递赛呢?也不认识?”
开日立时不再叫嚷,哑声了。
之后,薛天守亲自上手,把他所有审讯的技能全都用了个遍,把被审之人这十年来的所有经历,问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问出不少,科研人员没有问出的东西。
于是薛天守得知,递赛是幸运的,他确实活了下来。只是开日说,他已好久没有递赛的消息了,不知他现在在哪个星球落脚。
他还说,他们这种人在星系里被叫做“流星”,意为流亡在各个星球的意思。
只要当地一对移星政策有所收紧,他们就会奔赴下一个星球。好在他呆过的星球都不像圣陨这样,限制居民的移星权。
薛天守这次是真的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他放下手中的刑具,重新换上开日第一次见他时的笑脸,温和地道:“别怕,会送你去就医,我还要留着你钓回更多的叛逃者。”
“做了我的鱼饵,你不仅能保住性命,我还能在军部给你安排一个位置,从此你在我手下做事。怎么样,你要怎么选?”
“我愿意做您的鱼饵,做您的属下,永远忠诚于您。”开日带着一身的伤痕,与吓尿的一身污垢,殷勤地保证着。
他错了,他不该不听那些与他情况一样的同圣陨人的劝,因厌倦了漂泊的身份他选择了回来,这与当年因不堪受辱,跳下涡旋一样,都是承受不住生活压力的结果。
如今,他在薛天守的威逼下,更是别无选择,只能按上将说的去做,去骗更多的当年叛逃的人回来。
薛天守从审讯室里出来,直接奔去了已成万骨坑的宇宙涡旋。
这次他没有驾着小型舰下去,他只是内心平静地在上面看着。
当他病入膏肓的时候,他心里还存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景、他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希望。
就是让宇宙涡旋变回以前的样子,然后他在段焉纵身一跃的位置上跳下去,看能不能寻见她的踪迹。
虽然希望渺茫,但就算如她一样被削肉成骨,落在坑底,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永远在一起了。
理智告诉薛天守,这些都是他的妄想,信这些不如信宇宙之神的创世论,他死后,终会在未来某个节点,与她重逢。
所以,薛天守没有足够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爬起来,反而带着,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再次见到段焉的企盼,一心求死。
此刻,薛天守的目光,比坑底的白骨还要阴森。
他转身而去,从此他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去往所有星系,所有星球,找到段焉。
在他离去的同时,他身边走过去一纵小队,是学校组织学生来参观失了旋动的宇宙涡旋。
宇宙涡旋现在虽然只是一个落满白骨的大坑,但它的吸引力比之前绚烂旋动时还大。
连各个年龄段的学生都会被学校统一带来参观,并给他们讲解着这个千年之谜,关于之前跳下去的人的归宿。
在这个学生队伍里,有一名学生恶狠狠地目送着薛天守的离去。
薛天守没有注意到,从运福公寓出走的小杰,正从他的身边走过。
小杰收回视线,不想引起薛天守的注意。
此时,他听到老师说,跳下去的一些人中,有不幸者没有被旋动带走,而是从缝隙中落到下层,被旋波削肉成白骨,直接落到了底下的白骨堆上时,小杰强忍着眼泪,告诉自己,不会的,姐姐不会成为白骨,不会死的。
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长大后,他一定要成为一个可以被派往各个星体的科研者,去找姐姐,完成当年与姐姐一起离开这里的心愿。
段焉并不知道,在圣陨还有一个孩子在掂记着她,她也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圣陨帝国回去了一名“叛逃者”。
她只知道自己十分幸运,幸运到她可以原谅,她人生前二十四年所遭受的一切磨难。
这一年来,她过得充实快乐。她做梦也想不到,她纵身一跃的结果,竟是来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蓝色星球,这里的人给他们的星球命为蓝星。很好听的名字。
当段焉确定她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后,她想,宇宙涡旋莫不是许愿池吧。
