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萤晚回来的路上,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蔺寒时的那句话。
她千方百计想得到红晶核,就是为了和骨凌刀结成同情共感的情契,从此可以互通心意, 一生羁定。
她总觉得,骨凌刀并不那么爱她。
可他们三个月后就要举行婚礼了。
很快, 她就会拥有属于她的孩子,属于她的小家,还有一个没有谎言和利用的丈夫。
巫萤晚笃信,这份建立在异能力基础上的情人之契,会比任何结婚信物都更有说服力。
她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她的未来。
尤其是诡计多端的蔺寒时。
过去已然成为过去,潘多拉的魔盒已经关闭。
未来, 她会选择更好、更适合自己的人,与他携手走完坦荡花路。
只差最后一吻又能怎样?
巫萤晚就不信, 蔺寒时还能不顾蔺氏一族的身份与荣耀,不顾自己披荆斩棘得来的高位, 罔顾礼法, 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她?
只要她不留彼此单独相处的空间,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靠近她?
退一万步来说, 即便蔺寒时真的能接近她,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只要她想, 他甚至不会有出手的机会。
巫萤晚很有信心,可以熬过清洗体内血液的这三天。
三天之后, 她必定在第一时间和骨凌刀结成情契。
……
宴会厅位于一座诞生于末日之前的古老建筑内。高耸的穹顶,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深邃感。
帝国三百年的光荣, 都凝结在这里。
这里盛大恢弘,仿佛连时间读秒的节奏,也会被稀释。
时间过得有些慢。
蔺寒时瞥了眼表, 有些不耐地整理了下腕间袖扣。
这腕下是他新生的一截小臂,重塑的筋骨、饱满的血肉、还有原模原样的腺体。
以及与他彻底融为一体的,时间晶核。
他略微有些不适应这全新的身体零件,偶尔会不自在地转一转手腕。
也许,以后他需要佩戴一块老式手表。他想。
越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凑过来,压低声音八卦道:“用了巫小姐的药,手上的伤怎么还疼呢?”
蔺寒时不承认也不否认,“老毛病了。”
台上,英姿勃发的霍荞,正代表霍氏一族接受帝国的表彰。
这张不久前为了抢夺晶核、而不惜残杀部下的美丽面孔,难免会勾起人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没想明白……”越星回忆起在祭祀场内的情形,脸上不由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蔺寒时原本低垂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来,“什么?”
他以为越星要问他,怎么会知道哪两枚是契灵系晶核?
只见越星谨慎地张望一圈,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可怜的小东西。
“你说……”他皱着眉,眼底满是清澈的智慧,“如果被这玩意儿咬中,会怎么样?”
蔺寒时瞥了眼躺在越星手心的、已经奄奄一息的赤隐蝶。
“会死。”他开玩笑的样子,也格外认真。
让越星瞬间脸色大变。
“啊?!”越星赶紧把赤隐蝶丢了,心有余悸。
蔺寒时淡淡笑了下,“殿下不是有治愈一切的能力吗?”
怎么还大惊小怪的。
越星立马要反驳,脱口而出:“可我的治愈系晶核,也救不了死人啊!”
蔺寒时听到这句话,眼神蓦地一凛。
他脑海中条件反射出现了一幕画面——在时间倒流之前,骨凌刀倒在他们几人面前,越星也脱口而出说了同样的话。
越星说完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句话我在什么时候说过似的……”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哈哈哈不会是我的记忆错乱了吧……”
蔺寒时不置可否。
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簇光。
巫萤晚进入了宴会厅主场。
和越星的对话还没结束,蔺寒时将视线从巫萤晚身上移开。
他换了个更为庄重的坐姿,神色不变,不知是在对谁说:“或许,是时间错了。”
——当时间错乱,他才有机会修正记忆。
很快。
赞歌悠扬,掌声热烈,授勋仪式即将进入尾声。
一切正如巫萤晚设想的那样,整场授勋仪式,蔺寒时根本没机会进入她二十米以内的范围。
可惜有一个时刻,他们避无可避——血族未来的继承人,巫小姐,要为在怪物抵御战中一战成名的蔺寒时,亲自授勋。
作为全场最尊贵的嘉宾,和当晚最闪耀的帝国之星,他们的授勋礼,被安排在仪式的最后一节。
全帝国的人,都为这一幕期待了整晚。
不容闪失。
经历过十数次仪式的侍女,为即将登台的巫萤晚戴上黑色硬质覆面,和一条重工精制的黑色颈链。
还不忘温和地提醒她:不可以在授勋仪式中取下覆面。
在传统规则下,就连巫萤晚这样神圣、尊荣的身份,也没资格在授勋时取下覆面。
她乖顺地点头,指尖轻握住黑色锁链下坠着的、金光闪闪的勋章。
这是属于蔺寒时的荣耀。
而荣耀的主人蔺寒时,早已站在万众瞩目的镜头中央。
“哗——”
随着乐章的激烈变调,所有镜头都不约而同从蔺寒时身上移开,转向鲜花满缀的门廊。
一列鸣奏着帝国颂歌的士兵,簇拥着矜贵圣洁的血族神女,正从那里,缓缓进入这些翘首以盼的镜头内。
随着巫萤晚的缓步行进,镜头再次转到会场中央。
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今晚的两位主角。
他们的神情、眼神与肢体语言,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全世界的注目下。
任何含糊的传情达意,都有可能被解读出千万种注释。
这会是这三天内,他们之间唯一的近距离接触。
当然。
巫萤晚绝不信,蔺寒时会在这种情形下,对自己做出不可挽回的行为。
“准备好了吗?蔺将军。”巫萤晚来到蔺寒时身前,垂眸,温柔地望着正单膝跪在脚下的他。
蔺寒时缓缓抬起头。
可当灵魂来自现世的他,亲眼见到被覆面禁锢的巫萤晚时,他瞬间被这具象化的阶级压迫冲击到了。
被帝国奉作神明的巫萤晚,此刻脸上却覆着黑色的硬质面具,只能露出一双美丽、纯粹的眼睛。
她白洁纤美的脖颈,被一条重工精制、刻有帝国铭文的黑色颈链缠绕着。金色的帝国勋章则坠在其下,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上方。
——这是末日帝国的阶级文明中,充满规训色彩的一环。
覆面代表神秘与不可窥视。
黑色颈链下的勋章,则寓意着被禁锢的荣耀。
说来讽刺。
明明帝国权贵们也敬神,但巫萤晚却只能以这样屈辱的形式,才能完成血族的使命。
被禁锢的神明,多荒诞、多可笑啊。
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心神被震撼到的蔺寒时,却连微表情也要克制。
好在,这里没有收音。
“见到这样的我,很震惊吗?”戴着硬质覆面也有好处,起码巫萤晚可以随意说话,不用担心被解读口型。
她将侍女准备好的鲜花,恭敬地,用双手捧给蔺寒时。
嘴里却鄙夷道:“不用震惊。你本质上和我一样。我不是帝国第一位神女,你也不会是帝国最后一位的守护神。”
在灾难动荡的世界里,诞生最多的,就是英雄。
这句话,蓦地刺中了蔺寒时。
或许是为了安定自己微微动摇的心,他将视线久久停留在鲜花上,低语道:“谢谢……巫小姐。”
巫萤晚将颈间闪耀着幽光的黑色锁链,摘下来,然后躬腰,仔细地戴在他的脖颈上。
在这个视角下,蔺寒时能看到她藏在腰间的两枚红晶核。
小孤女的习惯没有变,她果然会将最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
巫萤晚垂着眼,目光落在金色的帝国勋章上。
蔺寒时的实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能获得这枚勋章,也是实至名归。
可谁能想到,蔺将军能从贫民窟的无名奴隶跻身帝国上流,有一半靠的是从小孤女身上哄骗来的力量?
更可笑的是,曾经被他利用的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此刻为他的荣耀加冕的帝国神女。
覆面之下,巫萤晚轻蔑一笑:“蔺寒时,你征服了那么多怪物,今日才有资格跪在这里。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今晚的授勋仪式,你才是被征服的那一个。”
蔺寒时额角一震,被这句话精准击中。
那些他本不愿深想的逻辑,在这一瞬顷刻间清晰起来。
这场万众瞩目的授勋礼,更像是一场公之于众的征服仪式。
高高在上的帝国权力者,赐予他权力和荣耀,也赐予他荆棘与枷锁。
被禁锢的,不仅是覆面之下的神女。
更是以家族荣耀之名、帝国神圣之名困住的,每一个微小的英雄。
但他有能力改变什么吗?
枷锁下鲜血横流的人,不在少数。
可在这个解构后又重组的末日时代,没有荣耀加身的人,更是无法独善其身。
在他这里,廉价的自由,并不比镶满宝石的黑色锁链更可贵。
仿佛是要为自己找到某种信念感,蔺寒时终于选择了回应,眼神笃定地告诉她:“我不介意,任何奉献与牺牲。”
巫萤晚一怔,简直想发笑。
得了所有好处的利益既得者,竟厚颜无耻说自己不介意奉献与牺牲?
她步步紧逼:“蔺寒时,你敢起誓吗?”
蔺寒时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当然。”
更何况,这本就是授勋仪式的一环。
“你和半个多小时前说要吻我的时候,一样自信。”巫萤晚美丽的双眸,仍保持着微笑的形状。
言语间,她的指尖有意无意掠过黑色覆面。
可眼神里的钩子,却傲慢地刮掠过他的唇角。
这是心照不宣的宣战。
蔺寒时避开镜头,他温和地垂下眼睫,身形却保持着一贯的坚毅、挺拔,像极了一头被驯服的猎犬。
他温柔地反击她:“覆面的传统,原来也是一种自保。”
言下之意,她借用覆面的方式,物理隔绝他的轻薄。
巫萤晚才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刺激到。
她微微俯身,替仍半跪在地上的蔺寒时,整理好颈间的黑色颈链,用自己的精神力为它加持力量。
金色的帝国勋章,在她眼皮底下泛着刺眼的光芒。
这一幕,看起来庄严而神圣,必然会被载入帝国英雄史册。
可覆面之下的巫萤晚,却几乎是在冷笑,道:“蔺寒时,你以为你起誓忠诚的对象是谁?我来告诉你吧,是比你更强大的阶级。”
蔺寒时呼吸一顿。答案其实已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而你,一个最低等的奴隶,一个假冒A属性的孱弱无能的O。每当午夜梦醒,我想你最恐惧的噩梦,应该就是被拆穿身份的那一刻吧。”
被踩中痛脚,蔺寒时低下头,恨不得捂住耳朵。
被所有镜头监视着,他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可巫萤晚却仿佛故意要激怒他。
“还不敢承认吗?”锋利的字眼,仍不断从她妖冶的黑色覆面下穿透出来,重击着他的耳膜:“蔺寒时,你正忠诚于曾欺辱过、虐待过你的人。”
“这就是,你这枚帝国勋章的定义。”
她说完最后的结论,蔺寒时脑子里的那根弦也绷到了极点。
他不由地双拳紧握,被威严军装包裹的肌肉与骨骼,却开始控制不住战栗。
他迅速冷静下来,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到新生的那半截小臂上。
——这里,在这血肉凡躯之下,蕴含着非人类的磅礴能量。
而他,则是这力量的主人。
猛然间,蔺寒时抬起头,直直与巫萤晚对视,只说:“谢谢……巫小姐的提醒。”
若她是想看他在千万人面前失态,或是想看他在她面前不堪一击、理智崩溃的样子。
那可真是有些遗憾了。
授勋仪式并没有结束。
宴会厅里很快响起了巫萤晚严肃的、充满力量感的声音:“蔺将军,我要你郑重起誓……”
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按部就班地完成仪式。
然而蔺寒时几乎没有听清她的誓词,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体内正在被唤醒的时间晶核上。
他只是张着嘴,机械性地跟读她庄严郑重的语调。
授勋仪式的誓词,他早就记住了:无论未来灾难何时降临,我都将以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忠诚于帝国,忠诚于人类。
严肃,却也简单。
但蔺寒时根本不在乎誓词的内容。
他暗暗催动时间晶核的力量,渐次已有几只赤红色的赤隐蝶,悄悄飞入宴会厅内。
一只、两只、三只……愈来愈多。
巫萤晚激怒他,又如何?
选择覆面自保,那也没关系。
他自有办法,打破她的防线。
然而就在下一瞬,比赤隐蝶潜入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誓词只宣读到一半,被千万双眼睛注视着的巫萤晚,突然打破被告诫无数次的传统。
她将黑色覆面摘下,重重丢弃在地上!!!
距离她最近的蔺寒时,俨然也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震住。
她要做什么?
他抬头望向她,大睁着瞳眸,眼睫因过于用力而细细颤抖。
就连他那只正在操控赤隐蝶的手,也陷入了僵硬。
被操控的赤隐蝶,来势骤然一顿。
而巫萤晚。
她自矜、骄傲、且半分不在他身上停留的眼神,仿佛是在狠狠回击他那句“覆面自保”。
全场众人,包括镜头外的帝国子民,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陷入了几秒沉寂。
唯独巫萤晚,她并没有被全场的缄默打断节奏。
在所有人困惑、震撼、乃至微微愤怒的目光里,她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继续引导蔺寒时宣誓,声量越来越响:
“无论未来灾难何时降临,你都将以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忠诚于生命,忠诚于全人类……忠、诚、于、我。”
【忠诚于我。】
这四个字,让正在暗自操控赤隐蝶的蔺寒时,在霎那间脑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嗡鸣声。
赤红色的赤隐蝶,早已吸食了足够多的血液,在体内积蓄了充沛的时间单元。
然而它们的主人,蔺寒时,却仿佛忘记了召唤它们的本意。
因为巫萤晚的四个字,此刻他全身的神经末梢,仿佛都被联结了某种通路,向他的大脑不断传达着一个信号:去回应她、毫无回避地回应她!
重新冷却的理智,再次被蒸干。
他仿似失了心魂,目光明澈却空洞,喃喃反问她:“我忠诚的人……究竟是谁?”
巫萤晚没有回答他。
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重复念了一遍誓词。
一字一句的重复中,她用精神力凝成一道光刃,斩断了他颈间的黑色锁链。
金光闪闪的帝国勋章,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声音就像某个信号,激得蔺寒时心神一震,从迷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可此时的他,却没去捡起那枚勋章。
如同被蛊惑般,蔺寒时将视线完全压缩成一个点,全然聚焦在她身上。
他当下并没有立刻跟着她起誓。
可跪在她面前、任由她疯狂的思想压迫着自己时那种危险、狂热、却不可控的感觉,却如刀刻斧凿般拓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蔺寒时不知道的是。
巫萤晚要的忠诚,远不止他一个。
她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所谓的激怒,不过是她挑战帝国权力的小把戏。
他的虔诚,不过是她顺手得来的附赠品。
而逐渐走向失控的蔺寒时,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她的誓词、她的思想。
想要回应她的冲动,彻底压过了他的理智。
那些通体赤红的美丽小邪物,如同一场暴烈的猩红色海雾,悄无声息地侵袭过往航船的航道。
目之所及,都快燃烧起来了。
而蔺寒时嘶哑而清晰的嗓音,是海雾弥漫中出现的一座灯塔,一道雾笛声。
他跟着巫萤晚起誓:“无论未来灾难何时降临,我都将以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忠诚于生命,忠诚于全人类……”
短暂的停顿,他藏着锋芒的眼神,坦坦荡荡投向巫萤晚。那双狭长而略有棱角的眼型,因为视线焦点过分集中,而显得有些许变形。
可就是这略显狰狞的面容,才是谎言者最真实、最无法自控的柔软内心。
“……忠诚于你。”所有誓词的末尾,都被一以贯之安排了最深沉的承诺。
这也是蔺寒时对自己的承诺。
话音刚落,他新生的臂间,骤然爆发出一阵蓝色的精神力光芒。
恍若一片冷酷的、沉郁的蓝海。
而蓝海的尽头,是沸腾着的赤红色热浪——
随着蔺寒时的精神力爆发,他杀死了那些被召唤而来的赤隐蝶。
它们在空中炸开玫瑰色的烟火,那是蓝海最挥霍的浪漫。
如同在祭祀场里那样。
他故技重施,通过杀死赤隐蝶、释出时间单位的方式,让这世界陷入了时间静止!
