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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奖励

    “……没有啊,没有。”

    姜弥摇摇头,或许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她低下头说:“你眯会儿,看能不能物理降温降下去。”

    晏唯倦怠地看着她:“姜弥,我说过吗?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演技很差。”

    姜弥:“所以你才没有夸过我是吗?”

    晏唯一顿,她忽地觉得好笑,不,应该说是可爱。

    姜弥这反应真的很可爱,不是吗?

    像什么呢?

    像小狗。

    “姜弥。”

    姜弥抬眸,等着那后话。

    晏唯道:“你很可爱。”

    姜弥默了一瞬,垂下眸子,对这难得的夸奖回了一句:“谢谢啊。”

    其实生病的晏唯,也挺……可爱的。

    晏唯鼻息灼热难耐,她盯着晏唯看了几秒,然后闭上眸子。她现在很享受姜弥的服务。

    姜弥手里的毛巾带着些许温凉,轻轻地拭过晏唯的额际和脖颈。

    晏唯穿着内衣,但偶尔也会不经意碰到,于是她的手便会惊一惊,好不容易避开,在越发沉重的呼吸里结束上身,她发现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到双腿,姜弥的动作更轻缓谨慎,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微凉的触感拂过晏唯紧绷的小腿肌肉,那具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姜弥后背也被一层细汗侵略着。

    网上说降温可以擦有大动脉的地方,比如脖子,腋下以及大腿根……

    但是不是也可以不全擦呢?

    姜弥深深呼吸了一下,打算再尝试一次,可握着毛巾的手才再次落下,但这一次,晏唯的身体猛地一颤,膝盖下意识地往内压。

    烫。

    姜弥下意识抬眼,一震,原本紧闭双眼的晏唯,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

    那双眸子在发烫的雾气中格外漆黑,水光潋滟,脸色潮红,正笔直地望着她。

    “要不……”

    姜弥咬了下唇,手还没离开。

    晏唯眼睫微颤,那两束炽热的目光似乎慢慢融化开来,带着一种模糊的倦意与姜弥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接着,束缚姜弥的腿一下卸去力道,微微张开,像是某种默许。

    晏唯嗓子更哑了:“擦你的。”

    她知道自己渴望什么,然而此刻,那份潜藏的欲念正被持续的高热和虚脱消耗着,连维持一丝清醒都显得艰难。

    所以她更难受,体内的暴戾更热烈。

    可同时,alpha的奶香气又在不断地安抚着她。

    就是这样,一边牵动,一边引诱,一边让她颤抖,一边又抚慰她。

    姜弥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湿了。

    她们两个人现在最好有一个能失去意识,不然,事态很可能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去。

    别的倒是没什么,晏唯现在实在太弱了。

    姜弥深吸一口气:“……你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低缓柔和,几乎是气音。

    晏唯的确太累了,她的精神已经被抽干到极致,体力几乎是负数。

    她闭上眼,很快就昏睡过去,只是即便睡着,因为高热她根本无法睡得安睡,眉心始终紧紧皱着。

    姜弥想让晏唯睡得好些,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她跪坐在晏唯旁边,手指轻轻按揉起晏唯的太阳穴。

    等晏唯呼吸渐沉,姜弥才又拿起毛巾,一遍,两遍,不厌其烦地为她擦去皮肤上的潮汗。

    再一次擦拭晏唯腿处,忽然一股异样的,微凉湿润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在她手背上。

    姜弥动作顿住,她惊讶去看晏唯,人并没有醒过来。

    她缓缓收回手,她垂眸看着自己略微湿润的手背,没有言语,只有狂跳的心脏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咽了咽,却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得不成样子。

    姜弥听着那再次不规律的呼吸,缓了几秒,让自己重新专注于擦拭。

    毛巾在冷水和温热肌肤之间反复奔波,每一次浸湿、拧干、覆上、擦拭,重复而细致,都无比沉默和小心。

    湿气和反复用力,她的指节皮肤泛起一层白色。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不知第多少次小心擦拭晏唯额头后,灼人的热度终于消退了一些。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脊骨的僵硬,以及手臂的酸麻。现在是她的身上湿透了。

    姜弥静静看了晏唯一会儿,睡熟的Omega这时候才是真的收起了所有的利刺,她闭着眸子,柔软得不像话。

    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脸。

    然后,姜弥伸手,将晏唯额头旁已经干涸的小碎发轻轻拨到一旁,她轻声说:“做个好梦……姐姐。”-

    深夜的寂静像一层厚重的黑色绒布,包裹着整个空间。

    晏唯在混沌的黑暗中睁开眼,高烧褪去后的身体残留着虚软的疲惫,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几乎一瞬间将目光投向了地面。

    适应光线后,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落下一道冷白的光线,在这昏暗中,她的视线依稀勾勒出沙发旁蜷缩的身影。

    晏唯看不真切,她慢悠悠从沙发坐起身,视线在昏暗中适应了片刻,落在姜弥侧卧的腰线上。

    这样盯了片刻,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抽拨出来。

    ……她便这么做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般的驱使,毛毯下蜷起的脚无声地从被子里探出。

    温热的脚趾,第一次轻落在了姜弥腰侧单薄的衣料上。

    没有惊醒她。

    那微小的接触,是一种无声的试探。

    脚趾感受着毯子下的温度,以及呼吸带来的轻微起伏,然后,极其缓慢地,开始沿着那道柔和的曲线,一点点向上蹭挪。

    心不在焉的,却又无比专注。

    她看着姜弥,不知在思索什么。

    脚趾的轨迹,带着一种近乎磨蹭的触感,沿着腰线缓缓向上,移向更柔软的侧肋区域。

    那细微的、持续的、带着温度的干扰,终于击碎了姜弥深沉的睡眠。

    “唔……”

    一声模糊的鼻音从姜弥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睡意。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在半梦半醒间,本能地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脚踝。

    掌心的温热瞬间包裹住微凉的脚踝肌肤,姜弥猛地睁开眼,意识在黑暗中迅速聚焦,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

    她几乎同时弹坐而起,那只抓住晏唯脚踝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骨节微微泛白。

    “轻点。”

    晏唯的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在这寂静中更清晰了。

    昏昧的光线下,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撞上。晏唯的脸庞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地映着一点微光,直直地看向她,平静得像深夜的湖面。

    姜弥立时松了手,她脑子里都是刚才的事,晏唯刚才在做什么呢?

    但出口却是:“……你好点了吗?”

    姜弥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晏唯微微偏了下头:“你探探。”

    她在回忆刚才的触感,姜弥指腹上还有属于“梁永萍”的手茧,略显粗糙,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上瘾。

    姜弥顿了一顿,像被那目光牵引一般,撑着身体跪坐起来。她微微倾身,伸手覆上晏唯的额头。

    掌心下传递来的温度是温凉的,带着健康肌肤特有的微润感。

    “应该是退了,再量一下。”

    姜弥用温度枪试了试晏唯的额头,的确是已经退热了。

    “烧退了,你自己感觉呢?还好吗?”她低声问。

    “想喝水。”晏唯的声音同样不高,还有病态的音色。

    姜弥立刻起身,先开了灯,再走到茶吧机旁倒了杯温水回来。晏唯接过杯子,水流滑过喉咙,人也更清醒。

    周遭恢复亮度,晏唯的目光落在姜弥身上:“怎么没走?”

    姜弥很惊讶:“你生病了,我怎么能丢着你一个人?”

    晏唯没说话,她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把杯子递还给姜弥,撑着沙发扶手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体似乎还残留着高热肆虐后的虚弱,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姜弥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做什么呀?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晏唯借着她的力道站稳,侧过头看她。

    昏暗中,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病后的慵懒,却又像是裹着细小的钩子,轻轻抛向姜弥:

    “怎么?”她顿了顿,目光在姜弥脸上扫过,慢悠悠地补完了后半句,清晰而直接:“你要帮我洗澡吗?”

    姜弥:“……”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姜弥扶着她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只有脸上悄然升腾起的温度,在寂静的黑暗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然后微微正色道:“我扶你去浴室。”

    “姜弥,你有失忆症?”

    “没有啊?”好好的,她怎么攻击人啊。

    接着,姜弥听见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我的身体有什么是你没见过,没碰过的?所以……你到底在害羞什么?”

    姜弥脸红了又白,又红。

    说得也是。

    她有什么好害羞的?

    姜弥清了清嗓子:“我没有啊,没害羞。”

    “最好是。”

    恢复温度的晏唯,脸色褪去潮红,那张唇便显得苍白起来。

    姜弥有些不放心:“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你叫我。”

    晏唯神色不明看她一眼,仿佛在说——你真的希望我叫你进来?

    浴室的门板隔绝了水声的喧哗,却挡不住潮湿水汽的蔓延,还有沐浴露淡淡的玫瑰香。

    和“秦水”有关的所有画面,几乎没什么抵抗力就这么进入她的脑海里。

    姜弥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蜷进掌心。每一次水珠溅落的声响都像坠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心跳撞着耳膜,在寂静的走廊里擂出沉闷的回响。

    门锁轻响的刹那,她几乎屏住呼吸。

    晏唯裹着浴袍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蜿蜒的水痕滑过锁骨,没入微敞的领口。

    蒸腾的热气熏得晏唯眼尾泛红,像晕开了一抹胭脂,和病态时候的红,完全不同。

    是一种氤氲的,隔着雾气,像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她心口扫动。

    姜弥把手中干燥的毛巾递过去,喉间有些发干:“擦擦吧,你还在生病呢。”

    晏唯自然地要求:“你帮我。”

    姜弥便抬手,毛巾小心地覆上晏唯湿漉漉的颈侧,指尖隔着毛巾触到刚被热水淋过的皮肤上。

    晏唯看着她。

    距离拉近,带着玫瑰的沐浴露和蒸腾的水雾,扑面而来。姜弥呼吸一滞,下意识一顿,四目相对。

    晏唯眼底氤氲的水汽后,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空气凝滞的刹那,姜弥鬼使神差凑过去,在晏唯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像羽毛落在平静的水面,涟漪无声漾开。

    姜弥稍稍退开,晏唯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问:“姜弥,你很怕我吗?”

    声音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尾音轻飘飘地钩住姜弥的心尖。

    姜弥摇头:“没有。”

    晏唯说:“我想也是。”

    她向前半步,潮湿的浴袍贴上姜弥的裤腿:“那就——继续。”

    毛巾从姜弥手中滑落,委顿在地,砸下一道轻声。

    姜弥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臂环过晏唯的后腰,掌心隔着半湿的浴袍布料,她清晰地感受到脊背绷流畅的弧度。

    身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向前压去,晏唯的肩胛骨抵上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上,凉意透过薄薄的浴袍没入肌肤之中,激得她一声低哼。

    姜弥的手掌立即隔在晏唯和门之间。

    混乱的鼻息交织,姜弥的吻和温柔一起落下,齿尖磕碰,舌尖纠缠。

    她把人抱上盥洗台……

    磨砂玻璃门凝结的水珠随震动滑落。

    没用太长时间。

    晏唯仰着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胸口剧烈呼吸,额发黏在泛红的脸颊。

    她低下头,迷离又羸弱地望着姜弥。

    她伸手,艰难地在姜弥的脸上碰了碰,旋即擦去她唇角的水渍:“姜弥,做得好。”

    接着,晏唯幽幽问:“你想吗?”

    姜弥没有摇头,只是道:“晏老师,你休息吧……”

    她甚至觉得晏唯刚做完一次,很快就要虚脱过去,隐隐冒出一丝悔意。

    晏唯眯起眼:“叫我什么?”

    姜弥抿了抿唇,重新道:“姐姐,休息吧?”

    晏唯这才眼神稍霁,呼吸了两个来回,她侧过颈项,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仿佛一道脆弱而优美的弧线,她将最致命的腺体毫无保留地暴露给姜弥。

    她的表情慵懒而满足,有病中的极致疲倦,可语气里却透露着平静的疯意,像是要姜弥把她吸干一样,她缓缓说:

    “很乖,奖励你。”

    第42章 像梦

    外头的浅光穿透窗帘的缝隙,但那还不足以照亮房间,屋内沉在灰蓝的薄暗里。

    姜弥背对着沙发侧躺在铺着毯子的地上,浴室里拒绝的话语还悬在空气中:“不了,你需要休息。”

    沙发上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晏唯翻了个身,阴影投在姜弥绷紧的脊背上。

    她问:“真不咬?”

    声音听不出情绪,像羽毛落在水里,淡而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姜弥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一声声数着漫长的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晏唯忽然极低地笑了一下。

    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弥,可没有下次了。”

    姜弥听着这动静和这话,抿了抿唇。

    笑什么意思呀?

    黑暗模糊了轮廓,却放大了呼吸的轨迹。

    姜弥终于松开攥紧的手指:“那……能换个别的奖励吗?”