后来她才了解到,很多星系内的星球,都接收过来自圣陨的“流星”们。
只要这个星球一直在研究宇宙,研究天外之物,有成熟的星外研究基地,就都可以拥有连通圣陨宇宙涡旋的通道。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科学家们有着五花八门的猜想。
其中最被认可的一种理论是,神秘的,他们无法抵达的圣陨帝国,可能是宇宙的发源地。
所有他们才会拥有能到达很多星球的技术,除却科技,他们当地的一个天然之坑,竟也能把人送往各个星球去。
蓝星人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圣陨与许多星球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年差,圣陨人可能会发动更多的战争,侵吞殖民掉他们这些窥不见它的星球。
蓝星与上次段焉要与小杰一同前去的那个星球不同,那个星球与圣陨的年差是八比一,而蓝星与圣陨的年差是一比五。
也就是说,段焉在蓝星呆的这一年,圣陨那边已经过去了五年。
这一年里,段焉碰到了她想见的人,活得好好的递赛哥哥。
这五年里,薛天守严格按照他列的计划表行事,他先去了时间流速比圣陨大的星球,他怕去晚了,就算在那些星球上找到段焉,她极可能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依然与她面临生死相隔。
但在那些星球里,他都没有找见段焉。
这些年,寻人的时候,他还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因为他的异能离了圣陨就不能用了,能帮到他的,只有一身出色的格斗本领。
他用了五年时间去遍了流速比圣陨快的星球,后面他要开始去流速比圣陨慢的星球了。
而他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居于太阳系中的蓝星。
比圣陨流速慢的星球不止一个蓝星,之所以先去那里,是因为它在流速比圣陨慢的星球中,与圣陨相差的年差最小,只有五年。
蓝星的体积比圣陨大了一倍,不同种族的人以洲来划分区域,他们与圣陨还有一点不同,他们各洲的文字与语言不是统一的。
薛天守一到这里,首先就把目光,放在了与他们圣陨人体貌特征最相符的亚洲上。
在蓝星找人很好找,蓝星对于“流星们”有着成熟的接收管理规章。他们对待生命是宽容与温润的,对外来生命体有着海纳百川的自信与气魄。
这着实方便了薛天守,他只用了半个月,就找到了线索。
薛天守一八,。九的身高,加上出色的外貌,强者的气势,走在蓝星的路上十分引人注目。
他里面穿着白色衬衫配黑色裤子,外面搭着一件过膝大衣,他来到的城市、段焉所在的这个城市,眼下是深秋时节。
薛天守拿着地址,虽然他早已背记在心里,但他还是紧紧地攥着。他站在一幢高楼的马路对面,抬头估算着十二层的大概位置。
他有些近乡情怯,他怕线索有误,他怕搞错,所以他没有急着过去。
就在薛天守做足了心理建设,人行横道上的红绿灯也再次变为了绿色,他正准备穿过马路时,他看到从那幢楼里,走出来一男一女。
薛天守的目光粘在那女人身上,他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动,只能捂住心脏,它跳得实在是太快了。
段焉还活着的事实,让他甚至顾不上去关注,那个与她一同走出来,有说有笑的男人。
第69章 第69章登堂入室
待段焉与那男人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时,薛天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男的是递赛。
薛天守的心被两面煎着,一边是看到段焉好好活着的快乐,一边是被嫉妒啃食的愤怒。
他不是没想过,找到段焉的时候,她身边可能会围有异性。
毕竟,这个女人从内到外有多优秀,无意间散发的魅力与吸引力有多诱人,没有人比薛天守更清楚。
但薛天守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递赛。比起陌生男人,递赛带给薛天守的冲击更大,更让他不能接受。
因为他们曾经患过难,还因为,他们曾经想要生死相随过。
当年段焉就想跟着他,一起跳涡旋,虽然被他及时制止了,但没想到,最终两个人还是相遇了。
薛天守非常有存在感地矗在斑马线的一边,红绿灯几番变化,他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忽然迈步,步履坚定地朝马路对面的大厦走去。