时间静止!!!
这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蔺寒时立起身。
毫不犹豫、不留余地,他紧紧抓住巫萤晚的指尖,送到自己嘴里咬破。
巫萤晚因他的碰触,而从时间静止中苏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她看到的,就是蔺寒时近在咫尺的面庞。
“你……”她已经意识到他会做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
蔺寒时一手制着她被咬破的指尖,另一手则用近乎蛮横的力道压着她的后颈,将她茉莉般的唇瓣,送到自己鼻尖下。
接着,是几乎叫人缺氧的吻。
像绝望的礁石堕入深海,拼尽一切,去亲吻某年夏天来过的一条游鱼。
巫萤晚挣扎着想抽出被他死死扣在手心的五指,突然感觉到,手心里有种强烈的异物感。
一瞬间,她放弃了挣扎。
她知道,那是两枚代表情契的红晶核。
上面还染着来自她指尖的鲜血。
那是——融合了一半属于蔺寒时的血液,的鲜血。
这情况很糟糕。
两枚红晶核,彻底融合为一体。
和此刻的他们一样。
在蔺寒时制造的时间缝隙里,他们避开全世界的窥探,结成了同情共感、羁绊一生的契约。
海底晦暗,礁石冰冷。
自由的游鱼,被迫长出了寻找礁石的双腿。
亲吻间,蔺寒时将姿势改为双臂在她背后交叉,温柔而不容抗拒地环抱着她。
这是他最渴盼的拥抱,一家三口的相拥。
更美好的是,巫萤晚没有拒绝。
不知是契约起效了,还是潜意识里什么该死的记忆在作祟,巫萤晚反倒有种不恰当的、类似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忠诚。”
她听到蔺寒时在她耳边的轻语,带着一丝丝得偿所愿后的雀跃。
彼时,他们正以恋人的亲密姿势,相拥在一起。
在这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缝隙里,一切恍若都没有变过。
可实际上,一切都变了。
第42章 易感期到了 她从没闻到过骨凌刀的信息……
时间静止之后, 一切恢复如常。
蔺寒时捡起了被巫萤晚割断锁链的帝国勋章,然后妥帖佩戴在胸前。
偶尔出格的帝国神女,仍会是人人爱戴的帝国信仰。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授勋仪式在涌动的掌声、与高亢的乐曲声中结束。
今夜的星空, 烟火不歇,欢歌此起彼伏。
让所有子民都不由自主地, 开始幻想帝国永恒、人类长存的那一天。
宴会厅内的人渐渐少去。
越星前脚丢了赤隐蝶,后脚就后悔了。
他打算去捡回来,卖给陈玑那个书呆子做研究。
可他找了一圈,那只赤隐蝶居然不见了。
“哪个穷酸鬼啊?这东西也捡……”越星嘀咕着,只能悻悻而去。
而这位“穷酸鬼”,此刻正在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 默默注视着蔺寒时离去的背影。
直到巫萤晚走过来,轻声唤他:“凌刀哥哥, 你在看什么?”
骨凌刀脸上是一贯的毫无表情,没有任何心虚, 或者心机。
他习惯性地脱下自己的外套, 披在她光裸的肩上。尽管宴会厅里温度宜人,她完全不会着凉。
“蔺寒时, 离开的时候,他盯着你看了1.8秒。”骨凌刀语气不疾不徐, 匀速的语调透着一种非人的理智感和冷漠感。
“今晚之前,在大庭广众下, 他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不会超过1.2秒。”他继续补充道。一只大掌轻柔地,将她的长发从衣领下撩出来。
巫萤晚眨眨眼, 第一反应是愣了愣。
她不明白骨凌刀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他在她的印象里,从不会在意除她之外的第三人的细微举动。
接着,她便听到骨凌刀笃定的声音:“在授勋时, 你们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是质问,也非试探。
他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
可这句不带情感色彩的陈述句,却让巫萤晚莫名有些心虚。
她可是很少会心虚的人。
“呃……”巫萤晚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未婚夫解释,她不小心和别的男人结成了恋人之间的契约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
“晚晚——”骨凌刀突然打断她。
“你的心跳变快了。你在紧张。”他甚至没有触碰她的身体,仅是听着空气里属于她的浅薄的心跳声,就可以精准判别她的心绪。
巫萤晚从小就知道他能捕捉到自己的任何生理变化。
但在这种时候他用不着说得这么直白啊!
“凌刀哥哥,那不是紧张,我只是……”她还想给自己找个理由。
“晚晚——”这是骨凌刀第二次打断巫萤晚。
对他而言,这已经是一种反常行为了。
巫萤晚停下来,顺着这平静到略显冷漠的声源,她望过去。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掠过了一丝不同于基因人类的能量波动的痕迹。
可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骨凌刀的与众不同。
也习惯了骨凌刀从不说谎的预设立场。
然而此刻,她诚实可靠的未婚夫,这个伪装成A属性基因人类、且理论上不存在独立意志的机械人,独自陷入了宕机般的沉默。
许久,他突然露出一个如同普通人类般迷茫的眼神。
就连口中说出的词句,也充斥着庸俗的人类味道:“我好像……不太开心。”
“什么?”这让巫萤晚觉得震撼。
对,震撼。
骨凌刀上次说出这样带有自我情绪的话,还是在他将小孤女从蔺寒时身边带回来的时候。
他当时说的是:“你回来了。我觉得,很开心。”
直到肩上传来骨凌刀微微握紧的力道,巫萤晚才吃痛地回过神来。
“我从你身上,能嗅到蔺寒时的气息。”他继续分析着,像一台冰冷的高精度机器,“我能感觉到,你的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异能量。”
那是,她和蔺寒时结成的同情共感的契约的力量。
“晚晚,”骨凌刀将握紧她肩膀的双手,撤回来,“你在考虑,是否放弃我。”
巫萤晚没有作答。
……
蔺寒时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他并不与蔺家父母同住,而是独自一人,住在一处敞亮的高级复式公寓里。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显得脚步声异常喧闹。
蔺寒时原本是喜欢安静的。
可如今,也不那么喜欢了。
于是,他故意哒哒快步走到沙发前,脱下外套,用力一甩,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水,弄出一阵声响。
没喝。他根本不渴。
最后,蔺寒时只是在沙发上缓缓躺下去,任由寂静的气流声攒挤着耳膜。
这种虚幻的热闹,反倒会给他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实感。
他今晚心情不差。
这就是目前的蔺寒时,所能体会到的实感。
除了固定时间会来送餐和整理家务的手下,这里平时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他也不是每天都回来。
几乎有一半时间,他都直接在军区办公室休息,似乎是想用忙碌的工作,消解那种无法抵挡的无力感。
但回到这里,蔺寒时还是习惯性将全屋几台主灯都打开,还按开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近乎偏执地增强屋内的光线强度。
——于是,他仍没发现那个从窗外飞进来的、比萤火虫还小得多的小光点。它正趴在落地灯的灯罩上。
那是从巫萤晚体内逃逸的一丝精神力。
以蔺寒时如今的身份,这处房产还是略显寒酸了。
不过当初他会选择买下这里,是因为弯弯喜欢这里宽敞自在的大露台,可以看到全帝国最美的星空。
后来她走了。
他本想过搬家,花了大半天时间收拾,却发现这里最多的,是她的东西。
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蔺寒时便不打算搬了。
他并不恋旧。
死过一次的人,会明白很多东西不是想留便能留住的。他更愿意往前看。
但他好像、好像……确实是在做一些,不会被她知晓的补偿。没什么意义的补偿。
比如,从贫民窟搬出来的时候。
为求保险,他一把火烧掉了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那张一分为二的小床,销毁了属于奴隶蔺寒时的一切痕迹。
她眼睛红红的,抓着他的小臂,到最后仍是一个央求的字也没说。
蔺寒时知道她留恋过去,哪怕只是一束他带回来的野花。
可他要去寻求更好的未来了。那里会有盛大的花园,与华丽的楼阁。
而这一切,他将会与她一起分享,分享他所有的财富、权力,与荣耀。
他在心底对自己发誓。
行动上却只是沉默着、决然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没有说出口的承诺,往往都会随着时间迁移而逐渐贬值。
从未吐露过的真心,与无数次宣之于口的爱意,其实一样廉价。
所以,小孤女离开这里时,并没有留恋他。
蔺寒时也没有搬离这里,却无甚意义地留存着,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吧。
思绪停在这里,忽的,蔺寒时脑海中飞掠过一个念头,他突然从沙发上弹坐起身。
沙发靠枕因为他突然的大幅度动作,而掉到了地上。这一声响,惊得一旁静静伏趴在落地灯灯罩上的小光点,猛地一震颤。
光点黯淡了一瞬,眨眼间又恢复原样,悄悄隐没在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中。
蔺寒时突然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把属于小孤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然后又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在光脑上不断翻查某些资料。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小光点围着光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消失了。
……
这一夜,巫萤晚睡得十分不安稳。
虽然记不清逃逸精神力所见到的画面,但因为骨凌刀的那番话,她难得有了心事。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
各种熟悉的陌生的、恐惧的兴奋的回忆,不停地在她梦里重现。
梦里出现的人,不断变换着面孔。
有时是模糊的爸爸妈妈,有时是那个曾被她视为母亲的怪物,有时又变成了族长大人的模样。
有时是骨凌刀,有时又是蔺寒时。
她在梦里无力地嘶吼、尖叫,竭力抓住那些充满诱惑力的假象。然后在触碰到那些幻影时,再眼睁睁看着它们变成泡沫飘走。
她目睹着他人的生离与死别,如同巷角阴暗的枯枝,内心可怜着那些多愁善感的人类,再被他们一脚踹断干枯的颈骨。
枪口与拯救,围猎与膜拜,是共存于同一件祭祀礼器上的黑色铭文。
满月的那一天,机械怪物降下的红日,会吞吃不够完美的月亮,彻底杀死人类对黎明的幻想。
她梦见逃出禁地的公主,也梦见被献祭在神坛上的少女。
梦见身后寸步不离的影子与她割裂,也梦见眼前不具象的风霜雨雪,变成温暖包容的煦日晴光。
巫萤晚甚至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属于她自己,还是属于那个怯懦柔软的小孤女。
也许是那枚契定的红晶核在发挥作用,亦或是炼化晶核让她透支了部分能量。
本该勇敢、坚韧、无坚不摧的帝国神明,在幽晦潮湿的梦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心力俱疲的感觉。
巫萤晚其实很少做梦,从不将心事带到床上。
族长大人总说她天真明朗、自由快活,是因为她天生冷血、情感淡漠,对任何人或事都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发挥超S级精神力的最大潜力。
甚至为了避免她因情绪波动而出现精神力衰退现象,族长大人刻意削弱了她对于情感的感受力。
可巫萤晚却不这样认为。
她只是太了解自己的目标,才自动降低了对其他人与事的关注力。
第二天天刚亮,被噩梦折磨一宿的巫萤晚便醒来了,浑身乏力,心情不畅,看什么都像灰蒙蒙的。
哑着嗓音叫了一句骨凌刀,他没在下一秒立即出现。
巫萤晚瞬间产生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这下,她总算找到了自己噩梦一宿、神经脆弱的原因。
——A属性人类最为躁动、也最为脆弱的易感期,到了。
巫萤晚的易感期,周期并不稳定。
因为个体体质不同,绝大部分A属性人类的易感期周期,都在3-5个月左右。
然而她在族长身边这么多年,也只经历过不足五次易感期。倒是流落贫民窟那段时光里,她的易感期发作得比较频繁。
尽管巫萤晚的易感期频率低,但每次都来势汹汹,严重影响她的身心状态。
那些普通A使用的抑制剂,对她来说几乎没什么效果。
最该死的是,她的易感期最快也要七天才结束。
族长大人早前已命人研制了一类巫萤晚专用的安抚剂,但效果也只是将七天的周期缩短到五天而已,并不能缓解她的易感期症状。
族长大人也不是没给她找过背景干净的O,什么信息素味道的都有。可就是没一个有用的。
每次易感期,巫萤晚都是靠骨凌刀的陪伴和自己的意志力,强撑过来的。
当然,主要是靠自己的意志力。
但她非常贴心地没告诉骨凌刀,只是在14岁那年第一次易感期结束后,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找到了帝国最负盛名的基因人类学教授。
教授大半辈子都在研究ABO基因人类,巫萤晚就是他最重要的研究样本。
她让教授将骨凌刀改造成能够安抚自己的O属性人类,方便她以后度过易感期。
但修改ABO基因的行为,在帝国是被明令禁止的。像蔺寒时那样通过“再分化”伪装成A属性,一旦被发现,更是会被处以极刑的。
教授和颜悦色地拒绝了巫萤晚,并且通知了家长。
最后,族长大人翘着胡子冷着脸,把俩孩子提溜了回来。俩人的晚餐也被取消了。
接下来半个月,巫萤晚都被勒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潜心背诵帝国基因伦理法,直到通过族长大人的测试,以作惩戒。
自那之后的易感期,巫萤晚便老老实实忍过去。
作为A属性的骨凌刀,大约就起到了一个心理上的陪伴作用。
说起来,A属性人类也会释放信息素。除了用于吸引O外,实力强悍、能自由控制信息素收放的A,甚至可用信息素来压制同类。
比如巫萤晚的信息素,便潜藏着极高的攻击性和侵略性,会令人觉得恐惧和被压迫。这并不符合她宽和慈悲的神明人设,所以她会刻意隐藏自己真实的味道。
但奇怪的是,巫萤晚从没闻到过骨凌刀的信息素味道。
一次也没有。
信息素无法匹配,这意味着他们很难有实质性的安抚行为。
按照传统,这样低匹配度的两个人并不适合结婚。
但在灾难随时可能降临的末日后时代,完全的生理本能,在能够摧毁一切的绝对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帝国的特权阶级中,身份与力量,才是婚姻契约的真正门槛。
信息素匹配度,甚至相爱与否,都是可有可无的补充条件。
因此在帝国的贵族家庭中,最多的是AA恋,或者一A多O型婚姻。
当然了,处于易感期的A,该难受还是得难受。
所以他们一般也会有固定的O属性情人。
只要不涉及财产分配、不侵犯合法伴侣的利益,就不会有人跳出来多管闲事。
这是一条人人心照不宣的不成文规矩。
直到现在,族长大人还没放弃要给巫萤晚物色几个听话的、干净的O,以便哪天能派上用场。
那些O就被安排在教授的实验室工作,委托他筛选和养护。
教授姓谭。
算起来,巫萤晚刚被族长大人送到这个世界时,她第二个见到的人,就是谭教授。他和族长大人,关系不错。
任何关于巫萤晚的软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每到她的易感期,族长大人都让骨凌刀送她去实验室。
这次也不例外。
第43章 朝微 巫萤晚也因此拥有了第二张脸。……
谭教授的实验室。
“算了, 这十个O也不合适,我在里面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巫萤晚拉着骨凌刀的手,小声抱怨, 一脸虚弱但掩不住烦躁的表情。
意料之中。
骨凌刀将她揽在自己肩头,让她有个卸力的依靠, 一只手轻轻揉她的手心,“嗯。别说话,先好好休息。”
巫萤晚顺势胳膊一圈,软软抱着他的腰。
她把脑袋窝在他的颈侧,嗓音闷闷的:“你怎么老是这么冷淡?”易感期让她格外敏.感,好像一点点小事就能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
骨凌刀没听懂, 愣了愣,“接下来这几天, 我会……多说些话。”
要不是易感期到了,平时他们并不会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密。
这一幕, 正好被跟着出来的谭教授看到。
他推了下眼镜, 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才笑眯眯走过来, 将手里的安抚剂递给骨凌刀,“先给她用上吧。”
能将易感期从七天缩短成五天, 也是好的。
“晚晚,我发现你的体内多了一部分陌生的异能量, ”谭教授没有迂回打听的意思,“具体是什么, 不用和我解释。这股力量,应该就是你突发易感期的主要原因。”
巫萤晚大致也猜到了。
每次进入易感期的契机,都是她身心状态产生巨大波动的时候。
不怕, 忍个五天就好了。
不过看谭教授的脸色,似乎要捱过这五天并不容易。
他瞥了眼骨凌刀,转而又眼神慈爱地望向巫萤晚,明知故问道:“听族长大人说,你们三个月后就要结婚了?”
