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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第169章 爱河浪起自伤残8

    此生噩梦消散。

    回去汴京的路上,姚宝樱和张文澜双双病倒。

    张二郎的脆弱体质不必多言,且他又被匕首刺伤、在火里水里滚了一夜,能活着,已然是心性强大的昭示。姚宝樱则也生了场重病。这场重病,耗尽了她的精气神,是她记忆以来病得最重的一次。

    她每日都在做噩梦,醒来勉强喝口药,倒下去后又是天上掉刀子、地上喷火浆的噩梦。

    她在梦中,家破人亡,背负国恨家仇。

    她忘不掉父母死在火海中,忘不掉表哥一家被做成人彘,更忘不掉乐氏一门七十二口性命,皆悬于朝堂一言之堂的荒谬感。

    她誓要杀尽朝廷狗官,为家复仇。

    她忍辱负重,四处流浪,终于杀到了汴京城。她先要杀的,便是一位新上任没多久的知开封府。

    长夜铁马撞檐,姚杀手出门杀人。

    她被朝廷兵马包围,杀得兴起时,那将杀的朝廷狗官出现了。

    梦里的狗官长身凝立廊下,赫赫官威,眉目冷寒,却有一双春水般的狐狸眼。

    被人围攻的姚杀手大骂狗官狡猾,设局让自己跳。那狗官被她骂半天,慢慢踱到她面前。

    紫袖曳地,他俯身时,白玉革带束着薄腰,勒住一段青竹微曲的痕迹,难免看得人眼发直:“你与本官相好一场,本官便放你一次,如何?”

    姚杀手岂会屈于淫威?但她可以暂时骗他,待他走神,她就杀他。

    姚杀手点头时,见这狗官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长眉潋滟飞斜,琥珀色眼瞳闪动,淅淅沥沥间,宛如下了一场春雨。

    糟糕,他没有失神,反而是她失神。

    他在她失神的时候,骤然揪住她衣领。

    柔软的唇瓣相贴,姚杀手先是大惊,再是茫然:为何、为何这这般苦?亲吻,不应该是很甜很香的吗……

    啊,她为何会觉得很甜很香?!

    姚宝樱刹那惊魂,睁开眼,发现自己嘴巴确实在被人亲。

    日光葳蕤照入纱帐,俯身亲她的青年眉目凌厉而妖气森森,垂目间又因眼尾微红而生出三分柔情与春意。当的是既威严,又温柔。

    他口中含着的苦药沿着舌根,灌了下去。姚宝樱才被苦得要张嘴吐,却被他压下去,按在床头亲吻。

    可怜姚女侠平时威风凛凛,此时身娇体弱,喘息微微,宽松的中衣被风吹得,肩头多了一片凉意。

    但人为色迷,又为色死,她稀里糊涂中,好是喜欢那连绵苦药后,藏着的郎君舌尖上的甜意。

    她抱着他脖颈,加深这个吻。

    郎君似乎被她手指揉到了伤口,他闷闷哼了一声,而姚宝樱抬臂间,也感受到自己右肩的痛意……她“嘶”的一声,冷静下来。

    压着她的青年慢吞吞地抬身坐起,又咬了一口蜜饯在唇中,压住那股苦意。

    瘫躺在床榻间的姚宝樱,呆呆地看着她这个情郎。

    无情无义啊。

    但实在俊美。

    张文澜坐在春风吹拂的帘帏下,穿着一身紫白色官袍,幞头乌翅如尺,垂目看着她。

    他鼻梁笔直,唇如花瓣,在春日的微微潮气中,他用膏粉掩饰住他眼底的乌青、脸色的枯白。

    按照姚宝樱方才与他亲吻时、感受到的他脸颊温度来看,他此时应当病着,病得比她要严重很多。

    但是看他这身行头……啧啧。

    张文澜面如幽潭,平静无波:“睡醒了?”

    姚宝樱纠正:“我在养病。”

    她笑嘻嘻:“醒来就看到美男子喂我吃药,我真开心。”

    他面色如常,好像压根没

    听到她的甜言蜜语。

    姚宝樱捧心:“一想到这么俊朗的小郎君,是我的情郎,我开心得都要冒泡了。嗯,就像水里的小鱼吐泡泡一样……你有没有见过?像这样,咕噜噜、咕噜噜……”

    她这无情无义的情郎,眼中终于被勾出了几丝笑意。

    张文澜:“你别惹我。我一笑,伤口就要裂了。”

    姚宝樱心想你方才压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让伤口撕裂?