他随着其他住户进入大堂,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地爬楼梯到了十二层。
这一层一共四户人家,薛天守来到段焉的门口,这地方的智能锁对于他来说等同于无,他摆弄两下门就开了。
薛天守进去后,就看到了摆在鞋架上的男式拖鞋,一看就是被人穿过了。
他脸色阴沉,脱掉大衣搭在手臂上,朝屋内走去。
这套房是简单的两室一厅,客厅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薛天守把大衣随手扔在窗前的沙发上,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然后,他像对军营那样,把这里当成他的地盘来巡视。
卫生间里的洗濑用品只有段焉一个人的,薛天守的脸色稍霁。
离开卫生间来到厨房,第一眼看去,看不出什么,只看到杯碗碟筷有好多。
薛天守从中看出了生活情趣,看得出来这五年,不,对段焉来说是一年,这一年里她过得很好。
可洗水池里堆着的,是没来及洗掉的调酒用具、喝酒的杯子,地下摆放着几个酒瓶,显然不是段焉一个人喝的。
垃圾袋里是吹过的生日蜡烛、生日帽。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蛋糕。
最近都不是段焉的生日,所以她是在为别人庆祝。
薛天守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往卧室走去,床品是一人的,衣柜的衣服也没有男装。
紧接着,薛天守去往另一间卧房,这里的色系与整套房子不一样,是偏冷的蓝色。床上虽然看不出睡过的痕迹,但枕头上赫然摆放着叠得整齐的男式睡衣。
显然昨夜,段焉在她的住处,容留了男人留宿,且在那之前,他们还喝了酒。
有了同出大厦的那一幕,薛天守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通过门口的男式拖鞋,以及次卧的男式睡衣,薛天守看得出来,递赛不仅经常出没段焉的住处,而且在这里拥有了留宿的权力。
薛天守眸中的阴翳重重,之前段焉与递赛走在街上有说有笑的一幕,他都要克制着不去想,就怕之后直面段焉时,会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
但此刻,他快要忍不住了。
他当然不会伤害段焉,从那次他看到她在重刑监区受到的伤,了解到她所受的折磨后,他就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自己早已做不到为了私欲而伤害段焉的事了。
只是,他对她有着超强的占有欲与嫉妒心,只要触到这两样,薛天守也怕自己会理智全无,当场失控。
现在,递赛的出现,无疑是在考验他。
刹那之间,薛天守在脑中闪过好几种弄死递赛的方法,以及在那之后,如何把段焉带回圣陨,像荪江兰对帝后那样,关在身边一辈子。
薛天守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眼中的狠决退了下去。他知道,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他与段焉就再也没有解开心结的一天了。
而眼下,他在蓝星无权势无异能的现实处境,让他看到了他与段焉修复关系的可能。
薛天守不想亲手打破这种可能。
另一边,递赛在与段焉庆祝他的生日时喝了酒,所以昨晚没有开车回家,而是宿在了段焉那里。
今早更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怕体内酒精含量还是高,所以他选择把车继续留在大厦的地下车库,跟段焉坐地铁去上班。
昨晚不是他第一次睡在段焉那里的次卧了,之前还有过一次,是他帮她搬家,收拾到太晚没回去,就住下了。
说起来,他们相逢已有半年多了,这场相遇,真的只是巧合。
当年递赛跳下涡旋,被卷去的星球现在已经毁灭了。
在那个遥远的星系,长年发动着星际战争,他侥幸活下来,逃亡到了别的星系,他与开日就是在这时认识的。
递赛是个有脑子的,这些年他占尽星球与星球之间年差的便宜,让他的容貌与年龄还保持着青年的状态。
来蓝星是心血来潮之举,却没想到成全了他与段焉终将相见的约定。
递赛看着段焉熟练地用手机在地铁站里扫码的时候,他知道,段焉已对蓝星的生活越来越熟练与习惯。
段焉收回手机,看着他道:“委屈你了,大老板跟着我一起挤地铁。”