“是啊,您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谭教授突然望向骨凌刀,眼神高深莫测,“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他说的是“你”。
……
两人从长廊离开时,正好碰见助理带着两位贵客,从另一头走来。
他们都是提前预约好的,已经在候客区等了一个小时了。只不过谭教授一听说巫萤晚易感期到了,便安排先见她。
巫萤晚仍保持着被骨凌刀半搂在怀里的姿势,视线偏向他那一侧,没看清对面两人是谁。
但骨凌刀是看清了。
脚步却不停。
“晚晚,好巧啊。”迎面而来的霍荞,最先打了声招呼。
巫萤晚这才徐徐转过视线来,第一眼就看到,蔺寒时那张散发着低气压的脸。第二眼才看到和他并排而行的霍荞。
“霍小姐,你好。”她轻声回应,嗓音轻柔,视线很快移开。像怕生的小猫一样,躲回骨凌刀怀里。
明明昨天还为了抢夺晶核而大打出手的两人,现在都像没事人一般,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
完全被忽视掉的蔺寒时幽幽盯了她一眼,没超过1.2秒,也不冷不热地叫了她一声:“巫小姐。”
其实蔺寒时表现得很正常。
但巫萤晚听到他的声音就难受,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
她暗暗抓了下骨凌刀的手,不耐烦极了,小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骨凌刀安抚性地轻拍她的手背,“嗯。”
两方四人背向而行,擦肩而过。
霍荞觉得奇怪,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巫萤晚,转而又看好戏似地瞥了眼蔺寒时。
“她好像在躲着你。”她想看蔺寒时不痛快的表情。
但她没能如愿。蔺寒时面不改色,看起来不甚在意。
悠长的廊道尽头。
走出老远的巫萤晚,此刻仍是心有余悸。
她双腿有些发软,额角渗出一点点细汗,心跳也异常的快,只能用力抓紧骨凌刀揽着自己的一条胳膊。
好险。
刚刚,她差点就想冲上去抱住蔺寒时了。
霍荞知道蔺寒时是装的,故意恶心他:“他们俩,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蔺寒时突然笑了下,侧过视线来看她。光线从他头顶投下来,将他的眼神带出一片阴影。
他沉默了两秒,仿佛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我不觉得。”
霍荞白了他一眼,“像你这么自信的O,死在我手上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
蔺寒时想起在时间倒流前,自己用飞刃斩杀霍荞时的痛快爽感。
他冷冷一笑,道:“或许……是你死在我手上。”
霍荞轻蔑一笑,“如果我将你的O属性身份宣扬出去,要杀你的人,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拿捏住了这个最大把柄,她认定蔺寒时说什么都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蔺寒时倒是镇定,“在我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前,我想,霍小姐是不会贸贸然拆穿我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霍荞不置可否:“那你最好能永远保住自己的利用价值。”
前面就是谭教授的办公室了。
“马上就到了,”霍荞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我的朋友。”现在,蔺寒时可是她的盟友了。
霍荞以为他们已是敌人,没想到,蔺寒时这次却主动上门来求合作。
为表诚意,他交出了炸毁四号仓的凶犯的照片,答应可以帮霍家抓到、这个毁掉霍家所有抑制剂的女人。
并且还可以对霍家提供经济支持。
蔺寒时查到,霍其沣本要将这批抑制剂,卖给一位神秘的地下买家,代号S。
可抑制剂仓库被毁,无货交易,霍其沣不仅面临着巨额赔款,甚至还可能会被眼红霍家的政敌,捉到他私下贩卖抑制剂的把柄。
霍家为“新人类”计划,已消耗了巨大的财力物力。这笔巨额赔款,会影响接下来霍其沣的交易行动和布局。
因为他要用倒卖抑制剂的巨额财富,向智能人类求购机械纤维。
在他的“新人类”计划中,机械纤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哪怕是冒着通敌的风险与智能人类交易,他也在所不惜。
霍家与代号S的交易,就在三天后,不,现在应该说是两天之后。
霍荞正头疼该拿什么交货,蔺寒时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雪中送炭。
他主动找上门,表示不仅可以帮她抓到炸毁四号仓的女人,他还愿意帮霍家解决代号S这个麻烦。
但条件是——要霍荞带他去一趟谭教授的实验室。
因为霍荞早逝的母亲,是谭教授的姐姐。
当然不是直接杀掉代号S这种蠢办法。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霍荞也不用头疼了。
代号S能在地下黑.市经营多年,并且完全没暴露身份,必有他的厉害之处。
她可不想因为黑吃黑这种烂事,而得罪一个大客户。更何况代号S背后还有一整个黑色产业链,说不定代号S将来会成为霍家的座上宾。
总之,霍家的“新人类”计划一天未成,霍荞就不会掉以轻心。
她当然不会相信,蔺寒时就这样轻易地与霍家结盟了。
但她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绝一把趁手的工具。他能解决代号S这个麻烦,对她来说完全是百利无一害。
越是千辛万苦、披肝沥胆爬到顶峰的人,便越是小心谨慎、害怕枉死。
霍荞有这个自信,只要她一天没拆穿蔺寒时的O属性身份,他便一天不敢轻举妄动,都要被她拿捏在手中。
蔺寒时是以霍荞随从的身份,被她带进来的。手里还毕恭毕敬地拿着她的东西。
“舅舅,”霍荞面对谭教授,很快换了一副语气,“好久不见了,我来看看您。”
“究竟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
“当然是来看您的!”霍荞上前去,抓住谭教授的一只胳膊,将他往蔺寒时的反方向带。好给蔺寒时偷溜进档案室制造机会。
霍荞当然猜到了他要来这里的意图。
谭教授作为帝国最负盛名的基因学教授,又和霍元帅、和族长大人私交不错,他的实验室不仅拥有最顶尖的科研设备和科研环境,还留存着全帝国所有基因人类的基因档案。
霍荞猜测,蔺寒时是想趁机盗出自己那份基因档案,以免更多人发现他的基因样本有问题。
蔺寒时身手很好。霍荞和谭教授的寒暄还没结束,他便已安然等候在原地。
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
从实验室出来,蔺寒时马不停蹄,又去了趟陈玑家中。将偷龙转凤得来的基因样本给他。
“这件事,烦请陈先生不要泄露出去,”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如果被幕后操控的智能人发现,你我会有生命危险是小,帝国倾覆才是最可怕的。”
陈玑闻言,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镜片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正义的光芒。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誓死守住这个秘密!”他不自觉握紧拳头,热血沸腾,“如果这个样本的主人不是基因人类,我一定会协助您抓到他!绝不会这些异种人威胁到帝国安危!”
蔺寒时微微勾了下唇,一本正经道:“嗯,辛苦陈先生了。”
霍荞猜错了。
他偷的,是骨凌刀的基本样本。
……
蔺寒时和霍荞的结盟条件,是上午答应的。
下午,那个炸毁抑制剂四号仓的女人,便登上了帝国重犯通缉令的头版位置,照片传遍了整个帝国光网。
还怪漂亮的。
乌发红唇、冰肌雪肤、五官立体,面部线条尖锐凌厉,是一副类似蛇蝎美人的美艳皮相。让人隔着照片,也能看出她眼神里的贪婪和侵略性。
只不过她的罪名却是——故意传播病毒致使多人死亡的危害公共安全罪。
巫萤晚和骨凌刀看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一愣。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犯了这么个罪啊。
骨凌刀一边快速查找相关资料,一边平静地分析:“通缉令上只有照片,仅用A0001代称,说明他们查不到朝微的任何资料。应该是有人故意诬陷,想逼你现身。”
巫萤晚撇嘴,有些无语:“我都没去过这个什么……亚、亚母林城。”
亚母林城,就是通缉令上写着的作案地点。也就是这次病毒感染最严重的地区。
“算了,这样也好……”她不甚在意,“反正我也想找到真正的朝微。”
A0001,就是朝微。
就是巫萤晚的第二张脸。
而这张脸真正的主人,是那个曾与她结成命契的怪物。
结成命契的两人,将会共享彼此的生命与力量,同生共死、不死不休。
异形能力,是那个怪物的力量。
巫萤晚也因此拥有了第二张脸。
两人说话间,有皇宫的近卫来传消息,说是皇帝陛下要召见巫萤晚。
事情就是这样巧。
皇帝要派她去一趟亚母林城。
第44章 五号街区 不像是筑巢,更像是在做标记……
蔺寒时将手里的融合晶核,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依然没什么头绪。
两枚红晶核被契定之后,融合成了一块,体积缩小到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 看起来更像一枚造型奇特的吊坠。
它质地剔透,触感偏冷, 通身泛着暗红色的幽光,倒是有种邪魅、妖冶的吸引力。
蔺寒时干脆将它跟自己的硬币项链嵌在一起,贴身戴着。
尽管已经和巫萤晚契定了同情共感的情契,但是对这神秘的力量,蔺寒时知之甚少。光网上也找不到有价值的公开资料。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要不然在实验室时,她见到他和霍荞走在一起, 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甚至更冷淡了呢。他咬牙切齿地想。
蔺寒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巫萤晚, 自己肚子里正怀着她的孩子。
虽然重逢不久,他对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失忆了的帝国神女还不算很了解。
但当他产生要告诉她怀孕的这个念头的同时, 随之而来的, 还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直觉——她会来去父留子这一套。
因此,他并不着急告诉巫萤晚怀孕的事。
当务之急, 是要先处理了骨凌刀,断了她的后路。
趁着来到陈玑家中, 蔺寒时使了点伎俩,入侵了他的光脑, 盗取了关于晶核研究的机密资料。
但因为蕴藏着异能量的晶核实在稀少,又是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香饽饽, 各方都恨不得藏着掖着。所以就连陈玑所服务的基地科研所,对晶核的研究也并不深入。
蔺寒时能追踪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多。
但在数量繁杂的信息中, 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亚母林城。
机密资料里用客观谨慎的语言记录了:这个末日后时代发现的第一枚晶核,就在亚母林城。
“发现”,这个用词说明,第一枚晶核并不是从怪物残躯中炼化出来的。
它是本来就有的。
可文件中并没有提及这枚晶核中是否蕴含异能,又是什么样的异能,甚至根本没有提及这枚晶核的下落。
但从这枚晶核被发现的时间节点往后推,亚母林城横空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传说。
传说在这座遗留着东方文化印记的古城中,有一个神秘的天之眼。只要找到它,就可以得到任何问题的答案。
这听起来很诱人。但并没有人见过天之眼。
或者说,没有活人见过天之眼。
也许,天之眼可以解开自己的困惑。他想。
就在蔺寒时纠结,要不要去亚母林城碰碰运气的时候,霍荞给他发来了消息。
是那则关于朝微的通缉令。
通缉令这招,也是蔺寒时出的主意。
他在巫萤晚制造的空间里,见到了她沉睡的记忆。他清楚记得,里面那个与她结成命契的怪物,便是这张魔鬼面孔。
他之所以利用霍荞的势力发布通缉令,是因为他想替巫萤晚找到这个怪物女人。
“霍荞,我可没说,要安这么条罪名。”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故意传播病毒危害公共安全可是重罪,这女人的头号通缉犯的名头,算是闹大了。
霍荞的傲慢,隔着电话的电磁波也掩不住:“不管是什么罪名,总之得罪我们霍家的,都要死。”
蔺寒时无声一笑,“那我祝你,马到功成。”
霍荞一顿,突然阴沉道:“不是我,是我们。”
“蔺寒时,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结盟。你说过,要帮我解决代号S这件事。”
霍荞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父亲已经向皇帝陛下请旨,派我追踪A0001头号通缉犯,并前往亚母林城解决病毒感染事件。而你将会以蔺家的名义,协助我解决感染事故,同我一并前往亚母林城。”
也是亚母林城?蔺寒时心头一凛。
这是此次病毒肆虐的地区,目前已经出现不少感染者。
从通缉令上显示,这个女人正藏身于亚母林城。
当然,这点是霍荞杜撰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和藏身地点。
霍荞挂断通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两日后,我霍家与代号S的交易,就在亚母林城。”
蔺寒时串联起前因后果,很快便反应过来。
抑制剂被毁的消息,霍家已严格对外封锁。但要发布帝国通缉令,又必须要找个由头。
病毒横行导致部分基因人类失去常性,并不是这一两天才发生的事。
现在看来,霍家早就布局好了这一切。
——所谓的通缉令,必须是在亚母林城。霍家应该早就计划好了,要利用解决病毒感染事故,前往亚母林城与代号S进行交易。
说不定肆虐于亚母林城的奇怪病毒,就是霍家自导自演的手笔!
不论是他蔺寒时,还是这个被通缉的女人,也许都是霍家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只不过恰好在这时候,被送到了霍荞手里。
蔺寒时先前也了解过一些关于病毒的资料。甚至亲身经历过——就在那台记忆修改器中,他进入自己的记忆世界,在智能人医院中被一群感染者攻击。
这种病毒被命名为strayer,意为迷失者。
被strayer病毒感染的人类,如果没能及时得到救治,到最后会变异成面目狰狞、丧失理智的丧尸。
strayer病毒原本只出现在智能人聚集的城市,后来不知何种缘由,基因人类中也出现了小部分感染者。
目前帝国统治者的救治办法就是,在感染者变异前先杀掉他们。
尽管这办法听起来残酷甚至暴虐,但不得不说,这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病毒蔓延的速度。迄今为止,帝国统治城邦内,也只有亚母林城被病毒侵扰过。
这样一联系,蔺寒时更加怀疑,亚母林城的strayer病毒就是霍家所为。而霍荞口中所谓的“解决”,大概就是直接解决掉那些感染者吧。
不过无论事实如何,这趟亚母林城之行,他是不得不去了。
霍荞特意向皇帝请旨,要他以蔺家的名义一同前往,说白了就是要将他与自己栓在一条船上,要拉整个蔺氏一族共沉沦。
代号S的事,他必须做得漂漂亮亮。
……
时间紧迫,当天晚上霍荞便联同蔺寒时,带着一队人马,顺利抵达了亚母林城。
跟着他们一起开拔进城的,还有数不清的医疗物资,以及伪装成医护人员的霍家心腹亲卫。
医疗物资的队伍里,还藏着——那些明明已经被毁掉了的“抑制剂”。
这是霍荞和蔺寒时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霍家的人马,下榻在城内最豪华的使馆,所有政府官员都被勒令出城迎接霍家的队伍。
可以说高调极了。
相对来说,巫萤晚和骨凌刀就显得低调多了。
霍荞前脚刚进城,他们后脚也到了亚母林城,住的是执政官的一处私宅,并未惊动太多人。
这就是帝王之术。
前脚刚答应霍家追杀A0001头号通缉犯的请旨,后脚又派血族的巫萤晚前来救治,还让她带上了身藏治愈系晶核的越星。
一手放,一手抓。
任谁都看得出来,霍荞最后必定会大开杀戒,不仅是A0001通缉犯,还会将所有感染者一次性解决。
可皇帝陛下偏偏又安排了巫萤晚这枚棋子,不仅会阻挠霍家的布局,又为皇帝赢得了仁君的美誉。
无论哪方压过另一方,皇帝陛下都是坐收渔翁之利。
巫萤晚受皇帝所托,前来救治这里的感染者,并且追查病毒爆发的根源。
为了保护她,陛下非常体贴地将越星送给她用了。
越星的治愈系晶核,可以确保她不受病毒感染。
巫萤晚觉得没什么必要,小小病毒根本伤害不到她。
但一听说越星是O属性人类,她爽快就答应了。
万一这也是她的真命天O呢。
多一个又不多。
路上,巫萤晚非常礼貌地,向越星表达了自己想闻闻他信息素味道的愿望。并且她也表示如果信息素不匹配,她就不咬、不标记了。
但越星直接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一头嚣张的银发顿时没了气势,手指发颤地喝止她:“你、你别过来!”