    但她不说,她是懂事的女侠。

    姚宝樱停止自己的玩闹,爬起来想检查他的伤。她记得圣女府失火那夜,他身上全是血,她根本不敢看他到底伤在哪里。而那之后,她与他就开始昏迷、养病……

    姚宝樱一起来,就被张文澜抱住了。

    他身上的气息裹住她,缠缠绵绵侵入她的每一个骨缝,让人心头酥麻。

    姚宝樱方才躺在帐子里、与他亲得不可开交,此时清醒过来,又看到日光打照在地砖上,她薄薄的中衣藏不住她肌肤的骤红。

    姚宝樱:“干嘛呀?”

    她滴溜眼珠子,终于注意到他的官服在身。咦,以前没见过他穿这个颜色的官服。

    这是,升官了吗?

    张文澜轻声:“起来穿衣吧,官家要见你。”

    他与姚宝樱一直生病,却不耽误大部队返回汴京。

    姚宝樱还不知道,在他们生病的这几个月,霍丘换了新王,交出云州城与幽州城后,霍丘新王遣使来汴京,与北周和谈。

    新霍丘王决定退往西域,因退兵之事,霍丘新王索要钱财。

    文公死后,汴京百官也在那一夜战火中死了大半。李元微重整朝堂,愿意与霍丘新王谈判。但是李元微非但不肯担负霍丘退兵索要的钱财数额,还要求霍丘赔偿战事耗损金额。

    为了施压,李元微把南周拉入了谈判中。

    张文澜向姚宝樱解释:“这个时间,南周皇帝应该已经到汴京,要来觐见官家了。”

    姚宝樱迷糊:“这听起来,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张文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南周新帝,与你是生死之交。”

    姚宝樱霎时猜到他什么意思了。

    她正襟危坐,义正言辞:“我的生死之交只有阿澜公子。阿澜公子好生生坐在我面前,我哪有旁的生死之交?”

    张文澜满意地颔首。

    姚宝樱暗骂他的心机时,听到他说:“但你确实要随我去见官家。官家决定与江湖结盟,成立‘相忍盟’,举你为盟主,成为悬于朝廷身侧、监视朝堂的那把刀。

    “江湖一方已经接受。‘十二夜’联袂,举你为武林盟主,要你病好后,组织什么武林大会。我估计这正合你意,便帮你点头了。”

    姚宝樱一愣。

    她先是捂脸,美滋滋道:“不太好吧,我这么年轻,不能服众怎么办呢。”

    张文澜:“那我帮你回绝了。正好,我本也不希望你多管闲事……”

    姚宝樱抓住他手,瞪他。

    他与她回望,好一番从容。

    姚宝樱白他几眼,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相忍盟’,什么意思啊?”

    张文澜向她解释:“相忍为国。”

    相忍为国。

    这便是李元微要的新盟约——无论南北,无论朝野,只要为国安康,皇帝都可以接受——

    此生各奔东西。

    当姚宝樱匆匆穿衣、与张文澜前去见李元微的时候,南周新帝赵舜,驱车过御街,等候在北周皇宫的宫门外。

    此时乃北周龙启四年春三月,万物复苏,江山青绿。

    南周皇室在去年末被张漠一通厮杀后,生者寥寥。赵舜当时被姚宝樱救下,没多久便回去南周,理所当然地称帝,接手了南周那出烂摊子。

    然那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赵舜曾与长青在余杭见过一面,谈过一场交易。

    长青当日前往汴京文府、双方说好合作的时候,文公曾从长青手中得到过一瓶毒。同时,文公也见到,长青所背的刀,刀尖在向下滴血。那时,长青说,他帮文公杀了一个人,文公日后会感激他。

    文公难说是否感激。

    因为之后,文公确实拿过长青给的那瓶毒,喂给了李元微。但文公死的,比李元微更早。然而文公也应无憾,因为李元微此毒难解——长青所杀的那个人,正是制毒者。

    而若再往大里一些说,长青杀的那个制毒者,出自张文澜手下,出自夷山。

    张文澜安排人手在夷山研制毒药的那些年,长青对夷山的事也心知肚明。当张文澜忙于其他事务时,长青窃取了其中所制的一味毒。为了确保此毒不得解,长青杀死了夷山的一位医师。