递赛笑笑:“咱们这样的,永远不会有吃不了的苦。就算如今稳定了,我其实时刻做着失去一切重新开始的准备。”
段焉深有同感,他们对于任何一个落脚的星球来说,都是外星人。
但段焉很乐观,与她曾经受过的磨难相比,现在的自由自在,以及人格尊严都不会受到侵犯的日子,简直不要好太多。
再加上还能他乡遇故知,有递赛在她的身边,她真的很满足了。
段焉甚至不再怕黑,不再做被关禁闭的恶梦了。每天醒来她都要确定一下自己的现状,发现是真实的后,她都会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心里跟泡了蜜一样。
这种感觉,只有小时候妈妈与哥哥都在时,她曾短暂拥有过。
昨天她给递赛庆祝生日,她难得喝了一杯,对于她这种一杯倒的,自然是醉了。但递赛却是喝了很多,还能一直保持清醒。
清醒的他问她:“用一个词来形容你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
段焉醉得不清,但思维还算清晰,她说出了真实感受:“一个词哪够啊
,快乐,满足,充实,安全感,最少四个词才行。”
这就是段焉现在生活的真实状况,是递赛狂野的漂泊冒险之心,被他自己硬生生压下来没有离开蓝星,想要帮她保持下去的原因。
之前在圣陨,递赛对段焉更多的是怜惜与欣赏。这半年多以来,怜惜与欣赏还在,只是多了一些更复杂的情感。
递赛这些年在外星漂泊,也遇到过出色的异性,有些很主动,但他都没有感觉,或直接或委婉地拒绝了。
他一直认为,是他的不安定的性格让他不想考虑感情问题的,但这半年,在他与段焉的相处中,他才知道,他以前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可递赛心里清楚,段焉虽然不再喊他“递赛哥哥”,但她心里还是把他当哥哥看的。
是同乡,是哥哥,甚至是亲人,就没有可能是恋人。
至少目前,他看不出任何可能。
段焉这丫头,好像压根没长恋爱的脑袋,可她当初也是有过谈婚论嫁的。莫不是,她对于初恋感情过深,一直走不出来。
一路乱想着,他的目的地到了。递赛先于段焉下车,他二人虽工作地点的方向一致,但下车的站点却相隔了七站。
递赛的公司,在商圈最繁华的地域,他开的是解压玩具类公司,经营着给人提供情绪价值的事业。
他其实并不喜欢修东西,只不过以前在圣陨,受末等族身份的限制,那个工作能让他接触到更多高族阶人群,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他才做的。
现在好了,在蓝星,只要他遵守蓝星对外星人的管理规章,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而递赛喜欢的就是做玩具,如他从小到大都带在身上的手弓。手弓在这里被叫做弹弓,因有一定危险性,不能随意使用。
递赛在了解了蓝星的玩具后,他喜欢上了EDC,他一头扎进了这一行。从玩到设计再到制作,直至他的客户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开了自己的公司。
半年前,他遇到段焉时,他其实已经有卖掉公司,向着下一个能占到年差便宜的星球移去,但段焉阻止了他的脚步,他想要停下来,安顿下来。
他是不会把他的心思告诉段焉的,他不想她背上心理负担,他可太爱看她现在的状态了,活得劲劲地状态,他不想破坏这一切。
比递赛多坐了七站后,段焉也下了地铁。
她工作的地方不像递赛,要靠繁华的地段来彰显公司的实力,她从事的是她最喜欢的研究工作。
在蓝星,段焉靠着对一些星球的文献的了解,找到了研究外星文献的工作。
段焉听递赛说过,他去过的那些星球对于外星来人是什么样的。可以说,每个星球对于“流星”都有着不同的态度与管理办法。
蓝星的规定就是,官方是不承认外星人的存在的。在她来的第一天就被带走进行问询,然后自称外太空管理局的人给她一个小册子,里面是像她这样的外星来人要遵守的规章制度以及保密条约。
一共有三十条,段焉看了看,都在合理的,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当即就签了,然后领到了属于她的身份信息。工作人员告诉她,她可以保留原名,也可以改名。
段焉是觉得,她来到的是一个与圣陨帝国有年差的星球,应该会很安全,所以她没有改。
在与外太空管理局的人交谈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她竟然会使他们的语言,看得懂他们的文字。
于是他们给了她一份试卷,考验的结果就是,他们发现她是个可用的外星来人,直接给她分配了工作。