一进亚母林城,越星就从巫萤晚的队伍里溜了出去。
他要去找蔺寒时。
和钢铁一样的直男A在一起,总比和这个觊觎他的魔鬼女A在一起安全吧。
不过这位魔鬼女A,和越星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实在忍得难受,身体里好似有无数只虫子,在疯狂啃噬她的理智。
好想闻闻蔺寒时的信息素味道啊。
易感期不会直接削弱她的力量。但会通过影响她的情绪波动,通过她脑海中无数个消极念头的形成与壮大,来间接影响她的生理状态和精神力能量。
所以,为了能保持高水平精神力状态,巫萤晚绝不能让自己难受。
她催动空间晶核,瞬移到了霍家人马下榻的使馆,然后悄悄溜进了蔺寒时的房间。
他人不在房里。
衣架上挂着一件米白色外套。
正处于易感期的巫萤晚,瞬间便敏锐地从外套上闻到了属于他的味道。
大晚上的,他换了外套明显是要出去。他想做什么?
指腹轻轻摩挲几下外套面料,巫萤晚的心思,逐渐被吸引过去。
这是蔺寒时的衣服。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一联想到这个名字,她体内那些因为易感期而暴躁不安的细胞与神经,仿佛都温顺了不少。
或许是被潜意识里某种可怕的习惯所驱使,鬼使神差地,她将蔺寒时的外套披到了身上。任由他的味道,将她严丝密合地包裹住。
“包裹”,这个词对崇尚自由的巫萤晚来说,更多的是代表束缚感和无力感。但这一刻,这具肉.体仿佛产生了独立意识,她莫名其妙就接受了这个不够自由的设定。
那个瞬间很神奇,巫萤晚脑海中,反复激荡起一种被他珍而重之地拥在怀里的幻觉。
她没有感觉到压迫带来的抗拒,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稳重的安全感。但安全感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是自给自足的。
欲望和直觉,先于理智做出了行动。
等巫萤晚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蔺寒时的衣服,神经质般闻了好几个来回,上面仿佛都染上了属于她的体温。
她瞬间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居然也会轻易被易感期控制。
但转念她又觉得不该责备自己,她明明应该责备那个不在房里的男人!
最该死的是,这房间他还没睡过,属于他的味道实在太少了。
简直是把她的心高高吊起,可肾上腺素还没飙到顶点,便又被不痛不痒地放下。
心中怨念的巫萤晚,不甘心地把他的房间全扫荡了一遍,将他所有私人物品都翻出来,每一件都用了用。哦,除了牙刷。
按照常理,绝大部分A,在易感期都会出现筑巢行为。因为格外依赖自己的伴侣,所以会在伴侣不在身旁时,用伴侣的衣服将自己围住,仿佛是用伴侣的味道裹住自己。
曾经的小孤女也是这样的。
奴隶蔺寒时一整天几乎都在外面工作,她在易感期只能靠这种办法缓解痛苦。
等他晚上回来,她也只会哭着亲亲他的脸颊。
然后像饿了两天的可怜小猫一样,喉间发出呜呜的细声,闭着眼,迷恋般在他手腕的腺体上来回轻舔,让他的掌心不断摩擦自己的耳骨、面颊、唇角,和内心潮湿热烈的欲望。
也许弱者的爱意,总会流露出一丝不自知的媚态。
她的每次易感期都是尽兴的。因为独属于她的奴隶O,总会被她引导出一些发热期才会有的反应。
她将这建立在脆弱生理反应上的默契,视作自己得意的作品。
但这恰恰让她落入了猎物的陷阱,沦为他的战利品。
他不说痛苦,也不说难耐。他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在抗拒不想听到的答案,但又堂而皇之地反问她:“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在一起多久,一个预设了分离的悲情式提问。哪怕提问题的主人,脸上并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
然后,她当然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想听到的答案:“很久很久,像永远那么久!”
接着,是很绵长的吻,和很漫长的潮热夏夜。
极偶然一次占了上风的奴隶,毫不克制地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和那些正处在兴致高昂时的A一样,做出一些自大的、又无法自控的行为。
后来,当小孤女决定和骨凌刀离开时,才终于想明白这个狡猾奴隶,真正想问的问题。
他想问的,并不是【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而是【你会离开我吗?】
会的。
这是巫萤晚的答案。
现在的巫萤晚,仿佛也成了那种自大的A。
她现在的行为,不像是筑巢,更像是在做标记。
她要蔺寒时的每个生活细节里,都打上属于巫萤晚的记号。就像他们之间的AO标记一样,性质稳定的、绝对压制的、无法违逆的契约。
从蔺寒时房里离开前,巫萤晚带走了他那件米白色外套。
顺便还给霍荞送了一份小礼物。
她把蔺寒时的一只袜子,偷偷放到了霍荞房里。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偷偷翻乱他房间还偷走他外套的人,是霍荞啦。
谁叫霍荞老缠着她的O!
易感期的A暴躁、敏感、心灵脆弱,会对自己的O表现出极强的占有欲,且对其他A属性人类有强烈敌意。
果然不假。
……
来都来了,巫萤晚也没忘记办正经事。
她顺便去查了查,那些跟着霍荞一起进城的“抑制剂”。
抑制剂明明已经全部被她炸毁了。这么短时间内,霍其沣不可能重新制造出一批新的抑制剂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抑制剂”,都是假的。
难道霍荞是想用这些假货跟代号S交易,想蒙混过关?
但这样做成功的概率极小。在黑市暗网上赫赫有名的代号S,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欺骗?
这时候,骨凌刀给她发来消息:
【那边说,让你去五号街区,找张扬威。】
后面附着张扬威的个人资料,以及亚母林城内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机密信息。
五号街区,是亚母林城最龙蛇混杂的一块地盘。
各方势力,都在这里叫卖见不得光的生意。迎来送往的客人里,有手眼通天的军火大佬,也有不入流的赌徒与嫖客。
巫萤晚决定去闯一闯。
她套上了蔺寒时的外套。
尽管她穿着很宽大,但他的味道可以帮她稳定易感期的生理状态。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把事情闹大,她特意用了朝微的脸。
而另一头,大晚上不在房里休息的蔺寒时,此刻正趁着夜色,身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外套,拉高衣领,独自前往一家掩藏在五号街区深处的私人诊所。
一进亚母林城,蔺寒时便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腹部隐隐作痛。
担心孩子会有问题,他只能冒着风险,去找个黑市医生看看。
这家私人诊所,位于五号街区东方大道一座老旧的唐楼内。平时接待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身份的亡命徒,看的病也是五花八门。
但患者只要钱够多,或者人够狠,反倒不容易泄露行踪。
自从怀孕以来,蔺寒时都是独自处理这件事。
他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普通的安胎药,他什么化学成分都不碰,全凭自身过硬的体质捱过孕期前几个月。
不过之后,他或许需要物色一个值得信赖的医生。蔺寒时心想。
第45章 楼上楼下 甚至……她还穿着他白天穿过……
街灯霓虹闪烁, 五号街区东方大道一座老旧的唐楼内。
【八楼。脱/衣舞厅。】
拥挤局促的舞厅中央,却悬坠着巨大的激光灯球,犹如一只惺忪的睡眼, 散出迷离而颓懒的光线。
这里烟雾缭绕,看不清几米外陌生人的表情。
台上的舞娘、舞男麻木地扭动, 简直比机械人还像机器。
唯一会令人亢奋的,是各种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味道。
顶着朝微那张冷艳面孔的巫萤晚,被这些难闻的味道熏得快要窒息了。
难受,委屈,暴躁,她干脆直接把舞厅老板给绑了。
舞厅里的人尖叫着、嘶喊着, 顷刻间都逃了出去。
那十几个像堵墙般结实的打手,根本不是巫萤晚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就被撂倒了,连滚带爬地朝舞厅后面逃去。
其中一个又瘦又矮的手下, 躲在舞台边上, 迅速联系了那边的人。
巫萤晚将视线转到他身上时。
呆头呆脑的瘦子,站在原地眨眨眼, 和她对视了两秒。他顺手就把头顶那个巨大的、散发出暧昧光线的激光灯球,给关了。
巫萤晚挺客气的:“开两盏吧, 方便说话。”
瘦子便又把光线强烈的普通吊灯打开了。
【七楼。私人诊所。】
与一片混乱的八楼相比,这里空荡冷清, 门可罗雀。
在空间逼仄、散发着陈年霉味的诊室里,蔺寒时看着磨磨唧唧给自己拿药的医生老头, 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破落老旧的唐楼,天花板脆得很,隔音效果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头顶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蔺寒时当然听到了。但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不想多管闲事,便当作无事发生。
医生老头佝偻着背,走路很慢。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明明刚从药房出来,突然嘴里嘀嘀咕咕,又掉头返回药房去。
要不是担心自己去外面买,会惹人怀疑,蔺寒时早就走了。
“告诉我药名,我自己找。”他怕被霍荞发现,不想耽搁太久。
“还是老头子来吧。”医生老头嘿嘿一笑。
缺了一条腿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索性直接摘了。这下好了,对着满墙的瓶瓶罐罐,他看得更迷糊了。
蔺寒时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说什么,便听到背着他的医生老头幽幽道:“万一你拿错了毒药,把小娃娃毒死了,那我可就罪过了。”
闻言,蔺寒时把不耐烦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得出来,老头子应该是真有些能耐的。否则也很难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五号街区安然立足。
刚进诊所,蔺寒时没直说自己怀有身孕。
但没两分钟,老头自己就看出来了。
老头倒没什么震惊的表情,只说很久以前也遇上过一两次这种情况,后来还是他接生的呢。
然后便按部就班替他看诊。
说到这,蔺寒时就知道,这医生老头是个精明的。
男人怀孕这种怪事,只可能是再分化后的结果。凭他的本事,显然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啊……”楼上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蔺寒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老头子这时倒是耳聪目明的,漫不经心道:“楼上啊,是个脱]衣舞厅。一天到晚什么声响都有……你要是等得烦了,也可以先上去看会子。”
蔺寒时不接话。
若非必要,他不想多说一个字。
假若他此刻上了八楼,就会看到那个他一心要抓的女人,正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八楼。舞厅。】
“大小姐、姑奶奶、女菩萨,您饶了我吧……”被五花大绑的舞厅老板,现在很想跪下来,但身子被捆得像个马上要被宰了的生猪,他只能哆哆嗦嗦卖口乖:“您想要什么,不管多少钱,我都给!都给!”
舞厅老板是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一双看着精明的三角眼,长得肥头大耳,皮肤粗糙又油腻。但一口牙齿倒是意外白净,看来并不抽烟。
他身上没什么攻击性,应该是个最普通的B。
他刚刚才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砍了一只手,还没逮住人,现在又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五花大绑捆在舞台的钢管上。
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巫萤晚手里把玩着一根香烟,烟蒂上还有一个黑色的英文logo。她慢条斯理道:“放心,我不要钱……”
“诶这……”胖老板脸皱得像个毛线球。
不要钱的人,才不好办呐。
巫萤晚将指尖的香烟点着,送到胖老板嘴边,“别紧张,先抽根烟。”
胖老板似乎很抗拒抽烟,缩着脖子往后仰,“不用不用……”
巫萤晚无害地笑了下,把燃着的烟头摁在他的脸颊上,烫得他瞬时整张脸都充血、发红。
还没等胖老板缓过来,她又点了一支新的香烟,塞进他的半截断肢里。
燃烧的烟头,将那些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烧得一股焦味,痛得胖老板五官扭曲,连连哀嚎。
巫萤晚扫了眼他的断肢,打趣般评价:“还是新鲜的,你仇家不少。”
“不知道……是哪个狗杂种……”双重剧痛叠加在一起,让胖老板看起来面目狰狞。
干他们这一行的,有仇家再正常不过了。
可没想到,他一晚上连遭两次大祸!
再忍忍,他的手下已经找那边的人来救他了。
等脱身,他一定要把这两个狗杂种抓回来,千刀万剐!!
【七楼。诊所。】
“男人怀孕,可比女人怀孕辛苦得多。看你的长相穿着,不像是苦孩子,却非要吃这个苦,必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总之,记着好好保护自己,别让肚里的孩子跟着你受罪。”
老头子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听起来倒真有几分医者仁心的意思。
蔺寒时拿药的动作一顿,低着眉眼,沉默。
这些话,没有其他人对他说过。
“我检查过了,胎儿没什么问题,腹痛可能是你太紧张了。”
“孩子有四个月了,但很小,所以你还没怎么显怀。男人怀孕比较特殊,整个孕期肚子都不大,你以后记得换宽松些的衣服,别给人看出来。”
老头子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孕期的注意事项,还不忘提醒他:“虽然已经过了前三个月,但最好还是要禁一下夫妻事。对方骑你时万一压到胎儿……”
“收诊金。”蔺寒时打断他。被高高竖起的衣领遮住一半的耳朵,微微泛红。
桌上摆着一沓,远超正规医院诊金的现金。
还有……一只属于男性的、略显肥厚的手掌。
很显然,这是张扬威的断肢。
怪老头定下规矩,上门求诊的,除了要支付高额诊金,还要带上一只手。
什么人的手都行。
好人、坏人,亲人、仇人,老人、小孩……都可以。
妙手仁医,却最爱铜臭味和血腥味。
这就是五号街区的赛博生存法则。
蔺寒时并不认识胖老板张扬威。
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止是一只手了。
他只是在来的路上,偶然在五号街区某个霓虹灯招牌下,撞见张扬威在逞恶行凶。
这个满脸横肉、一身蛮力的胖子,随手就打晕了一个躲在角落里、身材单薄的奴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这个命运可怜的奴隶,丢进了他那辆厢式车的后车厢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奴隶车笼。
深灰色的钢铁骨架、高耸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栅栏、碰撞间会发出又沉又嘶哑声音的铁锁。
一切都是那么原始,充斥着毫无粉饰的野蛮。
就像人类对待牲畜那样,行使着理所当然的支配权。
就像A属性人类对O那样,就像上流阶级对待奴隶那样。
蔺寒时不是正义使者。
但只要邪恶的反派,和正义凛然的大人物一样强大,他想捏死哪只蚂蚁就捏死哪只。
五号街区的赛博生存法则,他会好好遵守的。
不过邪恶的反派,似乎不止一个。
【八楼。舞厅。】
下马威也下够了,巫萤晚进入正题:
“张扬威,一个普通B,出身底层,没钱没权没背景。你凭一家小小的脱[衣舞厅,就能在亚母林城横行多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背后肯定有个大靠山吧。”
被称作张扬威的胖老板,脸色明显一变。
巫萤晚掏出一把短刃,刀尖对准他脸上被烟头烫伤的焦洞,晃了两下。
她说:“是智能人,对吧?”
“城内的病毒,也是智能人让你故意散播进来的吧。”
锋利的刀尖,再靠近一分。
“让我猜猜,你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一间跳得跟机械人一样的脱/衣舞厅,根本赚不了几个钱。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给智能人收集各路消息吧。”
“我那都是被智能人逼的啊……姑奶奶,您饶了我吧……”张扬威已经完全变了脸色,慌乱不已,“您到底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都告诉您!”
“那好,”巫萤晚收了冰冷的短刃,“我问你,病毒的源头,在哪里?”
“在……城东的自来水厂。毕竟谁都要喝水,这是最方便传播病毒的办法。”
巫萤晚眯起眼,看不出她究竟信了几分。
她又问:“现在城内还有什么地方,在偷偷种植结缘花?”
病毒感染者,并不是马上就会异化成丧尸的。
结缘花的味道,尤其是混合了血液的结缘花花香,是感染者异化的催化剂。
所以当城内出现第一批异化的感染者后,政府便下令将全城的结缘花都挖出来,集中化学销毁。
但哪怕是这样,也仍会漏网之鱼。
更何况,制造亚母林城混乱的幕后操控者,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早就在黑市网络上,以高价收购结缘花。
在这资源匮乏、混乱厮杀的末日后世界,总有亡命之徒为了钱而铤而走险。
张扬威哆嗦着和盘托出:“城东那里有片隐蔽的农田,结缘花就种在那里。”
“是吗?”巫萤晚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烟蒂上的那个黑色英文logo,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下,分外显眼。
张扬威的眼神,不时地瞥向她手里的香烟。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隐瞒:“我想起来了……我的舞厅后面,现在就有结缘花!姑奶奶您不信的话,就叫那个呆头鹅瘦子去拿!”