    可见,从那时起,长青就决定篡夺霍丘王位。

    他当然要成为新霍丘王,同时,他也要借文公的手,确保李氏江山风雨招摇,总有衰败之时。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数十年、上百年……霍丘复仇时机,总会到来。

    与此同时,长青与赵舜的合作是——长青交给了赵舜同样一瓶毒。

    长青是为了自己的王位着想,赵舜既为自己一家灭门之仇,也为自己的皇位着想。赵舜将毒,喂给了南周皇室还活着的子嗣们。

    当同样的毒流窜于北周皇帝与南周皇室之间,三国未来的走向,很难说清。

    赵舜眸色幽幽,坐于马车中,安静地沉思这次谈判,南周该怎样从霍丘兵退这件事上榨取利益。

    “张大人,姚女侠,这边请。”马车中的赵舜,听到车外内宦带笑的唱喝声。

    赵舜倏一下掀开车帘,看到姚宝樱与张文澜,从他的马车前擦肩而过。

    姚宝樱压根没注意到他。她身子纤纤,多肉的脸颊如今消瘦,带有几分伤病带来的憔悴,衬得眼睛愈发大。她负手抬步,紧跟在引路太监身后,对这座宫城的辉煌赞叹不住。

    只有张文澜默默偏头,看了赵舜一眼。

    二人目光皆如冰刀火刃,短暂交锋。

    姚宝樱回头:“阿澜……张大人。”

    张文澜语调平和:“来了。”

    赵舜坐在车帘后,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少年时光,卷着春花,浸着雨点,飘忽忽朝他浇灌而下,又在某一日天光放晴时,离他而去。

    宝樱……

    他坐在车中,讥笑了一声——

    此生自有情长。

    李元微没有向人公示自己的多病,医师们拿他体内渐逼心脉的毒束手无措,但李元微依然要处理政务。

    他在政务堂众接见了姚宝樱和张文澜,姚宝樱第一次见皇帝,原本紧张,却是见到李元微身旁,探头冒出来一个春芽般鲜嫩的少女,不禁眼睛一亮。

    姚宝樱:“鸣呶!”

    鸣呶朝他们打招呼。

    李元微以手盖脸,在他们来后才放下手:“朕身体不适,如今许多政事,得要鸣呶、皇后帮朕。二位见谅。”

    姚宝樱没什么话要说,只同情皇帝,又向皇帝介绍自己有两位长辈擅长治病。只不过她不知道,她这两位长辈,已经被容暮推荐过了。那两位并不擅长解毒。

    张文澜微妙地看眼皇帝。

    皇帝的龙体状况应当隐瞒所有人,皇帝告知他们,难保不是一种试探。

    李元微当然会提防他们。

    姚宝樱代表着江湖那一派势力,在幽州战事后,李元微必须遵照承诺,给于江湖信任。可是一个皇帝,真的能容忍一把刀悬于自己头顶上,监视自己吗?

    还有,张文澜舍弃汴京去往云州战场的事,真的不会在双方心上留下刺吗?若不是鸣呶在之后成功杀掉文公,李元微根本回不到这里。张文澜有功,但对李元微来说,更大的功劳,恐怕来自他的亲妹妹。

    所以说,当日张文澜想的是没错的。

    如果他当时真的篡位,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后续了。

    大殿之中,张文澜一边听着李元微与他们商议结盟之事,三国和谈之事,一边想着自己心头这根刺。

    姚宝樱决定接受“相忍盟”盟主之位,而张

    文澜发现,李元微看了他一眼后,才慢慢说:“朝堂与江湖结盟,江湖需要一位盟主,朝堂自然也需要一位盟主。双方互相监视,才是最为有利的。

    “按说,微水在此次劫难中力挽狂澜,朝堂这方盟主之位,当非他莫属。但是,你二人的私情……于公无益。朕为天下计,不能容忍一对很可能分手或成亲的情人,担任两位盟主。所以,朝廷这一方的盟主之位,朕决定交给鸣呶。”

    一旁磨墨的鸣呶吃惊抬头:“啊?我吗?”