段焉就这么幸运地,一天找工作的苦都没有受过,直接入了职。
她在蓝星的幸运没有结束,半年后,她偶遇了递赛,这让她的生活更加多彩与安心。
段焉与同事们也相处融洽,外太空管理局下面的各个研究所,工作环境都极好,待遇也好,福利还高。
这些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段焉可以享受早九晚五,一周三休的工作时长。
今天周四于她来说就是周末了,从明天周五开始,她就要开始周休了。
五点一到,段焉刷卡下班。赶在地铁还没被晚高峰的大军们占领的间隙,坐上了还有空座的地铁。
虽她要坐十一站,但中间不用换站,下了地铁,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她现在住的大厦。
段焉想着家里还有没吃完的生日蛋糕,她再简单做点什么,就可以享受惬意的周末了。
她带着耳机,手机里放着歌,下了地铁过了马路,进入大厦坐上十二层,密码锁一开,进了屋。
她没觉得屋里有什么不对,加上她还带着耳机,有碍五感。
她也没注意到,鞋架上少了一双没有剪掉标签的新的男式拖鞋,那是她给递赛多准备出的一双。
直到她打开玄关柜门,把书包放进去时,她才看到最下面一层多了一双男士皮鞋。
段焉先是断片了一下,在想这是不是递赛的,下一秒,她意识到了什么,她瞳孔猛缩,人被定在了原地。
第70章 第70章给我等着
“回来了。”一道声音在这时响起。
这声音对段焉来说太过熟悉,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门把手就在旁边,段焉只要一拉,门就会开,她就可以在开门的瞬间跑出去。
但最终,她没有这么做。
她不能冲动,不能因为对美好生活即将被打破的恐惧,而乱了方寸。
段焉继续把包放好,然后关上玄关柜,转头朝屋里声音的来源看去。
薛天守一身蓝星的装扮,却一点都没有折损他的威仪,好像蓝星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但段焉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她告诉自己不要被吓到,这里不是圣陨。
她走进客厅,薛天守走向厨房,他端着一锅东西出来,看都没看她,把东西放到了餐桌上。
段焉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里是她的家吧,怎么薛天守一副主人的模样。
“你,”
段焉刚一开口,薛天守抢先道:“先过来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她从来不知他还会做饭,实在有些好奇,段焉朝锅里看了一眼,味道不知道,色与香还可以。
段焉看着薛天守平和的样子,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她在薛天守对面坐了下来,并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
薛天守自己先盛出一碗,吃了一口后道:“没下药,放心吃。”
段焉心思不在这上面,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吃了几口后,把碗放下道:“我吃好了,你可以说了,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她没有问他怎么找到她的,那不重要,不如直奔主题。
在吃刚才那几口饭时,她脑中想的是曾经她有过的一个疑问。
薛天守在与她单独去星外初层做任务遇到危险时,她起了借刀杀人之心,而他在察觉了她的用心后,并没有对她使用异能。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异能也是有使用条件的,比如说,离开圣陨的土地就不行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事实真是如此,那在蓝星,他就不是不可占胜的了。
薛天守一副不急的样子,按着自己的频率把饭吃了。然后认真擦了嘴和手后,他道:“我想用递赛威胁你,让你乖乖跟我回去。”
段焉脸色巨变,他连递赛都知道了。
薛天守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笑:“我只是想想,并不一定会这样做。”
说着,他看向四周:“你喜欢这里?这个星球?喜欢现在的生活?”