一直被忽略的瘦子,闻言,终于想起来要往舞厅后面跑。
然后,他真的捧着一束结缘花回来了。
巫萤晚轻声一笑,眉尾跟着挑起。看起来,她似乎很满意这个情形。
她将烟盒里剩余的香烟,全部点燃。
大约有十几支。
“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回答,”她好心提醒张扬威,“代号S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张扬威仿佛松了口气,“这个、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都是听命行事,哪敢打听这些?”
他的确没撒谎。
巫萤晚应该也料到了,便没在这个问题上执着下去。
她将那十几支烟,用力圈在手心。亮红色的十几个烟头,密密扎扎地挨在一起,冒着熏人的烟气。
“最后一个问题。”巫萤晚将所有烟头,对准了张扬威那处淌干了血的断肢。
张扬威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您问、您问……”
她说:“在城里散播病毒的人,是你吗?”
张扬威哭丧着脸,“姑奶奶,我真的是被逼的……呃——”
嘴里塞满香烟,他完全发不出声音。
本以为会用来烫他的香烟,此刻全被塞在他口中。张扬威痛苦地大睁着眼,睚眦欲裂,整张脸都在迅速发红,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股奇怪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巫萤晚用手钳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迫使他将十几支香烟都吸入肺中。
她冷艳又慈悲地,将正确答案告诉他:“答错了,应该说是我。通缉犯A0001。”
张扬威死死盯着,正用着朝微面容的她,他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化成实质。
“真正的污染源,不是自来水厂,而是这牌子的香烟,”她娓娓道来,戳穿他不自量力的谎话,“而且不是在烟丝里,是在……烟蒂上。”
所以,她将十几支烟都塞进了张扬威嘴里。
他也被感染了。
巫萤晚不想再浪费时间下去。
她朝瘦子勾勾手指,他便胆战心惊地将结缘花送过来。
她拿着花,又砍掉了张扬威另一只手。用他自己的鲜血,滋养这拥有洁白伪装的邪恶之花。
“去把舞厅里所有结缘花,都拿来。所有。”她吩咐那个呆头鹅瘦子。
巫萤晚的目光,扫向那个巨大的激光灯球。
毫无犹豫,她手一扬,短刃飞出。
巨大的灯球砸落在地,顷刻间碎开,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碎裂的灯球里,淌出大量触目惊心的鲜血。浓烈、腥臭的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张扬威一早就储存好的鲜血。
和那些私自种植的结缘花一样,都是他为虎作伥、替智能人搅乱亚母林城的工具。
如今,也成了惩罚他的刑具。
巫萤晚穿着蔺寒时的米白色外套,袖口处被染上几颗肮脏的血珠。
她单手执刃,黑靴踏在赤红的血泊中,犹如地狱来的修罗。
而倒在血泊和结缘花中的张扬威,彻底失去理智,很快就会异化成见人就咬的可怕丧尸。
已异化的丧尸,会散发出吸引同类丧尸的臭味。
也就是说,很快,五号街区附近的丧尸们,都会出现在这里。
这对身处这座唐楼里的人来说,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七楼。诊所。】
蔺寒时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
他冷静地收好所有药,准备离开,推开门后又停住脚步。
蔺寒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那几个你接生过的男人,后来……怎么样了?”
老头子语气平静:“都死了。”
蔺寒时没说什么,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被砸开一个大洞,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生物,掉了下来。
断裂的楼板边缘,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落恶心的鲜血。间或还飘落一些,染着猩红血液的白色花瓣。
多亏蔺寒时身手好,他下意识拉开了医生老头。不然这老家伙已经被砸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这丧尸这么难杀!!补天花板的钱我会赔的……”头顶传来一个满怀歉意的女声。
蔺寒时抬头,警惕的目光,向那块被某种强悍力量砸开的天花板望去。
这一眼,正好对上了朝微那张脸。
这个他一心想替巫萤晚抓到的女人。
此刻不仅正在楼顶作恶,甚至……她还穿着他白天穿过的外套。
欺人太甚!
第46章 老婆! 她不扭捏:“因为我想和你约会……
巫萤晚看到蔺寒时那张五官冷锐的脸, 也是一怔。
“你在这儿?”她下意识问出了声。
可还没等来答案,一枚直击她要害的子弹,先发夺人, 在她耳边的空气中摩擦出一阵看不见的火花。
要不是她反应敏捷,迅速避开, 现在那枚子弹已经击中了她的心脏。
好狠的男人。
巫萤晚再回身时,蔺寒时已经顺着天花板那个大窟窿,翻身上了八楼。二话不说,便要拿她的命。
可他打不过巫萤晚,几个回合下来,占不到一点便宜。
对峙间, 蔺寒时看到混乱狼藉的舞厅,桑葚般黑红色的血泊, 染着猩红的结缘花簇,还有空气中疯狂躁动着的、正在诱惑更多丧尸前来的浓烈血腥味。
“费这么大力气, ”他阴沉沉的眼神, 瞟向巫萤晚,“是想杀谁?”
顶着朝微面容的巫萤晚, 嬉皮笑脸:“总之不是你。”
蔺寒时审视般的眼神,在她的外套上掠过。
想起刚才她那句【你在这儿】, 他握枪的手指收紧几分,“去过我房间?”
巫萤晚这才想起来应该心虚。
她摸摸鼻子, 突然又想到什么,故意撩了一下头发, 理所当然道:“不可以吗?”
极短的一个瞬间,蔺寒时恍惚觉得,她摸鼻子的小动作有些熟悉。
但面对这张攻击性极强的脸, 他没心思多想。
“死人就可以。”话落,蔺寒时朝她射出一枪。
他料到自己肯定打不中她。
一个旋身,趁她躲避子弹的工夫,他反其道而行之,抓住了一旁傻愣着的那个瘦子。
声东击西。
巫萤晚笑了下,却眼神兴味地盯着瘦子,道:“他抓你,一定是想拷问你,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不如……”她露出一副怜悯的神情,“我现在就杀了你吧?”
“疯子。”被看破伎俩的蔺寒时,猛地抽出瘦子的皮带,将他双手一捆,要带他走。
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里的惨状,还有刚才那个异化的丧尸,显然都与亚母林城的病毒脱不了干系。与其单枪匹马在这里跟这女人缠斗,不如先走为妙。
“城里的病毒,来自于这牌子的香烟,”巫萤晚突然叫住他,大声说出这个秘密,“就在烟蒂上。”
蔺寒时果然顿住动作。
他回身望向巫萤晚,冷冰冰的眼神里,混杂着一丝不多见的狐疑。
“为什么……告诉我?”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女人的行为逻辑了。但总之,她是巫萤晚的敌人,也就是他的敌人。
巫萤晚倒是一点都不扭捏:“因为我想和你约会!”
她刚刚想到了一个精妙绝伦的法子——反正蔺寒时也不认识她这张脸,干脆借机去标记他!
她保证,她就是想闻闻他的信息素味道~
就说易感期的A格外敏感吧,脑瓜子机灵得不行。
蔺寒时:“……”
欺人太甚!!+2
“你叫什么名字?”蔺寒时问道。
巫萤晚长睫忽的一扬,眼神亮晶晶的,满心期待:“朝微!我叫朝微。你也可以叫我主人。”
“……”蔺寒时差点就动胎气了。
“朝微,”他冷下声音,“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巫萤晚:o(╥﹏╥)o
这不太好吧。不嘻嘻。
蔺寒时绑着那个呆头呆脑的瘦子,作势要往舞厅大门离开。
但很快,他发现了周围的异样。
墙楼震动,老旧的天线吊灯晃晃悠悠,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叫声。
楼道里也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响声,有轻有重,仿佛有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在朝这个方向涌来。
不好!
五号街区的丧尸们,闻到张扬威身上的臭味,都疯狂朝这里聚集过来。
还有那些隐藏在这栋楼里的感染者们,因为闻到了结缘花混合鲜血的味道,而被激发出了体内的狂性,也开始快速异化成新的丧尸群。
蔺寒时猛地回头,眼神攫住巫萤晚,几乎不敢相信:“你要……把丧尸都吸引到这里,然后全部杀掉?”
双拳难敌四手,她居然想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丧尸?
巫萤晚还穿着他的外套。
她挽紧宽大的袖口,笑吟吟道:“我喜欢速战速决。”
五号街区是亚母林城最混乱的地盘,错综复杂盘踞着各方势力,也是丧尸潜伏最多的区域。
她先解决掉这里的丧尸群,等于断了幕后始作俑者的一条右臂。也省得其他势力黄雀在后,利用这些高攻击性的丧尸群,搅浑了亚母林城这池水。
蔺寒时的同情心没那么泛滥。
他没想帮她。
他的视线在舞厅里转了几圈,最后瞄准了一个方便跳下去的窗户。
“祝你好运。”他说。
然后他便要带着那个瘦子跳下去。这家伙居然全程都没挣扎过,真是傻得可以。
“救、救命啊!”地板上那个被打穿的大窟窿里,传来了七楼老头子的呼救声。
暴动的丧尸,正往八楼这个结缘花味道发散地,疯狂涌去。
但不巧的是,张扬威的丧尸躯体,被砸到七楼去了。
那股臭味,也会引来丧尸同伴。
蔺寒时本想一走了之,可听到那老头的求救声,他折回来,蹭的从大窟窿里跳了下去。
很快,他又扛着一个人形物体,跳了上来。
巫萤晚本以为他是下去捞活人的。
没想到他捞上来的,是那胖老板的丧尸躯体。
蔺寒时将那散发着恶臭的躯体,往正在战斗中的巫萤晚脚边一扔,“送你的。”
巫萤晚杀掉两个丧尸之余,抽空白了他一眼,“小心眼。”
蔺寒时扯着瘦子的衣领,要带他一起从八楼窗口跳下去。下面有外伸的雨棚,作为缓冲辅助。
谁知,就在他们要纵身跃下时。
——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瘦子,突然间,双眼闪过一丝非人类的冷光。
如同机械体被按下启动键的那个瞬间,呆滞笨拙的瘦子,忽然从僵硬中苏醒起来。
他的一条手臂,眨眼间就变成一柄锋利的刺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离他最近的肉/体,蔺寒时,凶狠地刺去。
蔺寒时没有防备,心头一凛。
那机械刺刀,直直冲着他的腹部而来。尽管他体内有机械纤维,只要心脏无损伤,他就可以很快恢复躯体机能。
但在这危急的瞬间,他的本能反应就是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完全没有考虑那么多。
蔺寒时拼尽全力,一脚踢开那个双眼闪烁着冷酷银光的瘦子。
却也因为这一下,他肢体失衡,直直往窗外仰面坠下。
八楼。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摔下去,哪怕是对战斗力强悍的蔺寒时来说,也可能会落个骨折的后果。更何况他肚子里还有四个月的宝宝。
身体正在极速下降。风声擦着他的耳郭在嘶鸣。
浓稠的夜幕,在他眼前不断缩小,被眼角环绕的高楼大厦所蚕食。
蔺寒时闭上眼,握紧拳头,想要催动时间晶核,暂停时间来自救。
可就在这时——
“老婆!!”一个不太熟悉、但非常刺耳的女声,骤然在他面前炸开。
声音由远及近。
顶着朝微面孔的巫萤晚,追着他,从八楼跃了下来。
蔺寒时仰着脸,双眸大睁,看到她极速下坠的身影,将夜幕中高悬的明月,生生撕开成两半。
看到高楼无数霓虹灯,在她飞速下坠的面庞上,变幻出各种光怪陆离的色调。
那些迷离而扭曲的色彩,一时将她涂抹成邪恶的魔女,一时又将她涂抹成心软的救世主。
他从没有认真端详过这个女人的脸。可这一刻,也许是危险中飙升的肾上腺素,在主导着他的感知。
他仿佛穿透这副陌生的皮囊,看到了另一双熟悉的眸子。
他恍惚见到了……巫萤晚看他的眼神。那种歇斯底里的、又暴烈浪漫的眼神。
操控着空间晶核,巫萤晚在空间快速移动。
在蔺寒时坠地前的一瞬间,她稳稳抱住了他的腰,两条手臂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他。
蔺寒时双脚踩在地上,眉头紧了又紧,脸色不好看。
如果这女人不是趁机搂着他不肯松手的话,他可能会真心感谢她一秒钟。
幸好她是抱着他的腰下来的,如果是打横公主抱的话,他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掐死她。
欺人太甚+3
然而某个终于抓到机会贴贴老婆的易感期A,可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
巫萤晚闻到蔺寒时身上的味道,尽管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这并不妨碍她窝在他怀里猛猛吸入。这种感觉,舒服得就像在疲惫一天后泡了个温泉,全身每个毛孔都幸福地舒展开来。
这才只是老婆身上、只有她能闻到的味道。
这要是换成他的信息素味道,那她得幸福成什么样子呀?!
巫萤晚美美想象着,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
就是有点小问题……蔺寒时的腰,怎么好像变粗了??
分开几个月,在基地科研所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明显发觉他消瘦了几分,五官的冷厉感愈发突出了。
可怎么人瘦了,腰倒是粗了?
巫萤晚这样想着,下意识就想捏捏他的腰,然后就——摸到了他暗暗抵着自己的枪。
“把手收回去。”蔺寒时用一种威胁式的口吻,命令她,然后用手\枪与她隔开一段距离。
巫萤晚望向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冷漠又抗拒。厌恶的意思,明晃晃写在脸上。
“我刚刚救了你……”她抓住时机邀功,还不忘露出那种、完全不符合这张冷傲而艳丽的面孔的可怜表情。
她不想离他那么远,双手索性抓着他那支黑色的、冷冰冰的枪身。
“是啊。”蔺寒时冷哼,突然迫近她,一手揪住她的外套衣领,另一只手将枪口抵住她的眉心。
他很高,比她高大半头。身影可以将她笼住。
他借着身高优势,眼神从上往下、充满傲慢地俯视她,说:“所以,我才没一枪杀了你。”
对峙的时间,仿佛被凝固一样,过得格外的慢。
巫萤晚忽的一声轻笑,拆穿他的心思:“是不杀?还是杀不掉呀?”
他打不过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蔺寒时突然也跟着她笑,笑声淡漠而古怪,像机械体伪装人类时、会发出的那种惊悚的轻笑。
他收了枪,说:“也许用不着我动手,你就死了。”
话罢,他用力扯下了她身上的外套。
这是他的外套。
然后转身,飞快消失在了漫漫黑夜里。
夜风嘶嘶地呜鸣着,巫萤晚听到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叫蔺寒时。”才不是什么【老婆】。
她叹了口气,准备也回去算了。
毕竟没外套穿,是真的有点冷。
往反方向走了两步,巫萤晚突然抬起头,望向八楼。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事情没做完……
认命的帝国神明,敬业地上楼继续打架了。
收拾完所有丧尸后,她将那个呆头呆脑的瘦子抓过来,发现他已经自杀死了。
巫萤晚一刀割开他的皮肤组织,露出了里面已经暂停工作的主控制器。
这果然是个机械人。
它的主控制器上面,赫然写着自毁程序的指令。
蔺寒时当时正好绑着它。主控制器便把他当成了外来阻力,无差别自动攻击他,所以才导致了后来堕楼那一幕。
自毁程序。
机械人的主人,究竟不想她查到什么呢?
……
巫萤晚带着那具机械人残躯,回来了。
这一晚上可把她累坏了。
易感期本来就很难受了,还要她这么奔波。真是命苦。
要不是偷溜着
巫萤晚将机械人残躯丢给骨凌刀,他会拿去处理。
骨凌刀却叫住她:“刚刚霍荞派人来,说要请你过去一趟。”
“不去。”她不是累,只是不想看到霍荞那张讨厌的脸。
现在是非常时期,她看到霍荞跟蔺寒时站在一起,就恨不得冲过去捶她一顿。
骨凌刀顿了顿,接着道:“还是去吧。她说,蔺寒时刚刚被通缉犯A0001袭击了。”
巫萤晚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他被刺杀那也是家常便饭,没死就行了,关我什……什么?通缉犯A0001?”