    鸣呶有些无措,目有哀伤地看着皇兄疲惫的病容。

    鸣呶想了想,又打起精神:“如此,我想管皇兄要一个侍卫,来辅助我。他、他武功很高……就是,眼睛看不见……”

    李元微一愣,然后猜到妹妹说的是谁,不禁脸色铁青,半晌不语。

    鸣呶支支吾吾和皇兄要人时,姚宝樱回头,担忧地看眼张文澜——野心勃勃的张二郎,在云州一战出了那么大力,却连盟主都没捞到。

    他会满意皇帝的安排吗?

    殿中人各有心事的时候,张文澜朝前走了一步,大袖垂地,朝上拱手。

    李元微淡声:“你对此不满?”

    张文澜同样淡声:“没有。”

    他的声音浸在冰霜中,整个面容也像浸在冰霜中,他听到自己波澜不惊说:“臣请辞宰相官位,归隐山林。”

    “什么?!”姚宝樱吃惊。

    李元微静静看着他,遥遥的,他想到了几月前,在幽州会面一次、又再次消失的张漠——

    张漠对今日之局,早有预料吧。

    当朝堂和江湖真正开始合作的时候,姚宝樱独当一面代表江湖的时候,与她关系匪浅的张文澜,地位便会开始尴尬了。

    张文澜官位煊赫的时候,姚宝樱最好全然透明;姚宝樱在江湖上声势朗朗时,张文澜最好是她背后不重要的小人物。

    这重道理,张漠早早看透。姚宝樱和张文澜在江湖上流浪的半年中,看透的人越来越多。

    而今,张文澜主动请辞——他愿意放弃如今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势,选择姚宝樱。

    李元微面容被金銮殿的金辉笼罩,幽晦不已:“盟主既由鸣呶所担,你不必多心至此。你兄长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朕不会棒打鸳鸯。”

    提起“张漠”,张文澜眸子重重缩了一下。

    姚宝樱偏头,陷入一种混沌的思量中——

    此生余情可待。

    姚宝樱之所以迟疑,是因她在昏睡前,收到来自金菩萨的一封信——张漠与师姐出现在了幽州。

    但是,如果张漠出现过幽州的话,为何李元微不提呢?

    难道时至今日,张漠的生死,仍然处于一种难言状态中吗?

    当汴京聚集三方势力议和时,荒山野岭中,张漠醒了过来。

    全身肌肉宛如不是他的,他感知不到温度,感知不到气息。他睁开眼,只看到一段白衣如烟,坐在石墩上,翻看着什么。

    好一阵子,他眼前清晰了,才认出那坐在石墩上的人,是云虹女侠。

    然后,他想起来,幽州城的时候,自己曾借助云虹一滴心头血,伪装全盛时态,与“十二夜”联手取了霍丘王的头颅……唔,其实他只是起初吓唬了对方一下,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看如今情形,云虹应该赢了吧?

    张漠向来是一个心大的人,既醒来,便安之。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昏过去了。养病的三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但是很奇怪,这一次醒来,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这难免让他心头发慌。

    他还活着吗?

    “三年上千日,你给我回了上千封信,”张漠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女郎清幽恬淡的声音,“却没有一封发出汴京。张清溪,你是一个胆小鬼。”

    张漠眨眼。

    他记忆中的女郎从白茫烟雾中走出,走到他面前。她眉目清寒如昔,而他眷恋之时,终于注意到,她手中捏着的,是上千封书信中的一封。

    云虹朝他俯下脸。

    他屏住呼吸。

    云虹:“你不必紧张,此时你只靠我的一滴心头血维持,但维持不了多久。乐巫很愿意拿你做实验,但你从此只能与我的心头血绑定。你会无法习武,丧失感触,除了能看能听,你与死人无异。

    “而即使这样,一旦乐巫的实验失败,你依然会死。为了这份‘留存人世’,你要忍受无数痛楚,这是你唯一能感受到的。我愿意奉上我的心头血,不知你可愿借此留存人世?”

    她俯得更低。

    她道:“在你回答之前,我有两句话。”

    她凑近时,张漠脸一点点发红,但也许这只是他的错觉。毕竟她说,他现在感知不到这些。但他心头忙乱,因她的靠近而生窘,不禁恼自己的丢人。

    张漠尴尬地,彬彬有礼地:“请说。”

    云虹:“第一句:倘若你不是要死了,你会回来找我吗?”