    “说来听听。”

    沙发上的身影微微动了下。

    姜弥盯着天花板,字句在齿间反复研磨:“你为什么不喜欢在房间里睡?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也是……睡在书房。”

    话尾散在寂静里,像投入深*海里的一粒沙,久久听不见回响。

    久到她以为对方早已睡去。

    晏唯终于开口:“睡吧。”

    姜弥默了默,闭上眼,失望从心尖一点点蔓延开,然后进入喉咙,和鼻息,连气息都有些堵得慌。

    她重新转了身,绒毯被拉到下颌,裹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响,她知道晏唯在看她。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烙在肩胛骨上,烫得她心脏酸麻。

    可是她好像也有点累了。不只是身体的。

    她需要一点时间去调节。

    比如睡觉。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时,晏唯的声音突然刺破寂静。那声音穿透空气,再贴着地板传来,震得姜弥指尖发麻:

    “姜弥。”

    每个字都沉得令人发指:“永远别再问了。”-

    晨光被厚重的帘幕滤成昏昧的灰。姜弥睁眼时,客厅昏昏暗暗,却能一眼看到立在外间落地窗前的晏唯。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站在光影的中心。

    姜弥起身拉开窗帘,晏唯穿着宽大的睡袍,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细烟,听到动静,慢悠悠回过头来。

    姜弥推开玻璃门说:“早。”

    “早。”

    晏唯的声音依然有病中的粗粝。

    “你感觉怎么样?”姜弥打量着晏唯的脸色,瞧着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晏唯同时也在打量姜弥,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谁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了,可是她昨夜却睡得很沉。清晨醒来,看见外头的光线,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看着姜弥,她突然觉得内心空虚。

    可是她也搞不明白,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烦躁的感受又涌上来。

    现在看着姜弥站在面前,情绪又有了些变化……

    晏唯把烟握在了手心里,悄然捏断,就那样在手里细细地碾成碎末。她道:“一般。”

    “一会儿再量一下吧,我先去洗漱。”

    姜弥说着转身先往浴室去,她得加快动作,不然来不及去片场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空气里漫开烘焙谷物和咖啡的香气,窗外的天光彻底明亮。

    她看着坐在桌边的晏唯,刚要说什么,忽然看见手机屏幕在桌角嗡鸣,她走过去,看见赵佳的名字,眸光心虚地闪了闪。

    “干嘛呢?”电话接通的瞬间,能听出赵佳着急的声音缓和几分:“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接,差点我就要杀回去了。”

    姜弥看了眼晏唯,捏着手机走远两步:“在洗漱,没注意。”

    “好吧。”

    赵佳停顿半秒,听筒里传来窸窣声:“你是在酒店吧?”

    姜弥:“……在啊,怎么了?”

    “怕你被狼叼走了呗,行了,你记着时间别迟到就行。”赵佳:“我们在吃早餐,apple要跟你说一句。”

    话音未落,另一副温柔的嗓音在电话里响起:“弥弥,早安。”

    姜弥闻言,脸上溢出笑意:“嗨,早呀。听你声音,今天是不是好多了?”

    “好多了,弥弥,我准备事情处理完,回津城待一阵子。”蒋喻英在那头说。

    姜弥说:“换个地方是好事——嗯……”

    几乎同时,温热的躯体从背后覆了上来。侵略性的白兰地香气混着未散的玫瑰香,瞬间将她裹挟。

    姜弥手一颤,手机一下砸在地毯上。

    她被晏唯扑得微微弯下腰,同时用咳嗽声去弥补刚才的“失误”,声筒里,依稀能听见蒋喻英的询问:“怎么了?”

    “弥弥?”

    “没事没事……”姜弥快速弯腰去捡手机:“就是呛了一——”

    一只手抢先扣住她的腕骨,晏唯另一手,指腹同时缓慢碾过她微张的唇缝,虎口卡在下颌迫使她仰起头。

    听筒里apple仍在说着什么,但所有音节在姜弥耳朵里都成了蜂鸣般的杂音。

    晏唯的手指在她唇间轻轻拨弄,她紧张地忘了回应。

    直到apple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吧弥弥?”

    姜弥一把握住晏唯作乱的手腕,满脸红润回答道:“呛了一下,没事没事,apple我一会儿来不及了,我先去收拾,晚点聊啊。”

    依稀听得那头回应,姜弥果断将手机挂断。她扭过头,看着晏唯沉静的目光,还没开口,晏唯慢悠悠问:“怎么?”

    姜弥:“……”

    她吸口气:“晏老师,你这样会被别人发现的。”

    实际上后来姜弥回忆起来,她在这时候说这句话或许也是有试探的意思,她希望从晏唯口中听到她想听,她期待的那个答案。

    但很可惜。

    这天的晏唯什么也没说,好像刚才的事不过是她刚才临时想起来的一个小游戏。

    “我得走了。”姜弥把衣服理了理:“今天有早戏。”

    晏唯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东西:“吃完一起去。”

    “你还去片场?”姜弥惊讶道:“烧才刚退,你还病着呢。”

    “我不去,蒋蕖的戏就得拖着全组等。”

    晏唯坐在桌边,端起咖啡,示意姜弥坐下:“吃饭。”

    姜弥默了默,最后叹口气,说:“那你自己得看着点,注意点。”

    “你不是在吗?”晨光勾勒出晏唯的唇,连同那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慢条斯理搅动着咖啡漩涡,声音浸着某种餍足。

    “你看着我。”

    姜弥一顿,姜弥微微抿唇,心跳在那平静的注视下又漏了一拍。她笑了一下:“好啊。”

    姜弥细心地将一颗煮蛋的壳敲开,光滑的蛋白露出来,她轻轻放到晏唯手边的小碟里,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许多遍。

    “我买了新鲜的柠檬,一会儿到片场,给你泡水喝。”

    晏唯握着咖啡杯,目光停留在晏唯低垂的眉睫上,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姜弥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妥帖感,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apple,她在想,姜弥在照顾别人的时候是不是这样?

    那颗剥得干净光滑的鸡蛋躺在盘子里。晏唯垂下视线,伸出两根手指,极轻地捏起它。指尖力道似乎不知不觉重了半分,柔韧的蛋白表面在她指尖微微下陷。

    她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也给别人做过同样的事?”

    姜弥正埋头对付自己手里的那颗蛋,闻言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嗯,经常剥。”她的语气理所当然。

    晏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又紧了一瞬,眸子里有什么沉郁的东西凝了起来。可惜姜弥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粘连的碎蛋壳吸引过去,并没有察觉到晏唯的反应。

    但是她很快又说:“给老姜剥过——哦,就是我妈妈。还有姜护……她是我姐……”

    空气凝滞了一秒。

    晏唯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将某些无声翻滚的情绪按捺下去。

    她没有再看姜弥,只是低头,将手里那颗被捏出小小凹痕的鸡蛋放到嘴边,张口咬下去,仿佛咬下去的不是柔软的食物,而是别的什么。

    吃完早饭,姜弥上了晏唯的保姆车。

    车内空间很宽阔,但晏唯似乎只想找个最安稳的位置——她倾身,径直将头枕在了姜弥腿上。

    前排的司机仿佛练就了默契,无声地按下了隔挡升起的按钮,将后座悄然包裹成一个隐秘的世界。

    姜弥发现,她的心脏总是止不住被晏唯的举动影响。

    她的目光落在晏唯沉睡的侧脸上,阳光穿过车窗,在她浓密的睫毛间游移。

    车身过减速带发出微吵的声响。

    姜弥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温热的掌心,小心地覆在晏唯的耳朵上。

    那股暖意透过肌肤传来,晏唯缓缓睁开眼。眼神先是睡意朦胧,随即清晰地映出姜弥漂亮精致的脸庞。

    她没动,只是看着姜弥。

    这张脸实际上真的是一张能让人静下心去欣赏的脸。

    好半晌,她忽然听见姜弥低低的声音,姜弥知道她没有睡着。

    “姐姐。”

    姜弥望着窗外:“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切像是做梦一样诶,你会吗?”

    晏唯闻言,缓缓从她身上起来,她忽然抬了抬手,指尖轻轻捏住了姜弥的耳垂。

    她反问:“那现在呢?还像梦吗?”

    “……”

    皮肤上的触感温热而实在,像细小的电流。

    姜弥微微摇头,唇边忍不住漾开一点笑意,也或许是被晏唯的反应逗笑的。她侧头看着晏唯笑道:“不像了。”

    晏唯的目光锁着姜弥脸上的那抹笑痕,自己也无声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指尖的力道松了些:“姜弥,你怎么有点傻?”

    这会儿目的地到了。姜弥没有来得及反驳这句话,远远地,已经从车窗内看到外头有一群粉丝在等着晏唯。

    姜弥缩了缩目光,立刻弯腰低下头,动作快得像怕被抓到的贼:“好多人啊。”

    及肩的黑色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晏唯都没想到姜弥的动作会这么快,她看着窗外,神色顿了顿,分不清此刻心里什么感觉,似乎没有那么舒服。

    可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

    下一秒,她低头看着姜弥柔软的头发,她的手随之落下,掌心罩在姜弥的后脑勺上,无意识地揉了一下。

    这两日,她越发觉得姜弥乖得太合她心意,乖得让她爱不释手。

    但同时清晨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再次落在心上,那种空空的……让人焦躁的感觉。

    也是这一刻。

    晏唯听见姜弥的声音在车内静静响起:“我只是在你面前傻,我不傻的。”

    这反驳听起来或许有些孩子气,可实际上却真的是姜弥内心想说的话。

    我从来不是傻子,只是在你面前足够诚心而已。

    第43章 删掉

    车子在片场角落停稳。

    这会儿躲藏反而会显得扭捏,姜弥就这样从晏唯的保姆车上下来。

    刚下车就听到沈若希打招呼的声音。

    她侧目看过去,沈若希的车就在不远处,应该也是刚来,很快,沈若希迎了上来,熟稔地在姜弥肩上拍了一下:“哟,你——诶……晏老师……早啊。”

    她的话头就像被突然掐住,尾音陡然变了调,视线凝固在姜弥身后那扇尚未闭合的车门处。

    晏唯正要从车内出来,身形恰好停在光影分割的位置。

    沈若希整个人僵在原地,目光在姜弥和车内的晏唯之间迅速扫视了两个来回,像是被自己咽到一半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

    “我就说嘛,这车瞅着怪眼熟的,也不是弥弥平时开的那辆……”

    她的目光偷偷跟姜弥打了个眼色,因为太顾忌晏唯的存在,反而让人摸不透那是什么意思。

    姜弥想了想,估摸着猜测回答道:“我的车坏了。”

    “怪不得!这缘分……上次是晏老师的车也出过问题,这回轮到你沾晏老师的光了!”沈若希的注意力已经转移。

    姜弥转头和晏唯道别,毕竟她有早戏,得先去准备,沈若希便也打了个招呼,跟着姜弥一起走了。

    走出几步,沈若希便很神秘地凑近姜弥,解锁手机就往她面前递:“快看看这个,真是……炸了!”

    两人挨得极近,肩膀微微碰撞着向前移动的身影,清晰地落入了后方那道平静却略显凝滞的目光中。

    晏唯的目光淡淡扫过挨得挺近的两人的背影,清晨微凉的光线勾勒着她清瘦冷艳的轮廓。

    她看着那两个人薄唇微抿,一道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似讥诮的弧度极快地在她唇角闪现。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姜弥背脊有些发凉,她看了眼沈若希,身体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侧开一点,与沈若希的手臂拉开一道不易察觉的空隙。

    然后才低头去看沈若希的手机屏幕。

    “你记得之前在DK洗手间给你下黑手的那小女生吗?前几天在闹自杀,她家里人闹到社会新闻上去了。”

    姜弥眉头不自觉蹙紧:“自杀?”

    她低声问:“为什么?”

    “听说是DK那边动的手。”沈若希语气复杂:“那丫头做事是够浑,但……”

    她顿了顿:“这手段真够辣手的,好像是把视频发到她妈妈工作单位,而且是每个亲戚人手一份。结果那妈妈也是个混账的,把那女生当着全网的面打,骂了一顿,还是直播,反正事情闹得挺难看。女生受不了了,闹了两次自杀……”

    姜弥沉默几秒,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刮了一下。

    怎么会闹得这么严重?

    “我就是觉得。”沈若希也压低了声音:“那对母女可能知道DK是大公司更厉害,但她们未必不敢来烦你。这种小人,你自己当心点呗。”

    “我?”姜弥扯了下嘴角,带着点自嘲:

    “我还没腾出手去找她们呢。就之前跟赵佳提过一嘴,说让她们想办法让那小姑娘妈妈签个保证书之类的意思意思,但是我是听说她家挺不容易的,而且总觉得当时是秦瑶……”

    她没把话说完,像是觉得没意思,摆摆手:“谁知道能弄成这样。现在这局面,我也没什么立场说话,毕竟——对方某种意义上也算冲着我这事出的头?”