那不是顶着朝微面容的她吗?
她明明是救了蔺寒时。怎么成袭击他了?
……
霍荞这边。
她用不太信任的语气,再次向蔺寒时确认:“你敢肯定,是通缉犯A0001打伤了你?”
蔺寒时一手按着肩上的伤口,一手微微握拳,笃定道:“对。就是她。”
这伤,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蔺寒时曾在时间倒流之前,见过巫萤晚藏在纸星星里的记忆。
他知道,朝微就是那个与她结成命契的怪物女人。
既然朝微也在亚母林城,那他决不会放过这个抓捕她的好机会。
第47章 找到天之眼 他会痛,只是也擅长忍痛罢……
巫萤晚听从骨凌刀的意见, 还是来了。
她将病毒污染源头的线索,分享给了霍荞与蔺寒时。
毕竟是通力合作清除亚母林城内的病毒,巫萤晚并不打算瞒着他们单独行动。个人恩怨暂且不论, 彼此合作,至少不会延误最佳的救人时间。
更何况, 皇帝陛下这次派她来亚母林城,除了要她救治感染者,还有另一个任务——阻止霍家和代号S的交易。
她当然要和霍荞合作,这样才方便监控她的行踪和下一步计划。
霍荞从霍家带来的医生,正在给蔺寒时包扎肩上的伤口。
巫萤晚就站在一旁。骨凌刀就站在她身后。
她眯起眼,紧紧盯着蔺寒时, 像是非要从他身上、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不可。
居然说是她袭击了他?
虽然她早就知道蔺寒时的为人,有仇必报, 但没仇怎么也硬报啊?!
蔺寒时佯装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倒是霍荞,她实在看不下了, 侧身往蔺寒时前面挡了挡, 说:“是通缉犯A0001打伤了他,巫小姐是有什么疑问吗?”
他他他。
说得这么亲密, 他跟你很熟吗?
巫萤晚心中不悦。
“有啊……”她看也没看霍荞,移开半步, 换个角度继续盯着蔺寒时,“我就是纳闷, A0001为什么要打伤小蔺将军?”
霍荞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替蔺寒时回答:“因为他撞见通缉犯A0001正在行凶, 导致五号街区东方大道的一座唐楼内,出现了大量狂化的丧尸。”
“对,”蔺寒时接过霍荞的话茬, “当时我便与她交手了,可惜我打不过她,只能先行离开。”
蔺寒时想利用霍荞的势力,在全程抓捕朝微。
霍荞其实并不完全信任他。她的人早就在亚母林城内严防布控,如果出现通缉犯A0001的行踪,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但她想利用巫萤晚,趁机抓住这个得罪了霍家的“通缉犯”。这样做也可以分散巫萤晚的注意力,省得她搅和了霍家与代号S的交易。
所以,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这个A0001,就是最好的办法。
巫萤晚看他们俩一唱一和,易感期的A,心里有点酸酸的。
对着她就喊打喊杀的。
跟霍荞就你一句我一句,不守O德。
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腿一软,伤心欲绝地倒进了骨凌刀怀里。
骨凌刀稳稳地揽住她,“累了就先回去。”
巫萤晚易感期的事,没有对外宣扬。但骨凌刀时刻都在关注她的状态,她皱皱眉头,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巫萤晚轻轻嗯了声。抬起头时,她眼圈都红了,脆弱地说:“那你抱我……”有一说一,她是真的腿软了。
后面的蔺寒时,没忍住猛咳两声,霎时脸色难看。
他阴阳怪气道:“这里还有外人。”
插不进他们三人圈子的霍荞,揉了揉眉心。
她下意识想出去回避一下,但转念又反应过来,这里可是自己的主场。
“你,出去。”她指了指医生,让这个外人出去。
巫萤晚软软地靠在骨凌刀肩头,倒是还没要走的意思。
蔺寒时倒是下起了逐客令:“既然巫小姐要先回去休息,那我也就不留了。”
出乎意外地,他并不急着要把骨凌刀从她身边弄走。
他要的,是一击即中,是彻底打死敌人。
一边说着,蔺寒时一边起身,将因为包扎而半敞开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重新扣回去。
巫萤晚还靠在骨凌刀肩上,眼圈发红地偷瞄蔺寒时。在看到他动作间、衬衣内微微鼓起的薄薄的胸肌时,她心里更难受了,简直是委屈。
然后转身抬起胳膊,想求证什么似的,紧紧搂住了骨凌刀的胸膛。
结果就更委屈了。
未婚夫没有老婆好抱……
骨凌刀身上,没有那种令她迷恋而又唾弃的味道。
如果可以的话……不然她再去偷件蔺寒时的外套,让凌刀哥哥穿上?
她还沉浸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下一秒突然被人掐住胳膊,往后一拽,硬生生将她从骨凌刀怀里扯了出来。
巫萤晚反应很快,当即便猜到是蔺寒时的小心眼发作了。
她故意又一个脚软的假动作,想顺势摔进他怀里去,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蹭蹭啦。
谁知蔺寒时根本没打算接住她。还好霍荞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
蔺寒时还要冷哼一声,高贵冷艳道:“我受伤了,需要静养。请巫小姐不要影响我休息。”
他说话的音调,硬邦邦的,拳头也捏得硬邦邦的。
他完全没想过巫萤晚这是易感期到了。因为曾经的小孤女,在易感期时只会加倍依赖他,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气死他。
他现在都开始产生怀疑了,契定情契的红晶核到底有没有用?
然而,被冷脸对待的巫萤晚,却完全看不出不高兴的意思。
她看着蔺寒时因为愠怒而微微发红的眼尾、因为嫉妒而无处可藏的额角青筋、因为情绪波动却又下意识压抑的微重吸气声,还有他半掩在身后的、用力到腕骨关节泛白的拳头。
无一不令她心跳加速。
仿佛浑身每个身体细胞里,都被激荡起一阵汹涌的、无法抗拒的陌生亢奋感。
这一刹那,巫萤晚心底阴暗的征服欲在疯狂膨胀。她突然非常渴望,能看到他露出那种失控的、焦灼的、既无法挽回又无法不堕落的眼神,痛苦的眼神。
“蔺寒时,”她忽然叫他的名字,“你会和霍小姐联姻吗?”
一双刚刚还可怜巴巴的、红红的杏儿眼,此刻就那样直白地、极富攻击性而又耐性十足地盯着他。
蔺寒时很明显的愣怔住了。
她这样大胆又莫名其妙的问法,让在场的霍荞和骨凌刀,也同样是心头一震。
蔺寒时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反问:“你说什么?”
巫萤晚似乎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又重复道:“你会和霍小姐联姻吗?”
蔺寒时瞥了眼霍荞的表情,对方并没有露出什么为难的意思。
他顿了顿,没有回答便径直走了。
……
蔺寒时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像刚被强盗洗劫过一样。但好在,除了那件他抢回来的外套,什么也没丢。
哦,好像还丢了一只袜子。
神经。
他也挺不理解的。
朝微来偷他外套做什么?那只是一件非常普通的衣服而已。
迅速将房间归整了一下,蔺寒时准备去洗澡。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蔺寒时心生警惕,轻着脚步走过去,便听到门外传来越星哭爹喊娘的声音:“救命啊哥……”
蔺寒时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结果开门一看,这小子毫发无损,只是看着有些狼狈,一头银发微微凌乱,衣服上也破了几道口子,浑身脏兮兮的。
“被抢了?”他给越星递了杯水。
被说中的越星,喝水一呛。
“亚母林城真不是个好地方,我溜出来没多久,就被一群小孩子堵着要钱,差点把我衣服都扒了。”越星越说越委屈,“一路连滚带爬,我才滚过来的……有吃的没?”
“溜出来做什么?”蔺寒时知道,越星是被皇帝陛下点名指派,跟随巫萤晚一起来的。
“找你啊。”越星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是怕被巫萤晚标记了。要不是一路波折,他早到了。
蔺寒时先给他找了点吃的垫垫肚子,又让人去厨房做点热乎的饭菜送来。
他边翻衣柜,边漫不经心道:“我这里不是更危险?”
越星狼吞虎咽的动作一顿,脑子这才转过弯来。
好像是有点道理啊。
这亚母林城局势混乱,哪里还能比帝国战力天花板的巫萤晚身边更安全?
蔺寒时将找到的衣服丢给越星,“衣服破了,先将就穿我的吧。”
他很顺手地将越星用出来的垃圾丢掉,将一片狼藉的餐桌也一并收拾了。房里的收纳也是简单而整齐的。
越星摸摸下巴。
怎么觉得哥做家务,又娴熟又贤惠的?
蔺寒时丢给他一个枕头,“今晚床给你睡,我睡沙发。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越星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他早就认识蔺寒时了,要不是哥救他,他很多年前就死了。
可惜他不知道,那是真正的奴隶蔺寒时,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只有编号的奴隶少年。并不是眼前这个他一直认作恩人的蔺寒时。
越星朝蔺寒时挨过去,真心实意说:“哥,你真贴心。如果我是巫小姐,一定嫁给……呃——”
又一只枕头,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越星把枕头从脸上扒下来,突然开始正经起来:“其实我不是被抢劫了,我是主动把钱给那群小孩的。”
“发烧了?”
“诶~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越星满脸神秘,“那群小鬼中的一个小男孩,长得跟骨凌刀有六七分像!”
蔺寒时终于将眼神移到他身上,但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看他一副困惑的神情,越星好心替他解释:“那小男孩看着就几岁大。骨凌刀无父无母,总不能还有个流落在外的亲弟弟吧!所以啊,所以!这代表什么?”
蔺寒时拿看笨蛋的眼神看他:“……”
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那小孩也是机械人。所以基因组合与骨凌刀有所类似。
越星倒是越说越得意:“说明那很有可能是骨凌刀的私生子啊!我的哥,你的机会来了!”
蔺寒时沉默良久,表情严肃。
他居然觉得……这主意还不错。
越星还在喋喋不休:“最古怪的是……我找了张骨凌刀的照片给那小孩看,问他认不认识。那群小东西居然囔囔着说,他们刚刚才见过这个大哥哥,还带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我就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们了,要他们也带我去。”越星说了个离谱的巨额数字,不忘让蔺寒时赔偿他的损失。
“结果,他们把我带到了一处废弃的旧工厂附近。为了对付入侵的怪物,那里曾经爆发过一场自毁式的化学污染,周围寸草不生。工厂里到处都是有毒废弃物和腐蚀性物质,都是原来用来对付那些异种怪物的。我们正常人类进去了,哪还能活着出来啊!”
“但那群小鬼说,骨凌刀不仅进去了,还安全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匣子。”
蔺寒时蹙眉,不语。
骨凌刀,那个怪物。
意识到骨凌刀是机械人后,蔺寒时特意去打听了他的传闻与资料。
据说骨凌刀之所以能被族长选中负责保护巫萤晚,是因为他作战时简直像一头怪物,勇猛强悍,面对敌人直击要害的攻击,也可以做到悍不畏死,拼了命地搏杀。简直是拿命在保护巫萤晚。
更像怪物的是,听说骨凌刀是没有痛觉的,所以能够一气呵成,在最快时间内破解敌人的进攻。
而且他还有令人惊叹的复原能力,哪怕是受了重伤,没几天便可以恢复如初。
这些传闻也让蔺寒时更加笃定,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机械人。
看来,骨凌刀能安然无恙从旧工厂里出来,是因为他身上的高级仿生组织,并不会受到这些化学物质侵蚀。
“黑色匣子里,是什么?”蔺寒时最关心这个问题。
越星摇头,“不知道。”
……
巫萤晚打开了骨凌刀带回来的黑色匣子。
里面居然是一枚黑色的……戒指。
黑色戒指款式简洁,几乎没有特别的装饰和花纹。唯独顶端镶嵌着一颗形状怪异、质地特别的晶石,看起来有点像某种神秘的高科技产物。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枚,略带暗黑风格的戒指,喃喃道:“这就是……天之眼?”
骨凌刀低眉,专注地盯着她,“嗯。”
巫萤晚将黑色戒指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不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吗?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那边告诉她,天之眼能知天下事,可以让她事半功倍。
所以骨凌刀今晚才会和她分开行动,秘密去取。平时如果不是她主动要求,他几乎都守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的安全。
巫萤晚眼角扫到他的双脚,突然发现,他换了一双风格与他很违和的皮鞋。
“凌刀哥哥,你换新鞋了?”平时在非正式场合,他都会穿方便作战的军用靴。以免她有危险时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出手。
骨凌刀还是听不出情绪的一个字:“嗯。”
“原来的鞋,坏了吗?”
“嗯。”匆忙来到亚母林城,他也没带新的鞋子。
巫萤晚注意力都在天之眼上,随口敷衍般一句:“那我明天给你买一双新的吧。”
骨凌刀似乎愣了下,但并不明显,还是老样子:“嗯。”
他不会说谎。
假如巫萤晚再追问两句,比如,鞋子怎么坏的?
他就会回答:去取天之眼的时候,被那些残余的化学物质腐蚀了。
他的脚掌和脚背,也被腐蚀掉了一半。
他很痛。很痛。
骨凌刀知道自己是机械人。他和蔺寒时一样,伤口会恢复,断肢会重新生长。
但他不像其他机械人那样没有痛觉,他会痛。
只是他也擅长忍痛罢了。
巫萤晚已经将黑色戒指套到了手指上。
她无意间摸到一个非常细微的凸起,“这是什么?”
就是这下,让戒指顶端那枚怪异的晶石,突然射出一道无机质般的银光。
紧跟着,晶石上方投射出一面小小的透明光屏,还伴随着毫无感情的AI机械声:“想问什么?”
原来她无意中启动了天之眼。
巫萤晚觉得神奇,她兴奋地看了眼骨凌刀。
刚想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她转念一想,极其谨慎地说:“谁知道你有没有用,让我先考考你!”
“请便。”这AI声还蛮嚣张的。
巫萤晚乌黑的眼珠子一转,故意使诈:“你说,两个小时前,我吃了什么东西?”
天之眼迅速作答:“两个小时前,你根本没吃东西。”
巫萤晚眼神一亮,居然被它说中了。
看来天之眼的确是无所不知。
但这硬邦邦的AI,突然在那片小小的透明光屏上,投影出了她两个小时前所处的场景。
“两个小时前,你正跟蔺寒时抱在一起。”好冷漠的声音啊。
原本还盯着画面的骨凌刀,听到这句话,他突然移过视线,定定望向巫萤晚。
忽然被拆台的巫萤晚:……
哈哈,有些尴尬。
第48章 枪 “想闻闻老婆发=情时的味道……”……
巫萤晚冲骨凌刀眨眨眼, 嘴角轻轻抿了下,似乎欲言又止。
骨凌刀却主动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没打算追问下去。
他很清楚, 巫萤晚因为超S级精神力而天生淡漠,她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她和自己这个机械人一样, 只会做正确的事。
所以,这很正常。
可巫萤晚却反向出击,追着他问:“凌刀哥哥,你是吃醋了吗?”
沉默良久后,骨凌刀脸上,非常罕见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他诚实作答:“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什么样的情绪叫作“吃醋”。
巫萤晚好似比他还着急,“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就是……”结果, 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情形,有点像倒数第二非要给倒数第一讲课, 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的。
但巫萤晚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她一本正经地保证:“那等改天, 我让蔺寒时教你。”
骨凌刀的学习态度,也是一丝不苟:“好。”
被人类冷落的AI, 天之眼,这时突然闪了一下。好似是在提醒他们俩, 还有外机在场呢。
巫萤晚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完。
她打开天之眼, 想继续求问。
谁知天之眼居然刷的关闭了光屏,礼貌但冷漠的AI声响起:“天之眼今日已暂停服务。请明天再来。”
“什么?”巫萤晚瞪圆了眼, 在戒指上戳了两下,“你到底是不是AI啊?怎么和人一样还要休息?”