    张漠静静看她。

    他好一阵子,吐出一个字:“会。”

    云虹淡淡道:“那么,我的第二句是:倘若相逢即别离,未逢若逢时,平生不负相思意。”

    刹那间,春风葳蕤,春日暖暖,张漠的眼圈,一点点红了。

    他先是笑,然后咳嗽间,断断续续地眨出了眼泪:“我当然想留存人世啊……

    “没有武功,没有五感,都无所谓啊。我想做的事还有许多,我的遗憾让我不甘,还有我对你的亏欠……我想活!我当然想活——”——

    此生春光正好。

    龙启四年春五月,新任武林盟主姚宝樱,与北周朝廷新任宰相张文澜,前往云州,参与三国和谈。

    霍丘兵马要退出大周了,这大概是他们与长青最后一次见面。昔日的长青大侠,走到今日这一步,难免让姚宝樱难过,又祝福他得偿所愿。

    除此之外,姚宝樱藏了一个秘密——她终于与师姐通上信件,师姐会在乐巫姐姐闭关之前,和大伯来云州一趟。

    姚宝樱当然想在乐巫闭关之前,再见师姐一面。但她更希望的,是给张文澜一个惊喜。

    傍晚时,姚宝樱与张文澜叹息:“我从来没玩过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张文澜:“我也没有。”

    姚宝樱一噎,再接再厉:“人家说,情人感情好的时候,都会对彼此的故乡很有兴趣。”

    张文澜:“我也好奇云门,你决定带我去了吗?”

    姚宝樱再次一噎。

    她趴在张文澜案头,推开他那一案头的书牍,命令道:“立刻,马上,不要再应付我。”

    “我哪儿敢应付你,”张文澜轻声,“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二婚男,理应对人热情,免得孤独终老。”

    姚宝樱既想笑,又觉得他好玩,还为他话中意有所指的意思而羞窘。

    她张臂搂他,他道:“我伤口还疼,别碰我。”

    “真娇气。”姚宝樱朝他扮个鬼脸,蹦跳着要走,却被他突然抬臂抱住腰,拽了回去。

    他抱着她:“我送你礼物吧。”

    姚宝樱眼睛亮了:礼物!她最喜欢礼物了。而且阿澜公子心思灵巧,送她的礼物,她都很喜欢。

    何况,她也为他准备了大礼嘛。

    于是,出门前,张文澜将她从头到脚打扮一遍,将惨淡的养病少女,重新扮成了花枝招展的小娘子。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姚宝樱对新衣服新首饰也爱不释手。只是,若说这便是礼物,姚宝樱难免失落。

    华灯初上,姚宝樱被张文澜带着一同出门的时候,不禁反思自己的贪婪。

    她几时变得这般不知满足?

    她羞愧时,听到张文澜说:“樱桃,看。”

    姚宝樱被他牵着手,走在云州街巷中。在云州之战那一夜,她在街巷奔跑,这一切本不陌生,这一次——

    珠子灯、羊皮灯、罗帛灯、无骨灯……当灯动起来时,各重光铺天盖地,机关轱辘活动,剪纸做成的人物绘图,就在灯影里走动了起来。那些疏明可爱的灯火装点这片天地,街头巷口尽是歌叫喧阗的百姓。

    新声交奏,绛罗金缕。

    一个摊贩提着灯跑来,将灯往她怀中一递:“姚女侠,多谢你上元节帮我们守城。”

    走两步,又来一位大婶提着把菜,往她怀中丢。

    还有泥人、鱼羹、竹蜻蜓、纸鸢、香油……更好笑的是,还有人见男女同行,送了她一个拨浪鼓。姚宝樱受宠若惊时,听到女子清婉含笑:“宝樱。”

    她顺着声音看去,高善慈手中提着一盏荷花灯,站在一商铺下,朝她微笑。原来那一夜后,高善慈留在云州城中,重新活过。

    姚宝樱如坠五彩缤纷的梦境,深一脚浅一脚,目不暇接,满心滚热。

    张文澜在旁道:“不要告诉我,你这就要感动哭了。”

    姚宝樱眼圈发红:“你故意招我,还怪我感动得太快?我明白了,这才是你说的礼物……你礼物送得这么好,我的礼物都要拿不出台面了……”

    张文澜敛目掀睫。

    他忽然在灯火下俯脸望来,声音缱绻:“倘若我当真感动了你,你要与我成亲、报答我吗?”