    沈若希点头表示理解:“这我知道。不过我觉得吧……”她看着姜弥,语气加重了些:“DK这些资本大佬,出手真是……有点东西。这哪是狠,这分明是往绝路上赶。不晓得是哪个管理层做的决策,真想看看这人是谁。但你别说,以后跟她们合作也就挺有安全感的了。”

    沈若希半真半假地感叹。

    姜弥听着,视线突然往后看了一眼。晏唯还安静地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捧了杯咖啡,应该是刚才Surui送来的,她的目光似乎落在远处,或许察觉视线,眼神递过来。

    姜弥心头莫名一动,朝着晏唯笑了一笑。

    沈若希顺着她的表情也回看过去,倒吸一口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实在的,我真的挺佩服你。你能和晏唯把关系搞这么好,真的,你是这个。”

    她冲着姜弥竖起大拇指。

    姜弥看她这动作有点想笑。她看着沈若希脸上那副夸张的表情,语气平静地评价道:“晏老师人其实……脾气挺软的。”

    特别是昨天晚上。

    嗯,特别,特别软。

    沈若希扭过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姜弥,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挤出声音:

    “你没事儿吧?”-

    早上和沈若希的几场戏顺利结束。

    天光降下,最后一场戏是姜弥和晏唯的对手戏。

    张璐敲开房门,带回来一束带着露水的花束,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屋内的秦水:“表姐,你和楼下那个姐姐什么关系啊?”

    秦水端着水杯的动作一顿:“怎么?”

    张璐道:“听说她要走了。”

    她补充:“和她未婚妻离开这里。”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开,秦水手中那只盛着清水的玻璃杯从僵直的指间滑脱。

    透明的碎片与液体在干燥的地板上溅开一小片狼藉。

    秦水的脸色比纸还白,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楼下的房门被敲开。梁永萍开了门,看到人,神色平淡,问秦水:“有事吗?”

    她指尖泛着白,强行让自己控制情绪,接着转身回到厨房。

    那里灯光不算明亮,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昏黄。

    “你准备……”秦水的声音绷得很紧,每个字都像在切割冰冷的空气:“什么时候告诉我?”

    梁永萍正低头擦拭着本已洁净无瑕的台面,动作没停,两人挨得极近,肩膀微微碰撞着向前移动的身影,清晰地落入了后方那道平静却略显凝滞的目光中,声色平淡:“还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秦水的视线,突然定格在梁永萍颈侧衣领未能完全遮掩的地方。

    灯光昏黄,那片带着暧昧色彩的淡红痕迹,清晰无比地闯进了她眼底。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秦水的心脏,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声音:“没必要?梁永萍……你是真的没有心啊?”

    沉重的字眼滚在喉间,最终变成一声沉重的叹息,连同那份沉重的痛苦一并咽下。梁永萍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有错,这烂账,谁能算得清?我们都有错,我错得更多而已。”

    她忽然顿住,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决绝。

    秦水听见梁永萍说:“秦水,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犯错了。”

    秦水有些撑不住往后猛地退了两步,她看着梁永萍的背影:“哪怕,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你不是……”梁永萍终于停下擦桌子的手,却没回头,只从齿缝间轻轻吐出几个字:“也有了别的安排么?”

    后半句不必再说,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

    “……好。”秦水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明白了。”

    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坍塌的声音。

    她没再看梁永萍,转过身,几乎是撞开厨房那扇薄薄的门,跌撞着消失在布景的阴影里。

    一天的戏份终于熬到结束。

    灯光灭了大半,片场突然间像被掏空,只剩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余烬感闷在空气里。

    姜弥看着“梁永萍”和“秦水”即将分别的居民楼,心底一片纷乱芜杂。有些话压在舌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看向正在旁边和Surui说话的晏唯,她心里积了一点情绪,闷闷的,想和晏唯说点什么。

    可是她一直看着晏唯,晏唯却始终不曾回头。

    “姜弥。”

    蒋蕖突然喊了她一声。

    姜弥转过身,目光迎上蒋蕖所在的方向,无声地颔首致意。几乎是同一刻,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晏唯。

    两道视线在这一次撞在半空,像火花在寂静中擦亮。

    晏唯的眼神在她脸上极其短暂地一凝,随即不着痕迹地偏移开。

    那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也未曾停留,就那样轻盈而迅速地从姜弥身上滑过,稳稳地落定在了几步之外的蒋蕖身上。

    她心里愣了愣,那一瞬间是有失重感的。

    等到她步履自然地走到蒋蕖身旁,再望过去时,视线可及的,只剩下晏唯转身离去的身影。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凌乱的片场梭巡,只剩下一片空荡。

    蒋蕖的心情很好,对姜弥后期的一切状态都很满意:“姜弥,你的状态抓得很好,情绪很好。”

    那声音带着鼓励,穿透了姜弥迷乱的思绪。

    姜弥几乎是本能地,对着导演笑了笑:“谢谢导演。”

    可她知道,现在的笑是假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笑。

    她心里的那份难受沉甸甸地扩散开,不是单纯的难过,也不是焦虑,更像一种不知该冲向何方的滞涩感,找不到形状,也喊不出名字。

    入戏是一种消耗,是一种蚕食。

    是一种自残。

    这是很久以前一个演员对她说的。

    以前她以为自己明白,但是好像直到今天,就在那突然之间,她才真正觉得自己有了一点认知……

    姜弥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

    她独自回到休息室,时间还早,剧组准备了晚饭,盒饭此刻正安稳地摆在桌上。

    赵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姜弥道:“你稍微吃点吧,今天的伙食还不错。”

    姜弥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一次性筷子木然地戳了戳塑料盒盖。她心里想的是——晏唯去哪儿了呢?

    如果是晏唯的话,她会怎么消化掉这种情绪呢?还是说,晏唯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姜弥放下筷子,突然对赵佳说:“我们这部戏还有一个多月就结束了。”

    赵佳讶然,回头:“对啊。怎么啦?”

    姜弥摇摇头,说没事。

    一个多月,很快的。

    那份找不到对象去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淤堵心情,一下纠缠在一起,像石块坠在姜弥心口,闷得她深吸一口气。

    她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在对话框内打了几个字:【去哪儿啦?】

    发送。

    然后等待。

    意料之内的。

    那黑屏的手机,平静如一汪漆黑的深潭。

    平静得让人习惯。

    平静得让人心痛。

    她望着手机沉默片刻,划开屏幕又打了一句:【你还病着,注意身体。】

    接着,她又删掉。

    【晏老师。】

    删掉。

    【姐姐。】

    删掉。

    最后,姜弥在那种惴惴不安和沉闷之下,发出了一句:

    【晏唯,我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

    第44章 放大

    姜弥记得,那天晚上,晏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没有吃饭,睡得很早,可是奇怪的是,早上醒来的时候却十分疲惫。

    她拿着赵佳准备的早餐,依旧没什么食欲。

    就像是被什么下了蛊,对生活失去了大部分的兴趣。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去片场的路上,姜弥问了自己很多遍,所以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呢?

    所以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

    那是第二天。

    晏唯难得姗姗来迟,来的时候,姜弥没有看到她,她拿着剧本听着蒋蕖说戏,她入了神。

    是真的入了神,有一瞬间,她进入了梁永萍的世界,幻想着,剧本里的一幕幕……

    “晏唯来了,你歇会儿还是怎么说?”

    姜弥听到那个名字,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她隔了两秒才抬起头,她知道晏唯在看她,她看过去的时候,也的确望见了晏唯的眼睛。

    没什么区别。

    她觉得,大概对晏唯来说,几个月前也好,前天也好,昨天也好,今天也好,都是一样的。

    没什么区别。

    姜弥这次没有笑,连勉强都不想了,她从晏唯脸上浅浅错开,听见晏唯说:“不用,开始吧。”

    姜弥便站起身,将剧本交给赵佳,又喝了一口水,再由着化妆师补了嘴上属于“梁永萍”的苍白妆容。

    “心如槁木”的状态,居然一点也不需要酝酿。

    她对蒋蕖颔首——她准备好了。

    接下去的几天,秦水和她那位“女友”的身影几乎成了街头的常驻风景。

    那明晃晃的亲密,总是带着灼人的温度,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梁永萍的耳蜗。有时,不经意地抬眼,就能撞见她们相携归来。

    秦水怀里拥着的花束开得格外张扬,那娇嫩的花瓣和饱满的色彩,曾几何时,也以同样鲜活的样子出现在永萍的窗台上——如今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永萍日渐枯槁的心底。

    连续两天,厨房里做好的饭菜永远冷在那里,白晓的话越来越难听,失控的推拉越来越多,永萍却像是抽去了骨头,任其折磨。

    那天,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她走到了二楼。经过某个虚掩的房门时,秦水和女友的低笑声像细针一般密集地扎出来。她无意要听,可那话语却清晰地钻进耳朵:

    “你对楼下那个梁永萍难道不是爱吗?”

    屋内沉寂片刻。

    她听见的是女人熟悉的嗓音:“你想多了,我没爱过她。”

    永萍脚下猛地一软,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

    那瞬间,积蓄了太久太久的堤坝轰然决堤,滚烫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视线模糊地撞开房门,将自己关了起来。

    房门合上的那一刹那,蒋蕖喊“卡”的声音同时落地。

    姜弥还是蹲在地面,赵佳上前拍拍她的背,感受到掌心里的震动,她微微诧异,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姜弥出戏这么悲伤。

    她无言陪在身边,等着姜弥情绪缓解。

    姜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心脏闷得难受,很难受。

    忽然一个掌心落在她的头顶,姜弥微堵的鼻息里还是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香气,白兰地的、玫瑰的香气。

    姜弥的眼睛蒙在膝盖上,耳边是那清冷平静的嗓音:“姜弥,都是假的。”

    晏唯在安慰她。

    她知道。

    可是……

    可是……

    她心底竟不合时宜地泛起一股悲凉的寒意。

    她深切知道,晏唯不会懂她的感同身受是从何而来,是“梁永萍”的爱而不得,是“梁永萍”不明白“秦水”,还是“秦水”也不明白“梁永萍”。

    如果永萍和秦水的“爱”是假的,是演的,是虚构,她们的故事是一个巨大的泡沫。

    那么,眼前,此时此刻在她头顶落下的手心的温度,香甜的空气,甚至心口隐秘的悸动,有没有可能也是假的?

    这念头一旦滋生——

    就成为一把随时悬在喉咙口提醒姜弥的刀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种无形的灰调。

    连续好几天,姜弥和晏唯都没有再联系。

    这天不过是六月的一天,姜有舒例行问候的电话打来,姜弥握着听筒,窗外初夏的阳光在树影间跳跃,刺得她微微眯了下眼。

    时间简直像沙漏。

    姜有舒在电话那头絮叨着七月的归期,那些关于“回家”、“结束”的字眼一下下叩在姜弥的心壁。

    “听你声音没精神?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姜弥在电话这头摇摇头:“昨天没睡好可能,不过没事啦,老姜,你身体怎么样?少吃点冰的啊。”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喻英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要过来呢。”

    “我自己的,她最近也可能需要调整一下,工作的事就不要问她哦。”

    姜有舒道:“放心吧,乖乖,妈妈想你了。姜护我偶尔还能见到,你这一走就几个月的,你要是回来提前跟我说,我好早点准备……”

    姜有舒又开始在那头絮叨。

    姜弥低声应和着。

    挂了电话。

    姜弥吸了吸鼻子。

    等拍完这部戏,理所当然地,就该和晏唯分开了。

    那分开之后呢?各自回到那条既定的轨道上,连如今都感到疲惫的事,距离拉长之后,大概连面也见不到。

    到时候……应该就真的会变成赵佳说的那样。

    到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姜弥深深吸了一口气,牵唇笑了笑,没事,什么都会过去的。

    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突然,手机突兀地亮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晏唯的备注。姜弥的心脏恐慌一跳。

    她默了两秒。

    点开。

    简短的几个字:【来我休息室。】-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休息室里静得只剩下某种低微的嗡鸣。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斜切而入,最终停留在晏唯旁边的桌面上。

    姜弥看到一把长剑。

    “坐。”晏唯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下巴朝旁边的凳子点了点。她靠在长沙发上,姿态看似闲适,眼神一寸寸扫过姜弥的脸,最终落在她疲惫的眼下。

    姜弥从她脸上错开,目光扫过桌上的食物,一些蛋糕和果切,接着,又停在一旁的矮几。

    那里立着一杯没开封的果汁,是她今天让赵佳给出去的那杯。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晏唯道:“今天有点忙。”

    姜弥没说什么。

    晏唯道:“你吃点东西。”

    姜弥顿了顿,侧头,目光里是疑惑,也是探究。

    “你这两天没什么精神。”

    晏唯的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解释。

    沉默在空气里沉淀下来,有些重量,压着姜弥的呼吸。

    几秒后,姜弥道:“不是很饿。”她声音平得像结了冰:“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其实她的语气不算强硬,却带着让晏唯焦躁的抽离感。

    “姜弥。”晏唯的声音不大,却让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晏唯的声音有些干涩,终于打破了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她叫了停,眉心微蹙着:“这两天家里有点事。”

    姜弥停下脚步,重新转向晏唯,眼神询问地落在她略显烦躁的脸上:“怎么了?”