天之眼:“我每天只回答一个问题,请知悉。”
巫萤晚正想说“我还没问呢”, 转念又乖乖闭了嘴。
好吧。早知道,她刚刚就不问那个该死的问题了。
浪费机会。
事已至此,明天再问吧。
巫萤晚将黑色戒指取下,交给骨凌刀保管。
“凌刀哥哥,今天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她说着,转身又去换了一套朝微的衣服。
骨凌刀知道她要出去。
他不问,也知道她要去哪里。
他盯着掌心的戒指。
低沉内敛、放在背景中毫无存在感的黑色。可它偏偏是一枚戒指,与众不同的戒指。
小小的一圈,戴在尾指太大,无名指却正好。
骨凌刀沉默地垂着眉眼,突然也很想问问天之眼:【婚礼,还会有吗?】
但未发生之事,天之眼无法回答。
……
蔺寒时将随身佩戴的枪取下,放在床头柜上。
他脱了衣服,露出已被包扎过的伤口。
轻微渗出血丝的白色纱布,从他的一侧肩膀,斜向延伸到另一侧的腰间,手法专业地缠了几圈。
小臂处断肢重生的伤口,也缠着醒目的纱布。
越星还在吃东西,见他这惨状,嘴里嘟囔着:“这一身伤的,我给你治治吧。”
“谢了,不用。”蔺寒时体内有机械纤维。这些伤口对他来说,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他拿上浴袍,走去浴室。
终于可以安心洗个澡了。
关上门,蔺寒时背过身,双手按在腰间皮带上,准备解开。
皮带扣弹开的“咔哒”声,骤然间在浴室微微湿热的空气中炸开。
可就在同一瞬间,一道淡蓝色的精神力光刃,猛地从蔺寒时掌下飞出,直击身后那面用作空间分割的巨型艺术画。
画布瞬时被光刃割开,落在地上。
藏在后面的朝微,毫发无损,甚至面带微笑地望着他,评价道:“警觉性不错。”
看到这张美丽而危险的面孔,蔺寒时不由地眼神微变。
还真当他这里是旅馆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慢条斯理地将浴袍披上,“通缉犯也敢光明正大来这里,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我早说过了,”巫萤晚的眼神,不由自主盯着他手腕上的腺体,“我想和你约会。这话又不是骗你的。”
换了一副皮囊,她都懒得花心思和他说谎,怎么还不信了呢?
蔺寒时心知打不过她,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想到外面的越星,心生一计。
他思忖着该怎么制造出一点声响,引起越星的注意。他这么机灵,一定会去找霍荞来帮忙。
谁知巫萤晚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原还在几米外对峙的她,忽然以叫人看不清的速度,闪现到了他眼前。
然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制着他的腰胯,用力将他抵在了门后面。
这糟糕又完全被压制的姿势,发出了“咚”一声巨响。
门外的越星,当然听到了,大喊:“怎么了哥?”
蔺寒时刚想回答,便听到这个女人故意压着嗓子,轻声在提醒他:“如果你不介意被人看到的话,也可以跟他说点什么……”
“我没事。”感觉到有个冰冷硬质的东西,正顶着自己的腹部,他只能这样回应越星。
那应该是一把枪。
彼此之间的距离,被她压缩到几乎没有。她甚至可以说是伏蔺寒时胸前说话,浓密卷翘的眼睫,仿佛可以扫到他的下颌。
可她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却不去看他强装镇定的眼神。
这可是猎人们最中意的战利品。
巫萤晚此刻,更像个毫无防备与戒心的、自负的猎人,一心只顾着,贪婪地盯着猎物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以及那鼓起的、正微微颤抖着的喉结。
她突然很想用指甲,轻刮一下他的喉结。然后神经质般,近距离地听他因为恐惧、而从喉头逸出的轻微吞咽声。
一定会非常可爱。
还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夹杂着一丝属于他自己的血腥味,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甜美了起来。
丝丝缕缕好似化为了实质,自发地,将她缠绕在一起。
还有他脖颈间戴着的硬币项链。那是曾经的她送给他的,他一直贴身戴着。
哪怕他现在拥有无数价值连城的钻石与珠宝,却依然日夜佩戴着一条简陋的、廉价的手工项链。
真像一条被主人捡回家的小猎犬,戴上了一条只能暂时束缚它的项圈。可直到长得威风凛凛、凶猛无比的那一天,它也从未撕扯过这条根本无力束缚它的项圈。
蔺寒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他敢肯定,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息,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猎物这般惊恐而又克制的表现,反而更加取悦了巫萤晚。她忍不住呵地笑出声,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觉悟,才不管门外的越星有没有听到。
蔺寒时比她以为的,更害怕。
他甚至下意识动了下身子,下意识想马上捂住她的嘴。
可却被她抵住腹部的枪,压了回来。
“嘘……”他无力地警告她。
巫萤晚将他眼神与身体的变化,一一拓印在脑中。他不甘心认输、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比大汗淋漓后的一杯冰水,还要令人神清气爽。
不久前,在五号街区,她还被他用枪指着眉心。
也不知道蔺寒时想到这么快就局势反转,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别出声。”蔺寒时蓄力的动作,往后一松,任由她压制着自己。
他似乎放弃了抵抗,仅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但落在猎人眼里,这更像是一种委婉的……求饶。
求饶。
一联想到这个会激起人征服欲的词语,巫萤晚的心脏,就好似被人轻轻捏了下。
然而她胸腔里弥漫起的,却不是痛感,而是迅速生长膨胀、声势浩大的刺激感。叫她头皮发麻、浑身发烫。
此刻已然没了法子的蔺寒时,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如果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线索,我想,我应该能帮上忙。”
“真的?”巫萤晚反问,眼底的笑意毫不遮掩。
“真的。”蔺寒时还以为她心动了,忙不迭抓住机会。
可这个女人却轻慢一笑,像在捉弄一个等糖吃的小孩:“帮我,你有那能力吗?”
蔺寒时懒得跟她逞嘴上功夫,开门见山:“那你想要什么?”
巫萤晚笑盈盈望着他。
那双美貌却充满侵略性的眼睛,因为她毫无吝啬的笑意,而被眼周肌肉挤压得有些轻微变形,意外显出一点点类似于……清纯的轮廓。
她仿佛是突然才记起自己易感期的事实,顷刻间,便换上了一副柔弱的、无害的、求援般的可怜口吻:“我想……闻闻老婆发=情时的味道。”
话落,她将手里的枪,徐徐移到蔺寒时的手腕处。
冷硬且强势的枪口,瞄准了他尚未有所反应的腺体。
蔺寒时倒吸口气,眼角余光扫到那柄枪上——那是他亲自放在床头柜上的、属于他的枪。
第49章 我难受 “放过我吧,我已经被标记过了……
蔺寒时似乎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将视线焦点移到那把枪上。
朝微到底是什么时候,偷了他的枪?
明明他一直在这间房内,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踪迹, 甚至连她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你是在想,我是如何偷到你的枪的?”对方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边说着,她持枪的手,边顶着他的手腕用力压去。
腕间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意,这反而让蔺寒时冷静下来。
耳边响起浴缸注水的声音,巧妙地遮掩着彼此的心跳声。
他突然直视她的眼睛,非常笃定地说:“你也可以控制空间晶核, 所以能做到随便进入我的房间,对吗?”
陡然间被拆穿最大秘密的巫萤晚, 眼神一变。
原本还贴着他的上半身,悄悄与他拉开一点距离。这代表她进入戒备状态了。
他怎么会知道?
巫萤晚失去了时间倒流前的记忆, 所以并不知道蔺寒时透过她的“记忆星星”, 已经看到了她与怪物女人结成命契的画面。
所以她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无冤无仇的蔺寒时, 非咬着朝微不放?
“只要巫萤晚愿意与你结成命契,就可以共享彼此的生命与力量。巫萤晚不死, 你也便会永远不死。反之亦然。不仅如此,你们还可以共享彼此的力量, 你也可以拥有她的超S级精神力和控制空间的能力。”
蔺寒时甚至将当初那个怪物女人的原话,原模原样说了出来。
说中对方心思的快感, 让蔺寒时稍稍放松了一丝警惕。他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我说得对吗?朝微。”
他故意将话题停在这里。
然后,果真,他在朝微眼底看到了一丝破绽, 连她用枪压着他手腕的力道,也不自觉变小了些。
蔺寒时往前送了下.身体,好让自己双腿有力些,站得更稳些。
他以为自己的小伎俩,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起码让她没再惦记着刚刚那句,说想要闻他信息素味道的胡话。
可就在蔺寒时顺势想将手腕,从她的枪口下移开时。
她故作惊惶的眼神,却倏然切换成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笑望着他,真心夸赞道:“完全正确。需要什么奖励吗?”
知道这些又如何?巫萤晚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
几次三番戏弄蔺寒时,只不过是逗他玩而已。
——她没告诉过除了骨凌刀外的任何人,朝微拥有异形能力这件事。
蔺寒时根本不会想到。
朝微这副皮囊,也是她巫萤晚的第二张脸。
“你在做什么……”蔺寒时还想反抗,可已经晚了一步。
用枪抵着他腺体的巫萤晚,突然开始释放伪装后的信息素味道。
那是一种刺激感官的鸡尾酒的味道,带着迷人果香味的前调,却完全无法掩盖那股烈性酒所独有的锐气。
蔺寒时被这股味道激得头皮发麻。
脑中的理智像被搅在一起的果汁与酒精,既混乱又堕落。
他的呼吸先是一滞,而后便不受控制般紧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他的心脏,压得他喘不上气来,逼得他不得不加快呼吸节奏。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来自彼此实力差距的冲击感。
如此强大的、不容抗拒的信息素压制,他只在……巫萤晚身上感受到过。
对这个信息素味道,他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匹配不匹配。
因为他完全是被压制的一方,无孔不入的压迫感和畏惧感,让他连没有退缩的机会都没有。
“你……我……”喉头发紧,蔺寒时赤红着眼,说不出来话。
可他越是张嘴想说什么,手腕腺体处的压力,便压得越重。刺激得他的腺体迅速鼓起,仿佛已经进入发情反应的预备状态。
巫萤晚瞥了眼他惨烈的手腕,轻声感慨:“啧,真可怜。”
就像在玩一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强者对弱者总有些泛滥的怜悯。她持枪的力道,跟着松了一松,好让他好受些。
就连伪装的信息素味道,也收敛了几分。
蔺寒时现在觉得舒服多了。
起码,他可以说话了:“放过我吧……我、我已经……被一个A标记过了。”
作为被同一个A二次标记过的O,他没法再被其他A标记了。终生都要活在唯一的A的信息素味道之下。
弦外之音就是——【你没法再标记我了,不如放过我吧。】
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句话,蔺寒时本以为会是无比耻辱的。
然而当真说出口,他脑海中却只剩下一堆混乱的念头,后怕、恐惧、愤怒、无力,以及还有……一丝侥幸。
也许这个时代的ABO基因素,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和信念。哪怕他的灵魂来自于现世,但他却莫名其妙对“守贞”有着强烈执念。
即便没法标记成功,蔺寒时也不想被注入不属于巫萤晚的信息素。
他完全无法想象,假如身体里混杂了别人的信息素,自己会是什么样心态和情绪。
被巫萤晚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和态度。
不过另一位当事人巫萤晚,此刻就用朝微的脸,站在他面前。
闻言她也是一怔,似乎也没料到,蔺寒时会用这个理由拒绝自己。
她本以为他又会使些阴谋诡计,或者花言巧语哄骗她。
结果却突然坦诚,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他了。
可她不死心,试探着说:“那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告诉她,好不好?”
话音刚落,根本不给他说“不好”的机会,巫萤先一步抱住蔺寒时的腰,脑袋窝在他的颈边,又轻又柔地蹭他的下巴和胸口。
背后就是门,蔺寒时被她扑到门上,他双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门外的越星,闻声,发出疑问:“哥,你还没洗澡吗?在里面做什么?”