段焉点头,薛天守低头沉思了下,随即也点了点头:“那你就好好在这里生活,而我也会尽力地了解这里,看看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可能性。”
“你什么意思?”段焉警惕地问。
薛天守起身走到她面前,扳过她的身子,单膝跪下,抓住她的双手。
段焉想挣开,但他虽然姿态是放低的,可内里的强势一点都没少。
段焉感受着他的力道与态度,她不再挣动,听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抓你回圣陨,但你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这个居中的相处模式,你同意吗?”
段焉不同意,且不说,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与失去自由没什么区别,从根本上她就不信薛天守,不信他能装多久。
他就是悬在她头上的刀,随时随地会落下来,她不能成为他刀俎下的鱼肉。
但段焉嘴上说:“你说的是真的?你不
会让我回圣陨?”
薛天守觉得,他在这间房里思考了一天做下的决定是对的。此刻,她眼里有光,语气里充满了希冀,对于他的出现,她也开始慢慢地不那么抵触了。
薛天守:“你知道的,我若想带走你,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此话一出,薛天守能明显感觉到段焉的肩膀松了下来。
这一次她一挣,他就松手了。他看到她转回去,在餐桌前坐好,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了。
薛天守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她真正地吃饱,看她收拾桌面,把用过的餐具拿去厨房放进水池里。他也起身,把那口锅重新端了回去。
段焉洗着碗筷,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薛天守,见他因为她占了水池,而把锅放到了灶台上。
电光火石间,她抄起一个酒瓶,回手用尽全力地砸向了薛天守的头。
他没立时倒下,还能回过身来瞪着她。
段焉没犹豫,又抄起一个,朝他太阳穴的位置挥去。薛天守在这种情况下,反应也是极快的,让他拿手挡了一下。
段焉没敢停留,赶忙朝房门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拨打着,外太空管理局给她的守则上的特殊报警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段焉快速清晰地报了她的住址,然后简单说明了情况:“有外星来人私闯我的住处,我正当防卫打了他后,就跑了出来,你们快点派人过来。”
接线员告诉她,让她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他们那边会派特殊警员去处理的。
段焉没有给递赛打电话,她最不想的就是让他掺和进来,她最后打给了她的领导。
两个小时后,段焉在领导的陪同下坐在了特殊警所内,她在这里见到了执意不肯去就医的薛天守。
他手上戴着手铐,因为是非法入星,没有报备,没有身份卡,薛天守将面临蹲监以及驱逐的惩戒。
但在受罚之前,蓝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是会给他医治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这才被先带来了这里。
段焉此刻看着一脸阴鸷的薛天守,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的异能在这里失效了。
段焉欢欣雀跃,她迎上薛天守不善的目光,心里想着,终于可以不怕他了。
薛天守的眼眸不知是被头上的血映的,还是气的,里面绯红一片。
他的头破了,血顺着太阳穴的位置流了下来,流到脖子上,肩膀上。
他没做任何处理,连擦都没擦一下,而有些血迹快要干了。
他如此骇人的样子,在段焉眼里却比他往日看上去要无害多了。因为她知道,他现在伤害不了她了。
看到警员给她出示的执行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薛天守会被关进外星监区五日,然后在第六日于入监的时间驱逐出蓝星。
这样的执行单薛天守手上也有一份,但他看都不看,只死死地盯着段焉。
段焉的领导是位女士,她看不过眼,站出来挡在了段焉的面前,阻隔了薛天守的视线。
段焉心里正盘算着,只是驱逐出星恐怕不够,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要随时防备着薛天守的卷土重来,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段焉开始想要怎么趁这个机会,彻底除掉薛天守。
她拉了拉挡在她前面的领导的衣角,她有些私下的话要与领导说。
段焉的这位女领导姓张,是她们外星物献研究局的科长,段焉平常叫她张科。
张科之所以能出现在特殊警所里,是因为她也是从事外星研究工作的,是知情人。
张科知道段焉有话要与她说,加上她所在部门与特殊警所是同类单位,彼此都认识,所以她得已要来一个单独的房间,来听一听段焉要说什么。
段焉告诉张科,他们不能放薛天守走,因为他是圣陨的上将,是发动过很多次星际战争的侵略者。
虽然圣陨帝国与蓝星不在同一星系内,又有着五年的年差,但薛天守的存在对蓝星,甚至是对整个宇宙都是个不安定因素,是个威胁。
张科听后立时把情况向上进行了汇报,圣陨是他们知道其存在,却到达不了的地方。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圣陨星的掌权者为什么会单枪匹马地跑来蓝星。
很快薛天守被暂时关在了特殊警所里,警员还是给他叫了医生,医生帮他清洗处理了伤口,并打了针。
在做这些事时,外星管理局更高级别的领导来到了特殊警所。
简单介绍后,这位官员问段焉:“你觉得只是驱除出星不够,那你认为,我们应该拿他怎么办?”