    她自己或许也没察觉到话语里的关切。

    “没什么值得说的。”晏唯却回答的很果断,她似乎抗拒着更深的探询。

    可就在这抗拒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荡闪过——她想到了姜弥那条未被回复的消息。

    【晏唯,我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

    像是被这烦躁逼得无路可退,又像是急于抓住点什么,晏唯走过去两步,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姜弥近在咫尺的手腕。

    肌肤相接的刹那,隔断了两天的陌生骤然被撕裂。真实而微暖的触感,熟悉得令人心惊。

    晏唯的手顺着姜弥温热的手腕向上,一点点收拢,将姜弥往前带了带,直至两人的气息几乎纠缠在一起。

    “抱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示软意味,眼神里却翻滚着某种更复杂,也更尖锐的东西——或许是委屈,或许是不甘,或许是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躁意。

    姜弥垂眼看着她,任由那带着渴求的拉扯,她沉默地顺从了这份突然的亲近,也抬手环住了晏唯的腰。

    当熟悉的轮廓完全贴近,一种近乎喟叹的窒息感,攫住了晏唯的呼吸。

    姜弥能清晰地感受到晏唯身体细微的颤动,和柔软深处那颗并不平静的心跳。

    下一秒,姜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底沉淀的某种压抑已经化作汹涌的风暴。

    她猛地扣住了晏唯的下巴,拇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擦过那片柔软的肌肤。

    忽地靠近,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至危险的地步。

    奶香的信息素几乎缠绕在晏唯周围,晏唯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呼吸一滞……

    好舒服。

    浑身发痒的感觉,她在渴求姜弥的亲近。

    就在晏唯以为那吻真要落下的瞬间,姜弥却骤然松开了手。扣在晏唯腰后的手臂也在同一时间撤离。

    姜弥退开一步,静静地看着晏唯眼底那瞬间的错愕与不满。

    她的眼睛沉静如深海,却又暗流涌动。

    “晏唯。”姜弥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又像绵软的针,精准地扎在晏唯心上:“先不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那么一点。我也不会成为你随意处置的物品——心情好时就过来亲近我,心情不好时就把我当作垃圾桶……”

    姜弥的目光锁着晏唯,甚至算不上冷漠,反而是这样的状态落在晏唯眼睛里才更加刺目。

    她一字一字道:“记住你现在这‘不爽’的感觉。因为它在我这里,至少放大了十倍。”

    第45章 下楼

    “我走了。”

    姜弥的声音很轻,像一粒尘埃落在凝固的空气里。

    因为刚才的拉扯,这时的姜弥站在逆光中,轮廓清晰,眼神平静得近乎*疏离:“如果晏老师没有别的想说的——”

    她略微颔首,语气客气,再也没有刚才的情绪:“拍摄现场见吧。”

    那声“晏老师”被她咬字格外清晰,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极其明晰的界限,比任何冷漠的称谓都更具冷感。

    话音落地,她这次毫不犹豫地转身。衣角带起微弱的气流,轻轻在这死水一般的空气里翻腾。

    “姜弥。”

    晏唯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手臂甚至微微抬起又僵硬地放下,指尖微蜷,最后攥成拳头。

    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滞涩感,让她呼吸都有些发紧。她想说点什么,说那未回复的信息,或者那混乱到发笑的家事……

    但看着姜弥即将迈出门槛那挺直的,毫无留恋的脊背——

    晏唯顿住了口。

    她不喜欢这种被姜弥影响的情绪,她近乎强迫自己,忍住了不管不顾把姜弥拉进门的念头。

    那一整天,拍戏的节奏紧张得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收工哨音响起,晏唯的目光越过穿梭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这一次姜弥没有回头。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车,赵佳早已拉开车门,不知说了什么,姜弥点点头。

    车灯划破夜色,引擎声响,接着利落地汇入片场外川流不息的车河中,尾灯明灭,也很快消失在了晏唯的视野中。

    晏唯吸着空气里的温凉,第一次嗅到了苦的味道。

    她确认是苦的。

    可是她回头看了看别人,好像只有她能闻的。

    好像第一次,别人的没有的,她有。

    所以她才喜欢姜弥吗?

    “喜欢”。

    晏唯的眼神又凝了凝。

    原来,她对姜弥已经到喜欢的地步。

    回到酒店,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晏唯盯着手机屏幕沉默着,手机突然震动,她眼皮一跳,低头看了一眼。

    微信的图标实在醒目。

    便好似有一股气卸了下去。

    她和姜弥到现在还没有微信,所以不会是姜弥。

    她看见蒋蕖的头像在微信里跳动,信息简洁:【姜弥明天请假一天,拍摄内容调整一下,发给你了。】

    请假?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拧了一下。晏唯放下手机,她看着明亮的屏幕灭下去,抽出一支烟来缓缓点燃。

    细烟夹在指尖,烟雾像孤魂野鬼一样徐徐游荡。

    暗红色的火星在晏唯指间挣扎了一下,她将烟灭掉。

    指尖有些麻木地解开扣子,质地柔软的裙子顺着肩膀滑落,委顿在沙发上,像被瞬间抽空了精力。

    她没再看手机,径直朝浴室走去。

    温热的水流漫过皮肤,却没能驱散心底那片挥之不去的空洞。雾气蒸腾,镜子里的面容模糊不清。

    她侧眸看着浴室的台面,想起那天姜弥唇上的潮湿来。

    姜弥半跪在腿——间,就那么望着她。

    湿漉漉的眼睛。

    那样的纯良、干净和充满诱惑。

    浴室门被拉开,湿润的凉意裹挟着未散尽的水汽扑出来。晏唯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客厅。

    沙发上,手机静静地待在那里。

    身体比思绪先一步行动。

    她再次拿起来,给蒋蕖发了一句:

    【她请什么假?】

    蒋蕖的回复快得像带着嘲讽:【哟,稀奇了,晏大影后还有八卦的一天?】

    【说是家里有事。】

    自拍摄以来,姜弥一直勤勤恳恳,看她这两天状态也不是很好,适当调整也是有必要的。

    晏唯盯着那行字,屏幕的光在她眼底跳动,最终只剩下那片浓重的墨色。

    同样的家里有事,姜弥是故意的,还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

    重新摁亮屏幕,点开最近通话,往下几个找到了“姜弥”的名字。

    指腹在空气停顿两秒,落了下去。

    很快接通,然而听筒里,响起来的不是那道温声细语,只有机械的女声重复着“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凉的提示音像针一样刺入鼓膜,晏唯沉默地放下手机,黑屏这次映出她眉宇间的阴郁。

    骨节微微发白地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一股难以言喻的乏味,无声无息地漫过心头,冲刷着她本已所剩无几的耐心。

    她有些厌烦这种游戏了。

    随便吧-

    第二天清晨,保姆车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

    晏唯靠窗闭目养神,耳边是Surui在交代临时助理一些注意事项。

    助理突然说起姜弥。

    “今天姜老师不在,那那些果切和蛋糕还订吗?”

    Surui看了眼晏唯的微动的表情,道:“不用了。”

    “哦哦,好的。一天时间,姜老师赶回去也挺累的呢……”

    晏唯睁开眼,视线瞥过去:“她回哪儿了?”

    助理吓了一跳,这大概还是晏唯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她抿了抿唇,道:“津城。我看热搜上,是在津城机场被人拍的照片。apple老师也被拍到了,她们好像一起回去的。”

    她看过apple的微博,最近apple和那个经纪人正在闹解约,好像是要回津城调整状态,休息几天。

    Surui突然感觉到空气里气息沉了下来,她拍了下隔壁座位的人:“中旬活动的衣服今天会送来,你记得……”

    二人的话题重新回到工作。

    晏唯眼底却是漆黑一片,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那种窒闷感简直难以形容。即难过又酸胀得让人上瘾。

    姜弥请假,关机,原来是在深夜悄无声息地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返回了津城。

    所有前一刻还能勉强压制的烦躁和隐痛,如同被浇了滚油的星火,轰然炸裂开来-

    帽檐压着碎发,津城午后的风带着浅薄的凉意穿透口罩。

    姜弥仰头望着六楼那扇熟悉的窗,剪纸福字仍贴在窗玻璃上——那是去年春节她踩着凳子亲手贴上去的。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拽着疲惫往下沉,几小时夜车带来的困倦都在密码锁“嘀”声响起时骤然消散了。

    门缝里溢出一股温热的油香。

    “怎么这个点回来?”厨房探出半个身影,姜有舒以为是姜护:“吃了没?”

    一回头对上姜弥满脸的笑意,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脚一跛,险些被自己绊倒。

    “哎呀!”

    姜弥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抱住:“吓死我了!老姜你别激动啊!”

    “死丫头!”姜有舒捶她手臂:“回来也不吱声!冰箱就半颗白菜两根葱,吃饭没,我现在赶紧去菜场还能买上——”

    “别折腾了。”姜弥把人扶稳:“这大热天,让生鲜店送就好了,再说你脚还不方便,不要没苦硬吃好不啦。”

    姜有舒的腿早些年因为外力受了伤,走不了太长的路,所以每次姜弥要去其他城市拍戏,她就会更惦记——因为不能时时看到。

    姜有舒梗着脖子拍开她的手:“配送的排骨都是边角料!我挑的都是好的,你懂什么?!我走慢一点就是了。”

    “亲爱的妈妈……”姜弥声音软下来,指腹蹭过母亲微凉的手背:“我可只有一天假,你去菜场的时间还不如在家陪我。”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姜有舒这才看清女儿的脸,原本圆润的下颌线像被削尖了似得,衬得眼下两抹青黑愈发刺目。

    “非做这行不可吗?”她鼻尖倏地红了:“风一吹都能把你刮跑了……”

    姜弥把脸埋进母亲颈窝,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这不回来让你给我补补嘛。”

    饭桌上搁着半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姜弥蹙眉:“家里没人你就糊弄?姜护呢?她最近忙吗?”

    “修车行忙呢。”姜有舒把荷包蛋拨进她碗里:“打个电话就回来了,你去给她打,她会更开心。”

    姜弥道:“她才不会,她只回怼我。”

    姜有舒笑着道:“apple不是说也要回来吗?她什么时候回?”

    “我今天跟她一起回的。不过人家爸妈也想女儿嘛。”姜弥道:“而且我明早天不亮就得赶飞机……妈,你先给我分口面条我们一起吃点呗。”

    厨房的热雾氤氲里,姜有舒伸手摸了摸女儿发顶:“千把公里飞三小时,就为这碗面?”

    姜弥说:“想你开不开心?”

    姜有舒被哄得合不拢嘴,把番茄鸡蛋盛起来,又加了些开水进锅里:“开心开心,你给你姐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家。”

    姜弥去摸手机,很快,听见接通的声音,她扬声道:“姐姐,亲爱的姐姐——”

    听筒里炸开姜护的咆哮:“姜弥,你有病啊?”

    背景音是金属器械的敲击声。

    “你才有病。”姜弥:“你什么时候回呀?过了今晚,再见可要收费了。我凌晨就得走。”

    傍晚。

    姜护推门进屋,轻微的机油味也一并带了进来,女人套着灰色工装衣,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纤细却有着健康肤色的脖子上纹着一串英文。

    长腿迈进来。

    姜弥坐在沙发上往外看了一眼:“哟,回来了。”

    姜护扫向窝在沙发里的人:“剧组克扣口粮了?瘦得跟难民似的。”

    嫌弃的语调砸过来,人却把手上的东西往茶几一撂,袋子里哈密瓜的甜香混着冷藏酸奶的凉气散开。

    姜弥伸长脖子瞄了眼:“就这些?”

    里面都是她喜欢吃的。她拿起酸奶,吸管“噗嗤”戳进铝箔口。

    “那你别吃。”

    “我就吃。”

    姜有舒从厨房往外探了探,看着两个人吵嘴的样子,脸上满是幸福的笑。

    电视新闻的背景音里,姜护洗完手,进厨房和姜有舒打了声招呼,接着坐到姜弥身边,手机接连震动,姜弥踢踢她脚踝:“行情挺旺,有情况?”

    姜护反脚碾她拖鞋尖:“少八卦。你有?”

    姜弥说:“有一点吧,不过不太顺利。”

    姜护一顿,瞅一眼她的状态,又重新收回视线:“不开心就算了。你这次回来,不太开心……你别让老姜担心,也别给自己找不快,听见没?

    姜弥说本来想说“知道了”,但眼珠子一转:“要你管。”

    话没落音耳朵突然一疼。

    姜护揪着她耳廓往上提:“跟谁耍横呢?”

    姜弥也反手攥住她短发,姜护黑了脸:“松手。”

    姜弥:“你先。”

    姜护威胁:“三、二——”

    姜弥:“四、五——六。”

    她才不怕!

    姜护深呼吸,松开手:“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姜弥说:“你比我大,你幼稚起来更讨厌!”

    姜有舒端着果盘出来:“谁再吵,今晚睡楼道。”

    姜弥立刻道:“听见没?说你呢。”

    姜护翻个白眼把头发理了理,喉间一声冷笑硬生生咽了回去:“你和Apple上热搜了,知道吗?”

    “关机呢,没看见。”

    给姜护打电话她都是用的姜有舒的手机。

    姜弥想了想,和二人说了一声便回房间去了。开机瞬间几十条消息争先恐后涌出,登上微博看了一眼,果真是堆满私信一片狼藉。

    回到微信,先掠过了其他消息,直接点开赵佳那条。

    【微博热搜不用管,公司会处理。】

    姜弥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近华威娱乐对她关心甚多,甚至还问需不需要再加一个助理。热搜这种事情,也难得这么主动积极,她的意识不由自主飘向淮城。

    那晏唯应该也看见了吧?