巫萤晚听到越星的声音,张嘴就要回应。
蔺寒时一惊,下意识紧紧捂住她的口。
她被困在他的掌心下,只能抬着下巴看他。浓长的眼睫上下翻扫,她眼巴巴地盯着蔺寒时,犹如一只失误被逮住的可怜小鹿。
却又像个诡计多端、嚣张自负的猎人,将他此刻脸上的惊惶与无措,一一纳入眼底。
蔺寒时一低眉,撞上这近似于观察的审视眼神,他蓦然一阵莫名心悸。
太诡异了。
他竟觉得这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和巫萤晚看他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他忙不迭松开捂住她的手掌。
处于劣势的蔺寒时,还不忘在反派面前留个言卑气弱的好印象:“抱歉,是我太冒昧。”
“不要紧。我也是。”巫萤晚冲他粲然一笑,冷艳锋利的五官仿佛瞬间融化开来一般,竟透着几分柔和的天真感。
前提是——如果此刻她没用那把真枪,抵着他下面的枪的话。
被抵住软肋的蔺寒时,瞬时羞愤难当,耳骨与颈间变得又红又烫。
原本还因弱势而收敛锋芒的双眸,霎时间变得赤红一片。眼底暴起的红血丝,清晰得几乎可以数得出来。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掐住了她纤细的、脆弱的脖子。
“再碰我的话……”蔺寒时压着眉眼,眼神凌厉,最后一次警告她:“你可以猜猜,是你先一步杀了我,还是我先掐死你……”
巫萤晚当然有能力摆脱他的桎梏。
但她故意放弃了反抗。
这一刻,她瞧着他绯红的眼尾,听到他因愤怒而变得格外用力的吸气声,莫名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兴奋感,以及……满足感。
缺氧的感觉,跟着涌上来。
她的心脏,仿佛是在被什么情绪极度裹缠着、挤压着。
但那种感觉却不是痛,也不是麻木。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吸引力。
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征服欲,阴暗、潮湿、不可理喻,像毒蛇一样摇晃着、蛊惑着,徐徐攀上她的心头。
易感期中那些无法形容的剧痛,抑制剂解决不了。骨凌刀的陪伴也未能奏效。
但蔺寒时的痛苦,却可以刺激她的神经,可以舒缓她的悲痛与苦难。
也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力量来源于她,所以他就像她身体中的一部分,注定要替她分担一些折磨和痛苦。
巫萤晚心安理得。
她就那样安静而疯狂地,享受着他歇斯底里的表演。
就像一个正在欣赏艺术品的参观者,不远万里前来,虔诚地感受着,这场在外人看来简直惊悚的新奇体验。
她知道,他此时万分痛苦。
所以她才愈发亢奋。
他的痛苦、难耐、溃不成军,才是她最满意的发/情期味道。
不过是拿枪抵着它而已,蔺寒时这就要发疯了。
要是知道在基地科研所时,它还被她恶趣味地用发带绑了个蝴蝶结,那蔺寒时岂不是要原地吐血了?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巫萤晚便觉得肾上腺素飙升,亢奋到双颊微微泛红。
浴缸的水,已经满到漫出来了,淌到地上,发出一阵哗哗的水声。
时间就像那些连成一线的水柱,缠绵而漫长。
直到被他掐得发不出声音来,巫萤晚才拍拍他的手背,艰难地用嘴型提醒他:“巫、巫萤晚……”
蔺寒时这才从失控中清醒过来,猛然间松开了掐着她的双手。
巫萤晚……
其实从初次和朝微交手起,他就牢牢记着,他不能杀死朝微。只能替她捉到她。
朝微和巫萤晚契定了同生共死的命契。
她死了,巫萤晚也活不了了。
他根本就拿朝微没办法,每句狠话都是虚张声势。
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一瞬间席卷全身,蔺寒时几乎站不稳,半倚在门背上。
巫萤晚大口呼吸几下,状态恢复得很快。
充血的面颊也恢复如初。
而作为施暴者的蔺寒时,看起来,状态比她还糟糕。
刚刚掐着她时还用力到青筋暴起的双手,脱力后却扶着墙在细细颤抖,因用力而凸起的骨节微微泛白。
他身上的浴袍,也在拉扯间散开,露出整片胸膛。
巫萤晚怕他着凉,伸出手,想将他的浴袍拉好。却被他非常无情地推开双手。
蔺寒时没有看她,侧着脸,低垂着眉,肢体语言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逃避倾向。
似乎是怕被她看出自己的脆弱和难以为继,他语速很慢,勉力将一句求饶的话,说得完整和稍有气势:“算我求你,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今晚见过你。”
巫萤晚难得地沉默了。
似乎是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她才点头答应:“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蔺寒时听得横眉冷竖。
他真想说“你别来了”,但又不敢激怒她,只能用一种商量般的口吻,道:
“朝微,我知道你和巫萤晚已经结成命契,她,不能死……所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大可以放心。”
“在亚母林城这段时间,我会帮你遮掩行踪,尽量不让霍荞抓到你。但也请你不要打扰我。我说过了,我已经被标记过了,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蔺寒时说得真心实意,可惜巫萤晚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应声:“嗯嗯。”
正在出神的她,一直盯着他颈间的项链看。
他出了点薄汗,硬币项链便轻轻贴在他锁骨往下的皮肤上,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而有节奏地轻微起伏。
被嵌入硬币的融合晶核,在橘黄色的暖灯下,散发出柔和的暗红色光芒。
经他一番改造后,这枚融合晶核,已看不出来原本的红晶核模样。倒更像是这枚硬币吊坠的一部分,两者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巫萤晚纳闷。
和蔺寒时阴差阳错结成情契后,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也没管那两枚红晶核。所以并不认识这东西。
她想仔细瞧瞧,便探手去抓。
蔺寒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项链。但他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没礼貌没分寸的疯女人,动作实在太快了。
然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融合晶核时。
蔺寒时的心脏骤然一停,瞳孔因惊悚而轻微放大。这具肉/体,犹如一台失灵的机器,血液停止流动,呼吸也被生生切断。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灵魂好像被强硬抽离出来。他仿佛都能看见自己变异的、扭曲丑陋的五官。
只是极短的瞬间,所有身体感知又回到了他的体内,大脑恢复了控制力。
可接替那种撕裂般的错觉的,却是更加强势、更加凶猛的失控。
心底的那座雪山,正以可怕的速度崩塌。
火山正在苏醒,咆哮、汹涌着的岩浆,翻滚出一阵阵黑色的烟灰、浓雾。烧得他沸腾炙热,烧得他千疮百孔。
身体仿佛被施了咒。
好似有邪恶的神,在他身上附加了本不该落于他的神罚。
而现在,就是诅咒应验的那一刻。
——蔺寒时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过。
真实的、生理性的裂痛。
那是一种,身体仿佛被细细分割、然后又被融合被重组的剧痛。并且所有痛感,在同一个瞬间侵占他的大脑神经,压倒性地霸占他所有的身体感知。
他痛得浑身颤抖,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缩起来。
可这仿佛不会停止的裂痛,还不是最恐怖的。
更令他恐惧和胆寒的是——
——算不上多宽敞的浴室内,朝微的信息素味道还未散去。此刻,那些信息素味道好似都化为一丝一缕的实质,紧紧缠绕着他的鼻尖、缠绕着他手腕上的腺体、纠缠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
这滋味,他实在再熟悉不过。
手腕上的腺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他被这些趁人之危的、肮脏的信息素,勾得快要发/情反应了。
蔺寒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弯垂着头颈,任凭汗珠沿着下颚线滴坠。
原先还紧紧抓着浴袍布料的双手,此时已经顾不上拉好再次散开的领口。
他死死握着自己的手腕,用力压着那躁动的腺体。似乎是想用这种带有强烈自我暗示意味的肢体动作,来对抗脑海中那些不安分的潜意识。
他殊不知,自己这副隐忍而不得的模样,才愈发显得……显得诱惑力十足,以及好欺负。
巫萤晚暗自叹口气,走开了些。
蔺寒时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
却还是无法阻止口中逸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喘息声。
他快被折磨得要死掉了。
比生理性疼痛更难堪的,是那些无处可藏的耻辱感。
——没想到,随便一个比他厉害的女人释放信息素,就可以让他不堪一击。就可以让他暴露这副脆弱且类似求欢的肮脏神态。
巫萤晚在这时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浸过冷水的毛巾。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凑到他面前,甚至好心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她眼神里的困惑不像是装的。声音温柔地关怀他:“你怎么突然……”进入发情状态了?
后面半句,她没说破。
少见的大发慈悲。
蔺寒时看起来很痛苦。
那种生理性的、反复撕裂又融合般的痛苦,她最能感同身受。
看在这份上,她不想再说刺激他的话。
天地良心,她这次真是无辜的。
明明她已经收敛信息素了。
蔺寒时缓缓抬起眉眼,对上朝微的视线。
身后就是门,他无处可逃。四肢像泡了水的棉絮,又软又重,压得他抬不起来。
他的发尾、额角、颊边,都渗出了一层细腻粘人的细汗。蒸得他的耳骨、眼睛、鼻尖和嘴唇,都是堕落的潮/红色。
巫萤晚盯着他,只能又轻轻叹口气。
这一下,却让蔺寒时同步皱了下眉,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下,又酥又痒。
他看到这个女人放下了枪,姿势从蹲着改为双膝跪在他身前。
她拿起刚刚找来的毛巾,已经用冷水泡过了,轻轻将它裹在他的手腕上。
然后又轻柔地捧起他的脸,仔细替他拭去额角与鼻尖的细汗,轻声细语安慰他:“难受就说出来。不用忍着。”温柔得像……另一个人。
蔺寒时没有说话。
他移开视线,不看她的脸。
朝微好像在关心他,就在他眼前。
她凑得那么近,近到他稍微倾斜一下角度,就能碰到她正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想到会有这个可能,后背便一阵冷汗。
第50章 反派小姐 “蔺寒时,你属狗的?!”……
“你……可以……走了……”蔺寒时说话的语调, 还是断断续续的。
他赶她走。
不能再和朝微继续这样下去。
况且,他也要泡个冷水澡冷静冷静。
巫萤晚本还想说什么,瞥一眼他的惨状, 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真不经玩。
蔺寒时突然也跟着心一沉, 心底好像多了一丝没来由的失落。
他们彼此谁也没有意识到,随着两人气氛的缓和,蔺寒时的状态也稍有好转。
临走前,巫萤晚贴心地将窗子都打开了,方便信息素的味道快速散去。
然后替他将浴缸的水温调整好。
她知道,他马上肯定要泡冷水澡了。
“你自己泡吧。我先走了。”抛下这句话, 巫萤晚便从窗户跳了下去。
她一走,蔺寒时便觉得自己状态好多了, 无孔不入的痛感消失了一大半,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所以, 是朝微的压迫感, 引起了他如此强烈的应激反应?
他走到浴缸边上,还是决定泡一会儿冷水。
可没想到——
“等等——”本该消失的朝微, 突然又回来了。
蔺寒时被惊得一个趔趄,直接摔进了浴缸里。
猛烈的痛感和发/情反应的失控感, 一瞬间又排山倒海般袭来,同时在他体内翻搅着。
这次, 巨大的响声,终于引起了浴室外面的越星的注意。
他觉得不对劲, 走过来,隔着一道门,拍门问:“哥,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老是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没事!”巫萤晚代他回答,声音响亮。
外面的越星:……
是我听错了?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巫萤晚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弯腰,捡起蔺寒时的枪。
“老婆,我帮你把枪放回去。”她一副邀功的口吻,还贴心地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知道蔺寒时的习惯,非常讨厌将东西随处乱放。
幸好她想起来了,又折了回来。
啊~
真没见过像她这么体贴的反派啊。
顶着朝微的面孔,巫萤晚就这样打开了浴室门,旁若无人般,大大方方地将枪送回了蔺寒时的卧室。
越星亲眼目睹一个陌生女人,从自己眼前走过去。又走回来。
他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大脑CPU都要烧坏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才大声质问她:“你是谁啊?什么时候进去的?你想做什么?”
巫萤晚停下脚步,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越星。
她似乎真的思索了一秒钟,诚实地回答他:“通缉犯A0001。”
越星当场石化。
巫萤晚朝他丢下一句:“辛苦你照顾他一晚。”他,指的是蔺寒时。
她便又往浴室走去,要从那边的窗户跳出去。
没过几秒,仍旧石化在原地的越星,突然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拔腿就往外跑,保命要紧。
但想想又不厚道,他还是决定去浴室里看看情况。
里面的场景,简直……不敢想象。
仅能容纳一人的白色浴缸里,此刻竟然同时倒着一对浑身湿透的男女。
水液漫得满地都是,随着他们挣扎推搡的动作,还在不断从浴缸边缘溢出来。
只见那个嚣张的通缉犯,此时正狼狈地坐在蔺寒时腿上,大半个身子都被泡在浴缸里。
蔺寒时则横着铁臂,从她背后锁着她的腰,将她上半身都锢在自己怀里。
而空出的那条手臂,则绕到她的前颈,五指用力到指关节泛白,死死钳着她的脖子。
——而他本人,半个脑袋都埋在她的一侧肩窝里,发狂一般,狠狠地咬住她肩上的软肉。口齿间瞬时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猝不及防被咬的巫萤晚,费劲掰开他的嘴。
“蔺寒时,你属狗的?!”她忍不住痛骂他。
是狗也不能乱咬人啊。
她敢发誓,刚刚见到蔺寒时虚弱地躺在浴缸里、双眸红红地盯着她的这一幕,她脑中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回忆。
大脑便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了一个想要咬他的念头。
仅此而已。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没想到蔺寒时这个神经刀,居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发情反应?
否则他突然哪来的力气?直接将她拖到了浴缸里,单手锢着她,就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巫萤晚懒得细想。
她飞快推开蔺寒时,任由他仰面淹倒在浴缸里。
她站起身来,用手按着肩上的伤口。
她的血液,是透明无色的。
担心被蔺寒时发现,她不作耽搁,迅速从窗户跃了出去。
消失了。
此时最受震撼的,恐怕是越星。
他很难下结论,到底会是蔺寒时先杀他灭口,还是通缉犯A0001会先要他的命。
他三两步冲过去,将蔺寒时从蓄满水的浴缸里捞上来,拍拍他的脸,“哥,你没事吧?”
朝微走了,蔺寒时又被冷水一泡,理智终于恢复了大半。
痛感削弱,他的身体反应看起来也正常了许多。
他用手抹掉满脸的水痕,对越星道:“没事。”
越星的眼神,无意中扫到他狼狈的手腕。他的腺体暴露出来了,还残留着有过反应的痕迹。
越星也是O属性人类,他当然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觉得,自己要死得更快了呢。
他赶紧移开视线,转移话题:“你咬她干什么?她看起来就不好惹。”
咬她干什么?
蔺寒时低头思索,却发现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正被剧烈痛感折磨的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一个想要咬她的念头。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抢先理智一步,咬在了朝微的肩上。
不过现在想来,满地湿痕的浴室、漫着水的浴缸、身心煎熬下湿淋淋的眼睛,还有愤怒下失控的咬痕,这一幕场景……倒是似曾相识。
只是被咬的主角,是当时还是小孤女身份的巫萤晚。
那时,也是她的易感期。
想来也怪。
蔺寒时用指腹揩了下嘴角,竟然没留下朝微的血迹?
他记得当时下了狠劲,隐约还闻到了血腥味。
可她居然没有流血?
难道是他的错觉?
还有这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的痛感,难道也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他现在,忽然间又什么痛感都不存在了?
这些问题,也许只有天之眼能够回答他。
蔺寒时思忖间,一颗水珠从他下颌滑落,坠到他脖颈间的项链上。又跌落进浴缸里,消失不见。
假如他找到天之眼,天之眼就会告诉他。
——那些犹如被千万次切割、又被反复重组的剧烈痛感,正来源于身处易感期的巫萤晚。
对他而言已称得上难以承受的痛感,却是巫萤晚每次易感期时、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的一部分痛苦而已。
他们之间契定了红晶核,不仅会作为命定伴侣羁绊一生,还拥有了同步情绪和异体共感的能力。
而共感的媒介,就是两枚红晶核结成的融合晶核。
也就是被蔺寒时阴差阳错戴在身上的项链。
——只要巫萤晚触碰到融合晶核,蔺寒时就能同步感觉到她的情绪与感受。
只要她离开他身边一定距离,共感联结就会断开。
只不过,哪怕蔺寒时能从天之眼那里得到这些线索。
他也不可能会猜到,朝微和巫萤晚就是同一个人。
蔺寒时沉默许久,才接上越星的话:“惹都惹了。”
他有预感,朝微会继续来纠缠他。
最无解的是,他连朝微为什么缠上他都弄不明白。
越星也觉得挺棘手,他胡乱提了个建议:“要不然找霍小姐帮帮忙?霍家势力那么大,连我父皇也要让三分呢。”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蔺寒时和霍荞不对付,他这样说,岂不是让他去求霍荞?
可谁知蔺寒时这次却一反常态,竟然认同了他的想法。
半小时后,客厅里。
不久前还对朝微信誓旦旦保证【会帮她遮掩行踪,尽量不让霍荞抓到她】的蔺寒时,此刻已经在向霍荞献计,该如何快速抓捕通缉犯A0001。
霍荞脸色铁青,重重一锤桌子,厉声喝道:“蔺寒时,你别欺人太甚!居然想让我用五感系晶核……”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
这个混球。
知道她有五感系晶核,可以千百倍的强化五感能力。
他居然要她去闻张扬威异化成丧尸后的气味,借此来寻找通缉犯A0001。
这不是拿她当……当狗用吗?
“通缉犯A0001和异化后的张扬威交过手,身上一定有她的味道。这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最大的突破口。”
蔺寒时说得有理有据。
“霍小姐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只不过,万一A0001还要炸毁第二个第三个仓库,那到时候……”
“好了,”霍荞打断他,脸色已缓和许多,“我自有分寸。”
……
对这两人的阴谋诡计毫不知情的巫萤晚,此时刚风尘仆仆地回到住处。
开了灯,她直接往沙发上一瘫,累得连脱鞋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反派的一天,真是太奔波了。
结果就是,老婆的信息素味道都没闻到,真是白忙活一场。
痛也就痛吧,忍个五天就过去了。
巫萤晚在心底安慰自己。
不过和蔺寒时接触,还是有显著成效的。
往次易感期,她总会被强烈的痛感,折磨得整宿睡不着。可这次她居然就这样赖在沙发上,便睡了过去。
次日。
巫萤晚是从舒适、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
昨晚懒得脱的鞋子,此时已被整齐地放在鞋柜里。
不用问,肯定是骨凌刀进来,把她抱到了床上。
巫萤晚的早餐,一向都是他做的。
现在在亚母林城,也不例外。
族长大人在的时候,骨凌刀是不被允许与巫萤晚同桌用餐的。
但现在在亚母林城,可以例外。
难得一夜好眠的巫萤晚,神采奕奕,整副心思都在此次的任务上。
她问:“凌刀哥哥,天之眼呢?”
今天总能提问新的问题了吧。
“今天就要?”骨凌刀似乎一愣,却依旧顺从地拿出天之眼,放在她面前。
“当然啊,速战速决嘛,”巫萤晚漫不经心,“凌刀哥哥,你要用天之眼吗?”
骨凌刀摇头,“不。”简洁得不愿多说一个字。
巫萤晚将天之眼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又从身上摸出一枚……与天之眼款式相似的黑色戒指。
她忽然牵过骨凌刀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相似款的黑戒,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尺寸正好。
显然是早有准备。
她低头看着两枚实际并不相配的黑戒,喃喃道:“昨晚我翻遍了整个亚母林城的商场,这枚是最像的了。”
她是趁夜偷偷去的,留了双倍价格的现金。
毕竟这样才比较符合反派的人设。
回来时,巫萤晚还不忘给骨凌刀选了一双新鞋。
她说过的,要给他买一双新鞋。
反派小姐,偶尔也会认真当一下未婚妻。
在骨凌刀怔愣的瞬间,巫萤晚已先一步扣住他的五指,扬起脸,笑望着他,“这两枚戒指,就当是我们的婚戒吧。”