段焉没有一丝迟疑:“判他死刑,或者是关他一辈子。我看过蓝星的刑法,是有发动战争罪的。”
领导摇摇头:“恐怕不行。其一,他的身份只是你一个人在说,我们不能排除,你们是有私人恩怨,你是在报复他。其二,就算他是圣陨星的最高统帅,他没有对蓝星发动战争,也没有触犯蓝星的法律,我们不能那样对他,不能触犯他的人权。”
段焉:“可他回到圣陨,集结部队攻过来时,可不会跟您讲法律讲人权,蓝星会被这些死规定害了的。”
与段焉更熟的张科这时开了口:“如果没有蓝星对这些规则死板地执行,最先伤害的会是你们这些‘流星’的权益。我们的法律规章,不是针对一个人,一群人,而是所有人的。最大力度地遵守它们,才能最大范围的保护到每一个人。”
段焉心里明白,张科与这位领导是对的,这也是她喜欢蓝星,愿意留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原因。
段焉放弃了,她只一个要求,第六天一定要按时把薛天守驱逐出去。
她得到的回答是:“这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程盯着他的。”
段焉直接离开了特殊警所,没有从前面走,没有见薛天守。
薛天守则是连夜被送往了外星监区。一进去,他就笑了,笑得阴恻恻,这里真是有不少“老朋友”啊。
薛天守被关进去的第五日,也就是最后一日,段焉接到警员的电话,让她去一趟监区医院。
他们说薛天守伤得不轻,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段焉本不想去的,但她怕耽误了该对薛天守执行的驱逐,最终还是去了。
段焉被带到一间带着铁网与铁栅栏的房间,里面有一张病床,薛天守躺在上边,紧闭着双眼。
他穿着囚服,盖着单子,段焉看不出来他伤在了哪里。
她往前一步,听薛天守眉头紧皱地说着什么,听不清。她再往前一步,薛天守忽然睁了眼,一把抓住她,用床单把她的手系上,一手拉着她,一手去拿氧气瓶。
快速来到房门处,薛天守把氧气瓶横在两个拉手中间,把段焉按在门上。
这一套动作快到,好像是在报复她那日拿酒瓶砸他一样。
外面守卫发现不对,使劲撞门却撞不开,薛天守根本不理,他把段焉翻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我这一身伤,你可满意。”
段焉这才看见薛天守光着上身,那上面添了很多的伤。
他继续说:“我找了你五年,这五年让我意识到,我的那些手下败将,那些漏网之鱼,逃亡在各个星球。五年里,几次险象环生,我都是凭着一定要找到你的信念闯了过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我同你一样,弄死了想害我的人,虽一身的伤,但我活了下来。”
薛天守说着把段焉额前的碎发敛到她耳后,动作轻得仿佛怕吵醒她。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门撑不住多会儿,我就是想告诉你,乖乖等着我。”
说完他狠狠地亲了上去,这算不上亲吻,而是一场嗜血的宣泄。
很快门的另一侧被撞开,他们救下了段焉,把薛天守铐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薛天守一直盯着段焉。段焉把手上缠的布单扯掉,看向薛天守。
他那沾着她的血的嘴唇,无声地对她说着:“给、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