    她想着想着,困意如潮水涌上来。

    姜弥不知不觉睡过去,等醒过来去看窗外,发现不知谁替她拉上了窗帘。

    拿出手机,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七点多。

    居然睡了这么久……

    姜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刚要下床出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她垂眸,刺目的白光里,“晏唯”两个字正在疯狂跳动。

    她顿了好几秒钟。

    望着那个名字,指腹始终没有落下去。

    直到手机安静下来。

    姜弥长长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又像被抽空了一样。

    不等气息平复,手机再次亮起来。

    她的眼睛盯在那两个字上,好像是隔着屏幕和晏唯四目相对。

    又是几秒钟。

    姜弥叹了口气,她对自己说,就当最后一次好了,就听听晏唯怎么说。

    如果晏唯说什么她不高兴的,她就直接挂掉!

    好像这是她最万全的准备了。

    姜弥的手指划过去。

    接通瞬间,听筒里好似灌进了夜晚的风,刮得人耳膜生疼:

    “下来。”

    姜弥缄默片刻,淡声说:“晏老师,我不在淮城。”

    杂音里带进一道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清冷的声线穿入她耳朵里。

    “知道,下来。”晏唯顿了一顿:“我在你家楼下。”

    第46章 酒店

    晚上七点多,姜弥混沌的睡意彻底清醒了。

    “知道,下来。”

    晏唯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她的耳朵里。

    姜弥指尖冰凉,几乎是屏住呼吸,将窗帘挑开一道窄缝。楼下,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像蛰伏在那里,车灯未熄,静静停留在昏昧的光线里。

    她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在此之前的那些沉闷,似乎正被一种陌生的惊异覆盖着。

    一千三百公里的路,晏唯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我不方便。”姜弥收紧手指。

    听筒里沉寂了几秒。

    然后,她清晰地捕捉到一声缓慢而悠长的气息,带着某种烟草灼烧后的微末余烬。

    那不是放松,更像是某种紧绷到了极致的克制在缓缓泄气。

    “还是说。”晏唯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之下淬着平静的冷意:“需要我把apple那件事的进展,暂时……压一压?你才肯下来?”

    姜弥胸口猛地一窒。

    赤裸裸地威胁,可她心里却不觉得晏唯会这么做。

    “你不会。”

    她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楼下车窗。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朦胧的光影,她似乎瞥见驾驶座上的晏唯侧了一下头,嘴角牵起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弧度。

    “你、确定?”

    姜弥脸色微微变了变,所有准备好的话哽在喉咙:“你……”

    甚至没等她吐出半句话。

    “姜弥。”晏唯的声音截断她:“下楼。或者——”每一个字都落在姜弥心上:“我现在上去。”

    姜弥的手指僵在耳边,心头盘旋着一个尖锐的疑问:这咄咄逼人,不留余地的人是晏唯吗?

    她咬了咬牙:“我说了,我不方便。”

    她的反驳提高了音量,像是在说服对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话音未落——

    一声沉闷的车门闭合声,隔着夜色清晰地敲打在窗玻璃上。

    姜弥倾身抵住窗沿望去。暗影中,车旁出现一个人影,正朝着单元门口走来。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她慌了神,压着声音脱口而出:“晏唯!”

    人影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反而加快。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那高跟鞋的声音,每一步仿佛直接踏在她的神经上:“等一下!”

    晏唯脚步顿住。

    姜弥吸口气,妥协下来:“我下来。”

    晏唯要真的上楼,那现在会更复杂吧?再说了,见到人,她该怎么介绍晏唯呢?

    她小心翼翼打开门,门厅的灯光将她拉长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地砖上。

    客厅里,电视屏幕的光幽幽闪动,音量被刻意调得很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姜有舒正埋头摆弄着手中的十字绣,闻声抬头:“醒了?”她说着,顺势就要起身:“灶上温着汤,我去给你盛。”

    “不用了妈。”姜弥的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出去?”姜有舒放下手里的东西,略带疑惑地看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你凌晨四点不是还得走,不休息休息?”

    姜护大剌剌地斜靠在沙发另一端,一条长腿随意搭在脚凳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落在姜弥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姜弥在两人注视下顿足,喉间微紧:“……有个朋友,在附近。”她语速快了些:“马上就回来。”

    姜有舒蹙着的眉头稍微松开一点,似乎接受了这个说辞,随口问道:“同学吗?你这会儿还能约着玩啊?”

    她语气里更多的是母亲的关怀而非怀疑,似乎觉得女儿在异地上学,有个熟识的朋友走动也属平常。

    “上次你阿姨还说呢,你现在拍戏到处跑,家里头能有个伴儿走动也好。”

    “嗯。”姜弥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就在这时。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突然响起。

    姜弥转头,视线直射声音来源。

    姜护微微偏过头,嘴角勾着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她眼中写着“不信”两个字。

    姜弥:“……”

    她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用力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再没半句多余的言语,转身,拉开门把-

    姜弥打开车门。

    车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微弱的光线和声响。

    晏唯只是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狭小的空间里,气息纠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拉长、扭曲。

    姜弥迎上晏唯的视线,昏暗的光线下,晏唯眼睑下也有浅浅的青色。她心底闷了闷。

    “有意思么?”晏唯的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姜弥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反击:“有意思啊,晏老师觉得没意思?”她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强硬。

    话音未落,姜弥突然有一种被掠食者盯上的悚然感,她后颈的寒毛几乎要竖起来。

    刚要张口,晏唯动了。

    “咔嗒——”

    车门落锁的脆响在死寂中炸开。

    引擎低沉的嗡鸣戛然而止,车内照明应声熄灭,连同仪表盘最后的光源也暗下,一瞬间,她们都被丢入半明半暗的暗影中。

    安全带的金属扣“啪”地弹开。

    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晏唯就那么看着她,解开了身上浅蓝纱织衬衫的两颗纽扣。

    “你做什么?”姜弥的声音带着惊呼,她是下意识想去摸门,或许是看见她的动作,晏唯的眼神顷刻黑沉下来。

    她动作停住,在几乎融化的昏暗中望着她,清冽的声音裹挟着一种危险:“不是有意思吗?”

    浓郁的白兰地气息瞬间将姜弥笼罩:“那就……换点更有意思的。”

    话音落下。

    她撩开A字长裙,跨过去。

    姜弥只觉得双腿一沉,温热的,混杂着淡淡烟草和某种她熟悉的气息已完全覆了上来。可即便如此不愉快,混乱中,她的手臂却如同本能般抬起,接住了被动的侵入。

    窗外偶尔划过路灯或车灯的微弱光带,短暂勾勒出晏唯近在咫尺的轮廓剪影,复又归于黑暗。

    偶尔还有人影模糊地晃过。

    无一不在提醒着,当下的地点和时刻……

    “你疯了?”荒谬感让她低喊了一声。

    压在身上的身体明显一僵。

    晏唯的目光,穿透了稀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太过复杂,混合着自嘲和一缕刺骨的冰冷。

    半晌,一声极轻的,像低笑的声音钻进姜弥的耳膜:“这句话我听过太多次,倒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见。很新鲜。”

    她抬手,手指拂过姜弥的脸,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冰凉的唇毫无预兆地落下,不是记忆中的任何一次亲昵。

    那是攻城掠地的侵略气息,却奇异地与她内心深处某种无法压抑的情绪产生共振。

    姜弥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像被驯服过,她无意识地迎上去,短暂沉溺在那份亲密里。

    但下一秒,某些瞬间让她突然惊醒过来。

    她抓住晏唯的肩膀将人往后拉。

    姜弥的眼睛几乎是一秒钟变得通红,她没有任何停留:“晏唯,我也想像正常人谈恋爱一样知道你的消息,收到你的讯息和电话,知道你的喜怒哀乐是因为什么,知道你为什么烦恼,知道你经历的一切,知道你想不想我,爱不爱我……晏老师,我不是一个玩具,我是一个真真实实站在你面前的人!”

    她强迫自己直视她被眼泪模糊的轮廓。

    “如果我们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别再往前了。我不想吃苦头了。”

    晏唯低着头,沉默了半晌,问:“你觉得你在吃苦?”

    “很苦。”姜弥说。

    “很苦。”姜弥重复。

    晏唯眼底那片暗色忽地凝固了几秒,有什么温软的东西一闪而过。

    先前的所有情绪像是撞上海绵,骤然消退了许多,她修长的手指从姜弥的发间滑落,终于带上温度,她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那你想么?”晏唯的声音压得极低,轻轻叩在姜弥的心脏上。

    姜弥的唇微微翕动,视线下意识地飘移,忽然定焦在车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从车尾方向走过,距离太近,连工装裤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她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突然伸手抓住座椅侧边的调节扳手,椅背下沉,连带着晏唯的身体也跟着她一起陷下去。

    “……”姜弥几乎是屏着呼吸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姐。”

    晏唯的身体还牢牢覆压在她身上,比刚才更密不可分,她撑了撑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姜弥眼底未散的慌乱。

    “怎么?我见不得人?”

    姜弥一顿,看着晏唯反问:“那你要见吗?”

    沉默。

    晏唯的眼神在昏暗中像一根绳子,姜弥也在这片幽暗里凝神。

    突然间,谁也没说话。

    姜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在黑夜中亮了亮。刺眼的屏幕光晕退去,车厢瞬间被更加浓郁的黑暗吞没,只剩下两人交错的不算平静的呼吸声。

    “我妈…在等我。”姜弥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有什么等到淮城再说吧。”

    姜弥能感觉到晏唯心口每一次压抑的起伏,感受到晏唯落在自己脸上那如有实质的目光。

    半分钟后。

    晏唯从她身上坐起来。

    “你上去吧。”

    某种无法言喻的空洞感迅速在姜弥心口弥漫开。车门被拉开一条缝,又迅速在她身后关上,在这夜色中发出沉闷的回响。

    姜弥前脚刚进门,门还没关上,门口光线就被姜护的身影挡住。

    她斜倚在门框上,没进来,目光却像射灯一样在姜弥身上来回扫视,从微乱的发梢到紧抿的嘴角,一丝细节都不放过。

    “看够没?”姜弥顶着心虚的情绪,声音硬邦邦地砸过去:“再看收费了啊。”

    “行啊,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姜弥太阳穴猛地一跳,她条件反射瞪过去。

    姜护姜护却像没看见她的慌乱,扯唇,道:“咋了,老姜不是人?”

    姜有舒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姜护肩膀上。

    “嘶——”姜护摸着肩膀:“妈!痛!”

    “再胡说八道,还揍你,没大没小的。”

    姜弥看着姜护吃瘪,那股恼火瞬间找到了出口,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幸灾乐祸地丢出两个字:“活该。”

    客厅的喧闹渐渐平息。

    姜弥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到阳台,冰凉的夜风也没能吹散脸上的燥热。她装不经意地拉开窗帘,目光向下探去,那辆白色的车,依旧隐在楼下的阴影中。

    心脏微微一缩,随即是热烈的搏动,扑通扑通的,震得她指尖发麻。她有些懊恼地合上窗帘,每一次下定决心要切断的时候,晏唯总有本事,在她松手的瞬间,将她拽回去。

    夜色渐深。

    十一点多,姜弥拎起收拾好的背包。

    “不是说好四点多再走吗?”姜有舒满脸的不解和担忧:“这深更半夜的,路也看不清,好歹在家还能再睡会儿安稳觉。”

    “没事的妈,临时有变动。”姜弥避开母亲关切的视线,语气故作轻松:“我下午已经补过觉了,别担心。”

    她没给母亲再送的机会,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家门:“别送了,楼下冷。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说着背着包直接挤出门外。

    门合上,姜有舒站在玄关前沉默了几秒,然后叹口气,转头看见姜护站在门口看她。

    姜护道:“别担心了,她现在周围那么多人照顾,下次回来说不定就胖回去了。”

    “你有事没事给你妹妹打电话联系联系,她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我们都不知道……她这次回来状态就不对,诶,你问过没有?你们今天不是聊天了吗?她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儿回来的吗?”

    姜护思绪一顿,走过去,搭上姜有舒的肩膀:“老姜,你最近白头发又长了你知道吧?就是天天担心这个操心那个,姜弥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啊?一向报喜不报忧的,我问她能跟我说吗?她不把白眼翻上天我就谢谢她了。放心吧,我最近打算去淮城,到时候过去照顾她几天……现在你就别想了,乖乖睡觉去。”

    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过空旷的街道。

    姜弥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那辆白色座驾,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狭小的空间被寂静填满。

    “要我开吗?”

    姜弥还是率先开口。

    话音落下,晏唯便引擎启动,车灯划破黑暗,接着平稳地驶出小区。

    一路无话。

    晏唯的车牌是津城的,应该是别人准备的车,她的票是早上六点多的。现在这个点她出来……确实是冲动心软了。

    姜弥看着昏暗的天色,问:“去哪儿?”