    “成亲怎是报答”这种话,姚宝樱还没说出口,后方有另一重带笑的男声,“小澜,小宝樱,好久不见。”

    顽劣的张二郎僵住。

    烛影纵横,华灿可观。他与姚宝樱牵着手,在一重又一重的绛烛光中,朝身后望——

    灯火阑珊,张漠与云虹并肩,立在熙攘人流后。

    风前雨后,故人重逢,恰是樱笋时节,子夜花开。

    ——完————

    作者有话说:好耶,我终于写完了,开心!番外有三章,两章回乡成亲记,一章《我的男朋友变成狐狸精了怎么办》(狐狸精是夹在两章回乡记之间写,三章时间线是连贯的,但考虑有读者不喜欢男主变成小动物,所以可以跳过狐狸精那章)。大家可以斟酌看。番外就这么点儿,每天中午十二点半没更大家就不用等了,等下一天就好,我不特意说啦~

    先总结一下这篇文的心得吧。在完结前,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真到这时候,反而没话了。

    我开这本,本就是为了磕cp。因为初心是磕cp,我对樱桃和小水,有满腔说不完的喜欢。

    但我也不想单纯谈恋爱,所以加入了剧情。看到有读者宝宝说这篇文单拎出一个人,都可以写一篇故事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写文写久了,我已经不能满足单纯的谈恋爱或者走剧情了。我这本是想尝试大量恋爱中加入剧情,还尝试加入很多男主视觉,让大家更了解小水。我写的时候发现有读者喜欢加入的小水视觉,有读者不喜欢看他大量的内心戏。总归是一种尝试,见仁见智吧。

    我写文这么多年,但依然不会写文。每本都在尝试不同方向,不断修改。这本书过程中,我不满意的是——没好好搞大纲。还是那种心理:本来只想谈恋爱,结果剧情也搞得很认真,我就对大纲非常不满意了。

    导致本来六十万字的计划,写到了九十万。如果好好规划的话,字数不会超这么多。只是大量的恋爱戏会删掉了……下本,我得好好搞大纲。

    樱桃和小水,我是真喜欢他俩谈恋爱的日常啊。两个人整天互怼,吵吵闹闹的,说一些怪话。

    我很吃小水的冷脸挂,还玩得开。他要么半死不活地挤兑人,要么忽然来了精神当狐狸精。我很吃他的两种状态切换自如,很好玩。

    樱桃就是我想象中的年少女侠,健气,乐观,豁达,通透,受到大家喜欢。小水总是怨气满满,真的只有她这种性格,能接受小水,会觉得小水好~

    再说玉霜那对父母爱情。我本质喜欢一些极致的带着毁灭的东西,也喜欢女反派。那种聪明的、有自己完整人生的、不洗白的、不是因为爱情堕入反派

    路的女反派。父母爱情和樱桃小水爱情,是暗线相对的。昨天翻大纲,我发现其实很多东西写的时候都忘了,比如他俩有一句诗“月下飞霜舞,我心复何求”。

    明线相对的,则是一对大水、云虹,一对云野、高二娘子。大水师姐那对,也有一句话没写:“生死无怨,怨卿怜我”。高善慈那对没写的话是,“你我之爱,恰如点灯熬油。油尽时,灯已枯。”

    真正平行的,是鸣呶小公主的江湖成长线。小公主行走江湖又回归朝廷的这种故事,我个人喜欢。这对cp需要出现得晚,尽量不留痕迹,不显暧昧,但又有点那个意思。因为容暮是一个少时风流、青年冷情的人物,而鸣呶是一个正在长大的懵懂公主。所以我是克制着、收着写的。这对也有两句话没写——“我保他,无罪。”“我护她,无厄。”

    这些没写的,都是剧情发展到后期,发现没必要画蛇添足了。但后记可以说出来,让大家看看。

    总之,我尽力了!每本书我都在尽力,也许有人觉得不好,但水平有限,再加上我总在尝试不同方向,客观上没办法了呀。

    下本开《梦鱼记》,我要尝试莫比乌斯环。应该是休息三四个月,过完年开吧,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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