    “酒店。”

    第47章 咬上

    “酒店。”

    两个字从晏唯口中说出,像冰凉的汽水,轻轻洒在姜弥因闷热而滞涩的神经上。

    姜弥一怔,反应说:“容易被拍到,而且要身份证。”

    更别说还是这个时间点。

    空气像一层层胶水,闷在汽车外,似乎突然进入了夏天。

    晏唯紧绷的侧脸映在玻璃上,指尖敲在方向盘边缘,从出发到现在,近七个小时的行程,她已经快到临界点。

    “……洗澡。”

    津城六月的天气已有潮热早暑的迹象,即便在车上,现在也是一层黏腻。

    姜弥默了默,空气里的热浪翻滚着,白天连车窗外的行道树叶都蔫蔫地垂着。今天津城的天的确并不凉快,可是去酒店这个想法她不是很认同。

    主要去酒店需要身份证——

    万一被拍到她和晏唯一起出现在这里,还是在酒店,对于她们现在的状态,就是火上浇油。

    汽车融入车流。

    熟悉的街景在昏黑的窗外飞速倒退,像一卷焦黄的老胶片。姜弥的目光追随着飞掠的街道,忽然想起什么。

    “真要解决这个——”她斟酌着字眼,指尖无意识地磨着皮质座椅边缘:“我知道一个地方……”

    红绿灯。

    汽车缓缓减速。

    晏唯侧过头来看向姜弥,姜弥的表情不算十分自然,怎么说呢,她不确定晏唯会去这地方。

    “认识路吗?”

    姜弥说认识,她问:“你也不问问什么地方?”

    晏唯的视线凝了凝姜弥白净小巧的鼻梁:“有什么好问的?怕你对我做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冷淡又充满不适的戾气,可唇却微微上扬,在这种时候就形成一种很特别的反差。

    红灯亮起前,晏唯收回视线:“你会吗?”

    姜弥:“……”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

    像是在问她,可实际上有疑似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诮。

    姜弥轻呵一声,打开手机搜了地方,以前初中暑假的时候会和姜护她们几个一起去,也不知道现在还开着没有。

    十分钟后,一个挂着“洗浴城”LED的店面出现在她们视野。

    已经不是很多年前的小牌匾,但依旧延续着24小时开张的传统,最重要的是,这里不需要身份证,这个点也人也不会多。

    她看了看晏唯,问:“行吗?”

    大概看晏唯表情不是很愿意,立马道:“你要是想现在洗澡就只有这个办法。”

    沉默在狭窄的车厢里蔓延。

    晏唯目光沉沉地落在姜弥身上,未发一言。

    姜弥自顾自从包里抽出两只口罩,一个轻放在驾驶座旁的储物格上,另一个动作利落地挂在了自己耳后。

    做完这些,见晏唯仍旧纹丝不动地看着自己,姜弥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伸手拿回那个未动的口罩,利索地撕开密封袋,再次朝晏唯递去。

    然而晏唯的目光还是锁着她,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那专注的凝视让姜弥极不自在,狭小的空间陡然变得令人窒息,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喉咙微微发紧,逃离的念头异常迫切。

    某种无声的较量里,姜弥意识到自己先一步退让了。

    她捏着口罩边缘的弹力绳轻轻抻了抻,身体向前微倾。

    晏唯浓密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被空调风撩起的发丝扫在她耳廓。姜弥下意识抬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几缕碎发,指腹短暂地蹭过了晏唯耳廓边缘的皮肤。

    就在接触的一刹那,姜弥敏锐地察觉到晏唯周身的气息,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是那种熟悉的,具有侵略性质的感觉。

    也是同时,在晏唯一动不动看着她的情况下,晏唯又像一个乖巧地等着主人安抚或照顾的宠物。

    宠物……

    姜弥想到这个词,自己也吃了一惊。

    即便只是心里一时的诳语,姜弥也还是感觉到一点爽意,不知道晏唯这样对她的时候,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时候,会不会也产生这种感觉?

    她又仔细想了想,如果是的话,她似乎也并不抗拒。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和晏唯之间是正常的关系。

    晏唯周身的白兰地都柔和不少,二人相继下车,姜弥走到前面,这个点几乎没有人,上到二楼,在前台付钱拿号就可以。

    前台的服务员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抬头看了眼二人,便低头,用单指敲上键盘:“前台不在,稍等啊。”

    姜弥心道,老天都在帮忙,前台要是个年轻小妹妹,也还是有认出她们的可能。

    阿姨问:“大澡堂吗?”

    姜弥道:“阿姨,我记得以前有小的。”

    阿姨目光落在屏幕上,手指不停:“现在也有,四人的,六人的……比较大,不过贵一点,你们情侣也可以双人的,环境不错的。吃的喝的都有。”

    姜弥:“……”

    她清了清喉咙,眼神不着痕迹地朝身旁的晏唯飞快一掠,放低了声音:“那就……双人间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解释:“我不洗。”*

    妇人闻声,再次抬起眼皮,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了一圈,慢悠悠道:“钱也花了,光站着不洗多可惜。”

    姜弥:“……”

    晏唯站在一旁,丹凤眼微微上挑,黑色口罩下的唇情绪不多地动了一下,这种姜弥语塞局促的瞬间,竟让她感到短暂的愉悦。

    姜弥知道晏唯盯着她,眼皮一抬,连声色都大了半分:“行,那就双人的。”

    她拿了号码牌。

    阿姨又问:“一次性浴巾和洗浴用品要吗?”

    姜弥点头。

    阿姨二话不说,直接从柜台下抽出两套,整齐地码在柜台上。

    姜弥捏紧手里的洗漱袋转身要走,身后却又传来阿姨的声音:“等等,不好意思,我忘了,还得收个押金。”

    澡堂什么时候开始兴收押金了?

    阿姨手指继续在键盘上跳跃,语气寻常:“储物柜里配了安全用品,用了的话,退场结账时系统会划扣费用。”

    姜弥的心脏猛地一滞,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她下意识压了压堵在喉咙口的气息,吸气道:“我们不用,我们……”

    一开口,想起自己何必解释,便立马住了嘴。

    到这里,她已经是有些不敢看晏唯的脸了。

    为了表明她的绝对清白,姜弥故意问了一句:“大姨,你们这里现在是正经是浴室吧?”

    “是啊,怎么不是?”

    姜弥这才挺直了腰板,她对晏唯道:“走吧。”

    你看,正经的。

    晏唯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视线随着姜弥的身影一路游走,无声地缠绕在姜弥仓促的身影上。

    她有些恨姜弥撇得太清楚,也惋惜姜弥清白得像信息素无能。

    姜弥走在前面,时不时侧头看晏唯有没有跟上,然后心里感叹,真是时代在变迁,现在浴室不仅双人的,居然还有安全用品。

    到了浴室前。

    行至澡堂入口区域。

    外间是一个公共更衣处,一侧墙边,赫然立着一个透亮的亚克力展示架,里面整齐码放着包装各异的成|人用品,在明亮的顶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姜弥的视线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移开。

    这不比在酒店更尴尬吗?

    她看向晏唯,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晏唯对上她的视线,眸中情绪难辨应声:“嗯。”

    尾音尚未落下,晏唯白皙的指尖已经落在了自己领口的纽扣上。

    姜弥的呼吸一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去,背脊绷得笔直。她看到alpha红润的耳垂,并不说什么,只是继续动作。

    解完,她将衬衣丢到脏衣篮筐上,视线则从姜弥纹丝未动的背影往下,笔直的背脊,长裙下纤细的腰肢,紧致而富有弹感的臀部……

    有时候,晏唯也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从前她对这些alpha从来没有兴致,可面对姜弥,总会很轻易的想做点什么。

    想靠近,想接触,想接吻。

    想做|爱。

    不停地做。

    脏衣篮筐就在姜弥身边。

    随着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她甚至能感觉到带着香风的A字长裙从身边擦过。

    于是想到晏唯在车里跨上的那一刻。

    姜弥喉咙涩了涩,她下意识瞥了一眼,然后双眼微缩,是白色的。

    她不动声色又侧了侧身。

    接着听见晏唯冷淡哼一声。

    “姜弥。”

    晏唯突然喊她。

    姜弥问:“怎么了?”

    “叫叫你。”

    “……哦。”

    她听见门玻璃移门打开的声响,却没有听见关上的,可是有轻轻的脚步声远去,接着便是水声。

    淅淅沥沥,像暴雨,正在浇灌那具身体。

    姜弥站在门口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后颈处的跳动是热烈的,为着被晏唯挑起来情|欲。

    她知道晏唯是故意的。

    空气里的白兰地毫无顾忌地索取着她的呼吸,快要把她束缚在那酒香里。

    她酒量一向差,更别提那人是晏唯。

    姜弥将意识从水声中抽离,从那具曾经颤抖的肉|体上抽离,从所有关于晏唯记忆里抽离,可就是在这种时刻,那个人就这样从身后抱住了她。

    水淋淋,湿答答。

    充满潮湿,和热气。

    又那么的柔软。

    “好吧,姜弥。”

    晏唯清冷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丝的哑,她的指尖若有似无拨弄着姜弥的长裙衣料,指甲隔着,刮着里头的皮肤。

    她说:“你赢了。”

    姜弥抓住晏唯的手,惊觉那热意:“什么?”

    晏唯在姜弥的耳畔,热气逼人。

    姜弥眼睫猛地闪了闪,连她的手被晏唯带到身后都没有注意,直到水汽染上去,她心脏微微收紧。

    她听见那淡淡的叹息,慵懒的,不知为什么还听出一丝危险。

    晏唯在她耳后。

    “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弥的后颈忽地一疼——晏唯咬上了她的腺体。

    第48章 干净

    颈侧骤然收紧的剧痛,让姜弥瞬间抽了口冷气。

    这是晏唯第二次咬上这里,位置分毫不差,力道却比上次更凶狠几倍。

    急促的喘息冲撞着胸腔,被晏唯反拉到背后的手腕,牵制着她的肩膀。

    尖锐的痛楚和略显强制的姿态迫使她脊背绷紧,几乎不受控地向后弯折过去,像被捆住一样。

    然而意识深处,她脑中却只疯狂回荡着晏唯那句滚烫的话——

    “我,喜欢你。”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细密的、滚烫的喜悦顺着脊椎蔓延,脚底踩着的空气变成了坚硬的地面。

    姜弥当然是高兴的,还有一丝踏实。

    她轻声说:“晏老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齿关松开,濡湿的舌尖不轻不重地扫过齿痕下微微鼓跳的源头,激起姜弥一阵细密的麻颤。

    晏唯的声音贴着她滚烫的皮肤响起,

    “喜欢你……我喜欢你。姜弥,你难道感觉不到?”

    姜弥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席卷而来的眩晕。紧接着,是晏唯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你不信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钳制着她手腕的力量也骤然撤离了。

    这一次,姜弥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话音里裹挟的低落。

    她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当晏唯的力气全然消失的那一刻,心口蓦地一坠,一种微弱的懊悔漫了上来。

    她不由道:“……没有,我不是不信。”

    本能驱使她想转过身去面对那双眼睛,可侧转的肩头还没有挪动半分,晏唯温热的手掌将她按住:“既然不愿意,那就别勉强了。姜弥,我尊重你。”

    “……”

    姜弥全身微不可察地一顿。

    这反应,与她心中预料的脚本似乎截然不同?

    这近乎疏离的“尊重”二字,从晏唯口中如此平静地道出,竟是她从未听闻过的“客套”。

    她突然更内疚了。

    姜弥突然产生一个想法,一直以来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呢?她用了她的想法来要求晏唯,实际上,她也误会了晏唯?

    “我……”

    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肩膀上的力道这时也松开了。

    “我去洗澡,你在这里等吧。”

    晏唯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霜,尾音被抽去了温度。

    脚步声在潮湿的地板上轻轻叩击,渐行渐远。

    玻璃门被利落地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彻底将浴室内氤氲的水汽与暖光隔绝在外,只余下冰冷的隔断。

    姜弥的胸口某个角落猝不及防地陷下一丝,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姜弥的心软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最后抿了抿唇,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扇磨砂质地的门。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第一次听到晏唯用这种语气,她很想看看晏唯的脸,可是一想到可能看见那张漂亮的脸庞上露出那样的失落——她就难受。

    她往门边走了几步,指尖迟疑地搭上冰冷的门框,犹豫片刻,试探地微微推开一丝缝隙。

    哗啦啦的水声骤然清晰放大,扑面而来的是饱含水汽的空气,混着清冽的白兰地酒香。

    姜弥喊了一声:“晏老师。”

    过了片刻,或许是几秒,或许更长一些。

    晏唯的声音穿过层层水帘和狭窄的门缝递出来,每一个字都沾染了潮湿的凉意。

    “你说我诚意不够。可到现在,你称呼我的方式呢?依然像个外人。姜弥,那么你的诚意,又在哪儿?”

    姜弥喉间一窒,像被什么堵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下意识蜷紧了手指,颈侧被咬过的位置仍在隐隐抽痛,也许正因如此,空气里弥漫的那股白兰地信息素才更具有刺激性。

    同时她的心脏微微发酸,像吃下酒酿里的樱桃。

    “姐姐。”

    姜弥立时改了口。

    “你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想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可并不是我告诉你,是那些事连我都不愿意想起。”水声的帷幕之后,晏唯的声音穿透而出,变成冰点,一点点砸在她心口。

    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倦怠:“是要告诉你莫云企图用自杀威胁我继续资助她心爱的女儿,还是想听我细数这圈子里,那些藏在笑脸背后的豺狼,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让我发挥最大的价值,怎么吸干我的血,还是告诉你,靠近你的每一个人我都想把她们踩到脚底下去?”

    姜弥完全震住。

    晏唯这几句话里的内容太多,太复杂,以至于她需要一句句去反应。

    光鲜亮丽下的晏唯,原来有那么多的麻烦。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席卷上来,是晏唯告知她一切的喜悦?是自责,还是那丝被她立刻按捺下去的心疼?

    姜弥已经控制了这种情绪,因为这让她看起来像恋爱脑。

    这会让她显得多么……盲目而不清醒。

    然而,喜欢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像闯进一团不曾预设的迷雾里?有些情绪,根本无法提前设立防线。

    骤然间,哗哗的水流声停止了。

    晏唯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姜弥,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所了解的我从来不是真正的我。有一天你会后悔,会因为我感到害怕,会想要离开我,也或许会像莫云和莫希一样……讨厌我,怨我。恨我。”

    脚步声靠近门边,停在离磨砂门不足十厘米的地方。

    明明空气里都是水渍,但姜弥的唇却一片干燥,她紧张到下意识抿了一下。

    喉咙里哽着的声音终于发出来,带着本能的清晰:

    “我不会。”

    隔着磨砂玻璃,晏唯问:“你说什么?”

    “我不会离开你。”

    “也不会后悔?”

    “不会。”

    “那……如果有一天你讨厌我,就是想要离开我呢?”

    晏唯突然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姜弥的眉尖无意识地聚拢了一瞬。她为什么要讨厌晏唯?

    她吸口气,道:“我不会……”

    “如果呢?”晏唯的声音切断了她的笃定,带着不容置喙:“如果有这样的一天呢?”

    对话的氛围悄然变得微妙。

    这听起来像是要一种什么保证,又像是彼此之间的赌注。

    “我不知道。”姜弥回应:“那……要怎样你才信我?”话音刚落,她倏然捕捉到一点不对劲,为什么忽然就变成她在表忠心了?

    磨砂门内。

    晏唯慢悠悠抬了抬眼皮,沾着水雾的眼睫抖了一瞬,眼睛往下轻压,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

    她的声音穿透水汽,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就任由我处置,好不好?”

    那低沉尾音裹挟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磁感。

    像电流,姜弥心尖抖了抖。

    “好。”

    一个字的承诺脱口而出。

    姜弥说完,立时又清醒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潮暖的空气,带着试探和微不可察的期许,声音放软些:“那……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试着告诉我一点吗?我会担心……还有,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偶尔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话?”

    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安静得能听到水滴溅落瓷砖的声音。

    几秒后,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好。”

    这个干脆利落的回应像一缕温和的阳光,连日笼罩在姜弥心头的阴翳消失殆尽。

    她有些意外,晏唯竟会答应这么快。

    “姜弥。”

    “嗯?”

    “……有点冷。”

    带着依赖感的语气让姜弥一激。

    她立时转身去拿了一次性浴巾,磨砂门内,依稀能看到一抹奶白色的身影,她闭着呼吸,手臂顺着那门的缝隙送进去。

    一抹湿冷的触感率先碰了上来——那是晏唯带着水汽的指尖。

    这猝不及防的碰触,忽然让她产生一个大胆的念头。

    指节下意识地收紧,牢牢握住了手中柔软的浴巾一角她问:“要我帮你吗?”

    最后一个音调还在空气里,磨砂玻璃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

    姜弥呼吸一滞,猝不及防地撞入晏唯的眼眸深处。

    还未等她调整姿态,手腕已被对方轻轻一带,整个人便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引力牵扯向前。踉跄间,她的手出于本能环住了晏唯的腰际。

    湿的,滑的,温凉的。

    晏唯催促:“不是帮我擦么?”

    “怎么不动?”晏唯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水汽,气息拂过她的额角。

    姜弥的脸颊和耳垂瞬间腾起一股熟悉的燥热。

    手中紧握的浴巾像有了自主意识,开始沿着晏唯被水光浸润的皮肤移动,从肩线滑落至脊骨凹陷的曲线,不敢有分毫遗漏……这感觉让她想起在淮城那日,晏唯病中躺在沙发上的时刻

    于是问:“你的病完全好了么?”

    晏唯:“累。”

    浴巾将晏唯的身体微微包裹着,姜弥垂着眸子,说:“对不起。”

    从淮城到津城这么远,一路奔波的辗转,飞机汽车,又在楼下被晾了这么久。晏唯今天还把家里不愿说的事跟她说了,她突然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其实她好像也没有很清楚地对晏唯表达过诉求。

    其实她好像也没有很认真地问一问晏唯愿不愿意说这些。

    视线抬起,发现晏唯的目光也正牢牢锁着她。

    空气似乎微微凝滞。姜弥的长睫无措地轻颤了几下,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滑移,最终定格在那双柔软的唇上。

    她忽地攥紧缠在晏唯身前的浴巾两端,将人收拢进自己的气息范围。下一刻,她的唇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贴合上去。

    可谁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姜弥极其轻柔地啄吻着那片温软的唇,缓慢而珍重,那是一种无声的虔诚。

    直到晏唯轻轻抓住她。

    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和姜弥做什么。

    姜弥顿了顿,她有些意外晏唯的拒绝,但心情却并不算差,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她们之间的交流,并不是通过身体。

    晏唯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蹭过姜弥发烫的脸颊。

    几次三番下来,晏唯已摸清了对方的某种规律:这个年轻灵魂所渴求的,似乎包含了某些超越□□之上的纯粹情感——要让姜弥真正留在她身边,她需要做出战略性的部分退让。

    姜弥所期望听到的话语,所渴望得到的透明,也并非不能尝试着交付给她。

    更重要的是。

    一次如此浅尝辄止的亲密,已经满足不了她。

    喂给饥肠辘辘的人一小块鲜肉,非但不能止饿,反而勾起把人啃干净的饥渴。

    她得从姜弥身上,讨回更多的代价才行。

    晏唯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回去再说。”

    第49章 深刻

    凌晨五点多看到信息推送,因为特殊原因晏唯的那艘航班取消了,她下意识地垂眼,正对上缓缓睁开眼的晏唯。

    “吵醒你了?”

    “没。”

    晏唯实际也没怎么睡,所以车内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她就醒了。她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刚从浅眠中抽离的朦胧。

    “你的航班。”姜弥说:“……取消了。能走的最早一架,也得等到下午。”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猜测,她们本就是特意错开了各自的班次。

    所以现在晏唯只能赶下午的航班,就意味着晏唯不得不在津城继续滞留六七个小时,甚至更久。

    而下午原定的戏份,就来不及回去拍了。

    姜弥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试图在一片灰色标识中找到哪怕一条可行的线路。

    晏唯支起身子,目光扫过姜弥因忧虑而微微聚拢的眉心,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走不成,那就留下吧。”

    “嗯?”姜弥从屏幕前抬起头,望进那双此刻已恢复清明的眼睛:“可下午的戏怎么办?需要和蒋导协调吧?”

    她在考虑,蒋蕖那边会不会生气?毕竟现在是两个女主相继请假。

    “就算协调明白,四点钟的航班,你也得在这边空耗很久……”她低声说着,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晏唯没有搭话,只是微微偏头,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玩味,看着姜弥眉宇间细微的起伏。

    姜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忽然想到个折中的法子:“要不然…找家机场附近的酒店?我们低调些,至少你能休息得好点。”

    协调是必然的了。

    晏唯这几个小时肯定是回不去的。她只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

    “就为了这点事,能把你折腾成这样?”晏唯彻底坐直了身体,因姿态转换而绷紧的衣料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她迎着姜弥疑惑的目光,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既然这么放心不下,你干脆也一起留下好了。”

    “那剧组怕不是要乱成一团?”姜弥下意识地道。

    两个核心演员同时缺席,摄影棚里还有那些干等的工作人员……况且,她清晨才和蒋蕖确认过中午能返工。

    她虽然很想和晏唯待在一起,但也确实做不到什么都不管。

    晏唯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从容地从随身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指尖轻点几下,只淡淡回了一句:“乱不了。”

    信息发送成功的轻微震动传过。

    姜弥的视线避开了屏幕,投向窗外的熹微晨光,下一秒,下巴被微凉的指尖轻轻碰触。

    晏唯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她温软的脸转了回来。

    两人目光撞在一处,距离近得能清晰看见对方睫毛投下的细微阴影。

    “你这个人,有时候——”晏唯的声音低下去,尾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缱绻。

    姜弥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低语迷住了:“什么?”

    晏唯没有立刻回答,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晕开近似欣赏的神情,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很有趣。”

    姜弥耳根微热,身体却诚实,她没有避开晏唯的手:“每次你说我可爱啦,有趣啦,我就总觉得你在逗什么宠物。”

    她闷声嘀咕了一句。

    晏唯听着这语气,眉梢不经意地扬了扬。

    “……”姜弥心一悬:“……你真拿我宠物啊?”

    “怎么会?”晏唯的手没离开,反而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那片肌肤细腻温软,被蹭过的地方,像被颜料染过,缓缓洇开一层薄红。

    惹得人心痒痒。

    晏唯着迷于这样的变化,力道深一下浅一下,玩着那方寸之地的嫩白皮肤。

    眼睛却落在脖颈边,她问:“疼吗?”

    姜弥实话实说:“有一点。所以姐姐,你不觉得跟我比起来,其实你更像小狗吗——嘶,错了错了。”

    晏唯轻轻捏起姜弥脸颊的肉,其实力道并不重,但姜弥很有眼力劲儿,借着这杆儿便往下撤了。

    她有心往下聊,于是接话:“再说一遍。”

    “你,你……姐姐,我是小狗我是小狗。”

    行了吧?!

    晏唯唇边这才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意,她摸了摸那红润的脸颊:“很乖。”

    姜弥却是没躲,虽然被这么说有那么一点点羞耻,但是她也没那么反感,反而突然之间她有种浅淡的幸福感。

    她很享受当下的时光。

    姜弥目光转了转,轻声问:“你给蒋导发消息了?怎么说的?”

    “我说和你在一起,今天回不去了。”

    空气的气氛微微变幻。

    姜弥呆住了,嘴唇翕动好几下,才挤出一个干涩的:“这……”

    “……合适吗?”回去见到蒋蕖,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脚趾抠地,而且这算是承认她们关系了吗?对外人?

    晏唯的声线听不出情绪:“不喜欢?”

    姜弥敏锐地捕捉到那丝试探,连忙摇头:“喜欢。”

    能和晏唯单独多待一会儿,姜弥心底当然是雀跃的。

    可那点雀跃底下,又压着些顾虑。毕竟平白放剧组鸽子,得罪导演不说,还有那么多人的协调安排……

    “所有损失我来负责,蒋蕖那里更不用管,你不用操心这些。”晏唯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不容置喙:“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补偿’我。”

    “……真不回剧组了?”

    “嗯。”

    姜弥再次确认了答案,努力忽略掉心头那点不踏实,主动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你定吧。”晏唯应得随意,她对食物向来没什么兴致。

    天光彻底放亮。

    两人找了个地方简单收拾了一番,姜弥换到驾驶位,让晏唯补眠。

    车子开进市区,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戴好帽子和口罩才下车。

    不一会儿,拎着两份打包好的早餐回来了。

    “中午能找到有包厢的地方就好多了,早餐只能将就在车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还温热的袋子递给晏唯。

    晏唯唯接过那袋还冒着热气的早餐——鸡蛋、豆浆,和一块小小的米糕。

    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神经末梢向上蔓延,带起一丝模糊却尖锐的感觉。

    她低头,眼前却浮现出姜弥的身影——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像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双手拎着这袋早餐,穿过晨光熹微的街道,步履匆匆,大概对这样需要躲躲藏藏的情况还不熟悉,她带着点笨拙的谨慎向车子跑来。

    一种复杂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混杂着更深的情绪,在心底某个角落猝不及防地升腾起来,微弱却很清晰。

    许多年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清晨。

    在晏小檀离开这个世界之前。

    那个女人也会把车停在路边。她同样会戴好帽子口罩,下车走向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子,只为了买一份她自以为女儿喜欢的豆浆鸡蛋饼。

    排队等待时,晏小檀偶尔会转头,隔着人群和车窗,对着坐在后座年幼的自己,轻轻扬起手,仿佛在无声地安抚一个等待得不耐烦的小动物。

    晏小檀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餐桌上总会出现一份鸡蛋饼,那是给莫希的。

    因为莫云以为那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为了提醒她——不要过得那么没心没肺,别想过得太舒服。

    可莫云到现在都不知道,实际上,她从来不喜欢吃鸡蛋饼,不喜欢那种油气。

    她只是从来没有办法拒绝晏小檀递过来的那一份。每次都会沉默地,把它吃得干干净净而已。

    “你先喝点豆浆暖暖胃。”姜弥的声音打断了那缕沉入时光的思绪。

    姜弥把自己的那份早餐暂时搁在腿上,仔细地用湿巾擦拭每一根手指,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即将要做多么重要的事。

    擦净后,她拿起一颗温热的煮鸡蛋,耐心地剥开棕褐色的外壳,然后递给晏唯。

    晏唯接过来,沉默了几秒,问:“去哪?”

    姜弥咬着吸管啜饮着豆浆,目光扫过车窗外的街景,正在思考这个极具挑战性的问题——以晏唯的身份,哪里才是既安全又不会太闷的“藏身之处”?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在周围逡巡着,忽然定格在不远处一个色彩夸张、造型奇特的招牌上。

    鬼屋?

    她眨眨眼。封闭的空间、极低的公众曝光度、自带玩乐性质……客观分析起来,似乎是一个相当理想的选择?

    “嗯。”姜弥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跃跃欲试:“你觉得去鬼屋玩玩……怎么样?”

    姜弥转回头看向晏唯,眼神里跳动着尚未被生活完全打磨掉的好奇和玩心。对这个世界依然怀抱着一份新鲜的,想要去探索的期待感。

    和她完全不同。

    晏唯想。

    可她并不厌倦这样的姜弥,反而隐隐地,对对方脸上的试探和笑意感到喜悦。反而感受到那种陌生的,微小的悸动。

    或许是这样,她可以纵容姜弥在她面前和别人不同。

    对她而言,就是有趣的。

    比死亡要有趣,比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事都要有趣。

    “我没玩过。”晏唯说。

    姜弥见她没直接反对,像是被鼓励了,语速轻快起来:“我以前被姜护拖去过一次。结果全程她比鬼叫得还吓人,死死扒在我背上,最后闭着眼靠我推着才摸出来的!”回忆起那场面,姜弥嘴角忍不住上扬。

    “姜护?”晏唯的思绪像是被这个名字轻轻阻了一下。

    她视线如羽毛般拂过姜弥的脸,和嘴角的笑意:“你姐姐?”

    “嗯,是啊。”姜弥点头,神情坦然。

    晏唯想起来,Surui查过姜弥的家庭组织,姜弥和姜护并不是亲生姐妹,那一瞬间她想到的太多,一点点的郁气不知怎么就这么冒了出来。

    她就这样看着姜弥,眸色变得有些深,好几秒,也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她道:“那就去吧。”

    如果这件事在姜弥记忆里那么深刻。

    没关系。

    用更深刻的记忆抹去就好了。

    第50章 最好

    姜弥是真不怕鬼屋。

    那些拙劣的音效和塑料道具对她而言,无非是个稍微吵闹点的片场,她知道是假的,所以就纯粹当成演戏。

    因此就算遇上再可怕的东西,那种恐惧感也会减少许多。

    到鬼屋之前,她问晏唯怕不怕。

    晏唯不置可否,表情淡淡的,也瞧不出是怕还是什么。

    姜弥以为她是不忍心拒绝自己:“你要是不那么喜欢,我们也可以去玩别的。”

    晏唯闻言,侧过脸,看了姜弥两秒:“没事,你不是在吗?”

    姜弥心脏怦怦跳,这话晏唯上次也说过,这给了她极大的被依赖感,好像晏唯真的很需要她。

    她嘴角弯起:“那我保护你。”

    晏唯睨着姜弥脸上的笑,淡声应了一句:“好啊。”

    她们选择了一个中世纪恐怖场景,地方设计得颇为用心。空间狭窄昏暗,逼真的腐烂气息直冲鼻腔,同时还伴随着突兀以及尖锐到刺耳的刮玻璃的声音。

    开始没多久,就出现一个惨白扭曲的影子,猛地从旁边的暗格弹出,几乎要贴近姜弥的脸!

    饶是姜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面孔,惊得身体瞬间绷紧。

    但也是同时,她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捞,将身边的晏唯揽进自己怀里。

    下一秒,那个鬼影便消失不见了,四周瞬间陷入更沉的黑暗。

    仿佛刚才的鬼影从未出现。

    空气凝滞,黑暗中只余下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十几秒的寂静后。

    怀里传来晏唯的声音,在口罩里低低的,带着点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平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姜弥。”晏唯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姜弥的颈侧肌肤:“你……”

    她的手在黑暗中动了一下,指尖精准划过姜弥的脖颈。

    “出了好多汗。”

    那动作在这环境和氛围下,一时会让人分不清是爱抚,还是准备刺破她的喉咙。

    姜弥心脏微微收紧,她甚至能感觉到晏唯的指尖,沾上自己湿润的皮肤和体温。

    只是她并没察觉自己出汗。

    但或许是那么一瞬间的冷汗,在那个鬼出现的时候……但她不好承认。

    至于现在,她抱着晏唯,两人紧密相贴——她肯定是出汗了,额角、后颈,薄薄一层湿意贴着皮肤,在昏暗和寂静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温热的呼吸透出口罩,就在她锁骨附近降落,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衣料的摩擦,隔着两层衣物传递的彼此的心跳,甚至还有热烈跳动的腺体。

    一股说不清的热意,夹杂着一点被“识破”的狼狈,从脚底窜上心头。

    她不能说自己刚才有点被吓到吧?这多尴尬。是她要提议来的,她可是夸下海口说自己不害怕的。

    “这里面有点热……”

    为了掩饰,她甚至稍微偏开了头,像是想避开晏唯近在咫尺的气息。

    黑暗中,她听见晏唯几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柔软心口的震动清晰地传递给她。

    那笑声短促,闷在喉咙里,让她心跳加快。

    晏唯没有离开她的怀抱,反而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嗯。”她仿佛在认真感受:“是挺热的。”

    那语调与其说是附和,不如说是纵着。

    晏唯慢悠悠地,用指甲在她抱着她的那只手的手臂上掐了一下,极轻,更像是拂过似的。

    姜弥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肺部却有点缺氧的感觉,她嗡声道:“那个鬼好像走了诶。”

    晏唯:“那往前继续。”

    姜弥“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把人推开,隔了两秒,谁也没动。她道:“其实再等一会儿也没事是吧?”

    这里又没有人,就算有监控,她们戴着帽子和口罩,抱一会儿也不要紧吧?

    难得的在外面,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呢。

    “嗯,是。”

    姜弥静静地,看见很多粉色的小泡泡在她脑子里。

    然后,她听到晏唯说:“正好我有点怕。”

    姜弥:“……真的吗?”

    我怎么看不出来?

    “嗯。”

    她们在昏暗中拥抱着,数着对方的心跳。

    几分钟后,听到身后再次传来游客的声音,并且鬼影第二次飞到她们面前。

    这一次,姜弥和她对上视线。

    一只很丑的鬼。

    “哈——”

    鬼影冲她龇牙。

    姜弥埋怨地看着她,然后冲她使了使眼色:等会儿再来,你咋不懂事儿呢?

    鬼影:“……?”

    “哈——”

    鬼影第二次的表情更扭曲,企图再努力完成一下工作。

    姜弥转了下眼珠子,打发道:“……妈呀,我们好害怕,你快走呀!哎呀,好怕啊,好怕!”

    鬼影:“…*…”

    演的什么玩意儿,为了谈恋爱侮辱谁呢?这演技演鬼都没人要!

    还有这是鬼屋!不是狗屋!不是给你们喂狗的地方!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你们家没有床吗!啊!

    那鬼影眼里失去了所有灵魂,接着龇着牙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面传来鬼哭狼嚎的惊吓声。

    一听就是找到了真实受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姜弥将人松开,这会儿前面又传来其他游客说话的声音,当然,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游客”。

    伴随着脚步与说话声,一道惨绿的光线由远及近,恰好忽然照亮了晏唯的脸。

    那张脸上,哪里有半分被惊吓到的影子?

    只有一双眼睛在绿光下亮得出奇,眼尾微微上挑,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捕猎般的兴味和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姜弥:“……”

    说好的害怕呢?

    她的目光在晏唯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上,那明晃晃视线,比任何鬼影都更具有侵略性。

    姜弥忽地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具体是源自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而后便是后知后觉的羞耻。

    早知道她就先不夸大了,怎么显得她更害怕了呢?

    绿光很快移开,空间重归黑暗。

    “嗯……我们走吧?”

    姜弥往远处张望,前面肯定还有“好东西”在等着她们。

    “慢点。”晏唯的声音在幽暗里格外清晰:“不黑么?”

    话音落下,温热干燥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在晏唯脉搏跳动的地方。

    姜弥说:“不怕哦,我牵着你。”

    姜弥现在心里清楚晏唯其实根本不怕。

    现在她这么说,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小把戏。其实……感觉是不错的。

    她说完,口罩下的唇弧度翘了又翘。

    这下是真的热了。

    手握在晏唯手上,仿佛有火在烧。

    她放慢了脚步,感觉到那一瞬间晏唯的手指顿了一秒,但又任由她牵着。

    不过半小时,姜弥和晏唯在挑衅完所有的“鬼”后,顺利走完了全程。

    走出后门,鬼屋外是寻常游乐园的喧闹。

    孩童的尖叫混合着叮叮咚咚的音乐,爆米花的甜腻香气冲散了刚才鬼屋里陈腐的阴冷。

    姜弥和晏唯的手还连在一起。

    在日光下,在人群中,有一种特别的紧张感。

    姜弥还是有点担心,打算抽回手,但下一秒就被晏唯紧紧捏住。晏唯侧头看她:“怎么?”

    姜弥想说“怕被拍到”,但想了想,又道:“没事没事。”

    晏唯都没说什么,她说这话会很败兴。晏唯是什么人?难道这些事会考虑不到吗?这么一想,便觉得心里泡泡冒得更大了。

    阳光好像也没那么晒,周围的人也没那么吵闹,甚至旁边撞到她的凶婆婆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这时候,几个女生从鬼屋冲出来,夸张地拍着胸口,其中一个女孩腿软得需要人扶着。

    “吓死我了!那个吊死鬼突然掉下来!”

    她的同伴立刻附和:“对对对!还有那个棺材!盖子自己开了!”

    姜弥的目光瞬间从晏唯脸上移开,转向那几个女孩,听完话又抬起头看向晏唯。

    她已经习惯每次看向晏唯时,遇上晏唯的目光了。

    姜弥左右张望了一下,转头悄声说:“你好像并不怕诶。”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晏唯看着她:“特别需要你呢?”

    姜弥的心脏狠狠震动一瞬。

    这句话像一颗裹着糖衣的炮弹,突然间击中了姜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临近正午,阳光刺眼,喧嚣入耳,可她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眼前这个人锁定了。

    晏唯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比鬼屋里任何刺激都更让她心悸。

    “姐姐。”

    “嗯?”

    姜弥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困惑:“你谈过恋爱吗?”

    “怎么了?”

    “你像那种谈过很多恋爱的……”

    晏唯抬眼,光线有些晃眼,让她重新低下头。她反问:“你呢?”

    “我?”

    “你也挺像。”

    姜弥一顿:“我是真没谈过!”

    她急着辩解道。

    “哦,也没喜欢过谁?”

    晏唯的尾音微微悬着,听不出情绪。

    几秒的静默被拉得格外绵长。

    晏唯细看姜弥的表情,发现面上略有犹豫,她眼底微暗,接着听姜弥解释道。

    “不是不是……不是喜欢的人。”

    “?”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姜弥发现晏唯神色微动,后悔提起来,她只是回想一下,然后恰好想到这件事情而已,说到这里,她也不想瞒着晏唯。

    “只是刚入行不久的时候,和一个前辈聊过几天。”

    聊过几天?

    姜弥那时候才二十一二,一个圈内的前辈对她很友好,可能和赵佳遇到的困难太多,突然遇到一个温暖的人,就会产生一点错觉?

    聊了几天,前辈对她表白……她对赵佳说这事儿,赵佳让她冷静几天再说。

    后来……

    才过去两个小时,她就立马拒绝了。

    直到遇见晏唯。

    她才知道,原来喜欢是不需要思考的。

    “那会儿我还小,也不是小——”姜弥瞥见晏唯眸色转深,语速不由得加快:“就是思想还不够成熟,但我不是喜欢她,真的,不是喜欢。”

    “所以你是因为她好,才喜欢上她?”

    “没有,不是喜欢,真不是。”姜弥感觉到一点不对:“到现在我就只喜欢过你。”

    “为什么觉得她好?”

    晏唯没有太多的缓解,她继续问,只是声音滤去大部分的温度。

    姜弥有些不敢说话了,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晏唯的腕骨:“也没那么好……没有你好的。”

    晏唯便不再问了,却也吝于赐予任何安抚的字眼。

    姜弥挨得更近一步,指腹轻轻摩挲着晏唯的手背:“你最好了。”

    “如果现在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出现呢……”晏唯反手捏住姜弥的手指,微微用力。

    “不可能。”姜弥又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永远都是最好的。

    姜弥轻轻抱了一下晏唯,在嘈杂的人群和烈日下,放纵自己表明心意:“晏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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